第24章 见到祭司
跟在白衣侍从身后走过重重回廊,又踏上曲折的楼梯,终于来到一扇巨大的雕花石门前。那道门半边黑色半边白色,中间的门环却是黑白交融,乍看上去,那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似乎还在不停地流动变幻着似的。
白衣侍从恭敬地推开沉重的石门,然后就恭敬地等在门边,让她自己进去。
傅妧深吸一口气,终于跨过了门槛。刚走进那间宽敞的屋子,她就不禁打了个寒颤。里面实在是太冷了,和外面的温暖如春截然相反,像是冰窖一般。
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除了摆在正中间的一张圆形大床,上面罩了重重叠叠的帐幔,隐约可见其中有个人影。
傅妧停下了脚步,皱眉道:“在卧室接见客人,也是东昭的礼数么?”
良久,帐幔内忽然发出一声轻笑:“那么,半夜闯进别人的卧室行凶,是你们带来的特别礼物么?”依然是那天在广场听到过的悦耳声音,从声音上判断,这个人还很年轻,但是傅妧却已经从姜昀口中知道,这一任东昭大祭司已在位数十年了,而且从一开始,他的年龄就是个谜。
见傅妧久久没有回答,大祭司再度开口,这次的声音郑重了许多:“听说,你们这次来是想要我帮忙救人,就像当初救萧衍一样,是吗?”
傅妧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希望,立即应道:“是,如果您愿意帮忙,我们感激不尽。”
“可是……我要你们的感激,有什么用?”帐幔内传出来的声音宛如叹息,又似乎别有深意。
傅妧一怔,尔后才缓缓问道:“那么,您想要什么?”
帐幔忽然无风自动,从里面飘出一张纸来,分明是一片轻飘飘的纸,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飞到了傅妧面前。她本能地伸手接住,才发现那张纸上依旧是她的画像,只不过这一次的画像,却有了些区别。
如果说之前的画像只是眼神五官传神的话,这一次则是连体态衣着都描摹尽致,画中的她身着一袭如火红衣,飞扬的裙角和袖边都似火焰朵朵,在洁白的画纸上盛开。
“之前的画像,你想必也见过了,和这幅一样,同为我梦中所见,然后才画下来的。”大祭司的语气很是平静。
“那又怎样?”傅妧心底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一幅画的是我命中的灾星,而你手中的这一幅则是解法。”帐幔再次被撩开,那人不过一个弹指,她手中的画像便烧了起来,那些明丽的红色变成了火焰开出的花朵,像是在纸上活过来了一般,娇艳明烈。
火焰簇拥着她飞扬的身姿和倾世的容颜,然而只是片刻之间,所有这些都化作片片飞灰,自她的指间飘落。那些火焰灼去了画像,却丝毫没有伤及她的手指,不知道是怎样神奇的术法。
“我要的代价很简单,一命换一命,我可以救你想救的那个人,但是作为回报,你要成为祭坛上的祭品。”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傅妧已经完全明白了,所谓的献祭,就是以活物来祭奠上天,只不过这一次,用的不再是那些牛羊,而是她自己。
那些绚烂到极致的火焰,就是她的归宿。
“大祭司的意思是,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避过命中的灾祸,是吗?”她轻声发问,觉得发生的这一切简直匪夷所思,然而从对方口中说出,却有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没等对方回答,她已然扬眉道:“我答应。”
她这样爽快,大祭司却像是有些讶异地沉默了片刻。傅妧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不过,希望你能让萧衍他们先离开东昭,再来做这件事,不然,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虽然他的力量在你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但他……”
“你错了,”大祭司柔声道,“他的力量,怎么会是微不足道?”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仿佛是在笑傅妧的愚蠢,又仿佛是在自嘲。
“你先回去吧,”他再次开口,“我会想一个合适的方法把你留在东昭,让萧衍先回北燕,等我救了你们想救的那个人,就是你履行刚才承诺的时候,如何?”
他这样说也算是光明磊落,傅妧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于是点头道:“好。”
她正想离开,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放了他们,包括洛奕在内。”
回答她的是突然变得冷漠起来的声音:“其他人我可以暂时不管,但是他……需要受到一点教训才行,”没等傅妧再次反驳,他已经继续道:“你的价值是换取我出手救人的机会,除此之外,多说无益。”
第25章 出城被拦
洛奕被放回来的时候,神情很是阴郁,但听到大祭司肯去救秦峥时,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起来。
对于那天的事,傅妧只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只说大祭司听了她的陈情之后动了恻隐之心,答应救人了。对此,萧衍虽然有点怀疑,但傅妧坚持一口咬定,他也无可奈何。
大祭司既然同意了,神庙中的一众仆从就开始为他的出行做准备了。据说大祭司有不能见光见风的古怪毛病,因此出行所用的马车车厢都是无窗全密封的。
然而在对马车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厚厚的车壁不知被什么虫子蛀蚀出了许多小洞,整辆马车已经算是废了。据说这辆车是特制的,木板都是加厚的,且没有车窗,接缝处也十分严密,绝不会透入任何光线和风。
如今这车莫名其妙地毁了,就算以大祭司的能力,要雇佣人来重新打造一辆也要花费数日工夫。最要命的是当他派人去寻觅木匠时,得到的消息却是都城中现今木材奇缺,尤其是那种加厚的板材,要从外地调运来至少需要半个月。
如此耽搁下去,秦峥必死无疑。傅妧心急如焚,连同萧衍一起设法拜见了大祭司一面,商谈许久后,大祭司终于同意取个折中之法,将普通马车的车窗以木板钉死,又在车内壁上钉上厚重的锦缎挡风,勉强出行。
终于能够启程,然而车队尚未抵达都城的城门处,就在中途被人拦下。
拦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东昭皇帝的近卫军。看着那些人全副武装面容严肃,傅妧心中陡然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如果说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诡异了。傅妧隐约觉得,似乎是有人不想让大祭司离开都城,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带领这些近卫军前来的人是姜昀,但看他的脸色,似乎觉得眼下这件事也很是棘手。
“大祭司,陛下下令传您进宫。”他沉声对马车道。
大祭司的声音从几乎完全密封的车厢中传来:“请宁王代我向陛下致以歉意,我现在有要紧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然而这一次姜昀却没有让步,只坚持道:“皇兄已经下了严令,一定要让大祭司立刻进宫。”
车厢内传出一声轻笑:“我现在没有时间。”
姜昀面色一沉,咬牙道:“那就只好不客气了!”他一挥手,身后的近卫军立刻严阵以待,看样子如果大祭司抗命的话,他们就只好动手了。
车旁的仆从们面面相觑,大祭司在东昭的地位至高无上,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究竟出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身着白衣的叶拓在大祭司乘坐的马车旁勒住马匹,低声靠在车壁上说了一句什么话。
他的声音极低,傅妧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下意识地转向萧衍道:“他说什么?”
习武之人的耳力比平常人要好,傅妧尚能听出点模糊的轮廓,萧衍一定会听得很清楚。然而萧衍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皱眉盯着叶拓,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变得很是复杂。
傅妧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便小声问道:“怎么了?”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叶拓后,微微皱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过诡异,所以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怎么,看来你们两个都认识他?”洛奕在一旁出声道,声音有点奇怪。
傅妧和萧衍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天他们在姜昀的带领下看到的诡异事,他们一直没有告诉过洛奕。之前或许是怕他更添烦恼,后来傅妧自己的心事越来越多,对于这么一件和己方扯不上太大关系的事,更是无暇顾及了。
看到他们两人对望,洛奕的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嘴角却扬起了讽刺的微笑:“看来,今天会出事,你们大概也心中有数吧?”
萧衍皱眉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洛奕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很不对劲,但因为傅妧的缘故,萧衍自己也觉得身份尴尬,不好总是盯着他。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得很,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秦峥,不是吗?”洛奕语声尖锐。
“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他告诉我们大祭司能救秦峥,我们现在根本连要怎么救他都不知道!”傅妧本能地反驳。只是看洛奕现在的样子,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傅妧的话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他狠狠看了萧衍一眼,陡然一夹马腹向前冲去,手中长剑掠过之处,血花四溅!
第26章 突然起火
他的鲁莽之举打破了对峙的局面,那些近卫军自然是把这样的举动看作了大祭司要硬闯出城的信号,姜昀还来不及制止,他们已经各持兵器上前,与洛奕战在了一处。
洛奕虽然武功高强,但近卫军们也不是吃素的,何况双拳难敌四手,洛奕很快就落于下风。慕三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拔剑迎上,为了护住她,南宫慕云自然也加入了战局中,场面登时大为混乱。
萧衍护着傅妧退到了马车旁,还没来得及说话,眸光已陡然一紧。
半空中一支着火的箭射来,他本能地挥剑格挡开,然而道路两旁的房舍中,却射出了更多的火箭,单凭手中的一柄长剑已经不足以护住整辆马车。他提气跃到马车顶上,左手无形丝线挥出,所有射来的箭登时从中间被截断,先后落在地上。
傅妧惊魂方定,却陡然闻到了木头烧焦的味道,低头看时,只见车轮不知何时已被点燃,而旁边赫然就是一枚断箭。
不可能,萧衍明明在中途已经将这些箭支拦截了,怎么会落到这里来?她本能的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叶拓,对方也恰好看向她,淡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表情。
她正要开口,萧衍已然从车顶上跳下来,揽着她疾退几步。饶是如此,傅妧的衣角仍被突然爆起的火焰炙焦了,而萧衍因为护着她的缘故,后背的衣衫更是被灼去了一大片。
傅妧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那马车显然不是用普通的木料制成的,木头虽然易燃,但也不至于一个眨眼间就烧到了这样的地步。几个神庙侍从上前脱下外袍扑火,那火势却越扑越大,凶猛的火舌像是活过来的一般,瞬间就蔓延到了人的身上。
惨叫声中,那几个人在顷刻间就被火焰吞噬了,他们挣扎着向人群中跑去,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闪避。那火起得如此诡异,就像是他们浑身都被泼了火油一般……如此情景,谁人还敢上前救援?
萧衍紧紧盯着叶拓,刚才大火烧起时,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移开了几步远,火舌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有tian到。如果这人不是事先已经有了防备,就是武功身法已经厉害到了可怕的程度。
“我明白了,这些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冲着大祭司来的。”他沉声道。
傅妧瞠大了眼眸,急切道:“那该怎么办?”
萧衍正要说话,身畔一个冰冷黏腻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叶拓竟然已经到了他们身旁。“你啊……果然是祭司大人的灾星呢。”
萧衍唇线一抿,已然扬手用剑指着他:“闭嘴,今天的这些事,是你策划的吧?包括那时候在街上拦截我们,也是你做的?”
叶拓冷笑:“是又怎么样?”他话音未落,双手已然抓向萧衍。萧衍抬臂格挡住,然而对方的指甲却在一瞬间暴涨了许多,且完全变成了黑色,看上去格外妖异可怖。如今傅妧就在身旁,萧衍如果撤步后退,无异于是把傅妧送给他做了人质。
于是他咬牙忍住胸口剧痛,反手扣住对方的双臂,拉着他一起推开。
傅妧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到萧衍胸口的衣衫几乎是瞬间就被鲜|血染红,傅妧心头猛然一沉。回过头时,只见洛奕等三人也在苦苦支撑,因为要护住慕三千,南宫慕云身上也很快挂了彩。
看到他们在苦苦支撑,傅妧陡然一横心做出了决定。
她最后看了萧衍一眼,便直直地走向正在燃烧着的马车。漫天的火光映在她的瞳孔中,她的眼睛仿佛也像是着了火一样,格外明亮。
她记起了大祭司之前给她看过的画作,或许,那更像是一个预言。她果然是东昭大祭司的灾星,因为她的到来,让人有了对付大祭司的可乘之机。那么,这一切也理应由她来结束,不是吗?
站在马车旁边,火焰的热lang几乎灼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索性闭上眼睛,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萧衍的名字,就毅然决然把手伸入了火中。
这火烧得太过诡异,如果说用衣袍扑火都能让全身燃烧起来的话,那么她这样做,应该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可惜,今天穿的并不是红衣,看来上天的预示,或者是大祭司的解读,也会有所偏差吧。
然而,伸出手去,她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灼热和疼痛,甚至连那扑面的热lang也停止了一样。她茫然地睁开眼睛,想要抽回手看看是否真的没有事的时候,她却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
那只手仿佛能从内而外地散发出光芒似的,在那只手的周围,所有的火焰都纷纷退去……
第27章 事有转机
仿佛是幻境一般,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纷纷消散,而马车的轮廓也在火焰中渐渐消失了。至此,傅妧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大祭司的真容。
几乎不似真人的容貌,发黑如墨,肤白胜雪,他整个人仿佛从内而外散发出淡淡的光辉,肤光足以胜过身上的白衣。那种白色的光,并不刺眼,却很温暖。
随着他的出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厮杀,怔怔地看向这边。只有两个人还在继续,是萧衍和叶拓。
萧衍手中的长剑已然飞出,只剩下那条仿佛无形无状的丝线,和叶拓的妖异十指抗衡。萧衍受伤在先,因此打斗起来颇有点吃力的感觉,叶拓却是越战越勇。看到萧衍屡遭险境,傅妧本能地抓紧了大祭司的衣袖:“你快想想办法啊!”
他会那么厉害的法术,能把一场大火瞬间逼退,怎么会对付不了叶拓?
大祭司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个生死相搏的人,眉间的神情若有所思。
慕三千和南宫慕云想要冲上去帮忙,然而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住了脚步,无论如何都上前不得。傅妧看在眼里更是心焦,竟一咬牙双膝跪下:“求你救他,哪怕是现在要我死也可以!”
萧衍完全都是为了她才来的东昭,如果被那个丧心病狂的叶拓……傅妧不敢再想下去,那样的后果她承受不起。她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半截断箭,便拿起来就往自己心窝送去,她其实一无是处,唯一能拿来交换的也只有这条性命而已。
洛奕最先发现了她的举动,但是跑过来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刺,傅妧抱了必死的决心,用尽全力。然而就在箭头即将触及心口的时候,手中却忽然一空。
睁开眼睛看的时候,手中的断箭已经像刚才的马车一样,化作了片片飞灰,自掌心飘落。
她猛然抬头,大祭司也正垂眸看向她,淡然道:“我要了你的性命,拿来何用?”他淡然的瞳眸中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灾星,只要我死,你就肯救人吗?”傅妧急切道。
大祭司眨眨眼睛:“但是,你只有一条命,想救的却是两个人,究竟是哪一个?是萧衍,还是秦峥?”
他连秦峥的名字也知道……傅妧眸底涌起复杂的神情,大祭司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他已经超越了人的存在?他每次所展现出来的力量,都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但是不可否认,他一针见血地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仿佛是在催促她做决定,大祭司再度开口:“这世上只有一个永恒的道理,就是等价交换,无论是力量还是生命,都是如此,所以,如果他们两人都注定要死的话,你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只能换取其中一人的存活。”
到底是谁,是萧衍还是秦峥?傅妧心头一片茫然,萧衍和叶拓仍在激烈的打斗中,但从血迹洇开的速度就可以看出,萧衍所受的伤要重得多。
如果再不做出决定,他很可能就会死在眼前,但如果她选择救萧衍,那么秦峥就会死。
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左右为难。看着她心乱如麻的样子,大祭司反倒提起了一点兴趣,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微笑。
就在他想要开口说话时,傅妧却抢先开了口:“我想好了。”
“哦?”大祭司扬起一道浓如墨画的眉毛,“是谁?”
傅妧扬起下巴:“请您守诺去救秦峥。”
“果然,还是那个小子更为重要吗,值得你用性命作为代价来换取?”大祭司出乎意料地反问道,眼底探究的意味越来越浓。
“并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傅妧淡淡道,“而是有的人,值得同生共死,有的人,我只能期望他们好好活着。”
“不觉得对某人愧疚么?”大祭司再度发问。
傅妧嘴角扯开一点淡淡的笑意:“对于两个本来就是一体的人来说,有什么好愧疚的呢?不过是生死都要在一起罢了。”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伸到了脚踝处,悄悄摸出了隐藏在那里的匕首。
这一会儿,她虽然一直在和大祭司说话,目光却牢牢地盯住了萧衍。
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她必然不会独活,这是她唯一能对他作出的承诺和回报。
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大祭司眼底的光渐渐凝结……
第28章 挫败阴谋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个性命相搏的身影上。
久战不下,叶拓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脸上泛起了浓重的黑气,整个人的样貌似乎都有了变化。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珠,竟然渐渐变成了红色,那是……鲜|血的颜色。
傅妧登时想起了那天看到的诡异场景,下意识出声问道:“他……是什么东西?”
现在,叶拓连外形也不像是一个人了,血红的眼珠,漆黑而尖利的指甲,甚至连脸上都出现了黑色的纹路。现在的他,就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看上去分外可怖。
“他是我的同族。”大祭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近乎于耳语,然而傅妧还是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无奈,又像是惋惜。
下一刻,大祭司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将萧衍叶拓两人和其他人阻隔开来的屏障突然被打破,南宫慕云和洛奕已然加入了战团。他们三人都是武功高手,很快将那已经妖魔化了的叶拓制服,看到他被反剪了双手按在地上,傅妧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拓的半边手爪都被削落,然而伤口中的血并没有流出,而是凝结在断口处。
他血红的眼睛瞪着大祭司,叫出了他的名字:“叶寻,你就是这样对待一直跟随你的我吗?”
叶寻纯黑的眸底没有任何神情,良久,他才淡淡道:“当要走的路已经不同了的时候,就注定了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如果你不是这么急着想要推翻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前因后果,没有什么是无来由而能存在的。”
“呸!”叶拓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别在这里装哲人了,谁不知道你和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不!你比我更要贪婪,我要的只不过是几十几百人的性命,你要的,却是让整个东昭都万劫不复!”
“你果然比我要狠啊,故意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就是为了引诱我提前动手,还利用了这些可悲的蝼蚁来对付我!”他恶毒的目光从萧衍等人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洛奕身上。
傅妧能看到,洛奕明显身子一震,眼神中起了变化。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断他们的目光接触,叶寻却抢先开了口。
“说完了没有?”叶寻的眉目没有丝毫动容,语气也平淡如初,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叶拓咧开嘴,露出一个怨毒的笑容:“不用你动手,我等着看你的结局,能比我好上多少,叶寻祭司。”最后四个字,他一字字说出,话音刚落,他就猛然暴起,不顾肩颈上的长剑,硬生生挣开了双手。
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他完好的左手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五指如钩,抓出一团模糊的血肉,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他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出了鲜|血,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成了一个血人。
心已然被掏出,他却还强撑着说出了一句话:“别忘了,她是你的灾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傅妧。
叶拓的身躯轰然倒地时,眼睛还没有闭上,直愣愣地瞪着天空。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眼珠里的红色渐渐褪去,重新变得清澈起来,黑色的指甲和脸上的纹路也渐渐消失了。
断续的歌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来自……人族的少女……火红的裙角将会……血洗神庙……”最后一个音节才刚模糊地发出,他的身子陡然僵住了。
“小心!”萧衍首先看到了他胸膛中露出的东西,失声惊呼。
已经迟了,叶拓的胸膛已经爆出了火花,紧接着,巨大的爆响声传来,傅妧耳鼓剧痛,几乎昏过去。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还好端端地站着,没有任何人因为爆炸而受伤。
叶寻只是抬起了右手,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爆炸隔离在外,甚至连一丝火星都没有溅出。但是叶拓的尸体,却在这样强烈的冲击下化作了片片飞灰。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但叶寻却对傅妧道:“抱歉,我需要先回宫一趟,才能跟你们去救人。”
“可是……”傅妧还没说完话,就被洛奕打断了。
“你这是要出尔反尔吗?”他怒道,双拳握得紧紧的。叶寻的目光自他的拳头上掠过,语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嘲讽。
“想要像他那样向我挑战的话,你至少要再等几十年了。”
说罢,他淡淡一笑,就从众人面前凭空消失了。
良久,一个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是怪物,他是怪物!”
第29章 东昭皇宫
虽然心急如焚,傅妧等人还是不得不跟姜昀一起去了皇宫,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姜昀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大约知道一点内情,但无论傅妧怎么问,他都不肯开口,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着他的样子,傅妧不能确定,之前叶拓想要谋害大祭司的事,他有没有参与其中。事情虽然看似已经结束,但细细推想,却不禁遍体生寒。
她回头看了萧衍一眼,看到对方眼底同样有了深重的担忧,便知道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叶拓必定是早就有了不臣之心,而他们的到来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利用他们请大祭司出城,然后蛀坏马车,迫使叶寻不得不换车而行。
如此想来,叶寻之前说的那个不能见光和见风的毛病未必是假的,只不过并没有在此时发作罢了。而叶拓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或者是被叶寻有意蒙骗过去了。但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傅妧想起叶寻祭司之前说过的那句话,眉头越发紧锁了。
“他是我的同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寻素来淡然的声音中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是物伤其类,还是同根相煎的痛楚?
或许,她真的是个灾星吧,为何她的双脚所到之处,总有那么多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她这样茫然地想着,无意中触到了洛奕的目光。后者突兀开口道:“这些罪恶原本都存在,只不过是我们恰好亲眼看到罢了,这根本就是一个疯狂的世界,走到哪里都免不了阴谋和厮杀。”
他的声音很是消极,根本不像是平常的他,傅妧正想好好和他谈一谈,却已经到了皇宫。
姜昀在皇宫的面子虽然还算大,但也不能带这么多无关人等前去面圣,因此,最终还是傅妧一个人跟他去了。
路上,姜昀突兀发问:“经过了今天的事,傅姑娘有什么感想?”
傅妧不动声色道:“我本愚钝,愿意听听宁王的意见。”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皮球又踢了过去。从前她只道姜昀是位富贵王爷,如今短暂的接触下来,竟发现这人心中沟壑颇深,倒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姜昀叹息道:“我本以为傅姑娘是个仗义之人,所以才推心置腹,既然姑娘这样说了,刚才的话就当做我没说过好了,”见傅妧不应声,他又补充道:“横竖东昭之于姑娘而言,只不过是邻国罢了,我本也没有道理要强求你为东昭谋福。”
他这话颇有激将之意,但傅妧只是付之一笑:“是宁王把我看得过高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连自己的安危都未能保全,何谈其他?”
她这样说了之后,本以为姜昀会就此放弃,然而沉默片刻后,他竟再度开口。
“只是可惜我东昭大好河山,就要落入妖物之手,傅姑娘一路前来,难道还不明白我东昭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他有些激动,语声也微微颤抖。
他这话倒是说中了傅妧的心思,凭心而论,她已在四国都走了一遭儿,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却从未见过生活的比东昭百姓更艰辛的地方。但是罪魁祸首是东昭的皇帝,不是吗?
只信奉鬼神之力,而将百姓置于水火中煎熬,这样的皇者,真心不会让人产生任何好感。
“这些话,你应该去对你皇兄说。”她简短回应道。
姜昀却更重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这些年来不知对皇兄说了多少次了,但他只肯听信大祭司的话,我又能怎样?”
傅妧却反问道:“既然十年八年都忍得了,为何宁王现在却执意要采取行动了呢?”
姜昀一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开口应道:“你说的不错,之前我是有曾想过和叶拓联手,只不过知道那也只是与虎谋皮罢了,于是便不曾用尽全力。”
他肯坦率承认,倒是让傅妧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姜昀接着又道:“至于为何时到今日才忍不得,那是因为从前我还指望着将来乐陵能继承皇位,到时候就能涤清这股不正之风了……但是现在连乐陵也出事了……”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乐陵?”傅妧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是女子的名字。
姜昀这才想起她并不知道乐陵是谁,于是解释道:“皇兄膝下并没有子女,将来如果他有什么好歹,皇位是要传给长兄留下的女儿乐陵公主的。”
“那位乐陵公主……她怎么了?”傅妧好奇问道。
姜昀的脸色已然灰暗至极,半晌才道:“你看见了就会知道了。”
第30章 兄弟对话
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傅妧见到了东昭皇帝姜重,他看上去确实非常年轻。如果不是那身过于严肃的皇袍,他看上去甚至比姜昀还要显得年轻一点。
只不过他没有姜昀那样的好相貌,只能算得是中人之姿而已。眼下他的情绪显然十分不好,一张脸拉得老长,在殿内来回踱步。内殿人影晃动,显然是忙碌至极。
“臣弟拜见皇兄。”姜昀恭敬行礼,姜重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待看到他身后的傅妧时,目光才凝定了几分。
“她是谁?”他的语气简单而粗暴,显然眼下正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他,对于其他的事,他根本无暇多分心思来理会。
“回皇兄的话,这位姑娘颇通医术,”停顿少许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她擅长治些疑难杂症,曾经治好过南楚皇帝的头痛之症。”
姜重显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沉声道:“不必了,大祭司已经进去看乐陵了。”
“既然大祭司来了,那臣弟就能放心了,以大祭司的通天之能,乐陵必定能转危为安。”姜昀这番话说的极其自然,若不是刚才听他说过对大祭司的怀疑之语,连傅妧也要以为,他是真的对叶寻心悦诚服了。
然而传闻中对大祭司一向言听计从的姜重却微微皱了眉,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
短暂的沉默中,内殿传来的一声凄厉惨叫打破了这份平静。从声音听来,那显然是出自女子之口,想必就是那位乐陵公主了。
身为姜重的侄女,却被破例晋封为公主,其中除了姜昀说的继承皇位的原因外,与这位公主本人的事迹也有点关系。傅妧对这位公主了解的并不多,只是从前听说过,这位公主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不仅会武,甚至还精通兵法。
只不过这样的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东昭已经数十年不曾同别国开战了,传言真假,也没有事实来佐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能让一个习武的人发出这样凄惨的叫声,她身上的恶疾一定相当可怕。惨呼声中,傅妧听到了内殿传来的吟唱声,仿佛在念诵诗文,又仿佛是远古的歌谣。
在这种吟唱声中,乐陵公主的痛呼声渐渐减弱,最后重新归为平静。
当乐陵公主不再继续惨叫时,傅妧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姜重瞬间放松下来的神情,看来,他对这个侄女是真心关怀的,从这点上看,这人还不算太糟。
姜昀却在这时出声道:“大祭司果然有本领,乐陵病了这么久,他一来就好了许多……”
“你还说!”姜重却突然暴怒,“当初要不是你阻止我去请大祭司,乐陵根本不用受这么久的苦。”
傅妧低眉敛目地站在一边,心中却微微一动,姜昀为何要做这样明显的事?而且,姜重是怎么同意的?这兄弟二人的关系,看上去虽不如传闻中好,但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也能商讨一致,看来还是所言非虚。
姜昀似乎根本不避讳傅妧在此,只压低了声音道:“臣弟不过是担心罢了,毕竟乐陵的病来得古怪,当初您梦中也得了不好的征兆……”
“胡说八道!叶拓人呢,当时是他为我解的梦,他没本事治好乐陵的病,现在死到哪里去了?你立刻把他带过来,我要好好问问他是何居心!”
这事还和叶拓有关……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傅妧悄悄把眼睛抬起一点,想要看姜昀如何回答。
姜昀的脸色也僵了一下,半晌才道:“叶拓死了。”
“什么?”姜重的面色一下逼近于暴怒,“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昀言简意赅地把之前发生的事叙说了一遍,姜重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才斥责地说道:“我早就觉得这个人不堪信任,亏你还受了他的蒙蔽!”
不知道为什么,姜昀看了傅妧一眼,才道:“但是,也不能排除是他们内斗,用乐陵公主来当筹码,毕竟他们从前那样亲密,如今骤然反目……”
“好了不用再说了,我现在不想想这些,只要他能医好乐陵,万事皆休!”姜重拂袖道,显然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兄弟已经不是讨论过一次两次了。
不过这样看来,姜重显然还是信任叶寻的,以他的本事,傅妧也相信,什么疑难杂症应该都不是问题。按理说,姜昀的挑拨失败,应该很是失望,但是傅妧却看到他嘴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似乎是胸有成竹。
“是,”他彬彬有礼地弯下身子,“只要乐陵能好起来就行了。”
第31章 乐陵公主
当内殿终于恢复了彻底的平静之后,叶寻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傅妧和姜昀站在一起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眉目依旧淡然如初。
“乐陵她怎么样了,你治好她的病了吗?”姜重迎上去,充满希望地问道。
只是他得到的回答并不能和之前的期望成正比,叶寻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傅妧用眼角余光看到,当他摇头的时候,姜昀的眼眸深处掠起了淡淡的笑意,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看他的样子,似乎知道连大祭司也对乐陵公主的病无计可施,那么,他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这件事的经手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姜昀比她之前所预想的还要可怕。想到这里,傅妧心头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好像想到了什么,然而那念头消逝得太快,还来不及抓住就被思绪的lang潮淹没了。
看着几乎暴跳如雷的姜重,叶寻淡淡道:“她变成这个样子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让我知道?”
姜重登时语塞,看得出来,他虽然也曾怀疑过叶寻,但忌惮于对方的力量,他还是不想把一切说的太明白。毕竟,如果说出这些事,恐怕就是要和叶寻正式翻脸了。
姜昀看出了兄长的为难,当即接口道:“只是听说大祭司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好,一直在闭关修行,皇兄唯恐让大祭司费心劳力,耽误了要事,所以只从各地寻了郎中来看,直到万不得已,才来麻烦大祭司。”
叶寻眨眨眼睛,口气异常淡漠:“那就要多谢陛下的体谅了,可惜……公主身上的这种毒物我从未见过,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要怎么办?乐陵……乐陵她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姜重急得来回踱步,看到傅妧时,他突然来了点精神,“你不是会医术吗?姜昀,带她进去瞧瞧乐陵!”
“是,皇兄。”姜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寻,才拉着傅妧往内殿走去。
“你想做什么?”傅妧从嘴角压低了声音问道。
姜昀挑一挑眉毛:“听说你和洛奕都十分擅长用毒,我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横竖东昭的郎中都请了个遍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你也来看一看,说不定会有点转机。”
傅妧知道,如今叶寻就在殿外,他是绝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让他听到的。因此再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她索性上前一步,想要揭开垂落的床帐看看乐陵公主的模样。
旁边的侍女见她是宁王带来的人,自然也没有阻拦,帮着上前一起揭开重重的帐幔。当看到躺在床上的乐陵公主的真容时,傅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头狂跳。
姜乐陵是姜重和姜昀的侄女,从年纪上推断,也不会超过二十岁。但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副躯体,分明就是属于一个暮年老妪的,不仅脸上满是皱纹,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也是骨瘦如柴,青筋毕现,皮肤上甚至浮起了黄褐色的斑点。
她又惊又疑地看向姜昀,失声道:“这就是乐陵公主?”
旁边的侍女立刻皱眉放下帐幔,低声道:“你太没有规矩了,大祭司好不容易才让公主睡着……”
姜昀点点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带着傅妧走到大殿的另外一头,指给她看墙上的一幅画像。
开口时,他的声音很是沉重:“曾经的乐陵是那个样子的,那是她十六岁时,我亲自为她画的画像。“傅妧抬头望去,只见墙上的画卷中,一个劲装少女正在舞枪。枪尖下缀着的红缨和她身上的红衣一样耀眼,容貌虽然称不上绝美,但实在当得“英姿飒爽”这四字,没有半分闺阁女儿的娇弱。
但是傅妧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一个娇俏活泼的少女,和躺在床上的衰老形象联系在一起。
她还没理出头绪来,已经听到姜昀再度开口:“这世上哪会有这样古怪的病,就算是毒物,也从没听说过有这样子的,妖物作祟还差不多。”
“妖物作祟?”傅妧低声重复了一遍,开始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姜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中含了几分诱导的意味:“是啊,东昭的妖物,你今天也亲眼所见了,或许……还不止这一个呢!”
他原本是极风流倜傥的,虽然不似南宫慕云那般看上去就正气凛然,但也是算不上是小人,然而这一刻,傅妧却觉得他连面孔都有些扭曲。
而他循循善诱的语声,却忽然让傅妧想到了另外一张脸孔。
第32章 复杂局面
那天,在姜重和叶寻面前,傅妧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说没见过这样的病症,要好好回去想一想才行。
姜昀执意要送她出去,这等小事姜重自然不会在意,但叶寻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别有深意。傅妧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由着姜昀送自己回去了,一路上,无论对方如何旁敲侧击,她只装聋作哑,姜昀虽然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叫她好好回去想想。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见到她后,洛奕直截了当的发问道:“你和宁王合作,要对付大祭司?”
“没有这种事。”傅妧无力道,不过从姜昀的表现看来,他倒的确有这个意思。
洛奕却紧接着追问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还有那天在宁王府的宴席上,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听他提起那天的事,傅妧本能地和萧衍对望了一眼,这个举动落在洛奕眼中,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归为平静。
“好,我知道了。”他沉声道,随即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慕三千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她之后对傅妧和萧衍的态度,似乎也是有点怨恨的。
那晚,他们一直等到深夜,大祭司仍然没有回神庙来,他们也只好各自回去休息。
才刚睡下没有多久,本来就浅眠的傅妧却心生警兆,猛然睁开了眼睛。隔着朦胧的纱幔,她看到站在床前的那个人影时,她本能地握紧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
这段日子一来身处重重危机,她这把匕首,哪怕是在沐浴时也不会离身。
仿佛是察觉了她的小动作,那人缓缓回身,面容竟比月光还要耀眼。看到是叶寻,傅妧心头微送,缓缓放开了匕首。
叶寻却笑了笑:“你真是个很奇怪的孩子,大半夜看到陌生男人出现在房间里,竟然只有这么一点反应。”
被他称为“孩子”,傅妧眉头微皱:“首先,我不是孩子,其次,你也不算是陌生人,现在的我们,应该是合作伙伴,不是吗?”
叶寻嘴角微勾:“和我相比,你的那点年纪或许连孩子都算不上,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的停顿,他已乍然从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床前,伸手撩开了床前的帐幔。“我更想知道的是,”他重复道,“你为什么没有和姜昀合作,而是选择和我这个……怪物?”
他眉毛微扬,带着点探询的目光。
傅妧的眉毛扬起同样的弧度:“很简单,因为我还需要你去救人,秦峥的性命危在旦夕,和你作对,有什么好处?”
叶寻眼底不知为何竟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还对你有用处,所以哪怕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你也会选择沉默,是吗?”
傅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道:“那么大祭司你,是很希望我和你作对吗?”
叶寻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半晌才轻蔑道:“对于我来说,你们只不过是一些蝼蚁罢了,或许,我只是太无聊了,才想来问这些问题。”
帐幔从他指间滑落,他正要转身,傅妧却已经出声叫住了他:“如果乐陵公主的病没有好,你是不是不能去救秦峥了?”
“放心,”他简短道,“这世上不会有我做不到的事,再等两天吧。”
“可是……秦峥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傅妧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傅妧坐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东昭现在的局势,她怎么都看不清楚。姜昀看上去是要对付大祭司,但是……姜昀希望她在中间做的是什么呢?如果说想要挑拨姜重和大祭司摇摇欲坠的信任的话,他一个人也完全可以做到,为什么非要把她拉入局?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东昭祭司的灾星,所以姜昀觉得有她的助力,可以顺利地扳倒大祭司?但是姜昀明明也知道,她需要东昭大祭司去救一条人命……那么,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用意?
她陡然想起了乐陵公主的样子,紧接着,一张只见过一次的脸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乐陵公主诡异的病症,她想,她大约已经知道是什么了。某个血腥的夜晚,某个已经死去的人曾说过,那是他精心研制的蛊毒。
为了让这种毒无人可解,他曾组织人手将冰原上所有的雪狐都捕杀殆尽,可是……如果还有幸存的呢?
第33章 做出决定
傅妧一夜未眠,仔细构想了整个计划,第二天,他们便分头行动。时间越来越少,他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傅妧进宫求见姜重,坦言知道救治乐陵公主的办法,但作为交换,她要求姜重下令迎接秦峥入东昭,请大祭司医治。出于对侄女的爱护之心,姜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傅妧记得鬼夷说过,想要破除那蛊毒的唯一方法就是取雪狐之血连饮七七四十九日。雪狐生活在极北之地的冰原上,一只成年雪狐最长也不过半米,试问有多少鲜血能被放出?现在冰原上有没有雪狐还未可知,更何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只两只恐怕都完不成任务。
然而乐陵公主还能等,但秦峥却等不了了。龟息丸的药效一旦过去,他整个人就会被尸蛊完全打败,成为一个人形的怪物。
因此,面对众人的质疑,傅妧毅然决然道:“我要亲自去冰原找雪狐。”
“我也去。”两个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是萧衍和洛奕。
傅妧一顿,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们,虽然为难,但还是不得不开口:“洛奕,你应该去接秦峥,西陇方面还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不要给某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洛奕抿紧了嘴唇,半晌才开口道:“冰原气候苦寒,你的身子恐怕承受不住……”
傅妧淡淡回应:“军令状是我在东昭皇帝面前立下的,理应亲自前去,更何况雪狐狡猾捕捉不易,如果不亲自去,我怎么都不会放心的。”
“好。”洛奕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待平静下来之后才大步走了出去。
萧衍看了看慕三千,最终转向南宫慕云道:“你们两个陪他一起去,要小心点,神庙的那些人……都不是善于之辈,接到秦峥后一定要留意,明白了吗?”看到慕三千最终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追了出去,他叹息一声,又补充道:“三千这个丫头性子执拗,你……”
“属下明白,一切以大局为重。”南宫慕云拱手道,语声坚定。
当天午后,许是听说了他们要前往冰原的消息,叶寻打发人送来了一个大箱子,打开看时,里面是两件厚重的皮毛斗篷,两件都是纯白色,白色的绒毛温暖整齐,一看便可知道不是凡品。
傅妧刚想拿起来看看,衣服里却飘落了一张纸条,上面清瘦细长的笔迹写着一行字:“黄昏时来神庙找我。”
这是傅妧第一次见到叶寻的笔迹,细细长长,下笔时仿佛漫不经心,一笔一划间却自有方圆。就在她还注视着那张纸的时候,它却忽然烧了起来,火焰突兀地从纸上蹿出,在顷刻间就吞没了纸张。
萧衍着急地想让她抽回手,傅妧却笑道:“这不是真的火,没事的。”
明亮而温暖的火焰如同一朵花在她掌心盛开,映得少女的眸子也光华流转,格外璀璨。看到那火焰确实对她构成不了伤害,萧衍才弯弯嘴角:“这位大祭司的花样还真多,如果不是你已经被我套牢了,我还真要担心呢。”
“你几时套牢过我了?”傅妧横了他一眼,语声戏谑。
萧衍笑了笑,忽然伸手抱起她来转了个圈,然后并没有把她放下来,而是仍把她举在半空道:“这样算不算?”
“快放我下来,要晕了。”傅妧无奈笑道。萧衍笑着应了,眼睛却向门外看了看,紧接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渐渐攀上眼底。
窗外一个人影闪了闪,看到这幅情景后,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洛奕一路走去,直到来到了一处颇为隐秘的花园时,才停下了脚步。他才刚刚站定,身后就无声无息地冒出来一个黑影。
他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看到了那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于是皱眉拔剑转身面对着来人。
来人是个白袍少年,赫然便是从前在密室中被拖下血池的那人。只不过当初那一幕只有傅妧和萧衍看到了,因此洛奕并不知情。
“如何,你想好怎么做了吗?”分明只是一个下等奴仆,然而那少年如今说话的口气,却颇为倨傲,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怨毒。
洛奕点头:“就照之前说的那样办吧。”
少年歪了歪嘴角:“果然还是你识时务,那么,我便这样回去复命了。”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洛奕的神情有种说不清楚的滋味。他刚想回去,头顶上的一个声音却叫住了他。
他抬头望去,只见萧衍的脸庞出现在了树上浓密的枝叶间。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了。”萧衍扬眉道。
第34章 开启秘阵
黄昏时分,萧衍和傅妧已经站在神庙的最高层。这里是上次傅妧见到叶寻祭司的地方,但是周围的布置却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叶寻似乎已经完全打破了不能见光和见风的禁忌,房间中央那张垂落重重帐幔的床榻已经被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扁圆形的黑色大理石,它的表面上似乎刻了细密的纹路,却看不出来刻的是什么。
叶寻并没有想和他们寒暄的想法,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道:“我送给你们的斗篷是白狐皮做的,狐狸这种东西极为狡猾,想用这个来博取它们的信任应该还不够,不过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抬头看了傅妧一眼:“想必你还有其他的办法把?比如用香料一类的东西掩盖你们身上的异族气味?”
傅妧还没说话,萧衍已开口道:“看你的意思,似乎很赞同我们去冰原找雪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提示吗?”他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和乐陵公主的关系,好像不至于会这样帮她打算吧?”
之前傅妧已经听说了,乐陵公主和大祭司向来不合,她曾多次公开表示,大祭司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现在她出了事,得的又是这样诡异的一种病,自然会有人怀疑是大祭司所为,包括姜重在内。
尤其是现在,大祭司公然表示无法医治公主的病,等同于给自己又添上了一份嫌疑。
叶寻看了萧衍一眼:“我不喜欢别人随意揣测我的动机。”
萧衍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叶寻已经在周围的地面上点燃了许多蜡烛。萧衍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才问道:“是星云图?”
叶寻没有应声,直到将最后一支蜡烛也点燃,他才直起身子,淡淡道:“你们两个穿好披风站上来。”
他指的是那个圆形的大理石台,傅妧皱眉正待发问,他却已抢先回答:“难道你们想用脚一步步地走去冰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就算是最强壮的马,在那个天寒地冻的环境下也无法生存。”
萧衍拉起傅妧的手向石台走去,低声抚慰道:“相信我,没事的。”
待他们都站上了石台后,叶寻才郑重道:“记住,你们只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你们要回到最开始的地点,否则,就只能在冰原上做一对儿冰雕了。”
话音方落,他已经扬起了手,寒光闪过,他的手腕上陡然多了一道伤口,殷红的血滴落在石台上,瞬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沿着石台表面的纹路流淌着。一捧鲜|血,将神秘石台表面的图案尽数描摹出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萧衍和叶寻的行动太过默契,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多问,不得不让傅妧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然而萧衍只是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腰间,在耳畔低声嘱咐道:“抓紧我。”
下一个瞬间,周围所有的烛火突然齐齐一黯,而叶寻手腕上的伤口,也在以飞快的速度愈合着。最后一滴鲜|血滴落时,他的皮肤已经完好如初。
那滴血“啪嗒”一声落在石台上,所有图案都首尾相连,然后,漆黑的石台陡然放出了强烈的光芒。光芒散去后,石台上已是空无一物,方才紧紧相拥的那一双人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叶寻没有多作停留,只是吩咐侍从将这间屋子严密地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那侍从答应着下去了,然而,叶寻刚刚回身关好门,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一声嗤笑。紧接着,在幽暗的火光下,一个白衣的身影踱了出来,正是之前死而复生的神秘少年。
按理说,他应该只是神庙中的一个低等仆从,然而叶寻看他的眼神,却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是你啊……”他淡淡道,像是在和许久未见的老友寒暄,态度极为随意。
少年轻轻走到那些燃着的蜡烛旁边,打量了一下那些幽暗的火苗。明明是粗而长的蜡烛,烛芯完好,然而那些火苗却始终保持在一个将熄未熄的状态,仿佛一直在被什么压抑着一般。
“很久不见你开启这个阵法了,除了几十年前的那次……”少年开口,黏腻的声音有些耳熟。
叶寻眸光淡然:“你也有很久不曾做这种事了,我本来以为,已经完全把你这种念头打消了,没想到你还是冥顽不灵。”
“那是自然,如果我没有这样做,那天就已经死在你的手下了,怎么还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呢?”
如果傅妧在这里,她一定会觉得十分惊讶。因为那个少年的声音,赫然就是那天已经在众人面前死去的叶拓的声音。
就在这时,寄居在完全陌生的躯壳里的叶拓,却再次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看来,我们今天要做一个了断了,是吗?哥哥……”
第35章 冰原烤火
这时傅妧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奇妙的感觉,上一刻,他们还站在神庙一个密封的房间里,下一刻睁开眼睛时,迎面而来的已是冷冽寒风。
之前傅妧分明记得,他们去见叶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然而这里却依然天光大明,远处的冰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辉,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这里是……”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本能还是驱使着她问了出来,毕竟这件事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已经站在冰原上了,你看。”萧衍示意她低头,傅妧这才注意到脚下的土地异常坚硬,乍看上去就像是镜子一般,影影绰绰地映出了他们的身影。之前在黑色大理石上看到过的图案闪烁了两下,随即变得暗淡起来,像是凝固了的鲜|血的颜色,尽管如此,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仍然十分显眼。
“走吧,”萧衍催促道,“我们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抓到雪狐。”
傅妧这才记起此行的目的,忙点了点头,才刚走两步,她已经再度停了下来,伸手从斗篷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来。“把这个洒在身上,一般的动物都不会察觉我们是异类的,虽然不知道对雪狐有没有用,但是……”
萧衍依言将瓶子里的粉末洒在身上,然后作势闻了一闻,才皱起鼻子道:“怪不得之前我觉得你臭气熏天,原来是抹了这种东西。”
“你胡说什么,”傅妧笑着推了他一把,“你我的鼻子就闻不出这种东西的气味的。”
她小心地把瓶子收好,然后才和萧衍携手向前走去。这是一个完全由白色打造的世界,然而阳光却透过冰川雪原为他们添上了些许色彩,只不过那些色彩都是浮于表面的,随着角度的变化而变化着。
在这么白茫茫的一片地方上寻找雪狐的身影,可以说是大海捞针,他们随便找了几个洞穴,都没有发现雪狐的踪影,只有一些冰原上的其他动物,幸好没有见到什么特别凶狠的。
当又一只雪兔从面前跳跳蹦蹦地过去了的时候,萧衍终于忍不住出手,无形的丝线在瞬间勒断了它的脖子,把它拖了回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傅妧惊呼。
而萧衍已经熟练地拔出匕首开始给它剥皮了,傅妧不忍看那血淋淋的一幕,只好背转了身子道:“我们是来这里找雪狐的,不是在这里吃东西的!”
萧衍一边收拾兔子,一边指挥道:“去拣点能烧的东西来。”
傅妧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没好气道:“这里是冰原,哪里会有柴火给你烤兔子,你还是快点起来去找雪狐把,三个时辰可没多久。”
说话的工夫,萧衍已经把兔子收拾停当,从里面脱下一件棉袍后才重新穿上披风,然后用火折子把棉袍点燃了。而那只兔子已经被他穿在长剑上。
“喂,站过来点儿,如果不挡住风,火很快就要灭了。”他招呼傅妧道,煞有介事地把穿了兔子的长剑凑在火头上烤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傅妧皱眉抱怨着。
萧衍却笑了笑:“你难道不知道,狐狸这种东西是很馋的吗?这里的洞穴不下上百个,我们一个个的找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烤点东西让它自投罗网。”
这倒也算是个办法,傅妧撇撇嘴:“你就不怕招来比雪狐更可怕的东西。”
萧衍勾起一边嘴角:“你如果害怕,最好离我近一点,不然如果被白熊叼了去,我可来不及拉你。”
傅妧终于忍不住笑了,目光却被对面远处的冰壁所吸引了,随着火光的跳动,冰壁上映出的一个影子,看上去很是奇怪。
“萧衍,那是什么?”她拉拉萧衍的衣袖。
萧衍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雪狐。”
“什么?”傅妧失声道,随即想起了什么,于是忙压低了声音,“那你还不快去抓?”
萧衍忍笑道:“你再好好看看。”傅妧皱眉看过去,因为看不清楚,又站了起来,谁知随着她的动作,冰壁是映出的影子也发生了变化。她这才看出,那个影影绰绰的白影子根本不是雪狐,而是她自己。
傅妧重新坐了下来,佯怒道:“为什么说我是狐狸?”
萧衍几乎笑出声来,用一只手拿着剑,另外一只手顺了顺她兜帽边上的白色绒毛,“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哪里不像小狐狸了?”见傅妧作势要打他,他才又补充了句,“如果你是狐狸的话,一定是狐族里最漂亮的。”
冰原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是冰天雪地,但心里却暖融融的。
或许,在这样原始的地方,才能稍微放下心头那可怕的压力,赤诚以对吧……
第36章 雪狐现身
笑闹过后,萧衍正色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冰原上的雪狐族其实精通变化,它们如果把人的头骨顶在头上,就能变成美丽的少女,过往的旅人但凡见到了,就一定不会忘记。”
傅妧低头笑笑:“你是说,雪狐和人的区别只是一个脑壳?”
萧衍也跟着笑了:“我是说,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狐族幻化成的人,和这世上的大部分女人都不同,我想不出这种不同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所以只好胡思乱想了。”
傅妧正要答话,萧衍的眼神却猛然凝定住了,他盯着她身后的某一处,低声道:“你不要动,它来了,就在你后面。”
傅妧的脊背登时僵直了,静下心来,能听到某种小生物呼哧呼哧的鼻息声,从呼吸声上判断,这小东西的体型不会大。
仿佛是终于找到了香味的来源,雪狐小心翼翼地朝火堆挪过去,圆圆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这两个全身都裹在巨大的白色毛皮中的人。
萧衍故意让自己一动不动,挑着兔子的剑尖却不易察觉地下垂……雪狐看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便靠上去把烤熟的兔子从剑尖上叼了下来。然后它猛然一个转身,矫健的身姿和刚才小心翼翼的步态截然不同。
那道白色的小身影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像是冰原上的一道闪电,转瞬之间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傅妧急忙站起身来,冲萧衍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萧衍蹲下身子,示意她伏到自己背上来:“如果让那小家伙发现我们在追它,它可能就不会回窝了,别忘了,一只远远不够,”他轻松地背起傅妧,“放心,那只兔子的味道那么大,想跟丢也不容易。”
他们跟着那只雪狐在冰原上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结果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离原地不远的地方了。萧衍笑道:“看它多聪明,被它这么一圈兜下来,其他动物恐怕是再也分不清它去了哪里了。”
眼看着那白色的小身影绕过了一面冰壁,萧衍也打起精神向前追去,凭本能判断,他觉得离雪狐的巢穴已经不远了。
然而还没转过冰壁,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怒吼,萧衍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把傅妧放下,嘱咐道:“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是白熊。”
虽然他这么说了,傅妧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其中也有担心雪狐安危的心思在推动,她小心翼翼地跟过去,只见不远处果然立了一只巨大的白熊。从体格上看,那只熊足足有五六个壮年男子的分量,而在它面前龇牙咧嘴的小狐狸,和它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了。
傅妧的目光四下搜索着,终于在白熊身后的一处洞穴中,发现了几个毛茸茸的身影。那是……还要小的狐狸?
显然是这头白熊找到了它们的巢穴,而凭着这只雪狐刚才的速度,它完全可以自己逃生,然而它为了保护白熊身后的其余狐狸,毅然选择了面对这个可怕的敌人。
地面上似乎有点血迹,傅妧轻轻挪了几步,才看到在白熊的一侧躺了一只体格颇大的狐狸。它显然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皮毛几乎被鲜|血浸透,看上去有种凄艳的美感。
小狐狸冲着白熊龇牙咧嘴,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但白熊显然没有把这个对手放在眼里,径自转过了身子,向洞口走去。在白熊有所举动的瞬间,雪狐猛然向前蹿出,几乎跳到了一人高。它像一支利箭一样擦过了白熊的身子,在白熊的怒吼声中,它重新落回到地面,尖利的牙齿和嘴边的皮毛都染了血。
雪狐将口中的血肉吐掉,似乎做了一个呸的动作,神态动作极为轻蔑。白熊显然被激怒了,朝这个小家伙怒扑下来。
雪狐虽然行动敏捷,但白熊也不是善于之辈,眼看着它就要被扑到,原本奄奄一息的那只狐狸却扑过来挡在它身前。傅妧失声惊呼中,萧衍已然赶到,手中无形无影的丝线飞出,隔着不算近的一段距离,贯穿了白熊的头颅。
白熊巨大的身子压下来,那只小狐狸也算反应迅速,将自己受伤的同伴狠狠推出去,然后自己才打了个滚儿,堪堪躲过。
看到它们脱险,傅妧才松了一口气,忙追上前去。她才刚刚抱起那只受伤的狐狸,刚才偷东西的雪狐就窜了过来,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眸中似乎有乞求之色。
傅妧不由得心头一软,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头,柔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它的。”
第37章 意外失散
擦去了受伤狐狸身上的血渍后,能看出这只狐狸已经上了年纪,身上的皮毛都微微发苍,不像之前那只小狐狸那样如雪般银白。
而狐狸洞中的其余几只小狐狸,显然还没有长开。可以看出,所以狐狸都是在依靠刚才那只雪狐来生存的,毕竟老的老少的少,只有它一只拥有行动能力,虽然从牙口上看,它也还不大,或许还没到能独立生存的时候。
只不过,在其他同族都是老弱病残的情形下,也只有它能担此重任了。
她看了一眼萧衍:“这里有这么多狐狸,如果把他们带回去轮流取血,应该既可以治好乐陵公主的病,又不会伤及它们的性命吧?”
萧衍数了一下它们的数目,点头道:“应该没问题。”
显然他们不可能只带走一只两只,离开了那只小狐狸的保护,这一窝雪狐都有可能很快就面临死亡的威胁。说不定,这已经是冰原上仅存的几只雪狐了。
傅妧展颜一笑:“那我们就快点回去吧,别误了时辰,三个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
萧衍用一根绳子把小狐狸们连起来,然后便抱起了受伤的老狐狸,另外那只机灵的小雪狐则待在傅妧怀中。然而刚走出狐狸洞,眼前的情景便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天色依旧明亮,白熊的尸体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还有些毛茸茸的东西在它身上蠕动着。当看到了那标志性的绿眼睛和尖嘴时,傅妧明白,他们遇上了狼群。
这一群狼数目众多,大约在五六十只左右,大多数狼都十分瘦弱,显然冰原上并没有太多可吃的东西。巨大的白熊尸体,已经在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内缺失了接近一半,可见它们的进食能力有多么恐怖。
这样的饿狼,是不会拒绝眼前的更多食物的,显然他们两人和那一群小狐狸,都成了他们现在的目标。
反正白熊已经死了,那是到口的食粮,不会从嘴边溜掉,反而是这些还活着的,需要尽快把它们变成食物才行。绿幽幽的狼眼中,仿佛在传递着这样的意思。
在头狼龇牙的那个瞬间,萧衍已经迅速把那窝小狐狸塞给了傅妧,然后命令她快跑。
狼群的凶恶程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狐狸洞一来太浅,二来洞口太过宽敞,不足以抵御狼群,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赶在狼群之前跑回到来的地方,让叶寻把他们传送回去。更何况,叶寻已经说了至多三个时辰,如果误了时间,他们很可能就没办法回去了。
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近,只要他能阻挡住狼群的脚步,傅妧应该能顺利地到达那里。
傅妧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拼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着,远远地看到那些仿佛刻在地上的暗红色纹路时,她心中一喜,脚下更加快了速度。
当她终于站在那个古怪的符号中间时,她心头一松,忙回身向萧衍看去。只见他身后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些野狼的尸体,然而被血腥味所刺激,更多的野狼还在追逐着他的脚步。
就在这时,脚下那些暗红色的纹路突然发出了红色的光芒,就像当初叶寻送他们来这里时一样。傅妧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出声喊道:“快过来,阵法要发动了!”
但是萧衍还被狼群包围着,左冲右突都无法脱困,他又不愿意把狼群引到傅妧身边来。
傅妧心急如焚,却又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一声又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脚下的阵法光芒越来越盛,傅妧知道没时间了,锐声道:“快过来,没时间了!”
时间仿佛一下凝滞了下来,她看到萧衍在狼群中对她露出了一点笑容:“你先走吧!”他的口型似乎在这样说着。
“不!”傅妧本能地叫出声来,想要跑去他身边。
然而这个意识才刚刚掠上心头,她已经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被阵法发出的光芒抓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萧衍!”她只来得及叫出了这最后一声,熟悉的漂浮感又再度传来,红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包裹住了她的身子。在血红色的光芒中,她依稀看到一匹巨大的野狼凌空跳起,咬向萧衍的喉咙,而萧衍却似全然没有发觉一般,正在定定地看向她的方向。
那一声“小心”哽在喉中,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眼前的景物陡然模糊起来,在一片天旋地转的感觉中,没有了萧衍的支撑,她重重摔在地面上,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满地的血……
第38章 众多疑团
还是神庙中哪个幽暗的房间,她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一片血红。周围的那些蜡烛火光大盛,而一向宛若天人般的大祭司,周身白袍却已被鲜|血尽数染红。
傅妧仔细看去,只见地上的血,竟是从那些蜡烛中流出来的,那些跳动的火光,红得像血一样,让她隐约产生了不祥之感。
叶寻垂手而立,和对面的白衣少年对峙着。两人刚才显然已经交过手,后者的衣袍上有一个鲜明的手印,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白衣少年转眸看向傅妧,看到她披风里露出的几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轻笑道:“竟然真被你们找到了。”
听到他的声音,傅妧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已经听出了那像毒蛇一样冰冷黏腻的声音,正是属于那个已经在众人面前死去的叶拓的。但是……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看到他掏出了自己的心,而且,这副躯壳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被诡异触手拖下血池的侍从少年已经死了,而现在寄居在这躯体内的,正是叶拓,从声音和眼神就可以确定。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叶拓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刚才本来有机会再次置我于死地的,可惜他惦着要发动阵法接你们回来,结果让自己也无力还手了……说起来,萧衍去哪儿了?”
傅妧不想和他说话,爬起来便往叶寻身边走去,后者却低声道:“不要过来。”
他的眼神是真的焦急,身子却一动不动,和叶拓一样。傅妧停下脚步,仔细看时才发现他们周身似乎闪烁着淡淡的光芒,那些微光把他们包裹住了,似乎也禁锢了他们的行动。确定叶拓也不能动了之后,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拔出匕首。
看到她的这种举动,叶拓脸上的笑意更深,叶寻却再度急促出声:“不要碰他,你会死的。”
如果是萧衍,或许有一搏的机会,但是叶寻怎么都没想到,发动阵法后,回来的只有傅妧一人。
傅妧一想到冰原上的那些狼群,整个人就不寒而栗,忍不住急切问道:“他被留在那边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带他回来?”虽然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这句问话也是多余的,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叶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叶拓却代她答道:“你问了也是白问,他能把你带回来已经是拼了老命,想要再发动一次这个阵法,恐怕你要再等上十年八年吧。”
他的语声很是轻松,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傅妧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十年八年,现在一时一刻都有可能让萧衍丧命!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下意识地上前哀求道:“那就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不能一个人在这里……”说好了同生共死,为什么最后一刻,她没能勇敢地跨出去,留在冰原上陪他?把那些雪狐送过来不就好了,为什么她要独自回来?
叶寻叹了口气,目光中有几许无奈。
叶拓再次开口,故作讶异道:“哎呀,十年八年……那时候萧衍的骨头都被野狼啃光了吧。”
傅妧猛然回头瞪着他:“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会有狼?”
后者饶有兴致地挑起了嘴角,反问道:“那你觉得呢?你以为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这么好运气,一去冰原就能找到雪狐?”他的目光转向叶寻,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还有,他为什么限定你们三个时辰呢?”
听他的话音,似乎一切根源都在叶寻身上。
傅妧再次转过去看着他,低声问道:“大祭司,这是怎么回事。”
后者索性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积蓄力气。叶拓却道:“他当然不敢回答,因为他送给你们的那两件披风被下了咒术,不管你们在哪里,方圆十里的动物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包括雪狐,自然也包括狼。”
傅妧心中一凛,知道他所言非虚。狼群嗜血,但是白熊死的时候根本没有流什么血,而老狐狸所流的血量有限,萧衍在进山洞前已经把血迹清理掉了。所以,那些狼根本不是被死去的白熊吸引来的,而是被他们!只不过因为白熊太过显眼,所以他们暂时被到口的食物蒙蔽了一下罢了。
他们走出山洞后,那些狼不也是抛下了嘴边的食物追过来了么?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叶寻,声音极低,却包藏着一触即发的怒意,“是这样吗,大祭司?”
“她在问你话呢,我亲爱的哥哥。”叶拓“好心”提醒道。
听到“哥哥”二字,傅妧的眼睛再度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