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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全文阅读

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4、第 254 章

    魏时阴着脸,结着手印,把请来的五鬼又送回去。

    小鬼一出来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法术打断了,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他做对,要是以前,魏时肯定会对小鬼不客气,拎着它把它扔到一边凉快去,但是自从知道小鬼可能会变成大巩后,魏时就焉了。

    不过,等忙完了,魏时还是狠狠瞪了小鬼一眼。

    小鬼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点委屈地看着一脸冷漠的魏时。

    他蹲在边上,把地上那五枚铜钱滚来滚去地溜着玩。

    魏时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小鬼一点也不怕铜钱上的阳气和正气,这也变相说明了小鬼的强大,魏时身上又痛了起来,他扶着桌子跟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样,蹒跚地坐下来。

    小鬼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仰着小脸看着他。

    样子可爱是可爱,就是脸色太白,嘴巴又太红,鬼气森森的。

    小鬼偏着头,问魏时,“阿时,阿时,跟我玩。”

    玩个屁,老子命都快没得了,还玩什么玩,玩完还差不多。

    魏时冷着脸,身上痛得一抽一抽的,他吸着气问小鬼,“这么多天,你是跑去哪里了?”

    小鬼圆溜溜的眼睛带着点迷茫,摇着头说,“不记得了,那个地方好黑!好冷!好多人!他们都是坏人,不过我把他们全都吃了。”小鬼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尖尖的牙齿,一脸垂涎欲滴,意犹未尽的样子,小鬼一脸骄傲地说,“我吃了他们,我就能回来找你了。”

    “……”魏时皱着眉。

    这小鬼的智商看起来跟它表现出来的年龄差不多,跟阴森又霸道还下流的大鬼完全是两个极端。想从它这里把大小鬼的事情搞清楚,看来是不太可能,其实魏时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小鬼能变成大鬼?在什么条件下能变成大鬼?能不能阻止它变成大鬼?

    魏时把小鬼看着,问它,“大鬼怎么不出来?”

    小鬼不乐意了,“阿时喜欢它,不喜欢我吗?”小鬼看起去有点伤心,“我也能帮阿时的!”它龇着牙,眼睛里冒着幽绿的光芒,“要是有其他的鬼敢欺负阿时,我把它们都吃了。”

    魏时嘴巴抽了一下。

    他一点也不怀疑这小鬼说得出做得到。除了它吃不下的,它真是见什么能吃什么。

    疼痛最强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魏时闷哼一声,慢慢地舒散着紧绷到发麻发痛以至于快失去知觉的四肢,“大鬼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

    小鬼别扭地撇过头,跟魏时怄气,不肯说话了。

    魏时当然不可能去安抚小鬼。

    两个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头顶的电风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魏时自顾自地洗脸刷牙,自顾自地躺到床上去,自顾自地闭上眼准备睡觉,他确实很累了,身心俱疲,“蛇蛊”消耗着他身上的阳气,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他连还在闹别扭的小鬼都忘了。

    在睡梦中,魏时总觉得耳朵边有个什么细弱又无孔不入的声音不停地钻进来,钻到他的脑海里,钻到他混乱的梦境里,把他从睡梦中拉扯了出来。

    那是小孩子在哭。

    哭得很伤心,一直嘤嘤嘤地哭泣着。

    才刚睡着就被吵醒的魏时,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连着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自己的火气降下来了,扯了扯嘴角,跟蹲在床边哭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小鬼说,“小鬼,过来。”

    小鬼听到喊,抬起头,打了个嗝。

    鬼是没有眼泪的,哭也就是在那里干嚎而已,除非是怨气太重,才会流出血泪。不过鬼哭跟人哭不同的地方在于,鬼哭的声音特别的渗人,让人身上发冷,起一身鸡皮疙瘩。

    魏时向着小鬼伸出手,“过来。”

    小鬼想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架子已经摆足了,才用冰冷的手抓住了魏时的两根手指。魏时看它可怜兮兮的样子,苦笑了一声,装得再可怜,也变不成一只羊。

    他让小鬼坐在床头那儿。

    小鬼突然说,“阿时需要的时候,或者叫他的时候,他就会出来。”

    魏时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小鬼,这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小鬼趴在床头,也不管自己是人是鬼就把头埋进了枕头里,那是真的埋进去了,只露出小半个后脑勺在枕头外边,魏时满头黑线,这让他怎么睡。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时就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小鬼挨着他,难怪昨晚上他做了个抱着冰块躺在冰窟里的噩梦,魏时拎着小鬼的后衣领,把它往旁边一丢,小鬼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飘了回来,笑眯了眼地喊着,“阿时,阿时。”

    它倒是一点也不记仇。

    不管魏时对它的态度怎么恶劣,怎么冷漠,就算当时委屈了点,转脸,又黏了上来。

    魏时明明是很不耐烦的,但是也被它弄得没脾气了。

    他先打了个电话去罗亮家,知道了罗亮是生了重病不得不休学,现在人还在医院里没出来,罗妈妈情绪还算稳定,告诉魏时,罗亮的病倒不是太严重,就是身体太虚,要养,魏时跟她说了几句之后,就把电话挂了。

    昨晚上的事被小鬼打断了,但是魏时却并没有就这样罢手。

    连着两天晚上,魏时打算做法事的时候都被小鬼打断之后,魏时怒了,他把小鬼拎起,怒声说,“小鬼,你莫搞乱行不?”小鬼被他摇来晃去,“阿时,放开我,放开我。”魏时把它远远丢开,小鬼跑过来,仰着脸,“阿时,这个符不好。”

    魏时抹了把脸,“你个小鬼,莫操这些空心。”

    小鬼拉着魏时的衣摆,“阿时,我会帮你。”

    魏时把它看起,摇了摇头,“你可不敢要你帮。”

    妈的,要是帮着帮着半路变成了大鬼,那他就亏大发了。

    魏时浑身一抖,后背一冷。

    小鬼撇着嘴,突然,它伸出手,五指如钩直直地插|进了魏时的肚子里,魏时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被塞进了一团冰块,让他狠狠打了个冷战,他刚要动手把小鬼甩开,就看到小鬼的手在他肚子里一翻一搅,魏时当即痛得差点没叫出声,还没等他冲着小鬼发作,小鬼就把手收了回来。

    惨白的小手上是几条细小的灰白色小蛇。

    好像刚从蛇蛋里孵出来的一样。

    小蛇身上还带着一些黏液,在小鬼的手上轻轻动着,小鬼眼睛里冒着凶光,小手紧握,就看到那几条小蛇被它直接捏碎了,变成了一些细小的肉末,小鬼一脸嫌恶地甩着自己的小手,然后抬起头,用好似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求鼓励求抚摸的目光看着魏时。

    魏时僵硬地咳嗽了一声。

    小鬼把那些小蛇从他身体里扯出去之后,他的身体确实觉得轻松了不少,但是魏时也明显感觉到,“蛇蛊”并没有被解掉,还在他身体里面,小鬼的行动只是让“蛇蛊”的发作又往后推延了一段时间。

    魏时伸出手,摸了摸小鬼的头。

    它的头发,冰冷,潮润,好像摸的是一团浓稠的阴雾一样。

    小鬼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两天后,徐老三终于出现了。

    他一出现,就丢给了魏时一部诺基亚的手机,说是方便以后联系,魏时一边接过手机一边心里嘀咕,这也不知道到底是方便了谁,反正不会是方便了找这个便宜师父。

    魏时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许老三说了。

    重点当然放在了钟婆婆,以及身上的“蛇蛊”。

    徐老三听到魏时中了“蛇蛊”脸色也不由得变了,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被他捋断了两根,让他心疼了半天,“你说是姓钟?见过我跟你师祖?”他皱起了眉头,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我七八岁的时候是见过这么一个人。”他突然呸了一声,愤愤不平地说,“那不是我答应了她什么,是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答应了她!怎么现在就算到我头上去了,难道这回事还讲师父的债弟子来还?她倒是想得美!”

    魏时没说话。

    他身上的“蛇蛊”怕就是逼债用的。

    从师祖到师父,难道他们这一门不靠谱是一脉相承的?魏时抖了三抖。

    徐老三还在那里跳脚大骂。

    不过骂声越来越没有底气,不过就是气不过发泄一下而已。

    魏时等他骂完了,才开口,“师父,你们到底是怎么惹上那个钟婆婆的?她到底是要你们做什么事?”

    徐老三哼了一声,“哪个会去惹她咯,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是她主动找上来的,那个时候我师父带起我走江湖,经过一个苗寨,被下了绊子。然后就被缠上了,不得不……做什么事?她要我们替她办个冥婚。”

    虽然徐老三说的话含含糊糊的,但是魏时也明白了,应该是他师祖跟他师父两个人吃了亏。

    冥婚?不就是阴婚吗?

    徐老三沉默了一下,“那个老太婆我们惹不起,她活个怕有两百岁了,早就已经不算是个活人了,她把蛊养在了自己身上,用蛊给自己续命。”

    魏时听到这里,脱口而出,“师父,这也可以?”

    徐老三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可以,这世上的事,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哼哼,钟家的蛊术哪个不知道厉害的,更何况那个老太婆还是钟家这几代里最厉害的一个。”

    魏时觉得奇怪了,不就是个冥婚吗?为什么师父这么忌惮。

255、第 255 章

    也许是钟婆婆等个这么多年等得不耐烦了,才在魏时身上下了“蛇蛊”让他们就算不想做也要帮自己把事情做成,而倒霉的魏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头撞到了枪口上,他最近的运气是不怎么好,做什么什么不成功,魏时想着,莫非还是跟自己前阵子走魂这个事有关系?

    徐老三在边上唉声叹气。

    魏时对徐老三问道,“师父,你跟师祖到底为什么不把这个事办了?”

    徐老三翻了个白眼,“能办不早办了。”

    魏时不说话了。

    他想了一下,又说,“也不是不能办,那个时候我年纪不大,事情也记不大清了,不过当时我师父是去找了钟婆婆要找的那个男人,不过那个男人当时已经结婚了,有妻有子,难道还把人家夫妻拆散了,让人家一家子骨肉分离?太损阴德了,所以我师父就耍了个花招,一直躲着钟婆婆,哪想到你会一头扎进别个手上。”

    徐老三用恨死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魏时。

    魏时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这还不是前人造的孽,他这个后人不幸遭了殃。

    再说了,既然前面有这码子事,徐老三这个当师父的也没见提醒个一句半句,估计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徐老三又说,“刚才说的是一个理由,还有一个是因为钟家的传说,这个钟婆婆是钟家的‘蛊女’。”

    魏时琢磨了一下,“师父,这个‘蛊女’就是刚才你说的在自己身上养蛊?”

    徐老三叹了口气,“说是也不是,钟家不是以养蛊出名吗?他们钟家每过个几十年就会选个刚出生的女婴出来,在她身上下蛊,让她成为钟家的‘蛊女’,‘蛊女’既是钟家最厉害的人,也是钟家最厉害的蛊,只要有‘蛊女’在,钟家就没人敢招惹,其实,‘蛊女’命都很惨,平时因为身上的蛊虫受尽万般痛苦,活也活不长,钟家只有钟婆婆是个例外,她活得比其他‘蛊女’都久。”徐老三又接着说,“也许是因为从小受尽了折磨,所以钟婆婆不但长得不好,性格也古里古怪,她当时看中的一个军人,也不管别个愿不愿意,就要跟他在一起,后来,那个军人走了,她那个性格也就更加扭曲了。”

    魏时有点想不通,“就算是这样,那阴婚也不是不能办吧。”

    反正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估计那个军人早就去世了,不正好把阴婚办了,让钟婆婆把心事也给了结了,自己也就能把身上的蛊给解了。

    徐老三嗤了一声,“哪里有这么简单,你莫打岔,让我说。”

    魏时举起双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徐老三说,“这个钟婆婆蛊术很高明,怕是已经没什么人比得上了,她要跟那个男人办冥婚,不光是结个冥婚那么简单,她是要把那个男人的魂魄也留在身边,让那个男人一直陪着她。”

    徐老三用一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魏时。

    魏时恍然大悟,后背有点冒凉气。

    这个钟婆婆真看不出来是这么偏执的一个人,人死了连魂魄都不打算放过。

    对于一个魂魄,不让它投胎转世的话,那是件怨气极重,有违天道的事。难怪师祖跟师父不愿意这么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魏时自问要是碰到这么个女人,自己只怕也想躲得远远的。

    深情到这种地步,也是件可怕的事。

    魏时轻声嘀咕着,“这个钟婆婆这么厉害,她怎么不自己去找那个男人。”

    直接把那个男人抓起来不就好了。

    □play。

    反正以钟婆婆的手段,那个男人绝对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徐老三抽了根烟,“那是因为钟婆婆走不出平龙山,所以她只能找人帮她。”

    魏时惊讶地说,“还有这回事?”

    徐老三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原因,不过也有说是钟家以前得罪过什么人,还是什么势力,被逼得在平龙山里当缩头乌龟。”徐老三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要不是这样,钟家那些人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魏时有点为难了。

    把那个男人找出来跟钟婆婆结冥婚嘛,对不住那个男人,不把那个男人找出来嘛,对不住自己,最后,魏时一咬牙一狠心,觉得还是只能对不住那个男人了。死了这么多年了,按理来说,也应该投胎去了吧?这人死了之后变成鬼留在世间游荡的,毕竟是少数。

    徐老三跟魏时说,“这个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来办,你现在这个样子,走一步晃三晃的,看得我闹心。”

    魏时知道这是徐老三为他好。一来是他身上的“蛇蛊”让他身体很虚弱,二来这个事说穿了还是可能损阴德的,徐老三不想让他沾手。

    魏时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被徐老三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不说话了,不过心里的感动是不做假的。

    徐老三当天就走了,说是去把人找出来。

    三天之后,徐老三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魏时把徐老三看着,问他,“师父,事情不顺利?”

    徐老三脸上有点风霜,“那家人没把人埋在祖坟里,埋在了同城的一个公墓,我去了那个墓地一看,妈的,早就变成个学校了,这些人,人死了就不是人了啊,把别个的坟都挖个,不等于是搞强拆扒了别个的屋吗,早晚要遭报应的。”

    魏时听着徐老三的唠叨,不以为然。

    从古至今,就算是帝王将相的坟,有几个能一直保存下来的?要都把这些坟保存下来,供起来不动,活着的人怕早就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当然,这个话在暴跳如雷的徐老三面前是肯定不能说的。所以,魏时只能沉默了。

    只不过,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徐老三刚才那个话有点耳熟。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魏时轻声问,“师父,钟婆婆要找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徐老三头也没抬就回了他,“姓顾,顾言城。”

    魏时大惊失色,“不会吧,师父,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啊,你要找的这个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跟在我身边要我帮他找回老伴的那个鬼。”

    徐老三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乐了,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哈哈,就连老天爷也是知道老子是个好人的。”

    他让魏时把那鬼老头那两块骨头拿出来,又用了个招魂的法子把鬼老头叫了出来,确定了鬼老头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突然,徐老三对魏时说,“我说哪里会这么巧,果然这个世上是有巧事,不过不是事事都会这么巧,那个钟婆婆在这个男人身上下了蛊,你看他的骨头。”

    徐老三把骨头递给了魏时。

    魏时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回,终于是看出了一点名堂,那个骨头的骨髓带着点黑色,本来魏时以为是人被埋在土里,天长日久的,骨头自然而然就变黑了,现在看来还是有点不同,这块骨头里的黑色,是一个个细密的比芝麻粒还小一点的黑点。

    徐老三指着那些小黑点说,“这应该是钟家的‘万里蛊’,只要被下了这个蛊,就算走出万里远,下蛊的人也能把人找到,你身上的“蛇蛊”,跟这个“万里蛊”都是钟家的蛊,大概就是这个原因,顾言城的鬼魂才找上了你。”

    魏时觉得时间顺序不对,他遇到鬼老头在钟婆婆之前。

    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没被钟婆婆下蛊,所以徐老三这个猜测说不通。

    他把这个疑问说出来之后,徐老三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简单粗暴地做了个总结,“反正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老天爷觉得你小子命不该绝。管他三七四七,只要能把人找出来让那个钟老太婆把你身上的蛊解了就行。”徐老三眼睛一亮,用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照你刚才那么说,我觉得我们也不用担心损阴德这回事了,这个顾言城说要找老伴,既然找的不是自己老婆,那很可能就是钟老太婆。”

    徐老三笑眯眯的,一脸开心的样子。

    事不宜迟,当天,徐老三就租了辆车,出发去平龙山,当天晚上,就到了平龙山脚下,魏时曾经来过一次的小县城,又跟司机打了商量,多送了一段路,直接到了那个小村子。

    此时夜色低迷,四周安安静静的,家家关门闭户,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还有起夜的人细微的声音,白天的炎热被夜晚徐徐吹来的凉风带走,这靠着山的地方,气温比钢铁水泥的大城市要低上几度。

    魏时走在徐老三身边。

    小鬼趴在他背上。

    徐老三在小鬼刚出来的时候,还对他有点兴趣,不过左看右看没看出个什么名堂,就把它当成了魏时养的小鬼,没放在心上了,还跟魏时说起养小鬼的一些事,魏时有苦说不出,他一要跟徐老三说小鬼的事,小鬼就在背上掐他的脖子,摆明了就在说他不高兴。

    很快,两人一鬼就来到了钟婆婆的屋前。

256、第 256 章

    天很黑,眼前的屋子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徐老三走到前面,抬起手在那张木门上敲了几下,声音空洞洞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远处那些狗突然呜呜的叫了起来,听起来非常的渗人。

    徐老三在前,魏时在后,两个人前后脚地进了屋。

    屋子里还是前次来那个样,墙上、房梁上贴满了黄符纸,被风一吹,哗啦啦地直响,村子里的人以为这个屋子是个凶宅所以找了好多道师术士弄来了这么多黄符纸,哪里想到,守着这个屋子的,不是厉鬼冤魂,而是个会下蛊的,不知道是人还是蛊的老太婆。

    屋子里点着一盏灯。灯火微弱,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徐老三带着魏时大模大样地把四方桌边的长凳子抽出来两条,一条自己坐下,一条让魏时坐着,同时,他掏出了烟盒,递了一根烟给魏时,再自己抽出一根烟,用个打火机点上,眯起眼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

    他们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并没有人。

    钟婆婆不在。

    魏时把点上的烟夹在手指间,他现在可没得抽烟的心情。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魏时忍不住了,他把还在一根接一根抽烟,看起去很是气定神闲的徐老三看着,“师父,我们就这么等下去?”

    徐老三的脾气比他要暴躁得多,魏时可不信他这个师父真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只怕心里早就跳起来指天画地的骂娘了。

    徐老三吐了个烟圈,“年轻人,一点也沉不住气。”

    ……

    魏时果断地拿出了手机,打算用手机游戏打发下时间。

    这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魏时肯定不敢这么做,只会绷紧神经,但是现在有徐老三这个师父在,魏时觉得有个靠山真他妈爽,刷BOSS的时候,可以只用吆喝两下就够了。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吱呀一声响动。

    一个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她那僵硬的身体,惨白的脸,魏时就知道这是一具女尸,魏时把手机收的飞快,他本来玩手机的时候就是心不在焉的,二分注意力在手机上,八分注意力在周围的异动上。眼看着墙壁上那些黄符纸又被掀了起来,一条一条的黑色线虫从墙里、房梁上爬出来、掉下来,蜂拥地爬到女尸身上。

    上次他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一幕又上演了。

    就算魏时经历了各种或恐怖或恶心的事情之后,心理上的接受能力以及承受能力都强大了不少,现在也不是一般二般的有种作呕的感觉。

    在黑色线虫把这具女尸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钟婆婆从后面那道黑沉沉的侧门走了进来。

    徐老三一看到她,就站了起来。

    这倒不是说徐老三怕了钟婆婆,而是当年钟婆婆跟他师父是一个辈分的,自己怎么说也矮了一个辈分,在他们这些人中间,对辈分这种东西比较看重。

    钟婆婆把徐老三上下看着,点了下头,“你也老个哒。”

    徐老三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讪讪笑了一下,“你老倒是一点也冒变,还是跟以前一样,三不五时就要来这么一出。”徐老三看了一眼那具快要被吃完的女尸说。

    钟婆婆摸着供桌,慢慢坐下,“我这不也是没得办法。”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了话,听起去就好像是两个好像没见的老熟人在那里闲扯一样,魏时脑袋差点没转过弯,后来一想,这两个人都是活了老大一把年纪了,世情不说看透,也看得七七八八了,当然不会跟一般人那样,有了些龃龉或摩擦就斗鸡一样撸起袖子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具女尸被黑色的线虫吃完了。

    骨头架子倒在地上,变成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末,地上那些黑色的线虫跟凌乱的细毛线一样纠缠在一起,它们并没有像上回那样爬回墙上、房梁上,反而向着钟婆婆爬了过去。

    魏时觉得自己嗓子眼干干的,后背直冒凉气。

    那些黑色线虫从钟婆婆的鞋面、裤脚爬了进去,然后就那么消失了,钟婆婆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跟筛糠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她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朝着徐老三说,“让你看笑话了。”

    徐老三眼神有点奇怪,厌恶和怜悯混在一起,他叹了口气,“你们钟家的这些蛊术太恶了。”

    钟婆婆笑了,“不恶哪里会有这么厉害。”

    徐老三摇了摇头,“我今天来是为了几十年前我们两师徒答应你的事。”

    钟婆婆把魏时看了一眼,“要不是我碰到了你这个后辈,怕你还是想不起来罢。”

    被揭穿了事实,徐老三也没辩解,就笑了两声。

    按说钟婆婆这么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了,怎么样也要激动一下吧,但是她却还是那么平平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那个夙愿能不能达成已经对她不重要了似的。

    徐老三也看了魏时一眼,“你老也莫难为我这个后辈了,他身上那个‘蛇蛊’差点没去掉他半条命,你看看他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魏时嘴角抽了一下。

    说的也太夸张了,他哪里半死不活了!

    不过徐老三这个话里的意思魏时倒是一下就想到了,不外乎就是老子答应你的要求替你办事,但是你总要先把人质给老子放了,不然老子办事的时候不放心。

    钟婆婆倒也没推三阻四,从衣服里拿出个小钵。

    一条黑色的线虫从她手指头里钻了出来,掉到了小钵里,然后,魏时就觉得自己肚子一阵翻天覆地一样的剧痛,没几下子,汗水就把身上的衣服全打湿了,接着,他头一偏,就往地上吐了起来,把肚子里那些四处蠕动的东西全吐出来之后,魏时立刻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好像去掉了什么重担一样,连萎靡不振的精神也健旺了不少。

    他一边从包里面拿出一瓶水漱口一边看了一眼地上。

    就一眼,差点没让他又吐出来。地上一滩黏液里是些缠绕在一起的灰白色细蛇,怕有几十上百条,还在动来动去,魏时脸色铁青,赶紧又拿起水来继续漱口。

    魏时这边的事一解决,徐老三那边的事也就立刻开始了。

    东西都是准备好了之后带起来的,徐老三拿出了一块木牌子,在上面写起来字,这块木牌子等下要当成顾言城的灵位,行礼的时候用得上。徐老三做这个事动作很快,三下两下灵位就已经写好了,把墨迹还没干的灵位放到了供桌上。

    钟婆婆伸出手,在灵位上摸了一下。

    魏时看到,她那双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这个冥婚也不知道应该算是给两个死人办呢还是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办,或者一个死人半个活人?魏时一边给徐老三打下手一边脑子里七想八想。

    实际上,他这一次看到钟婆婆比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多看出了不少事,钟婆婆绝对已经算不上是个活人了,因为她身上那活人都有的三盏阳火都没有了,但是她又跟完全的死人不一样,死人身上只有黑色的阴气,她身上确实是阴气很重,几乎跟死人一样,但是浓郁的阴气里面却又杂了那么一点红色的阳气。

    这就古怪了。

    魏时虽然对钟婆婆身上这种异状非常的好奇,但是也没有想过去探究这其中的秘密。

    好奇心这东西,有时候容易害死人。

    因为一切从简,所以只会行个简单的仪式。

    本来徐老三还打算让魏时拿起那个灵位跟钟婆婆拜堂的,被魏时坚决拒绝了,徐老三瞪了他一眼,悻悻地放弃了这个打算,又做法招了个鬼过来,让它代劳了,因为一般的鬼是碰不到阳世的东西的,所以为了让这个鬼能捧起那个灵位,徐老三还不得不用礞石混着隔夜水在灵位上刷了一层。

    这么忙了一通,也用了不少时间。

    钟婆婆还觉得这个婚礼不热闹,又让徐老三把附近的孤魂野鬼都找了过来,当宾客观礼,徐老三没办法,一边念着麻烦一边答应了。

    一根红绸子,一端系在牌位上,一端被钟婆婆拿在手里。

    魏时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那个鬼老头,按理来说,鬼老头应该就在这附近,再加上徐老三刚给它弄了个灵位,那更是走不出这里了,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难道他找的老伴不是钟婆婆,或者干脆是近乡情怯?

    魏时被自己的这种猜想雷了一下。

    就在徐老三用了个法术让纸扎的乐队奏起了乐,婚礼仪式正式进行的时候,门口又吱呀一声响,十几个男男女女闯了进来,打头的是一个穿着苗装,头上身上戴满了各种叮叮当当响的银饰的女人,他们一进来,钟婆婆的脸色立刻大变,就连徐老三也立刻把魏时拉到了身边,一脸凝重地看着门口。

    一身银饰的女人,一脸蔑视地看着钟婆婆,“祖婆婆,我看你是忘了自己是‘蛊女’不能结婚了。”

    钟婆婆沉着脸,“我早就不是‘蛊女’了。”

    那个女人笑了起来,一身银饰叮当响,“祖婆婆,我看你是个老辈子才这么客气跟你说话,‘蛊女’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是我们钟家的人,别说你不知道这个事,这么多年了,钟家的‘蛊女’都换个几代了,现在也该到了你回钟家的时候了。”

    钟婆婆不说话,过了一下才说,“这个婚我是结定了,八十三年前你们拦住了,八十三年后你们不会以为还会跟以前一样罢?”

    那个女人手一摆,身上的银饰晃动着,她身边十几个男女就围了上来。

    魏时跟徐老三咬耳朵,“师父,这些人就是你说的钟家的人?”

    徐老三点了点头,“前面那个女人,应该是钟家这一代的‘蛊女’,这回麻烦大了。”

257、第 257 章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片的窸窸窣窣声,好像有无数的蛇虫鼠蚁在那里爬来爬去一样,钟家的“蛊女”带着那十几个男女把钟婆婆围起就要动手。魏时也没看出来他们到底是怎么下的蛊,钟婆婆身体一抖一抖的,身上就扑簌簌地往下掉虫子,大的小的活的死的花的绿的各色各样,狰狞可怕的样子,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钟家不愧是玩虫子的祖宗。

    钟婆婆身上穿的那件黑衣服好像活了过来一样,在微弱的光线下,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有黑色的东西在上面爬动翻滚着,就好似那件衣服本来就是用黑色的线虫织成的一样。

    魏时看得是后背发麻,不寒而栗。

    趁着钟家人内斗顾不上他们的时候,徐老三带起魏时站到了屋角那里去,把中间的空地让出来让他们打个痛快。

    魏时偷偷跟徐老三咬耳朵,“师父,我们不跑?”

    徐老三眼睛看着钟家的人斗法,“跑什么。钟老太婆还没发力,这些个后辈怎么会是活了百多两百岁的老妖怪的对手,就是钟老太婆还没下狠心,她不愿意把钟家后人的命害在这里。”

    就在徐老三说话的时候,钟家的“蛊女”看到了钟婆婆身上那件好像是虫子做成的衣服,她又是震惊又是恐惧地喊了出来,“祖婆婆,你,你把那个‘蛊’练成了?”

    钟婆婆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可怕,只怕是地狱里的恶鬼也比她形象要好一点,那些黑色的线虫也出现在了她身上露出来的部位,在她脸上那些像枯柴一样的肉里钻来钻去。

    魏时问徐老三,“师父,她说的是什么蛊?”

    徐老三压低了声音跟魏时说,“我听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说起过,钟老太婆身上养的蛊跟钟家其他的‘蛊女’不一样,是钟家最厉害的蛊,叫‘续命蛊’,要不是这种蛊,她早就跟钟家其他‘蛊女’一样死个哒,哪里能活到现在。”

    魏时看了一眼钟婆婆现在可怕的样子,觉得她实在也不能算是“活着”。

    这种“活着”还不如死了。

    不过,人各有志,也杏婆婆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钟家“蛊女”在看出来钟婆婆身上的蛊虫之后,就让自己身边的人暂停动手,她把钟婆婆看着,目光里好像有厌恶也有羡慕,“祖婆婆,你身上有‘续命蛊’,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族里已经把你找到了,就算我们这次不能把你带回去,下回其他人来了也是一样。”

    钟婆婆也慢了动手,“你让那些老家伙不要来了,把这个事结了之后,我就会自己回去。”她对着钟家的“蛊女”还有那十几个钟家人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把我的话带起回去。”

    钟家的“蛊女”没有任何犹豫的,带起那十几个钟家人离开了。

    等他们一走,本来站的稳稳当当的钟婆婆立刻往后一个趔趄,扶着供桌,坐到了旁边那把椅子上,她脸上那些黑色的线虫在肉里面爬进爬出,枯柴一样的手上却还紧紧抓着那根红绸子。

    让人觉得既可怖,又诡异。

    莫说胆小的,就是胆大的看了,只怕也会把胆子吓破。

    反正魏时看了一眼,就再也没勇气看第二眼。

    屋子里那些灰黑色的鬼魂,低着头,沉默地站在那里,阴气森森,这个冥婚,实在不像个婚礼,更像个丧礼。

    徐老三常年四季在外面跑来跑去,不知道见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所以即使钟婆婆现在的样子连鬼都怕,他还是走了过去,“钟婆婆,你身上的蛊发作了?”

    钟婆婆有点困难地抬起头,“你看出来了?你师父把你教的不错。我当年为了多活几年,把钟家祖传的‘续命蛊’种在了自己身上,哪里想到,命是续下来了,却变成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是你们这次不来,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迟早是要回钟家去的。”

    徐老三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钟婆婆倒是看得开,“都是命,命里该要遇到那个人就逃不脱。我那个时候就是想不开,见了那个人就不想死了,所以给自己种了‘续命蛊’,等人走了,又想等下去,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还要做尽缺德事,偷别个的尸体养自己身上的蛊虫。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值不值。”

    魏时记起来徐老三说过,钟家的“蛊女”都活不了好久。

    徐老三也有点唏嘘不已。

    钟婆婆打起精神,“刚才被打断了,我们继续吧,就算是死,也总要了了我这个心愿。”

    在一片安静中,在周围鬼魂的默默注视下,钟婆婆跟那个灵位行了三拜大礼,拜完天地,再拜父母,没有父母在堂,就对着天地再拜了一次,接着是夫妻对拜,礼成。

    钟婆婆从那个鬼手里把灵位接了过来,捧在手里。

    她对旁边那些鬼说,“你们走罢,让你们走这一趟真是麻烦你们了。”

    那些鬼冲着她拱手的拱手,行礼的行礼,不一会儿,散得一干二净。

    钟婆婆把徐老三两个人看着,“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也走吧。”

    魏时在走之前,脚下有点迟疑,在将要出门的时候,他又转了个身,走了回去,钟婆婆一个人捧着灵位孤零零坐在屋子里,只有那个红绸子是一点亮色,却更显得死气沉沉,魏时从包里拿出了鬼老头的那块手骨,放在了供桌上,“钟婆婆,这个是……他的遗骨,我想还是留在你这里,他好像一直在找你。”

    钟婆婆两眼无神,“他还是不肯出来见我,还在是怪我。”

    魏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又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过去,刚才把骨头拿出来,一方面是觉得答应鬼老头的事要善始善终,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钟婆婆这个样子看起去实在是有点可怜。

    就在钟婆婆念叨的时候,一个灰黑色的影子终于是出现在了她面前,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钟婆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惊喜,不过,随即,她又慌乱地拿出一张黑色的帕子蒙住头,好像怕被鬼老头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活个不知道多少年的人了,见到心头那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惊慌失措,还是怕他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那么恐怖的一张脸,做出这个样子之后,居然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一身的死气沉沉也变得鲜活了那么一丁点儿。

    鬼老头顾言城走过去,用手拉了拉那张帕子,“别遮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钟婆婆浑身颤抖,“我,我,我现在的,样子,见不得人。”

    顾言城沉默了一会儿,“人都死了,哪里还会在乎这张皮相。”

    钟婆婆还是没放下脸上的帕子,声音听得出来她现在极其的激动,“我,我对不住你,害死了你那么多兄弟,还,还在你身上下,下了蛊,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了,我就想跟你说句‘对不住’。”

    顾言城勉强笑了一下,“算了,算了,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还提做什么,这辈子都过完了什么事早晚都要放下,我也没恨过你,你做的事也是没办法,最后你不还是救了我。”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

    顾言城转过身跟一直站在旁边的魏时说,“还没谢谢帮我找到了人。”说完,他对着魏时深深鞠了个躬。

    魏时连忙往旁边一躲,这他可受不起。

    顾言城又说,“我就留在这里了,小兄弟请自便吧。”

    魏时点了下头,“那我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跟鬼分开的时候,是不能说什么“再见”“再会”,也不能回头,一个不好,就又会发生什么牵扯,到时候怕是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事情能这么顺利的解决让魏时非常的高兴,也有兴趣去知道一些七里八里的事了,徐老三等在门口不远的地方,魏时走过去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然后问起,“师父,你说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魏时想起以前听说过的,有个军队进了山就没再出来。

    莫不是就是说的顾言城带的队伍?

    徐老三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半夜三更的还是戴着他那副假墨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楚前面的路,“我师父以前倒是查过,那是以前的一个军阀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平龙山钟家有一种能让人活很久的药,就派了他手下的一个军队进山来找,没想到在山里全军覆没,原来是死在了钟家人手上。”徐老三一脸嘲讽的笑,“哪里是什么药,不就是那个‘续命蛊’,真是异想天开,还以为自己是始皇帝。”

    徐老三一边走一边跟魏时说,“‘续命蛊’哪里是那么好练的,要不然钟家这么多代人怎么只有那个钟老太婆炼成,再说了,就算是炼成了,也不是什么长生不死,不过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多活那么几十上百年。”

    “续命蛊”续的是命,要的也是命。

    在他们离开之后,钟婆婆再也没有在这个小村子里出现过,而那间屋子,也在早上的时候轰然倒塌,旁边的人家等了几天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去看了那片废墟,发现房梁、家具早就被虫蛀成了粉末,看样子好像是几十年前就应该塌掉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靠近,而是从外面弄来了不少的柴油,把那个废墟焚烧了一天一夜。

    而三天之后,平龙山深处的钟家,门口站了一个面容丑陋不堪的老太婆。

    钟家的人蜂拥而出,迎了上去。

    半夜的时候,钟婆婆带着几个钟家人从钟家后面进了山,爬了几个山头之后进了一个山洞,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如果魏时在的话,他会惊讶的发现,这个山洞,看起去有点眼熟。

    好像他以前来过一样。

    山洞里面,两排瓮棺上的腐烂、干枯的人头,空洞洞、黑沉沉的眼眶,一直在看着洞口。

258、第 258 章

    从平龙山回来之后,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时间里,魏时的生活平淡中偶尔掺杂点意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就像是徐老三说的,进了这一行,就算闭上眼睛也能遇上那些神神怪怪的人和事,逃都逃不脱,只能去面对去解决。几次遇鬼撞邪的经历让魏时明白了为什么徐老三要弄个墨镜戴上,只怕不是因为那双天生的阴阳眼会给生活带来不便,而是因为这样可以少很多的麻烦。

    魏时蛮羡慕徐老三能戴个墨镜,他跟徐老三不一样。

    他那个见鬼的能力时灵时不灵的,戴着这种特殊的墨镜也没用。

    三年时间里,小鬼经常在他身边蹦跶,大鬼倒是只出现过寥寥几次,那一次比较危险,魏时手段用尽也没办法脱苫好把大鬼叫了出来,事情过后,也付出了惨痛的“利息”让他当即下定决心,以后就是要跟那些鬼鬼怪怪死磕到底,也不去叫大鬼出来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又出乎了他意料。

    在另外一个事里,魏时正强撑着的时候,大鬼自己跑出来了。

    它一出来,就把那些缠着魏时的凶魂厉鬼吞吃一空,然后就开始向魏时索取“利息”,魏时在挣扎中奋力地喊着“卧槽,老子又没见你出来,你哪来的滚回哪去”,然而大鬼不为所动,该干什么干什么,因为魏时的叫唤,还更加的凶恶,手下的动作也越发的暴躁。

    不管怎么说,三年时间总算是平安的过来了。

    魏时的人生目标也有了巨大的改变,他以前的人生目标是把魏昕找出来,而现在,他的人生目标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就是想办法摆脱大小鬼,让它们彻底地滚出他的人生,把他已经被搞乱的人生扳回来。

    然而,不管是前一个目标,还是后一个目标,都没有实现。

    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也许是这两个目标老是在魏时脑子里打转的原因,有时,魏时会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那就是这两个目标重合在了一起。

    魏时也到了大学毕业的关卡。

    大学毕业生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个是毕业论文,一个是找工作,找工作的重要性远远高过毕业论文,毕竟毕业论文除了太混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工作就不好说了,毕业即失业这句话,已经算是脍炙人口了,身在招聘会场的时候,才会让人感慨中国人真他妈太多了。

    在毕业大军里面,魏时的运气绝对算是不错的。

    因为他还没毕业就已经把工作单位定下来了,让班上大部分的同学眼红个半死,这是因为他舅舅委成斌的关系,早在魏时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他舅舅就已经把他未来要走的路想好了,魏时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不出什么大乱子就成。

    魏时离开了呆了四年的学校,拎着自己的行礼直接去了单位宿舍。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带着个卫生间,比以前住的寝室条件要好上不少的单人宿舍,轻轻叹了口气,他心里面有点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跟只困兽一样,实际上,他也确实像个困兽。

    魏时其实一点也不想来这里上班。

    他本来是打算跟徐老三学,大学一毕业就做个江湖术士到外面去闯一闯,就跟他那些前辈师祖们一样,这也是他们这个流派的传统之一了,以他现在的本事,养家糊口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当他向为他找工作的舅舅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打算之后,就被他舅舅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骂了几个小时,魏时还是打了退堂鼓,他舅舅在他心里已经是另一个父亲,他不忍心让他失望,也不想让他继续为自己操心,他身边统共就那么几个关心自己的亲友,魏时想,算了,反正工作之余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魏时收拾收拾,洗了个澡躺到了床上。

    这个时候,小鬼出现了。

    它趴在魏时床头,阴冷的身体散发着阵阵寒气让魏时在这么个大热天里狠狠打了几个寒战,魏时皱起了眉,把小鬼看着,小鬼身上的阴气、煞气、怨气是越来越重了。

    鬼身上有阴气、怨气还算正常,一般非正常死亡的鬼魂很多身上都有怨气,倒也不一定非要是那种被人杀害的鬼魂身上才会有,只要是不到阳寿就因意外而死了的鬼魂,都有可能生出怨气。而鬼身上带煞气就有点奇怪了,煞气也称为凶煞之气,说穿了就是一种杀气,煞气可以是自己身上生出来的,比如只要杀生了身上就可能会产生煞气,而杀人就一定会产生煞气,杀生杀得越多,产生的煞气就越重;煞气也可以是从某些阴煞之地沾染上的,这个很好理解,就好比一个屠夫的老婆,她跟屠夫朝夕相处,身上的煞气就会比一般人重,鬼也一样,如果鬼常年四季待在一个阴煞之地,那么身上就会带上浓浓的阴煞之气。

    身上有怨气的鬼,更容易产生煞气。

    小鬼到底是哪一类?

    魏时突然想起来这个小鬼从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就表现得特别凶恶,难道这小巩所以身上这么重的阴气、怨气和煞气是因为它吞吃了很多鬼魂的缘故?魏时两眼放空地看着小鬼想着。

    小鬼在魏时耳朵边吹气。

    魏时后背一麻,一个激灵回了神,他板着脸把恶作剧的小鬼一把揪住,往墙面上一丢,小鬼大半个身子陷在了墙里面,就露出两条小短腿,它原地一个翻滚,又回到了魏时身边,扒着魏时不肯放手。

    其实小鬼并不是时时刻刻跟在魏时身边的。

    它经常性地会消失一段时间再又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反正魏时问它,它一脸茫然的样子,一问三不知,问大鬼也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刚开始的时候,魏时感觉不到它的离开,但是也许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小鬼在不在身边跟着,就算看不到小鬼,魏时也能知道了。

    魏时明白,这也说明他跟小巩间的联系越来越深了。

    联系越深,摆脱起来就越难。

    想到这一点,魏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鬼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突然冲过来跟魏时说,“阿时,这里不好,你不要住这里。”

    魏时正在想事,也没注意它说什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小鬼不高兴了,跑到魏时身边,从他肚子那儿钻了个对穿,从床底下飘了出来,然后在魏时的怒视下,害怕地离开了。

    魏时觉得自己肚子好像被塞了团冰块。

    小鬼一跑,魏时就从床上坐起来,他从床头那儿摸出个罗盘捣鼓起来,这个罗盘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跟一般的风水罗盘不一样,这种罗盘是道师术士手上专门用来测算周围阴气浓度、流动方向用的。

    罗盘的指针绕了一小圈,落在了十二分五厘这个刻度上。

    这说明周围的阴气浓度确实比一般的地方要高,但是也没有高到离谱的地步,考虑到这里是医院,阴气的浓度本来就要比一般的地方高一点,所以也能算到正常的范围里面去。

    就是这个阴气的流动方向有点古怪。

    罗盘的指针这一头虽然是落在了十二分五厘上,但是另一头却指着葵丑,以阴阳五行论,天干之癸属阴之水,地支之丑属阴之土,都是阴属,再仔细一看,这附近的阴气都流向了一个地方。

    难怪小鬼说这里不好。

    确实是有点问题。

    魏时第二天就绕着医院转了几圈,把医院的边边角角都踩到了,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昨天指针会是那么个指向,这个医院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的,风水上来说居然是个凶地,整个医院呈四六包合之相,阳气难入,阴气不散。阴气不能散去,自然会往阴气比较重的地方汇聚过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后天的聚阴现象。

    这个医院阴气积得太重,肯定会发生各种凶事。

    魏时走了这么久,出了一身汗。

    把事情弄清楚之后,他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紧张了起来。

    以他这个见鬼的体质,本来在医院这个阴气重、死人多、停留在阳世的鬼更多的地方工作,就已经要承受极重的心理压力了,再加上这个医院这么个古怪的情况,那绝对是雪上加霜的事。魏时觉得自己该从现在开始考虑辞职了怎么面对舅舅怒火这个事了。

    他趁着午休到休息处跟那些小护士套近乎。

    魏时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看起去有点腼腆,举止也斯文,带着点刚从校园里出来的青涩,要让人心生好感实在是件很简单的事,他轻易就打入了其中一个护士圈里,听着身边那三个小护士你一句我一句唧唧喳喳地说着话,时不时引导一下,就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打听得差不多了。医院一般都是怪事发生最多的地方之一,但是在这个医院,却很少发生这些事,不管是医生的工作还是病人的情况,都跟其他医院差不多。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怪事的话,那就是有些病症的病人,在别个医院治不好,到了这个医院就有可能治好。这一点,那些护士都是用一种很引以为荣的神情说出来的,医院水平高,病人多,自然福利就更好,也难怪她们会这样。

    魏时听了这些,没觉得松了口气,反而心里面那种异样的感觉更重了。

    转眼间,他就在这个医院上了半个月班。

    刚上班的新人,一般都是接手一些脏活累活,老资格的不愿意干的事都可以派到他头上。魏时忙的晕头转向,每天一回宿舍就栽倒在床上,连七想八想的力气都没了,心里存着的一些担心也在忙碌的工作中渐渐地忘了。

    这一天,他正在坐班,接到了家里来的一个电话,是他二叔带来的。

    他二叔说魏妈妈生病了。

259、第 259 章

    上次打电话回家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一下子就出事了。

    魏时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请了假回家去。

    离得远远的,就看到魏庄那棵老槐树,叶子绿得发黑,枝繁叶茂,大热天的坐车赶路,出了一身汗,到了树底下,浑身的汗水立刻一收,一股凉浸浸的感觉把全身的热量带走,在烈日的曝晒下有点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魏时看了一眼老槐树。

    人都有“灯下黑”的时候,每天都能看到的东西,时间久了,看到了也会好像没看到,就好比这棵老槐树,居然已经有了一点灵性,倒是非常难得,毕竟这个树木要修出一点灵性,比动物还有人要困难得多,只不过,这棵老槐树身上的气息也比较奇怪,不管是树木还是其他活物,都是阳世的生灵,按理来说,身上应该只有阳气,但是这棵老槐树却阴气很重。

    难怪一到树底下就打冷战。

    魏时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棵老槐树这么大怕是已经活个成千上百年了,魏家搬到这里也才三百来年,也没见出什么事过,说明对于魏庄来说,这棵老槐树并没有什么槐树。

    就因为一时的好奇,而把这棵老槐树给砍了,有伤天和。

    魏时经过老槐树,到了家,他二叔魏金成就在堂屋等着,魏时走过去,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忙问,“二叔,我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二叔在电话里语焉不详的,就是说他妈病了,让他赶快回来一趟。

    魏金成脸上有点踌躇,“这事要从五天前说起。你妈好几天没出房门,厨房也没见开火,我怕她出事就把门强行破开了,一进去看到你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他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本来我是要立刻送她去医院的,但是她死活不肯,就要你回来,拖了一天,眼看着她是越来越虚弱了,所以只好把你喊起回来了,你现在赶紧进屋去看看她吧。”

    魏时也知道魏妈妈脾气古怪,尤其是在魏昕失踪之后,更是古怪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所以他有点歉意地看了一眼他二叔,估计这几天他二叔为了劝动他妈妈去医院,遭了不少罪。

    在经过魏昕房间的时候,魏时急促的脚步也停了那么一下。

    魏妈妈的房间整理得相当干净整洁,还有一股清淡的魏时从小闻到大的香气,虽然关门闭户导致空气不那么流通,有点窒闷,大床上,魏妈妈面向里躺着,魏时走过去,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喊,“妈,妈……”

    魏妈妈没有反应。

    魏时心想坏了,不是病情加重已经昏迷过去了吧?他赶紧把魏妈妈的身体掰过来,轻轻摇了两下,魏妈妈虚弱地□了一声,睁开了眼睛,“是阿、阿时回来了吗?”

    魏时一边扶着魏妈妈从床上坐起来,一边回答她,“妈,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这就送你上医院去。”

    魏妈妈用削瘦的手死死地抓着魏时的手臂,掐的魏时一阵肉疼,“阿、阿时,我,我看到阿昕回来了。”她怕魏时不信似的,又加了一句,“真的,我真的看到他回来了,回来了。”她手一晃,指着窗户,“就在那里,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他回来看我了。”

    魏时看着魏妈妈精神恍惚的样子,心里一沉。

    她这个样子,比起以前,情况是更严重了,怕是已经出现了幻觉。魏时一直都很担心魏妈妈的精神状况,所以平时也涉猎过这方面的书籍。

    他顺着魏妈妈的话,“阿昕回来了是好事,那你更要把身体养好,等他回来了,做他最喜欢吃的菜,他喜欢吃的那个四喜豆腐、回锅肉都备起。”

    魏妈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他就喜欢吃我做的这两样菜。”

    魏时把魏妈妈背在了背上,往外走。

    魏金成没有进屋,而是等在了外面,魏时看到他,跟他点了点头,“二叔,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魏金成摇了摇头,“跟你二叔还说这个话做什么,都是一家人。”

    魏时背着魏妈妈去了老槐树下。

    他是专程租了车回来的。

    魏妈妈刚才清醒了一小会儿,现在又昏昏沉沉的,魏时看她脸色寡白,一虚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渗出来,觉得这个车子开得太慢了跟乌龟爬一样,就跟司机说,“师傅,麻烦再开快点。”司机师父看着路,头也不回地说,“我这已经是最快了,你莫急,不会耽误事的。”魏时没办法,只好掐着魏妈妈的人中。

    要不了一会儿,镇医院就到了。

    魏时先把魏妈妈送去检查,同时办各种手续。镇医院条件并不好,小病小痛还能治,稍微麻烦点的病痛就只能送到市里面去了。魏时是想先把魏妈妈放在镇医院稍作检查,至少给吊瓶水,再看情况决定是不是要去市里的医院。

    这边办手续的时候,魏时也没忘记给舅舅委成斌打了电话。

    他舅舅一听,立刻表示自己开车就赶过来。

    魏时知道,只要他舅舅知道了这个事,那是肯定会赶过来的,他妈妈等于是他舅舅一手带大的,说是兄妹,感情却更像是父女,再说,这一进医院就要钱,要是还要去市里,要的钱就更多,医院是个最烧钱的地方,他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肯定是负担不起。

    镇医院没检查个什么名堂出来。医生就给魏妈妈吊了瓶水。

    魏妈妈的脸上还是那样差,而且好像还越来越虚弱了。

    魏时心里急,也坐不住,就在床边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跟他二叔说两句话,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一瓶水还没吊完,他舅舅已经赶到了,肯定是开了快车的,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魏妈妈,他舅舅脸色焦急地问东问西,魏时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他舅舅当即决定,要把魏妈妈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

    具体的地方,就是魏时现在工作的医院。

    魏时一听,立刻就不同意了,要是他没发现医院的古怪,那就算了,现在已经发现了,那肯定是不能让魏妈妈去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是有个万一……

    魏时不想想下去了。

    但是他这个理由说出去,他舅舅压根就没当回事,反而是把他劈头盖脸的又教训了一顿,说他好好一个学医的大学生,还信迷信,那个医院是市里面出了名的专治疑难杂症的,外地的人都专程跑到那里去治病,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难道别个还会不知道?再说了,魏时在这个医院里工作,刚好可以就近照顾,去别的医院,有这个条件?

    总之,去的理由很多,不去的理由,几乎没有。

    魏时说不过他舅舅,只好同意了。

    他心里也存着点侥幸,他舅舅说的也没错,要出事早出事了,既然这么久没出事,那肯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自己屋里人运气应该不会这么背。

    四个人上了他舅舅委成斌的车。

    魏金成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在上车的时候,魏时若有所觉地看了一眼身后,刚才好像有阴冷的东西在跟着他们,他抬头看了一眼白的耀眼的太阳,这么个大白天,这么个大太阳,应该不会有阴物敢出来才对,他摸了摸头,自己不会是被太阳晒昏了吧。

    车子紧赶慢赶到了医院。

    又是办手续,又是检查,一通忙下来就是大半天。

    他舅舅说的也确实是对的,有个在医院里工作的人,不管是办手续还是检查,都方便了很多,只不过,不管是抽血还是化验,都没查出来魏妈妈身上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魏妈妈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只好说等明天再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魏妈妈瘦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好像快消失了一样。

    到了晚上,他舅舅回家去了,他二叔也被魏时劝走了,陪床的只有魏时,魏时坐在床边上,他也是累了一天,上半夜还勉强撑着,到了下半夜就实在撑不下去了,他看看躺在床上的魏妈妈也没什么动静,就闭上眼打算睡一会儿。头一点一点的,很快就睡过去了。

    半夜的时候,魏时突然觉得冷得厉害,被冻醒了。

    他一睁开眼,下意识地就往病床上看过去,一看之下,本来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的脑袋立刻就被吓醒了,病床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人,魏妈妈不见了!魏时一下站起来,砰地一声,椅子被他一带,摔在地上。

    魏时先去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里面没人,他又看了一下病房里其他三张病床,上面的病人都睡得很沉,连刚才他带翻椅子发出的巨响都没惊醒他们,魏时把手往床头一按,想把护士喊过来也没反应,他跑到病房外,走廊里无声无息的,头顶的白炽灯让整个走廊连一丝阴影都找不到。

    太静了。

260、第 260 章

    魏时想起了魏昕失踪那天,也是在一家医院里,也是在一个安静的深夜,周围的人好像都睡死了过去了一样,僵直地躺在那里,也许他们真的死了,魏时忍不住这么想。

    他回到病房,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罗盘,在病房里走了一圈,接着,又打开门,沿着走廊慢慢地往拐角的楼梯走去,踏踏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回响,声音像个皮球一样碰到了墙面又反弹回来再又弹出去,如此往复,杂沓的脚步声纷乱地响起,好像有七八个、九十个、更多个人在走廊里跑了起来。

    踏踏。

    踏踏踏。

    踏踏踏踏。

    ……

    站在走廊的一头,看向另一头,就仿佛是看到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光亮,没有气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的黑暗。

    魏时曾经体验过一次这种感觉。

    他的心脏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捏住了一样,紧得发痛,痛得发麻,那只手,捏一下,松一下,捏一下,松一下,把人吊在了半空中,耍起玩一样。

    魏时憋着气,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在这个夜晚,他确实感觉到了恐惧,还有害怕,但是却远远没有到让自己心脏病发作的地步,然而,他的身体却实实在在的起了这种剧烈的、本能的反应。

    到底是因为前方的黑暗,还是其他的原因。

    魏时分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往前走,也必须往前走。他再也不想经历跟魏昕失踪那天晚上同样的无能为力,同样的愤怒无奈。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魏时。他学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闻不去想,心里头一片空白,然后,在这一片空白里长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黑的很黑,白的很白,界限分明,他用这双冥想出来的眼睛看着周遭。

    眼前的世界失去了绝大多数的颜色。

    周围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从那些模糊的轮廓上可以看到一些浮动的雾气,有些是各种各样的红色,淡红、浅红、深红等等,有些事各种各样的黑色,浅黑、深黑、浓黑等等。

    凡是阳世的生灵,身上都会有红色的阳气。凡是阴世的阴物,身上都会有黑色的阴气。

    魏时的手在罗盘上摸索着,指针晃来晃去,没个定向,这个医院里的阳气太低了,红色的雾气在浓郁的阴气的包围下,像溺水的人一样,浮浮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完全吞没。

    魏时刚才从魏妈妈的病床上找来了一根头发。

    他捻着这根头发,把它系在自己的中指上,然后再用中指拨动了一下罗盘的指针,指针在罗盘上连着转了十几圈,再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但是,指针并没有完全静止,而是在临近的两个区间来回的摆动。

    魏时皱起眉头。

    人身上的任何部件,都带着自身的阳气,就是一根掉落的头发也是一样,但是因为头发已经从人身上脱落下来了,所以上面的阳气会随着时间的过去,快速地变淡,直至消失。不过头发到底还是差了点,要是人身上流出来的血,阳气保存的时间就会长得多。

    魏妈妈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头发上的阳气已经消散了不少,要精确地确定位置,有点困难。

    魏时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指针指向的阴气比较重的方向找一下,如果那里找不到,再去另外一个方向。魏时睁开了眼睛,当他把眼睛睁开的时候,心里面那双眼睛就立刻消失了。

    “心眼”类似于“阴阳眼”,“阴阳眼”大多数是天生的或者后天得来的,有时候会被阴物所蒙蔽,而“心眼”在这方面就要牢靠一些。绝大部分情况,有了“阴阳眼”就足以应付,所以一般的道师术士要么是天生就有“阴阳眼”要么是后天借用各种手段得到了“阴阳眼”的能力,几乎没有多少道师术士去多练一个“心眼”,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两者之间作用重合了,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心眼”比“阴阳眼”要难练得多。

    一滴牛眼泪就能让你短时间内见鬼,但是“心眼”却要每天坚持不断地冥想,把自己心里面的杂念去掉,欲念斩断,让心思纯粹,或者你心思不纯粹也可以,那么你就要有极强的自我控制能力,在冥想的时候摒弃掉纷乱的念头,抱元守一。

    要做到这个很难。

    徐老三说了,能练成“心眼”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天生“缺心眼”,一种是心眼太多脑子太活性格太拗。

    徐老三同时也说了,魏时就是属于“缺心眼”那一类。当然,魏时对他说自己“缺心眼”是相当不以为然的,一般说人“缺心眼”那是骂人的话,以前单纯还是单纯,现在单纯早就变成了“单蠢”,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后者。开玩笑,如果像他这样的都算“缺心眼”了,那这个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他下了楼,出了住院部,按着罗盘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因为不熟悉环境,他走的跌跌撞撞。

    他觉得有点冷,周围的阴气越来越重,这个方向是通往他上次看过的医院阴气汇聚的地方,那里是医院的太平间。

    魏时走的累了。

    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黏糊糊的,吸进去就好像吸了一团灰尘一样,不断把肺部都给堵住了上不来气,还把灰尘输到了血管里面,运到身体各处,让身体也沉重起来,他轻轻地喘着气,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夜晚的太平间,冰冷的铁门上没有挂着锁。

    魏时伸出手去推门,铁门很重,他推了好几次都没有推开,最后,他下了死力气猛地一推,门哐啷一声响,被打开了,魏时的手抖了抖,刚才,就在他用力推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上有个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了上来,在跟他一起推门。

    魏时有点害怕,但是还是一步一步地往门里面走去。

    魏时再一次的后悔自己为什么是拿了根荧光棒出来,虽然这根荧光棒是军用级别的,亮度很高,但是在阴森恐怖的太平间,拿着根荧光棒,让人身上的血液更冷了。

    太平间里是一个个活动的简易病床,上面躺着一具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一排过去,好像望不到头一样,更不用说旁边的冰柜里还有更多的尸体放着。

    魏时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味,盖过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他狠了狠心,脚步坚定地往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走去。

    在这个一目了然的太平间里找人,也只能是往这些尸体身上找了,魏时一脸的平静,手轻轻掀开了第一张病床上的白布,白布下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一般人去看也许会觉得很可怕,但是对于看过更可怕的东西的魏时来说,这个女尸几乎没有引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他直接又把白布给盖上了。

    他走向了第二张病床,掀开白布,白布下是一个老头,应该是出了车祸,半个脑袋稀巴烂,头发上沾满了红红白白的液体,魏时手很稳的又要把白布盖上,就在这个时候,这个老头僵硬的手往上一抬,刚好把白布给扯住了,魏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躺在那儿的尸体往上一挺,好像要坐起来一样,却又扑通一声掉了回去。

    尸体又不动了。

    魏时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从尸体身上流出来的黑血。

    魏时谨慎地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又走了三步远,站定了观察那具尸体,他本来以为是这具遭了横祸而死的尸体在这个阴气汇聚的地方起了尸,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他觉得大概是自己想错了,也许是死后的肌肉反应,这在医学上也是有解释的。

    魏时拿出了一张黄符纸,夹在手指间,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他看了一眼那具尸体恐怖的脸,然后慢慢地把白布又给盖上了。

    第三具尸体,第四具尸体,第五具尸体……

    魏时不知道自己已经看过了多少具尸体,各种各样的死状,或者平静,或者扭曲,或者完好无损,或者惨不忍睹,看着这些人死后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一出出人生的结局,你可以想象或者推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的大概身份,他们平时的生活。

    从尸体也可以见到众生百态。

    魏时已经看的麻木了,他一个一个病床找过去。

    已经找了一大半了,只剩下最后十几张病床。

    突然,罗盘上的指针剧烈的左右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没再动了,指针指的,就是魏时现在站着的太平间,魏时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两张病床,眼睛一眯,难道就在这里?

    他小心地走过去,把尸体盖着的白布揭开。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魏时的手甚至都有一点发抖。

    白布下,是一种熟悉的脸,魏妈妈就躺在这张病床上,一动不动,脸色寡白,魏时伸出手放在魏妈妈的鼻子下面,没气了,他不死心,又摸了摸魏妈妈的脖子,去探她的脉搏,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后,他用了“心眼”去看,魏妈妈身上只有浓郁的黑色阴气。

    魏妈妈死了。

    魏时全身一冷,呆住了。

    突然,他眼睛里露出了一点决然的凶光,他直接咬破了自己的中指,用血在那张白布上画起了“招魂符”,他画的符比他平时用的“招魂符”要复杂的多,作用也截然不同,以前那些“招魂符”是把活人丢了的魂魄招回来,而现在,则是要把死人的魂魄从阴间拉回来。

    血不停地从手指头流出来,好像他的手指通着一根小动脉血管一样。

    不一会儿“招魂符”画好了。

    魏时把“招魂符”把魏妈妈全身上下盖住,然后把中指贴在了魏妈妈的眉心那儿,他的手指头还在流血,血晕染了白布,一点点地扩散开去。一股阴冷的气息隔着白布传了过来,那是死人的温度,魏时压低了声音念起了“招魂咒”。

    扑簌簌,太平间里起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是从周围刮起来的阴风里带来的,声音很低很小,比耳边的窃窃私语更低,比听不到的声音更小,却钻到了人的心脏里头。

    太平间里来了很多的灰黑色鬼魂,它们低着头,从四面八方出现在,周围阴森森的一片黑暗,魏时放在旁边病床上的荧光棒也暗淡了下来,就好像是将要熄灭的炭火一样,最后一点光一点热也被周围的冰冷和黑暗慢慢地吞没。

    那么多的鬼魂被魏时的“招魂咒”招来了。

    它们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魏时。

    看着把自己招来的人。

    这些鬼魂里面没有魏妈妈,魏时的压力越来越大,嘴里的咒语却越念越快,快的几乎听不清他到底在念些什么,周围的鬼魂向着魏时聚拢了过来,魏时头皮发麻,按在魏妈妈眉心的手指都有发抖。

    画着“招魂符”的白布细细地颤动着,不堪重负的样子。

    魏时也已经坚持快坚持不下去了。

    用“招魂符”把魏妈妈的魂魄招回来只是他打算让魏妈妈还阳的第一步,他必须留下足够多的精力去进行后面的步骤,否则的话,就算把魏妈妈的魂魄招回来了,还是会功亏于溃。

    这时,魏妈妈的鬼魂终于出现了。

    它站在那里,一脸的呆滞,好像失去了神智一样,但是还是受着那张白布的吸引,往魏时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魏时心里松了口气,他按着魏妈妈眉心的手指开始在魏妈妈的脸上画起了“引魂咒”,他要把魏妈妈的魂魄重新引回到她的身体里面。

    那样,魏妈妈就能重新活过来。

    这就是茅山的“续命”。

    把死去不到三天的人的魂魄招回来,然后用术法让其回到自己的身体,还回阳世,说出去耸人听闻,让人不敢置信世上真有这种逆天的秘术,做起去也是代价沉重,违背天道必然要受惩罚。

    而“续命”的惩罚就是施术者的阳寿。

261、第 261 章

    魏妈妈的魂魄在“引魂咒”的牵引下,脚不沾地地慢慢往身体所在的方向飘过来,魏时紧张地看着它,手上打了一个诀,口里喊了一句,“去”,魂魄立刻往那块白布上一扑,没入其中。

    白布好像被鼓了风一样凭空膨胀了起来。

    魏时不敢有丝毫的延误,他反手向上,用手背朝着白布打了过去,扑的一声轻响,鼓起来的白布一下子泄了气一样的又服帖地盖回了魏妈妈身上。

    人的手心为阳,手背为阴,所以就有了手心打人,手背打鬼的说法,有时候我们会觉得别人随随便便拍了你一掌,好像也没用上什么力气,就是觉得特别的痛,原因可能就是这个人是用手背打的人,手背打人,不单打了人的肉身,还打了人的魂魄。

    魏时想用手背把魏妈妈的魂魄打进身体里面去。

    只要有意识地控制好力道,就不会打伤魂魄,顶多是让魂魄痛几下或者昏迷一阵子,这也是现在情况太急了,周围被招过来的鬼魂到了这个阴气极重的地方,只进不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鬼魂,摆明了是个大威胁,所以魏时也只好出此下策。

    魂魄入体,算是成功了。

    魏时紧绷的脸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拿出了三枚铜钱,一枚放在了魏妈妈的嘴里,其他两枚塞进了魏妈妈虚握的手里。

    魏妈妈身上三盏阳火已经全都熄灭了,人身上没有阳火就算不得活人,要让阳火重新燃起来必须借助外力。

    魏时滴了三滴血在哪三枚铜钱上,铜钱发出一股耀眼的红光,一时间把周围的阴气都给驱散开来,一瞬间的爆发之后,红光又偃旗息鼓起来,周围的阴气像潮水一样又涌了回来。

    魏妈妈头上,两边肩头上,三盏阳火亮了起来。

    阳火似有若无,飘忽不定,随时都可能再次熄灭一样,魏时知道这都是正常的,就是个阳气足罡火旺的人,遭了这一劫,身体也会变得虚弱起来,更何况魏妈妈本来就是个病人。

    魏时把魏妈妈的身体拉起来,先在她后背上贴了一张“定魂符”,一来是稳定她刚回到身体里的魂魄,二来是防着等下从周围的魂魄里冲出去的时候被鬼上身——魏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那些鬼魂见了肯定不会放过。

    魏时把魏妈妈背在了背上。

    周围全都是模模糊糊的鬼魂,它们撕咬着病床上的尸体,一些尸体动了起来,轻轻地“噗噗”声传来,好像是个什么东西爆裂了一样,空气里立刻传来一阵恶臭,那是一具摔倒了地上的尸体**的内脏被压迫发出的声响。

    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魏时瞳孔一缩,这么个聚阴的鬼地方,本来就容易起尸,又被他无意中招来了这么多鬼魂,阴气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那些鬼魂得到了机会,附在了尸体上面。

    大部分的鬼魂低着脑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魏时手里拿着徐老三给的铁蒺藜,据说是他们隐门每一代当家的信物和象征,是隐门的老祖宗徐衍用过的,曾经用它杀过无数的恶鬼厉魂,带着一股阴寒的煞气,神鬼莫敢近前,徐老三吹得天花乱坠,魏时只希望这个铁蒺藜至少有他所说的一半的作用。

    铁蒺藜扎着手心,隐隐刺痛。

    魏时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门口走去。

    鬼魂没有跟上来,那些起尸的尸体也没有追上来。

    魏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有这种运气,他看着手上的铁蒺藜两眼放光,这东西真是个宝,徐老三没骗他,魏时加快脚步走出太平间,外面一片安静的夜色,虽然一样的阴气浓郁,但是相比较太平间的阴森可怕,外面无疑是要可爱得多。

    魏时没有注意到。

    在那些低着头的鬼魂中间,站着一个比周围模糊的鬼魂看起去要更清晰一点的鬼魂,它远远地看着魏时,等魏时走出了太平间之后,它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一个灰色鬼魂,把它往嘴里塞进去,“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在空荡而又死寂的太平间里响了起来。

    鬼魂发出尖利的啸声,四散而逃。

    那些起尸的尸体摇摇摆摆地走了几步,扑通一声又倒在了地上。

    魏时把魏妈妈背回了病房。

    住院部还是静悄悄的,不管是病人、陪床的家属还是值班的医生护士,都无声无息的,好像这么大一栋楼里就没一个活人了,魏时进了电梯,按响了五楼的按钮,电梯轻轻响了一下,魏时明显感觉到整个人往下一沉,接着,电梯慢慢升起。

    红色的指示灯,一层楼,一层楼的亮起。

    到了四楼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门自动打开。

    电梯外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魏时默默往旁边一让,好像有很多人进来把电梯塞满了一样,电梯门又关上,魏时看着站在自己身边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脸病容,青白脸色的鬼魂——这医院到了晚上,就是活人禁止,百鬼出游吗?

    魏时把魏妈妈送回了病房。

    魏妈妈躺在那儿,呼吸还算平稳,魏时也算放下了一半的心。

    他想了一下也没想通,为什么魏妈妈会半夜跑到太平间去。

    就算是身体虚弱,魂魄不稳,被那个聚阴不散以至于招鬼引魂的地方吸引了过去,那也只会是魂魄去了,身体应该还是留在病床上的,魏时把这个事翻过来覆过去的想了又想,倒是找了一两个可能的原因出来,只不过都不太符合。

    他也不敢再睡着,只好硬挨。

    总算熬到了天亮,魏时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来换班的舅舅,舅舅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让他回去睡一觉,嘴里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体力不行啊,一个晚上就这个样子了。”魏时有苦说不出,闷着头走了。

    魏时并没有去睡觉,他反而去了医院附近的一栋高楼。

    那栋高楼是附近最高的建筑,可以把整个医院以及周边看个清楚明白。在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在纸上涂涂画画了一阵子,他才从高楼上下来,接着就找了一家网吧,要了个机子,上了一会儿网,从网吧出来,魏时又打了个的士,直接去了市立建筑设计院,找了那里的工作人员说要见宋建国教授。

    工作人员一看魏时一张犹带青涩的脸,就摇起了头,“不是工作上的事,宋教授都不见外人的,你回去吧。”

    魏时把他刚才乱涂乱画的草稿纸递给了工作人员,“请你帮个忙,把这张纸给宋教授看一看,要是看完了他还不肯见我,那我就走。”

    工作人员把草稿纸拿过来。

    上面乌七八糟的线条还有歪七扭八的字迹让工作人员一脸怀疑地抬起头看了魏时一眼,魏时脸有点红,他的字是写的不太好看,所以他只好脸上发热地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工作人员,也许是他态度很好,长得也实在不像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所以工作人员最后还是拿着那张草稿纸找宋教授去了。

    宋教授是市里建筑设计院里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师。

    同城市里面很多的有名的建筑物都是他设计或者参与设计的,不过他早就已经不再接设计工作了,如今主要做一些研究工作,同时也在一所大学的建筑学院当老师,现在外面的人一般都不太知道宋教授的大名。

    工作人员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她脸上还带着点惊讶,向着魏时点了点头说,“宋教授答应见你了,请跟我来。”

    魏时说了一句,“谢谢。”

    工作人员带着魏时进了一间办公室,宽大的书架是这间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正在看着一张图纸,他看到人进来了,就抬起了头把眼镜摘了下来,并且挥了挥手让工作人员下去。

    宋教授外貌英俊,虽然一脸风霜但是不减丝毫魅力,像是陈年老酒,越酿越醇。

    他温和地看着魏时,“小伙子,就是你要找我?”

    魏时点了下头,“冒昧打扰了,我在网上查到了环宇大厦是您设计的,所以想过来找您谈一谈。”

    宋教授一脸兴味地看着魏时,“小伙子,那你要跟我谈什么?”

    魏时沉默了一下,“我在环宇大厦对面的同城医学院附属第三医院上班。”

    宋教授惊讶地看着他,“看来你是知道点什么了才到这里来找我的。”

    魏时又点了点头,“我知道您用环宇大厦布了个‘天煞弓’的局。”

    魏时一直怀疑为什么这个阳气不入、阴气不散的医院到现在还没出事,所以他今天去了附近一栋高楼,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建筑和地形,发现医院跟他前面查看过的差不多,但是医院门口那栋大楼却别有蹊跷,大楼是个弧形的建筑,一条绿化带连接弧形两端,形成了一个弓型,而大楼正中间,又莫名其妙的立了一个长约二十米、形似一座低矮山峰的雕像,就好像是一把弓上的箭一样,而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魏时所在的医院。

    只要懂风水的人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天煞弓”的局。一般的建筑绝对不会这样建,原因很简单,弓箭是凶器,带着一股煞气,居住在这种建筑里的人,做生意的破财,过日子的破家。但是,这种局,在某些时候却也有镇煞的作用。

    显然,环宇大厦之所以建成这样,就是为了镇煞。

    由此也可以知道,设计这栋大厦的建筑师,肯定也是个懂行的,他知道对面的医院是个大凶之地,所以他用了这种办法压制医院里的煞气,这也就是为什么本来是大凶之地的医院却没有发生各种惨剧的原因。

    古时候,建房子都会请风水先生来相宅,到了现代这个社会,懂风水的人是越来越少,绝大部分建筑也用不上相宅这门术数了,除非是地基打在了坟场或者其他发生过怪事的地方。大部分的建筑设计师就跟古时候的工匠一样并不懂风水,但是也有极少的建筑设计师,身兼两家之长,不但能做设计,也能相宅。

    所以魏时才用尽了办法找到了宋教授。

    他让工作人员送进去的那张草稿纸就是他画的医院和环宇大厦的结构图,并且在环宇大厦旁边画了一张弓。

    宋教授笑了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不简单啊,你是想知道你上班的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吧?”

    魏时用急切的眼神看着宋教授,“请宋教授指点!”

    宋教授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告诉你了也没用。”

262、第 262 章

    讲老实话,魏时最烦的就是宋教授刚才说的那个话。

    听起去苦大仇深,一副为你好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用,你都没说,怎么知道就没用?要不是有求于人,并且宋教授这人也确实算得上德高望重,魏时真想糊他一脸。

    不过,想归想,魏时还是德跟宋教授好言好语地磨着。

    不管怎么着,也要让宋教授把知道的事说出来。

    魏时左求右拜,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就差没在地上撒泼打滚,总算是让宋教授松了口,宋教授看着魏时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个年轻人啊,怎么就不听讲,算了算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魏时郑重地点了点头。

    跟宋教授聊了这么久,他也已经搞清楚,起先宋教授之所以不肯把事情告诉他,就是怕他年纪轻轻不晓得天高地厚把自己的小命丢个去,后来宋教授之所以松口答应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却是因为魏时无意中透露了自己懂行,并且还不是一般的懂这个事让他放了心。

    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什么东西惹不起。

    无知者,才真正无畏。

    宋教授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就放在了烟灰缸上让它自己烧着,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这个事要从我研究生导师说起,当年我在同大建筑系师从郭爱民教授,我现在这一身本事就是学了郭教授一点皮毛,当年,郭教授把其他的课题都丢个一边,也不做建筑设计了,专门在研究一个事情,我是他最看重的学生,所以,也多多少少接触到了一点内情。”

    魏时想了一下,“难道就是……”

    宋教授点了点头,“就是同城医学院附属第三医院。”

    宋教授接着说,“解放前,第三医院所在的地方是个小村子,这个小村子叫南乡村,它在解放前就成了个无人村,根据县志记载,一夜之间,整个南乡村的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人带家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村子也成了一片废墟。一直到解放后,同城县合并了周围的几个地区成了同城市,随着市区规模的扩大,南乡村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市中心的位置。市区规划不可能把这么大片地继续空在那里,就把地划给了同城医学院。”

    魏时没打岔,洗耳恭听。

    宋教授叹了口气,“当时老师极力反对,但是他反对的理由却又站不住脚,就说那地方有古怪,建了房子会出事,你说,现在谁还会信这些?”宋教授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所以也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甚至连他的工作都受到了牵连,差点教授的职称都没保住,我老师那个人哪,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做事只讲个问心无愧,所以他一直想在自己的学生里面找一个能传承他真正衣钵的人,后来,他找到了我,不过,也是因为我是真的相信这些东西,也是真的感兴趣。”

    魏时慢慢地说,“是不是真的出过事?”

    宋教授看着桌子上那根快烧尽了的烟,“是八四年时候的事,当时在第三医院的病人突然间全部发病死了,也是一夜之间,这个事当时闹得影响很大,上面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事情压下来。”

    魏时撇了撇嘴,早干嘛去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人都是这个样子。或者该说是,没死自己屋里人,不心痛。

    宋教授接着说,“当年老师早就预测到会发生类似的惨剧,只不过当年他年纪已经大了,说的话也没人听,所以就是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把事情交给我,告诉我要是出了事就怎么怎么做,那个‘弓煞局’就是在出了事之后,那些人也怕了,听了我的话建的。”

    听到这里,魏时一肚子都是问题。

    既然早就知道会出事,也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提早预防而是要事后来补救?要知道跟“弓煞局”作用差不多的其他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算效果也许没有“弓煞局”好,但是动静却也比小得多,至少用不着这么大兴土木,专门搞个建筑物出来。

    宋教授看着魏时,“当时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后来,我才知道,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魏时忍不住问道,“那还是什么原因?”

    宋教授却没有接着说第三医院的事,而是话锋一转,“当年第三医院出事前,隔壁的B市一家化工厂也出了事,有毒物质泄漏,当时在场的人差点死光了,当时没死的,也因为中毒的关系,几年之后陆陆续续的过世了。”

    魏时不知道为什么宋教授突然间说到这个事,不过他知道宋教授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宋教授放在桌子上的手神经质一样的抖动了一下,“当年老师发现,第三医院和那家化工厂之间,看上去没有一点联系,但是实际上却可能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宋教授拿出了一张地图,是省内地图。

    很详细的一张省内地图。

    他把书桌上的东西挪开,把地图摊在了桌面上,招了招手,让魏时过来,魏时过去一看,那张地图上有几个地方做了红色的标记,其中一个赫然就是第三医院,另一个则是B市的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则是H市下属一个县里的一处。三个标记呈品字形。

    宋教授用手指点着那三个标记说,“老师在研究怎么解决第三医院问题的时候,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这两处地方,他发现,这三个地方应该是一个邪阵,牵一发动全身,一个地方被破坏了,另两处也会出事,老师想了一辈子也没想出办法该怎么破了这个邪阵,这也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当B市的化工厂出事,同城的第三医院也跟着出事了?

    魏时有点不置信。

    这是哪个这么大的手笔,一个阵法绵延几十年,横跨一个省!

    本来这就让人够震惊的了,没想到宋教授接下来又扔了一个重磅炸弹,“这些年我接着老师的路子继续研究,发现这个阵法可能是传说中的‘五行七煞局’,也就是说,可能有五个或者七个类似B市化工厂和第三医院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还发现,有人在维护这个邪阵。”

    “五行七煞局”?听起去有点印象。

    魏时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五行七煞局”本来是一种墓局,用来防盗墓或者坑人害人用的,后来有人把“五行七煞局”改动了一点格局,从地下弄到了地上,在法术界里,有把这个局叫做“绝阵”的,为什么说它绝呢?因为“五行七煞局”是用五个或者七个威力极大、各不相干的杀阵组成的一个大阵,因为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两两相关,动一个就等于动五个或七个,除非你一口气同时把五个或者七个阵法破了。

    但是“五行七煞局”一是难发现,那五个或者七个杀阵千变万化,或远或近,或隐或现,就好比魏时现在遇到的这个,不是机缘巧合并且还知道这么多阵法墓局道道的,压根就想不到自己面前的是“五行七煞局”;二是要同时破阵,隔得近还好,离得远了,好比现在,遍及一个省,光是组织人手破阵就不是个简单的事。

    至于宋教授说的“有人还在维护这个阵法”当然也引起了魏时的高度警惕。

    魏时连忙问,“宋教授,你是从哪儿得知有人在维护这个阵法的?”

    宋教授指了指地图上B市那个标记,“化工厂出事之后,我去过一趟B市,发现化工厂那里有很重的阴气,聚而不散,并且跟市内的一个地方形成了牵引,化工厂里的阴气慢慢地往那个地方汇聚了过去,我就找了过去,不过学艺不精,比不上我老师,只找到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没找到具体的地方,可以确定的是,化工厂的阵法被破坏了之后,有人在附近又布了一个新阵,重新把‘五行七煞局’的缺口给补上了,我在那个附近找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只好回来了,后来,也时不时去一次,都没什么结果。”

    说到这里,宋教授脸上也有些灰败。

    他一直想完成老师的遗愿。

    宋教授看着若有所思的魏时,“我把这个事告诉你,是因为在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也许,你有办法能完成我老师的遗愿,把这个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邪阵给破了,让它不能再害人,我也老了,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这一天。”

    魏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他轻浮一点,就会跟宋教授拍胸口说“这个事交给我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也没把握,所以他只能跟宋教授说“我尽力而为”,宋教授拍了拍他的肩。

    在魏时走之前,宋教授把这么多年找到的另外两个疑似“五行七煞局”一部分的地方告诉了他。

    这个时候的魏时,他最关心的,当然不会是“五行七煞局”,他想的是如何让魏妈妈的病好起来,他之所以这么关心第三医院里的异状,也只不过是因为魏妈妈现在躺在第三医院的病床上,并且昨晚上还莫名其妙的出了事。

    魏时回了医院。

    他觉得不能无论如何不能让魏妈妈继续待在第三医院里了,本来身体就出了问题,再待在这么个鬼地方,那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所以他把舅舅从病房里拉出来,说要转院。

    他舅舅当然不答应,但是魏时咬着牙说一定要转,不转不行。

    最后被他舅舅逼得急了,冲口而出“躺在床上的是我妈,我说了算”,结果被他舅舅一个大耳刮子,嘴角都出了血,差点没把护士引起来,魏时看他舅舅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副高血压中风就要发作的样子,不敢再闹了,只好低声下气地继续求着。

    他舅舅看着他,半晌之后才说,“要转也不是不行。”

    魏时喜出望外。

    他舅舅瞪了他一眼,“不过你妈妈现在身体虚弱,现在不要挪动,至少要等到明天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再转院。”他舅舅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她是你妈,她还是我亲妹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时知道把他舅舅惹毛了,只好苦笑了一下。

    他回到了病房,坐在魏妈妈的病床边。

    魏妈妈脸色苍白,气息虚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耳鬓边有几根白发从黑黝黝的头发中冒出来。魏时看得一愣。

    现在是白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魏时看了一会儿,终于熬不住,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魏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他慢慢地站起来,浮起来,飘起来,他看了看左右,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魏时茫然地走在这片灰蒙中,就好像走在一片荒无人烟,景色单调的旷野。

    不知道走了多久,既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终点。

    只是走,一直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灰蒙就越来越浓。

    手缓缓地伸过去,就好像拨开了一层浓稠的灰色的汁液,黏腻的、腥臭的,让人有点恶心,又有点晕,魏时的喉咙发出一种古怪的“咯嘎——咯嘎——”声,就好像一个半损坏的机器人在笑一样,刮擦声让人耳膜生疼。

    他继续往前走。

    他想停下来,但是脚不听使唤。

    前面很危险,不能再继续走了,他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冲着他大喊大叫,他的脚停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僵硬地继续往前走,越走就越慢,越走手脚就越僵冷。

    好像走的是一条阴间路。

    这个时候,魏时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微微偏过头,看着那只手——修长的、骨感的、好像是冰块雕成的手,那只手紧紧地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固执的把他留在了原地。

    魏时的脚还在往前走,身体继续往前倾。

    他挣扎着,却被抓得更紧,扣得更牢。他的身体贴上了背后的一具冰冷的躯体,略微比他瘦弱的身体,就好像铁钳一样把他牢牢地固定在原处,并且把他的身体掰过来,于是,两个人对上了面。

    魏时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263、第 263 章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让他走,殷红的嘴张张合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魏时晃了晃脑袋,拼命克制着往那片灰蒙中走的冲动,那里好像有个散发着无穷吸力的黑洞一样。

    突然,魏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往下一歪,耳朵里听到哐啷一声巨响,身上一时痛得厉害,他满头冷汗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屋子里的人都在看着他笑。

    隔壁床的大爷要陪床的儿子过去扶把手,“小伙子,哈哈,睡迷糊了吧,我看见你脚一蹬就摔了,没摔着哪吧?”

    魏时脸上有点红,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连声说,“没事,没事,没摔着哪……”他忍着痛又坐回去,屁股一阵一阵的生疼,连带着脑子也跟着抽了起来,他捏着眉心,刚才好像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魏时大致上想起了梦里面发生的事,阴着脸,没想到,大白天的,他就差点被拉了魂。

    医院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个地方用的“地脉聚阴阵”,就是利用地底下一条天生的阴脉做阵,聚集周遭的阴气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阵法之下,阳气不入,阴气不出,天长日久,必会生变,就算外有“弓煞局”镇着,也于事无补,顶多是推迟了生变的时间和程度,但是“变”总是会“变”的,就看怎么“变”,什么时候“变”了。

    魏时皱着眉头,运气真是太背了。

    好死不死的,就刚好遇上了“生变”的时候。

    “弓煞局”已经快压不住医院的阴气,阴气往外溢出来了一点,这也是医院里到了晚上就会百鬼夜行的原因,这些在医院徘徊的魂魄全都被那个阴气聚集的地方所吸引,想离都离不开。

    现在要解决这个事,只能重新加固“弓煞局”。

    魏时直接打了电话给宋教授,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要做这个事,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要动土,把当“弓煞局”箭头用的假山推了,重新给“弓”弄个“箭头”,这一回不能用土石作材料,压不住对面医院的阴气,得用金铁。

    宋教授很紧张,一再地跟魏时确认。

    魏时也不厌其烦地跟他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两个人终于说清楚了,宋教授叹了口气,“幸好那栋楼的所有人我认识,不然的话,事情还真不好做,这回真是要谢谢你,小魏,晚上一起吃个饭,我们再谈谈。”

    魏时答应了。

    因为晚上要跟宋教授吃饭,所以陪床的事就交给了二叔魏金成。

    魏时走之前,在魏妈妈床头放了“安魂符”,又用朱砂在床底下画了一个“固魂阵”,确保不会出现昨晚上发生的事,又一再地跟二叔说让他好好看着,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跟宋教授见面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宋教授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学识见解都让魏时受益匪浅,同时,宋教授也对魏时知道的一些神神道道的事还有他那些常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经历很感兴趣,一时之间,两个年龄相差几十岁的人相谈甚欢。

    魏时把“地脉聚阴阵”跟宋教授仔细地说了一遍。

    等到了晚上十点半,魏时觉得时间也不早了,一脸意犹未尽地跟宋教授说“要走了,下次再聊”,宋教授是自己开车来的,就说送他回家,魏时也没推辞,时间也晚了,公交车大多数停开了,打车也不是很方便。

    魏时坐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教授说着话。

    突然,车速慢了下来。

    宋教授无奈地转过头跟魏时说,“路堵起来了。”

    魏时有点惊讶,“这个点了,怎么还会堵车?”

    宋教授用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前面出了个车祸。”

    等了半个多小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前面的车子还是纹丝不动,看这架势,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一开始,魏时还能耐烦地等着,等到后面,他心浮气躁的,完全是等不下去了,他的手在车窗玻璃上敲着,“笃笃笃”的声音,让人更加心烦气躁。

    魏时想了一下,跟宋教授说,“我还是不放心,我先走过去,谢谢你了宋教授。”

    宋教授也知道魏时他妈妈在住院,就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走。

    魏时穿过车与车的间隙,到了路边。

    车流像一条条黑色的河流一样,一眼望不到头,魏时埋头往前走,一般来说,像这种堵车的时候都是很热闹的,探出窗户骂人的、下车走路的、无故鸣笛的等等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再加上汽车的嗡嗡声,尾气的臭味,让整条路跟开了锅一样。

    然而,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夜已经深了的关系,这条停了不知道多少车子的路,却很是安静,魏时经过这些车子的时候,眼角往那边一瞄,车子里的人都坐在那里,看着前方。

    魏时加快了脚步。

    今晚上的古怪让他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怕出什么事想赶快回医院去,问题是他现在在的地方离医院有点远,就算他用跑的,没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也别想到地方。

    所以,等魏时喘着粗气,回到医院的时候,时钟刚刚好停在了十二点上。

    魏时没坐电梯。

    他没忘记昨晚上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些鬼魂,电梯是个密闭空间,容易出事,就算他本事高不会被鬼给害了,电梯可能出故障也不能不考虑,所以他选择了走楼梯。

    一路上,就看到那些灰蒙蒙的鬼魂从他身边走过。

    魏时目不斜视,全都当看不见。

    他总算回到了魏妈妈所在的病房,病房里开着一盏小灯,灯光昏暗,好似照不到人,里面静悄悄的,全没有白天的生气,魏时悄悄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病房里的情况,魏妈妈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露了出来,二叔魏金成还留在这里,大概是看他没回来不放心的原因,魏时有点感激,正打算轻声喊他一句的时候,僵坐着的二叔突然动了。

    他站起来,俯□,手伸向了魏妈妈。

    魏时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二叔打算做什么,是帮魏妈妈擦汗还是盖被子?魏时怕打扰到病房里人的休息,所以悄无声息地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时,二叔的头越垂越低,他的脸碰上了魏妈妈的脸,手掀开了魏妈妈的被子,摸上了她的衣服。

    魏时不可思议地看着二叔的一举一动。

    二叔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是想……魏时还是不太敢相信,在他眼里的二叔,一直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的,就这样一个人,现在却正在对他的母亲动手动脚,魏时受的打击有点大,一时之间给愣住了,不过也就愣了那么几秒钟,因为二叔接下来的动作让他大喊一声,“二叔,你干什么?”边喊边冲过去,一拳头直接击中了二叔的肚子,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魏妈妈衣服被扯开,魏时慌手慌脚的给她把衣服又掩上。

    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把魏妈妈吵醒,魏时一时又是庆幸,又是愤恨,他用杀人一样的眼光盯着倒在地上的二叔,看他快要从地上爬起来,又狠狠地踹了一脚,用力踩在他背上,用阴恻恻的声音说,“二叔,刚才你在做什么?”

    魏金成困难地抬起头,跟魏时有二分相似的脸看起来那么让人厌恶,眼神发直,嘴角流出了一点口水,他肩膀耸动地哭了起来,声音古怪而又压抑,却什么都不说又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魏时想起来,他每次回去的时候,魏妈妈那古怪的态度,她总是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尤其是看到二叔魏金成的时候,更是一脸的惶恐,魏时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真蠢,蠢透了,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魏妈妈生病了,没想到,没想到是因为其他原因,而且这个原因是这么的,这么的让人难以接受,魏时两眼通红,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但是,不行,暂时还不行。

    这是家丑。

    魏时不想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了。

    魏时握紧了拳头,让自己不停地呼气、吸气,总算让自己的狼回了炉,他把脚慢慢地从魏金成身上挪开,魏金成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恐惧、失措还有羞愧,他嘴巴哆嗦着,“阿,阿时啊……”

    魏时头也不回,“闭嘴,别逼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

    魏金成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他茫然地开口说,“阿,阿时,我是鬼迷了心窍,真的,就是鬼迷了我的心窍,我,我没想做出那种事,我该死,我该死,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跪了下来,爬到了魏时脚边上,抓着他的裤脚哭了起来,魏时被他哭得心烦气躁,你以为老子不想杀你?不过是想留着你这条命换个地方再收!

    魏时一脚又把魏金成踢开。

    刚才的动静这么大,也没把房间里的病人吵醒,魏金成还在那里念着是“鬼迷了自己的心窍”,魏时沉着脸,也许这个医院的阴气确实影响到了魏金成,因为就算魏金成再没脑子,也不会在这里做这种事,但是阴气也不会把你没做过或者没想过的事引出来。

    这个事对魏时冲击太大,他把头抵在床头,时不时地在墙上砸两下,他连看都不敢看魏妈妈,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他居然亲手把自己的亲妈送到了个禽兽手上,这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魏时越想越拗,越拗就越转不过弯,头在墙上砸的砰砰直响。

    就在这时,魏时听到了一个爆裂声。

    噼啪噼啪噼噼啪啪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不绝于耳,好像有千百个小爆竹同时炸看了一样。

    魏时猛地抬起头。

    不好,医院里的阴气发作了。

265第 264 章

    【出阵】

    感觉到周围浓郁的阴气滚滚而来,而躺在床上那些病人也突然间有了动静,魏时脸色大变,这么重的阴气可以让活人直接变成死人,死人直接诈尸,本来还在那里埋头做忏悔状的魏金成也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身体跟打摆子一样前后摇晃着,晃来晃去,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魏时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起一脚,把他沉重的身体踹到了一边。

    他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魏妈妈,她倒是没跟其他病床上那些动起来的病人一样,还是一脸安详地睡在那里。

    魏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为了以防万一,他在出门之前贴的符画的阵起了作用,发作的阴气暂时还没有影响到魏妈妈,不过,魏时抬起头,看着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些“病人”,它们一个个脸色青灰,眼球都是白的,嘴巴张着,无意识地看着前方。

    魏时的眼睛突然一片模糊,就好像突然间得了高度近视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眨,眼角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视线总算是又清楚了。

    不过,魏时宁愿自己还跟刚才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

    卧槽,眼前这弥漫在四周的、浓稠的、灰黑色的阴气是怎么回事?简直是无处不在,这些阴气钻入了那些病人的身体里,病人身上的生气被带走,死气沉沉,还有那灰黄色的病气,混杂着灰黑色的阴气,这他妈是在预演世界末日吗?

    魏时看着那些已经变成了僵尸的“病人”僵硬地转过身,被魏时一脚踹到墙边的魏金成也慢慢地爬了起来,他额头上流着黑色的血,龇着牙,一摇一摆的,也跟那些“病人”,往魏时走过来。

    魏金成也被阴气影响,死了,变成僵尸了。

    看着他那张曾经熟悉,现在变得狰狞可怕的脸,魏时心情有点复杂。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这种情绪,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多想了。

    他必须尽快带着魏妈妈离开这所已经变成“鬼域”的医院。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必须做一件事。

    魏时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拿出一张“阴符”,这种符是用来伪装死人用的,一般都是用阴性的东西去画的,比如说李子汁,这东西就很通阴,或者说隔夜水,但是不管是李子汁还是隔夜水,都没有尸体(尤其是因为各种意外而亡的尸体)身上残留的死血或尸液管用,用李子汁或隔夜水做成的“阴符”,在现在这么重的阴气下,只怕坚持不了五秒钟就会失去作用。

    所以,魏时一脸感概地看着手上这张“阴符”,当时忍着恶心和腐臭,用死血制作了这么一张“阴符”备用的自己,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魏时把“阴符”贴在左手手心。

    接着,魏时又把另外一张用隔夜水画成的“阴符”贴在了魏妈妈的右手手心,魏妈妈本来就病了,又在不久前丢过一次魂,所以她身上的生气本来就很微弱,这个时候用这张效果不太好的“阴符”反倒效果还不错。

    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魏时把魏妈妈背在了背上。

    本来被魏时身上活人的生气吸引过来的僵尸们,一个个木然地停在了原地,魏时背着魏妈妈,从它们身边一个个走过,在经过魏金成的时候,他的脚步稍微停顿了那么一下,接着,又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走了。

    走廊安安静静的,看起去跟往前的每个夜晚差不多。

    只有魏时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些病房里躺着的病人已经没有一个活人,那些医生和护士,也全死了,这晚上过去,明天就会成为一个惊动全国的特大惨剧,魏时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着,到时候惨剧的原因到底会被说成什么?毒气泄露?不知名的病毒传染?

    突然,魏时停了下来。

    他走了这么久,本来早就应该走到头的却又回到了魏妈妈所在的409病房门口,魏时眯起眼,前面的阴气好像个黑洞一样吞噬着走廊,他遇上“鬼打墙”了。

    魏时额头上全都是汗水,一滴滴的淌下来,把他的头发衣服全都打湿了,汗水粘着头发,让他的脸有点痒,魏时把背上的魏妈妈往上送了送,背着个人走了这么久,魏时也有点累了。

    要走出“鬼打墙”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摸着墙直走就可以了,但是背上还背着个人,还得在周围这么重的阴气重走出去,就有点困难了,魏时觉得喉咙有点痒,他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在犹豫了那么一下之后,他咬了咬牙,舍小取大,干了。

    魏时压低了声音喊,“小鬼,出来!”

    没动静。

    接着喊,“小鬼,出来!”

    还是没动静。

    魏时皱着眉,有点不习惯,以前只要喊一声就屁颠屁颠出现的小鬼现在却不应声而出了,“小鬼,在不在,在就快出来!”

    然而,不管魏时怎么喊,小鬼还是没有出现。

    魏时骂了一声“妈的,就知道靠不住”。

    魏时对于召唤出小鬼的想法,绝望了。

    周围的病房门被陆陆续续的打开,已经变成僵尸的病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在浓郁的阴气里,看起去影影绰绰的,似人似鬼。魏时被迫夹在这些僵尸中间,僵尸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气和血腥味,让他忍不住作恶,更让人难受的是,这些僵尸大概是刚刚变成僵尸的关系,走路都走不太稳,歪歪斜斜的,时不时的,手打了魏时一下,脚踩了魏时一下,身体往魏时身上靠了那么一下,僵尸身上滴滴答答流出来的腥臭的黑血还有脓液,魏时简直避无可避,尼玛,魏时一脸血。

    这就算了,这些魏时都可以忍。

    让魏时不安的是,这些僵尸好像发现了魏妈妈。

    它们对魏时以及魏时背上的魏妈妈兴趣越来越大,魏时明显感觉到,“故意”往他这里靠拢的僵尸越来越多了,以至于他现在的行动越来越困难,魏时一手摸着墙,紧张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魏时手指尖碰着墙面,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前后以及左面,全都是青灰的僵尸。

    一个僵尸被后面的僵尸推着挤着,撞到了魏时身上,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力气的魏时手一松,魏妈妈就滑到了地上,发出扑通一声轻响,周围的僵尸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它们僵硬的脖子扭动着,白色的眼球全都看向了魏妈妈。

    魏时脸色惨白的看到魏妈妈右手手心的“阴符”剥落,掉在了地上。黄色的符纸,跟渗了水的墙纸一样,出现了斑块,变成了灰黑色,已经失去了作用。

    魏时手抖了一下,把自己左手手心的“阴符”扯下来,一把贴在了魏妈妈的右手手心,古语有云“男左女右”,这在茅山术里,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往魏妈妈靠过来的僵尸们动作又是一停,然后僵硬的脖子一扭,齐刷刷地往魏时看过来,看起来比刚才要激动得多。

    也是,魏时身上的生气显然要比病弱的魏妈妈多得多。

    魏时叹了一口气,这个“地脉聚阴阵”凶得很,只要一发作,就会把阵法里面所有的活物,也就是说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就算是一只蟑螂身上的生气吞噬一空,只剩下阴气,也就是死气。而现在这个“地脉聚阴阵”因为长久的压制,一发作起来,更是厉害。

    魏时阴着脸,不就是一条命吗,豁出去,拼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往自己身上又贴了一张效果不太好的“阴符”,拖一点时间,然后从身上的包里拿出来十几块鸡骨头,分别用黄符纸包起来,再咬破手指,每一个黄纸包滴了一滴血上去,这是一个简易版的“借阳阵”,这个阵法的作用就是把施术者的生气分到了那十几个黄纸包上,一来是分散周围这些僵尸的注意力,以便能让魏时浑水摸鱼,二来这样做会让自己损失大量的生气,平时的话,绝对是有益无害,但是目前这种状况,肯定是弊大于利。

    要是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魏时打算把准备好的黄纸包四散开来扔出去之前,他还是不死心的叫了一遍“小鬼,小鬼,你再不出来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卧槽,你到底出不出来”,周围的僵尸们又起了一阵骚动,魏时的眉毛已经快打结了,今晚上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不会还会出什么意外吧?魏时一脸纠结地看着引起僵尸异动的方向。

    挤满了一整个走廊的僵尸,让出了一条路。

    走廊那头,走过来了一个人。

    魏时的眼睛看不透浓郁的阴气,只觉得那个人,那个身影,看起去有点熟悉,慢慢地走近了,魏时的眼睛越睁越大,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走到近跟前的人,这不是在做梦吧?他居然在这里,在这个僵尸堆里,在这个“地脉聚阴阵”中,看到了魏昕!

    活的魏昕,活生生的魏昕!就站在他面前!

    魏时眼睛都直了,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不出话来。

    魏昕也不像前一阵看到他的时候那样,像具尸体脸色惨白、表情呆滞,一看就跟活人不一样,他现在的样子就跟当年一模一样,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不过却略带着点血色,殷红的嘴巴抿着,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下巴还是那样尖,身体还是那样瘦削,个子——魏时看了一下,个子好像长了一点,跟自己差不多高了,身上的气势阴沉而又凛冽,没有以前的虚无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魏昕都像个活人。

    尤其是他伸向自己的手,魏时瞪着魏昕的手,修长的、骨感的手,冰冷而有力的把他从地上抓起来。

    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知道尊敬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魏昕弄出来了,我容易嘛我(⊙_⊙)

266第 265 章

    【控尸】

    没想到,没把小鬼叫出来,却让魏昕出现了。

    按理来说,这么大个馅饼砸在头上,不说让魏时头晕眼花,至少也会欣喜若狂,你想啊,心心念念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不得让人高兴坏了!

    但是,魏时在高兴之余,却总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看着魏昕那张平静中带着一点诡谲的脸,魏时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好像很忌惮他似的,有一种恨不得离他远点再远点的冲动。因为这样复杂的心情,所以魏时脸上的表情就有点扭曲。

    他想来想去,只能把原因推到了魏昕身上,魏昕出现的时机太离奇了,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连方式也不对,甚至魏时看着魏昕那张肖似活人的脸,也觉得不对,好像魏昕在他心里,就应该是个死人一样。魏时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越转越糊涂了,连这种念头都冒出来了,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丢开。

    最终,还是终于找到弟弟的喜悦占了上风。

    魏时抓着魏昕的手,他的手有点冷,不过皮肉却是柔软的,一脸喜意地上下左右打量着魏昕,这都多少年了,魏时的眼睛有点湿意,十二岁在镇医院失踪,自己整整找了他七年。

    魏时死死地盯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迫切地想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当年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一脑门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却不知道先问哪个好,最后挤出来几个字,“你,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面对魏时的惊喜交加,魏昕就显得淡定多了。

    他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哥哥,把滑倒在地的魏妈妈抱起来,轻轻松松地就背在了背上,还能空出一只手牵着还处于魂不守舍状态的魏时往楼梯口走。

    魏时到底也不是个普通人,在经过了一开始的失神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周围的僵尸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魏时正打算把手上那些已经准备好的黄纸包扔出去,手腕子却被魏昕抓住了,魏昕冲着他摇了摇头,魏时有点意外地看着他,嘴里问道,“不用?”魏昕又点了点头,魏时有点犹豫,他不太相信魏昕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危局,毕竟就算是自己,也觉得非常棘手,不付出惨重的代价就没办法带着魏妈妈还有魏昕从医院里脱身,但是,要是不听魏昕的,会不会让魏昕觉得自己不相信他,看轻他了……魏时纠结了,不过他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先照着魏昕的话做,要是情况不对,自己就立刻出手。

    魏时走在魏昕身边,时不时转过头去看一眼魏昕,好像生怕这个突然间出现的人,又莫名失踪了一样。魏昕沉默地往前走。被意外的惊喜砸晕了头的魏时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魏昕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让魏时吃惊的是,周围的那些不停游走的僵尸,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一行人一样,任凭他们在走廊中穿行而过,好几次,因为靠的太近,魏时觉得那些僵尸都起了骚动,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魏时满心的疑问。

    他看着魏昕的侧脸,轮廓线条还是那么精致,褪去了少年时的稚气,已经有了点成年男子的硬朗,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笔直地往前走着,不管前面是不是有挡路的僵尸,每当魏时以为魏昕再这么走下去肯定会撞上前面某具僵尸的时候,那具僵尸就会突然间往旁边一退,或者一倒。

    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二次、三次……魏时也看出了些名堂。

    魏昕不但不怕这些僵尸,他甚至能够操纵这些僵尸的行动。

    魏时一脸深沉地想……会控尸啊……而且水平还不低……

    看着一脸平静的魏昕,魏时有点难受,说实在的,他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弟弟也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路,这条路是注定了不平坦的,也注定了不能过平平常常的日子,不要以为会这些别人不会的东西就可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都是扯蛋,这一行里各种各样的忌讳就困住了绝大多数法术界的人,只能用点边角的手段谋生,还不说那些老天爷给的坎子,这些年,魏时也多少认识了一些法术界的人,穷困潦倒、鳏寡孤独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是有发财的,也必定在另一方面有所缺失。

    真正说得上活得自在的,还没见过。

    所以当魏时发现魏昕这一手控尸术之后,心情当然非常低落。

    散发着王霸气场的魏昕,带着魏时还有魏妈妈顺顺溜溜地出了医院,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让魏时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魏时走出医院的大门,回过头来,看着被浓郁的阴气重重包裹住的医院,阴气遮天蔽日,而且还有往外围缓缓散溢的趋势。

    魏时赶紧拿出手机。

    在医院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杂音的手机,这一回却顺利的拨通了电话,魏时把医院的情况跟宋教授说了一遍,宋教授在那头半天没说话,魏时知道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一医院的人都出事了,死了这么多人,是个人都会震惊和难过。

    魏时默默地把电话挂了,转过头看着魏昕。

    魏昕还在望着医院出神,以前的魏昕虽然也是沉默内向,但是魏时多少也还是能猜到点他心里面的想法,而现在的魏昕,长久的分离、他身上笼罩的神秘感,还有那张面无表情好像得了面部神经麻痹,俗称面瘫的脸,已经让魏时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了。

    这样陌生的,散发着疏离感的魏昕,魏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僵持了一会儿,魏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昕,这些年,你人到底在哪里?在医院里,你是被谁拐走了?”

    魏时一直坚信,魏昕是被社会上那么万恶的拐卖集体拐走的。

    魏昕眼睛动了动,总算是往魏时看过来。

    他的眼睛极黑,就好像无星无月的夜晚下的一池湖水,黑黝、冷寂、深不可测。

    在他的目光下,魏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有点不敢直视。

    魏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接着就好像溅了水上去的滚油,心里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这小子从一出现就闷不吭声的,问他话也不开口,是闹哪样?魏时盯着魏昕的眼睛,“说话,我问你话呢!”

    魏昕却好像什么话都没听到一样,只是深深地看了魏时一眼,背起了魏妈妈就沿着马路的人行道往前走去,魏时气急败坏地拦在了他面前,“你这是打算把老妈带到哪去?”

    魏昕伸出手,在魏时的手背上写了两个字:回家。

    魏时一愣,“你是要带起老妈回家?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一下我刚才问的问题?”魏时这个时候才想起,都是自己在说话,魏昕一直没开过头,他有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阿昕,你怎么不说话?难道……”

    难道他不能说话了?

    魏昕没回答他,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魏时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他刚才才在电话里答应留下来帮宋教授修补那个“弓煞局”,就这样跟着魏昕一走了之撒手不管,不是魏时的做人原则,但是,要是不跟着魏昕,不把事情弄个清楚,魏时知道,接下来的每分每秒自己都会坐立不安。

    最后,魏时一咬牙,妈的,原则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

    还是老弟要紧。

    这要是不看紧点,转头,又丢了,他可没地方哭去。

    要是宋教授这边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完全可以打电话。

    这么一想,魏时就抛下了那些有的没的的念头,加紧赶了几步,走到了魏昕身边,魏昕走得飞快,压根就看不出他背上还背了个人,魏时偶尔还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这么走了几分钟,魏时觉得自己有必要把魏昕劝下来。

    他一把抓住魏昕的手臂,拖着他不让他动,“停,停,阿昕,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难道你还真想就这样走回去?那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我们叫个车坐车回去不快些?”

    魏昕挣了两下,魏时赶紧加把劲,牢牢地抓住魏昕,开玩笑,要是不把他拦下来,魏时觉得自己两条腿非得走断去,他一脸怪异地看着魏昕,他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都不会转个圈。

    魏时一边扯着魏昕,一边在路边拦车。

    此时此刻,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城市的霓虹街灯,却把这个黑暗打破,白天车流密集的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车子开过去,就算是喧闹的城市,也有安静的时刻。这个时候打车是很困难的,魏时好不容易拦下了一辆车,司机一听是要出市,就怎么也不肯答应,哧溜一声,把车子开走了。

    无奈之下,魏时只好继续拦车。

    好不容易在魏时的好说歹说外加五百块车钱的说服下,一个司机答应把魏时三个人送回B市下面的南广县,司机只肯把人送到县里面,下面的乡镇就让魏时他们自己转车过去。

    魏时同意了。

    他打开后车门,让魏昕抱着魏妈妈坐上去,自己却坐到了前座,司机一看魏妈妈闭着眼睛的样子,脸上又犹豫了起来,不肯发车,魏时知道司机在想什么,就给他宽心,“师傅,后面是我弟弟还有我妈,我妈病了,这是打了针睡着了。”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不会出事吧?看起去情况不太好。”

    魏时平静地说,“没事,就是发个烧。”

    人都已经上车了,总不能还把人赶下去。

    司机犹犹豫豫地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阿时的心情一整个跌宕起伏==

    改点错字。

267第 266 章

    【回庄】

    魏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司机说着话,尽量让司机别把注意力放在后座上那两个人身上,他怕司机半路跑了,不过,他嘴里说着话,但是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后视镜里看。

    魏昕一脸阴沉、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那叫一个乖。

    魏妈妈还是昏迷不醒,但是身体状况也没有变得更差。

    魏时抹了把脸,后面坐的这两个人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如果说魏时也有什么执念的话,那就是自从魏爸爸过世之后,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平安的活到终老那天,不用大富大贵,不用有权有势,可惜,就这么个普通的愿望,现实却总是跟他对着干,好似他的执念越强,失望就越大似的。

    半夜了,路上也没什么车,司机把车速提了上去。

    车子开得很快,车外那些一掠而过的黑影在车窗上划过去,张牙舞爪的,像要打破玻璃挤入车内似的,魏时看到车子前面不远处的路上,有个男人在那儿趴着,男人看着开过来的车子,抬起头,魏时被他的脸吓了一跳,脑壳开花,满脸是血,眼球掉出了眼眶,身体只剩下了上半身那一截,肠子拖在地上,连着一米五开外的下半身,他伸出手想抓住过往的车辆。

    司机没有看到这个男人,车子从那根肠子上一碾而过。

    魏时清清楚楚听到了“噗呲”一声轻响。

    车子里刚打开的广播发出了轻轻的电流声,司机“咦”了一声,往车载DVD看了一眼,骂了一句“又出问题了”,他伸出手去用力拍了拍那台机器,一拍之后,广播就正常了,司机习以为常地继续跟着广播哼起了歌,回过头还问魏时,“哎,小兄弟,你觉不觉得今晚上比平时要凉快点?”

    是要凉快点,鬼都跟上车了,能不凉快吗?魏时眼睛有点抽,看着一双还在往下滴着黑血的手抠着车底盘往车里面钻,半个被开了瓢露出灰白色脑浆的头已经探到了车内……

    魏时一边随口回答着司机的话,一边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张黄符纸,然后半弯着腰站起来,嘴里嘀咕着“没烟了,跟我弟拿包烟”,说着手就伸出去,要把黄符纸往那个男鬼脑门上贴去。

    这一晚上一出接一出的,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就在这时,半闭着眼的魏昕睁开了眼,他脚轻轻一抬,踩在了男鬼的头上,然后,轻轻那么一碾,男鬼的头“噗嗤”一声化成了一滩腥臭的黑水。

    ……

    魏时无言地看了看面不改色把脚收了回去的魏昕,又看了看手上的黄符纸,镇定地把黄符纸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装模作样在后面翻找了两下,还问了魏昕一句“你把烟放哪了?”当然,魏昕还是不出所料的没有回答他,魏时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司机笑了起来。

    魏时扯了扯嘴角,跟着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看起去还挺内秀的。

    几个小时的车程一下子就过去,司机拿着五百块车钱走上了回头路,而魏时三个则站在南广县城的汽车站,等着开往广济镇的早班车发车。汽车站年久失修,破烂陈旧,一道铁门,往里可以看到两三辆公交车停在一个小广场上,而大门口则有两棵无精打采,叶片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大树。

    魏时就靠着其中一棵树,而魏昕则站在另外一棵树下。

    此时,魏时也已经不再老是想着跟魏昕说话了,魏昕一直不开口,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不能说话了吧,这么一想,本来还有点生气的心情立刻又担心了起来。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宋教授打来的电话。

    这个时候了,医院里发生的事应该已经被人发现了,魏时边接电话边想着,一听宋教授说起,事情果然是他想的那样,武警已经把整个医院包围起来封锁了,宋教授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悲痛,魏时宽慰了他两句,并且把自己有事必须先离开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宋教授表示了理解,同时也要魏时尽量快点回来。

    魏时满口答应。

    宋教授交游广阔,这个年代里,不信邪的人很多,信邪的也不是没有,要不然为什么每年新年里佛教圣地之一的南岳山大庙头一炷香能炒到那种天价?所以他联系了一些人,把事情跟他们说了,很快的,就得到了开工的同意。

    魏时觉得没什么问题,指点了一下注意的事项。

    无外乎是开工的时辰,开工时动手的人的生辰八字,随着情况的变化箭头所指的方向要做的调整,箭的用料,以及其他一些忌讳,林林总总,巨细非遗,说了十几条。

    说起来这个事并不难,但是也得小心着来。

    毕竟对面就是一座满溢着阴气的医院,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忌讳,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不过,魏时对宋教授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又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小年轻,当然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魏时打电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魏昕。

    他注意到,站在那里的魏昕,从他打电话开始,一直到结束,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没有动过一下,就好似个木头桩子一样忤在那里,同时,背上还一直背着魏妈妈,昏迷中的魏妈妈还偶尔会轻轻动一下,但是魏昕没有,一点也没有动。

    不正常,很不正常。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背负重物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不动?

    魏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了。

    两个人在默然无语中等来了早班车,除了他们三个人,车上包括司机在内只有三个乘客,车厢里空荡荡的,从县城到他们那个镇要四十分钟的车程,魏时他们三个人坐在最后排,在车子规律的晃动下,一个晚上没睡,疲累到了极点的魏时打起了瞌睡,身体一歪,就靠在了旁边坐着的魏昕肩上。

    魏昕僵硬地侧了侧头,看着魏时的头发。

    他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手指曲张了几下,却僵硬得不能动,他只好用慢镜头拉长一样的动作,缓缓地低下头,像个生锈的钟摆一样,脸碰到了魏时的头发。即使他现在并不能感觉到什么,也不能闻到什么,魏昕还是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阳世的味道,阳光的、活力的、新鲜的。

    ……让人沉醉的、甜的。

    魏昕忍不住再把头低下了那么一点。

    多久了。

    太久了,久得他以为自己快熬不过去,等不下去。

    他终于再一次的靠近了自己的哥哥,他在心里念着哥哥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在经历了好像没有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无所归依的虚无之后,他再一次重回了这个世间。

    魏昕的心情很好。

    说得上高兴,所以他僵硬的嘴角也出现了那么一点往上的弧度。

    魏时睡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头上有个什么东西抵着,他伸出手去抓,抓了个空,这么一动,人就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抬起头一看,车子已经快到地方了。

    车子停下来,魏时三个人下了车。

    本来魏时以为还要再找个车才能回魏庄,没想到一下车就看到了轻易不出魏庄的魏七爷带着一个魏庄人站在路边上,身旁还停着一辆面包车,看到下车的魏时三个,魏七爷用破风箱一样的嗓子喊,“魏时,阿时,这边,这边。”

    魏时一愣,这架势怎么看起来是专门在这里接他的?

    魏时疑惑地走过去,“七爷爷,大早上的,你们怎么在这里?”魏七爷在早起还有点凉意的晨风中咳嗽了两声,“出来办点事,刚好碰上了,一起回去吧。”

    魏时要是信了他的话,才怪。

    不过,魏七爷长年累月建立起来的威信还是起了作用,即使魏时满肚子疑问还是坐上了车,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他下车的时候,魏七爷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魏昕。

    难道魏七爷是专门来接魏昕回去的?

    魏七爷又是从哪里知道魏昕已经回来了的?如果魏七爷早就知道魏昕的下落,为什么一直没告诉他?为什么魏昕要把魏妈妈接回魏庄?魏七爷跟这个事有没有关系?甚至,魏妈妈的病是不是也有什么古怪在里面?

    说来说去,因为“身在此山中”的原因,魏时一直都没想起来,要说起古怪,最古怪的难道不就是自己生长的魏庄吗?那些古怪的习俗,那些稀奇的禁忌,那些古老的祭祀,甚至是族长这个早就应该丢到历史的回收站却在魏庄依旧存在的制度,说起来,都很古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时越想越多,越想越深。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回了魏庄。

    到了魏庄,一行人下了车,魏昕背起魏妈妈走在前面,魏时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被魏七爷叫住了,“魏时啊,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魏时冲着魏昕的后背喊了一句,“回家等我回来,我跟魏七爷说完话就回。”魏昕的脚步停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走。

    魏七爷抽了根烟,“阿时啊,你把人送回来就接着回去工作吧。你妈有我们照顾着,没事的。”

    这是要让自己离开怕自己碍什么事的节奏?

268第 267 章

    【遇袭】

    魏时随口敷衍着魏七爷,跟他说把魏妈妈安顿好,看下魏昕就回去上班,魏七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好像个真在关心小辈们上不上进、努不努力的老辈子似的,长满褶子的脸那叫一个慈祥。

    魏时踏着青石板路回到了家。

    家门是虚掩着的,魏时推开门走了进去。

    薄雾消散的早上,空气很清新,深深吸一口都能让人精神振作三分,周围安静得很,能听到鸟雀扑棱着翅膀在枝叶间发出的声响,在这个清晨,鸟儿们啁啾婉转的鸣叫,似乎也格外的动听。

    魏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哪个早上不都是一样,只不过是人的心情不同。

    他走进了屋,先去了魏妈妈的房间。

    魏妈妈已经被魏昕放在了床上,明亮的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留下的一点缝隙,让屋子里的阴暗也散去了一些。魏昕站在窗边,出神地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个什么。

    外面就是堵墙,有什么好看的,魏时心里嘀咕着。

    魏时走到了魏昕身后,拍了拍的肩头,“阿昕。”

    魏昕缓缓地转过身,他的动作很慢,就像个年老体弱,头脑也有点不太清楚的老人那样,慢慢吞吞的,动作呆板而僵硬,他用黑如子夜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的眼睛,看着魏时,那个样子似乎在问“喊我做什么?”

    魏时问他,“你是不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不能开口说话了?”

    魏昕僵硬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并不是不能说话了,而是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还差了那么一点,不过,这个,就没有必要告诉给自己的哥哥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闹翻天的。

    有些事,已经开了头,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再说,他也不想走什么回头路。

    这是宿命。

    魏时眼神里带着点悲伤,也不知道魏昕在外面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弄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魏时匆忙地丢下一句话,急步走出了屋子。

    他到自己屋子里找出了纸笔,又回到了魏妈妈的房间。

    既然不能用语言交流,那就用文字好了,魏时失踪的时候也上初中了,就算后面几年没机会念书了,日常用的字词还是会写的。魏时把纸笔塞到了魏昕手上,一字一句地跟他说,“我问你写。”他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然后把罪魁祸事找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第一个问题,魏时问,“是谁把你从医院带走的?”

    魏昕手里的笔是魏时硬塞进去的,他虚虚地拿着,手慢慢地握成拳头,这个姿势……他甚至连笔都不会拿了,他用着小孩子学字时候用的抓笔的姿势,在纸上戳了那么几下,薄薄的纸张被笔尖戳了几个洞,魏昕的手一动,刺啦一声,纸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那道裂开的口子就好像一个小丑的笑容一样,让人刺目。

    魏时看着魏昕笨拙的,不听使唤的动作。

    再一次的沉默了。

    魏时看着继续试图在残破的纸张上写字的魏昕,忍不住抓住他冰冷的手,把笔拿开,纸丢掉,“我们不写了,以后再写,只要人回来了就好,这些事我们都可以推到后面,我们可以慢慢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管魏昕现在的状况到底是生了病还是其他原因导致的,魏时都下了决心,一定会让魏昕恢复正常,他才十九岁,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不应该背负这样沉重的命运。

    魏时把魏昕拉到了魏妈妈床边。

    魏妈妈虚弱而苍白的躺在那里,魏时不知道魏昕为什么一定要把魏妈妈带回来,魏妈妈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应该待的地方是医院,他叹了口气,“还是把妈妈送到医院去吧,这样子怎么行。”

    魏昕的手动了动,手指头擦过了魏时的手心。

    手心有点痒。

    魏时转过头看着魏昕,“你的意思是不送?”

    手心又传来了一点轻轻的痒。

    魏时有点困恼,“好吧,等一天,要是妈妈还不醒就一定要送医院。”最后,魏时还是在魏昕的坚持下让步了,不管怎么说,魏时还是相信魏昕绝对不会害了魏妈妈,他这样坚持把魏妈妈留在魏庄是有原因的。

    但是,魏时并没有等到第二天。

    因为就在他跟魏昕进行着艰难地交流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手机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魏时接了,听到第一句话,就知道麻烦又找上门了。他作为第三医院昨天晚上唯一一个幸存者,被警察通过医院附近的摄像头给找到了,警察要他立刻回同城协助调查。

    这种单位打过来的电话,当然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魏七爷的目的,算是变相的达成了。

    魏时当天上午不得不回了同城市,让他觉得奇怪又庆幸的是,在电话里面,警察并没有提到魏昕还有魏妈妈,只说到了他,魏时当然不会节外生枝提到魏昕和魏妈妈,但是既然摄像头拍到了他,那就没道理没拍到魏昕和魏妈妈,除非……

    魏时脸阴了下来。

    除非……魏昕和魏妈妈压根就不算活人了。

    魏时甩了甩头,好像要把脑子里的这个念头狠狠地甩出去一样,这怎么可能,自己现在好歹也算得上半个术士了,难道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肯定是其他什么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或者警察觉得找自己就够了,毕竟自己不但是幸存者也是第三医院的实习医生。

    魏时千叮咛万嘱咐,十万个不放心魏昕和魏妈妈,但是又不得不走,离开的时候三步一回头,看起去跟生离死别差不多了,一直到拐个弯已经看不到魏昕了,才拖着脚步,上了魏庄里的人开往镇上的一辆顺风车。

    他打定主意,等警察一问完话,就立刻回来!

    反正第三医院都那个样子了,工作也肯定没指望了。

    等到了广济镇上还要转车去县里面才有往同城市的班车,这一折腾,就到了下午,中途他还接了一个催促的电话,但是开往同城市的班车只有下午三点才有一趟,所以就算他想快也快不了。

    魏时坐车候车室里枯等。

    此时正好是中午,外面饭菜飘香,但是魏时一点胃口都没有,他的肚子已经被焦虑和愤怒给填满了,余不下一点地方。候车室里的人并不多,小站点也没那么多讲究,工作人员也吃饭去了,五排塑料椅子,稀稀落落地就坐了三四个人,魏时也没去注意周围是些什么人,他自顾自地发着呆,想着心里的事。

    这时,候车室里又进来了三个男人。

    如果是平时的话,魏时肯定会注意到这三个男人,他们一脸凶悍,神情鬼祟,手放在口袋里,而且一个两个的,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坐过来,候车室里有两个也许是经常在外面走所以知道事情不对头的中年男人,立刻收拾放在脚边的行礼,出了候车室。

    等魏时发现不对头的时候,那三个男人已经把他围了起来。

    魏时神经紧绷,虽然看起来还在发呆的样子,但是人已经处于了一触即发的戒备状态,这三个男人怎么看怎么来意不善的样子,他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尤其是黑路子上的,怎么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就是个刚从校门里走出来的社会新鲜人。

    他手里拿着个横跨的皮包,脑子快速的转着,不能等这三个人先动手,虽然这三个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但肯定还是多少会有些被动,所以他必须得抢先,这么一想之下,魏时猛地一站起来,把手上的皮包狠狠往旁边一个男人脸上砸去,那个男人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个正着,叫了一声,“动手。”

    皮包里放的那瓶水起了作用,那个男人被阻了一阻。

    魏时抓住这个机会,往候车室的出口跑去,那三个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藏着的匕首,候车室里剩下的那个女人看着这个混乱吓得直发抖,魏时一脚把眼前挡路的男人踹开。

    这三个男人大概也没想到魏时的动作会这样快,这样敏捷。

    魏时不得不在心里感谢着徐老三对他的魔鬼训练,让他的身手比起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至少跟这三个男人周旋起来不至于立刻落败,他抢了先机,终于在那三个男人刀子刺在身上之前,跑出了候车室。

    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吃饭的店子到处都是。

    魏时一跑出去,那三个男人立刻知道想截住魏时是没戏了,所以骂骂咧咧地把手上的匕首又塞进了裤口袋里,空着两只手,凶狠地瞪了旁边的人两眼,吓得那几个正吃粉的客人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往他们那边看。

    逃出了老远,魏时走进了一家人看起来最多的饭店,叫了两个菜,坐了下来。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

    说起来,魏时虽然遇到过那么多稀奇古怪、阴森可怕的事,但是还真没有遇到过这种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情况,所以这一回想起来,觉得跟活人搏命,也不见得就真的比跟鬼怪做对要轻松到哪里去,也许是他见惯了黑暗中的那些事,人跟鬼的泾渭分明,在他眼里,是越来越模糊了。

    魏时一直等到车子快开的时候,才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

    免得被这些来路不明的堵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木有多少就要完结了,啊,终于@@

269第 268 章

    【接二】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魏时心里并没有觉得轻松了。

    他的手指在腿上轻轻弹动着,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打了宋教授的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了甜美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女声,他皱着眉头,挂了电话,隔了一会儿再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魏时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现在这个时候,宋教授不会把手机放一边,肯定是随身带起走,他要联系修补“弓煞局”的相关人员,要跟魏时随时保持联络以便出了什么状况或有什么不能决定的事也有个商量的人。

    魏时心里急得跟猫爪子在那里挠一样。

    等好不容易终于是到了同城,他一下车就打算先去找宋教授,但是等在车外边的,却是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一看到魏时就走了过来,“魏时同志,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同车的人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魏时。

    魏时镇定了一下焦躁的情绪,对打头的那个警察说,“我回来就是为了协助调查的,不过,现在能不能先让我找个人,我有急事必须先见到他。”

    警察也不是不通人情,魏时态度又很合作,所以当即说,“如果时间不用太久的话。”

    魏时也不知道会用多久,他拿出手机继续打电话。

    电话那头还是无人接听。

    魏时心里越来越急,坐上了警车之后,他也不客气地让警察先把车开到第三医院对面的环宇大厦,警察一听他要去的是这个地方,顿时都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魏时,魏时被他们严厉的眼神看得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你,你们看我干什么?”

    打头的警察问他,“环宇大厦那里也出事了。”

    魏时并没有显出特别意外和震惊的样子,本来激动的情绪反而意外的平静了下来,他问,“出了什么事?宋建国教授有没有出事?”

    打头的警察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宋教授?那边工地用的雷管发生了爆炸,造成了四死一重伤的事故”

    魏时低声说,“我刚才说要找的人就是宋教授。”

    打头的警察示意车子转个向,“宋教授现在在医院,你要找宋教授的话,那就先去医院。”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不提“协助调查”这个事了,魏时猜测,警察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第三医院的内情,也大概知道宋教授找了那些工人是打算做些什么,现在看到魏时跟宋教授关系匪浅并且一副知之甚深的样子,肯定是要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下去的。

    今天的同城,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弥漫着一股悲痛和哀伤的气氛。

    打头的警察拿出根烟,“死了一医院的人,建国以来还没出过这种大案子。”

    魏时沉默地看着窗外。

    中心医院很快就到了,四个警察紧跟在魏时身后,进了医院,看来他们也把宋教授监控起来了,连问都没问,直接把魏时带到了宋教授的病房。宋教授还处于昏迷不醒中,一头白发,满脸病容,看起去一晚上老了十岁不止,完全是个花甲老人的模样了。

    医生给宋教授打了一阵,等了一会儿,宋教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昏花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四周,眼球缓缓转动,神智似乎还不太清醒的样子,魏时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拉着他冰冷的手,“宋教授,是我,魏时,我来了。”

    宋教授听到了魏时的声音,手抖动了一下,眼角渗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魏时把耳朵凑过去想听清楚他到底说些什么。

    宋教授断断续续地说,“魏,魏时,我,对,对不起,你,我,失,失败了,工,工地,出,出事了,人,人,都,都死了……”

    话还没说完,宋教授被药物催发的一点力气就耗光了。

    魏时握着他的手,“宋教授,你好好养病,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宋教授嘴巴张合,没发出声音,魏时从口型认出来,那是“小心”这两个字,魏时冲着宋教授重重地点了点头,宋教授眼睛慢慢闭上,医生过来,看了一下,“病人晕过去了,你们走吧,别再打扰病人了。”医生对于刚才警察强行要求他把病人叫醒的事不是太高兴。

    宋教授的病房门口也守着两个警察。

    魏时被警察带到了警察局,两个警察坐在桌子对面,一个问话,一个记录,那个记录的警察长相白净,眉目清秀,魏时看了他一眼,反倒没怎么注意问他话的那个中年警察,即使这个中年警察高大威猛,虎目鹰鼻,很有威慑力,要是心里有鬼的人见了他,只怕会当场腿软。

    中年警察开门见山,要他把当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魏时没说话,他在考虑该怎么说,最后,他狠了狠心,先冲着中年警察笑了一下,笑完了之后却转过脸,对着记录的警察说,“你跟我是一路人吧?没想到,还有人进了单位工作的。”

    记录的警察把手上的笔放下,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魏时指了指自己耳朵,“听出来的,你说话跟一般人不一样。”

    这个警察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飘,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但是只有修炼过正宗茅山道术的人,声音才会这样,不像普通人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浊气,就算是声音再清脆,再动听的普通人,也避免不了这一点,或轻或重罢了。

    不过,有个“同行”在这里,也就说明警察也知道这一次的不是一般的案子,魏时心里也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怕警察找不到凶手就胡乱找个替罪羊,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小心无大过。

    魏时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连细枝末节也没放过的说了一遍。

    那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警察,居然也面色严肃的听着,没把他当成宣传封建迷信或者神经不正常的人关起来,还真是让魏时有点意外,不过反过来一想,魏时也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说完了之后,对面两个警察都陷入了沉默。

    年轻的警察开了口,“你的意思是,环宇大厦那个工程还必须继续,而且得尽快完工,不然还会出事?”

    魏时确定地点了下头。

    阴气散佚,肯定会影响到周边,就算短时间内造成的影响没有第三医院那么恶劣,但是从长远来看,死的人也不会比第三医院这次的少。人受阴气影响,严重的,当时就死了,轻一点的,也必会体虚气弱,病痛缠身,厄运临头。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站起来,“我待你去环宇大厦看一下吧,这个事,既然第三医院的事跟你无关,那这个事还是希望你能帮个忙。”

    魏时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一行人来到了环宇大厦,在路上,记录的警察自我介绍姓应,应唯亭,而中年警察姓李,李大民,魏时也重新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在跟应唯亭说话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出身师门,不过应唯亭在这方面讳莫如深,顾左右而言他,三个人随便说了说话,打发这一路上的时间。

    第三医院所在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的戒了严,只看到全副武装的警察不停地在附近巡逻,把试图靠近这一片的居民劝走,有两个警察带着,魏时还是接连遇到了两拨审查的人,等他站到环宇大厦前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戒备的森严。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第三医院。

    第三医院的金色院名在阳光下也显得暗淡无光,整间医院安静无声,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就算是没有开阴阳眼的普通人,也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不对头,大白天的,阴气就把这里的天空都遮蔽了,本该是炎热的午后,也凉意沁人。

    时不时的,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刮过来的阴风。吹得人皮肉发麻。

    魏时站在环宇大厦门口那一堆废墟前,废墟上还留着暗沉的血渍,一滩滩的,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他绕着废墟走了几圈,蹲下来,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嘴里尝了尝,应唯亭跟在他身边,“你发现什么了?”魏时站起来,脸色有点不好,“跟我想的差不多。这里一早就有人动了手脚,难怪‘弓煞局’会镇不住对面的‘地脉聚阴阵’。”

    魏时有点后悔,要是当时他没有回家,而是留下来帮宋教授的忙,也许,这些人就不会死,宋教授也不会受伤进医院。世上的事很少有能够两全其美的,顾此失彼是常有的事,所以人的一生中总会留下很多的遗憾和缺失,这些遗憾和缺失,会让人惆怅莫名、咬牙切齿、痛苦悔恨……

    要说魏时痛苦悔恨倒也还不至于,毕竟那是他经过再三思索做出的选择。

    但是,一些内疚是避不可免的。

    应唯亭在旁边问,“那现在该怎么做?”

    魏时回过神,“先要把这个破坏‘弓煞局’的局破了,再把‘弓煞局’重新布好,第三医院里的阴气得到了压制,过个三五天,我再想办法把那里聚集的大量阴气引走一些,就能让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应唯亭当即说,“好,我相信你,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只要能办到的,我们都会满足你。”

    魏时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应唯亭之所以相信他,也许大部分的原因还在于他刚才谈话的时候说到了自己的师门。

    “还真有事想请你们派人过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有二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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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