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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策     与鬼为妻txt下载     与鬼为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0第 269 章

    【破局】

    魏时让应唯亭喊来了一帮子警察,让他们把环宇大厦前面那一大面水泥空地挖开,在下面的土层里仔细找一下,看有没有像大米一样的东西撒在土里。为了防止乱挖搞得地面一片凌乱导致找不到要找的东西,魏时指挥着应唯亭派来的精干警员沿着做“箭”用的假山往外挖。

    应唯亭紧张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这样任由魏时指挥自己手下的人,他也是要担很大的关系,要是再出个昨晚上的事故,他不但前途尽毁,只怕还得接受内部处分。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人命关天。

    应唯亭一手的冷汗,事故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明面上的解释也已经想好了,但是,事情肯定不能就这样了解,总要找到个事故责任人,现在魏时还有宋教授告诉他,第三医院压根就不该建在这里,这里本来就是一块邪地,迟早会出事,也就是说,别想找到什么事故责任人了,老早前的事了,只怕连尸骨都不见得连摸到。

    想到这里,应唯亭更加烦躁。

    他其实本事不大,但是卖相好,背景深,魏时以为他是茅山正宗出身的这一点其实也不太对,正确的说,是他爷爷是茅山正宗的传人,他爷爷是个有大本事的,广结善缘,认识了很多上面的人,那些人遇到什么事就会来找他爷爷。

    应唯亭从小跟在他爷爷身边,见到很多在外面有权有势的人,哭求到他爷爷面前,他觉得很骄傲,很自豪,同时,心里也很羡慕,想着有一天,也要像他爷爷那样。但遗憾的是,他没有他爷爷在道术上的天赋,只学到了一点唬人的皮毛,倒是把他爷爷那种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样子学了个七八成,同时,长年累月的修行,也把身体里的浊气排出去了一些,这也就是为什么魏时听到他的声音会跟普通人不同的原因。

    长大以后,凭着他爷爷的人脉和影响,应唯亭混的风生水起,别人见了他也要喊一声“师父”或者“大师”。

    只不过,应唯亭总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魏时问他的时候,他只能装聋作嫁。应唯亭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他有几点好处,那就是见识广,人面也广,还有一点,他在他爷爷身边长大的,看人的眼力还是有一点的,同时,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做不到的事,他会放手给别人做,只要结果是好的,他总能把功劳捞点到自己名下。

    这一次,也是一样。

    当他从魏时口中听到了徐老三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这次的救命稻草,只要他能把事情给圆满解决了,回去之后,自己肯定是要论功行赏的,升一级甚至升两级,立个特等功不在话下,更妙的是,这个人还不是内部的人,也就是说,这次的功劳完全可以算是自己的。

    打着这种如意算盘,他不顾李大民的反对,一意孤行地支持着魏时。

    应唯亭看着魏时,心里打鼓,你可千万要给我争气,我的前途就在你身上了。

    那边正忙着的魏时可没想到应唯亭脑子里那七转八转的心思。

    那十几个警察拿着专业开挖的工具,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挖开了一大片,翻着下面的土层,没有找到魏时说要找的东西,魏时单膝跪在咯人的地上,手一点一点的查看着堆在旁边的土堆。

    没有,还是没有,魏时疑惑地看着土堆,不应该呀。

    他用脏乎乎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白净的下巴上留下一道污渍,突然,魏时看到站在他斜前方的警察挖开的一块土,那个警察用手拨了拨,找了一下发现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之后就要把土块往后面那个土堆丢过去,魏时赶紧喊了一声,“等一下。”

    警察的动作停了下来,魏时跑了过去。

    他蹲下来,手在土块上一个不起眼的黑点上刮了一下,把刮下来那点黑色的东西,放在眼面前看了又看,还拿到鼻子下仔细闻了又闻,这一回他不敢用嘴去尝了,怕有毒。看完了,闻完了,手指一个用力,黑色的东西就变成了粉末,两个手指一搓,粉末就掉了下来,只在手指头上留下了一点印子。

    这个破坏“弓煞局”的人还真是用心良苦,怕被人发现,把大米泡进墨汁里面染成了黑色,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过,最终还是被魏时发现了蹊跷。

    魏时喊了一声,把人集中到了这一块,他指着刚才发现黑大米那条线,让他们沿着那条线继续开挖,有了明确的目标,后面的情况就好了很多,接二连三的,警察把挖出来的黑大米送到了魏时面前摆着的小碗里。

    魏时跟个路边上要饭的乞丐一样,蹲在那里,等着他们送“米”上门。

    应唯亭站在他身边,指着碗问他,“这是大米?”

    魏时点了下头。

    应唯亭一脸好奇,“在地下埋了这么久,居然都没坏?”

    华宇大厦建成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有十几年了。

    魏时低着头说,“用尸油泡过的,对了,”魏时抬起头,“要是你有办法的话,可以查一下当年修这个广场的施工人员,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些施工人员中的某一个混进去的。”

    应唯亭觉得有道理,把不远处的李大民喊了过来,两个人咬了会儿耳朵,李大民就先行离开了,应唯亭跟魏时说,“李大民查去了,这方面属于他的工作范围。”

    魏时点了下头。

    警察挖开了一道半米宽,二十米长的水泥地面,直到碰到了埋在那儿的一根管道才停了下来。下面的土层就差没用放大镜去找了,把混杂在里面的黑大米差不多全都找了出来,堆了一小碗。显而易见的,这个铺洒黑大米的路径,是向着对面的第三医院的。而那条管道,经过查探,也是通着第三医院的下水管道。

    魏时让应唯亭把人叫下去休息。

    自己却端着那个小碗,往假山走去,应唯亭在他背后喊了一声,“你小心一点啊。”魏时做了个没事的手势,这个应唯亭人倒是不坏,魏时心想。他人一闪,就进了假山。

    当日设计的时候,是把这个假山设计成了一个能让人休息的场所,所以里面种花植草,摆上长凳,还有喷泉应景,很适合走累了坐一坐的地方,把镇邪跟休闲融为一体,设计这个“弓煞局”的宋教授,还真是个人才,魏时感叹了一句。

    不过,现在这里早就被雷管弄塌了一半,遍地碎尸,受到摧残的花草更添一点凄凉,这些对魏时来说,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站在那儿,凝神静气,把碗里的黑大米往四周撒去,黑大米掉在了地上,却又跟装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也不知道魏时施了个什么法术,几百粒黑大米蹦蹦跳跳的,跟兔子一样,慢慢地汇聚到了一个点上。

    魏时稳稳走过去,就是这地方了。

    他往外面喊,让应唯亭派两个人进来。像这种做苦力的事,当然是能推给其他人就推给其他人,魏时让那两个警察在黑大米堆起的地方开挖,两个警察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挖了一个很深的坑。

    挖着挖着,铁铲就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一个密封的铁罐子。罐子上面用红色的颜料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经过了这么久,颜料的红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氧化的关系,是黑红色的,不过,魏时在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后,就明白了并不是颜料被空气氧化了,而是本来颜料就是黑红色的,因为这个颜料就是死人血。

    魏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密封的罐子。

    一股浓烈的恶臭传来,差点没把“久经沙场”的魏时熏晕了过去。等味道稍微散去了一些,魏时捂着鼻子往罐子里看,里面是一具半腐烂的蛇尸。设下这个局的人,用的是略通门径的修过仙的牲畜。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下,用的都是黄仙,也就是黄鼠狼,狐仙,也就是狐狸,刺猬,蛇,龟之类的,尤其是蛇用得最多,因为蛇修仙的多,力量更强,而且蛇到了冬天休眠,活得也长,如果没有外力强行破坏,可以用很长的时间。

    不过,魏时看了一下,觉得这条蛇在被封进罐子前,就已经被弄死了。

    设这个局的人,不是想让这个局维持多少年,而是想让这个局尽快发挥作用,事实上,他也成功了。

    用黑大米把第三医院地底下的阴气引过来,再用铁罐子里的蛇做引子,慢慢地侵蚀破坏“弓煞局”,天长日久之下,还真被他达成了目的,用心不可谓不狠毒、深沉。

    把这个局破了之后,就是重新修补“弓煞局”了。

    这后续的工作并不复杂,又有应唯亭这个实权人物在,工程进度比起宋教授那时候还要快得多,不到半天,就已经照着魏时的指点,把“箭”重新安在了“弓”上,“弓煞局”再一次发挥起了作用。

    此时,夜色早已经降临。

    夜雾笼罩下,对面的第三医院漆黑无声,魏时放眼看去,医院上空遮天蔽日的阴气聚成的黑云已经在慢慢散去,让人窒息的压抑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还在戒严的警察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魏时转过头看了一眼跟在旁边,一脸如释重负的应唯亭说,“我们现在进医院。”

    应唯亭吃惊地看着他,“现在,不用再等等?我觉得这个医院里面还是挺危险的。”

    他虽然自身本事不高,但是长年累月的浸淫,也多少能感觉到一点东西。

    魏时慢条斯理地说,“早完早好。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想插着翅膀奔回家的魏哥哥……

271第 270 章

    【镇压】

    要说起来,魏时是肯定不愿意带着应唯亭这个“累赘”一起进医院的,但是,现在这情况却是不得不带着他,一来应唯亭算官面上的人,也知道这方面的事,带着他,等于是带个见证;二来应唯亭虽然不济事,但是他上头有个本事大的爷爷,他就不信了,那个老爷子不会给应唯亭留起那么一两手应急救命的后路。

    魏时站在医院的偏门前。

    里面黑沉沉的,四周高楼霓虹闪亮,却透不进一点光,魏时觉得自己后背一片冰凉,如果有可能,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哪怕一秒钟,可惜,事不由己。

    他转过身看着应唯亭,低声说,“进去了。”

    应唯亭比他还紧张,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看起去随时会晕倒的样子,听到魏时的话,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跟在了他后头。

    魏时想到了应唯亭可能会比较废柴,不过没想到他会这么废柴。

    所以,他脸色也更加难看起来。

    魏时手里提着一盏白纸灯笼,他用黄符纸小心地点着了灯笼里的那根白烛,火苗轻轻吞吐着,苍白的光刺破了四周的黑沉,照亮了一隅,魏时回头看了应唯亭一眼,抬起脚往前走。

    四周很黑,很暗,提着灯笼的魏时,似乎独自行走在这片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挤压着你、笼罩着你,灯火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接着你就会被黑暗吞掉,而在黑暗里,总会有一些东西——也许是真实存在的,也许是脑子里乱想出来的——在蠢蠢欲动,它们窥视着你,你心惊肉跳,又慌又乱,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不去听,不去看,但是那种心悸的感觉,却越发的鲜明,鲜明到你觉得自己一回头,就一定会看到什么,所以不敢回头,你埋着头,越走越快,越快越怕,然后,那些窥视你的东西,越来越近……

    魏时当然不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在黑暗中无所适从,害怕惶恐,但是,身上也会有一点冷飕飕的。

    这是条小路。

    要穿过一个建的很粗糙的花园,再经过住院部大楼,才能到后面的太平间。白天的时候,应唯亭就派人把医院里的尸体运出去了,所以现在的医院是个空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一片死寂里。

    魏时虽然有办法彻底破坏第三医院里的这个“地脉阴煞阵”,问题是这个“地脉阴煞阵”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迫在眉睫的威胁给解决了再说其他。

    “地脉阴煞阵”的阵眼就在第三医院的太平间。

    同时,那里也是阴气最重,最危险的地方。

    魏时轻轻推开了太平间的铁门,他皱起眉头搓了下手指,总觉得手上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粘腻、冰冷,太平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张七零八乱的停尸床,把尸体搬走的人大概也是害怕,白色的盖尸布一团团、一块块的丢在停尸床上、地上,暗淡的灯光打下来,让太平间越发的阴森。

    魏时拿出个罗盘,摆弄起来。

    要把此地淤积的阴气引走,得先定个方位。茅山术里面,认为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一个生气流向,按着七关,也就是即云垦关、尚冂关、紫晨关、上阳关、天阳关、玉宿关和太游关,这七关又分别与北斗七星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相对应,只有七关不堵不塞,这片地方才能太平。

    又有说法,这个七关,分成了“阳七关”和“阴七关”。这也很好理解,世间不光有阳,也有阴,光是生气流动自如,并不能完全保证一个地方不出事,阴气也要能遵循着天地间的规律,阴阳中和方能真正让一方平安。

    而第三医院里生气流动,也就是说“阳七关”其实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堵不塞,生气主要说的是活物身上的生命气脉走向,要是“阳七关”出了问题,那这个地方的人畜活物都会立刻遭殃,而现实是第三医院里的人在没出事前都活得好好的,所以魏时判断,应该是“阴七关”出了问题。

    此外,魏时还有个想法。

    这个不知道是谁搞出来的“地脉阴煞阵”最开始的作用应该是聚煞用的,它可能会害人性命,但是绝对不会有这次这么严重,它应该是“细水长流”,利用医院的优势,不知不觉的夺取他人的性命。这才是搞出这个“地脉阴煞阵”的人的初衷。

    但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谁也没想到这个“地脉阴煞阵”被人看穿了,而且还在对面弄了个“弓煞局”把“地脉阴煞阵”给镇住了,导致“地脉阴煞阵”里的阴气在日积月累之下,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浓度,以至于让“阴七关”不是被堵住了就是被截断了。

    搞出这个“地脉阴煞阵”的人不甘心,就布了个局,想破了“弓煞局”,只不过没想到会导致第三医院里的阴气来了个大发作,死伤无数。

    这一切,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当然,魏时也只是有了这么个猜测,到底是不是他想的这么回事,还有待以后的验证,只不过,他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准就是真相了。

    魏时先找到了“阳七关”再倒走七关,把“阴七关”的方位给定了下来,“阴七关”所在的地方遍及整个医院,只有代表着阴气的气脉出口的云垦关不出他所料刚好就在太平间里。

    魏时带着应唯亭,在前六关所在之处,插了一根李子木做的木牌,木牌上画满了“鬼画符”,魏时一脸淡定的忙活着,应唯亭则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不过总算没有腿软,没把他爷爷的脸给丢光。

    魏时把最后一块木牌弄好,李子汁是能通阴的东西,而在李子木上画上特殊的符咒,则能起到疏导阴气,引领灵体的作用。魏时想着,用这个法子,能把第三医院里被堵塞的“阴七关”疏通。

    他拿着最后一块木牌,带着应唯亭回到了太平间。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他直直地把手里的木牌插在了太平间的水泥地板上,木牌立在那儿,魏时放开了手,站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把抓起应唯亭就躲到了太平间的角落里。

    才刚走两步,一片死寂中就响起了“巴兹”“巴兹”的电流声,头顶亮起的那盏灯在几个闪烁之后,熄灭了,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死沉沉的安静中,突然起了风。

    风声很轻很轻,连根头发丝都吹不起,却好像能从身上的毛孔里钻进去,一直钻一直钻,钻到你的血肉里,心脏里,让你这个人从里到外,湿漉漉,冷冰冰的。

    应唯亭跟筛糠一样的打起了摆子,魏时看了他一眼,脸色寡白,双眼的瞳孔细成了一根针似的,显然惊惧到了极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感觉到了什么。

    魏时看着两个人脚边上的阵法,是用来混淆阳气,迷惑阴阳的,目前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那边的阴物都没察觉到他跟应唯亭的存在。

    不知道从哪儿刮过来的风,细细轻轻,滑滑溜溜,在地上打着旋儿,把那些掉在地上的白布都给吹了起来,发出簌簌的声音,停尸床也好似被人推了一把,吱嘎吱嘎地动了起来。

    黑暗中,只能看到片片好像招魂幡一样的白布。

    以及,在黑暗中影影绰绰,不停地动来动去,碰撞在一起的停尸床。

    这场景,实在渗人。

    魏时心里也是一跳一跳的。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下。

    就在这时,太平间外面突然响起了几个突兀的脚步声,因为在漆黑而又死寂的夜里,这个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还是听得很清楚。魏时转过头,对应唯亭说,“你们还派了人进来?”

    应唯亭还在打摆子,他摇了摇头,“没,没,就我们两个。”

    这么个鬼地方,谁愿意进来,也就他。

    魏时一听,也觉得奇怪。

    深更半夜,进入一间戒严了的医院,怎么想都觉得来的人有蹊跷。

    不过,魏时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怕这个人坏了他的事,所以他一脸紧张地盯着太平间的铁门,那个人也许是察觉到了太平间里有些不对头,所以脚步就停在了太平间的铁门外,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本来闹得厉害的白布和停尸床,也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周围一下子又变回了一片死寂。只有那种低低的、轻轻的阴风还在刮着。

    魏时知道,这个人刚才没有一察觉到不对就走,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外面的阴物已经发现了他,他躲不了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他所料。

    门外边发出砰地一声响,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虚掩的铁门被一个直挺挺倒下去的身影撞开,忽的一声,一股阴冷的风带起一些发出腐臭味的枯枝败叶吹进来。

    本来安静下来的太平间,好像又打开了个开关一样,霹雳乓啷的响了起来。魏时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好几次,那个风似乎就要吹到了他身上,却又被个无形的东西挡了下来。

    这个难熬的晚上,简直是读秒如年。

    当清晨的阳光终于出来的时候,魏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应唯亭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更新了,接下来应该会日两更三更直到完结。

272第271章

    【无关】

    门口传来一股恶臭,就好似潮润的高温下,浸泡了许多腐尸的沼泽,浓绿的、粘稠的水面上,咕嘟咕嘟的冒着一些沫子,实在太臭了,让人差点熏得晕过去。

    魏时捂着鼻子往门口看。

    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倒在那儿,许多肥白的蛆虫从尸体上掉下来,还有内脏接触到空气之后发出的轻微的噼啪声,往外溅起一些脓水。

    昨天晚上还是个大活人,今天一早就变成了一具好像死了蛮久的腐尸。

    魏时转身,用力掐着应唯亭的人中。

    应唯亭“啊”的一声醒了过来,魏时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看门口,“把你的人喊进来。”这个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总要验尸,身份肯定也要查明白,这些事当然要交给警方处理。

    应唯亭拿出对讲机喊人。

    魏时走到昨晚上插|进水泥地里的李子木牌,木牌已经在阴气的影响下,化成了一滩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黑水,并且还在慢慢地消散,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地方就会变得一干二净,看不出昨晚上的惊心动魄。

    警方的反应非常迅速,很快就有一堆人到了这里。

    验尸的验尸,问话的问话,找物证的找物证,忙忙碌碌的,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让法医啧啧称奇,在初步检验之后,就把尸体给运走了。

    中年警察李大民走过来跟应唯亭谈事情。

    魏时就在一边光明正大的旁听。

    李大民查了一晚上终于把环宇大厦前面那个小广场的施工单位找了出来,因为案情实在太严重,所以警方也是全力以赴,效率那是杠杠的,很快就查到,当时这个工程是一层层承包下去的,具体施工的是G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包工头。

    过了这么些年,当日的小包工头已经成了大包工头,并且挂在了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下面,警方找上门的时候,小包工头还完全不知道咋回事,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当日他手下那帮施工人员的名单找出来,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也难为这个小包工头还留着。

    经过排查之后,发现里面有两个可疑的。

    一个名字叫董爱国,一个叫陈鹏,这两个人留在小包工头那儿的信息,除了两张一寸黑白照是真的之外,其他包括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联系方式等等全都是假的,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让警方确定了这两个人才是嫌犯。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两个人是嫌犯,要把他们找出来那也是大海捞针。

    不过,很快,他们就把其中一个人找出来了。

    那具腐尸经过还原之后,终于现出了本来面目,跟一寸黑白照上的董爱国长得是一模一样,除了老了点。

    警方继续调查,而魏时觉得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该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他跟应唯亭说了一声,告诉他,最好是把这个太平间拆了,不要种花种树,让它自己长些杂草就行了。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阴气的气脉出口,还没事建个太平间在上面,阴气过重,聚而不散,早晚出事。

    应唯亭点头答应了。

    魏时也不管李大民用犀利的鹰目,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李大民肯定还是有些怀疑他的,觉得这个事无论如何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想要把他留下来继续审问,可惜,作为搭档的应唯亭不答应。

    魏时才懒得管李大民是怎么想的。

    他忙了一晚上,精疲力竭,没顾得上休息就直接赶车回了魏庄。

    魏时回到家,发现家里人进人出,已经搭起了灵棚。白色的纸花、花圈、招魂幡到处都是,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号声,魏时几乎是跑进了屋,堂屋的四面墙上已经挂起了白布,上面写着祭文,他的二婶哭天抹地,旁边一群女人围着她,一些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在一边安慰她,而他的堂弟,则披麻戴孝,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不知所措还有哀痛。

    他们已经知道二叔出事了。

    魏时看了一眼堂屋,不过二叔的尸体应该还没运回来,警方那边还没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家属把尸体运回家,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把尸体还给家属,而会直接火化了把骨灰送还家属。

    魏时一出现,他二婶立刻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一把抓住他,边哭边说,“阿时啊,你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一样是去医院,怎么你们一屋人都没事,就你二叔出事了啊,啊?”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死的怎么不是你们一屋人。

    她使劲摇晃着魏时,好像要把魏二叔从魏时身上摇活过来一样,眼里的怨恨连掩都掩不住,“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说话啊,你二叔从小是怎么对你的啊,比亲儿子还亲啊,金成喂,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哦!”

    哭声拖得很长,凄厉而又突兀。就好像坟墓里的老鸦一样,充满着不详的气息。

    魏时面无表情地看着魏二婶在那里哭天拜地的发疯。眼神深处有点嘲讽,还有点怜悯,这个女人如果知道她丈夫做了什么事,还会这样为他痛哭吗?

    魏时的冷漠,让旁边这些来帮忙的魏庄人,尤其是魏庄的女人都拿眼偷偷看着他,看完了还交头接耳的说着闲话。

    魏时把他二婶扶着坐回了原处,然而,头也不回的去了自己家那半个院子,在经过堂弟身边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停下来,虽然知道这个事跟他堂弟没关系,但是要他拿以前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个堂弟,暂时是没办法做到了。

    魏时先去魏妈妈的房门前。门是虚掩的,他轻轻推开门,魏妈妈躺在床上,他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眼,魏妈妈睡得很安详,呼吸平缓,脸色也好看了一些,看起来情况比前几天好转了不少,魏时也稍微放心了一点,他帮魏妈妈轻轻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

    他站在魏昕的房门前,指关节在房门上敲了敲。

    笃笃——笃笃笃——

    轻轻地,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一样的敲门声。

    小心翼翼的,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忌惮和防备。

    魏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再次见到自己的弟弟时会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就好似面对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隔得老远就发散着致命的吸力,把周遭的一切都吞进了那黑沉的洞中。

    魏时本能的不太想接近这样的魏昕。

    但是魏昕是他自己失踪了这么久的弟弟,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把魏昕置之不理,所以这种本能的警告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不管他,那魏昕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魏时已经失去了耐心,这个门外面没锁,推又推不开,明显是从里面反锁了的,也就是说里面有人在,有人在却在那里装死不开门,这小子是欠揍呢还是欠揍呢?魏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好久没揍人了,还真有点怀念。

    门终于打开了。

    魏时黑着脸看着门内的魏昕,一把推开他,进了屋,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人在屋里怎么这么久不开门?你再不开我都要喊人过来把门砸开了!”

    魏昕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幽深的眼睛看的魏时一身寒气。

    魏时伸手,啪的一下打在了魏昕的头上,“看什么看,你还有理了不是?”

    魏昕被他打的头一偏,苍白的脸有点发青。

    魏时一噎,刚才那一下难道打重了?这小子才刚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确实不应该对他打打骂骂,就算有什么事,也应该好言好语的和他说。

    自认是个好哥哥的魏时,干咳了一声,“咳——好了,刚才的事就算了,我不该打你,不过,下回敲门好歹应一声,敲这么久的门都不应,搞得人火气就上来了……”

    说到这,魏时猛地想起来,魏昕已经不会说话了。

    一想到这,魏时脸上的内疚就越重。

    他伸出手,摸了摸魏昕头上刚才被自己拍到的地方,轻轻揉了两下,冰冷的、柔软的头发穿过他的指间,像融化了的冰雪,寒气浸入了骨肉。

    魏时帮着魏昕梳理头发的五指,曲起又张开。

    魏时勉强扯起嘴角,做了个笑的样子,不过那个笑比哭还难看,他像个唠叨的女人一样也不管魏昕愿不愿意听,听不听得懂,自顾自的说着,“我想了又想,觉得你还是应该回学校去上学,虽然现在迟了一点,不过有我帮你补课,咱们至少要把高中读完,现在都是研究生满地走,大学生不如狗的时代了,连个高中学历都没有,将来怎么混……说到这,我打算把市里面的工作辞了,回来办个卫生所,也方便……”

    魏时说着说着就出了神。

    他没注意到,魏昕离他越来越近,魏昕的身体几乎是靠在了他身上,魏时边说话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让魏昕靠的更舒服一点,魏昕那张苍白精致的脸伏在他的肩膀,脸半掩着,浓长的眼睫好像萦绕着的黑雾,在雪白的脸上留下一些阴影。

    就这么挨了一会儿。

    突然,魏昕抬起了头,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一直退到了离魏时三步开外的距离。

    他默默地看着魏时,把拿在手里的一张纸给了他。

    魏时一脸莫名地看着那张纸,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字。

    ——我的事与你无关,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脑子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粗纱布。

273第272章

    【后山】

    魏时看到字条的第一反应是:这狗爬一样的字写的真丑!果然应该把人送学校再念几年书。

    再接着,魏时脸拉了下来。

    一面喊着哥,一面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一样喊着“莫管我”,你以为老子愿意管你?不是看在你我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份上,你就是死在老子跟前,老子保证都懒得抬头看一眼。

    妈的,以为老子时间多愿意管你?喜欢操这些空心?

    熊孩子就是皮痒欠揍。

    魏时冷冷地抬头看了魏昕一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手指夹着那张纸,另一只手屈指弹了那张纸一下,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魏时脸上要笑不笑的,看着渗人。

    魏昕也不知道是识时务了还是怎么的,反正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再撸虎须,他安静地站在房间里,跟魏时大眼瞪小眼,魏时很不愿意承认的是,其实是他一直在瞪着魏昕,而魏昕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与周围的昏暗融在一起,你很难分得清,他到底是在看着人,还是在看着某处虚空……

    魏时也不知道。

    最后,还是魏时先退了一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你总要把自己以后的打算告诉我一声。”魏时转身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把手,背着身又说了一句,“等下出来一起吃饭,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怕发霉。”

    魏时出了门,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吞吞地往外边走。

    他们这边的习俗是只要人死了就会搭起灵棚,但只有等真的封了棺才会把道师班子请起来做道场,做个三五七天的道场,把棺材送上山才算完。

    而封棺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说一个老人去世了,死之前他说要见着自己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女儿等后人,那么,就会先把老人的尸体清洗干净,穿上寿衣,放进棺材,而棺材盖则半盖上,留出蒙着白布的脸,等到见着后人之后才会进行封棺。再比如说要是人是横死的,那在封棺之前还得请道师做个小法事,让死者身上的怨气发散掉,免得死后不能投胎。再再比如说死人被烧成了一把灰,或者尸体不全,那在封棺之前也是要先做个小法事的,而且情况不同,做的法事也不同。

    魏时一直觉得,做道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七七八八要注意的事一大堆。

    魏家的灵棚搭了半个月之后,市里面才下通知让他们家里来人把魏金成的骨灰拿回家去。魏二婶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农村妇女,魏炚也就是魏时的堂弟还没成年,所以不管愿不愿意,只要魏时没打算撕破脸把事情说出来,那肯定是要帮这个忙的。

    魏时倒也不介意帮这个忙。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他也要回市里面办点自己的事,他是真的打算不回市里面工作而是在魏庄开个小卫生所,在这之前,他得先把舅舅委成斌给说服了,这几天也给他舅舅打了几个电话商量这个事,他舅舅坚决不同意,后来看他一意孤行的样子,又改口说要他当面跟他说清楚。

    魏时也明白他舅舅是为了他好。

    委成斌是这么觉得,外甥好不容易从学校毕了业,找了个好工作,就算工作单位出了问题,那他也完全可以给自己的外甥换个不比第三医院差的地方继续上班,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现在,一个好好的大学毕业生,居然哭着喊着要回魏庄那么个乡下地方,你以为你是响应国家号召回家乡支援家乡建设吗?被洗脑洗傻了吧!委成斌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一个村级卫生所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够不够生活,够不够养家糊口?年轻人,就是容易头脑发热,完全没想过后果。

    魏时现在就坐在他舅舅面前。

    委成斌沉着脸看着他,“说吧,是什么原因?”

    魏时这时候也没敢再嬉皮笑脸,他把魏昕的事,还有魏妈妈那一身奇怪的病简单说了一下,“舅舅,我是打算先回魏庄干两年,顺便也看着魏昕还有我妈,不然我不放心。”

    委成斌听了他的解释,脸色终于好看了点,“阿昕的事确实需要上心,不过,你妈妈嘛……”委成斌有点迟疑,他像是想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你妈现在的情况,你倒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这跟遗传也有关系,你外婆当年也是这样,看着严重,过一阵子自己又好了,反复发作,你外婆的妈,也就是你祖外婆也是这样,你外婆去的早,前头我也没想起这个事……”

    舅舅,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好嘛!魏时在心里嚎了一声,“去的早”?!这还不够让人担心啊!

    大概是魏时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委成斌解释了一下,“你外婆不是因病去世的,是出了意外。”

    魏时问,“那我祖外婆呢?”

    委成斌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去,在魏时的坚持下,委成斌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他的想法,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气,魏时安慰他,就他外甥这人才,在哪都能发光发热,完全不用担心被埋没了。年纪一大把了还要这么撒娇卖萌,魏时也觉得压力很大,不过,委成斌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吃他这一套,被他说了一通,脸色也渐渐好看了一点。

    最后,甥舅两个终于是和解了。

    魏时带着魏金成的骨灰盒回了魏庄,魏炚披麻戴孝跪在魏庄那颗大槐树下,他身后是从隔壁慈恩镇望乡村请来的道师班子,打头的那个道师叫东老先,黄皮瘦脸,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个不起眼补丁的道服,一双眼眼白多过眼黑,又喜欢吊起眼角看人,所以就显得特别尖酸刻薄,一副没福没寿的样子。

    一般魏庄里的人有什么白事,都是请这个道师班子。

    这十里八乡其他道师班子也不是没有,不过如果是魏庄的人去请的话,他们一般不会肯上门,只有东老先的道师班子,愿意接魏庄的生意,久而久之,魏庄的人要是有什么事,就干脆直接去找东老先。至于为什么其他道师班子不愿意接魏庄的生意,也没个解释,后来有个道师班子放了话出来,大概就是魏庄的地气跟他们合不上,去了也是白去,也许还会出事。

    这也算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魏炚对着骨灰盒三跪九叩,东老先领着道师班子吹吹打打,嘴里念念有词,魏时捧着骨灰盒原地站在不动。

    东老先手里拿着一根挂着白纸上面画着符的竹棍,绕着魏时打圈,走几步就来一个踮脚,身体往上一冲,嘴里喊一声。

    “身死化灰……莫问鬼神……后人跪迎……先人归来咯……”

    尖利的声音破开午后的闷热,在大槐树下,生生让人打了个几个寒战,全身长出鸡皮疙瘩,恨不得拿手去搓一搓,魏时甚至觉得,好似脚下边有股子冷风吹了一下。

    东老先做完了法事,打头往魏时家里走。

    魏时捧着骨灰盒紧跟在后,堂弟魏炚则要更辛苦点,他得赶在这一行人前面,在东老先每次停下来念经的时候,就跪下迎接。十八岁的少年,脸上是一片木然,低着头跪在那里,身边人要他跪他就跪,要他站起来他就站起来,好像丢了魂一样。

    魏时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等把骨灰盒终于迎回了家,东老先继续做法事封棺。

    魏时把一直扎在手臂上的白色长布,他们那把这个叫做“拖头”一般都是死者家里发给亲戚的,血缘关系越近的亲戚,“拖头”布就越长,孝子贤孙的“拖头”布要一直到脚跟,而邻里朋友则发个一尺长的布,来拜祭或帮忙的时候扎在手臂上就行了,魏时没跟屋里的亲戚一样把“拖头”戴在头上,而是扎在手臂上。

    他看了一眼堂屋,没找到魏昕,也没看到魏妈妈,去他们屋里找了一下,魏妈妈倒是好生生的待在屋里,好像一直就没出去过,魏庄人都知道魏妈妈身上有病,性格也很是古怪,所以都没过来打扰她,魏二叔那边吵吵闹闹,魏时家里这边却安安静静,偶尔有几个人过来也是拿完东西就立刻走了。

    魏时把院子以及二叔家里找了一遍,又问了几个人,还是没找到魏昕,他有点急了,赶紧出门去找,碰到一个人就问一声,终于从一个小孩嘴里知道了魏昕的下落,这小子一大早,天刚亮的时候就去后山了,也不知道去那里有什么事。

    魏时三面环山,但只有跟魏庄那棵老槐树正对面的那座山才被叫做后山。魏庄所在的地方是丘陵地带,山连着山,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山势都不高,也不陡,但是魏庄的后山却是个例外,这座山比其他山都要高,也要陡,矗立在那里,就好像随时都在俯瞰着魏庄一样。还有一点,魏庄的祖坟就是后山的一个山坳里。

    魏时从小到大就不太喜欢这座后山。

    他在后山找了一遍,没找到人,只好去魏庄的坟场,远远的,就看到魏昕站在坟场。

    ——站在一片坟包和墓碑中间。

274第273章

    【倒影】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山谷里起了白色的雾气,它们驱赶着奄奄一息的阳光,渐渐地,阴霾把整个山谷都占据了,而后山则在残留的光线里投下浓重的阴影,让阴霾越来越浓,雾气也越来越重,站在坟场中的魏昕,单薄而瘦削的背影,在浓涡若隐若现,轮廓模模糊糊的,好像那些不停流动的雾气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了似的。

    当魏时走到魏昕身后不远处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魏时觉得这个天黑得也太快了一点,像是有只天狗把残阳直接一口吞掉了一样,晃眼间,天就暗了下来,倒也不是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是有着隐约的天光,比起明亮的月光来要暗上那么一些。

    走近了魏时才发现,魏昕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沾了一些黑乎乎的脏东西,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土腥味,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魏时伸出手,五指张开又握住,最后,他拍了怕魏昕的肩,“阿昕,晚了,回去了。”

    魏昕慢慢地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生的其实很好看,眼睛狭长,显得极为深邃,就是看人的时候,给人感觉有点怪,好像他看的是个死人而不是个活人,魏时觉得,大概是魏昕的眼睛里眼黑的部分太黑,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所以才让人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魏昕一言不发地跟在魏时身后,开头的时候,魏时还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但是面对着一个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的对象,魏时的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了,他闭上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家。

    那边已经起了道场,作为侄子的魏时也不得不去露个脸,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这么一忙下来,倒是把满肚子的心事都给暂时忘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五天都很忙,他除了每天睡觉前会去看一下魏妈妈和魏昕,其他时间都忙自己的事去了。帮忙魏二叔的丧事是一件事,另外一件事就是在魏庄开个卫生所的事,魏庄不比别的地方,像这种事是需要魏庄那些老辈子们同意的,尤其是魏庄的老族长魏七爷的点头。

    魏时提着一包烟两瓶酒过了河去魏七爷家说这个事。

    魏七爷家跟其他魏庄人的住处是隔开的,一个在河西边,一个在河东边,一座木桥架在河面上。这条河贯穿了魏庄所在的山谷,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在水草间忽隐忽现,夏天的时候,脱了鞋,把裤脚卷起来就可以直接淌过去,到了冬天,在河里立几个桩子,也随便就可以过了河。

    但是魏庄人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正儿八经的修了一座桥,就算是在夏天,除了那些不听大人话的孩子之外,要过河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桥上过。

    只要是魏庄人,从小时候起,老辈子们就会对他们耳提面命,要他们不要下河,不要下河,河里面有水猴子会把人拖下去当替死鬼。

    魏时站在桥上,看着平静的流水上自己的倒影。

    是个清瘦的年轻人的样子,突然,水面下一条鱼摆了下尾巴,水面晃了一下,倒影扭曲,像打碎的镜子,变得支离破碎,魏时看着看着,眼一花,自己在河里面的倒影冲着他裂开嘴笑了一下,舌头伸出来,搭在了胸口上。

    魏时被这张酷似的自己却变成了畸形的脸吓了一跳,赶紧地又看过去,波动的水面恢复了平静,倒影还是那个倒影,他把右手伸出来动了动,水面上的倒影也跟着动了一下。

    魏时松了口气。

    大概是最近事太多,脑子太乱,所以出现幻觉了。

    他敲了敲魏七爷家的门,一个咳嗽声由远及近,门被打开,魏七爷就站在门后边,他看了魏时一眼,“来了,进来坐。”

    魏时跟在后边进了屋。

    魏七爷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握成拳,堵着嘴,边咳边说,“你找我有么子事,说吧。”

    魏时一顿,魏七爷还真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魏七爷看了一眼魏时,“你们这些细伢子,没事哪里会来找我这个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他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说吧。”

    话到这个份上,再说什么套话就显得矫情了,魏时就把自己想在魏庄办个卫生所的事说了一下,主要是想要村里面答应这个事,当然,如果能够提供一个地方那就更好了,没有也无所谓。

    魏七爷一直听他说完才慢慢吞吞,用嘶哑的像个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说,“你是想把市里面的工作辞了回魏庄?”

    魏时应了一声“是的”。

    魏七爷没直接回答他,好像在琢磨什么事,良久之后才终于点了下头,“也好,魏庄离镇上也比较远,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还要去镇上看病,有个卫生所也方便点,咳,咳。”

    魏时听他这个话,心里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魏七爷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不答应这个事,毕竟前几次魏七爷都明确表明了想要他回市里面工作的态度。

    魏家的这些老辈子可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他们的决定也不是轻易会改变的。魏时本来还以为肯定要列举一二三条不得不回来的原因,以及一二三条在魏庄开个卫生所的好处等等来说服魏七爷。

    魏七爷看了魏时一眼,“要做就好好做,别一天到晚不着调。”

    这就是教导了。

    魏时赶紧答应了,生怕老爷子又改主意。

    让魏时更意外的是,魏七爷还给了魏时一间村里面公用的空屋,让他把卫生所开在那儿,空屋总共就两间房,前面一间当卫生所,后面那间小一点的屋子,就让魏时自己住,甚至还带了个小厨房。

    当然,魏时是没打算住在这儿的。他家就在魏庄,没道理还要住出去。

    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商量好了之后,魏时一脸轻快地从魏七爷家离开,魏七爷坐在堂屋上手的靠背椅上,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之后,才传来了一声叹息。

    魏时回了家,又忙了一阵,吃过饭,打水洗澡。

    澡桶里装着从井里面打上来的冷水,在这个燥热的晚上,能洗个冷水澡无疑是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

    魏时脱光了衣服,赤条条的站在澡桶边上,手里拿着个毛巾,有点臭美的就着灯光俯瞰着水面,用手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冲着水面上的自己龇牙笑了一个。

    突然,他龇牙的动作僵住。

    他想了起来,今天下午过那条桥的时候,他的右手动了动,水面上的倒影也跟着动了动,不过,那个倒影动的手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卧槽,真的出鬼了。魏时心里骂了一句。

275第274章

    【洗澡】

    魏时伸手在水里一搅,再掬了点水泼了泼脸,也许真是有个水猴子在那里作怪,明天再去看一下,他心不在焉地抹着香皂,拿着毛巾在身上擦着。

    安静的夜晚,只有水声哗啦哗啦的响着。

    沿着身体往下淌的水,蜿蜒地向着出水口流去,一切都跟平时差不多去,魏时一手撩起水泼到后背上,一手反过去用毛巾擦着后背。带着肥皂泡有点浑浊的水顺着脊骨流向了臀间,后背上的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全汇向了那一个方向,甚至于,它们并不流向地面,而是钻到了臀缝间。

    水流不停地冲刷着那个隐秘的部位。

    就好像有一双缠绵的手,正抚摸着眼前这具瘦削的身体,一寸一寸的,贪婪的游移着,没有人注意到这种不动声色的玩弄——魏时往胸口上泼着水,本来应该四散流淌在他身体上的水却不停地冲刷着他胸前的两点,带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魏时并不是个特别细心的人,再说,他脑子里装着事,洗澡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在做。再说了,作为一个男人,洗个澡那都是随便应付了事的,不会像女人一样,边洗也许还会边看着自己的皮肤状况之类,所以他压根就看都没看自己的身体一眼,直到胸口的麻痒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拿起毛巾又擦了一把,就好像用粉笔擦把黑板上的粉笔字擦掉一样。

    从那两点冲刷而下的水,直接流向了两腿之间那个敏感的地方。

    冰冷的水打在上面,轻微的痛在凉意中放大,反倒成了快|感。

    魏时看了自己的下半身一眼,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发泄过了,现在有了感觉,魏时也不打算憋回去,他伸出手,握住那处,揉搓了起来。熟悉的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魏时忍不住舒服地长出口气,微微闭上眼,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地面上四处流淌的水,浮了起来,澡桶里的水也悬在了空中,水靠过来,往魏时的身上泼过去,魏时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停,刚要睁开眼,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响动,耳朵边刮起了一股极轻的风,就好像有个人故意挨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魏时知道这是撞鬼了。

    水流不停地冲刷着,臀缝、胸口、小腹、腿间,一个地方都不放过,明目张胆的挑弄着他的身体,魏时忍不住抖了一下,嘴里差点没呻|吟出来,他赶紧咬紧牙关,默默背诵着“驱逛”。

    冰冷的气息萦绕着他,水流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身上的敏感点,魏时的身体能够做出最基本的反应,但是却无法反抗身上的桎梏,就好像鬼压床一样,但是又比鬼压床的情况要轻一点,至少他的身体在被揉搓感受到快|感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抖动,而这些不受他控制的反应,显然取悦了身后这个胆大包天的鬼。

    到最后,在水流的冲刷下,魏时终于是没忍住,泄了出来。

    白色的浊液随着水流淌向地面。

    魏时张开眼,全身无力地喘着气,老半天才缓过来。

    他看了一眼空荡而安静的洗澡间,冷冷的哼了一声,刚才那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当然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不见了有一阵子的小鬼又回来了。

    魏时咬牙切齿的骂了一通,草草的洗了一把就出了洗澡间。

    外面就是家里的小院子。

    一抬眼就看到魏昕正站在离洗澡间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魏时也没心情理会他,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把那个越来越过分的小鬼给一次性解决掉,“我洗完了,你进去吧。”他冲着魏昕说。

    魏昕靠着树,分不清是人还是树。

    魏时踩着人字拖,踏踏的走过去,抓着魏昕的手把他从树下拖出来,“还磨什么洋工,去洗澡,洗完早点睡。”

    三天之后,魏二叔被送上了山。

    家里也安静了下来,魏时本身也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一个星期就把卫生所给开了起来,进了一些常用药还有简单的医疗器械,把那两间做了卫生所的屋子打扫干净消了毒,也没选什么日子就开了张。

    魏庄总共也就千把来人,大病肯定是要上医院,感冒发烧这些小问题才会来卫生所,乡里乡亲的,魏时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觉,比以前在医院里紧张而又忙乱的生活要自在的多。

    没病人上门的时候,还能找几个人凑桌麻将。

    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连那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发生的事,似乎也没那么让人暴跳了。

    魏妈妈的病情一直在好转,魏昕虽然还是死气沉沉的,至少人在他眼前,没再失踪,魏时觉得阳光灿烂,花是香的,草是绿的,隔壁打牌输了钱不肯认账的牛哥都没那么碍眼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魏时还时不时打几个电话给自己的死党魏宁,炫耀一下自己的新生活,让在B市拼死拼活奋斗着的魏宁各种羡慕嫉妒恨,魏时每次放下电话各种得意和满足。

    只不过,人难免会有乐极生悲的时候。

    这一天,他跟往常一样,穿着拖鞋,踩着夕阳,叼着根烟,拖拖拉拉的往家里走,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大门被用力的拉开摔在了墙上,粉墙上被砸了几个坑洞出来,魏时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打算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魏妈妈蓬头垢面的从家里面跑出来,一看到魏时就尖叫了起来。

    叫声尖利得就好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毛玻璃上刮着,耳朵生痛生痛的。

    魏妈妈跌跌撞撞,跨过门槛的时候,一头就栽在了地上,魏时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魏妈妈抬起头,满脸疯狂,已经失去了狼,她紧紧抓着魏时的手臂,深深的陷进了魏时的肉里面,魏时痛的一个哆嗦,忍着没有把她的手拉开,而是温声说,“妈,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魏妈妈呆滞的目光埋着一点怨毒,“都是你,都怪你,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都是你,都是你。”

    她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魏时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这种从父母口中说出的“不该生下来”的话,总还是有点让人心里过不得想,只不过魏妈妈本来精神方面就有点问题,也不好再刺激她,所以他柔声跟魏妈妈说,“好,都是我的错,我们先进屋,有什么事进屋再说。”

    魏妈妈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秀美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脸上全都是汗水,她扯着嗓子用尖利的声音疯狂的大喊,“你爸爸死了,他死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左邻右舍全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是怎么了?”“魏家婶子不是又……”“魏时啊,快把你妈妈扶进去,要不要上医院啊,要人帮忙就喊一声。”魏时勉强答应了几声,他在旁边几个婶子的帮助下,扣住了魏妈妈的手臂,把她强行带进了屋子,也许是刚才的大力挣扎让魏妈妈用去了过多的力气,现在她被人扶着瘫软无力的倒在一张椅子上,嘴里还在念着,“家成死了,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她无神的看着四周,“都是他的错。”

    魏时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爸爸魏家成已经失踪了十几年了,家里人都默认他已经死了。

    现在魏妈妈这么闹一场,难道是另有隐情?

    这时,门外拥挤的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路,隐约的咳嗽声传来,魏七爷也来了。

276第275章

    【问询】

    魏七爷拄着根拐杖,敲着青石板地面,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声响,一下一下的,敲在人心口上,虽然看起去是个七老八十,半截身体入土的衰弱老人,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很是威严,他扫了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魏庄人,“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散开去,散开去,留两个人在这里照看一下就行了。”

    魏庄人一哄而散,留下来两个中年女人。

    魏时皱起眉头看着脸色苍白,一头冷汗的魏妈妈,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人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这精神状况时好时坏的,要是继续恶化下去就难办了。

    魏妈妈嘴里反反复复念着刚才那几句话。

    魏时想起来,其实他不是第一次听到魏妈妈这么说了,几年前,魏昕失踪的时候,魏妈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说他害死了魏爸爸又要来害自己的亲弟弟。

    那个时候,魏时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魏妈妈因为魏昕的事,精神状况太差了,每天恍恍惚惚的。

    但是,现在魏妈妈旧话重提,魏时就不得不怀疑起来。

    魏七爷站在魏妈妈面前,用破风箱一样的嗓子大喝一声,“好了,你一个当妈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知道了?”

    魏妈妈被他这破锣嗓子一吓唬,身体抖了抖,嘴巴嗫嚅着,真的安静了下来。

    话刚喊完,魏七爷就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咳嗽下,他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会散架,魏七爷摆了摆手,“你们把她扶进去休息一下,我还有点话跟魏时说。”

    留下来的两个中年女人搀着魏妈妈往房间走。

    屋子里就剩下了魏七爷和魏时,一时安静了下来。

    魏七爷叹了口气,“你别把你妈的话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况。她一个女人,把你们带大,不容易。”

    魏时木着脸,“我知道,我没放心上。”

    魏七爷又说,“本来还想找你谈个事,今天这情况就先不说了。你先顾好家里的事,那个事等以后再谈。”

    魏时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我听你老的。”

    这么不咸不淡的扯了两句,魏七爷就走了。

    魏时去看魏妈妈,那两个中年女人看魏时来了,跟他说了一声之后也离开了,魏妈妈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子,暗淡的光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魏时才发现,魏妈妈真的已经老了,她的脸上已经长了很多皱纹,她的头发已经斑白,她整个人的精神气已经像个迟暮的老人,而她的实际年龄却还不到五十。

    魏时在魏妈妈身边蹲下,握住她冰冷而枯瘦的手。

    魏妈妈用空洞的声音说,“他们都说家成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他没死,他们骗不了我,他们都说我疯了,我呸,他们才疯了,我脑子清清白白的,他没死,他没死……”她的手用力的抓着魏时的手,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没死,我知道他没死,你去把他找回来……”

    魏时用另一只手拍着魏妈妈的手,安抚着她,“好,我去找。”

    魏妈妈转过头,“现在就去。”

    魏时苦笑了一下,“好,现在就去。”

    看魏时答应了,魏妈妈才回过头,又出神地看着窗子。

    魏时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去。

    其实魏时已经差不多忘记魏爸爸失踪这个事了。时间隔得太久,他那个时候又太小,再加上魏爸爸就常年在外面工作,一年到头也几天在家,爸爸这个形象在他脑子里占的地方并不大,后来,干脆就忘了,只是偶尔的时候会想起来,脑子里也只有一个男人模糊的身影,觉得熟悉又亲切,再多的,也没印象了。

    对于魏时来说,魏昕跟魏妈妈在生命中的分量无疑要重得多。

    尤其是魏昕,陪伴着他成长,一直在他左右。

    失去了父亲,母亲又常年在外工作,起初的时候,魏时两兄弟被托给了二叔家代为照顾,后来,听到二婶背地里跟二叔抱怨说多两个孩子多了好多事,负担也重,魏时就学着自己做饭,自己作家务,自己照顾年幼的弟弟。

    那是一段孤独的年月。

    只有沉默寡言的魏昕,听话懂事的魏昕,给暗淡的时光里带来了一抹亮光。两兄弟互相依偎,互相照顾,也正是因为如此,魏昕的失踪才给了魏昕那么大的打击,差点让他一蹶不振。

    现在魏妈妈旧事重提,魏时也就把这个事放在了心上,决定抽个时间再去查一下。

    想到这,魏时想起上回见面的时候舅舅说过的话,以及魏妈妈现在的精神状况,他怀疑是不是魏妈妈那一边的人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魏时抓了抓下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两天,魏时看魏妈妈精神状况有所好转,他找了个人照顾魏妈妈,每个月五百块钱,也不用她做其他事,就是自己在卫生所上班的时候照看一下,如果自己有事出门,就帮着做做饭。

    魏时把卫生所大门一关,就出了门。

    他要找的是魏爸爸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魏爸爸的工作场所。魏爸爸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给人打煤炉子,现在都用气不烧煤了,但是十几年,城市里面烧煤还是主流。

    魏时走在街上,目光往两旁的店面一路看过去。

    这条街曾经很繁华,但是现在却已经显得老旧,尤其是对比着周围新建的高楼大厦、住宅小区,更是像一匹陈旧泛黄的粗布,低矮拥挤的店面,狭窄逼仄的小巷,人来人去,店铺上的牌匾有些新潮,有些陈旧,混在一起,好像时空交错。

    走了好一阵,快走到街尾,魏时有点担心,也许魏爸爸工作过的那个店子已经关门了,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当他看到“旺记厨具店”几个招牌大字,以及下面一行小字“专营各种煤炉、灶台”的时候,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这家店的老板很不错,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了,没倒闭没转让没改行,连店名都没换,真是好样的。

    魏时进了店,一个个崭新的,各种样式的煤炉摆满了整间店,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一块白色的铁皮敲敲打打,看到魏时进来,抬起头看了一眼,问他,“是要煤炉子还是要什么?”他站起来招呼魏时,拿起旁边一块抹布擦手。

    魏时给他递了一根烟过去。

    老板奇怪地看了魏时一眼,把烟接了过来,“X蓉王啊。”

    魏时笑嘻嘻地跟老板搭话,说了几句,老板也是个爽快人,在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他才终于把魏家成这个人想了起来,老板边抽烟边说,“你是他屋里什么人?儿子?”

    魏时点了点头,“是啊,我爸失踪这么多年了,我想着看能不能再找到点什么线索……”

    老板一脸理解,“哎,其实以前就有人问过我几回,要不是这样,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不会到现在还记得,我当时就说了,魏家成请了假回家之后根本就没回来上过班,他们都不信。”

    魏时愣了一下,“老板的意思是我爸没回来过。”

    老板肯定地点头,“是的。”

    魏时想了一下,“那老板麻烦你再仔细地想一想,我爸在这个事之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老板也蛮耐得烦,他抽着烟想了一会儿,“哎,以前也有人问过,我当时就说了,他,哦,就是你爸,没什么古怪的举动,那天他请假回家的时候,还说过两天就回来,哪里想到这一去……哎,人啊……”老板感慨着说,突然,他皱着眉,“他那天走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哎,看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魏时来了精神,赶紧又递了根烟过去,“别急,老板你慢慢想。”

    老板抽了一口烟,“好像是说要把两个儿子带出来。”

    魏时抓了抓头发,“就这句话?”

    老板确定地点了点头,“没错,话也许不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个话的意思就是这个,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想着市里面的条件好,要把儿子带到市里面上学。”

    失踪前的魏爸爸心心念念都是两个儿子,魏时心里有点不好受。

    他又跟老板说了两句,接着又请老板吃了个饭。

    不过,老板那里也没再说什么有用的事。

    魏时怏怏的回了魏庄。

    到了家门口,就看到魏妈妈坐在一把高背椅子上,正守在那里,他请来照顾魏妈妈的阿婶看到他回来了,赶紧跑过来,“阿时,阿时,快过来,你妈又发作了,她把你的东西全都放在那里了。”大婶指了指角落,那里放着一堆东西,魏时走过去一看,都是自己穿的用的,一样一样的放好了摆在那里。

    魏妈妈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魏时。

    魏时不知道这又出了什么事,他抓了抓下巴,有点无奈地走过去,“妈,你把我的东西都拿出来,这是做什么?”

    魏妈妈直挺挺地坐着,眼神清明,神智看上去并不混乱,她看着魏时,“你去把你爸爸找回来,找回来我就还认你是我儿子,找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

    魏时脸色一变。

    魏妈妈说完这个话,站起来,把大门一关,魏时被关在了门外面。

277第276章

    【夜幕】

    魏时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就觉得哭笑不得。

    他年纪老大不小了,如果不是念大学,照着他们魏庄人的习惯,早就应该结了婚,生个孩子也快能打酱油了,已经不会跟小时候一样,因为不得父母的欢心而伤心。

    更何况,魏妈妈情况特殊。

    魏时抓了抓下巴,转过身,喊了两个相熟的人过来帮着一起把东西搬去了卫生所,安置好了后,他想起这几天忙来忙去的没顾得上魏昕,不知道这几天他都在做些什么。

    魏时穿着拖鞋,踩着青石板小路,边走边跟一路上碰到的人打招呼,时不时还停下来跟某个相熟的大叔大伯敬根烟,闲扯两句,那副悠悠闲闲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刚被自己老妈毫不留情扫地出门的架势,魏时叼着根没点上火的烟,就这样打发了一下午,等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慢慢腾腾的往家里边走去。

    每天到了这个时间,魏妈妈的精神就会好一点。

    魏家的那扇大木门是半打开的。

    魏时进了门,往左边的小院子走去,雾霭重重里,魏妈妈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她一动不动的出着神,魏时走到她身后,也没说话,随着她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树皮坑坑洼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划破的,也许刻上去的时候挺清晰的,树皮一年又一年的生长,也就慢慢地模糊了。

    站了一会儿,天越发的晚了。

    起了夜风,吹得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

    近秋了,天也带起了一点凉意。

    眼前的房屋树木,看得越发朦胧,旁边的房间都没开灯,只有厨房里,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光,还有锅碗瓢盆的响动,那是魏时请来的大婶正在做晚饭。

    魏时低声说,“妈,爸爸失踪前回来那一趟是打算做什么?”

    魏妈妈站了半天,好久没说话,过来好一会儿,她才伸出手,就着厨房那儿的一点余光,手轻轻地摸上了树皮的那处坑洼,动作非常的温柔,就好像那不是一块粗糙的老树皮而是情人的脸,“他说要把我们一家人都迁到城里去住,说要把你们两兄弟都送到城里的学校,说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魏妈妈的声音温柔而甜蜜。

    跟那个老板说的差不多。

    魏时皱着眉头,他跟那个老板吃饭的时候问过魏爸爸打煤炉的月工资并不高,要把一家老小都带过去很困难,魏爸爸先前也并没有想过这回事,突然就冒起了这么个念头,怎么想都觉得里面有古怪。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魏爸爸做出了这么个决定。

    这个决定到底跟他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魏时的眼前就好像有一座笼罩了漫天迷雾的大山,他想拨开浓雾见到这座山的真面目却有心无力。

    就在这时,大婶过来喊他们吃饭。

    魏时看着饭桌旁边就他跟魏妈妈两个人,而大婶已经把围裙摘下来,打算回家去了,她本来就是帮忙做做饭的,碗都是留着第二天过来洗,在她要离开的时候,魏时喊住了她,“阿婶,魏昕怎么没听你的喊过来吃饭?”

    阿婶边往外走边说,“他吃饭晚,我留了他的饭。”

    魏时站起来往魏昕的屋子走去,敲了敲门,门里面没人应,门上没有锁,他又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黑洞洞的房间无声无息,冷意沁人,好像这个房间好久没人住过似的,没得一点人气。

    魏昕并不在屋里。

    这么晚了,人到哪里去了。

    魏时本来打算出去把人找回来,又想起刚才阿婶说魏昕会晚点吃饭,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魏时想着,这一阵子自己忙着开卫生所,又忙着查魏爸爸的事,确实是有些忽略魏昕了,今晚上就干脆把人等回来再问个清楚。

    魏时把饭菜热在了窝里。人就在魏昕的屋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夜已经很深了。

    魏庄万籁俱寂,高低错落的房屋趴卧在地,像是一群聚在一起打盹的野兽,魏庄的房屋建的很是密集,几百年下来,新的变成旧的,拆了又建了新的,本来经过规划的建筑就变得有些散乱,飞檐白墙,青石甬道,浸透着岁月的沧桑和变迁。

    淡薄的雾气漫开去,魏庄就在这个雾气里若隐若现。

    庄口那棵老槐树,在雾气中沉默的矗立着,那些白天看来浓绿喜人的树枝,变得张牙舞爪的压抑,然而,在这样的夜晚,老槐树也并没有神展开枝叶,反倒有些无精打采。

    通往魏庄的那条马路黑沉沉,空荡荡的。

    天上无星无月,只有稠密的云,因而让天幕下更黑了。

    这时,似乎从马路的尽头走过来了一个人。

    一个提着一盏灯笼的男人,他安静地、无声地向着魏庄走来,手上的白纸灯笼在白雾里摇曳个不停,雾气很淡薄,而那个白纸灯笼发出的光也是淡淡的,似乎里面的白烛也是有气无力。

    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男人抱着孩子走进了魏庄。

    青石板路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周围趴卧的房屋在他经过的时候凶恶的盯着他,而他却无知无觉,或许是因为他压根就不在意。

    他穿过了魏庄,进入了魏庄的后山。

    轻车熟路般,他又穿过了后山上魏庄的祖坟,在山壁那儿的一个山洞处,停了下来。周围密密麻麻们全都是坟墓,老的、新的、长满了草的、建了墓碑的,他就那样安静的站着,时不时低头跟怀中的小孩说上两句话,小孩趴在他肩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漂浮在不远处的是点点鬼火。还有半夜出没的,叫声悚人的夜鸟。

    那个男人站了一会儿。

    那点点鬼火飘动起来,它们浮在了半空中,莹绿的光芒跳动着,突然,让人恐怖而又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鬼火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影子,它们尖啸着在坟场飞来飞去。

    那个男人怀里的孩子看着那些白影子,拍着手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从山下走了上来。

    那个少年身上湿漉漉的,一张极好看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幽深,嘴唇却是鲜红,颜色对比实在过于惊心,以至于让这个少年显得非常的鬼魅,鬼魅里又带着一点撩乱人心的蛊惑。

    少年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他们一起进了山洞,跟着他们的,还有在旁边飞来飞去不停尖啸的白影子。

278第277章

    【阴河】

    >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山洞。

    >

    >山洞迂回曲折,他们却丝毫没有迟疑,一直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那里,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有一条河安静无声的淌过,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山洞的洞顶,地面传来,那是渗出来的地下水。

    >

    >这个山洞里面确实有一条河。

    >

    >一条只有在晚上,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出现的河。

    >

    >河水静静流淌,无数的白影子呼啸尖叫着从旁掠过,白影子越来越多,让四周起了白雾,因着这条河,使得周围也越发的湿冷。

    >

    >这两个男人,或者该说是一个男人,一个少年,站在河边。

    >

    >河面上弥漫着一股黑气,分不清这些黑气到底是从河里面冒起来的,还是河水本来就太黑太浓,以至于都溢出来成了一股股黑气,黑气和黑水搅合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

    >那些白影子想靠近那条河,又忌惮似的。

    >

    >死寂的河水里,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哗声,像是往深潭里投入了一块石头,水波泛起,在水波的中间处,可以看到一个人在黑水中载浮载沉。那个人随着水流越来越近,他的脸朝下,大半个身体没入水中。若是在外面,只怕会被当成一具溺水而亡的浮尸。

    >

    >黑水浸没他的身体,黑气也在他身体里弥散。以为已经成了一具浮尸的男人,身体轻轻抽搐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无法解脱的苦痛,那些无法靠近黑水的白影子抓着那个男人,把他从水里面拖出来,再扔进去,不断地重复着这枯燥的动作,而每一次,这个男人的身体都会更剧烈的抽搐几下。

    >

    >站在水边的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浮在水中的那个人。

    >

    >不知过去了多久。

    >

    >有空洞的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

    >

    >仔细听了才发现是站在水边的两个男人在说话。

    >

    >那个少年模样的男人轻声说,“大爷爷,还要多久?”

    >

    >抱着孩子的男人松开手,他怀中的孩子就浮在了半空中,追着那些白影子去了,“三五年吧。”

    >

    >年少的男人眼睛如同鬼火,“有些太久。”

    >

    >年长的男人看着水中的那个男人说,“对魏昕来说,太久,对等了三百多年的魏家人来说,却又不长。”

    >

    >年少的男人似乎叹息了一声,“是啊。”

    >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年少的男人又说,“我和他都是一样的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间也有点痛苦之色。

    >

    >年长的男人声音很低,“总会有解脱那天。”

    >

    >年少的男人抬起头,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冷得让人从心底里觉出一股寒气,“可要是我不想解脱呢?”

    >

    >要是解脱了,怎么去找那个人,怎么去缠着他。

    >

    >年长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愿意就好。”

    >

    >年少的男人看着水中的男人,本来浮在水中,毫无动静的男人动了起来,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想要摆脱河水的吸力般往河边划动,“终于又熬过去一晚,这条阴河也就这个用处了,阴气蚀魂,煞气侵体,养出来的,就成了不人不鬼不尸的存在,我们魏家的祖先还真是聪明。”他的话里带着些尖刻。

    >

    >水里的男人已经上了岸,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溅在地上,他直接往山洞外走,在经过河边那两个男人时,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

    >年长的男人等那个男人走了之后才跟身边年少的男人说,“走吧。”

    >

    >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

    >也许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人,也绝不会说出去。

    >

    >等在家里的魏时,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突然,他的头猛地往旁边一动,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房间里就点了一根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烛泪流到了桌面上,他看了下手上的手表,已经午夜三天半了,而魏昕却还没有回来。

    >

    >魏时推开了椅子,在夜晚发出哐啷一声响,让人心口猛地一跳。

    >

    >这时,虚掩着的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

    >一个带着些水汽、寒意的身影站在门口,是夜归的魏昕。

    >

    >魏时看了一眼魏昕。

    >

    >他的脸色很白,隐隐透着一股黑气,身上的衣服好像被打湿了一样,贴在身上,把少年清瘦的身体线条勾勒出来。

    >

    >魏时像所有那些既担心又恼火的家长那样,质问着不听话的孩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半夜三更的才回来?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

    >

    >魏昕照例是一言不发。

    >

    >魏时实在是拿他这种性格一点办法都没有,骂不管用,打,这么大了,还打的话,也不太好,好好跟他说,他把你的话当耳边风,真是怎么做都不对,魏时觉得自己虽然还没生孩子,但是已经深刻理解了那些被孩子气得暴跳如雷的家长们的心情了。

    >

    >再说,他也不忍心对魏昕太严厉。毕竟是失踪了这么久才找回来的。

    >

    >想要对他好一点,就已经占了魏时大部分的想法。

    >

    >所以,魏时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衣柜那儿,把自己这次去市里面给魏昕买回来的衣服拿出来,带着内裤一起塞到了魏昕手里,嘴里嘀咕着,“去,把身上的湿衣服先换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照顾一下自己。”

    >

    >魏昕拿着衣服,半天站在那里不动。

    >

    >魏时皱起眉头,“快点换,在那里磨蹭什么。”忽然,魏时像想了什么一样,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坏笑,“难道是不好意思在你哥面前脱光了换衣服,你早说嘛,早说我也不会出去的,来,来,哥帮你搭把手,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脱衣服,连澡都是我帮你洗,害什么臊啊,你身上什么地方我都见过,小**上……”

    >

    >魏时边说边真的往魏昕走过来,看那个架势,是真的打算帮魏昕脱衣服。

    >

    >魏昕的身体好似有些发僵,他抬起手,把身上湿透了的T恤脱了下来。

    >

    >赤|裸的,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紧窄的腰线下,连着紧翘的臀部,虽然犹带着一点少年的青涩和单薄,却也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轮廓。

    >

    >魏时笑嘻嘻的凑过去,出其不意的摸了一把魏昕的腹部,点着头说。

    >

    >“不错,还有点腹肌。

279第278章

    【事实】

    魏时对于调戏自己家弟弟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不过,他搓了搓自己的指头,怎么魏昕的身体跟个冰块似的,没一点温度就算了,还带着骨子阴寒。在茅山术里面,当出现不正常的冷意时,就说明这地方阴气很重,当周围出现不寻常的寒意时,就代表这地方可能有怨气。

    魏时有点担心,他认真地跟魏昕说,“阿昕,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哥哥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魏昕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从掉在地上的裤子里跨出来,内裤也跟着脱下,魏时大大方方地看了魏昕胯间一眼,心里感叹“老弟终于长大了,长成这样,也不知道要让多少妹子心碎”,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和心酸是怎么回事。

    趁着魏昕换衣服的时候,魏时去厨房把还带着余温的饭菜端了过来,等魏昕把衣服穿妥当了,就招呼他过来吃饭。

    魏昕拿着筷子的姿势有点僵硬,手指头不听使唤,好几次筷子都差点从手里掉出来,他用力抓着筷子,吃力的在菜里戳着,却怎么也不能把菜夹上。

    魏时看着他试了一次又一次,默默转身去厨房拿了个调羹,回来之后坐在了魏昕边上,把他手里的筷子拿开,“哥喂你吃。”他舀了一点饭,又舀了一大勺的菜,递到了魏昕嘴边。

    魏时的眼睛有点发疼。

    他的弟弟,从小带到大的弟弟……

    魏昕慢慢地张开嘴,黑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魏时。

    那张精致的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上,生生让魏时看出了一些窘迫。

    魏昕缓缓地抬起手,在魏时的脸上擦了一下。

    魏时也跟着胡乱的擦了把脸,赶紧又舀了勺饭菜递到了魏昕嘴边,“好吃吗?你明天晚上想吃什么,哥把菜买回来让婶子给你做,多吃点,你哥这年纪是没得长了,你还能努力一下。”

    魏昕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喂一个吃,一大碗饭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魏时把碗筷一收,站起来正要出去,却又迟疑地停下来,“阿昕,你要不要去医院查一下,有什么问题也能早点查出来……”

    魏昕慢慢地摇了摇头。

    魏时觉得自己一晚上叹的气快赶上一年的分,“好吧。”

    魏昕小时候就是个犟脾气,想做什么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次回来后,魏时发现,他别的地方也许或多或少都有了改变,唯独这个脾气却一点也没改,除非是把他打晕了送去医院,想让他自己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魏时摸了摸下巴,也许真的应该考虑把人打晕。

    不过,这也就是想象,魏时知道不可能。

    一来是他不想违逆魏昕的意愿;二来,也许是他内心深处知道,魏昕身上的状况,就算去医院也没用。

    当天晚上,魏时并没有在家里睡觉,而是架了个梯子从墙上翻了出去,在凌晨时分,天已经有点发白的时候,回了卫生所,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夜没睡本来应该疲惫不堪的精神清醒无比,睁着眼睛,听着外面从无到有的响动,那是早起的人给这个世间带来的生机。

    魏时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帮不了魏昕,也查不出魏爸爸失踪的真正原因,一种对一切无能为力的感觉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神经,一直以来,魏时都是要强的,遇到再大的事,他首先会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就是去找办法,但是,这一次,也许是关系到自己最亲的人,他有些惶恐,如果自己不行怎么办?如果自己做不到怎么办?

    这种想法折磨着他。

    让他吃不下睡不好,连着三天下来,眼下一片青黑。

    旁边一起打牌的人笑他是“想老婆想的身体都虚了”,魏时笑笑不说话,想个屁的老婆,要是用一辈子没老婆换来魏昕的平安无事,他都愿意,可惜,这世上不会有这种交易。

    因为发现魏昕晚上会不知所踪,所以魏时这几天晚上都会躲在家里附近,想看看他大晚上不睡觉到底在干些什么,这也是他眼下青黑的原因之一。

    头两天天晚上,都没追到人。

    明明看到魏昕从家里面出来了,但是跟着跟着,就不见人影。

    到了第三天晚上,魏时学精了,他在家门口撒了一圈“黑蛾粉”,黑蛾是一种蛾子,黑色的翅膀上有暗红色的纹路,长在深山老林的沟涧里,把这种蛾子的尸体磨成粉子,弄到活物身上,再拿着这种“黑蛾粉”画成的引路符,是最好的追踪用物。

    魏时之所以以前没把这个用上,是因为他一直没想过把自己学来的这些暗地里的手段用在魏昕身上,不过,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想法。

    不管用哪种手段,只要能跟上魏昕,搞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事就行。

    黑色的引路符本来是一张软不拉耷的纸,在魏时念了几句咒,并且用手指在符上划了几下之后,刷拉一下挺得笔直,魏时毫不犹豫地就往引路符所指的方向走去。魏昕走得很快,跑了起来一样,魏时跟着引路符走了一路都没把人追上,一直到了魏庄的那条小河边,魏时看着引路符好像被水打湿了一样,软哒哒地垂下来。

    引路符没用了。

    魏时站在小河边,河边长满了高大的树木,树影重重,枝叶摇晃,恍如鬼影缭乱。

    河边没有脚印,而那条小木桥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换句话说,用上了引路符,他还是把魏昕给跟丢了。

    “黑蛾粉”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失效,一种如果沾上“黑蛾粉”的不是活物,用“黑蛾粉”画成的引路符就起不了作用,另一种就是沾上“黑蛾粉”的活物,本身的力量要远远大过魏时,以至于能够把魏时的法术完全压制住。

    魏时把手上的引路符随手丢到了河里面,化成了一滩纸泥的引路符随着水飘走。

    魏时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背过身,半轮冷月在几片稀薄的云中穿行,没有一点动静,一地的月光铺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却带着冷透人心的寒气。

    魏时的眼角有点湿意。

    就算他强迫自己把魏昕身上种种异状都找了借口,此时此刻,事实还是让他避无可避。

280第279章

    【水下】

    上大学跟同学扯闲话,说到要是二零一二年真的世界末日了,要是身边的亲人、朋友变成了丧尸,那自己该怎么办?有说人都已经死了不能让亲友死了都不得安生,所以会亲手解决它们,有说就算知道它们死了,还是下不去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当时自己说了什么,时隔这么久,魏时已经不太记得了。

    有些事情,没到你头上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就好比现在,明知道魏昕已经不是个活人了,魏时也没有一点打算斩妖除鬼的打算,就算他学了那一身本事,就算他身为隐门的弟子,不说主动去斩妖除鬼,碰上了也应该做些什么才适合他的身份。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你明知道自己该做,却永远不会去做。

    你明知道那样做是对的,对人对己都好,你还是不会去做。

    在没有开灯,一片昏暗的房间里,魏时呆愣地坐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他没有一点食欲,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就是空落落的,好像自己一直以来汲汲营营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想,要是自己的弟弟真的变成了丧尸,他肯定还是会护着它,甚至会把它养起来,就好像现在这样。

    一直到第三天,天上艳阳高照,地面跟有温火在炙烤一样,魏时才推开门走出了家门,他神情有些萎靡不振,整个人看起来跟被太阳晒焉了的路边杂草,没得一点精神气,拖着脚步慢慢腾腾地往小河边走。

    清澈的河水潺潺流过,走得近了,一股阴凉让人浑身的暑热一散,顿时舒服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小孩子结着伴在河边玩耍,几个大人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闹腾。

    这也是魏庄人的无奈。就算你说的再多再严重,听话的还好,调皮一点的,还是会往水边跑,所以,为了以防意外,干脆让大人带着孩子在白天的一些时段让他们到河边玩一下。

    还别说,这个法子一用上,确实效果不错。

    老话说的“堵不如疏”,诚如斯言。

    一根粗大的枝桠横穿过河面,投下浓重的阴影,把阳光结结实实的拦了下来,以至于这一处比起其他地方更加的阴凉。

    魏时就坐在这根枝桠下的河水里,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打没打湿,看着不停流淌的河水在那里发呆,别个以为他在歇凉,实际上他脑子里想的却是魏昕到底是个什么回事?它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自如的活动在阳光下人群里,看起去跟活人差不多,就算是僵尸,除非是传说中的“不化骨”,但这是不可能的。

    魏时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魏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想明白,接下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魏昕既然不是活人了,那么它就需要大量的阴气才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它才会每天晚上不知去向。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魏时一扫颓唐,从水里面坐起身,正打算站起来回家去的时候,眼睛往水里面随意的那么一瞄,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随着绿油油的水草晃动着,那个东西鬼鬼祟祟,躲在水草中间,借着水草的掩护,往他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

    魏时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飘过来,一把抓住了魏时的脚腕,冰冷、滑腻,一股强大的力道把魏时往水里面拖,不远处还可以听到孩子们开心的大叫大闹,而这一处却阴森森的,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魏时摊手摊脚,没做一点抵抗,任由水猴子把他往水里拖。

    水猴子用力箍住了他的腰。

    魏时听到水猴子发出“唧唧咕咕”的古怪笑声,还闻到了一股猛烈的恶臭,就好像成千上百条被曝晒在沙滩上的鱼发出的鱼腥和腐臭味,弥漫开来,周围清澈的河水也变得浑浊,转过来,又由浑浊变成了浓稠的黑色。

    这股黑水,阴冷得让魏时手脚都有点发麻。

    水下边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要是普通人,这个时候早就慌忙起来,根本不用想去挣脱水猴子的束缚,性命肯定会被水猴子收了去,但是,这只水猴子运气不好,碰上了魏时。

    魏时在水里憋了一会子气,觉得呼吸不上来了,才打算动手。

    他前面之所以拖着,就是想看看这只水猴子有没有帮手,要是有的话,那就干脆一窝端了,等了这么久也没见第二只水猴子过来,他就打算动手了。

    就在魏时抬起腿打算往水猴子踹过去的时候,漆黑的水里又是一阵搅动传来,魏时心里一动,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一个人在水里面“走”了过来,一般人在深水里,因为水的浮力,是不可能站在水底往前走的,但是偏偏这个人可以,而且走得很稳,走得看似还很悠然。

    那个人走近了。

    一张精致而又苍白的脸在水里面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像是周围的黑水避开了他,也像是黑水穿过了他,总之,魏昕就这样看似慢实则快的走到了魏时面前。

    那只还箍在魏时腰上的水猴子,在水里也看不清形貌就是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那团东西张牙舞爪,冲着魏昕叫嚣着,好像在威胁他一样。

    魏时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倒是想看看,魏昕到底会怎么对付这只水猴子。

    不过,他在水里呆的太久了,进水之前深吸的那口气早就用完了,现在嘴一张,那些腥臭的黑水就灌进了口里,魏时赶紧闭上嘴,还是吞了几口进去。

    那边,魏昕也终于行动了起来。

    他手脚非常利落。

    那只水猴子随着黑水死命挣扎着往魏昕所在的方向流过去,魏昕张开口,那股水流就往他嘴里去了,包括那只水猴子,喝完了之后,魏昕鲜红的嘴角淌下了一线黑色的液体。

    魏时趁着这个机会,狗刨了几下,往水面上钻去。

    一等到浮出水面,魏时就捂着喉咙拼命咳嗽起来。

    为了看个热闹,真是亏了,亏大发了,魏时边咳边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叹着气从腰上的包

281第280章

    【亲吻】

    附近也没得水,魏时皱了下眉头,河里的水他暂时是不敢用了,谁知道是不是沾了下面那个**的恶臭,他把黄符纸揉成一团就打算丢进嘴里,直接这么干咽下去。

    水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魏时侧头一看,魏时踩着水,从水里面冒了出来。

    绿树清水,微风徐徐,如同沾着清晨露水的美玉般的少年,从水里面这么走出来,比外面的阳光,勃勃的生机,更加吸引着魏时的目光,他不错眼珠地盯着魏昕,水珠顺着他过分苍白的脸滑下来,滴在精致的锁骨,微露的胸口,要是有那么些心思的人,只怕恨不得自己变成那些水珠,跟眼前这个少年来点亲密的接触。

    魏时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弟弟有这个想法。

    他就是觉得眼前的弟弟非常的好看,好看的超过了他见过的所有人,身为他哥哥的自己,也与有荣焉,不过,他转念想起,魏昕已经不是……顿时,本来放松下来的脸又一沉。

    魏昕浑身湿哒哒的向他走来。

    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浸水的脚印。

    他站在坐在地上的魏时身边,把魏时拿着黄符纸的手拿开,魏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他对魏昕一向相当纵容,所以也由着他动作,魏昕缓缓地单膝跪下,头慢慢地往魏时俯下。

    魏时心里有点发毛,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随即,他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俊脸,嘴唇上冰冷而又柔软的触感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回响,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无数个卧槽在他脑子里疯狂刷屏。

    他被亲了,被他自己的老弟亲了。

    这么个事实震的魏时一时没回过神,完全懵住了。

    而碾在他唇上的人毫不客气,轻车熟路的抵开他的唇瓣,暧昧的刷过他的牙齿,魏时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更是为对方大开方便之门,冰冷的舌也缠上了魏时的舌头。

    卧槽。

    被雷劈中的魏时终于回了神,他猛地一个用力,把还在他口中肆虐的魏昕狠狠推开,用湿透的衣袖在嘴上擦着,还不停的吐着口水,舌吻啊卧槽,老子居然被自己的老弟舌吻了。

    这个事实不停地在魏时脑子里重复播放。

    刚才的一幕幕也不停地重复放映。

    被亲吻的时候忽略掉的细节也放大、重温。

    魏时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出水,他捂着嘴,瞪着魏昕,手指着他,“你脑子进水了,看清楚我是谁没?你亲哥你也亲得下去,老子打不死你!”

    相较于魏时的暴跳如雷,魏昕一脸平静。

    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魏时还在骂他,突然,他看到魏昕的嘴角边还残留了一点黑色的污渍,骂声一顿,“你刚才那是为了帮我把喝进去的那个黑水弄出来?”

    魏昕点了点头。

    魏时一噎,骂不下去了,这还怎么骂,他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虽然行为是让人难以接受了点,但是出发点还是好的,不过,虽然如此,这种行为也是可一不可再,他把这通道理跟魏昕语重心长地跟魏昕说了一遍。

    魏昕乖巧地点了下头。

    魏时满意了,站起来拍了拍魏昕的肩膀。

    弟弟这么听话,又这么着紧他,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没白疼他。

    这么个意外在一阵子别扭后,被魏时抛在了脑后,过不了一会儿,情绪也就恢复过来了,他想起了刚才的事,魏昕把那只水猴子给吞下去了,他赶紧上下打量了魏昕一遍,“你刚才把那只水猴子吃下去了,身体没事吧?”

    魏昕摇了摇头。

    魏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随即,魏时又板起了脸,教训起了魏昕,“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肚子里吞,要是吃坏了怎么办?像这种水猴子直接杀了就行了,做什么吞进去,你要是对付不了不是还有我吗?下回可别这么做了。”

    魏昕侧过头看着他唠叨,没答话。

    魏时也没指望他回答自己,就是忍不住多啰嗦几句。

    就好像那些殷切的父母千般叮嘱万般交代自己的子女,想让他们少走弯路,不至于行差踏错,魏时现在对魏昕就是这么个心理,因为魏昕不会说话,因为他已经不算是个活人,所以就更加牵肠挂肚,就怕出什么事。

    此时,在河边玩耍的孩子已经被大人赶起回去了。

    河边一片安静,只有昆虫声嘶力竭的叫着,枯燥而又乏味,听得人就好像吞了一把锯木屑,耳朵和喉咙都难受的厉害。

    这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又辗转反侧的午后。

    魏时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炎热的阳光,本来想着回去的又改了主意,他上了岸,捡了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身边另外一块石头,示意魏昕坐下。

    魏昕顺从的坐了下来。

    荫凉之外,又湿又热,荫凉之内,又阴又冷。

    魏时叼着根草,看着平静的河面。

    过了好一会儿,几乎让人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用手肘撞了一□边的魏昕,“阿昕,你说河里还有没有水猴子?”

    魏庄是没有鬼的。

    据说是魏庄的先人在建魏庄的时候,为了保一方平安,用了些奇门八卦的阵法,阴物在魏庄都呆不下。

    但是,魏庄的这条河里却有水猴子。

    魏时想起上次去魏七爷家的时候,经过木桥上时,自己的倒影发生的异状,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水猴子搞的鬼,不过,魏庄里不是没有阴物吗?为什么水猴子却能安然无恙的存在着?难道是因为阵法的范围所限?魏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想起了小时候那些掉进水里淹死的小伙伴,记忆最深的大概就是魏惜了。因为魏惜跟魏昕长得都好看,个性方面,也同样的别扭阴郁。一个是因为常年生病的缘故,至于自己身边这个吗?魏时看了魏昕一眼,这个,就只能说是本来的性格就是那个样了。

    魏时躺着躺着觉得有点无聊,他两眼一亮,从地上一跃而起。

    旁边的魏昕看着他。

    魏时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阿昕,我们来做点好事,把河里的水猴子都引出来解决掉。”

    这样,魏庄的小孩就不会再发生惨剧。

282第281章

    【放生】

    说做就做,魏时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个“钓”水猴子的办法。

    他跟魏昕了一声让他等在这里,自己跑回了家,拿了几个鱼钩,还有一大块新鲜猪肉,兴头头地跑起回河边。

    他拉着魏昕,沿着河边,一路找过去。

    魏昕动作很慢,魏时也跟着把脚步放慢了下来,四周虫鸣鸟叫,流水淙淙,大片大片的绿意让人眼前、心口都畅快起来,本来还有点浮躁的魏时,也安静了下来。

    随着走动,草丛发出速速的声响,被踩在地上的草茎,匍匐了一会儿后,又直起了腰杆,一些野花被鞋子碾碎,花瓣粘在鞋上,然后,又擦在了草丛里。

    人走过,就留下一道清晰的足迹。

    跟魏昕并肩走着,魏时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一句很酸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想起来这是一个大学女同学的QQ签名,用了四年,雷打不动,所以他才会有印象。

    走了一会儿,魏时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个浅洼,碧波微荡,游鱼倏忽,水草轻摆,洼边更有圆溜溜的鹅卵石星罗密布,浅洼上空,几棵树密集长在了一处,枝干横生,树叶层叠,挤挤挨挨,没有一丝阳光透过。

    这个地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幽静;第二感觉就是死寂。

    就算水里面有鱼,似乎也没什么生气。

    魏时一走到这里,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如同掉进了一个冰窟,让人不由得狠打几个冷战。魏时让魏昕站开些,把猪肉、鱼钩、鱼线、黄符纸、铜钱等物一一取出来,放在旁边的干地上,等准备妥当了之后才开始做法。

    那块新鲜猪肉还在滴着血水。

    魏时把铜钱拿过来,铜钱有字的一面为交,也就是阴,无字的一面为阳,把铜钱阴面,也就是有字的那一面往上,按照正南、正北、正东、正西、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摆上,又点了三根线香,拜了三拜,再把那张黄符纸放在了那八个铜钱的正中央,割破自己的手指,在黄符纸上不多不少滴了三滴血。

    魏时轻声念着。

    “天为正,地为负,四神有方;人为阳,鬼为阴,先天自明。”

    一股风刮过来,把那三根线香吹灭,而摆在地上的那八个铜钱,同时一跳,翻转了一下,阴面向上变成了阳面向上。

    魏时又冲着四方拜了三拜。

    过了三五分钟,才把地上那八个铜钱一一收好,拿起那张黄符纸,滴在上面的血已经渗进了纸里面,魏时小心地把黄符纸也收进了包里。

    他那张做法的时候板着的脸笑了起来,扭头冲着魏昕说,“让你看看哥的本事。”

    魏时用鱼线穿好了鱼钩,接着,把那块肉用鱼钩钩牢,再用鱼线绕着那块肉捆了几捆,这才把那张准备好的黄符纸贴在了那块猪肉上。

    之所以要这么麻烦是因为像水猴子这类阴物是靠着感应活物身上的阴气来判断事物的,而刚才魏时摆的那个阵,就是让那张符有了“僭阳”的作用,也就是说那张符可以模拟出人身上的生气,迷惑那些不明真相的阴物。

    至于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以身涉险,自然是因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理由说出去,那些了解魏时的人肯定会呸一声,骂句“你小子骗鬼吧”,魏时当然不会承认是刚才魏昕那个亲吻落下的阴影。

    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魏昕那小子又来一次……

    魏时一想起,脸都是绿的。

    魏时把那块贴了符纸的猪肉丢进了水洼里,溅起了一片水花,水波荡漾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魏时就站在水边,河水清澈见底,那块猪肉就掉在了一丛水草中间,鲜红的猪肉,浓绿的水草,被惊吓的游鱼,魏时蹲在水边,就跟小时候守着钓鱼竿、捞鱼网一样,枯燥中是难耐。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

    还没吸上一口,从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手上的烟拿下,也不管还烧着的烟头就用手捏成了一团,丢在了地上,魏时诧异的抬起头,往后微微一仰,看到本来站远了一点的魏昕,这时就站在他身后。

    魏时莫明的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他一把抓住魏昕的手腕,看了一眼他的手心,烧红的烟头并没有在他手心留下任何的灼伤,魏时放下心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悻悻的摸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盒,到底是没有再拿烟出来。

    没得烟抽,也没得其他东西打发时间。

    百无聊赖之下,魏时只好又琢磨起了魏昕的事。

    他拉着魏昕到了旁边一棵树旁坐下,他的手冰冷,但是肌肉并不算太僵硬,有点柔软,手腕探不到脉搏,魏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看了魏昕一眼后,就拿起刀在他手腕上轻轻划了那么一下。

    魏昕的手抖都没抖一下。

    一道很小的口子,从暗红的血肉里慢慢地渗出了一点暗红快接近黑色的鲜血,在苍白的皮肤上,很快的凝成了一小点血块。

    魏时伸出指甲,把那点血块抠下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他做这些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理所当然,老子就要这么干的样子,魏昕也不跟他计较,好像随便他要做什么都行。

    魏时闻了之后,还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上的血块。他不知道,在他这么做的时候,旁边的魏昕是用什么眼神看着他的,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再跟魏昕进行一通语重心长的兄弟间的谈话。

    魏时做完这些时候,就没管边上的魏昕了。

    一般死亡比较久了的尸体,身体里的血已经凝固了,割开皮肉是不会再出血的,就算是普通的僵尸或者养尸人养的活尸,也是一样,它们的身体虽然没有**,却已经死了。

    但是魏昕显然跟它们都不一样。

    他会出血,虽然他的血跟活人的不一样,半人半尸,魏时下了这个结论,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魏昕,知道了这点后,魏昕的头一个想法就是千万要把魏昕给藏好了,不能被马家那样的养尸人或者其他会养尸的人得知,像魏昕这样的半人半尸,对于养尸人来说,就好比饿死鬼看到食物,色鬼看到女人……

    魏时看着魏昕,认真地跟他说,“阿昕,以后要出庄子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听到没?”

    魏昕乖乖地点了点头。

    看自己弟弟这么听话,魏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又等了一会儿,就在魏时快不耐烦,以为今天肯定等不到或者水里已经没了水猴子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一团漆黑的东西出现在了水洼的水草丛里,慢慢地试探着往那块猪肉靠拢过去。

    魏时扯了扯魏昕的衣服,示意他看水里。

    魏时牵动了连着那块猪肉的鱼线,把那块猪肉慢慢往水边拖,那个水猴子看那块猪肉动了,就缩在了水草丛里,过了一会儿,又追了上来,它一把抓住猪肉。

    魏时不紧不慢的拉着。

    水猴子也用着劲想把那块猪肉拖到水里面去,两方较起了劲,水猴子的力气很大,魏时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阵剧痛,那是被鱼线给勒出来的,这时,魏昕走过来,一把抓住了鱼线。

    魏昕的力气显然要比水猴子大,水猴子拖不过他。

    离水面越来越近,水猴子急了,想松开手,但是魏时一声阴笑,小样,小爷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弄出这么一块加料的猪肉,你以为是想甩脱就能甩脱的?那小爷还忙乎个什么劲儿。

    水猴子越是挣扎,就在猪肉上缠得越紧。

    不一会儿,那个水猴子就被拖出了水面。

    那是猴子模样的动物,不过长得比猴子难看得多,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地往下淌着腥臭的水,发出“吱吱叽叽”的怪叫声,一出了水面,就倒在那里。难怪把它叫做水猴子。

    魏时一脸好奇地看着它。

    这东西跟在水里完全不一样,在水里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个实体,到了地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看起去也没有在水里凶悍,好像没什么威胁了。

    魏时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一瓶子汽油,瓶子是5L装的,用来烧死这只水猴子应该正好,魏时也没打算再给它做个什么法事,反正这东西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了,再说,他也没得那个超度的本事。

    魏时把汽油淋在了水猴子身上,拿出打火机正要点上。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几个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那个咳嗽魏时很熟悉,整个魏庄也只有魏七爷的身体是这个样子,同时,还有几个喊叫传来,“魏时,你给我住手,快住手!”

    魏时打火机都已经打上了火,离那只水猴子不到不到半尺。

    他直起腰,打火机的火灭了,一脸疑惑地看向了来人,两个老头急匆匆跑过来,一个拄着根拐杖,一个捶胸顺气,是魏老爷子跟魏七爷,魏老爷子是现在魏庄里辈分最高的老辈子,是魏七爷那一辈人还活着的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所以魏庄的人就把他叫做魏老爷子,而魏家的族长因为在那一辈兄弟里面排行第七,所以被叫做魏七爷。

    喊住魏时的,就是魏老爷子。

    魏时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魏老爷子,魏老爷子脾气比较大,虽然辈分高,但是很少管魏庄里的事,魏老爷子气喘吁吁地过来,“你个不懂事的细伢子,青天白日的,你不守着卫生所给人看病开药,跑这里来搞这些空头路(没用的事),你是想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抽你几顿是吧?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都做的什么事,幸好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赶过来了,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魏时被魏七爷劈头盖脸?

    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就是为民除害打算烧死一只水猴子吗?怎么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对不起祖宗的事?

    魏时一脸无语地看着地上那只不知是死是活的水猴子。

    他深深的觉得自己跟这些老辈子们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都不是代沟了,是马里亚纳海沟。

    魏七爷看起去比魏老爷子要镇定一点,他拉了一把魏老爷子,劝着他,“好了,好了,他一个小辈,又不知道那些事,你跟他发什么脾气,发了他也不懂,现在还是先把他惹出的事解决了再说。”

    魏老爷子把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几下,魏时抖了三抖,他怎么觉得魏老爷子是想把那根拐杖往他身上使,魏老爷子冲着魏时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他指了指地上的水猴子,“把它放回水里去!快点,快点,动作快点,你磨蹭个什么劲儿啊我说你。”

    魏时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魏老爷子跟魏七爷。

    他怕他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老爷子,七爷,这是那个害人淹水的水猴子!怎么能放回去,我好不容易抓住的。”

    魏老爷子拿起拐杖做了做要打人的样子,“你个死伢子,难道我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还要你来告诉我,我让你放回去就放回去,你听不听,不停老子就开揍了!”

    魏时不想挨揍,所以只能一脸不情愿地走过去,揪起地上的水猴子把它扔进了水里。

    水猴子直直地往水底沉下去,一动不动。

    魏时看着它,有点幸灾乐祸,看吧,两个老爷子来迟了,水猴子早死了!还没等他高兴完,那只水猴子动了动,然后惊慌失措地往河里面一窜,接着,就不知去向了,魏时脸黑的如同锅底,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老辈子要强迫他把这只水猴子给放了,今天要是不给他个充分的能说服他的理由,那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就这样过去。

    所以,魏时板着脸,看着魏老爷子跟魏七爷。

    魏老爷子跟魏七爷看着那只水猴子逃走,脸色古怪,像是悲戚也像是迟疑。

    魏时问魏老爷子,“老爷子,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害人的东西放走?”

    魏老爷子看了魏七爷一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魏时一看就知道,这两个老辈子在打商量。

    最终,魏老爷子开了口,“也是应该让你知道一点事了。”

283第282章

    【拜祭】

    其实,魏老爷子根本不想这么早就把一些事情告诉给魏时,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怕魏时感情用事,三来也是觉得还没到时候,但是魏时跟其他魏家人不一样,他本来在魏家的身份就特殊,再加上,又学了那么一身本事,现在也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再想要遮遮掩掩的,也盖不住了,索性就把事情挑明了,当然,不是全部的事,只能挑明一部分。

    这也是他跟魏家老族长魏七爷商量后的结果。

    要谈事也要找个地方,两个老爷子把魏时两兄弟带去了魏七爷家里,大门一关,空落落的堂屋里就剩下了两个老爷子还有魏时,而魏昕却被打发在门外的小院子里守着。

    魏时看着两个老爷子这样慎重其事的样子,也有点紧张起来。

    魏七爷咳个不停,冲着魏老爷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本来他还想着自己在旁边看着就行了,现在看魏七爷这个样子,也推不开了。

    听着魏七爷的咳声,魏老爷子的喉咙也有点作痒,他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魏时啊,你也不是不晓得事的人,这一般水里面的水猴子哪来的,应该是知道的吧?”

    魏时愣了一下,谨慎地回了,“知道是知道,一般都是掉进水里淹死,又心里有怨气不甘心的鬼魂变成的。”

    “水猴子”也叫“淹死鬼”、“落水鬼”。不是所有淹死在水里的人都会变成“水猴子”,只有淹死在水里,又身带怨气,执着留恋人士的人才会变成“水猴子”,像这样的“水猴子”要等到他身上的怨气散尽了,才有投胎的可能,一般都是找“替死鬼”把自己摘出来。

    魏时听着魏老爷子这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脑子转了几圈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事,他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老爷子的意思是,那个‘水猴子’是我们魏家在那条河里淹死的人?”

    除了这个理由,再也没有别的理由能让魏老爷子阻止魏时把刚才抓住的“水猴子”放了。

    魏时有点不满,他觉得眼前这两个老人家不会是年纪到了老糊涂了吧?不说这个人世间阴阳各有所归,人鬼殊途,就说那条河里害死的魏家人还少?这些“水猴子”就跟连环套一样,总不能因为那可能是淹死的魏家人变成的“水猴子”就不顾活人了吧……

    魏时很不以为然。

    他脸上露出的神色当然瞒不过眼前这两个年老成精的老辈子。

    魏七爷看了魏老爷子一眼。

    魏老爷子把拐杖在地上拄了拄,横着眉瞪了魏时一眼,“你那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怕是以为我们两个都是老糊涂了吧。”

    魏时有点尴尬,赶紧摆了摆手,“哪里敢,哪里敢。”

    魏老爷子哼了一声,“你哪里不敢了。”

    魏时只要抓了抓自己的下巴,讨好的跟魏老爷子笑了一下。

    魏老爷子也不跟他计较,神情有点不自然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你那些想法我们这些老家伙哪里不知道了,不过都是魏家的血脉,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埋在魏家的祖坟里,我们当然也不想活人出事,所以也是千叮万嘱,不过……”这个转折一出来,魏老爷子的声音就微微发冷,“要是说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听,还是出事了,那就是上赶着找死,老天爷要收人!”

    听了这个话,魏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只好木着脸。

    魏老爷子接着一个转折,“不过,今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拦着你不让你动手,是因为我们觉得那个水猴子可能是你父亲魏家成!”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惊天霹雳,直接把魏时镇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魏老爷子,“老爷子,你,你说,说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魏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前一阵不是去市里面查过你爸的事吗?”

    魏时对于魏老爷子知道这个事倒是没觉得有点什么意外,一个是魏时是因为什么从家里搬出去的,魏庄人几乎都知道——当日魏妈妈在门口大闹,左邻右舍都是看着的;另一个是魏时去市里面的事,他也没瞒着周围的人,去之前的那天晚上跟人打牌,在牌桌上还说了的。

    魏老爷子也不管魏时满脸震惊,自顾自往下说,“我知道了以后,本来是想着你爸爸不是失踪而是去世这个事能瞒着还是瞒着,给你妈留个念想也是好的,但是你今天做出这个事,我们就是不说也不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魏时才干巴巴地说,“老爷子,你,怎么就认定那只‘水猴子’就是我,我爸爸?”

    回答他的不是魏老爷子,而是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魏七爷,“你爸爸就是死在那只水猴子出现的地方。”

    刚开始听到这个事的时候,魏时脑子都是懵的,整个人拐不过弯来,他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只狰狞而又可怖的“水猴子”,他曾经想把那只“水猴子”直接用浇上汽油烧成一把灰让它再也不能害人,现在,两个老爷子却告诉他,那只“水猴子”可能是他父亲的魂魄所化。

    魏时的手指细细颤动。

    但是,到底魏爸爸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说是失踪,但是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心里早就已经有了魏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觉悟,伤心也在时间的消磨里慢慢地淡去,所以,现在乍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伤心还是有些伤心,只不过这个伤心里也有尘埃落定的空虚,也有寻找良久却再也找不到的失落,以及怕魏妈妈知道了这个事后身体出什么事的担心等等,种种情绪交杂,让他百味杂陈,不过,他到底是个冷静的人,很快就稳定了情绪,能够腾出大脑想其他的事。

    比如当日为什么要瞒着这个事;比如,魏爸爸身后事是怎么安排的;比如,那条河又不深,身量不高阳气不足的小孩可能会出事,大人怎么会出事;比如,就算魏爸爸因为意外淹死在河里了,魏老爷子他们又怎么就认定了那只“水猴子”就是魏爸爸变的……

    魏时把自己这些问题一股脑儿都甩出来。

    既然魏老爷子今天把事说开了,那怎么着,也得给个答案。

    魏老爷子看了魏七爷一眼,慢慢腾腾地说,“你爸爸就埋在后山祖坟那里,不过没立碑,等以后你们两兄弟给你爸爸立个碑,至于为什么不说出来,是因为你妈妈的病,怕她知道了这个事,人就垮了,至于那只‘水猴子’,刚好那天东老先到我们庄上做道场,知道出事了就到了水边看了一下,跟我们说的,你也知道,东老先是个有本事的,不至于看错。”

    魏时沉默了一下,虽然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但是,魏时知道,从魏老爷子他们那里,也只能得到这些解释和理由。

    他慢慢地站起来,“请两个老爷子把我爸爸的坟指给我看一下,我这个做儿子的,这么多年了,连他坟头上都没去过一次。”

    也不知道坟头上的草长了多高了。

    魏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爸爸的坟,这些年我们也照看着,过时过节,也除了草,烧了纸钱。”

    魏时谢了魏老爷子一声。

    魏七爷身体不好,带着魏时两兄弟去后山坟场的是魏老爷子,魏老爷子虽然说得上健朗,但也已经七老八十了,所以走起山路来,也得慢慢来,幸好,离得也并不是很远。

    魏庄的坟场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坟包和墓碑。

    魏老爷子带着魏时还有魏昕走到了山壁下的一处角落,那儿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坟包,魏老爷子指着最左边那一个小坟包跟魏时说,“这就是你爸爸的坟。”

    魏时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对魏老爷子他们把魏爸爸埋在这个地方有点不满,山壁高耸,有点往着山谷方向倾斜,魏爸爸的坟包又刚好紧挨着山壁,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很难见到阳光。

    魏时看了一眼脚下,阴湿的地方,浓绿的杂草,簌簌而动的虫豸,还有萦绕在鼻端的淡淡腥臭,都说明了这个地方的风水很差,一般的人家根本不会选这么个地方下葬。

    不过魏时知道,魏爸爸算得上横死。

    而在魏庄,只要是横死的,几乎都是埋在跟这个地方差不多一样的所在。

    也有一些干脆就埋在了眼前这个山壁上的一个山洞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原因才会这样做。

    因为来的仓促,也没带香烛纸钱,魏时只带着魏昕在魏爸爸坟前扎实的磕了三个头,他打算等过几天到镇上去卖了纸包香烛再过来正式拜祭。同时,他也把实情告诉了魏昕,并且让他不要跟魏妈妈说起这个事。魏妈妈的神经确实是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既然已经瞒了这么多年,那就干脆继续瞒下去。

    魏时心情有点复杂,不管魏老爷子是不是真的是因为魏妈妈的缘故,把魏爸爸的死瞒了下来,但是,他现在却做了跟魏老爷子一样的事,这件事说穿了,也是对不住魏爸爸的,让他死后,连两个儿子的香火都没吃到。

    下了山之后,魏老爷子就走了。

    魏时带着魏昕到了河边那个小洼,看着幽静的水面发起了呆。

284第283章

    【寺庙】

    鬼是很难被超度的,不管是身上带有怨气的冤死或横死的鬼,还是普通的执念而留恋人世的鬼。民间说法里面,常有鬼找替身才能投胎的说法。实际上,这种说法只对了一半,找替身才能投胎的鬼,只会是冤死鬼或者横死鬼,它们必须杀人,才能平息身上的怨气,怨气散尽了之后,才能去投胎,但是往往被它们杀死的人变成巩后,也会有怨气,所以这就是个死循环。

    徐老三跟魏时也说起过这方面的事。

    据他所说,如果只是因为执念而留恋人世的孤魂野鬼,还是比较好解决的,如果执念不是太深,只要化解了它的执念,就能让它去投胎,反过来,如果执念太深,那就只能该干嘛干嘛,到阳世害人的鬼,就地解决,没害人的,就不管。

    真正麻烦的,是冤死鬼和横死鬼。怨气这东西很凶,难化解。一般有怨气的鬼,都是凶魂厉鬼,没有什么狼,害人几乎是一定的。要平息这些鬼身上的怨气,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让它杀人,就是前面说的找替身,一个就是身具高深法力的人,费时费力的去超度它。

    为了让一个凶魂厉鬼去投胎害死一个活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就有人想了个能糊弄住鬼的办法,原理很简单,鬼辨识活物不是靠眼睛,而是靠活物身上的阳气,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生气。根据术士所学的不同,他们用的手段也会千差万别,比如正宗茅山术里,就有一种阳符,可以用来伪装活人,让鬼以为自己找到了替身,从而平息身上的怨气。

    但是,上面这些办法,就跟化解那些普通鬼魂的执念一样,只能解决一些不太厉害或者一般厉害的凶魂厉鬼,对于道行高深,怨气冲天的鬼魂来说,是没什么大用的,对这些厉害的凶魂厉鬼,一般的术士要是不巧遇上了,一般要么是人活鬼灭,要么是鬼活人灭。

    魏时拿出一张黄符纸。

    黄符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手指摸上去潮乎乎的。

    这附近确实有很重的怨气,魏老爷子说的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不过,再没有亲眼确认前,魏时还是不能完全相信。

    总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魏时把头低下,平静的水面倒映着他和魏昕的身影,他看着水里魏昕的倒影,跟他说,“阿昕,魏老爷子说老爸变成了水猴子,我不是太信,今晚上我们过来看看吧,要是那只水猴子真的是老爸变的,怎么样也要想办法让老爸解脱了去投胎。”

    魏昕慢慢伸出手去,抓住了魏时的手。

    魏时反握住魏昕的手,拍了拍他的肩,“长大了啊,知道安慰人了。”魏时脸上带着笑说,不过,他那个笑没到眼里。

    到了晚上,下起了雨。

    这时已经入了秋,白天的时候,秋老虎肆虐,气温还是很高,到了晚上,却比夏天的时候要凉快很多,下了雨之后,气温的变化就更明显了,穿着短袖出门的魏时,还觉出了一点冷。

    淅淅沥沥的雨声遮盖了魏时踩着青石板的脚步声。

    魏时打着个不是太亮的手电,晕黄晕黄的光,穿不透黑暗和雨幕,他急匆匆地走着,过没多久,就到了河边,沿着河又走了一小会儿,找到了白天时候的那个小水洼。

    浓密的树枝把雨水挡住,时而有噼啪的水滴从树叶上落下来,打在水面上,溅起了无色的泡沫和水花,周围的阴冷气息很重,魏时后背有点发麻,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他的脚都有点迈不开步,只能放慢了动作,蹭到了水洼边。

    树叶上的水滴还在噼噼啪啪的掉落。

    淅淅沥沥的雨水,也越来越大。

    雨水变大了,树叶上水珠也就掉落的越急越多,渐渐地,外面在下雨,树下,好似也在下雨,天上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树下确实噼噼啪啪的大雨,大雨打在人身上生疼,雨水也越发的粘稠,一股被雨水冲刷过变得极淡的**味道,弥漫开来。

    魏时觉得自己好像被雨水给粘住了。

    雨水把他的衣服跟身体粘在了一体,四肢粘在了一体,脚跟地面粘在了一起,身体跟雨水接触的地方粘在了一起,他就好像掉进了一个胶水桶里,挣都没办法挣一下。

    魏时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这一点他却是一清二楚,耳朵边有个人在说话,“去吧……去吧……”魏时迷迷瞪瞪地问,“去哪里……”那个人说,“去水里……”魏时呆呆站着,说了声,“好。”

    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楚,他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舒服……魏时心里想。

    眼前是一片明亮的温暖的白色,魏时躺在上面,就跟睡在一堆软绵绵的棉花上,不,比棉花还要舒服,棉花只能让你睡觉很舒服,却不能让你从心里温暖起来。

    魏时舒服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是这么舒服,但是魏时却觉得有点不真实,他心里老是起着战栗,也许是因为太舒服了,所以才会有这种不安全感,有个声音不停地安抚着魏时,魏时一时沉浸在那种舒服的感觉里一时又想去把战栗的原因找出来。

    突然,他的胸口那儿一股灼热的剧痛,硬生生让他惊醒了过来。

    魏时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沉沉的水里,水灌进了他的口鼻中,他张大嘴,把那些水喝进了肚子里,魏时吓得呛咳起来,拼命划动四肢往水面上浮,一个东西用冰冷的爪子抓着他的脚腕把他往水里拖,魏时脚下不停地踹着,同时,艰难地把手伸进了口里,摸出了几张黄符纸,符纸漂浮在他周围,脚腕上的抓力变弱了,魏时用力一蹬,终于把缠着他的水猴子甩开,冲出了水面,爬上了岸。

    魏时狼狈地倒在了河边。

    这个时候,魏时也明白过来了,他是被水猴子迷惑差点做了它的替身,这只水猴子太厉害了,虽然占了天时地利,但是居然能把站在岸边上的身上有道行的人拉下水,还差点让它成功了,要不是及时醒了过来……魏时一阵后怕。

    天上还在下着雨。

    那种粘住人的感觉却消失不见了。

    魏时知道自己大意了,他没想到这只水猴子的道行这么深,因为下着雨的关系,到处都是水,那只水猴子把自己的地盘延伸到岸上来了。魏时的脸色很难看。

    他觉得今晚上的事情完全是他自找的,他学了点本事,又在前不久第三医院那件事上起了大用,就有点飘飘然了,按着他们那儿的说法,做了点事听了点夸赞的话,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三两。要是徐老三在,看到他这样子,老早就开骂了。

    这种自恃过高,目下无尘的样子,迟早都会出事。

    魏时把眼睛闭上,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深刻的反省了一回,把事情想明白了,魏时也就暂时把它先放在一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把那只水猴子抓住。

    他转头看了树后一眼,淡淡地说,“出来吧。”

    魏昕出树后边走了出来。

    从他出家门就跟上来了,刚才要不是他,自己要摆脱那只水猴子可能还要大费工夫,魏时本来以为到了晚上魏昕就会失踪所以也没想过晚上到这里来把他带上,没想到,魏昕自己跟上来了……所以说,有个弟弟还是不错的。

    魏时拿出一沓黄符纸,洒在前面,符纸轻飘飘的,被风带到了空中,星罗棋布,魏时的手掐了几个诀,口中念了几句,那一沓总共三十六张的黄符纸按照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就跟箭一样激射而出,把那个小水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般认为,天罡为阳,地煞为阴,以北斗星群里的三十六天罡星布阵,就会让陷入其中的阴物觉得周围阳气烧身,再在三十六天罡阵的阵法里面布置个小缺口,困在阵中的阴物就会在“阳火”的驱赶下往那个缺口逃去。

    本来平静的水面开始咕咕的冒着水泡。

    水泡是黑色的,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一股粘稠的黑色水线从水洼边沿漫开,蜿蜒着向那个缺口流去,魏时跟魏昕并肩站在缺口外,魏时笑嘻嘻地看着那条跟蛇一样的黑色水线,这就叫围三放一。

    那根黑色水线在阵法中不停地扭动,冒出腾腾的黑气,就好像烧烤了的水一样,魏时手里拿着一把铜匕首,划破手掌,用血把匕首两面涂满,等到那根黑色水线从缺口处出来,他手一挥,匕首刺入黑色水线,同时他嘴里念着道家的咒语,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块黄色的古玉,里面似乎有一些黑色的斑纹,魏时把古玉投到了黑色水线里,又是几声咕咚咕咚声响,那些黑色水线全部没入了古玉里,把淡黄色的古玉变成了黑色,而古玉上本来就有的黑色的纹路,却变成了血色。

    那只水猴子被魏时收进了这块死玉里。

    魏时走过去,弯下腰把死玉捡起来,随手撩起衣摆擦了擦玉上的污渍,把东西收拾好,招呼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魏昕,“事情办好了,我们回去睡觉去了,其他事等明天再说。”

    魏昕看了他一眼,没有跟着他走,反而转身走入了树林。

    魏时看着他高瘦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间隙,沉默了一下,转身往家里去了。

    回家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魏时一醒过来,也没把卫生所的大门打开,他打算今天不开门,反正也不是什么朝九晚五一定要上班的工作,他把那块死玉拿在手上,仔细地研究起来。

    要怎么才能把死玉里镇着的水猴子身上的怨气化解呢?

    用阳符?还是到外面找个道行高深的来超度?

    要说超度,还是佛门的那些法门最有用,想到这,魏时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想起了广济镇边上一座山里的寒蝉寺。要要说起这个寒蝉寺,魏时也是从小听到大的,虽然现如今这个年代,这么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下来,不管是佛法还是道家都已经没有前代兴盛,但是一些有名的道观佛寺还是香火鼎盛,就好比这个寒蝉寺。

    寒蝉寺是明末清初由一个不知名的人出资所建,雕梁画栋,殿宇森森,据说还非常灵验,所以香火一直很鼎盛,就是不信佛,就当看个名胜古迹,也值得一游。魏时小时候也去过几次。

    不过,他之所以对寒蝉寺印象特别深,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徐老三对寒蝉寺的方丈慧心大师非常的推崇,要知道,徐老三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除了老子,其他人不是渣就是渣的人物,像这样称赞一个人,是很少见的事。

    想到就做,魏时立刻就坐车去寒蝉寺。

    寒蝉寺离魏庄并不算太远,坐个半小时的车就到了。

    寒蝉寺很大,占地六亩,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那场大动乱里幸存下来,不管是建筑,还是佛像都没有什么大的损毁,大多还是一些看得见的风霜雨雪的侵蚀痕迹,更显得古香古色,意蕴深远。

    魏时直接去了大殿。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和尚站在那里扫地,看到魏时进来,作了个礼,口里说,“这位施主是来上香还是观佛?”

    魏时冲着小和尚笑了笑,“小师父,我找慧心方丈。”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把扫把往旁边一方,蹬蹬蹬就往殿后跑,边跑边说,“施主,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喊方丈大师。”

    不一会儿,一个老和尚带着那个小和尚,缓步走了过来。

    老和尚雪白的眉毛垂到了嘴边,眉目慈和,端方威严,一身袈裟,他看着魏时,念了声佛,“施主从何而来?”

    魏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种有点像打机锋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佛家讲慧根,讲缘法,魏时觉得自己慧根基本没有,缘法无迹可寻,所以他也像模像样的跟老和尚见了礼,笑嘻嘻的凑上去,把死玉拿出来,“慧心大师,我从师父那儿知道你老慈悲为怀,佛法高深,这块死玉里面被我镇着一只怨气深重的水猴子,想请方丈化解它身上的怨气,让它脱离苦海,重新投胎。”

    魏时双手捧着那块死玉,递到了慧心方丈面前。

    慧心方丈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双手接过那块死玉,“这玉上怨气太重,贫僧也只能尽力而为。”

    魏时赶紧说“那当然,那当然。”心里却想着,徐老三说的是一点都没错,慧心方丈果然是只要有人求上门来就来者不拒。

    慧心方丈把那块死玉放置在佛像前的香案上。

    大殿内佛像或怒目圆睁,或拈花而笑,或慈眉善目,各色不一,慧心方丈带着几个小和尚盘腿坐在大殿内的蒲团上,念起了经文,魏时也没有退出大殿,而是拿着个蒲团坐到了大殿的角落,看着慧心方丈他们念经超度。

    经文听也听不大懂,过不多久,魏时就有点昏昏欲睡。

    这个念经超度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慧心大师告诉魏时,等个七七四十九天再来看结果……魏时嬉皮笑脸地跟慧心方丈磨,说自己住得远回去不方便,请慧心方丈行个方便,让他就住在寒蝉寺,当然,住宿费他肯定是自掏腰包的。

    慧心方丈磨不过他,只能无奈同意。

    那个在大殿扫地的小和尚叫明正,他把魏时带去了后院的一间静室,里面放着一张云床,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张释迦摩尼的佛像,推开窗户,外边就是一片清净的竹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慧心方丈在大殿做早课晚课念经超度的时候,魏时也在一边听着,其他时间就在寒蝉寺里到处乱晃,过没几天,他就把寒蝉寺上上下下十八个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全都混熟了,就连慧心方丈,也在他的死皮赖脸下节节败退。

    一晃眼,就过了七七四十九天。

    这是最后一次的晚课,魏时松懈了一个多月的神经也再次紧绷,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供在香案上的死玉,受了这么多天的香火,死玉上的黑色已经褪掉,变回了淡黄色,而上面的血色纹路,虽然也淡了很多,却还是依稀可见。

    嗡嗡的念经声在大殿中响起,佛像上晕出了一些金黄色的光芒,这些光芒汇集到了死玉上,跟里面的血色纹路搅在一起,一些血色纹路慢慢地淡化,这时,一道灰黑色的影子扭曲着从死玉上浮现出来。

    魏时直着眼睛看着那道灰黑色的影子。

    模糊的五官,痛苦的神情,魏时差点没忍住冲上去,虽然隔了这么多年没见,脑子里对于魏爸爸的相貌已经记不大清楚,但是,现在就看了一眼,魏时就确定,那就是魏爸爸的魂魄。

    魏爸爸就是那只水猴子。

    魏爸爸的魂魄想从那块死玉里逃出来,却被周围的佛光压住,在凄厉的尖啸了几声后,不甘心地又被镇压回了死玉里。而与此同时,大殿里的念经声也戛然而止,晚课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慧心方丈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香案前,双手捧起那块死玉,递到了魏时面前,他虽然神情已经安稳祥和,但是魏时知道,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让这位年事已高的大师已经疲累不堪,他双手接过死玉,冲着慧心方丈深深的鞠了一躬。

    慧心方丈念了声佛,带着弟子们走出大殿。

    其实慧心方丈刚才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神情已经告诉魏时,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虽然把水猴子的怨气化解了大半,这也是刚才水猴子能短时间变回生前模样的原因,同时,水猴子的怨气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化解,也就是说水猴子不用去找替身,不用再去害人,但同时也不能去投胎,要化解掉最后的怨气,得靠时间,或者另找其他办法。

    总的来说,这一行的目标是达成了一半。

    魏时一脸复杂地带着死玉回了魏庄,他把死玉用一张黄符纸包起来放在了随便带着的小包里。小包里面放着徐老三给他的和他自己前后置办的“家业”,像是什么铜钱、罗盘之类的。

    四十多天没回魏庄,魏时一回来,第一时间就跑回魏家去看魏妈妈和魏昕。

    当然,要看魏妈妈那得偷偷看。

    看魏昕就简单了,直接翻过墙去他房间找就行了。

    魏昕现在这个情况,既不能去人堆里,也不能长时间待在太阳底下,白天一般都是在屋里连房门都不出半步,而且她连饭都不用吃,就更省事了。魏时想起上次喂魏昕吃饭的事,魏昕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还真的老老实实就吃下去了,他现在都不是人了,当然就不能吃人间烟火,这些饭菜都是带阳气的,阴物吃下去,不是找死就是自虐。

    想起这个事,魏时又叹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魏昕那样做,还不就是因为饭菜是他要喂的。

    说起来,弟弟听话是好事,但是明知道哥哥事情做错了也听着,这样盲目,就过犹不及了。

    一进房门,就看到魏昕顶着一张阴沉的脸站在那儿。

    不要问他是怎么从魏昕那张面部肌肉已经僵化的脸上看出阴沉这个表情的,魏时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看着魏昕那个样子,心里发虚,本来还想着先跟他说魏爸爸那个事,再跟他好好说说话的,那个脚却有点不听使唤的想往门外跑,还没等他退到门边,哐啷一声,木门自己关上了。

    魏时回过头,扯着一脸皮笑肉不笑,“阿昕,我回来了。”

    魏昕当然不会回答他。

    魏时只好继续说,“出去十多天,家里没什么事吧?”魏时厚起脸皮走到魏昕身边,“好了,不要生气了,哥不是回来了吗?哥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出门一定跟你说,要不,把你也带上,好了,好了,别气了,别气了,你看哥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来找你了。”十几天烟熏火燎,睡眠不足,再加上刻意做出的可怜相,魏时现在看上去也确实有点憔悴。

    魏昕慢慢走过来,把人搂住。

    魏时让他搂着。

    心里直叹气,哎,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毛病,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亲亲摸摸。

    魏时为了纠正魏昕这个毛病,还专门在网上发了贴求助。

    网上的答案那是五花八门。

    最让人无语的就是还有一群大喊“在一起,兄弟萌”的妹子,太凶残了,让魏时满头大汗,落荒而逃。

    不过,也不是没有让魏时觉得有点谱的回帖。

    比如一个回帖说是被绑架失踪那么多年造成的心理阴影,要家里人好好疏导,一个回帖说可能是皮肤饥渴症,喜欢肢体上的亲密动作,不管是心理阴影还是皮肤饥渴症,面对魏昕的时候,魏时除了无奈,就只剩下纵容了。

    要是魏时知道,纵容下去会把自己搭进去,那大概他绝对不会再继续宠着魏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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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介绍:
魏宁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回了家,没想到,一回家就被他妈强迫着结婚,而他的结婚对象却是一个牌位——那是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少年。这几天忙,请个假,周一会更新!PS:炎炎夏日,消暑良品,温馨灵异,谈鬼说爱新文~~求花求评求亲求摸求蹭各种求~~与鬼为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与鬼为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与鬼为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