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与鬼为妻TXT下载与鬼为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与鬼为妻全文阅读

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油灯的火苗子爆了一下,晕黄的光变成了幽幽的惨绿色。

    恍恍惚惚的,魏时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这味道不知怎么的,让他本能的忌惮和害怕着,连魂魄都为之颤抖,似乎眼前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洪水猛兽一样。

    魏时发疯的用左手抠挖着右手的手心,想用这股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右手压根就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抠挖的不是手心,而是一截木头,魏时心里焦急不已,双手胡乱的用力。

    手心、胳膊、脖子……试了好多地方,每个地方都一样。

    —始魏时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黑雾越来越稀薄,视野也越来越清晰,他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一个酷似丁茂树的小人被惨绿的火苗吞噬着,下半身跟火苗融在了一起,好像是被火烧化了一样,上半身则拼命的想逃出去,不断的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火苗子舔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他的身体融化的更多。

    丁茂树脸上的神色越发的绝望而痛苦。

    烧魂!

    居然是烧魂!

    把活人的魂魄,也就是生魂放在阴火上活生生的炙烤,让魂魄受到烈火灼身却无法摆脱的极致痛苦,就叫做烧魂,用很多人都听过的话来说就是“点天灯”,一般人以为“点天灯”就是把人用细火活活烧死,其实“点天灯”最开始的时候是道门里的用词,流传到外面之后,就以讹传讹了,而在道门里,“点天灯”烧的不是身体而是魂魄。

    这是两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酷刑。

    如果把疼痛分成十二级的话,道门里的“点天灯”是十二级,而普通人知道的“点天灯”顶多能算二三级,因为魂魄才是人的根本。

    就算对丁茂树印象很不好的魏时,现在也看得心里难受。

    丁茂树还在凄厉的惨叫,他的上半身已经被幽绿的火苗子吞了一大半,只剩下个手臂以上的部位,眼看着就要完全被火苗子吞下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灰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丁茂树面前。

    是程瑶!原来她一直跟着丁茂树!

    程瑶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脚悬在空中,一动不动,表情木然而呆滞,丁茂树冲着她伸出手去,不停地想抓拉住她,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丁茂树脸上不停的流出黑红色的血泪。

    程瑶终于动了。

    她慢慢地抬起手,抓住了丁茂树伸出的手。

    丁茂树就好像抓住个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用力拽着她,想把自己救出去,周围的鬼哭声越发的尖利,刮擦着人的耳膜和魂魄。程瑶把丁茂树往外拉,惨绿的火苗子似乎察觉到了一样,顺着丁茂树的魂魄窜到了他的手臂上,一路灼烧过去,丁茂树被烧得吱吱惨叫个不停。

    火苗子沿着两手交握的地方,烧到了程瑶身上。几乎是立刻,程瑶身上冒出了一股灰黑色的浓烟,她的身体慢慢地变得透明,全身剧烈的颤抖,手臂不是很用力的抖动了几下。

    丁茂树立刻更大力的抓住她。

    程瑶看着丁茂树,目光复杂,刻骨的仇恨以及残存的留恋交杂在一起,她的脸上也开始流下眼泪,一滴一滴的透明泪水,刚刚从眼睛里流出来就被烧成了一点黑烟。

    这个丁茂树前世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走上这种狗屎运,能遇到个不计前嫌,被他害死了还是肯伸出手救她的女人,魏时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魏时看了一眼之后,没再注意那边的情况。

    他强撑着单膝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张着嘴剧烈的喘气,却好像怎么也供应不过来肺部的需要,从口鼻到心肺,空气被吸进去的时候似乎是粗粝的铁纱在用力的摩擦一样,明明如此的痛苦却又不能不呼吸,越呼吸越痛苦,越痛苦越呼吸。

    魏时从来没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煎熬的事。

    他从随着带着的包里抖抖索索的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偶,五官面目跟他一模一样,手艺非常的高超——这木偶是魏时跟着徐老三去他的老朋友,一个叫肖老头的人那里买回来的。

    肖老头在B市的一条福寿街上开了家小店面,零散卖一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不过他也兼做一些其他生意,比如提供一些做法用的东西,寻常的有黑狗血、朱砂、符纸等,难得的有引魂香、死玉等,甚至魏时还在那里看到过已经做成了一半的“小鬼”,让他叹为观止。

    后来魏时才知道,这家店子,不要看店面跟旁边那些不管是面积还是装修都要差很多,但是在附近周围几个省的法术界很有点名气。

    当时他在狭窄的店子里乱翻乱看,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一块黑木头,拿在手上还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材,一时好奇,他拿起黑木头找正在跟徐老三说话的肖老头询问。

    肖老头一看他手里的东西,目光有点古怪,把魏时手里的木头接过去之后丢下一句“等在这”人就自顾自的到柜台后面那间屋子去了。

    徐老三拍着魏时的肩膀哈哈大笑,一脸占了大便宜的猥琐样子。

    不过,他也同样没搭理魏时的追问。

    在店子里面干坐着,枯等了老半天,魏时跟屁股下面放了盆仙人掌一样,要不是徐老三一直不肯走,他早就坐不住了,终于,等到天都快擦变黑的时候,肖老头总算从后屋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他把手里的木头递给了魏时。

    魏时“嘿”了一声,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木头被雕成了他的样子。

    这个时候,徐老三拿出了一根银针,在魏时的耳朵后面戳了一下,痛的魏时嗷的惨叫了一声,徐老三取了一滴血,涂在了木偶上面,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渗进了黑沉沉的木头里。

    魏时当稀奇一样,拿着这个酷似自己的木偶瞧个不停。

    瞧了一阵,也许是水平还不行,没瞧出什么名堂,过了一会儿,魏时也就失去了兴趣,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着徐老三说的,随着带着,其实这玩意儿老沉老沉的,要不是徐老三一而再再而三的耳提面命,魏时早就阳奉阴违了。

    这一次到平龙山,魏时做准备的时候,把所有能带的不能带的都带在了身上,包括这个木偶在内,因为他总觉得心神不安,好像会碰上什么事一样,所以也不管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木偶有什么用,只想到徐老三曾经说过让他随身带着的话,就毫不考虑的带上了。

    魏时开始颠三倒四的对着木偶念起咒语。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咒语以极快的速度过了一遍,因为他也拿不准到底哪个咒语会起作用——也许这个木偶根本不是这么用的也说不定——魏时对于自己这种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瞎猫碰死耗子的低概率投机行为也很无语、无奈,然而又不得不这样做。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也不知道魏时念出的那句咒语起了作用,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木偶终于有了反应,一丝丝的红色血痕从黑沉沉的木头里渗出来,转眼间布满了整个木偶。

    木偶的眉心处一股股黑气缭绕,魏时惊骇的发现,那居然是浓郁的阴煞之气,丝毫不下于他现在身陷其中的“百煞阵”,这股阴煞之气弥漫开来把木偶连着魏时一起罩住。

    两股不同的阴煞之气,好像水和油一样泾渭分明,两者接触的地方好像煮沸了的水一样,发出“呲——呲——”的声音。

    一被这个木偶散发出来的阴煞之气罩住,魏时立马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不过,就算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魏时也没有一点离开的念头,无论怎么样,总比刚才那种差点毁了他的痛苦要好得多。

    甚至魏时觉得,现在能被这样冻得上下牙打架,真是太幸福了。

    都快被感动的痛哭流涕了有没有!

    魏时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也不管是不是把身边的阴煞之气给吸进去了,等稍微缓过来之后,他扶住了洞壁,想站起来,突然间发现手感不太对,他转过头一眼,我草,刚才他扶住的不是什么墙壁,而是一个瓮棺上的人头。

    那个人头用阴惨惨、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

    顿时一股又麻又酸,又冰又冷的感觉从脚底板一直冲上了头顶,魏时立马把手缩回来,拿出一张没什么用的黄符纸使劲擦了起来,手上全都是黏糊糊的,魏时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等手上黏糊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之后,魏时松了口气。

    他看着一直安静待在身边的魏昕。

    要说在这“百煞阵”里最安全的大概就是魏昕,不像他这个大活人会受到“百煞阵”里厉鬼凶煞的影响,所以魏时紧张地自救之余,只留下了一点心力去注意魏昕的动静。

    幸好,他一直乖乖的。

    没乱动。

第225章

    魏时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了,就是不知道手上的这个木偶能够扛多久,不过,他并不认为光凭着这个木偶就能把这个“百煞阵”给破了,只要没从“百煞阵”里出去,光凭周围源源不绝的阴气和煞气就能把他们磨死,所以一等情况有所好转,魏时就立刻决定继续往前走。

    在“百煞阵”里是没有退路的,只能前进。

    那盏油灯已经被“百煞阵”里的阴气、煞气污浊,用不上了。

    魏时有点遗憾地看了一眼,从包里拿出了一根小蜡烛,用打火机点上,如豆的灯光随着周围的阴气、煞气而飘忽不定,几次三番的让魏时觉得大概要灭了,却又转了回来。

    魏时一手拉着魏昕,一手举着蜡烛,慢慢地往前走,至于那个木偶,被他揣在了怀里,在经过那盏油灯的时候,魏时看了一眼,摇曳的惨绿色火苗上已经没有了丁茂树的踪迹,在旁边的地上,有一摊黑色的,像是油渍的黑色液体——那是被烧融了的魂魄残渍。

    这一回,程瑶是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连轮回都没机会了。

    而丁茂树,不知道有没有逃出来。

    因为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从这个“百煞阵”里逃出去,所以魏时没有注意到一直被他以为“很乖的”魏昕的异常。

    魏昕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黑,而现在灰白色的瞳孔上有似有若无的血色萦绕不去,那淡淡的,不易让人察觉的血色,让魏昕身上本来就浓郁的死气里更添上了一层鬼魅的邪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色在渐渐的加深。

    而魏昕本来僵硬的脸,也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似乎他脸上失去了神经联系的肌肉有了动静,以至于时不时的抽搐一下——魏昕好像在慢慢的“活过来”。

    魏时带着魏昕又走了几分钟——也许是几分钟,也许要更久一点,在这个“百煞阵”里,人的感觉都是扭曲的,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不管是时间还是方位——石洞两旁延伸而去的瓮棺,一路排过去,一眼看不到头,阴森森的人头发出凄厉的,带着无穷怨毒的哭号声。

    声声不绝于耳。

    弥漫在魏时周围的黑气,抵挡不住“百煞阵”的阴气、煞气,本来很浓郁的黑气慢慢变得稀薄起来,魏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木偶,就着烛光仔细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木偶上,沿着那些血痕出现了许多的细小裂缝。

    留给魏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魏时却没有继续走下去反而是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皱着眉头,不停地想着,他被“百煞阵”里的阴气、煞气影响了,脑袋是昏的,也许被迷惑住了也不一定。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山洞既不是往下走,也不是往上走,而是一路平直,地势没什么起伏,按理来说,这个山洞位于平龙山的尾巴上,山头并不大,走了这么久,就是把这个山头从左到右贯穿而过也足够了,现在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魏时知道,也许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陷入了“鬼打墙”了。

    这倒也不奇怪,周围那么多尸骨和鬼魂,阴气太重了。

    要从“鬼打墙”里走出去,最简单也最实际的办法就是摸着墙一直走,不过,魏时看了一眼湿漉漉的,满是虫卵、虫豸,还有可怖瓮棺的山洞,觉得要摸上去实在压力有点大。

    魏时自言自语地说,“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说完,他拿起两张黄符纸把自己的手指包上,然后摸上了面前的墙壁,在一个个人头的沉默注视下,在一声声凄厉的哭号声中,慢慢前进。

    事实证明魏时猜对了。

    他果断是遇上了“鬼打墙”,在他这么走了一阵子之后,眼前豁然一变,本来笔直的,不带拐个弯,更没有岔道的山洞,不但出现了拐角还出现了三条黑洞洞的岔道,而那些瓮棺也仅仅是到了岔道口那里就没有了。

    魏时精神一震,总算看到点希望了。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岔道口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

    魏时越走就越发麻,到后面只好停下来。

    这一回已经不是摸摸墙壁就能解决的问题了。魏时想了一下,干脆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了,也不想了。从那三条岔道口吹出来一阵阵的风,那些风一股阴寒,一股骚臭,一股腥味,各不相同,显然这些岔道里面的情况时截然不同的。

    魏时用手指点着自己的眉心,感觉到眉心那里一阵莫名的刺痛,嘴里轻轻念着,“引血为契,以通阴阳,出来——”

    一个小孩的嘻嘻笑声在诡异而阴森的山洞里突兀的响起。

    魏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说实话,虽然他知道莫名其妙跟在他身边的这个小鬼实力很强大,但是他并不是很愿意跟这个小鬼打太多的交道,总有一种如芒在背,养虎成患的感觉。

    鬼不是那么好养的。

    谁知道把它放出来,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小鬼笑嘻嘻地抱着魏时的大腿,抬起头,一身红艳艳的衣服,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要不是脸色过于苍白,显得有点鬼气,实在是个再可爱不过的娃娃,“阿时,阿时——”小鬼头一迭声的叫着,很是亲热粘着魏时不放。

    魏时一把揪住小鬼的衣服后领,把它提到了半空中。

    小鬼胖乎乎的两条腿踢来踢去,“阿时,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如果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就算才三四岁,这么用力的挣扎,大人也很难抱住,但是这小鬼却轻飘飘的,一张纸只怕都比它重,魏时轻松惬意地把它提到了自己眼面前,“小鬼,把哥哥从这里带出去。”

    小鬼头拉长着脸,有点委屈地点了点头。

    魏时笑了一下,把它放下来,顺手摸了摸它的头,安抚了一下,让别人出工又出力还要揉搓它,实在太欺负人了,魏时的小心肝小小的愧疚了一下,不过转眼前又没再当回事。

    小鬼很好哄,被摸了一下头就立刻眉开眼笑。

    魏时看它高兴的样子,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知怎么的,也放松了一点。

    这小鬼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那就是好像它眼里就只有魏时一样,身边的魏昕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连看都没看一眼。魏昕灰白色眼睛上的血色越来越浓了,他甚至转了一下头,看向了魏时以及正在魏时脚边起腻的小鬼。

    小鬼别看小,能力还是很强的。

    出庐后,那种看似近实则远,怎么走都走不到岔道的情况立刻得到了改变,而这个小鬼出来之后,周围那些此起彼伏的凄厉哭号声居然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等走到岔道前,魏时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总算走出这个可怕的“百煞阵”了,魏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猛然间发现那些本来面对着山洞口的人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向了岔道这边,干枯腐烂的人头沉默了下来。

    暴风雨前夕的宁静——魏时突然间想起了这个话。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东想西,三条岔道,到底走哪一条才能到目的地?魏时站在岔道口,茫然了。

    一股阴寒,一股骚臭,一股腥臭。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魏时当机立断,决定不委屈自己的鼻子了,就左手边那一条了,选定了之后,抬起脚就要往那条岔道走去,就在这个时候,魏时发现不管怎么用力脚好像坠上了几个沉重的铅块动不了,他低头一看,小鬼抱着他的腿,正在跟他使坏。

    魏时一把抓住小鬼,把它提起来。

    小鬼张牙舞爪,尖尖的犬牙露了出来,“阿时,要抱——”

    魏时“啧”了一声,说了一句“真麻烦”,让它挂在了自己脖子上,这小鬼阴森森的,魏时冷得厉害,狠狠打了几个战栗,缩了缩脖子,呵出一口白气,“走了”。

    小鬼手一举,比了个出发的手势。

    一人,一活尸,一小鬼,就这样进了那条阴寒的岔道。

    这条岔道比起外面那个山洞的恐怖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比外面的冬天更加低的温度,还有遍地的尸体——这些尸体全都没有腐烂,或坐或卧的倒在地上,零零散散的遍布整个岔道——因为低温,这些尸体的保存相当完好,几乎没有腐烂,只不过有很多的尸体身上长出了一些或白或青,类似苔藓的东西。

    魏时差点没打了退堂鼓。

    这鬼地方就没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不是瓮棺就是尸体,让人觉得走错了时空,脑子有点凌乱,魏时一是有点走神,二是气温太低四肢僵硬不太灵活,一个不防,一脚猜中了一具尸体的大腿。

    “噗呲——”一个轻微的爆裂声传来,好像踩破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恶臭的汁液飞溅开来。魏时连躲开都来不及,身上也被溅上了一些液体,他看着被自己踩到的尸体,是一条大腿。

    那条粗壮的大腿被他一脚踩烂了,看上去完好的肌肉跟烂泥一样从骨头上剥离,化成了浓汁流了下来。

    这些尸体看上去完好,实际上却是一碰即烂。

第226章

    魏时捂紧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恶心的粘液。小鬼一脸好奇地左顾右盼,它对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很感兴趣,放开了魏时的脖子想飘到那些尸体面前仔细地打量,魏时赶紧喊住它,小鬼一脸不乐意,冲着魏时做了个鬼脸,一张青白的小脸立刻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鬼样子。

    魏时脸一沉,威胁说,“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小鬼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又看了一眼魏时,恹恹的飘了回来。

    这些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显示它们所处的年代有前有后,明朝、清朝、民国和现代衣着的都有,年龄和性别更是跨度很大,好像是逮到了什么尸体就放到了这个岔道里。

    从前面的“百煞阵”到这个装满了尸体的岔道,魏时越想越不对劲,这好像是有人故意做的一个墓局,丁茂树说这个墓的主人是附近一个城镇里的大户,并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他怎么会有能力做到眼前这一切的?就算这个岔道的尸体全都是死后才放进来的,但是那个“百煞阵”却不行,练“人煞”只能用活人。

    这里怨气、阴气都太重了。就好像一个超大吞吐量的城市吸引着周遭人口一样,平龙山也能算得上是个小龙脉,连地脉里的阴气都汇聚到了这个山洞里面。

    设了这个墓局的人是有意为之的,不知道想干什么,所谋甚大。

    越往里走,阴气就越重。

    魏时觉得自己每一脚都是走在冰渣子上面。

    他因为手脚僵冷动作不灵便,怕又踩到地上这些尸体,他只好尽量放慢了动作,小心地在那些尸体的中间穿行而过。

    这个岔道除了边上这些恶心的全身长出绿毛或者白毛,好像发霉了一样的尸体之外,比刚才的“百煞阵”危险程度要低得多,至少这些尸体没有暴起来攻击人。

    其实魏时对于自己是怎么从“百煞阵”里走出来的,也有点摸不着边,本来魏时的想法是,就算把小鬼头找了出来,肯定也少不了一番让人惊心动魄、精疲力竭的打斗,也许还根本斗不过“百煞阵”。

    小鬼实力是很强,这一点没什么好怀疑的。

    但是有没有强到能轻轻松松地从“百煞阵”里出来,魏时很怀疑。

    所以,他等于是稀里糊涂就这么过关了,以至于走出来的那个瞬间,他还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他也完全没想过把原因搞清楚,能少一个事就是一个事。有魏昕和小鬼在身边,魏时的胆气也壮了不少。

    这个岔道没走多久就到了头。

    前面的高度陡然间拔高了不少,洞口有五米高,三米宽,魏时站在洞口那儿,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小了不少,他往里面那一团黑乎乎看了一眼,手上的烛光被周围的阴寒之气给压得只剩下了一个极小的火苗。

    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方。

    魏时知道,前面这里大概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

    里面响起了一些古怪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处于极度痛苦中的在轻轻的□,丝丝入入的压抑,光听这个声音你就能感觉到这个人到底在遭多大的罪,心里一阵不寒而栗。

    〈来,他知道。

    这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有上回的陌生,似乎彼此之间就算原本不认得也早就有所交集了一样,这倒是出乎了魏时所料。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马家的养尸人终于又开口了,口气更加强硬,“我一定要进去,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你屋里老倌子(老头子,也就是丈夫)——”

    老婆婆子突然间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屋里老倌子已经活了这把年纪了,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有么子不同?本来我就打算这几天把他放到瓮棺里去了。”

    魏时听得一惊。

    这老婆婆子话里的意思是要把自己的老倌子做成“人煞”?

    难道山洞里那个“百煞阵”就是这么来的?

    马家的养尸人也没想到这个老婆婆子这么的光棍,压根就不受自己的威胁,他到了这里之后没直接进山洞而是下山去了村子里就是为了准备个后手,眼看着这个后手算是废了,马家的养尸人有点不甘心,他一不甘心,山洞里就立刻响起了一个凄厉的惨叫声。

    就是刚才魏时听到的山洞里发出的那个古怪的声音。

    原来是守墓人的老倌子发出来的。

    这个老婆婆子也真是沉得住气,是个很不简单的角色。

    马家的养尸人也笑了起来,“早就听说你们守墓人心特别狠,还真是这样。”

    这个马家的养尸人也好意思一边折磨手上的瞎老头,一边说别人心狠,真是够不要脸的,魏时在心里默默吐糟。

    老婆婆子嘻嘻哈哈的笑了两声,阴惨惨的笑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引起了阵阵沉闷的回音,“哪里比得上你们马家的人,刚放出去几天,就想刨自己屋里主人家的坟。”

    真是峰回路转,比唱戏的还精彩。

    这话里的意思是这个墓里埋的人,其实是马家的主家,而这个老婆婆子跟马家一样,都曾经是主家的手下或仆从?魏时尖起耳朵继续听八卦。

    马家的养尸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几百年的老黄历就莫搬出来现世(显摆)了。”马家的养尸人干咳了几声,“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反正说也说不清,你们守墓人都是些死脑壳,守着这座坟几百年,把自己一脉的人都快搞死了还坚持那么老黄历,有么子用?”

    老婆婆子明显不同意养尸人的话,甚至对他的话很愤怒。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七拉八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来,没有谁答应退一步,空气中一股冷厉和肃杀的气氛渐渐地起来。

    突然之间,山洞里面响起来一股嘈杂的声音。

    马家的养尸人跟守墓人不声不响的动起了手,在这个山洞里,守墓人老婆婆子是主场作战,显然占据了优势,因为一会儿之后,魏时就听到了马家的养尸人一声惨叫,接着,山洞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没有任何的声音,瞎老头的痛苦□也已经消失。

    魏时站在山洞口,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魏时不知道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位置,他想了一下,果断地吹灭了蜡烛。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吞没了一切,魏时抓着身边的魏昕寻找着那么一点实在感。

    当眼睛习惯了周遭的黑暗之后,魏时突然间发现,其实山洞里面并不是没有一点光源的,至少,这个岔道里就有,光线来自于那些尸体,具体来说,是尸体上那些或青或白,看似苔藓的东西。

    只不过这个光线极其的暗淡,如果不是在外界没有一点光线的情况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然后,魏时发现眼前的光源动了。

    那些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尸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已经烂掉了的肉一块块、一坨坨的往下掉,“啪嗒——啪嗒——”地面很快就被这些烂肉盖住,发出青白的暗淡光线。

    一股浓烈的恶臭混杂着阴寒之气涌过来。

    魏时脸色铁青,用沾了朱砂和鸡血的黄符纸捂住自己的鼻子,这个味道的威胁不仅仅是能把人熏晕的恶臭,还有随着这个味道而来的阴气。这些尸体走的很慢,时不时还因为身上的肉往下掉失去平衡,或被其他尸体绊住而摔倒在地上,但是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逼到了山洞口。

    面对着眼前这些尸体,别无选择之下,魏时只能扭头进了山洞。

    魏昕的手还是那么冰冷。

    魏时牵着他的手,带着小鬼,两眼一抹黑进了山洞,一进去之后,立刻往边上一拐,摸着墙继续往前走了几十步才停下来,这既能避免碰上那些尸体,也能避免碰到山洞里那两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厉害人物。

    只是,魏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种不对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本来被这个山洞里一连串突然恐怖事件而把神经锻炼的很粗大的魏时也极其不安起来。面对这种不安唯一让他感到不那么紧张的是,这种不安并不是一种恐惧的情绪。

    魏时用手抓着下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名堂,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放下,魏时不认为马家的养尸人会轻易死掉,既然他在明知道守墓人存在的情况下还敢进入这个墓地,那就一定有倚仗,或者实力。

    魏时本来的打算就是自己就在旁边打打酱油,见缝插针的做点贡献,主要还是要靠马家的养尸人出头,这不是不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而是客观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不强出头。

    当然,他也不会完全寄希望于马家的养尸人。

    后手肯定是要留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可怕的守墓人,连马家的养尸人都对付不了,魏时轻轻地跟小鬼说,“小鬼,去把那个老头找出来。”挂在他脖子上的小鬼身体跟冰水一样,他在魏时身上扭来扭去,最后在魏时的再三央求,或者该说是逼迫之下,终于不情愿的找人去了。

    魏时靠着魏昕,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

    不得不说,小鬼在这个时候很好用,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是一具在地上窸窸窣窣爬动的尸体,魏时看了一眼这具尸体,应该是马家的养尸人手上的尸体,不过看上去满凄惨的,断了一条腿,难怪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

    那条腿的断口很新鲜,应该就是刚才被弄断的。

    那些尸体已经走进了山洞,青白的光芒四散开来,远一点的,融到了那片黑暗中,近一点的,却还能模糊的看个大概——就那点光线,就是想稍微看清楚点也绝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空荡的山洞里又响起了守墓人老婆婆子嘻嘻哈哈哈的笑声,“嘻嘻,哈哈,你们马家的人也就这样嘛。”

    随着她话音一落,整个山洞里忽然就亮了起来。

    一盏一盏嵌在墙壁上的灯就这么次第的被点亮,那是一些造型是各种毒虫的青铜油灯,魏时的左手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就有这么一盏青铜油灯,是一条百足蜈蚣的造型——魏时吃了一惊,这油灯就在自己边上,是怎么点亮的,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也许是已经取得了胜利,那个老婆婆子才使手段点亮了这些油灯。

    守墓人的造型也相当古怪。在这么个山洞里面,她居然还打着那把上次见过的黑色油布伞。她看到魏时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看了一眼之后就完全把魏时给无视了,也许是她没有把魏时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的原因。

    这个山洞虽然面积很大,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但是却空无一物,刚才听养尸人跟守墓人争吵,魏时还以为墓地就在这个山洞里,除了那些四处游弋的尸体,就只有墙壁上的青铜油灯比较打眼。

    当然,还有倒在地上的养尸人,以及那个干枯的瞎老头。

    老婆婆子打着那把油布伞,走到了一边,也不知道从哪儿推出来了一个沾满了泥巴和其他污垢的瓮棺,老婆婆子不快不慢地把瞎老头拖过来,从身上拿出一把豁了几道口子,一看就不怎么锋利的菜刀,在瞎老头四肢上砍了起来。

    一刀又一刀,沉重的刀子砍进了骨肉里面,因为年老体弱,刀子又不快,所以每次都要砍很多刀才能把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砍下来。魏时看着高高举起的菜刀带起来的碎肉和鲜血,直接吐了出来。当年徐老三说的时候虽然也恶心,但是到底没有身临其境,不明白其中的可怕,当真正看到“人煞”的制作过程的时候,魏时还是受不住这残忍到极点的一幕了。

    老婆婆子还是僵硬的砍着。

    很快,她就砍断了瞎老头的四肢,又把他的眼耳口鼻或割或挖,瞎老头毫无反应的躺在地上,好像已经死了一样,那么重的伤却没有流什么血。老婆婆子吃力的把瞎老头抱起来,把他从瓮棺里面塞。

    那具瓮棺要比瞎老头的体型小上一圈,在费了一番功夫之后,老婆婆子还是把瞎老头强塞了进去,在进去的一瞬间,瞎老头痛苦的叫了一声。

    做完这一切之后,老婆婆子扔掉手上的菜刀,拿起放在一边的油布伞,浑身筛糠一样的抖动了起来,跳起了一种古怪的舞蹈,嘴里念念有词。

    “一拜煞天老祖先,佑我百事得机玄;二拜各方老鬼神,护我法力斩敌仇……”

    声音含混不清,但是魏时知道这应该是祭词。

    这个老婆婆子正在重复那些瓮棺上的祭祀,只不过瓮棺上那些图画的场面要大得多。

    诡异而又残忍的祭祀还在继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山洞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魏时吐光了胃里的存货,抬起头勉强看了一眼,我草,是从那些阴湿角落里爬出来的毒虫,蝎子、蜈蚣、毒蛇、壁虎、蟾蜍等等,大大小小的毒虫你争我抢的往那个瓮棺爬过来,很快,就爬到了那个放在瓮棺的瞎老头身上。

    瞎老头凄厉的惨叫起来。

    老婆婆子唱完了祭词,跳完了祭舞,冷漠地站在旁边看着,“老倌子,你先走一步。”

    处理完了那个瞎老头的事,老婆婆子终于腾出手来对付倒在地上的马家养尸人以及魏时,她阴森森的看着魏时,魏时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水,簌了口,输人不输阵,他还不至于被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婆子吓破胆。

    魏时冷静的看着老婆婆子,暗暗戒备着,没说话。

    老婆婆子一直盯着他看,突然,她全身跟发了羊癫疯一样抽搐起来,嘴角流出了白沫子,眼球往后翻,魏时被她这么突然的一出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趁你病要你命,面对这么一个凶残而可怕的人物,魏时也没打算发扬什么敬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二话不说就打算冲过去,先把这老婆婆子打晕过去再说。

    就在他快冲到老婆婆子跟前,老婆婆子突然发出嘎嘎的大笑声。

    “魏家的人,魏家的人,嘎嘎——”

227、第 227 章

    守墓人怨毒而疯狂的大笑声在空荡的山洞里回响,腐蚀着人的耳膜。

    魏时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守墓人的话,透露了两件事,一是守墓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知道了他身为魏家子弟的身份,二是守墓人跟魏家人有深仇大恨,所以一认出了他的身份,就立刻陷入了狂躁状态。

    这老婆婆子虽然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但是现在这仗势,好像被鬼上身了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狼了。老婆婆子干枯的手握着黑漆漆的伞柄,油布伞开始逆向转了起来,由慢而快,伞面剧烈的转动着,渐渐的,超过了人所能控制的极限,眼睛已经捕捉不到伞面转动的轨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子。

    魏时看了一眼,赶紧把眼睛移开。

    §飞到小鬼那里,就算最后能被小鬼拿到,也不能用了。

    说实话,魏时都有点绝望了。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手段了,但是眼看着就没希望了。

    这时,在旁边不停的飘来飘去,尖叫个不停的小鬼,不管不顾的往那张黄符纸扑了过去,魏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句,“不要——”这个瞬间,魏时完全陷入了对小鬼这个危险的举动的担心里面,忘了小鬼这个举动其实是对他有利的。

    魏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又闷又痛。

    小鬼这种轻飘飘的身体,怎么可能挡得住那把油布伞的吸力,事实也正是如此,小鬼才冲过去,本来就是由黑气聚成的身体立刻被油布伞的吸力弄得四分五裂,小鬼一张青白的脸,鬼气森森,青面獠牙,拖着残破的身体尖啸着往那张黄符纸扑过去。

    魏时连呼吸都忘了。

    ≌气中的阴气仿佛在开始凝结,让周围的温度剧降。四周结起了由阴气形成的霜花。魏时听到砰砰,砰砰的声音,这是他的心脏在紧张的跳动,手心的滑腻腻的,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阴气。

    魏昕站在那里,丝毫也没有被油布伞影响的迹象。

    魏时的力气耗尽了,已经撑不住了,他慢慢地被油布伞拉过去,地上留下了一道拖痕,魏时艰难地转过头,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魏昕。

    难道他失败了?

    这个他唯一知道的驭尸的法门,有点类似马义新在黄自强身上用过的办法,那个马义新也是用自己手里的小鬼强占了黄自强的身体,但是那个时候黄自强是植物人的状态,虽然已经没有了魂魄,但是他的躯壳实际上还是活的,所以马义新才能够成功。

    现在魏昕早已经变成了一具活尸,再要用小鬼占身去驱使的办法,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了。

    魏时被拖出去一丈远,眼看离守墓人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直一动不动的魏昕,全身轻轻的颤抖起来,他的眼球从灰白色一下子变成了黑色,眉心的那滴鲜血红艳艳的,他慢慢的抬起自己的手,好像还不太习惯一样。

    他慢慢的俯下|身,用依旧冰冷而又坚硬的手抓住了魏时的脚踝,把他直接往后拖,魏时被倒拖着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法术终于成功了自己逃出生天感到欣喜若狂还是该为自己被人拖在地上走脸色发青。

    眼看就要成功把魏时拖过来却在紧要关头功亏于溃的守墓人发狂了,她“嘎嘎”的叫了起来,手里的油布伞转动地更快,跟魏昕僵持了起来,但是,魏昕还是占了上风,虽然动作慢了一点,他还是一步一步的把魏时拖出了油布伞的吸力范围。

    魏时脸色变得缓和起来,终于,终于不用面对那种虚无的死亡,永远的寂静了。

    他看着魏昕,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不是黑色,而是深深的暗红色。

228、第 228 章

    魏时匆匆忙忙地看了魏昕一眼,对于他那双诡异的眼睛,他虽然吃了一惊但也以为是他刚才那个法术起了作用的关系,所以即使那双眼睛看起去就好像个深不见底的血潭一样让人毛骨悚然,也并没有慌乱。

    老婆婆子见一招不灵,立刻又换了一招。

    她干瘪的身体跟筛糠一样抖动着,就好像东北那边跳大神一样,踏着一种古怪的节奏摇摆着,满头的白发成了一头乱草,这么一会儿功夫,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不少,看起去老了几岁。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祭舞,而是用生命在向什么献祭。

    为了杀死魏时,守墓人还真是豁得出去。

    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仇恨深到这种程度,魏时也有点心惊肉跳,要是能逃出去,他一定要回魏家查一查自己家祖上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上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对头。

    老婆婆子剧烈的抖动着自己的身体。

    那种幅度和强度,让魏时怀疑会把她那身老骨头架子都给抖散了,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衣黑裤,上衣用的还是那种古老的盘扣,松松垮垮的套在干瘦的身体上,她口中唱着什么古老的祭歌,从平缓到激烈,声音又尖又利,几乎撕破了人的耳膜。

    像老鹰一样嘹亮,像鸭子一样嘶哑。

    随着老婆婆子的声音,从她的衣服里源源不断的爬出来无数的毒虫,就好像刚才她制作那个“人煞”时一样的毒虫,各种各样的毒虫泉涌一样冒出来。

    魏时看得脸都绿了。

    守墓人的身体好像是一条毒虫通往外界的通道一样。

    难怪刚才魏时觉得奇怪,因为那些毒虫似乎从山洞里无中生有一样冒出来的,他还以为这个山洞有个隐蔽的入口,原来入口确实是有,不过不是在山洞的墙壁上,而是守墓人的身体。

    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毒虫蜂拥着向魏时所在的方向爬过来。

    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爬到了魏时面前。

    魏时没再顾得上思考魏昕眼睛异变这个问题,赶紧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用一些草啊虫子啊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研磨而成的粉末,围着他跟魏昕撒了一圈。

    这个粉末是他专门为这次的出行准备的。

    因为平龙山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蛇多虫多,虽然现在是冬天,不管是毒虫还是蛇类活动都几乎绝迹,但是准备一些草药也是有备无患。看着眼前已经压境的毒虫大军,魏时深深地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

    这些草药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腥臭气。

    这些毒虫一靠近了草药圈就立刻停了下来,它们焦躁不安的爬来爬去,而守墓人身上还有源源不绝的毒虫冒出来,一只一只,一条一条的毒虫,从她身上掉下来,争先恐后的往魏时的方向爬过来。

    当遇到前面停下来的毒虫,它们一部分停下来,一部分却爬到了前面的毒虫身上,结果就是,魏时身边垒起了一面由毒虫构成的墙,这面毒虫墙的高度还在不断的往上攀升。

    魏时看着面前蠢蠢蠕动的毒虫墙,本来有点缓和的脸色,立刻又变得青白交加,不断的又毒虫从那片毒虫墙里被挤出来或从毒虫墙上面掉下来,它们一旦碰到魏时洒下的粉末,就立刻身体僵直,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死掉了。很快,就累计了一大片的毒虫尸体。

    随着这些尸体的增多,魏时的脸色也就越发的差了。

    这些毒虫把他洒下的粉末几乎都快要盖住了。就好像魏时以前看过的纪录片一样,蚂蚁过河的时候,会聚成一个球,外面的蚂蚁被河水冲走,而里面的蚂蚁却最终还是能够安全的过去,最终使得整个族群能够存活下来。

    这些毒虫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它们的目的反正是达到了。

    就在魏时绞尽脑汁想着后招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魏昕突然又动了,这一回他的动作还是那么简单、直接而又粗暴,他把魏时直接从地上提起来,背在了背上,然后,抬起脚就往那面毒虫墙一踹。

    毒虫墙轰然倒塌,几百只毒虫被踹得到处都是更不用说那些四散爬走的,它们悍不畏死的向着魏昕冲过来,魏时被迫趴在魏昕的背上,他坚硬的背部非常的咯人,尤其是当他动作幅度比较大的时候,蝴蝶谷戳得魏时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

    那些毒虫一碰到魏昕,就跟碰到魏时洒下的粉末一样,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

    一只只,一条条,死的不能再死。

    魏时目瞪口呆的看着魏昕像个大杀器一样,没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疑,踩着那些毒虫往山洞最里头走去,魏时清楚的听到在他脚下被他踩扁的毒虫发出的爆裂声。

    要是早知道魏昕这么厉害,他还着什么急啊,他早就搬凳子坐一边看戏去了,魏时趴在那里一脸的憋屈,想他被徐老三折磨了那么久,之后也是时刻不忘努力学习和修炼,时至今日,不管是守墓人还是马家的养尸人都没有一拼之力,而魏昕虽然变成了一具活尸,却轻轻松松的把困住他的难题给解决了。

    魏昕越厉害就意味着想把他从马家的养尸人那里弄出来越难。

    魏时完全忘了,不管是守墓人还是马家的养尸人,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是徐老三,面对着他们的时候,也不敢夸海口说能对付他们,他只是太倒霉了,遇到了这跨阶作战不是那么容易的。

    守墓人看到魏昕毫不费力的突破了毒虫的包围,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虽然她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那么刺耳,但是魏时却觉得里面透着股虚弱,守墓人眼睁睁的看着魏昕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却无计可施。

    难道她已经黔驴技穷?

    魏时没有掉以轻心,还是一脸戒备的盯着守墓人,刚才就是这个看上去老得已经成了截老树桩子一样的老婆婆子差点让他死在这里,魏时不觉得她就这么点本事,虽然刚才那两样本事已经够让人吃不消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魏时坚信这一点。守墓人没有追上来,而是停在了原地。

    魏时不知道魏昕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不过不管是魏昕还是现在在魏昕身体里的小鬼都还是相信的,所以老实的让魏昕背着,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没什么力气了,这一路上的遭遇把他的精气神都耗光了,魏时觉得自己从骨头里觉得疲惫。

    虽然魏昕的背上并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又冷又硬还咯人,但是待久了,也就习惯了,反而因为魏昕走动的时候非常的缓慢而觉得很稳,让人想就这么趴着睡一会儿。

    魏时上下眼皮打架。

    就快要睡着的时候,魏昕的脚下突然一个轻微的踉跄,魏时的下巴磕在了魏昕的背上,立刻把他惊醒了,现在这个情况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就算是困死也要继续坚持下去,魏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抹了把脸,总算是精神了一点。

    魏时抬起头,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他疑惑的看着地面,平平坦坦的,既没有坑洼也没有石头,魏昕刚才是怎么绊倒的?魏时看着魏昕的后脑勺,有点过长的头发下是白皙的没有一点血色的纤细脖颈,魏时实在不想怀疑是魏昕故意这样做的。

    魏时到这个墓地的目的到现在还没完成。

    这个墓地的主墓室也还没有找到,这也是魏时没有阻止魏昕往这里走的原因之一,这个通道显然是这个山洞里唯一的洞口,如果没有其他的机关和障眼法,那就应该是通向主墓室。

    魏时拍了拍魏昕的头,“快走。”

    小鬼在进了魏昕的身体之后,本来跳脱的个性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这也是魏时觉得魏昕现在的状况很古怪的原因,按理来说,小鬼现在应该会跳出来围着魏时打转转才对。

    魏时趴在魏昕的肩头,看着他完美的侧脸。

    魏昕还是没什么表情,除了眼睛里偶尔会表露出一些细微的不易让人察觉的情绪之外,没有什么变化,魏时伸出手去,掐了他的脸一把,魏时明显感觉到自己趴着的身体僵了一下,幅度很小。

    魏时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小鬼还想蒙他!

    在魏时催促了之后,魏昕的速度似乎确实加快了一点,走了几分钟之后,就看到了不远处有明亮的光线传来,魏时拍了拍魏昕的肩头,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拉着魏昕的手,就往那边小心的走了过去。

    在这个阴暗的山洞里待久了,陡然间见到那么明亮的光线还真有点不适应,魏时眯起眼睛,那是一间用青石砖砌了墙的石室,石室里就摆着一具棺木,围着棺木的,是林立错落而放的青铜灯架,上面点着长明灯,几百盏长明灯熊熊亮起,火光把整个石室照的纤毫毕露。

    甚至在刻意的排列下,连一点阴影都没有。

    称得上是三百六十五无死角。

    那具棺木也是一具青铜棺,在棺材壁上延伸出像蛇头一样的九个饰物,蛇嘴里插着线香、蜡烛、树枝、人骨、虫尸等等各种或平常或可怕的东西,在棺木前,摆着一张青铜制成的供桌,上面是一个跟外面的瓮棺相似,不过小了许多倍,只有拳头大小的瓦罐。

    魏时有个感觉,这个棺木里的,就是他要找的尸骨。

229、第 229 章

    不过就算要找的东西近在眼前,那也不是唾手可得的。

    不说外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守墓人,也许下一秒就会追上来,就说这具青铜棺,那厚厚的棺盖就让魏时束手无策,太重了!没十个八个壮劳力一起动手不要想能打开它。

    魏时目瞪口呆、愁眉苦脸的绕着青铜棺打转转。

    得想个什么办法把这块骨头啃下来。这可是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事,魏时蹲在青铜棺前,手在下巴上不停地摸着,两眼无神的看着那个供桌,以及供桌上的瓦罐。

    这个瓦罐看久了倒是没第一眼时那么粗陋了。刚开始魏时还觉得这瓦罐子就跟自己屋里老妈用来腌菜用的坛子差不多,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其实这瓦罐还是有点讲究的,一个圆鼓鼓的肚子,上面开着个细窄的口子,上了一层细釉。

    魏时有点好奇这个瓦罐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东西。

    不过,这个山洞太古怪也太危险了,他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好奇心去犯险,他环顾了一下整个石室,这里的阴气明显要比外面少得多,这也是魏时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事有反常必为妖,没道理外面阴气弥漫,才隔了这么点距离一个通道,就变了个天。

    魏时皱起眉头,这个石室里不但阴气不重,也没有恶魂厉鬼。

    他怕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能看见鬼魂的通阴能力出错,还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子,用吸管吸了一点牛眼泪滴在了自己的右眼眼皮上,再用手指抹匀了,石室里面一干二净,莫说鬼,连鬼毛都没看见一根。

    魏时总觉得有种深深的诡异感。

    在脑子急转了一会儿之后,魏时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打开眼前青铜棺盖的办法,那就是用“五鬼搬运术”,五鬼搬运,也叫五鬼运财术,指五个小鬼可以不开别人家的大门,不破别人家的箱柜而拿到财物,实际上五鬼搬运既可以指偷盗财物,也可以指直接转移财运,也就是把别人的财运转给自己。

    魏时拿出一小把红线,从里面数出五根,一头打了活结,然后套在自己的左手手指上,一根手指系一根红线,这样等把小鬼找来之后才能控制这些小鬼的行动,接着,又拿出一张黄符纸,龇牙咧嘴的扎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然后把黄符纸烧了,一眨眼的功夫,黄符纸就烧成了灰烬。

    过了一会儿,一阵阴风吹过来。

    魏时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被微微牵动了一下,他立刻紧张起来,果断,在那几根红线的尾端,浮出了一个一个的灰色影子,那是被魏时招来的鬼魂,它们低沉着脑袋,看起去很模糊。

    魏时左手的手指好像弹琴一样弹动着。

    鬼魂被他手里的红线牵着,身不由己的就往那个青铜棺飘过去。

    魏时并不会正宗道家的御鬼术,本来他们隐门也不是正宗的道家路子,更不用说他这个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后人了,所以他只能靠着另外的野路子控制这些被他招来的鬼魂,而且还必须得非常的小心,一个不防,也许就会被这些鬼魂反扑过来。

    因为五鬼的到来,石室里立刻变得阴惨惨的。

    青石墙上那些油灯,火苗子在猛地一个窜高之后,变得萎靡不振,晕黄发白的光芒也有点绿意。

    在魏时的授意下,五鬼钻进了青铜棺里。

    魏时的目标只是这个棺木里的尸体身上的一块尸骨,随便哪一块都行,魏时给五鬼下了命令,然后小心的牵扯红线轻轻拉扯,隔着青铜棺,他看不到棺木里是个什么情况,即使可以通过五鬼大略知道一点。

    五鬼在青桐棺木里胡乱找了一阵之后,就出来了。

    它们被红线扯了回来,其中一个鬼魂手上拿着一块灰白色的指骨,魏时轻轻松了口气,遭了一天的罪总算是有一件事比较顺利的完成了,没有倒霉到底。

    魏时从鬼魂手里把那块冰冷的骨头接过来。

    骨头一放在他手心上,魏时立刻就感到一股极重的凶煞之气,差点没让他把手上的骨头给扔出去,就这么一块骨头,比“百煞阵”的阴煞之气比居然毫不逊色,甚至是犹有过之。

    然而,在将要扔出去的时候,魏时又牢牢地把骨头揣在了手上。

    不管这骨头是什么邪里邪气的东西,只要能把他身上的“恶降”解了,就算是恶鬼厉魂,他也不介意让它们永不翻身,这是原则问题。

    〈着“人”去楼空的石室,魏时总觉得五鬼的动作太快了一点,也太急了一点,好像后面有凶犬恶狗在追在屁股后头咬一样,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不是疑心病越来越严重了。

    东西已经到手,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从这个山洞里出去了。

    魏时抓着魏昕,有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声,“小鬼?”

    这个问题刚才过来的路上他已经问了好几次了,魏昕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声不响的,让魏时不止一次的怀疑是不是自己法术出错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等于是小鬼跟魏昕都被他给坑了。

    这后果可太严重了,魏时连想都不敢想。

    魏时拍了拍魏昕的头,又捏了捏他的脸,就跟对小鬼一样,“小鬼?说话?”他有点不甘心,魏昕脸上那些僵硬的肌肉好像变得柔软了一点,魏时为了确定手感,又捏了一下,确实是柔软了一点,他的感觉没出错。

    魏昕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是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明显。

    魏时有点无奈,只好放弃了跟魏昕沟通的打算,“算了,先出去再说。”他自我安慰地说,“出去了再想办法……”

    ∩惜,魏昕明显打算跟他对着来。

    他抓着那个瓦罐,把它高高举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往青石地板上一砸,“哐啷一声”一声响,瓦罐子被砸的粉碎,冒出一股白气。魏时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喊出口,事情就已成了定局,他看着地上的碎渣,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那股白气弥漫开来,布满了整个石室。

    魏时听到了许多女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她们在争吵,在哭喊,在咒骂。

    “阿婆,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是啊,是啊,阿婆,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我们可以……”

    “没有其他办法了,家族里的男人都已经死亡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女人,他们还不肯放过,老太太们已经决定了……”

    “……那也没办法了。”

    “我们也就算了,那些还小的就可惜了。”

    “大的小的都一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留下她们也一样是死,我们董家的人,就是死了也不会让魏家的人好过。”

    “是啊,魏家的人太狠了,连刚出生的也不放过。”

    “斗了几百年,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阿婆,阿婆,我不想死……呜呜……”

    “住嘴,我们董家的人没有你这样的软骨头!”

    “……”

    “……”

    声音杂乱无章,场景换来换去,听得魏时一头雾水,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大概是一桩几百年前的旧事,里面牵扯到了他们魏家,让魏时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他只不过是偶然中了“恶降”却在命运的影响下进了这个山洞,进而知道了一点自己屋里老祖宗做下的事。

    魏昕站在那里,又听到了一大堆女人的惨叫声。

    还有一些老婆婆子的喃喃念咒声,那些咒语非常的冗长,带着一种滔滔的煞气和恶意,向着魏时冲过来,魏时捂着耳朵,也跟那些女人一样尖声惨叫起来,他的叫声是那样凄厉,以至于才叫了几下,喉咙就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魏昕走了过去,把在地上打滚的魏时抱住,强按住他,把他带出了石室,那些咒语还有女人的惨叫,渐渐的听不到了,魏时的痛苦也跟着慢慢的减轻,他睁开眼,眼睛里好像揉进了沙子一样又痛又痒。

    试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让嘶哑的喉咙发出了一点声音,“小鬼,阿昕,我好像生病了。”

    他确实是生病了。

    那个病发作得很快,他才在石室里待了那么一点时间,身上就已经发起了高热,身上露出来的地方长出了暗紫红色的斑块,那些斑块起初还没有什么异状,很快就开始红肿,出现了轻微的溃烂发炎的症状,身上也开始作痛,那种痛苦比起刚才听到咒语和惨叫时的痛苦要强上几倍,十几倍。

    魏时的身体时不时抽搐几下。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这个症状似乎有点熟悉。

    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间想起来。

    这不就是他在魏家那本族谱上看到过的,缠了魏家几百年的“人瘟”吗?

230、第 230 章

    “人瘟”发作的极快,魏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边放在冰窟里一边放在大火上,水火两重天,离生不如死也差不远了,唯一让魏时觉得好过一点的就是他现在已经烧的脑子糊涂了,感觉神经迟钝。

    被魏昕抱着也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他身上的阴气太重了,魏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锅将近沸点的水,而魏昕身上的阴气就是最后加进去的一把干柴,他皱起了眉头,烧的满脸通红,干裂得出血的嘴里发出一些细弱的呻|吟。

    魏昕脚下的动作似乎更快了一点。

    从石室里出来,只用了来的时候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那个大洞里。本来倒在地上,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的马家的养尸人现在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的拦在守墓人面前,守墓人气得一张老脸扭曲得不成样子,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把对魏时造成了极大威胁的油布伞破了一个洞。

    老婆婆子看到魏时两个出来,脸色大变,她用尖利得如同几百只鸭子一起叫唤的声音喊道,“马家的,你会后悔的,董家的冤魂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马家的养尸人脸上抽搐了一下,没做声。

    守墓人的诅咒,也让他有点心惊肉跳,当他看到魏昕,以及被魏昕抱在手里的魏时的时候,本来跟尸体差不多什么表情的脸,一下子嘴歪眼斜,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样。

    魏时勉强抬起了头,跟养尸人说,“东,东西,到,到手了。”

    一句话断断续续好几次才说完,一说完魏时就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不过他还是强撑了下来,说穿了,马家的养尸人也不是什么值得相信的同伴,在魏时眼里,跟守墓人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两个人暂时合作一下,但是完全不排除如果魏时出了什么意外,马家的养尸人临时改变主意,比如把魏时做成他手里的尸体这些情况发生。

    前有狼,后有虎,就算病到快死了,魏时也得撑着。

    马家的养尸人听清楚了魏时的话,立刻给魏时做了个离开的手势,同时转过身来拦住又想向魏时扑过来的守墓人,看着他们两个又对峙了起来,魏时拍了拍魏昕的手臂,有气无力的指着出口,“我们走。”

    魏昕很听话。

    他用一种呆板而又平稳的步子,往岔道走去。

    岔道里的尸体已经全部进到大洞里去了,除了地上那些恶心的液体之外,没有其他危险,一路没遇到什么意外就进了“百煞阵”的那条通道,奇怪的是,这一回“百煞阵”好像没有启动一样,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让魏时他们通过了。

    这个山洞进来的时候凶险万分,出去的时候,却一马平川。

    极大的反差让做好了准备要恶斗一场,甚至有可能被永远留在这里的魏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走出了山洞,都有一种“不是在做梦吧”这种荒诞的感觉。

    出了山洞之后,就没走了。

    魏时睁开烧的眼眶胀痛的眼睛,看到了一个比他还早从山洞里出来的人丁茂树,他唇白脸青的倒在雪地上,这小子的运气真不是盖的,那种必死之地也被他逃出来了。

    魏时在等马家的养尸人。

    虽然他现在已经拿到了解决身上“恶降”的东西,但是现在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一是他生了病,这种状况下要想从马家的养尸人手上逃走不太现实;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这块骨头解开“恶降”;三是“人瘟”的可怕之处他虽然只知道一点大概——魏家的老辈子们把这些事瞒得很严实,如果不是魏时小时候调皮偷偷跑到组长魏七爷屋里捣乱的时候看到了一本书,也许连这个折磨了魏家几百年的“人瘟”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魏时清楚这不是去医院就能治好的。

    也许他现在的一线生机就在马家的养尸人身上。

    由法术而来的东西,必然也只能由法术解开。

    正是明白这一点,魏时才没有立刻让魏昕带着他离开。

    魏昕在石室里做的事,也许是让魏时突然间得了“人瘟”的原因,然而,对着魏昕,魏时实在也提不起什么劲头生气,对着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活尸,也许现在连活尸都算不上了,有什么好气的,气爆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

    不过,魏时努力瞪大眼,尽量聚拢已经开始涣散和朦胧的视线,魏昕是不是已经有了意识?他在山洞里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果魏时身上还有一点力气的话,就算是爬他也会想办法爬起来把魏昕身体里的小鬼收回来,但是他现在连爬的力气都没有。

    魏时的身体往上挺了一下,又无力的瘫软下来。

    哎——魏时心里叹了口气。

    幸好这个病虽然发作的很快,但是一时三刻也死不了人。

    魏时苦中作乐的想着。

    这个时候,马家的养尸人终于走了出来,他身上也有些狼狈,看得出来对付那个老婆婆子也没占什么便宜,养尸人看到倒在地上的丁茂树,踢了他一脚,“起来,快点,我们走,等那个疯婆子追上来就麻烦了。”

    被他一脚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的丁茂树,眼睛里闪过痛楚、愤怒和怨毒的光芒,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些情绪压了下来,低着头跟在了养尸人后面。

    马家的养尸人看了魏昕一眼,目光阴沉,不过却意外的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摇起了铃铛,立刻,旁边的树林里、地面下出现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断了一条腿,赫然就是魏时在那个大洞里看到过的。

    那具尸体在地上爬着,压过了被积雪盖住的乱草,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痕迹,马家的养尸人皱起了眉头,又摇了几下铃铛,嘴里念了几声,那具尸体立刻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

    看来,这具已经损伤了的尸体,被养尸人丢弃了。

    一行人没有回下面那个小村落,这个时候魏时也明白了那个小村落里住的都是一些跟守墓人有关系的人,也许守墓人并不仅仅就是那个老婆婆子一个人而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守墓人,或者一整个村子都是守墓人的后代,而守墓人也是从他们当中选出来的。

    不过看那个村子人口稀少的萧条模样,估计也延续不了太久了。

    时间总是最无情,能把一切的污秽、阴暗都冲刷掉。

    马家的养尸人直接把他们几个人带上了山,虽然年纪看上去一大把了,不过马家的养尸人显然是老当益壮,在湿滑的山路上健步如飞,魏昕还好,他本来就算不上活人感觉不到疲累,丁茂树已经走得脸色发青,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一直走到他们来的时候停下来歇过一次脚的那个溶洞。

    进了那个溶洞之后,马家的养尸人一路上急匆匆赶路的样子总算是缓和了下来,魏时推测到了这里应该就算是安全了,所以马家的养尸人才会放松。

    放在山洞里的那十一具尸体还是一字排开的站在那里,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纸,马家的养尸人一个个察看了一遍,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赶尸这个工作还是相当敬业的。

    不过魏时看着马家的养尸人不紧不慢的样子,觉得他是做给自己看的,这老头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情况不对却当做没看到,魏时知道这老头子是故意的,他就等着魏时求他救自己的命,那个时候他就好提条件了。

    魏时猜到了这一点,却也没办法只能就范。

    虽然说是说他控制了魏昕,但是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魏昕却还是能留下来,如果马家的养尸人想把他收回,也许要费一番功夫但却也不是不可能,之所以留着魏时跟魏时周旋,只是因为这样比较省事。

    这一路上,魏时把马家的养尸人前前后后的行为想了又想,最后得出了上面这个结论,他的优势是有,但并没有那么大,至少没到能直接威胁马家的养尸人的地步。

    所以,马家的养尸人才这样有恃无恐。

    他知道魏时一定会妥协。

    最后,魏时也确实如他所料的,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老人家要是有什么办法把我身上这个病给治好了,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马家的养尸人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小子,我是有办法救你,不过你也想清楚了,救你的代价可不低。”

    魏时咬了咬牙,“你老人家先说。”

    马家的养尸人占尽了优势,就算是像他这样阴沉的人物也免不了有点得意,“你先把控制银尸的办法交出来!”

    银尸?魏时皱起了眉头,突然他看到了魏昕,才恍然原来马家的养尸人口中的银尸就是指的魏昕,“好。”魏时干脆利落的答应了马家的养尸人的要求,同时他话锋一转,“我怎么知道你老人家不会过河拆桥?”

    马家的养尸人笑了起来,“你小子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魏时沉默了。

    他现在的状况越来越差,确实没什么退路了,除了寄希望于马家的养尸人不是那种把承诺当放屁的人之外,好像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魏时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魏昕突然伸出手,把他一拉,魏时本来就是勉强靠着墙站着,立刻被他拉得往前一倒,碰到了他硬邦邦的胸口,魏昕的头微微抬起来,毫不犹豫的就张开嘴,露出两个尖利的獠牙,撕咬上了魏时的嘴巴。

    魏时痛的嘴巴都麻了。

231、第 231 章

    魏时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眼睛瞪得溜圆。

    嘴巴上又冷又硬的感觉告诉他,他真的被魏昕给亲到了,没掺一点水分,魏时丝毫也没有被人莫名其妙亲一口的错愕,也没有羞恼,而是有点震惊,外带点不是所措的茫然,他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魏昕真的有意识了。

    魏昕亲的没有一点章法。与其说是在亲嘴,不如说是在啃一块猪肉。

    魏时极度震惊的神经被又痛又麻的嘴巴给拉了回来,他一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想把魏昕推开。这小子占便宜占上瘾了,亲了这么久怎么也亲够了吧?还没完没了了。

    以魏时现在半死不活的虚弱样子,他推人的力气实在不大。

    也就这点蚊子大的力气,居然还真让魏昕那“凶残”的动作停下来了,虽然人还是紧紧抓着魏时不放。魏时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被自己老弟的身体这么亲来亲去的,实在很有**的感觉。

    魏昕一张苍白精致的脸,茫然地看着魏时,嘴角露出了尖尖的獠牙,嘴巴上全都是魏时流出的鲜血,弄得一张嘴殷红殷洪的,跟他惨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他那双暗红到发黑的眼睛,有一种鬼魅而又慑人的魅力,让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却又忍不住心里想偷瞧一下的渴望,像扑火的飞蛾一样。

    魏时看着一脸无辜的魏昕,知道跟他生气也是白搭。

    也不管魏昕懂不懂,他冲着魏时翻了个白眼,然后掉转头打算继续跟旁边的养尸人谈判,却看到养尸人一脸震惊的看着魏昕,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着,魏时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看起去跟死人没什么两样的老头子露出这么像活人的表情,就是跟守墓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老头子也顶多稍稍变个脸色。

    养尸人的脸跟颜料盘子一样,变来变去。

    作为弱势方的魏时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是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魏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两难的境地。

    不过,刚才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状态以至于没注意到自己身体状况的魏时,突然间觉得自己因为“人瘟”发作而极度痛苦的症状好像减轻了不少,烧得已经快糊里糊涂的大脑也感觉到了一点清凉。

    魏时有点不敢相信的勉强抬起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滚烫的额头确实已经不那么烫手了,本来已经烧得眼前发花的视线也清楚了一点,他看到自己手上那些暗紫色的斑块也淡化了不少,溃烂发炎的地方也有所好转。

    这,这是“人瘟”要好了的意思?

    魏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好到这种程度,在魏家的典籍里面记载说是不治之症的“人瘟”就这样好了,简直是不可思议,魏时把自己“人瘟”发作之后的事情来回想了一遍,他果断的把视线放在了魏昕身上,然而表情很是复杂的看了魏昕还沾着他血迹的嘴巴一眼。

    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原因了。

    马家的养尸人也表情很是复杂的看了魏时,还有依旧抱着魏时不肯放手的魏昕一眼,摇起了手上的铃铛,那些尸体闻声而动,“跟我去马家。”养尸人冷冷地跟魏时说。

    魏时拍了拍魏昕的手臂,示意跟上去。魏昕乖乖地听他的话,跟了上去。

    一直坐在旁边休息,尽量淡化自己存在感的丁茂树也不得不跟上去。

    马家的养尸人带着他们在平龙山脉里面穿行。

    大雪刚过,天上时不时还飘起来一些干干的细雪,走在路上,时不时被树上落下来的积雪砸中,过不多久,头上、身上就到处是雪,虽然伸出手拍掉了一些,还有一些却被体温化开,更添一些寒意。还好,一直在赶路,倒也不至于在这片深山中冻死。

    这种陡峭的山路,其实是不太好赶尸的,因为尸体四肢关节僵硬,连在平坦的路上行走都可能出差错,更何况于在这种崎岖的山路上,这个时候就很考验养尸人或者该说是赶尸人的手上功夫了。

    马家的养尸人显然是个高手,在他的控制下,总共十四具尸体(这其中包括三具养尸人自己手上的尸体)走得比大活人一个的丁茂树要看起去稳当得多。丁茂树作为一个出生在市里面连公园里修好了路的山都没爬过几次的人,在这片深山中,已经是狼狈的在那里连滚带爬了。

    平龙山马家是在平龙山脉的龙头位置,从龙头到龙尾怕有百多里的距离,靠两条腿,一天是肯定走不到的,更不要说现在是冬天,本来就天黑得早。

    天靠黑前,马家的养尸人找了个地方过夜。

    这是一个山洞,魏时走进去才发现这山洞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角落里放着一些干枯的树枝垒成的床铺一样的东西,还有几个用石板封口的陶罐,这应该是山里打猎的人用来落脚的地方。

    马家的养尸人也没招呼他们,自顾自的搬开石板,从陶罐里面拿出了一个铝锅,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块腊肉,一些米以及油盐之类的东西,用铝锅在外面盛了一锅积雪回来,架在两块当灶台用,已经烧得发黑的石头上,接着直接把那张“床”拆了当柴火用,雪水化开之后,养尸人又放了一些米进去煮了起来。

    魏时一声不吭地坐在边上,这老头当时没发作,魏时就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了,所以也就没什么顾忌的坐到火堆边上,养尸人把魏时恶狠狠的看着,倒是没赶他走。

    魏时把冻僵了的手拢到火上烤热,温暖的火让他身上冒起了腾腾的白气,魏时眼馋的盯着那个铝锅,这都快两天了他都没吃上一口热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铝锅开始汩汩的冒热气,养尸人把那块腊肉用随身带着的刀子随便切了切,不管大块小块的扔到了铝锅里,顿时一股腊肉的香气就在山洞里散开。

    就连躲得远远的丁茂树也忍不住坐过来了一点。

    这老头不会做饭,他就是煮了点米,然后直接把腊肉放在了快要煮熟了的米上,这么简单粗暴的做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不过闻起来的味道却还挺香的,魏时觉得大概是自己饿过头了,看到什么吃的都觉得香。

    大火之下,饭过没多久就熟了。

    养尸人从陶罐里拿出了一双碗筷,自顾自的从铝锅里盛了一大碗饭,上面还放着几块腊肉就吃了起来,魏时耸了耸肩,也站起来往陶罐那里走去,从里面拿出了一副碗筷,不过这东西放在陶罐里也不知道多久了,魏时用外面的雪意思意思的擦了一下,然后,也拿开了铝锅的盖子,盛了一大碗饭,夹了几大块腊肉,心满意足的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他才懒得管边上的养尸人会怎么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旁边的丁茂树又等了一会儿,最后大概是饿得受不了了,也轻手轻脚的去陶罐那里拿了碗筷。

    吃完了饭,胃里一暖和,魏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舒服起来了,他打了个哈欠,这一天真是劳心费力,他是累个半死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他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火堆,站起来走到了魏昕身边坐下。

    这一屋子活人和尸体里面,魏时觉得靠得住的,就只有魏昕了。

    魏时看着一动不动靠着墙坐着的魏昕,火堆跳跃的光亮让魏昕的脸上时明时暗,当魏昕处在黑暗中的时候,就连魏时都觉察到一种深深的寒意。魏时突然间觉得很难受,他不知道在那个墓地里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害了魏昕。

    想了一下之后,魏时从别在腰上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张黄符纸。

    他要把已经附在了魏昕身上的那个小鬼收回来,怎么也不能让那个来路不明的小鬼鸠占鹊巢,要是以后把魏昕的魂魄找了回来却让他魂不能归体,那魏时只怕会恨死自己。

    魏时拿出了一盒朱砂,气温太低了,魏时握着朱砂盒子用体温把它暖化了一点,然后拿出一只笔头又尖又细的毛笔,先用舌头舔了一下之后,再蘸上朱砂,在黄符纸上画了起来。

    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把符画好。

    这张符是“驱魂符”,顾名思义就是把魂魄赶走的符咒。

    在魏时忙着画符的时候,坐在不远处的丁茂树时不时看他一眼,而马家的养尸人则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好像对他在做些什么事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样。

    魏时并着双指夹起“驱魂符”就要往魏昕的眉心上贴去,就在这个时候,闭着眼睛的养尸人突然喊了一句“住手”,在他说话的同时,一具尸体已经抓住了魏时的脚踝把他往旁边拖。猝不及防之下,魏时差点没被拖得摔一跤,手上的符纸也掉到了地上,被走过来的养尸人捡起来直接揉成一团丢到了火堆里,扑的一声,火苗子一下子蹿得老高。

    魏时一脸阴沉的看着养尸人。

    “你老是么意思?”

    马家的养尸人没有看魏时,他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魏昕,目光扭曲而又狂热。

    “这具阴尸已经快大成了,哪里能让你在这里搞破坏!”

232、第 232 章

    阴尸大成?魏时听到这几个字脸色大变,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情绪激动之下,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病态的红晕,就好像得了肺痨的人一样。事实上,魏时确实狠狠地憋着一口气。

    马家的养尸人用一种看蝼蚁一样的眼神看着魏时。

    魏时知道这个养尸人从头到尾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在墓地里的时候,马家的养尸人也是故意先败在了守墓人手上,照他的说法就是,我帮你小子引开守墓人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是这样你都不能得手,那死了也白死。

    从典籍记载上来看,僵尸的等级从高到低分成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这是一般的划分,而马家的人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养尸赶尸的法门与众不同,所以把自己家族里养的僵尸分成了铁尸、青铜尸、铜尸、白银尸、金尸这几类,其实也就对应着一般划分的前几类,而游尸、伏尸这两种尸体极其罕见,尤其是到了近现代,气候变化、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越来越少、火葬流行等等这些因素交杂在一起,使得高等级僵尸的生成非常困难,更不用说僵尸中的王者“不化骨”了。

    这些都是徐老三跟魏时说起过的一些奇闻趣谈。

    据徐老三推测,平龙山马家手里头也许还有几具金尸,但是其他的,尸毛都不会有一根,说这话的时候徐老三铁口直断,显然对自己的推论信心十足,实际上,光是他口中所说的平龙山马家手里可能会有的金尸,就足以让绝大部分人对平龙山马家忌惮,进而退避三舍了。

    魏时不知道“阴尸”到底是哪个等级的,不过能让马家的养尸人这样紧张,肯定不是什么金银铜铁这些等级那样简单,游尸?伏尸?还是不化骨?魏时的脑子急速转动着,他看着马家的养尸人用阴森而又贪婪的视线,看着什么宝贝一样看着魏昕,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眼神实在太他妈肉麻了。

    马家的养尸人在阻止了魏时之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不管魏时在旁边一连串的追问,一言不发的回到了火堆边上,又装模作样的闭上眼休息去了。

    魏时不知道他是真休息还是假休息,几个人互相戒备着,山洞里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啵”声,魏时两眼有点无神的瞪着火堆,一夜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过去了,只有天快亮的时候,才在寒冷的空气中一边瑟缩着一边打了一会儿瞌睡,接着,又打着喷嚏被冻醒。

    天刚蒙蒙亮,马家的养尸人就开始动手做饭。

    三个人草草的吃完了饭之后,马家的养尸人把石洞收拾了一下,把用过的锅碗洗净擦干又装进了陶罐里,再用石板封好口子,看来这是他们这些人在山上过夜时的习惯了。

    他们又走了整整一个白天,路上倒是没遇上过什么麻烦。

    偶尔在路上遇到一两个山民,他们远远看到魏时这一行人都会直接避开,连照面都不打,魏时知道这山里的人都知道一些赶尸的老规矩,“阴人上路,阳人回避”,要是冲撞了这些赶着回家的尸体,罡火轻的,轻则重病缠韶则直接丧命,就算是自身罡火重,也免不了头疼脑热几天,所以懂一些门道的山民,都会严厉的告诫自己的妻儿,看到赶尸人,一定要远远的避开。

    一直走到天快黑的时候,养尸人终于带着魏时两个走到了一个山头上,往山头下看,在朦胧的夜色中,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山坳,隐约可以看到一大片房屋,马家的养尸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火把,点上了之后,举在手上不停的划着圈圈,好像是在向着山下做个信号一样。

    过不多久,山下的树林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噼里啪啦的树枝折断声、积雪坠落声,还有瓮声瓮气的说话声,几个男人提着防风油灯从树丛里带着一头一脸的雪钻出来,看到养尸人,立刻亲热的上来“叔叔伯伯”乱喊的打起了招呼。

    听他们的喊声来看,养尸人在马家的地位不低。

    这些人好奇而又冷漠的看了魏时跟丁茂树一眼,到了这个时候,丁茂树更是紧紧的跟在了魏时身后,生怕魏时把他丢下去一样,魏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什么救命稻草或者同伴了吧?丁茂树看见魏时看他,也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来身上有点看不起人的精英气质经过了这几天的折腾已经是荡然无存。

    不过,不管这小子看起去有多可怜,魏时也丝毫不会同情他。

    不要看现在他变成了一只柔弱的羊,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就会立刻变成一只凶残的狼,而且绝对不会因为前面你帮过他救过他而对你手下留情,反而会因为这样,对你更加凶狠,因为你刚好看到了他蒙羞受辱的一面。

    半个小时之后,马家的人簇拥着魏时一行人下了山。

    山下是一个小村落,紧紧巴巴的水田菜地,一条从山上蜿蜒流下的小溪里还有一架水车,在夜幕沉沉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在进村的大路上,立着一块一丈高的石碑,上面写着“马家村”三个大字,经过这个石碑,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马家。

    在路上走的时候,魏时看到菜地里面还有一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在那里辛勤劳作,他有点奇怪的看了那些人一眼,这么大冷的天而且天也快黑了还在那里忙什么?什么时候忙不是忙,还赶这个时间?等到走近了一点,魏时才看到那些人的动作有些僵硬,而且身上穿的衣服跟他第一次见到魏昕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这些在田地里面忙活的人不是活人,而是马家人手上的尸体!

    魏时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们,没想到马家的人已经物尽其用到这个地步了。

    到了这里之后,马家的养尸人就自顾自带着那十几具尸体离开了。留下魏时站在马家村落中心的大场坪上有些不知所措,旁边那几个山上接养尸人的马家人除了在山上的时候跟马家的养尸人多说了几句话之外,也一个个都是沉默寡言的,看来跟尸体打交道多了,多少都有点不像个活人了。

    魏时看着这一群身上还散发着淡淡尸气的人,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这个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示意魏时他们跟着自己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形势比人强,魏时干脆利落的跟了上去。他们去了村子最右边的一间屋子,那间屋子是魏时一路过来看到的最大最好的一栋屋子,不过这屋子的方位就有点意思了,一般来说,喜庆活动左为尊,凶伤吊唁右为尊,左为尊,右次之,魏时当然不会以为马家的当家人会连这么点东西都不懂,这只能说明,他是故意把自己的屋子砌在这里的。

    魏时又仔细看了一这屋子的风水方位。这屋子周围山囚水流,阴阳不济,草木不生,如果把人埋在这里,三五年后,久葬不腐,再三五年,新尸突变,有很大可能成为一具僵尸,说白了,这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养尸地。

    没想到有人敢把家安在养尸地上面,魏时有点“惊为天人”。

    这个村子还保持着原生态,连电都没通,按理来说这个平龙山也算不上什么交通极其不便以至于电力设备压根就架设不进来的地方,魏时推断这是马家人有意为之的,他们排斥现代科技,宁肯用着不方便的蜡烛或者桐油灯也不愿意用上干净明亮的电灯。

    魏时跟着他们进了那间建在养尸地的屋子。

    屋子是木制的,地面铺着石板,没门没窗不透天光,仅仅点着一个不太明亮的桐油灯,这么大一间屋子,角角落落里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魏时看到屋子上头坐着三个老头子,马家的养尸人就站在他们身后,看来马家的养尸人辈分比他们要小一点。

    魏时进来的时候,马家的养尸人正在跟那三个老头说话,他进来站了一会儿,几个人的低声交谈才结束,马家的养尸人大概已经汇报完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看都没看魏时一眼就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

    魏时倒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一早就想开了,这件事的主动权压根就不在他手上,他也就一个不太靠得住的师父也许能拿出来让马家的人做事能稍微收敛点,其次,也就是看马家对于魏昕的重视程度了。

    本来魏昕就跟他莫名其妙的绑在了一起,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鬼又跑到了魏昕身体里面死活不肯出来了,之后,马家的养尸人突然就说“阴尸大成”了,而在“阴尸大成”的同时,魏时觉得自己跟魏昕之间那种本来就存在的似有若无的关系更加的明白清楚。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让魏昕主动攻击,魏昕也许还真会听话。

    所以,现在说他无倚无仗也可以,说他有恃无恐也可以,就看马家到底打算做什么了。

    他之所以甘冒奇险来到这个狼窝虎穴,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知道马家到底是从哪里得到魏昕的尸身的,还是说魏昕就是马家的人害死的,对于这一点,魏时知道马家的人不是做不出,上次石岩镇马家的外围族人马义新对黄自强做的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魏时绝不会以为那是一个特例。

    魏时看得明白,在那三个老头后面,还影影绰绰的站在一些人,这些人一动不动,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尸气,魏时知道这是马家养的尸体,这里果然是作为养尸赶尸一族的马家的重地,专门用来培育和将养尸体的地方,魏时明显感觉到站在他身后的魏昕传来一阵异动,他转过头一看,魏时暗红色的眼睛好像要滴出血来,嘴角的獠牙露了出来,一副要择人而噬的可怕模样,魏时被他吓了一跳,生怕他不受控制突然暴走。

    这个养尸地果然很邪门。

233、第 233 章

    坐在上手的三个老头子,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魏时,魏时被他们“热情”的目光看得额头上不停地冒虚汗,这个架势,好像也不是打算直接撕破脸动手,不过,魏时心里也没觉得松快到哪儿去,毕竟,自己还在对方的地盘上。

    那三个老头罩在黑衣的肚子上诡异的一鼓一鼓的,这一幕,魏时当然是没看到,那种鼓动越来越激烈,过了好一会儿,坐在中间那个老头才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非常的嘶哑干枯,就好像遭了旱灾又被火烧了个精光的草原一样,“小子,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立刻被我们三个老家伙做成僵尸。”

    这老头子说完之后,故意停顿了一下。

    魏时嘴角抽了一下,这老头子来这么一出是故意在示威,他当机立断地开口说,“我还不想死,你老所的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老头子也没故意吊胃口,接着开口说,“第二个选择就是加入我们马家,成为我们马家的子弟。”

    听到这个话,魏时吃惊得差点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马家居然会这样处置他,不过,随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个选择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应该还有下文,“成为马家人,我要做些什么?”

    老头子摇了摇头,“你什么也不用做,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从今以后,你不能离开马家村一步。”

    这不是变相的终身□?

    魏时的脸色不是一般二般的难看起来,外面天大地大,自己又年轻得很还没打算干那么高人隐士避居山野的事,所以这个条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答应的,不过,魏时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苦笑起来。

    现在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魏时叹了口气,一脸“沉痛”地冲着那三个老头说,“我选第二个。”

    老头子点了下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外面就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把魏时带了出去。

    魏时出去之后,那两个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子炸锅了一样开口了。

    “大哥,我觉得还是直接把这小子杀了好。”一个老头说。

    “老三说的没错,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这小子鬼得很。”另一个老头接着说。

    “杀了杀了,你们怕以为杀个人个么简单!又不是百八年前了!再说这小子那一手术法是随便能学到手的?他就没得师门?更不要说现在阴尸在他手里,你们有把握能对付得了阴尸?”那个跟魏时说话的老头没好气的说。

    另外两个老头不说话了,其中一个还有点不甘心,“不管怎么说,我们马家费了那么多功夫才炼成的一具阴尸,就这样平白送给了一个外人,大哥你就真的甘心?”

    那个大哥“嘿嘿”冷笑了两声之后说,“把这小子留在我们马家,不就是为了夺回那具阴尸,你们做事用点脑子行不?莫整天跟尸体待在一起连脑子也变木了。”

    不管马家在算计什么,魏时暂时是不知道的,他正跟在那个马家人后边,去了马家安排给他的屋子。

    马家村坐落在一个狭长的山坳子里,从那个场坪一分为二,屋子大多是木质结构的,也有一部分是泥砖砌成的。马家安排给魏时的屋子就是一间木制结构的平房,这个屋子总共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睡觉的地方,一个是厨房,走得近了才看到,那一间比较大的屋子其实是类似吊脚楼的式样,不过并不像吊脚楼离地那么高,仅仅只有半米左右,这大概是因为深山里面,湿气太重,虫蚁又多的缘故。而厨房则是直接建在地面上。

    魏时过去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正带着一个跟魏时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妹子在收拾屋子。

    这个中年女人没有穿着马家人常穿的黑衣,而是一身印染的蓝褂,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招呼着魏时,倒是让魏时愣了一下,这个中年女人一点也不像那些表情不是呆滞就是阴沉的马家人,反倒是像外面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普通妇女。

    而跟在她身后,看着魏时这个轻易见不到的外人的有点羞怯的妹子就更让人惊讶了,白白净净的清秀样子,魏时看着她不停地偷看自己,不由得冲着她笑了一下,妹子立刻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看了。

    这个中年女人在那里絮絮叨叨,“你叫我桂婶就行了,外面带你来的就是我屋子男人,啊,你叫他桂叔,这是我屋里女儿,叫马秀,屋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床啊被子啊,我看你跟我屋里男人身高差不多,就给你找了几年我屋里男人还没上过几回身的衣服,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过后我再帮你做新的,要是还缺什么少什么你直接来我屋子找我,我帮你找齐了,灶房里也放了油盐米面,你要是不会做饭,我让我屋里秀秀每天过来帮你搭把手……”

    魏时边听边点头,桂婶没有说马家所在这一片的方言,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口塑料普通话,口音不太地道,魏时有些地方没听清楚,也不好打断她让她重复一遍,只好结合上下文去猜,好在她说的事也简单,猜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等桂婶噼里啪啦总算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他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桂婶,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桂婶“哎哟”一声拍了一下手,“这都被你听出来了?我是外地的,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打工遇到我屋里男人就跟着他到这个深山坳子里来过日子了。这一过蔼了口,“你,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兴伯阴恻恻的说,“把你身上的‘恶降’转到这具尸体上来。”

    魏时吞了口口水,“你确定真的是尸体?”

    兴伯抬起头看着他,手里摆弄着小孩的尸体,“你要不要摸一把确定一下?”

    魏时赶紧摇头。

    马家的养尸赶尸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难怪他们要把自己封闭在这个深山老林里,到了外面早就被当成歪门邪道给抓起来了,不过,是真正的尸体就好,魏时害怕的是这马家的人直接把活人变成了尸体。

234、第 234 章

    魏时在马家村过上了混吃等死的日子。

    这不是那种自我调侃的话,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混吃等死,魏时在马家村不用下地干活(这些被马家人养的尸体包了),不用掺和进马家村的大小村务,不用学马家人的养尸赶尸秘术,连洗衣做饭这些事也有人帮着做了,他算是彻彻底底的过上了“神仙日子”。

    魏时每天唯一要做的事,那就是按时按点的把魏昕带到“养尸房”去吸收阴气,以保持身体不腐的同时增强自身的力量。魏时每次进“养尸房”的时候都背心发麻,屋子里黑漆漆的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那一张张惨白发青的脸,在黑暗中看起去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每次魏昕一进去,那些尸体就会让开一大块地方。

    魏时在马家村待了不久就要过年了。

    就算是在马家村这个跟尸体打交道的地方,到了过年的时候,也会变得喜庆和热闹一点,那些在外面奔走的马家人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马家村,魏时作为一个外人,对于这种属于马家人的热闹氛围当然是没什么感觉,而那些回来的马家人看到魏时的时候,也是既疑惑又排斥。

    马家人是很排外的。

    魏时在马家村待了这么多天,算是深刻的领教了这一点。

    整个村子里,也就桂叔一屋人跟他的关系稍微好那么一点,这还是因为马家村的家老们指明了要桂叔一屋人照顾魏时,其实魏时觉得,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视。

    不过,不管是什么,魏时对于桂叔一家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在一个不是敌视就是漠视的环境里,能找到这么几个能正常交流的人不容易。

    因为一般都是马秀来帮魏时做饭,收拾屋子,后来连衣服都是这个妹子帮他洗,所以两个年纪相近的人很快的熟悉了起来,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马秀只有小学文化,马家村自己办了一所小学,要读初中只能到山外面去,村里的家老们拦着不让村里的孩子继续去念书,为了到山外念初中这个事马秀也哭过闹过,桂叔桂婶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心疼她,但是也没办法。

    魏时听到这个事的时候,惊讶了好久,他同情的看着这个容易害羞但是却有勤快善良的妹子,一辈子就被那几个早该进棺材里躺着的家老给耽误了,山外面那么多的风景没机会见识,自己的青春年华、抱负想望全都埋葬在这个被尸气和阴郁包围的小山村。

    过年前一天,也就是阴历二十八。

    在外面的人该回来的能回来的,差不多都到家了。

    这一天天气很好,有着冬天里难得一见的太阳,魏时搬着把椅子坐在屋前晒太阳,手里拿着本书,要看不看的,跟坐在他旁边摘菜的马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时不时逗得马秀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正说话的时候,魏时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自己,他抬起头看过去,几个年轻的马家男人正交头接耳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其中一个看起去比魏时大那么几岁,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在马家那一堆歪瓜裂枣里算得上长得还可以的了。

    不过,为什么这个马家人用那种看仇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魏时皱起眉头,马秀跟魏时说了一句话见他没回答也抬起了头,循着魏时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神情有点不自在起来,那个马家人不顾另外几个同伴的阻拦,往魏时这边走过来,魏时沉默而又审慎地看着他走近。

    还没等这个马家人要说什么,马秀突然站起来,放着摘好的菜的篓子也被她带翻了,菜撒了一地,她表情有点慌乱,魏时觉得她好像除了慌乱之外还有点害怕,马秀急促地说,“卓哥,你从外面回来了,是今天才到屋的吧……”

    这个叫卓哥的马家人,脸色阴沉沉的,没理马秀反而是冲着魏时开了口,“你是哪里来的外人?离马秀远点!”

    魏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算是明白了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了,敢情眼前这小子把自己当情敌了,魏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叫卓哥的马家人不顺眼,倒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敌视还有那种趾高气扬的口气,而是他对马秀的态度,那种好像马秀已经是他所有物完全不顾马秀个人意愿的行径。

    魏时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回了一句,“你马秀谁啊?我跟马秀怎么样关你吊事。”

    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卓哥立刻就要冲上来。

    魏时笑嘻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像打架这种事其实他不是经常直接上场的,一般来说,他都是充当幕后指挥和搅混水的角色,不过自从上了徐老三的贼船之后,在他的训练和要求下,魏时在这方面的能力已经大大提升了。

    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马秀一看情况不对,立马拉开嗓子把桂叔桂婶叫了过来,喊得脸都涨红了,桂叔桂婶跑出屋,正好魏时跟卓哥已经打完了第一个回合,魏时躲开了卓哥一拳,而卓哥却被魏时打中了下巴。

    桂叔桂婶把吃了亏之后眼睛都红了的卓哥拉开。

    一场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魏时没当一回事的在已经渐渐有点冷了的太阳下,把椅子搬回了屋子,而马秀则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事一样去灶房做饭去了。

    吃完了饭,再听了一会儿广播,在这个连电视都没有的鬼地方,也就只有广播这个东西能打发下时间了,这台收音机还是马秀友情赞助他的,拿人手短,这也是魏时为什么看那个把马秀当物件看待的卓哥不顺眼的原因之一,时间悠悠晃晃的到了晚上十点。

    魏时关了收音机,提着煤油灯,拉着魏昕的衣袖,踩着吱嘎吱嘎作响的楼梯,往“养尸房”走去。

    夜色下,周遭的一切都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不管是屋子,还是远处的群山,亦或是站在角落里正死死盯着魏时的人,冬天的山风吹过来,把煤油灯吹得左摇右晃,被玻璃罩子护住的火苗也受不住这个折腾而明灭不定,走在身边跟自己并肩而行的人,一会儿身在光明里面一会儿被黑暗吞噬。

    魏时拉着魏昕衣袖的手不由得往下移了一点,抓住了魏昕冰冷的手腕,刺骨的寒意让魏时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心里却又觉得踏实了一点。

    虽然马家人一再警告魏时不要试图在魏昕身上做什么,但是魏时这个人显然不是那种你说什么他就会照做的,半夜三更的时候,凌晨清明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办法让小鬼从魏昕的身体里面出来,但是不管魏时用什么手段,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好像小鬼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霸占魏昕的身体,并且跟魏时死磕一样。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要是有的话,魏时肯定愿意倾家荡产买一颗回来,他现在看着魏昕,是愧疚,深深的愧疚,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魏时把魏昕带到了“养尸房”。

    里面的尸体在魏昕进去的时候,立刻跟油锅里溅了一滴水那样炸开了一大块地方,魏昕就站在那块空地上,好像孤独的王者,魏时最后看了魏昕一眼,把门带关上,然后把油灯挂在墙上的一个铁钩上,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今晚上他不想回屋里等时间到了再过来接人回去。

    跟魏时隔着一道墙的“养尸房”里面,却正在发生着他不知道的异变。

    那个阴气,从地下冒出来,一团有一团的阴气,在地面上翻滚着,慢慢地连成了一片,这些浓烈的阴气,不停地变幻着形状,“养尸房”里的尸体骚动了起来,它们贪婪地吸收着这些阴气,却又害怕地挤在了一起。

    在屋子中间,阴气最重的地方,几乎浓得已经变成了墨汁一样。

    而那团像墨汁一样的阴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样,它带动着周围的阴气,让这些阴气在屋子里慢慢移动,一片死沉沉的安静,然而,在这片黑暗和死寂当中,却出现了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看过来,就好像能把人身上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全都泯灭了一样,只剩下一片虚无,这不是一双活人该有的眼睛,也不是一双死人会有的眼睛,活人的眼睛没有这么可怕,而死人的眼睛没有这么灵活。

    浓烈的阴气不停地从地下冒出来。

    站在屋子外面的魏时突然间觉得自己站的这个地方变得更加的寒冷,他抱着手臂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走远了几步,这一走远,身体就觉得好受了不少。

    魏时古怪地看了那间“养尸房”一眼。

    同样,在这个晚上,马家也有很多人感觉到了“养尸房”里的异动,马家的人对阴气和尸气的感应当然很敏锐,那三个家老聚在一起,他们关起门来,讨论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一个个步履蹒跚的走出来,面对等在外面的马家子弟,他们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下去,并且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大年夜那天晚上的事准备好。

    要是出一点差错,就从马家除名,大家老这么说。

    马家人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都很凝重。

235、第 235 章

    大凡传承比较久远的家族都会特别重视一些古老的规矩和仪式,一代一代的子嗣后裔正是因为这些古老的规矩和仪式对家族更加的认同,家族也更具有凝聚力,从而使得家族的传承能够得到延续。

    而一个家族的延续,指的不单单是血脉,也是其内在的精神和文化。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血脉的延续往往是最简单的,反而是内在的精神和文化的传承,需要更多的条件,底蕴这种东西需要数代甚至是数十代人慢慢地积累,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有名的家族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里面,但是他们的血脉却可能并没有完全断绝。

    对于马家人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是大年夜。

    当然,对于绝大部分国人来说,大年夜都是极其重要的,然而,对于马家人来说,大年夜除了团聚之外,还有其特别的意义。

    大年夜是辞旧迎新的时刻,很多地方都有“守岁”的传统,“守岁”又有个别名叫“熬年”,民间传说在远古时代,有一种叫“年”的怪兽,每到大年三十晚上,这些怪兽就会出现,伤人害命,毁坏家园,所以每到了这个时候,人们都会紧闭大门,不敢睡觉,眼巴巴地盼着天亮。这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一个典故。

    其实,除了这个典故之外,还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典故。

    大年三十这个晚上,是新旧年交替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天地间会经历一个从阴极盛阳极衰到阴阳二气逐渐平衡直至世间的阳气压过阴气的过程,这个时候,还在阳世徘徊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魉等妖魔鬼怪都会蠢蠢欲动,不少人因此被害。

    实际上,大年夜燃放鞭炮,也有驱邪去鬼的作用。

    至于到底是谁最先想出这个救济苍生的办法,已经没人知道了。

    而作为把养尸赶尸秘术当看家本事的马家人把这么个日子当成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尸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阴气,不过,具体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魏时并不知道。

    魏时这几天看上去悠闲得很,实际上心里当然没有那么轻松自在。

    从他旁敲侧击打听来的事情看,马家人手里的尸体,一部分是马家人自身死了的人,一部分是外面买回来的。知道这两个途径的时候,魏时还惊讶了半天,他本来以为马家人手里的尸体都是从坟里面盗出来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连族人的尸体都不放过,后来魏时才知道,之所以用死去族人的尸体,是因为马家人从小到大接触尸体身上或多或少也受了影响,被尸气侵染,死了之后,反而是炼制各种僵尸、活尸的最好材料。

    而之所以费二遍事的买尸体回来,其实也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早前马家人在这一片影响大的时候,有很多人自愿把屋里死了的人交到马家人手上。

    至于魏时以为的偷盗尸体,马家人自诩是天下养尸赶尸秘术的大成者,不屑于这样做,至于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魏时也没这个想法去弄清楚,甚至马家人私底下到底有没有偷盗尸体,魏时也持怀疑态度。

    不过他当然没有把这个怀疑当着马秀的面说出来。不管马秀跟他熟不熟,她怎么说也是马家人,对于自己家族那也是相当自豪和自傲的。

    魏时坐在屋里,手摸着下巴,这么说来,魏昕的尸体是被人卖给了马家?

    可惜马秀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孩子,对于马家的种种□和秘辛知道的不多,也就有些表面上的东西,去跟桂叔桂婶套话,不管魏时怎么说,他们两个都滑溜得跟泥鳅一样,滴水不露,让魏时也毫无办法。

    白天的时候,那个被马秀叫做卓哥,名字叫马卓的马家人,一直在魏时左近流连不去,那种嫉恨的小眼神让魏时有点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啊,有花在他身上的这功夫,还不如直接去追马秀,这货不是大脑缺氧变脑残了吧?魏时在心里默默吐糟。

    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过完了一年中最后的一个白天。

    夜幕开始降临,黑暗渐渐笼罩山谷,没有灯火,偶尔的,有三五成群的人影在狭窄的路上走过,看上去跟幽灵一样,远方,还没有融化的积雪带来了一点微光,马家村里隐约可以闻到的**尸气,让人直接想到了死亡。

    马家的男人们聚集在了马家的祠堂里。

    这个祠堂是三间极大的平房,马家人按着亲疏远近分别进去其中的一间,其中马家最重要的族人都在中间那间平房里,本来魏时这个外人是没资格参加这个马家最重要的仪式的,但是因为他手里的“阴尸”魏昕,家老们让桂叔把他叫了来。

    魏时站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看着前面。

    一般来说,像这种大年夜的祭祀,都是祭拜祖先,神龛那里会放上历代的祖先牌位,但是马家人显然不走寻常路,神龛那里确实放着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马氏家族历代祖先之灵位”,然而,牌位前,本来应该是放上祭物的神案的地方,却是躺着三具尸体。

    这阵子待在马家,魏时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一些东西,看了一眼之后,他立刻判断出,这三个人应该是死了没多久,奇怪的是,它们的面色并不是死人的惨白,而是一种铁灰色,在这个阴森森的屋子里,看起来更加的可怕。

    为了避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魏时看了一眼之后,果断地移开了视线。

    魏时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马家人弄三具尸体到仪式上来干什么?

    屋子里的马家人全都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个家老从马家人里面走出来,跟魏时打过交道的大家老向前走了一步,用嘶哑的声音说,“又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马家已经传承了三百多年,这三百多年几次三番遭到了劫难,在先人的牺牲之下都被化险为夷,先人把自己的身体献了出来,才让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一代一代的马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的叔伯——”大家老指着那三具放在神龛前的尸体,“我们三个老的,以及以后的你们,都会成为马家永远的守护神。”

    魏时吃了一惊,原来马家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把马家那些死去的人做成僵尸或活尸吗?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魏时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这个时候,他身边突然站过来一个人,魏时扭头看了一眼,是那个一直没放弃找他麻烦的马卓。

    魏时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又放松了起来。

    如果马卓赶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举动来,他倒是要佩服了。

    魏时看着三位家老开始施法。

    赶尸这个秘术,究其实质来说就是想办法把死人的魂魄招回来再想办法让尸体行动起来,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魏时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他对三位家老的一举一动都深感兴趣。

    多门技术,多条活路。

    古书上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实际上,不管是魂还是魄,只要是严重残缺不全的,如果滞留人体的话,在各种其他条件和因素之下,都有可能沦为恶鬼僵尸。

    所谓招回魂魄,也不是真把人的三魂七魄都招回来,要把人的三魂七魄全都招回来是不可能的。魏时以前招的魂魄,也是三魂七魄不全,至于为什么招回来的魂魄会不全,也是众说纷纭。所以马家人如果要招回魂魄,尤其是死了有一段时间的人的魂魄,能招回来一魂就已经不错了,能招回来一魂一魄,那就算得上意外之喜。

    大家老在每一具尸体的头部上方放上了一盏样式古拙的铜灯,那个铜灯看起去像是个小鬼顶着个油锅,灰白的灯芯浸泡在黑色的油里面,大家老用一根铜筷子在灯油里面蘸了一下,接着凑近了一根燃烧着的白烛,铜筷子末端立刻噌的一声冒出了一点火苗,大家老不紧不慢地把那三盏铜灯点上。

    魏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

    他脸色一变,那个灯油用的是尸油,而且还不是动物的尸油而是人的。

    马家人用的招魂的办法,跟魏时学过的和知道的,有很大的不同。

    魏时看着三个家老站在三具尸体前面念念有词,一张又一张黄符纸被放在铜灯上烧掉,魏时觉得这个本来就冷津津的房间里寒气越来越重了。在烧完了黄符纸之后,他们又拿出了一些死者生前用过的物品,穿过的衣物烧了起来,焦糊味、尸臭味交杂在一起,让人都快窒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封闭的屋子里那股浓烈的味道已经快把魏时熏晕了过去的时候,一股细不可查的阴风从地面上刮了起来,铜灯上的火苗跳动着,三个家老神情紧张地看着铜灯。

    铜灯的火舌渐渐冒出了一点绿意。

    接着,魏时看到那三具躺在地上的尸体闭上的眼睛突然半张开,只有眼白没有眼黑的眼球暴突,嘴巴也跟着张开,发出“嗬嗬”的声音,在尸体有了动静的同时,那三盏铜灯也“噗呲”一声,熄灭了。大家老拿出了一个铜铃铛,摇晃了几下,三具尸体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而这个时候,还不到阴气最重的十二点。

236、第 236 章

    夜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着半夜十二点钟的到来,虽然周围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魏时却觉得屋子里就剩下自己一个活人了,没有活人的呼吸,没有活人的温度,也没有活人或多或少会有的一些小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马家人身上的尸气越来越重。魏时已经有点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些活人,还是些死尸。

    ¢地方,那个人被雨水浇得透湿,动作有点僵硬的走进了屋,他的脚下不停地流出水来,滴滴答答的。

    湿透了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魏时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那么一下。

    那个人慢慢走过来,他被雨水打湿的脸,白惨惨的,他就跟边上那些马家人一样,虽然活动自如,但是看起去更像是一具尸体,魏时的手指时不时抖动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面无来由的亢奋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那个人越走越近。

    三个家老围了上来,大家老嘴里念着“五方神灵灭道生,纳身一点保……”一边念一边把那个人引到了神案那里,刚才放在那里的三具尸体已经被施了秘术成为了马家养的尸体,正站在屋子左边的角落里。

    那个人躺在了神案上,他身上还在滴水,神情却非常的安详和平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而不是身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大家老向着魏时招了招手,魏时走了过去。

    大家老把手上的铜匕首递到了魏时面前,往上抬了抬,示意他拿着,魏时接了过来,他看着手上沉甸甸的、冰冷的铜匕首,心里有点凉飕飕的,不知所措,他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样,看了看大家老,又看了看躺在神案上的那个人。

    大家老低声对他说,“去吧,你晓得该怎么做的。”

    魏时的身体抖个不停,他张开嘴想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的身体却自动自发的走到了神案前,他的手还在把玩着那把铜匕首,耍杂技一样让它在自己手里转着圈。

    魏时低着头,看着躺在神案上那个人(或者该说是那具尸体),他的目光冰冷,大脑发热,心脏火烫,他觉得眼前躺着的这个人,长得真好,眉目像画出来的一样精致,然而画却也捕捉不了他的神韵,那是一种虚无、冷冽而又鬼魅的感觉,魏时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

    魏时动作不太灵活地解着这个人衣服上的扣子,那些扣子是老式的盘扣,他笨拙地拉扯着他的衣襟,里面白色的内衣露了出来,湿漉漉的衣服贴着冰冷而又坚硬的躯体。

    魏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破坏欲,他想撕碎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剥开他的胸膛,抓住他的心脏……他是这么想的,手上也跟着是这么做的,他用力一扯,扣子被他扯破,扣眼撕开了一道口子。

    瘦削而又白皙的胸膛,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魏时手上的铜匕首慢慢地放在了这个人的胸口上,有点钝的刀刃沿着胸口像是戏耍一样轻轻滑过,这个时候,大家老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好像在催促一样。

    魏时突然觉得大家老的这个举动让他有点不高兴。

    他皱起了眉头,开始拿着铜匕首在这个人的胸口上比划了起来,似乎在找切入口一样,不一会儿,当午夜十二点的正正好到来的那一刻,魏时举起了手里的刀子,划破了这个人的胸口,苍白的皮肤,没有血水渗出来的脂肪和肌肉,还有灰黑的骨头,以及暗红色的内脏。

    魏时的手抖个不停。

    手上的铜匕首几次从他手指里滑落下来。

    他觉得心口烧起来一样的痛。

    魏时的手指麻痹,他干不下去了,他不顾三个家老在旁边的催促和呵斥,把铜匕首扔在了地上,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越下越急,好像下在人的心口上一样,魏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又麻又痛,失去了感觉。他抖着手,手上还沾着一些这个人身上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血还是□的东西,摸上了这个人的脸,他的嘴里喊着,“阿昕,阿昕……”

    他不知道自己喊得是谁,只知道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而他现在却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突然,从头顶上,从地上,从墙里不断有黑雾冒了出来,它们像飞蛾扑火一样冲向了躺在神案上的魏昕。魏时抓着魏昕的手,半跪在他面前,他丛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彷徨过,以至于根本对这些可以置人于死地的黑雾一点躲开的念头都没有。

    大年三十晚上,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刻,把周遭的,尤其是养尸地里聚集的阴气、死气、尸气和怨气全都聚集过来,让一具天生阴气极重,八字奇诡,生而既不算人也不算鬼的尸体吸收,那这具尸体就很可能变成一具比“阴尸”更高级的僵尸,马家人一般把它喊做“阴鬼”,它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僵尸,而是一种类似于僵尸却又像鬼的生灵(如果把阴世的那些鬼物也当做一种生灵的话)。

    马家人从来没有练成过这种僵尸。

    而今天,却在各种或巧合或刻意之下,有可能成功了。

    马家的三个家老眼睛紧紧地盯着神案上的那具尸体,他们的脸部肌肉已经僵硬做不出什么表情,然而他们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极度的狂热,还有紧张,马家人几代人的目标今天晚上就要达成了。

    那些阴冷的黑雾把魏昕团团包围了起来,魏时的半边身体也被卷了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魏时突然觉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往后一跌,条件反射地用手撑住了地面,半坐在地上,有点惊惧地看着神案上面那一团好像墨汁一样的黑雾。

    黑雾在扭动,在跳跃,在翻滚。

    魏时看到魏昕被铜匕首割开的身体在吸收那些黑雾,他的五脏六腑,肌肉骨骼全都变成了灰黑色,就连苍白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地发黑,他的眼睛还是闭上的,然而身体却开始动了起来。

    不光是四肢,就连他已经失去了作用的心脏,也开始跳动了起来。

    只不过,那种跳动的速度很慢,一分钟也谢有一次,或两次。

    然后,魏时看到那些黑雾密布在了魏昕的胸膛里,被划开的胸口慢慢地合了起来,不久之后,光滑的胸口连一点伤口都看不到了,魏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魏昕猛地睁开了眼睛,四周的黑雾向着他的眼睛狂涌而去,他的眼睛越来越黑,越来越亮,就好像两颗黑色的钻石一样,充满着一种神秘而又邪恶的气息。

    然后,魏时看到魏昕笑了。诡异而阴森的笑容。

    他的嘴唇动了动。

    魏时觉得他好像是在叫自己。

    “哥哥。”

237、第 237 章

    听到那一声喊的时候,魏时还以为自己听差了。

    所以他有点怀疑地看着魏昕,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轻轻合上,脸上一片安详和平静,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他的嘴角也没有阴森的笑意,刚才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受了这个该死的黑雾影响。

    魏时有点失望。

    屋子里黑沉沉的雾气,慢慢地变得稀薄,直至消散一空。

    只有魏昕身上可以看到一层若有似无的黑气,那层黑气好像是从魏昕身体里面冒出来的,魏昕的脸在这层黑气的笼罩下,靠得再近,好像也看不大清楚了。

    魏时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魏昕的脸。他的脸柔软、冰冷,还带着一点清晨时的湿气。

    魏时的手碰到了魏昕的脸,但是,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

    时间不快不慢地流失。

    屋子里的人,安安静静地站着,包括大家老在内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看着神案所在的方向。这么冷的天气,这么重的阴气,马家人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们虔诚地伏在地上,嘴里念诵着古老的祷词。

    嚅嚅细语在耳边嗡嗡响起,随着这个声音,魏昕的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魏时紧张地看着他,他知道这是今天晚上进行的仪式的一部分(应该是最后一部分了),过了就成功了,没过的话,是什么后果他也不太清楚。

    魏时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得都快抽筋了。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了大家老的暗示,配合着进行了马家的这个仪式,忍着心里的烦躁和担心划开了魏昕的胸口,那是因为他知道情况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魏昕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就算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它也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

    魏昕死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被不知道的人害死了!

    死人真的能复活吗?这个问题就算是问三岁小孩他也会告诉你不要每天没事干光做白日梦了,就算魏时后来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得到的答案也没比那些好到那里去。

    死了的人是不可能活过来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死而复生啦借尸还魂啦都是他妈的鬼扯淡,这些要么是本来人就没死绝,要么就是鬼上身,而一个鬼上身的人,灵魂跟肉身不搭配,在阳世上也活动不了多久,所以,一个死了的人,想要他活过来,要么就是把他变成个鬼,但是变成巩后,因为鬼魂的特质,他就已经跟原来那个人有了区别,再说,鬼魂就是鬼魂,活人就活人,变成了巩后,以活人的标准来说,就已经算不上“活着了”。

    要么就是另辟蹊径。

    魏时觉得马家人的养尸赶尸秘术就属于另辟蹊径。

    其实这也只是魏时在绝望之下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是他头脑发昏之下的想法,等过个十几二十年,再浓烈的感情和执念都淡下来之后,再回过头来看他这时候的念头和行动,只怕也会骂一句“煞笔”。

    然而,在此时此刻,魏时却狂热地想这样做。

    魏昕的身体,魏昕的魂魄,把它们重新融合到一起,谁能说他就不是魏昕了?所以自从他知道养尸赶尸秘术的一些真相和内容之后,他就存了这个念头,马家的秘术能够把尸体的魂魄招回来,能够让招回来的魂魄长久的存在于尸体,并且能够让其在一定程度上活动自如。

    魏时以前不是没想办法招过魏昕的魂魄,但是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招魂,都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极其沮丧,因为这意味着魏昕要么已经投胎转世,要么已经魂飞魄散。

    总之,对他来说,哪个都不是好消息。

    这其中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小鬼自从附身到了魏昕身上之后就毫无动静了,甚至魏时都不能确定小鬼到底是已经从魏昕身上脱离了还是依旧附身在他身上,这也让魏时有点担心。

    他当然不是担心那个小鬼,而是担心魏昕的身体被小鬼占了。

    马家的秘术一般都是用尸体本身的魂魄相配合而不是随便抓一个孤魂野鬼塞进尸体里面练成僵尸或者活尸,只有这样,僵尸或活尸才能存在得更久,能力也更强,毕竟是原装货。像马义新那种做法,不是马家的正宗养尸赶尸秘术。

    只要马家的秘术在魏昕身上用上,那么,小鬼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魏昕被招回来的魂魄的,这样,它就算再赖皮也不可能继续附在魏昕的身体里。

    一举数得的事情,魏时乐见其成。

    外面渐渐亮起了光,天要白不白的,天空是一种灰白色。

    噼里啪啦,淅淅沥沥的雨水已经停了下来,只偶尔听到几声水滴声,啪嗒啪嗒,单调而枯燥,大年夜已经算是过去了,新的一年开始了,然而,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实在让人感觉不到任何送旧迎新的气氛。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爆竹声。

    啪啪——哄哄——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不绝于耳,还有土枪的轰鸣声响彻了天空和山坳,门外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大声说话,高声谈笑,都是一些女人,那些昨晚上留在村子里没有进祠堂的马家女人,她们一大早就起了床(也许也跟马家的男人一样,一晚上没有睡),放起了爆竹。

    新年的气氛,随着爆竹声、欢笑声,突然间就浓烈了起来。

    连门内的阴暗和死寂都被冲淡了。压抑的气氛也渐渐地得到了缓解,那些伏在地上的人,动了起来,活人的气息又回来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闪着一种喜悦的光。跪在前面的三位家老晃晃悠悠地扶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从地上站起来,大家老往前走了一步,他抬起手,跪在地上的马家人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屋子人都看着前方。

    在没有任何人摇铃铛,也没有任何人烧符纸的情况下,魏昕慢慢地从神案上坐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睛,就好像冬夜里的寒星一样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魏昕比魏时在马家村见过的僵尸或活尸要灵活得多,看起去就像个大活人一样,魏昕站在神案上,低下头,专注地看着魏时,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魏时喉咙有点干,然后,他看到魏昕轻飘飘地从神案上跳下来,然后,抓着他的手臂,直接把他往门外面拖。

    几位家老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238、第 238 章

    马家村的新年跟外面的也差不多。

    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互相恭贺新年,大吃大喝,不过,由于马家村比较封闭,所以不管是外出走亲戚还是亲戚到马家村来,都不是太多,这个时候,憋了一整年的小屁孩子也得到了父母的允许,在村子里吵闹追逐,时不时放个爆仗,让人吓一大跳。

    不过,也就是这些,才有年味儿。

    魏时这几天过得那是相当的苦逼,他抓了抓头发,有点无奈地看着魏昕,自从大年夜那天晚上被他拖出了祠堂之后,他就一直抓住他不肯放手,吃饭、睡觉这些时候还能忍,但是连上茅房都要跟着,这就太过分了。

    魏时站在茅房门口,顶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异味,跟魏昕好说歹说让他先放手,但是人家睁着那双无辜的像是冬夜寒星一样的眼睛,就是不肯撒手。

    魏时哭的心都有了。

    最后,他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干脆把上衣一脱,趁着魏昕呆住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进了厕所反手就把门关上。

    等他上完厕所出来,就看到魏昕手里抓着他的衣服,有点呆萌的站在原地,看着厕所的门,看到他出来之后,虽然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但是魏时明显觉得他整个人亮了起来,不过,等魏昕又抓着他不肯撒手的时候,魏时的脸已经跟苦瓜差不多去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问了马家村的那三个德高望重的家老,他们除了啧啧称奇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看法和意见,魏昕一下子变得像个智商不足的粘人小孩子,虽然他现在这样“活泼”让魏时深感欣慰,但是如果这个“活泼”不是粘人而是其他方面,他会更高兴一点。

    魏时拖着魏昕回了屋。

    马秀带着自己屋里做的糍粑过来,魏时对她家做的糍粑垂涎三尺,又有劲道又香,不管是蒸还是煎都很好吃,魏时拉了把椅子坐到灶台后面一边跟马秀聊天一边帮着添柴烧火。

    至于已经变成“大型拖油瓶”的魏昕,当然也被带在了身边。

    不过好像是多了魏昕的原因,本来因为熟悉了话多了一点的马秀,又变成了一个闷嘴葫芦,跟她说三句话,她才会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回答你一句,而且都是回的单音字,闲扯都差点扯不下去了,不过魏时在马家村能说上话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就算马秀话少一点,他也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不过,因为一小半的心思用在烧火这个事上,一半的心思用在注意魏昕身上,剩下那么一点心思才用在跟马秀聊天上,再加上柴火有点湿,烟有点呛人,所以他没注意到马秀的脸色有点不好,拿着锅铲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马秀勉强把糍粑煎好了,盛在了碗里,然后神情不安地跟魏时说“屋里还有事,要先走了”,这是常有的事,魏时没在意地跟她说了声“谢谢”然后端着那盘热腾腾的糍粑回到了屋里。

    其实如果刨开一些不方便的时候,魏昕现在这样跟小狗一样依赖自己的样子,魏时还是很喜欢的,他从来没有在魏昕身上找到过做哥哥的存在感,这一次算是得到了变相的补偿。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马秀都没有到屋里来。

    魏时觉得有点奇怪,问起了接替马秀来给魏时做饭或送饭的桂婶,她好像也有点疑惑,“那丫头不知道在搞么子鬼,反正缩在屋里不肯出门,我也正觉得奇怪呢”,没有马秀时不时说说话,魏时觉得在马家村的日子更难熬了。

    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来那个跟他一起到马家村里的丁茂树有一阵不见了,他问了问桂婶,桂婶也是一问三不知,魏时只好又去问了桂叔,桂叔也说不知道,魏时心里打鼓,莫不是被马家人做成了尸体了罢?

    不过,那小子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魏时没打算去寻根究底。

    时间一晃,一下子到了初七。

    按照古时候过年的习惯,一直要到元宵节才算把这个年过完,按照现在的生活节奏,这个年已经是过完了,不过,在马家村里,这两种都有,一部分需要外出的马家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村子,而留下来的马家人,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里面。

    让魏时悻悻的是,那个马卓还留在马家村没走。

    这一天晚上,魏时正打算带着魏昕去“养尸房”里吸取阴气。

    天很黑,夜很静,马家村少养家畜,狗更是一只都没有,怕惊了尸体,所以一到了晚上,就比别的地方少了一些生气,刚来这地方的时候,会很不自在,不过习惯了之后,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了。

    魏时甚至连煤油灯都没提,拿着个打火机,时不时打一下火,照个路,这条路走了这么多遍,路上哪里有块石头都一清二楚,闭上眼睛也能找准方向,魏时手里牵着魏昕,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以前还怕黑,现在觉得黑暗虽然还是让人恐惧,但是也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所以就没那么害怕了。

    就在魏时七想八想的时候,魏昕突然拉着他动了。

    魏时愣了一下,然后就被魏昕拖着走,魏时想把他拉住,但是两个人的力气相差有点悬殊,魏时被抓得死紧,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也被魏昕用冰冷的手给捂住了,魏时发出“唔唔——”的古怪声音。

    魏昕的动作非常简单、粗暴、直接。

    他把魏时拖拽着,在发现魏时不停地挣扎,让自己有点抓不稳的时候,他干脆利落地用手臂夹住了魏时的腰,把他直接这样带起走,魏时觉得自己好像个装满了破衣烂鞋的麻袋一样,被魏昕晃来晃去,头晕脑胀之下,挣扎的力道也随之变小。

    他不挣扎了,魏昕的动作也放轻了一点。

    魏时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暴躁的情绪平静下来,不能跟边上这家伙较真,跟他认真你就熟了,魏时这么安慰了自己几遍,他都不能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也没有清晰明白的狼,所以犯不上跟他生气。

    他被魏昕夹带着走在黑暗中。

    过没多久,就无声无息地走出了马家村,进入了旁边的山里面。

    魏时听到从山里面传来了一个鸟叫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很有节奏的古怪鸟叫。

    魏昕向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一阵子,浓密的树枝打在魏时身上,荆棘刺丛挂伤了,魏时觉得魏昕今晚上的行动有点古怪,所以忍着痛没做声,鸟叫声越来越急,在寂静的树林里,好像是求偶,又像是在召唤什么。

    这是冬天的夜晚,能见度很低,然而,魏时还是看到树林里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他们偷偷摸摸地躲在不远处。

    魏时又挣扎了一下,出乎他意料,这一次,他轻易地就挣脱了魏昕的手。

    魏昕把他放在了地上,自己却继续往前走。

    魏时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跟在了后面。

    他听到了前面有人在轻声说话,那个声音他觉得有点熟悉,是从小听到大的声音,嘶哑苍老,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干咳。

    这个声音他不可能认错,这是魏七爷,魏家的老族长!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449/ 第一时间欣赏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作者:鬼策所写的《与鬼为妻》为转载作品,与鬼为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与鬼为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与鬼为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与鬼为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与鬼为妻介绍:
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