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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姻缘错 第七十六章 梦耶?非耶?(下)

    “是的,郡主娘娘。”易倾南点头。俗话说爱屋及乌,她对将军主子充满着崇敬与爱戴之情,对他的夫人,裴府未来的主母,那也必须是满怀敬爱的。

    虽然一想到以后他们夫唱妇随伉俪恩爱的情景,心里不免有点堵,但她此时更多的是惦记着莫老头的归宿,裴美人倒是同意莫老头搬进府中颐养天年,但莫老头肯定不会答应,她还得想好理由说服莫老头才行。

    胡乱想了一会,忽觉室内静无声息,抬眸一看,却见裴夜一瞬不眨盯着自己,唇边的淡笑有丝古怪,“你可是……醋了?”

    “醋……什么醋?”易倾南听得有些不明所以,对上他淡淡扫来的悠然眸光,似是意有所指,忽然间明白过来。

    他说的是她吃醋,吃沈大小姐的醋!

    “不是,我没……没吃……”易倾南急急撇清,但在那双黑眸直视下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越来越小声,没法吐出那最后一个字来。

    他可算说对了,她就是在吃醋,吃那沈晴衣的醋,不是今天,老早就开始了!

    但,又有什么用?

    裴夜看着那欲语还休的少年,一时心情大好,轻笑道:“承认吃醋很丢脸么?”

    易倾南小脸涨红道:“我才没有呢……”话没说完,就见裴夜面前桌上的茶杯已空,又赶紧给他斟上。

    裴夜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心跳加速,硬着头皮好不容易才做完这倒茶的动作。

    哎哎,别再这样盯着她了好不好,他都不知道那样的眼神会电死人的!

    她只是个平凡的小女生,根本抵挡不住他的无边魅力啊!

    虽是冬日,易倾南却感觉自己心里藏着一团火,呼呼燎烧起来,不敢与他探究的眼神对视,视线只停留在他的袖口,没话找话说,“前院的御林军都走了吗?事情都解决了是不是?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

    其实这也不是临时起意才问起,而是她心里一直惦念着的,虽说下了决心要走,但也得知道裴府真正度过危机了,她才能走得安心哪!

    裴夜瞥她一眼,见那双乌黑的眼瞳滴溜溜转个不停,便知小家伙在绞尽脑汁另找话题,遂没再追问下去,反正答案已经笃定,只淡淡道:“你方才都要一走了之了,还关心这个作甚?”

    易倾南顿感汗颜,定了定神,干笑道:“我这不是被将军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留下来了吗?当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排忧解难,您说是不?”说罢又小心翼翼问道,“您没事了,裴府也没事了,对吗?”

    “对。”

    听得他这声肯定回答,易倾南长舒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将军您是吉人天相。”

    “嗯。”裴夜手指抚过装信的布包,“真留下来,不偷跑了?”

    “是,留下来,不偷跑了。”前提是她能说服莫老头放弃西行留在上京,易倾南在心底暗自嘀咕,面上却笑得灿烂,小心地道,“那几封信……我可以拿回去了吗?”

    裴夜却是摇头,“这是你离家出走的罪证,就放在我这里。”说到家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只可惜,某人心里杂念太多,毫无察觉。

    “是。”易倾南认命点头,回想了下信件里的内容,除了利益再分配的事,别的也没说什么,倒不太要紧,以后再找机会拿回便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动了动嘴唇,迟疑问道:“将军,我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裴夜难得这般有耐心。

    “您早知道王爷要陷害您,所以提前把那箱子里的东西给换掉了?”想来想去只能是这样解释了,暗中派出七星卫,来个偷梁换柱,反击成功!

    哪知裴夜却是摇头,剑眉微蹙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不是您?”易倾南又惊又疑,不是他,那会是谁呢,那洞口可是由宁彦辰与赫连祺的精英侍卫共同看守,相互牵制,物证是宁彦辰放的,不可能他又自己去取出来换掉……莫非,是赫连祺?

    回想起之前那重兵围府的一幕,想想都后怕不已,要是那箱子里的龙袍国玺没被换掉,单是靠沈家姐弟的声援力撑,根本无济于事,他还是会被押解进宫,扣上个谋反的罪名……幸好,有赫连祺及时出手。

    但赫连祺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说是因为他与宁彦辰交恶,凡是对方支持的,他就反对;而对方所诋毁破坏的,他反而出手相助?

    一时间只觉得迷呜重,疑团不断,而最大的疑团,则是来自于裴夜本人。

    “为什么不是您呢?”她喃喃自语。

    裴夜却不作答,只微微挑眉。

    “您知道王爷要害您,知道他会利用地下密室来布局,知道御林军会来捉人……你知道,通通都知道,可是——”她紧盯着他沉静的面容,皱着眉头,掩饰不住一脸的困惑,“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加防备,不做任何补救措施,而是……不管不问,放任自流?”甚至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观望?

    这个人,实在是冷静得可怕!

    他就真那么自信,相信自己最终能够化险为夷?

    “您就不害怕么?”她低声又问,“谋反可是凌迟处死株连九族的罪名啊,您太大意了,皇帝处心积虑要对付你,对付裴府,您本该多加小心才是……”

    “你担心我?”他低问。

    易倾南扁了扁嘴,这不废话吗,她不担心他,干嘛拼了命甩开七星卫追出府门去;她不担心他,干嘛一路走得心神飘忽恋恋不舍

    “我怕。”裴夜定定望着她道。

    “呃——”易倾南半晌才回神,他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正值怔愣,却见他的大掌伸过来,牵了她的小手,起身就往内室走。

    “哎——”易倾南叫了一声,被他带得跌跌撞撞,步履不稳,眼看他直奔那张黄花梨的雕花立柱大床而去,心不由得怦怦乱跳起来,他这是做什么啊?

    刚才不是还在好好说话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欲火焚身,直奔主题了?

    好吧,她承认,她是完全抵挡不住他的美色与魅力,如果他要强来,不用他怎么费力,她就已经是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了,但是,她不甘心啊,一想到那位花容月貌的郡主娘娘,胸口就跟扎了一根刺样的难受。

    他是有妇之夫!

    而她不当小三,坚决不当!

    “将、将军,我是男人啊……”她找了个理由,委屈低叫。

    “知道。”裴夜一见那少年脸色发白的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也懒得解释,直接推上床去,“躺下。”

    易倾南被他轻巧一推,身不由己仰躺下去,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您不能!不能这样!”

    这感觉,跟在地底下面对宁彦辰完全是两回事,身上热流乱窜,被他按住的双肩酥痒难耐,俊朗英美的五官就在方寸之际,高伟挺拔的身躯更是触手可及,使得她连嗓音都虚弱了不少,往日的机灵劲早消失到天边去了。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吧,她是山间娇花,他则是崖顶劲松,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不能怎样?”裴夜哼了一声,双手捧上那少年的脸,把那颗动来动去的小脑袋固定住,轻轻扳到一侧,令其耳朵刚好贴在近旁的立柱处,“别闹,自己留神听下。”

    易倾南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动作,稍怔一下,但觉耳中竟似有微弱的回声,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你该问这是哪里。”裴夜淡淡道。

    易倾南瞪着他,这房间结构太熟悉了,每一处都清晰印在脑子里,蓦然间灵光一闪,冲口而出,“是地下室!”

    看着裴夜沉默的眼神,易倾南的心直直沉到谷底,居然是地下室!

    裴夜躺在床上就能丝毫不漏听到下面的动静,这个认知让她震惊得差点晕过去——

    这么说来,她和宁彦辰在密室里的所有对话,他都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了,他知道了!

    不会吧,瞒得这样紧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识破了,还是在当时被宁彦辰强逼威胁的情形下?

    是了,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所以要留住她,甚至是顾不上照料他晕倒的未婚妻,也许,他对她也有那么点喜欢,那么点舍不得,所以才想让她留在府中,陪在他的身边,却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她不要这种生活,不要!

    裴夜赞许看她一眼,小家伙倒是不笨,就是那小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变幻不定,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是时候了,该跟小家伙表明态度了,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否则任由这小脑袋胡思乱想,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昨晚我确实没醉,也确实听到你们在下面说话,”裴夜率先开口,将她从大床上一把拉起来,“还算你有良心,没有胡说八道,还知道维护你家主子……”那个时候,他是真怕了,怕小家伙会抛弃他背叛他,会伙同别人来对付自己,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只是裴宝来报郡主落水,他不得不赶过去,窃听就此中断。

    易倾南还沉浸在自身性别被揭穿的惊惧之中,只听得一头雾水,混乱不已。

    没错,她起初是极力为他为裴府说话来着,但后来宁彦辰撕破了她的衣服,发现了她的秘密,他在上面难道一无所知?

    不可能啊……

    忽觉黑影罩下,却是裴夜俯下身来,在她颈项上轻咬一记,话音冷清,且狠绝。

    “下次再逃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姻缘错 第六十二章 暗室(上)

    但听得顶上又是啪的一声响,翻板已经合上,而她还在直直往下坠落。

    幸好手里还抓着个垫背的,此时她已感觉出那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大活人,慌忙间也不管不顾了,张开双臂紧紧抱住。

    这一跌下,足有好几丈深,本来两人一齐落下势头不小,但临到坠地前一霎,那人忽然带着她斜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力道卸去,便如同风吹落叶般,轻飘飘落到地面。

    “小子,吓傻了?”

    其实就算他不说话,易倾南在落地之后精神一松,也嗅出他身上的气味来了,那是宫廷行走之人常有的檀香味,她认识的人里面倒有两个,但另一个还是个小孩子,绝对没他这么高大,这么挺拔,“王爷?”

    竟是康亲王宁彦辰?

    易倾南惊得猛然收手,倒退一步,“王爷,你……为什么会在……”他不是跟赫连祺在听雨轩喝酒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裴夜的寝室?她之前翻箱倒柜的举动,他有没有看到?

    四周一片漆黑,就听得她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和宁彦辰的轻笑,“你都能在,为何我就不能在?”

    “呃……”易倾南搓着手,正不知如何作答,忽然间划拉一声,眼前陡然亮堂起来,原来是他点燃了一只火折子。

    但,他今日不是来赴宴的吗,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东西?

    易倾南脑子里还是一片乱,瞪着那锦衣玉服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看见他飞身跃起,在墙壁上东点一下,西蹬一把,没几下就已到得顶部翻板。

    宁彦辰举着火折子查看一阵,伸手便推,只觉触手坚硬如铁,竟推不开,再看四周,巧妙的机括将铁板咬合得死死的,而他人在半空,却无法使出更大的力气来,咬牙再一发劲,铁板纹丝不动,身子却已经脱力落下。

    “裴府之中竟有如此机关!”宁彦辰连续跃起几次都是徒劳无功,便长叹口气,心知这机括由上方控制,翻板之下怕是难以启开,硬攻只能是白费力气,索性放弃,转而在四壁游走查看。

    谁知那四壁也是铁板所铸,光滑无痕,连条细缝都没摸到!

    易倾南一瞬不眨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沧桑巨变,真觉得在做梦一般,难以接受:“王爷,我们怎么办,能不能找着出去的机关?”

    宁彦辰冷哼一声道:“尽问笨话,没看出这是个地下陷阱么?陷阱造来做甚,当然是抓捕敌人的,难道还会想着给敌人留条活路?”

    易倾南听得差点哭出来,“那我们不是死定了?”且不说两人在地下要待多久,只说裴夜醒来见得满室狼藉,人去屋空,会怎么想啊?!

    感受到少年的紧张与不安,宁彦辰反而轻松下来,就地坐下,状似随意问道:“你是皇兄的人吧,你还有同伴没有?”

    啥?易倾南咀嚼着他的话,他皇兄不就是苍汉皇帝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见她木然不语,宁彦辰也没在意,继续问道:“你刚刚是怎么触到那机关的?”

    这话倒是问得易倾南清醒过来,可千万不能暴露自己下药寻牌的行为,默想了下,警觉作答,“小人给将军主子找件袍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踩空掉下来了,幸好有王爷在,要不然小人铁定是摔下来摔成肉酱了!”

    宁彦辰听得点头,沉吟道:“你想必是触到室内的机关了。”

    易倾南不解问道:“小人想不明白,这屋子小人整天进进出出打扫收拾的,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啊,为何以前都没遇到过,今日却一下子就碰上了?”她心里却几乎可以确定,宁彦辰说的机关就是那只大箱子,以前她只是摸一摸,敲一敲,力道太轻,所以没出事;而今天她却企图将箱子搬走,应该就是那一推,把陷阱给推出来了!

    所以说人不能太贪心啊,贪心会出大事的!

    宁彦辰闻言冷笑道:“谁叫你行事如此莽撞,以为裴夜喝醉了,就可以肆无忌惮?本王为了找这裴府之秘,在他身边跟了好几年,你以为你几个月功夫就能得手?”

    火光映在他清俊温雅的脸上,全无平日的高傲刻薄,眉宇间一片沉稳镇定之色。

    易倾南看得呆住,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说什么裴府之秘?还说什么得手不得手的,他真是那闻名京师的闲散王爷吗?还是别人假扮?

    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一大团迷雾当中,前方道路茫茫,毫无方向。

    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一步她走错了,稀里糊涂当上了螳螂爪下的那只蝉。

    宁彦辰见少年默不作声,还道是因为误踩陷阱而心头懊悔,起身道:“要反省等出去以后再反省,这会儿还有正经事要办。”

    “做什么?”易倾南喃喃问道。

    “趁裴夜酒醒之前找到出口。”宁彦辰似是边说边在思索,语速极慢,“裴家人处心积虑做出这么个地下铁牢,只关个你这样的笨蛋小贼,真是牛刀杀鸡,小题大做了,自当还有别的用处,本王觉得这里应该还有通道。”

    哼,这回被困的又不是她一个人,她是笨蛋小贼,那他自己呢?

    还有,先前她说去找出去的机关,被他一口否决,说什么不能给敌人留活路,现在他倒好,又要她去找出口了,这不是出尔反尔自打嘴巴吗?

    易倾南暗地腹诽着,想想又忍不住问道:“王爷怎知道这个地牢是裴家人造出来的,万一是别人呢?”

    宁彦辰瞥她一眼,不辨喜怒,“地牢在裴府之中,不是裴家人造的,难道是你我造的?也不好好想想,别人进得来么?挖土铸铁,可以不声不响进行么?”

    “王爷说得有道理,但是——”易倾南低声辩解,“小人听说这座宅子是当今圣上御赐的,在此之前是座郡王府,说不定这地牢是郡王府时代就有的……”

    “你是被裴夜策反了吗,三句两句都帮着他说话!”宁彦辰不悦打断她,“废话少讲,寻找出口要紧!”

    说话间,他再次走近铁壁,仔细摸索起来。

    易倾南只得跟在他身后,学他模样也在铁壁上摸找,找来找去也没发现什么,不禁有丝疑虑,低问:“万一真没出口怎么办呢?”

    宁彦辰哼道:“那你就大喊大叫,把你那主子叫醒了,放你出去。”

    易倾南觉着倒是有几分可行性,认真研究起来,“但那上面的铁板是关着的,不知道有多厚,地板上面还有一层柚木地板,小人的嗓音实在穿透不了,不如王爷来喊?”

    宁彦辰顺手在她头上一敲,“笨蛋小贼,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以为裴夜会放过你?”

    易倾南把手一摊,无辜道:“小人是误打误撞跌进来的,又不是在做坏事,只要跟将军说明情况就行了。”

    宁彦辰又是一声冷笑,“好,你深得你家将军信任,那本王呢,本王说是跟着你误打误撞跌进来,裴夜会信么?”

    易倾南呆了呆,喃道:“他为什么会不信?”刹那间将他跌落之后的一系列说话联系起来,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王爷当年在沧州战场上不是真的被围,而是以此为理由来接近将军?!”世人眼中的康亲王为报恩而与裴大将军交好,其实只是个障眼法,他接近裴夜的最终目的是另有所图,为了将军府的秘密,为了这座……地下铁牢!还有,他问她是否是皇兄的人,并允许她跟他一同行动,那他也应该是苍汉皇帝宁江析派来的,也就是说,苍汉帝对裴夜并不放心,甚至可以说是处处防备,暗藏杀机!

    这个认知无异于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震得她脑袋发懵,耳边嗡嗡作响,心底只一个念头,裴夜有危险,相当地危险!

    忽又想起宁彦辰之前的一句问话,问她有没有同伴,难道苍汉帝还另外派了人手来,会是谁呢?想着府中众人,一张张面孔在脑子里走马观花呈现,只觉得个个都像是皇帝派来的卧底,个个都对裴夜表面尊敬爱戴实际居心叵测,心里便是乱七八糟,担忧得不行。

    忽然喉咙一紧,已被宁彦辰五指扼住,冷声质问:“你究竟是谁派来的?你之前在裴夜房间找什么东西?”

    “小人……不是……咳……小人没有……”易倾南喉间疼痛,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本王只要稍微用力,你这条小命就没了。”宁彦辰冷笑一声,手指慢慢增加劲道,此时两人相距极近,几乎是相拥相贴,但觉那少年呼吸急促,吐气如兰,火光映射下,泪眼婆娑,楚楚可怜,近日暗淡的五官又变得明媚娇艳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似有似无的幽香也随之而来。

    宁彦辰心头一荡,不自觉将力道放松,冷声道:“你还不肯说,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别怪本王手下无情!”话是如此,指尖却迟迟没有再行使力。

    “咳咳咳……”易倾南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是委屈辩解,“咳咳……小人……冤枉啊……咳咳咳……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咳咳咳咳……小人就是小人……谁的人都不是……”

    “还敢嘴硬。”宁彦辰哼了一声,劲风突起,一指点了她的腋下穴道,接着大手过来,朝她胸怀处摸去。

    不说是吧,那好,搜身便知。

    ------题外话------

    断更致歉,悲催的龟央,这周末考试又考砸,想死的心都有了……

姻缘错 第六十三章 暗室(中)

    “王爷,不要——”易倾南心中大急,可她被宁彦辰点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连发出的声音都卡在喉咙口,细微如若蚊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伸手过来,在她身上拉拉扯扯几下,便将她的外袍敞开。

    这小子,裹得跟个熊似的!

    宁彦辰瞟了眼那火光下苍白的小脸,心头愈发笃定这少年身上有秘密,索性放下火折子,双手并用,很快就将她那件夹袄也剥下来了,再往里,又是件中衣,脱到此时,他也没什么耐心了,直接从衣领处撕裂开去。

    “看你还往哪儿藏……”宁彦辰叫出这句,一下子僵在原地,瞪着她一动不动了。

    修长的玉颈,纤弱的腰肢,细腻的肌肤,全都暴露在外了,还有胸前,那层层包裹的布带,虽然缠得那么紧,那么严实,却已经有些掩饰不住微微隆起的曲线,玉兔如花,含苞待放——

    如果换做是王福贵陆大庆之流,也许还会以为是易倾南胸口受伤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但那不是别人,是花名在外阅尽春色的宁彦辰啊!

    “你……你是……”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了,两人都心知肚明。

    易倾南心里那个悔啊,没事下什么药啊,学艺不精,还这么肆无忌惮在房间里折腾,怎么就没察觉到这位大爷躲在暗处,心怀不轨呢?

    这下可好,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全都暴露了,而且还是暴露在他康亲王的眼前!

    易倾南脑子里一团乱,纵是她再聪明机智,也无法掌控如今的局势,更无法预料下面的发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用惊骇的眼光看着面前的男子。

    其实不仅是她,连宁彦辰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来得太意外了,易小五竟是女扮男装!平日里贪财重利世故圆滑的少年,竟是个娇俏柔弱我见犹怜的女孩子!

    饶是他见多识广处变不惊,此时也有丝慌乱,还有丝迷惘,甚至连心跳都加快了,手指还拉着她被撕裂的衣襟,久久没有松开。

    忽然间有种冲动,想将这动作继续下去,把剩下的这层层束缚剥个精光……谁叫她骗人呢,连他堂堂亲王都敢骗,哄得他团团转,这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易倾南看着他眸色一点点加深,呼吸也随之沉重,以为他是起了歹念,顿时惊惶起来。

    要知道她因为是现代人穿越来此的缘故,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平日里与一帮后生小子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可骨子里毕竟还是个未识**的姑娘家,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对方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男子,而自己又是衣衫半解的恼人模样,再强大的心理防线,再过人的胆识勇气,统统都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不要……”易倾南费尽全力也喊不出句完整的话,眼眶酸涩,几乎要哭出来。

    “现在才知道怕么?”宁彦辰冷笑一声,心神回复,手指搭上她胸前的布带,作势欲解,其实他也不是真要做什么,只不过,心里那股怨气消除不了啊,这可恶的小骗子,是该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易倾南瞪着他的手,脸上血色尽褪,空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却苦于穴道被封口不能言,只得暗暗集聚内息,伺机自救。

    对方实力远胜于己,不可硬拼只能智取,她眨了眨眼,硬生生逼出滴泪来,水汽顺着眼睫滴下,本想趁着这示弱的机会博取同情,再乘机暗自运功解穴,不料宁彦辰点穴之法有些独特,她强行冲关又难免急躁,但觉气息在丹田游走乱窜,并不往腋下而去,却是直直朝胸口涌动,忽然间喉间一股腥甜,喷出一小口血来!

    宁彦辰本就注意着她的神情,先见着她眼泪落下,心头已是一软,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见那小身子骤然软倒,与此同时,手背上一阵温湿,当下骇然,赶紧将之接住。

    “小丫头还挺倔……”他无奈一叹,又好气又好笑,语气里有着一丝不自觉的担心,“本王不过是吓你一吓,你那么当真作甚,还气得呕了血……”边说边将她翻转过来,手掌抵住她的背心,推拿几下解开穴道,便是一股真气注入进去。

    再探她脉息,弱而不乱,渐趋平稳,宁彦辰心知并无大碍,真气一收,放她躺倒在地,忽见那敞开的衣襟,以及胸前微微的起伏,心跳几下,手指竟有自己意识般,缓缓伸了过去。

    这感觉,似带着三分迷乱,三分生气,还有三分欢喜,和一分渴求,对他而言实在陌生,将要触及的刹那,他强自回神,暗骂一声荒唐,自己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逗逗她也就是了,何必毁了一世英名?

    心底又莫名地有些许不舍,但终究是镇定下来,平心静气给她整理衣袍,那撕裂的中衣已经没法复原,只得随意拉扯合上,再将外面的夹袄系上扣好,做着做着,他突然停下来,盯着那夹袄看了好一阵,越看越是皱眉。

    这好像是……裴夜的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裴夜在沧州率军作战时应该就穿的这件短袄,左边袄肩上曾经因为箭伤破了个洞——

    宁彦辰手指往记忆中的部位摸索过去,果然,摸到针线缝补的痕迹。

    裴夜的袄子,怎么会穿在小家丁的身上?

    该死,这两人……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宁彦辰愈想愈觉可能,再没心思仔细穿戴,只胡乱给她套上外袍,任其昏迷不醒,自己掏出张锦帕来,擦去手背上的血迹,坐到一旁认真思索上述问题。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反倒是心里怒气渐盛,还透着一股子酸味,索性不想了,又开始研究起那四周的铁壁来。

    易倾南这一晕,约莫也就一刻钟工夫,便悠悠醒转过来。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胸前衣襟已经合上,外袍也已穿好,动动手脚,行动已无限制,除了微感乏力之外,周身上下并无疼痛,再偏头一看,宁彦辰人在离她五尺开外,正半跪半蹲着,朝那铁壁上仔细摸索。

    宁彦辰听得她苏醒的动静,起身过来,问道:“感觉好点没有?”

    易倾南还有些发懵,望着他没说话,宁彦辰见此不由得一哼,习惯性地伸手就要往她头上敲去,“瞧你那傻样……”手伸到半空,突然回想起先前见到的少女娇躯,跟着又想起那件眼熟的夹袄,心头一动,又自收回,轻轻别开眼去,故作清淡道,“能自己起来么?”

    “能。”易倾南答得飞快,立时从地上爬起来。

    之前她是平躺着倒不觉什么,此刻站起身来才发现身上衣袍被穿得歪歪扭扭,拧成一团,显然是某个养尊处优之人的杰作,宁彦辰也看到她的不妥,轻咳两声道:“本王不擅这个,你自己弄弄吧。”说罢还很有风度地背过身去。

    这场景,如果是换做别的女子,只怕是羞都羞死了,但那不是别人,是易倾南,是上房揭瓦下地劈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五哥,刚刚那一幕她上有布带下有长裤,就露了些许肩膀半截肚皮,比前世的比基尼不知保守了多少倍,看了就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后来他给她穿衣服会不会摸一两把占点便宜,反正她都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占了就占了吧,大不了下回找个机会占回来!

    想到这里,易倾南心里平衡了,还有着小小的期待,脑子里浮现出如下画面——

    宁彦辰被五花大绑,衣不遮体,正眼露惊恐望向自己,口中不住哀求,“求你,不要啊……”

    而她则是居高临下,魔爪伸出,狞笑着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放心,爷不会怎样,爷只画个两幅三幅就作数。”

    两幅三幅……裸画呗。

    这时代没那先进科技,拍不出裸照,只能画张裸画——

    康亲王的裸画啊,必然价值千金,她赚翻了!

    就在易倾南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一心二用胸怀大志浮想联翩之际,背对着她的宁彦辰也是心头翻腾,终于没忍住,闷声问出,“你这模样,裴夜知道吗?”

    “将军?当然不知道了。”易倾南不假思索否定,觉得他这话问得实在没水平,以裴美人那冷酷无情的性子,要是知道她作假进府,知道她欺瞒哄骗,还不得扒她一层皮,一脚踹出裴府去!

    “当真?”宁彦辰转头,心里居然有丝喜悦。

    易倾南刚好将自个儿打理完毕,闻言点头,“小人不敢撒谎,将军他确实不知道小人是……嗯,小人是有苦衷的,求王爷饶恕小人隐瞒不告之罪。”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诚意,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下了,有道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搞定一个算一个。

    “说吧,怎么回事?”宁彦辰负手而立,摆出亲王的威仪。

    “唉,说来话长,真是一言难尽……”易倾南又开始发挥她的特长讲起故事来,无非就是自己孤苦伶仃流落江湖,生活所迫进了戏班子,在这龙蛇混杂之地但求自保而选择女扮男装,戏班子解散后又来到裴府当家丁,无法回头只能做假做到底……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她自己都感动了,可对方是宁彦辰啊,表面荒唐实际精明的康亲王,自然没那么好糊弄,听得沉稳淡定,问得一针见血——

    “那你今天进裴夜房间找什么?”

姻缘错 第七十七章 男男之恋(上)

    他咬她,居然咬她?

    易倾南傻眼了,又是惊骇又是慌乱,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只觉得麻麻的,酥酥的,有一点点疼,更多的是痒。

    那种痒,从脖子上开始,逐渐往全身各处蔓延,到达四肢百骸,随着血液奔流,全都涌向心脏,心神动荡,心痒难耐。

    裴夜咬得并不重,明为威胁,实则亲昵。

    这一咬本是临时起意,只是在嘴唇含上的一刹那,鼻端嗅得那若有若无的幽香,唇下是柔软细腻的触感,昔日那些甜美火热的回忆立时涌上心头,不由得沉浸其中,久久不愿放开。

    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该更早出手,敲醒这颗固执的小脑袋,而不是顾着那点主子的尊严,一味地旁观,任其胡来,以至于白白耽误了这些日子,还险些让小家伙逃掉!

    还好,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来磨合……

    “将、将军,不……”易倾南声音发颤,根本没办法抵抗,事实上,她也不那么想抵抗,这是她一直喜欢着的男子啊,做梦都时常梦见,对于他的亲近与触碰,她高兴都来不及,心已软作一滩春水。

    然而正是这种柔软,使得那梗在心底的问题也愈发尖锐起来——

    他没识破她的真实性别,把她当做个小男生在亲热!

    还有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个小老虎布偶,大嘴裂开,像是在嘲笑她,鸠占鹊巢,霸住别人的东西,还舍不得放开!

    身体骤然冷了起来,心里也跟着一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然一推,竟挣脱了他的束缚,同时身子往后瑟缩,退到安全地带。

    裴夜眼底情潮未褪,浓烈欲炽,喑声道:“你敢躲。”

    易倾南偏头,避开他伸过来的大手,“将军……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裴夜见那少年小脸一板,手握成拳,明明底气不足却非要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笑,“怎么不对?”

    “就是不对。”易倾南梗着脖子,说得气愤难平,又不无委屈,“你既然跟郡主娘娘定了亲,就该一心一意对她,而不该跟我……还有,我是男人咧……”最后一句简直说不下去,心虚,止不住的心虚。

    “说你醋了你还不认。”裴夜含糊一声,不理会她的闪躲,仍是将手掌按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扳过来拥在怀中,平声道,“定亲的事,我会解决。”

    短短八个字,却如平地惊雷,震得易倾南心跳一滞,几乎忘了呼吸。

    “您……说什么?”是她幻听了吗,还是理解错误?

    “笨。”裴夜大手摩挲着她微乱的发髻,漫不经心地道,“我不会成亲。”很早以前就有此念,小家伙的出现,无损结果,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但是,郡主她很在意您啊,她又没做错什么……”易倾南结结巴巴地道,想着沈晴衣的种种优点好处,不由得为她说话,那样清雅高洁的女子,只能让人肃然起敬,实在讨厌不起来,“而且当年是您主动招惹人家的,您自个儿送出的定情信物,自个儿求来的亲事,怎么能出尔反尔,说变就变呢?!太过分了!”

    “谁告诉你的?”裴夜皱眉问道。

    “是……裴宝哥。”易倾南小声地道,难道裴宝是信口胡说,事情原委并非如此?婚事是双方家长定下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胡乱想了一会儿,心底喜悦渐生,又忍不住低问,“您刚刚说的,是真的?您要……退婚?”

    “这个大嘴巴,该好生罚他一罚。”对于她方才所说,裴夜却没否认,只淡淡道,“郡主,跟幼时不太一样了,我不想违背心意,这个亲,结不得。”

    “怎么个不一样法?”易倾南好奇地问。

    “不关你事。”裴夜抿唇,似不愿多说这个话题。

    又来了,一句话就想打发她,若换做平时,易倾南铁定忍气吞声,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头脑发热,竟反驳道:“那您刚刚还抱着人家,半天都不松手……”

    裴夜听得哭笑不得,看不出,这还是个小醋坛子呢,“她晕倒了,而我离在最近。”想想又道,“只一会儿,我就交给沈文轩了。”

    易倾南暗暗一喜,面上却不表现,只是叹道:“还有个大问题……”她打定主意,趁此机会,要了解清楚他的真实性向,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子;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

    双性恋都还好,最怕就是他只喜欢俊秀少年,那她到哪里去给他变出个男儿身来?

    “什么?”裴夜在心里嘀咕,这小子,真够别扭的。

    “那个……”易倾南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是男的,您也是男的,两个男人在一起,您不觉得很怪吗?您真喜欢我,还是您只是图一时新鲜?还有,您是独子,以后要传宗接代的,可我不接受您娶别的女人,还跟她生孩子!最重要的是,您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一口气噼里啪啦问完,这才觉得紧张不安,心里竟有丝害怕,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说出她没法认同的答案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就在易倾南开始坐立不安之时,裴夜终于启唇。

    “不是图一时新鲜。”

    这算什么答案?易倾南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道,“您的意思是,您喜欢我……”忽然又想到那关键问题,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是男人……怎么办……”

    “上天注定,该怎样就怎样。”裴夜抚一下额,实在不明白小家伙怎会如此纠结,自己都不在意他是男人了,他干嘛还一副懊恼不已的表情?

    易倾南思索着又问,“传宗接代的问题,怎么办?”

    裴夜默了下道:“不要紧。”他是无所谓了,再说还有裴宝,生了儿子可以过继。

    “但是……”易倾南咬了咬唇,呐呐道,“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女人呢,您还会喜欢我吗?”这种白痴加二百五的问题,其实她都很鄙视,换做自己那肯定是不屑一顾,但又不得不问,必须要问啊!

    还好,今日裴夜前所未有的耐心满满,人品爆发,却是有问必答。

    “那更好。”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是女人更好,他也不会再时不时觉得别扭,以往在军营里听来的知识都不管用,还得去另找图册来学习,不过,这样回答会不会伤到小家伙的自尊?感觉小家伙挺在意这个是男是女的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执着的刨根问底……

    原以为小家伙必定又是满脸愁云,抛出新的问题,哪知道一眼瞥去,却见那少年眉眼弯弯,正咧嘴笑得明媚灿烂,语气也是轻快了不少,“其实您还是更喜欢女人吧,您是不是在想,要是我是个女人,你会更开心?”

    裴夜斜睨她一眼,“我没这样说。”

    “想了就想了,别还不承认。”他这模样,算是默认了吧。易倾南好不容易忍住笑,心底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不过她还没打算立时就告诉他真相,毕竟他还没跟沈大小姐解除婚约呢,再等等吧,半年都过去了,也不急在一时。

    而且她还有点怕,他会不会生她的气呢,气她的隐瞒和欺骗……

    想到这里,小手试探着摸索到他的衣袖,轻轻拉住,大眼睛眨巴眨巴,低道:“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小家伙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亲热呢。

    裴夜低头看着那小手,反手将其握于掌中,似是感觉到那少年的不习惯,他微微用力,“说。”

    “您以后不准对我生气发火,凡事都要先听我解释,尤其是在我做错事的时候。”那些言情小说里男主和女主的误会啊,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清楚,而且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偏偏就是拖拉着不说出来,以至于后来生离死别后悔莫及,她最受不了这种脑残的剧情了,所以要提前说明,未雨绸缪。

    或者等把莫老头接进府来,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

    想着那验明正身的时刻,易倾南只觉脸上发烫,他会不会趁机吃了自己?或者是自己忍不住先行扑倒他?

    转念又想,不行,他还有婚约在身,自己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做坏事,不当小三,这可是她做人的原则,不容置疑。

    还是,过段时日再说吧,再等等……

    裴夜可不知须臾功夫易倾南已经转了无数的心思,只随意点头,“依你。”心道小家伙在自己眼皮下能犯多大的过错,最多也就是再生出逃跑的念头,不过不打紧,就是逃到天边自己也能抓他回来!

    两人心思各异,不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难得的温馨,偶尔也抬眸对视,目光在空中稍微一碰,又随即转开,只留下丝丝甜腻,久难消散。

    那俊朗英挺的面容近在咫尺,易倾南看得怔然,尽管心里告诫自己女生要矜持,却终是没忍住,攀住他的宽肩,凑上去轻吻一口。

    只一下,就结束动作,转为靠在他的肩窝,埋首低语,“将军,您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所有一切美妙的愿望都变成了现实,无可挑剔?

姻缘错 第六十四章 暗室(下)

    “没找什么,就是找件将军的袍子……”易倾南见他眸光冷冷射来,一副全然不信的神情,也知道自己这番说辞确实缺乏说服力,不由得放低了声量,呐呐道,“小人……小人在戏班子的时候得了些奖赏,本来是藏在一堆戏服道具当中的,谁知道全都充公进了裴府,那都是小人的血汗钱啊,小人实在舍不得……”

    “笑话,裴夜会看上你这几个小钱?”宁彦辰哼道。白沐事件他也是知情人,裴夜命人将戏班子所有物事搬入裴府排查他也略知一二,所以易倾南这话他还是信了一半,“就算是,他也不会把那什么戏服道具放在寝室吧。”

    “可小人别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啊。”易倾南不无委屈地道。

    “那是因为你笨。”宁彦辰眼光扫过,哼道,“你进裴府做家丁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易倾南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注意到宁彦辰眼神表情的变化,她知道他又多信了几分,显然他之前是看到了她在裴夜内室翻箱倒柜找东西的行径,矢口否认没法打消他的怀疑,倒不如半真半假认下来。

    “你在本王那里借的拿的还嫌少么?小小年纪就这样贪财,真是!”宁彦辰说罢又瞥她一眼,以前只道她是个少年,穷日子过怕了,因而养成贪财重利见钱眼开的脾性,倒也无伤大雅,但如今知道她是个姑娘家,似这等品行,怎么能行?

    易倾南听出他话音中的轻视,心头无名火起,不服气反驳:“本来就是小人的东西,小人只是把它找回来,自己的东西自己找回来,寻之有理,取之有道,跟贪财不贪财完全是两回事啊。”

    “好了,本王不跟你争辩了。”宁彦辰摆了摆手,以往跟小家丁斗斗嘴是种乐趣,可现在小家丁变成了女孩子,所谓好男不跟女斗,罢了,就让她一回。

    有现成的台阶下,易倾南也乐得接受,朝他先前所蹲的位置投去一瞥,问道:“王爷发现出去的机关没有?”

    宁彦辰面色凝重下来,摇头道:“没有。”

    易倾南看了看他手中的火折子,又抬头看看顶上漆黑的盖板,不无担忧道:“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啊?”

    “乌鸦嘴。”宁彦辰低骂了句,大概是觉得累了,顺势坐在地上,背靠铁壁,低头拨着火折子,忽而问道,“你在裴夜的水杯里放了什么东西?”

    易倾南冷不防他有此一问,心一颤,吓了一大跳,他连这个都看见了!

    “没,没什么,就是……蒙汗药。”好在她前世看书观影甚多,什么十香软筋散,什么含笑半步颠,名头多了去了,略想一下,用了个最简单的,反正她出身戏班,也算是吃江湖饭的,身边有点这玩意也不足为奇。

    “小丫头片子,胆子倒不小,敢给裴夜下药。”宁彦辰轻笑了声,神情愉悦,“说来你还得感谢本王,要不是本王下手在先……”

    易倾南听得不明所以,正专注倾听,他却住了口,拍了拍身边道:“傻站着做什么,你也坐下吧。”

    “哦,不用,不用的。”易倾南念及自己的身份,哪敢跟王爷平起平坐,本能客套着。

    宁彦辰也不勉强,就这样一个坐,一个站,过不多时,倒是易倾南站得腿酸,瞅了瞅他的脸色,在距他两尺之地小心坐下。

    两人沉默着,一时无语,宁彦辰是闭目养神,思索对策,而易倾南则是念着言多必失的原则,也不敢跟他搭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得头略有些晕,眼皮合上,昏昏欲睡。

    “糟了。”

    宁彦辰一声低叫,唤醒了她的神智,“怎么了,王爷?”开口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易倾南心知有异,忙朝他靠拢过去。

    火光渐渐微弱,几乎就剩点火星了,易倾南看着他严峻的神情,联想到自己身上的不适感,忽有所悟,这地牢里氧气不足了。

    完了,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嗝屁掉啊,她还这样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没挥霍,还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没赚到,还有大把大把的美男没享受,而且她辛辛苦苦穿越来此,还有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要偿还三生镜里看到的那一世的情债呢……

    易倾南脑子里难得清明了下,居然把遗忘已久的关于还债的事给想起来了,可想起来也没用,这条小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你怎么样?”宁彦辰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惊,赶紧伸手过来。

    “小人没……”易倾南正想说自己没事,忽然背心一热,却是他手掌贴上,一股真气又灌了进来。

    得此救助,易倾南呼吸又顺畅了些,忙欠身道:“王爷不要耗费力气了,这样没用的,还是叫将军在上面打开机关,放我们出去吧。”

    宁彦辰沉默不答。他也知道易倾南所言不假,在此密闭空间长时间待下去,莫说是小姑娘受不了,就是根基不浅的自己也凶多吉少,但要向裴夜示警告饶,必然打草惊蛇,以往的努力和伪装便都白费了。

    “王爷?”易倾南见他久不做声,又猜不透他的心思,有点急了,“王爷在犹豫什么啊?不就是认个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比闷死在这地底下强吧?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而活着还可以卷土重来……”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胸口闷疼,险些喘不过气,正停下暗自调息,却听得他轻轻接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这意思么?”

    “对,对,就是这样。”易倾南胡乱点着头。

    宁彦辰凝望着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叫道:“裴夜,放本王出去!”

    他这声乃是用了内息发出,易倾南离得极近,耳膜被震得微响,但听得一声接连一声,一连叫了十几声,都如石沉大海,上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吧,这么久了,裴夜的酒还没醒?还在沉睡?

    可即便是沉睡,他武功高超,也该有所警觉吧……

    “裴夜!裴夜!裴夜……”宁彦辰又喊了数十声,突然停住,一拳捶在铁壁上,苦笑道,“本王真是自作自受!”

    “王爷?”易倾南愕然不解。

    宁彦辰看了看手中的火折子,索性吹熄那点微光,收入怀中,叹道:“本王先前就在他饮下的酒中做了手脚,要不以他的实力,哪有那么容易醉倒?”这还不是一般的手脚,而是鼎鼎有名的“醉玲珑”,服下之人就如同醉酒一般,别无异状只是酣睡,随随便便睡个两天两夜不在话下,而在此期间,心神顿失,意识全无,只能任人宰割为所欲为。

    这本是宫廷秘药,是皇宫内苑的妃嫔宫人用以争宠而利己损人的手段,用在裴夜身上,他也是逼不得已,本想趁着裴府宴客之际,铤而走险有所收获,没想到竟栽了个大跟头,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裴夜这一睡倒不打紧,关键是两人在这地底能不能坚持到他醒来的时候,而且那时自己还有力气呼救?

    答案基本可以肯定——毫无可能。

    易倾南听得想哭,这个时候埋怨谁都没用,对死她也不是太害怕,毕竟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说不定这一死还能再进阎王殿,找冥王商量下重新投个胎,她只是觉得遗憾,这一世还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人和事,她不甘不愿,死不瞑目啊!

    感觉到身边人的低落,宁彦辰忽而一笑,自己虽处身地牢,逃生无望,黄泉路上却也并不孤单,这不,还有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陪着自己呢。

    “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他问。

    “十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怎么忽然生出聊天的兴趣来了,他贵为亲王,千金之躯,都不怕死的吗?

    “本王今年二十二岁,跟裴夜同岁。”宁彦辰想了想,又道,“刚刚喝酒的时候才知道,那夷陵皇子赫连祺,也和我们同岁,再加上个少商的原慕白,我们四人却都是同年出生,真真是缘分匪浅。”

    “原慕白是谁?”易倾南好奇问道。

    宁彦辰神秘一笑,“日后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易倾南撇嘴道:“小人干嘛要见他,他很了不起吗?”谁知道那姓原的是哪根葱啊,认都不认识,见面作甚,如今她最想见的是她家的将军主子呢,那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想想不由得一阵气紧,忽觉得背心又是一暖,男子的手掌再次贴上,原来是宁彦辰察觉到她气息渐弱,又想给她灌输真气了。

    “王爷,别啊,都说了是白费力气了。”易倾南心底好生过意不去。

    “本王可不想跟一具尸体待在一起。”宁彦辰哼道。

    易倾南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他了,随便他折腾去,反正不用还的,不过,想着此时的处境,她忍不住暗地抱怨,要是这里有纸笔就好了,她就求着他写份遗书什么的,把他那亲王府的偌大家财分一小半给伙伴们也好啊!

    人之将死,其行也善,他那么清高傲气的人都舍下身段来救助她了,估计这遗书的要求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宁彦辰撤去力道,手却没收回来。

    “多谢王爷,小人暂时死不了。”易倾南想得开怀,呵呵一笑。

    少女清脆的笑声格格响起,宁彦辰沉默一会儿,忽然笑道:“其实本王与你才是真正的缘分匪浅,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易倾南听得大是兴奋,“王爷是想跟小人结拜吗?”拉关系也好,套近乎也罢,眼看上述愿望大有实现的可能。

    那个啥,没纸笔写遗书,可以咬破手指写血书啊,效果都是一样的,她横竖是个死,临死之前还能给伙伴们做件大好事,何乐而不为!

    岂料宁彦辰话锋一转,骤然发问,“你来上京也有不少时日了,可听说过裴家子弟能文能武人才辈出的传闻?”

    易倾南本能点头:“小人听说过。”

    “那你可知道裴家这百多年来为何总是一代羸弱,一代杰出,隔代才有能人奇才,总有一代人是被湮没,默默无闻过一生?”宁彦辰又问。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易倾南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裴家人被诅咒了,形成个怪圈?

    宁彦辰淡淡一笑,“其实并不奇怪,那是因为默默无闻的这一代人都转入了幕后,成为皇家暗卫,并大多司任首领之职。”

    易倾南瞠目结舌,脑子里乱七八糟如沸粥翻腾,但听得他徐徐讲述,并不停顿,“到裴夜的父亲这一代,更是深得先皇信任,不仅委派执行各种至关重要的任务,还在临终之际授以密诏,但先皇万万没有想到,此人会生出异心,将先皇所托的密诏私自秘藏,从此消失于人世……”

    易倾南越听越是惊心,这是何等机密之事,为何他要说给自己听?忽然心里生出个念头,失声叫道:“王爷您别说了,这些事跟小人没关系,小人听不懂,小人不想听!”边叫边用手捂住自己耳朵,同时身子不住后退。

    宁彦辰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拍开她捂耳的双手,轻哼道:“这可由不得你。乖乖听着别乱动,否则本王对你不客气。”

    易倾南暗暗叫苦,原来比起裴美人的喜怒无常,这位爷也是不相上下,一会儿救她,一会儿又要逼她,威武强权压迫之下,只好忍耐,依言照做,就当是听一段八卦好了。

    话说回来,这八卦还跟裴夜他爹有关呢,狼上不该听,可感情上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宁彦辰见她沉静下来,微顿一下,续道,“这些年来,皇上动用了不少力量,终于查获到可靠讯息,先皇密诏十有**就在……这裴府当中。”

姻缘错 第六十五章 生米煮成熟饭?(上)

    易倾南听得直皱眉,忍不住辩道:“他是傻了么,不把密诏带在身边,却留在天子脚下,自家府邸,好让你们找到?再说了,这么座精细坚固的地牢,没个五年八年时间别想修建好,而郡王府变成将军府还不到三年呢!”一口气说这么多,气都有点喘不过来,她不想宁彦辰再耗费真气给她,只用自己所习的那套吐纳功夫凝神聚气,暗地调息。

    “那厮向来精明狡诈,擅长于反其道而行之。若换做常人,自然会将密诏带在身边收藏,而他却偏要留在最危险之地,皇上与本王费尽心思查找,也是最近才想通这个道理。”宁彦辰哼了一声道,“至于你所说的郡王府赐为将军府,明面上是这几年的事,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先皇就暗地将这府邸配给了那厮,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只不过未向世人公开而已,直到那年裴夜班师回朝,才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易倾南听出他话中的关键点,喃喃道:“对了,将军是这几年才受赐将军府的,以往都是在沧州老家,他应该不知道这地牢的事,而且将军一直都以为他爹当年是心灰意冷离家出走……”

    “他连这都跟你说?”宁彦辰语气有些怪异,想想却又释然,“不过是随口放个烟雾弹,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信以为真。他们是父子,应该老早就串通起来了,个中内幕有谁知道?”

    易倾南直觉不信,又不好反驳他,只在黑暗里不住撇嘴。

    宁彦辰似是能看到她的神情,淡淡道:“你当真以为你那主子跟传闻中的一样高洁清廉,刚正不阿?本王告诉你,那都是表面现象,实际的他是什么样的,世人根本就不知道。”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易倾南低声嘀咕。

    不想竟被他听见,冷笑道:“都说裴大将军通晓兵法,作战如神,要本王说,那是他洞悉人心,善于利用旁人,就拿这次什么表小姐生日宴来说吧,你以为他真想给那女子过生辰吗,不过是顺水推舟坐山观虎斗罢了,那女子是个能惹事的,就让她闹腾,总归有更厉害的人去收拾,这就是他最大的特点,将计就计,借力打力,自己坐享其成……”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顿住不语。

    “你们明知他这不好,那不对,又狡猾又险恶,干嘛还给他封那么大的官职?还要把长公主嫁给他?”易倾南不禁扁嘴道。说到利用人,他们这对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自己想。”宁彦辰听她屡屡为裴夜出言开脱,心头微躁,懒得回答。

    易倾南想了想,信口说道:“不外乎就是以下几个原因,其一,将军英勇御敌,战功赫赫,此番封赏是顺应民心;其二,在没找到密诏,没取得确切证据之前,须得安抚为主,不能打草惊蛇;其三,先封大将军,再当驸马爷,这样于外于内都将他牢牢掌控住,掌控了将军,也就是掌控住了那位暗卫首领;其四,将军扬名苍汉,功高震主,别人不着急,那位暗卫首领怕是要急疯了,自然会现身……暂时就这四个,也许还有别的,容后再想。”

    “你——”宁彦辰长吁一口气,不知是讶然还是庆幸,他真是小看了这丫头的聪明,“记住,这番话你可别说给别人听,尤其是我皇兄。”

    易倾南说罢也有点后悔,吐吐舌头道,“那是当然,小人不会拿自己脑袋开玩笑的。”

    宁彦辰笑了笑,本想在她额上敲一记,手到半路,却是轻轻落在她的发鬓,随意一揉,这略微亲昵的动作令得易倾南一怔,本能躲闪。

    “怎么,不想本王碰你?”宁彦辰不悦哼道,“据本王所知,你都伺候裴夜沐浴的事都干过,现在却这般忸怩,你什么意思?”

    易倾南也不敢做得太过,惹恼了这位大爷,毕竟现时两人也算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讪笑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觉得王爷身份尊贵,小人头发几天没洗都有味了,怕脏了王爷的手……”

    “狡辩。”宁彦辰冷哼一声,大手在她头发上用力揉了一把,轻笑道,“想躲是吧,本王偏就不遂你的愿,爱怎么摸就怎么摸。”言毕还真慢条斯理抚摸起来。

    这感觉,怎么说呢,没那种心跳加速的紧张刺激,但也谈不上讨厌。

    易倾南僵住不动,有点小小的委屈,“王爷府里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又何必来戏弄小人?小人没胸没臀没情趣,不是王爷的菜啊。”

    “没胸没臀没情趣?”宁彦辰听得扑哧一笑,跟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一起,虽然是生死边缘,却觉无穷乐趣,“谁说你不是本王的菜,本王方才那番话可不是白说的。”

    “什么话?”易倾南微微一愕。

    宁彦辰自得一笑,“本王连我苍汉的皇室秘辛都告诉你了,你以为呢?”

    易倾南心头一个咯噔,有种不妙的直觉,慌道:“小人,小人什么都没听到!”

    “那本王不介意再说一遍。”宁彦辰忍住笑道,“知道了我苍汉的皇室秘辛,你就不再是裴府的小家丁易小五了,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易倾南问道。

    宁彦辰不急不慢说道:“一种是变成死人,死人不能张口说话,本王也不担心你会将此秘辛告诉别人。”

    这不废话么?

    不过他若是想杀她,早在落入地牢之时就动手了,也不必等到现在,更不会几次三番以自身真气救她,这种可能直接排除掉了。

    易倾南翻个白眼,“另一种呢?”

    “另一种么……”宁彦辰淡淡笑道,“便是成为本王的人。”

    原来是要她当间谍啊。

    易倾南松了口气,反正她都是要走的人了,当前迫于形势答应下来也无妨,“哦,有报酬的吧,能不能提前预支?”想想也不错,可以拿双份工资呢,不过现在雇主和自己都身陷地牢,一切还得等平安脱困才行。

    宁彦辰被问得一怔,继而哑然失笑道:“笨蛋,你以为本王是要你当内应么?”

    “难道不是?”易倾南默念着他那句话,他的人,他的……忽然间有所醒悟,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老天,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今日是撞邪了吧,一头撞进这地牢里,还撞出朵不可思议的桃花来?!

    黑暗中宁彦辰也看不清她的神情,见她沉默不言,只当她是畏惧自己亲王府里众多侍妾小倌,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本王以往过得随意了些,并不是真的喜欢,而是不得已……本王答应今后好生待你便是。”

    本来以他尊贵的身份,高傲的脾性,要说出这番话来还真不容易,不过话一出口,心里却是一阵轻松与喜悦,他对这小家丁的在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还不觉什么,只道是新鲜感作祟,此时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却渐渐起了别样的心思。

    按理说易小五只是个平民百姓,还有奴籍在身,着实低微了些,但他平日里深得皇兄宠溺,无法无天惯了,又没想有朝一日要改变这闲散王爷的名号,那就继续荒唐下去,将之收入房中又如何,再捏造个家世封个称号又如何,那一府的莺莺燕燕,也总算有了个他真正看上眼的小女子。

    原以为此话一出,对方即便不是感动流涕,也该羞赧娇嗔,没想到等了半晌,只等来一声怯怯低语,“那个,小人配不上,王爷还是另选她人……”

    “你敢拒绝本王?”宁彦辰怒从心生,他不是裴夜,自然不会拂袖而去,置之不理,而是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这笨蛋,不想当本王的人,难道想当死人?”

    “当然不是,小人只是没想好……”易倾南被他怒意一吓,只得用上缓兵之计,改口道,“求王爷宽限几日,让小人考虑考虑,再说现在我们还在地牢里呢,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出去啊。”

    宁彦辰听出她言语中的不甚情愿,冷笑道:“如果本王没有料错,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不如本王先来给你恢复女儿身,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由不得你不答应……”

    其实以他的心性,根本不屑去做这强迫于人的行径,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谁知易倾南却当真了,感觉到他渐渐逼近的男子气息,四周又是一片漆黑,更增加了恐惧之心,吓得双手撑地,勉力后退,“王爷,小人错了,小人这就答应!”

    她越是如此,宁彦辰越是兴起捉弄之心,步步靠近,“后悔已经晚了,现在本王改变想法了,现在就把你收入房中……”

    “王爷!饶命!”

    易倾南尖声叫道,已经退到角落,呼吸愈发困难,力气也已用尽,手掌不知触到地面的什么物事,慌乱中一按一拍,就听得咔嚓一声,对面的铁壁蓦然从中分开,微光透出,深幽静默,又一间暗室现了出来。

姻缘错 第六十六章 生米煮成熟饭?(中)

    这番变故使得两人都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相互松开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新的暗室形状像个半圆,室内甚空,并无家什,只墙角处并排摆着四只大铁箱,而壁上却嵌有数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微的幽光。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宁彦辰立在铁箱旁,不耐瞪她一眼。

    “来了。”易倾南答应一声,警觉环顾四周,随即小心翼翼走过去。

    宁彦辰见着她蹑手蹑脚的姿势就忍不住想笑,“说你是个笨蛋小贼吧,你还不承认,看你,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嘿嘿,谁知道这里又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电影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主角们探险寻宝,刚进入一处密室,就从四面八方射入无数暗箭什么的,所以警惕一点总是没错吧。

    看了半晌也没看到什么不妥,易倾南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立时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乖乖,发财了!”

    但见铁箱并未上锁,宁彦辰已用脚尖挑开箱盖,箱内却是珠光宝气,灿烂耀目,不是珍珠宝玉,便是玛瑙翡翠,足有十数件之多,件件价值连城,映得满室生辉。

    再看其余三只铁箱,其中两箱装满金银元宝,码得整整齐齐;另一箱却是些古籍书画,宁彦辰一一查看之后,沉吟道:“这些珍宝字画大多是先皇所赐,可见当时信任恩宠之极,至于这两箱金银,却是此宅原主的秘藏,也不知那厮是如何将其寻到的,还造出这样一座地下密室予以藏匿。”

    “上面又没刻字,你怎知道是谁的东西?”易倾南也不管什么先皇原主,而是半跪在地上,伸手在箱内翻找,只觉得每一样都那么璀璨夺目,越看越是眼花缭乱,真恨不得全部据为己有,穿越回去拍卖变现,立马成为超级富婆!

    “你怎知上面没刻字?”宁彦辰哼了一声,脚尖轻点,那装有金银元宝的内盖下方俨然一行小字,上书嘉虞郡王内府锻造云云,“本王曾在宫内宝库中协助查检名录,这些珍宝字画都是记载在案的。”

    说罢又朝外间走去,借助夜明珠的微光,在地上不住查看,“你方才是碰到哪里开启的机关?”

    “喏,就在你前面三步,好像就是那墙角。”易倾南凭印象一指。

    宁彦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在地上摸索一阵,果然摸到一处微微凹起的纹路,这纹路细小而浅淡,脚踩在上面根本感觉不到,若不长时间仔细触摸,几乎都摸不出来,不由得暗道一声好险。

    再看新的暗室开门处,却是那两面铁壁的夹角,难怪他之前在铁壁上勘查半天,完全摸不到任何缝隙,却原来这开口做得如此隐秘,为掩其形,防外敌闯入,在人力物力上所耗甚巨,不可想象。

    “你现在还感觉胸闷气短吗?”他忽然发问。

    易倾南正拿着只祖母绿的手镯翻来覆去地看,闻言一怔,“好像没有咧。”经他这么一说,她才猛然发现,自从这间新的暗室出现之后,空气好了许多,呼吸又恢复正常了。

    宁彦辰点点头,指着四周墙壁道:“这里面不是生铁所铸,乃是寻常土石,壁上四角应该凿有气孔,以作通风透气之用。”

    易倾南惊喜道:“那我们不会被闷死在这里了?”

    宁彦辰扯了扯唇角,似在鄙视她的大惊小怪,“虽然与本王的揣测略有偏离,但也不必担心这呼吸之虞了,只是……”

    “只是什么?”易倾南追问。

    “只是这里除了珍宝便是字画,却没有清水与食物,若是只困个半天一天的倒也无妨,倘若时间长了,却有些吃不消。”

    宁彦辰说得轻描淡写,易倾南却从他的话中听出大量信息来,刚刚雀跃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确实,有了氧气能呼吸又如何,如果上面无人开启机关放他们出去,两人不是饿死就是渴死,只不过多捱些时日罢了。

    还有啊,这孤男寡女的,地方有限,如厕问题怎么解决?

    想想便觉头大,正待说话,忽然听得咕的一声轻响,因为室内静寂,更显得突兀。

    “哈哈,一说你就有反应了。”宁彦辰轻笑起来。

    易倾南这才知道是自己肚子发出的声音,脸上一热,嘀咕道:“请恕小人无礼。不过,这也不能怪小人啊,王爷在听雨轩好吃好喝的,小人还可在园子里干活呢。”就因为赶着写那本《画皮》的话本,把午饭都给耽搁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此时出糗。

    宁彦辰倒太没在意,只叹道:“可惜本王在席上全都喝酒去了,可惜了那一桌子菜。”

    易倾南舔了舔唇瓣,手伸进衣兜里摸了一摸道:“王爷求您了,别再说这吃吃喝喝的,否则小人更受不了。”

    “好,不说就不说。”宁彦辰笑了笑,还真好脾气依她所言,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易倾南又忍不住开口,“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到晚上了吧?将军说不定该醒了?”

    宁彦辰摇头道:“他醒不了的。”且不说她下的什么蒙汗药,只说他的那“醉玲珑”,因为有所顾忌,所以份量下得稍重,即便他武功再高,内力再强,没个两三天都是醒不来的。

    而他最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刚才他忽然想到裴夜善于用计,说不定醉酒事件就是其故作姿态将计就计,所以才笃定两人很快就能脱困,但倘若真如易小五所说,裴夜对这地牢机关并不知情,就算他清醒过来都没法来救,那两人就真只有在这地底下等死了!

    瞟了下对面那人略略发白的小脸,这想法一旦说出来,怕是要把她吓哭吧,索性按下不说,运功飞身跃起,去查找那石壁上的气孔。

    他之前给易倾南灌输真气所耗不少,此时又一次次提气跃起,加上那石壁光滑,没有半点攀附之物,一跃过后身体就会自然落下,故而数次之后,力气渐竭,只得盘坐在地,暗自调息。

    忽一只小手伸到面前,“给你。”

    宁彦辰睁眼一看,小手掌心里躺着一小块点心,已经挤压变形了。

    “哪里来的?”宁彦辰嗅着那淡淡的甜香味,问道。

    “长公主赏的。”易倾南如实回答,当时她正吃得飞快,不料沈晴衣递茶过来,她顺手就将没吃完的点心放进兜里,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大用场,“我们一人一半吧。”边说边是暗暗吞着口水,刚刚她摸到点心的时候,差点就想自己私吞的,但好像这种行径太过分了点,毕竟他先前还帮过她的,还是她最大的债主……

    “梓媛没为难你?”宁彦辰看着那丫头此时的模样就好笑,说话说得好生大方,表情却是眼巴巴盯着点心恋恋不舍,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没有,长公主很亲切,很和蔼。”易倾南正要掰开,却被他大手挡住。

    “你自己吃吧,本王不饿。”宁彦辰摆手道,心想总共就一小块,还分作两份,塞牙缝都不够,不吃也罢。

    易倾南本来还不舍得,听他这么一说,实在惭愧,顿时自我鄙视起来,将点心一分为二,直接塞到他手里,“小人也不太饿,还是一人一半吧。”

    那点心已经糊作一团,易倾南见他只看不动,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什么,先将自己的那一半放进嘴里,大口吃起来,嘴里还含糊道:“王爷放心,点心里没下药的。”

    宁彦辰一阵默然,半晌才将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说实话,他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样的美食珍馐没吃过,似这等粗糙之物,在亲王府里只能是喂狗,而此时嚼在嘴里,尚带着她小手的温热,却觉丝丝甜美,竟远远胜过以往吃过的最精致的茶点。

    “小五……”宁彦辰心头一动,动情低唤。

    “可惜没有水,好渴啊。”易倾南两三口嚼完,擦了擦嘴,见得胸前衣襟上的粉屑,小心捡起,又喂进嘴里,“嗯,王爷你说什么?”

    “本王……”宁彦辰默了一会儿,突然抓过她的手来,认真道,“本王答应你,若我俩此番能够顺利脱困出去,一定好生待你,不教别人欺负你。”

    易倾南一愣之下,忽而心念一动,轻声道:“王爷说话算数么?”脑子里飞快想着,这也算是共同患难了,抓住机会,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宁彦辰点头道:“本王自然信守承诺,说话算数。”

    “谢王爷,小人斗胆,还想求王爷一件事。”易倾南望着他的眼睛,恳求道。

    “你说。”

    “小人想求王爷,如若将来有一天小人有什么过错让王爷生气,还请王爷看在今日相互扶持的缘分,只对小人一个人生气就好,不要为难小人的朋友们。”

    宁彦辰听得哑然失笑,“这什么古怪要求,本王又不认识你的朋友,干嘛为难他们?”见她小嘴微撅,不由笑道,“好,本王答应你便是。”

    “多谢王爷,多谢!”易倾南眉开眼笑,她想的是她到时候跟着莫老头一走了之,各项生意的收益在短时间内还没法还上欠款,这位大爷难说不会把气撒在石头兄妹身上,如今有他这句话,她也走得安心了。

    两人背靠石壁,盘腿而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倾南悠悠醒来,只见宁彦辰已不在原处,而是又回到铁箱旁边,手里握着一副画轴,看得怔然出神。

    “王爷在看什么?”她揉着眼问道。

    “没什么。”宁彦辰指着那画轴上的人物,淡淡道,“先前本王倒没发现,原来这里还放着幅那厮的自画像。”

    易倾南好奇凑上去,只见画上浓墨重彩,所绘乃是一名样貌英武的中年侠士,身着一袭白裳,眉眼与裴夜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一圈浓密的虬须,将脸庞遮了大半,相比而言,此人更为威严肃穆,而裴夜则要更显俊美。

    “将军的爹,叫什么名字?”她不敢置评,只是低声问道。

    “裴英风。”宁彦辰冷然说道,虽心头反感,看着这画像,却也不得不叹道,“裴家人,都生得挺拔伟岸,一看便知。”

    易倾南没待细看,他便已收起画轴,随手丢回箱内,哼道:“不过是个逆贼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易倾南耸了耸肩,她不过是刚好凑上来瞄一眼罢了,不看就不看,有什么稀奇!

    无事可做,只得又坐回原处,估摸着现在的时辰,该是天亮了?

    脑袋还有点昏,心头盘算着是不是再睡个回笼觉,正在晕晕欲睡之际,忽然背后一阵晃动,只听得轰隆一声,石屑四射,石壁竟破开一个大口子,一道人影弓身钻了进来。

    易倾南惊异转头,正好与来人迎面对上,那人一边拍着身上尘土,一边呵呵笑道:“原来你躲这里玩来了!”

    “殿……殿下?”易倾南失声叫道。竟是赫连祺!他怎么进来的?!

    “你倒是乐得逍遥,还不知道你家主子出大事了……”赫连祺笑得摇头晃脑,十足幸灾乐祸,“这会儿飞鹤园里热闹得很呢,都说昨夜裴将军喝得人事不省,表小姐去送醒酒汤,酒后乱性,半推半就,两人就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姻缘错 第六十七章 生米煮成熟饭?(下)

    在裴府,表小姐梁筱蓉对将军表哥的痴恋可谓众人皆知,就连在此做客的夷陵皇子赫连祺也不例外,所以飞鹤园里闹出这桃色事件,于裴府家众而言,既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喇中。

    虽说裴大将军已有了清美高洁的才女未婚妻,府里又收着两名如花似玉的通房丫鬟,还正与金枝玉叶的当朝长公主缔结秦晋之好,但这个时代的男子谁人不是三妻四妾,似他这样一脉单传更是多多益善,有美夜半自动送上门来,哪能坐怀不乱推辞不受?

    “哈哈,裴夜真是好体力,郎情妾意,倒凤颠鸾,居然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那表小姐也是真人不露相,哼哼唧唧嗓子都叫哑了,吵得本宫一夜未眠,而且这时候两人还关在房里没出来呢。”赫连祺只当易倾南同为男性,说话毫不顾忌,促狭笑道,“说不定啊,这府里的宴会一台连着一台,生辰宴过了就该是喜宴了!”

    “殿下说的……是真的?”易倾南嚅嗫问道,心底还抱着丝幻想,他只是跟两人开个玩笑而已,一定是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作甚?如若不信,自己去看吧,飞鹤园都乱成一锅粥了!”赫连祺哈哈大笑。

    易倾南听得小脸青白,胸口就像是被掏空了样的,宁彦辰看她如此呆怔模样,心底暗暗来气,冷笑道:“可不是吗,就算裴夜不答应,那裴老夫人要护着自家侄女的名声,怎么着也要赶紧把婚事给办了,此事本王还得禀明圣上,让梓媛好生考虑,裴夜行为不端,实非良配,这赐婚之事,就此作罢得好。”

    “明明就是你在酒里下药……”易倾南瞪着他道。

    “本王是主犯,那你就是帮凶。”宁彦辰淡淡扫她一眼,实在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的行为竟帮了那表小姐一个大忙,这下裴夜可是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了。

    “……”易倾南想要辩解,却无言以对,她不过是想拿回那圣焰令,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哪里想得到会引出这一系列事端,得出个这样的最终结果!

    如果……如果她当时悬崖勒马,没端那杯药水给他喝,说不定以他的武功内力,能抵挡住宁彦辰所下的“醉玲珑”,不致神智全失,让夜半前来的表小姐有机可趁。

    都怪她,都怪她啊!

    神智全无……咦,不对!

    易倾南哎呀一声,自认是找到个关键点,心怦怦跳着,低叫出来,“将军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么,又怎么能和表小姐……那个一晚上?”

    “你小子,什么都不懂,肯定还是个童子鸡。”赫连祺嘿嘿笑道,“这是男人的本能啊,人是睡死了,但那部位一样可以生龙活虎,尤其像裴将军这种身经百战的……”当然也不排除是那表小姐故作姿态,做足戏份,但两人关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晚却是不争的事实,哪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对了,殿下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宁彦辰听他越说越过分,而小家丁越听越是脸色惨淡,不由得皱眉打断他道。

    “这个么,”赫连祺笑了两声,边说边是不经意环顾四周,“我一大早就去飞鹤园看热闹,但房外有裴夜的七星卫守着,他又打死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到啊,刚回到晴朗居,忽然看见个人影鬼鬼祟祟往假山深处走,我担心是贼人趁乱行窃,起身就追,谁知追着追着,竟追到这地底下来了……”

    宁彦辰自是不信,问道:“殿下所追之人呢?”

    赫连祺无奈摊手,“一进假山就不见踪影,追丢了。”

    宁彦辰眉毛一挑,刚要再说,赫连祺已抢先发问:“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到这地底下来的?那边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说罢就要迈步往里走,却被宁彦辰单手拦住,冷声道:“殿下请止步,这些箱子乃是裴府所有,你我无意得见,却无权处置,还是交由裴夜处理为好。”

    就在赫连祺破洞而入的刹那,他衣袖一拂,已将箱盖尽数关上,赫连祺眼光扫来扫去看了半晌,也看不到箱内所装何物,此是苍汉都城,对这位康亲王终归有所忌惮,不能硬来,只得笑道:“王爷说的是。”

    “本王昨日喝醉了,稀里糊涂掉进这地洞里,易小五为了救本王,也跟着掉进来了——”宁彦辰面朝易倾南,说得若有其事,“等出去之后,本王一定好生奖赏你。”

    言毕,他又转向赫连祺拱手道:“也幸而殿下神兵天降,破石而入,我们二人才得以脱困,本王还得多谢殿下救助之恩。”

    赫连祺摆手笑道:“不敢当,实在不敢当,我不过是碰巧追贼,王爷与其感谢我,倒不如感谢那个贼人。”

    宁彦辰听他反复强调个莫须有的贼人,虽大为反感,表面上还得客气有礼,“还有劳殿下带我们二人出去。”

    “好说,好说,王爷请。”赫连祺欠身让他从洞口先行步出,自己稍后一步,正好见得宁彦辰伸手去拉那小家丁,而小家丁则是闪身避开。

    赫连祺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暗忖,这两人何时变得这样亲密了?

    从洞口出去就是条狭长的甬道,转角处却有一名手持火把的夷陵侍卫静候待命,赫连祺朝其点了点头,那人便在前带路,三人在甬道里走了一阵,时而转弯,时而环绕,又上了数级石阶,眼看路越走越窄,越行越陡,宁彦辰忍不住笑道:“殿下真是胆大心细,追贼能追到这迷宫里来。”

    赫连祺则是含笑回应,“王爷也不遑相让,醉酒也能醉出个地底历险。”

    “不知那贼人是何等模样,竟令殿下不顾危险一路追赶?”宁彦辰问道。

    赫连祺想了想道:“模样么,其实我也没看清楚,不过形如轻烟,快似闪电,身手很是厉害。”

    易倾南恹恹跟在后面,此时听得两人对话,心底暗自吃惊,听他这般形容,竟有些像是莫老头,难道他在那城外山神庙等得心急不耐,提前到裴府来寻自己?

    是了,他眼睛看不见,在裴府乱闯乱钻,恰好闯进晴朗居,与赫连祺碰了个正着,被其一路追赶,赫连祺本人在此,莫老头的人呢,又去了哪里?

    但,以莫老头的胆识脾性,十几年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却也不太可能像这般鲁莽行事,除非事情有变……难道遇上了那银虎使和他的手下?

    越想越是不安,对莫老头的担忧,总算冲淡了几分胸口说不出的钝痛,然而那种空洞无所依的感觉仍是存在。

    裴美人,他跟别的女子欢好,而她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要是他知道原委,定要恨死她了。

    失悔,自责,心疼……一系列情绪交织在一起,脑袋昏昏,也没注意到前方壁上一处突出的石块,不可避免就要撞上。

    “小心!”宁彦辰正好回头看她,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开,低斥道,“你怎么搞的,走路不看路么!”自从听闻裴夜与表小姐共度良宵一事,这小丫头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气死他了,那裴夜真就那么好?

    “小人没事。”易倾南冷淡应声,她不能原谅自己,也没法谅解他的行为,就是他们两个人合力而为,害了裴夜啊!

    “易小五,你别不知好歹……”

    “小人不敢。”

    赫连祺走在前面,听得两人在后的声响对话,不禁开口笑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大声点行不行?让我也听一两句解解闷。”

    宁彦辰冷哼一声,忽见前方曙光射入,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古井大小的洞口。

    那引路的夷陵侍卫先行跃出,随后是赫连祺,其次是宁彦辰,他虽恼怒易倾南对自己截然转变的态度,却仍是带着她一同跃出洞口。

    果然如赫连祺所说,洞口之外正是晴朗居中庭的大片假山,宁彦辰立在一块巨石之上,但见四周怪石嶙峋,曲折迂回,不由阵阵心惊。

    谁能想到这底下竟藏着条密道,与飞鹤园里裴夜房间的地下室相通,这个裴英风,着实不简单!

    正值思索,却见眼前人影一花,那小家丁居然扭转身子撒腿就跑,正是朝着晴朗居大门的方向。

    “易小五,你给本王站住!”宁彦辰气恼喝道,却哪里唤得住,只见那小小的身影一路狂奔,转眼就没了踪影。

    就连赫连祺都看得好奇不已,“这小家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似的,赶着去投胎么?”

    没人知道易倾南此刻的心情,心乱如麻,心急如焚,心痛如绞,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去飞鹤园,去找裴美人,去向他认错,假如能求得他的原谅,她就是以死谢罪都愿意!

    就在易倾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跌跌撞撞冲进飞鹤园的大门之时,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裴夜寝室静寂多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动静,女子低低呼了一声痛,继而心满意足地低吟,娇声唤道:“表哥,天亮了,我们该起了吧?”

    “还是黑的,再睡会儿。”男子含糊嘟囔。

    听得这一声,门外包括七星卫在内的一干众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似是不敢置信。

    “将军!”

    这个时候,易倾南也如失控火箭般地赶到现场,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步步走过来,带着哭音低叫了声,没等走到门前,脚下一软,就要栽倒。

    忽一只温热的大手及时托住她,免了她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嗓音清朗,却也清淡。

    “你在找我?”

姻缘错 第六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上)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日,易倾南都会时不时忆起这句问话,每每回想,都觉心潮澎湃,这真真是她穿越以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了。

    “将……将军?”她又惊又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长身而立的高伟男子,发髻高束,一袭青灰色的立领紧袖武士服,俊颜清冷,眸光淡然,没半点清晨初醒的模样,倒像是从小校场操练回返,不是裴夜,却又是谁?

    沙哑的嗓音淹没在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声中,几不可闻,然而他却听到了,剑眉微蹙,对着那张还挂着泪珠的憔悴小脸,只轻点了下头,便转向众人,沉声问道:“怎么都围在我房间门外,出了什么事?”

    经他这么一问,易倾南这才注意到,这庭前阶下站着好些人,将寝室团团围住,除了七星卫之外,还有暖风阁的红裳和绿绢,大管家郑直,管事周林和窦庆云,表小姐的丫鬟明月和彩霞,甚至连清波园的丫鬟海棠都位列其中,而职位更低的家丁婆子们,则在回廊外远远站着,隔栏观望。

    “看什么看,回去,都给我回去!”郑直狠狠瞪了眼对面的众人,厉声喝退,继而面朝裴夜,换上副笑脸道,“禀将军,是这么回事,昨晚小人送客睡得晚,今日起来迟了些,一大早就听说飞鹤园出了点事,小人就立时赶过来了,这不,正在跟海棠询问呢……海棠,还是你来跟将军解释吧。”

    被点名的海棠从人群中走出来,向裴夜福了福身,开口说道:“禀告将军,昨夜表小姐一夜未归,屋里的明月彩霞也不见人影,老夫人因为担心,故令奴婢四下寻找,奴婢在府里找了一阵,本说来飞鹤园问问裴管事,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明月彩霞,听她们说,表小姐是在将军房中……”

    她话音顿住,只将目光投向那边神情怯怯的两人,二婢均是脸色发白,瑟瑟发抖,扑通一声齐齐跪下,哭道:“奴婢该死,请将军饶命!”

    见裴夜背负双手,淡然不语,郑直只得继续行使管家之职,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周林和窦庆云已带着众人退下,七星卫也已消失无影,除开裴夜与易倾南主仆,就剩下大管家郑直,以及清波园的丫鬟海棠,算是清场完毕。

    二婢抽泣了一阵,跪得靠前的明月先行开口,“禀告将军,昨夜小姐听说将军醉酒醉得厉害,就让奴婢陪着过来送醒酒汤的,进园后小姐让奴婢在门外候着,她自己独自进去,奴婢不敢有违,就等在门外,一直等到刚刚彩霞过来……”

    彩霞随即接口道:“禀告将军,奴婢昨晚本是在小姐房里等小姐和明月回来,谁知一觉醒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奴婢吓坏了,想着在老夫人知晓之前把小姐找回来,就只跟柳嬷嬷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先在府里找,奴婢知道小姐和明月昨晚是来了飞鹤园,所以直奔这里来了,奴婢刚到一会儿,郑大管家和海棠姐姐也来了。”

    听到这里,易倾南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看来某人为了上位,自编自导了一出好戏啊,还想方设法请来这么多热心观众兼目击证人,实在是煞费苦心,只可惜这破釜沉舟的一招,不知是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错,本该在房内恩爱缠绵的男主角竟置身事外,倒成了看戏的观众之一——

    裴夜不在屋里,那与表小姐折腾一夜的男子又是谁?

    头还有点晕,浑浑噩噩间似乎觉得这园子里少了个谁,一时又想不出来,就听得屋内惊呼尖叫声起,一声接着一声,歇斯底里,无比混乱。

    “啊,怎么是你?我表哥呢?我昨晚明明是跟表哥在一起的……你把手拿开……出去……快点滚出去……呜呜……明月……你这死婢子躲到哪里去了……快来给我穿衣服……呜呜呜……”女子哑着声音,又哭又叫。

    “叫什么叫……关我什么事……是你主动抱我的……还脱我衣服……我都快被你累死了……哎……你别抓我……你指甲那么长……别抓我的脸……”

    男子的声音也有点哑,还带着些许疲惫与怒气,在场之人都听出来了,竟是裴宝!

    与表小姐共度良宵之人是……裴宝!

    内室之中,那张黄梨木雕花立柱大床上,帷幔低垂,被服狼藉,梁筱蓉扯着件中衣勉强遮挡住酸痛难耐的身子,杏眼瞪着面前同样赤身**的男子,披头散发,如癫似狂,心里那个悔啊,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柱上。

    明明是将军表哥啊,怎么就变成裴宝了呢?!

    她还记得昨晚晚宴之时,听说将军表哥因为醉酒不适,连晚饭都没吃,如此绝佳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她先是让人送去羹汤点心,后又领着明月带了醒酒汤亲自进园探视,说也奇怪,以往戒备森严的飞鹤园,这回半个人影都没有,一路畅通无阻,居然进了将军表哥的寝室。

    室内并未点灯,她将明月留在屋外,自己一个人摸黑进门,依稀见得床上平躺的人影,又隐隐闻到股酒气,不由得大喜过望,来不及多想就直奔而去。

    平日里将军表哥对她冷若冰霜,仅在前段时日才稍有起色,允她进园叙话,但也只那一次而已,过后便恢复原样,可这次却截然不同,看来那羹汤点心他都吃下肚了,正悄然发挥作用呢。

    没错,她这次确是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了,自上次那袁夫人过府与裴老夫人一番叙话,她就暗地存下这个念头,尤其今日见了那长公主和沈郡主的真人,更是下定了决心,趁着长公主还没迎进门,先下手为强!

    为此她费心费力筹备许久,求得秘药,安插人手,寻找良机,终于在这个漆黑的夜晚,站到了将军表哥的床前,与他毫无距离,赤裎相对。

    那是怎样一种紧张与亢奋啊,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药力在四肢百骸游走散发,周身如火般燃烧起来,她抱住了他,他也反搂住她,衣带尽解,亲密纠缠。

    其间她意识稍复,但觉他动作粗鲁而急躁,似比她这处子还要生涩,心头微诧,但想到他是武将出身,青春年少而又身强力壮,也就释然了,任他索求无度,为所欲为,却万万没有想到,一夕之间狸猫换太子,自己这夜半献身的对象竟不是她一心爱恋的将军表哥,而是他手下那个又肥又丑的裴宝!

    “你这登徒子……你赔我……赔我清白……赔我将军……呜……我不要活了……”梁筱蓉红着眼,对着裴宝又抓又掐,语无伦次,泪流满面。

    “姑奶奶……你别闹了好不好……你有清白……我也有啊……我找谁赔去……”裴宝低头瞥见那床单上的一抹血色,真是头疼欲裂,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过是照例过来巡夜,没见着自家主子,只看到那桌上放着的点心和羹汤,这一看就是表小姐的手笔,主子是从来都不吃的,正好给自己加餐,于是三口两口送入腹中。

    吃过之后又转进内室,不料却见满地狼藉,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以为是遭了贼,一边叫着七星卫,一边过去窗口查看贼人踪迹,没走两步,忽觉脚下虚软,一头栽在大床上,立时睡死过去。

    接下来的情景就像是在做梦。

    梦里,他口干舌燥,酷热难忍,终于寻到了一处甘冽的山泉,泉水里还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主动为他宽衣解带,还抱他亲他,极尽挑逗,反正是在做梦嘛,那他也不客气了,凭着男性的本能,掌控主动权,一次又一次地与她欢爱。

    也多亏在军营里操练磨砺的半月,这一夜,他体力超常,大展雄风,那仙女也娇羞顺从,任他摆布,两人你侬我侬,说不出的风流快活。

    明明是仙女啊,可一觉醒来,怎么就变成那个他平日里最厌恶的刁蛮任性的表小姐了呢?

    “你快走啊……出去……给我出去……”

    “我的裤子还压在你身子下面呢……你叫我怎么出去……”

    “你……闭眼啊……不准看……”

    “你以为我想看呢……再说我还不是被你看光了的……”

    “呸……你一身肥肉……谁稀罕看你……”梁筱蓉说到这里,想起将军表哥那英姿挺拔的身躯,再见得眼前男子粗壮微胖的身形,心里像是针扎了一样的疼,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表哥啊……”

    “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吗……不想冻死的话赶紧穿衣服去……”裴宝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心底有丝懊悔,但程度并不太深,说实话,这表小姐细皮嫩肉的,身材也凹凸有致,抱着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只是尊卑有别,如今自己是闯下祸事来了!

    “看……天刚亮不久……园子里还没什么人……”梁筱蓉哭声渐止,心思慢慢转动起来,咬牙道,“听着……昨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发誓不会说出去……”

    “我才不发誓呢……”裴宝心里有气,冷笑道,“你跟我都这样了……残花败柳……还想嫁我家将军……想得倒美……”

    “你敢说我残花败柳……”梁筱蓉气得一巴掌打过去,可她忘了这不是她所住的流花楼,而是飞鹤园,面对的也不是娇娇弱弱的小丫鬟,而是名孔武有力的大男人。

    她的手还没碰到裴宝的脸,自己就被推了个趔趄,玉体横陈仰躺在床上。

    “从今往后,你敢再对我扬手试试!”

    梁筱蓉被撞得连连呼痛,挣扎着起来,哭道:“你欺负我,我告诉我姨母去,就说你强逼于我,你等着吃牢饭吧!”

    裴宝哪能让她起身,直接压倒下去,恼怒道:“你闹,你再闹,我现在就真再强逼你一回!”

    梁筱蓉感觉到他的强硬,吓得大叫:“你别乱来!走开!救命,救命啊!”

    他俩开始还小声说话,到了后来便是控制不住,声量越来越高,门外众人声声入耳,一个个面红耳赤,垂手低头。

    裴夜一直沉默立着,听得这句,再也听不下去了,轻咳一下,沉声道:“裴宝别胡闹,赶紧收拾好出来。”

    一言既出,室内所有声响都没了,静寂无声。

    正当众人猜测这两人是否被吓傻了的时候,又听得扑通一声,像是重物坠落。

    半晌之后,就见房门一点点打开,裴宝神情忸怩走了出来,发髻歪斜,衣服凌乱不说,面颊上还有条长长细细的血口。

    “将军。”

    裴夜面无表情,并不看他,“表小姐呢?”

    “她晕过去了。”裴宝说得很是无奈,刚刚还是只又抓又咬的母老虎,一听到将军在门外的说话声,立时昏厥在床上,应该是被气晕的吧?

    就在说话之际,外间又传来脚步声,宁彦辰与赫连祺姗姗来迟,恰好赶到。

    其实也不是他们脚力不如易倾南,实在是两人心头有鬼,相互顾忌,都不肯留对方在那地道入口,直到王府侍卫闻讯而来,与夷陵侍卫各自驻守,两人这才匆匆赶往飞鹤园,自然是漏掉了最精彩的床头大战,只看到个演员谢幕。

    “裴夜……你怎么会在这里?”宁彦辰皱眉问道。

    “这句话该我来问王爷才是,王爷在我裴府无故失踪,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不过,看王爷气色还不错——”裴夜淡淡瞥他一眼,转向他身后的赫连祺,奇道,“殿下难道没告诉王爷,长公主忽发癔症急送回宫的事么?”

姻缘错 第六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中)

    “哎哟!这个事儿啊!”赫连祺一拍脑门,朝着宁彦辰笑道,“对不起哦,我刚刚看到你们太激动了,一不小心给忘了。裴将军说的没错,你那公主侄女昨日晚宴过后没多久就发病了,据说挺吓人的,随行的宫女们急急忙忙给送回宫去了。”

    “癔症?”宁彦辰皱眉,怀疑得道,“梓媛自幼保养得当,身体康健,从来没听说有癔症的。”

    “谁知道呢,说不准也有莫名就发病的,回宫找太医瞧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赫连祺抿唇一笑,“王爷最好还是赶紧着进宫去吧,我听说公主的情形不太好,当时府里都乱成一团了……”

    宁彦辰不满望向裴夜,责备道:“梓媛发病,为何不去请容老爷子,反而舍近求远送回宫去?”他一看裴夜这般清明模样,便知道对方昨夜是在装醉了,目的无非是引蛇出洞,而且不是易小五那条小蛇,而是自己这条大蛇,既然如此,现时也不必再行掩饰,是以率先发难。

    裴夜默然不言,护主心切的裴宝忍不住发话了,“王爷有所不知,一听说长公主发病,将军还醉着酒,都马不停蹄赶过去了的,谁知道公主身边那个青衣宫女发什么疯,硬是不准男人靠近,还把厢房的门窗都关死了,将军后来要护送公主回宫,那宫女也不答应,马车遮得严严实实,飞一般的走了。”

    郑直也在旁接话道:“启禀王爷,裴管事所言属实,小人也是亲见亲闻。”

    “不准男人靠近,这是什么道理?”宁彦辰狐疑自语,无意瞥见赫连祺正别开脸去偷笑,不由哼道,“殿下你笑什么?难道你知道其中内情?”

    赫连祺不住摆手道:“你别乱猜,此事与我无关,当时我也没在现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越是极力撇清,宁彦辰就越是觉得可疑,冷声道:“殿下何必知情不报?”

    赫连祺无奈笑笑,“好吧,只要你不觉着这里人多不便,我把我知道的说出来,但你可别后悔。”

    宁彦辰环顾四周,见除裴夜之外,众人均是低着头,也看不见眼神表情,便沉声道:“殿下但说无妨。”

    赫连祺呵呵笑了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听人说了一点,说是长公主原本是在观云阁里听曲观舞,谁知忽然就面红耳赤闹着说热,脱起自家的衣服来,拦都拦不住,还跑出阁楼,奔进听雨轩里找裴将军,遇见听雨轩里几名清扫的家丁,二话不说就去抱人家亲人家,还脱人家衣服,非要霸王硬上弓,混乱中那家丁连腰带都被扯掉了,裤子也撕裂了,要不是随行的那青衣宫女一掌劈晕她,说不定还真能当众上演一出活春宫呢!哈,原来苍汉女子这样爽快直接啊,还真对了我的胃口!”

    宁彦辰听得脸色铁青,一来这长公主宁梓媛是他平日极为疼爱的,二来此次宁梓媛前往裴府赴宴,他名为陪同游玩,实则司任护送之职,而今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令得皇室蒙羞,却叫他如何向皇兄交代?

    “不知府里是谁人吃了豹子胆,向殿下乱嚼舌头,胡言乱语,污蔑陷害本朝公主,可知这是死罪,株连九族?!”

    宁彦辰这一番话说得身为大管家的郑直脸色发白,但赫连祺却不吃他这一套,摇头晃脑笑道:“不巧得很,王爷,跟我汇报的人可不是这府里的,而是我的随行侍卫,是我让他去屋顶上登高望远瞧瞧天色,不料却看到贵国公主……嘿嘿,你们苍汉律法是处罚你们苍汉子民的,跟我夷陵子民可没什么关系。”

    宁彦辰狠狠瞪他一眼,朝向郑直威胁道:“那几名家丁,你该知道怎么处置。”

    郑直瞥了下裴夜,没敢吭声,只听得裴夜淡淡道:“王爷放心,裴某自有分寸。”

    宁彦辰感觉到他的冷淡,笑了笑道:“那就好,各位,本王先走一步了。”虽然他念念不忘裴夜房间的地下密室,但因为长公主发病一事,却不得不回宫向皇兄请罪,好在他脱困之前早早做下安排,又留下王府侍卫守住洞口,如今赫连祺也来插上一脚,于己而言反倒是件好事,他也走得安心。

    没走几步,眼角余光瞥见那道不着痕迹悄然后退的纤秀身影,心头一动,又倒转回来,对着裴夜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望你成全。”

    裴夜挑了挑眉,“讲。”

    易倾南见宁彦辰眼神朝自己瞟过来,眸光里似带着丝笑意,心头暗叫不好,缩着头就往裴夜身后退去,可没等她潜逃成功,对方长臂一勾,直接搭上她的肩膀,并将她扭转过来,两人共同面向裴夜,言辞恳切道:“本王昨晚醉倒迷路,幸好有小五一整夜体贴入微不眠不休的照料,这孩子模样俊,心眼好,本王很是喜欢,小五他也愿意,今日就当着大伙的面向你讨要了去,我亲王府里的美姬俏婢,西席幕僚,甚至是侍卫武士,你尽管开口,要多少是多少。”

    此话一出,众人都暗地吸了一口冷气,要知道亲王府可是人才辈出之地,美人也许还没什么,那些幕僚可不一般,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各方面的能人都有,最了不起的就是王府的侍卫武士,那可是御前侍卫出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康亲王肯用来换这个易小五,说话还一口一声小五,小家丁这回可是攀着高枝儿了!

    可看着自家主子脸色好似不太对,那眼神盯着康亲王的手,眸底冷焰迸出,语气却仍是淡淡,“他说,你愿意?”这话不是问宁彦辰,而是问易倾南。

    “他自然是愿意的,而且还求之不得。”宁彦辰见易倾南木然不动,有点急了,掌下微微用力,“说话啊,别怕,本王会护着你的。”

    这时候易倾南心里那个苦啊,恨不得找个地缝再钻回那地底下去,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出洞之后的奖赏,裴美人会怎么想她,府里众人会怎么看她,都当她是个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他可好,随口这么一句话,就足以将她打入深渊!

    “你愿意?”就在她想得满心悲哀之际,裴夜又问出一句。

    “他愿……”宁彦辰话没说完,却见那颗小脑袋竟轻轻摇了一摇,没看错,她真是在摇头,不由低骂,“易小五,你这个笨蛋。”真是气死他了,他一番好心要帮她脱离裴府,她竟然拒绝了,怎么就那么傻,以为裴夜醉酒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为了那么点私房钱非要留在裴夜身边?

    她这样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另一种可能浮上心来,但他选择不理,而是继续按住易倾南的肩头,低声警告,“本王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本王就派人来接你,你这小脑袋瓜可别犯傻,给本王想明白了……”

    “王爷再不走,兴许宫里就派人来召了。”

    裴夜清淡一句,令得宁彦辰终于放开五指,咬牙而去,走时还不忘抛下一句,“易小五,你好自为之。”

    这一幕让众人都看呆了,好一出猛虎野狼争小兔,虎王暴烈,狼主冷峻,小兔无辜,最终是以狼主的胜利结束争斗,哦,不,还有那个三天后派人来接的后话呢,好戏还没完,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不得不说,这个易小五还真有几分本事,以前府里那些关于他与将军的传言,说的个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当时觉得不可置信,现在想来恐怕并非空穴来风,还是极有可信度的。

    见宁彦辰人已走远,裴夜转身朝向一脸好奇的赫连祺,“殿下看够了么,该回晴朗居休息了吧。”

    “不着急,我今日有点闲,腿脚也挺好,不妨四处走走,就当是早上晨练……”

    赫连祺还在絮絮说话,裴夜已经握住易倾南的手腕,径直朝一旁走去,“裴某处理家事,殿下请自便。”

    “处理家事?”赫连祺听得不解,他来此也有好一阵,从众人外观神情上大致也猜出事件原委来了,费心上位反栽跟头的表小姐人在房里没出现,鸠占鹊巢替主洞房的裴宝还耷拉着脑袋站着,他这是要去哪里处理家事?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将军?”裴宝一看主子走了,忍不住叫出声来,自己才是要犯才是主角好不好,是打是骂是杀是剐总得知会一声啊,怎么就被丢下不管了?

    “余下事宜由郑大管家负责。”

    裴夜扯着易倾南一路疾走,头也不回,只这么轻飘飘一句,收拾烂摊子的重担就落在郑直肩上了。

    郑直闻言又抹了一把汗,他能负责什么,还不是先派人送表小姐回房,自己再陪夷陵皇子回园,又让裴宝闭门反省等候处置,还将那几名见过长公主不雅模样的家丁关押起来严密看守,然后将一切向老夫人汇报,府里众人一一教训封口,做完这些,还得等待将军的最后处置意见——

    现时他可算知道了,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狼主!

    ------题外话------

    终于把这一科考过了,龟央向不辞辛苦等文追文的亲们道歉……

姻缘错 第七十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下)

    易倾南这一路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手腕承受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她知道将军主子是发怒了,自己理亏也不敢吭声,只咬唇顺从跟着。

    好在裴夜并没走远,只将她带到书房,掌风推开房门,手上使个巧劲,直接将她抛到蒲草席上,看似粗鲁,却丝毫不伤。

    “说吧。”他居高临下,淡淡地道。

    “我没有愿意。”易倾南一骨碌爬起来,仰起脸,急急说道,“王爷说的不是真的,我没有答应他的。”

    裴夜的脸色缓了一缓,“还有呢?”

    “我……”易倾南噎住了,她知道他问的是她昨夜为何会跟宁彦辰待在一起之事,可她能说什么,说她对他下药,说她误闯机关,说她在地牢里被宁彦辰识破性别秘密……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又是惭愧,又是委屈,却哪里说得出半个字来。

    裴夜看着底下那张满是尘灰的小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执迷不悟守口如瓶,到底当他是什么?

    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他暗叹一声,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将军!”

    易倾南一看裴夜走了,心一颤,跳起来就去阻拦,她的原意是拉住他不让他走,可势头没控制住,一下子扑人家背上去了。

    这算什么,投怀送抱么?

    裴夜又好气又好笑,不可否认,自己还真就吃这一套,当然,对象得是这小家伙才行。

    而易倾南已经趴在他背上呜呜哭起来了。

    “你哭什么?”他既没打,又没骂,这小子倒好,先发制人呢。

    “将军您别走,我认错了,您别不理我……”易倾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昨晚的经历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时候才觉得后怕,要是她跟宁彦辰没发现后面那间暗室的机关,要是赫连祺没进洞来带他们出去,恐怕两人真的要困死在那地底下了,“别走,呜呜,别不理我……”她不要他误会她,不要他用这么淡漠的眼神看她,不要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她输了,她投降了,她认错,她坦白!

    裴夜听得哑然失笑,他哪有不理他,只不过是想出去找个布巾给小家伙擦擦脸,这小脸上又是灰又是土的,被眼泪一冲,跟个落难的小花猫似的,看起来好生可怜,又极其可恨。

    他也不分辨,只站着一动不动,感觉那颗小脑袋抵着后背,小手紧紧扯着他的袍子,似是下定了决心,喃喃地诉说,“我没想过要害您,真的,那药是我求干爷爷给的,他跟我保证过对人体无害的,只是让您睡一会儿,我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

    “为什么?”听得这话,裴夜丝毫不显惊讶,只问道。

    “因为……我要找回我的虎头,就是您见过的戏班子上台演出的那只虎头。”易倾南长舒一口气,一旦说出来,才发现心里轻松了不少,“我不是奸细,不是窃贼,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虎头里有什么?”裴夜冷不防一问。

    易倾南惊得后退一步,险些跌坐到地上去,“没……”

    容不得她再否认,裴夜已经转身,一步步走了过来,衣袖一抖,掌心俨然躺着一物,“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那东西长约寸许,金光灿灿,却是块金色小牌子,右下角还刻了个小小的“易”字。

    “我的,是我的……”易倾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忍住心中激动,却止不住两眼放光,唇角上扬,圣焰令啊,终于出现了!

    原来令牌早就被他拿到了,也就是说,他早就怀疑自己了吧?

    不安的同时,也在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知道那虎头并不是藏牌的最佳途径,是以还留了后手,那就是将令牌悄悄拿去找工匠给改头换面,用黄铜将纹路缝隙填满,外表还镀上了一层金粉,这样一来,原先清幽古朴的风格变成了如今大富大贵的象征,整一个暴发户形象,谁还认得出来?

    “你的?”裴夜两指夹起金牌,这牌子他早在手里掂量多次,知道不是纯金的,倒是有丝好奇,小家伙藏着这不值钱的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的,就是我的!”易倾南不假思索用力点头,眼含恳求之色道,“求将军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

    “为何藏在虎头里?还那么鬼鬼祟祟?”裴夜问道。

    “我……我怕戏班子的人看到会偷,就一直藏在虎头里,谁知道上回在府里唱完戏,所有道具都充公了……”易倾南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是我以前得的赏钱,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铜板换碎银,银子换金叶,最后找银匠师傅给融到了一起。”

    裴夜的眉头不着痕迹皱了下,原来是那银匠做了假,给偷梁换柱了……

    小家伙平日做事挺聪明的,没想到却在这上面栽了个大跟头,不过也难怪,他过去身在底层,谋生不易,铜子儿碎银见得多,却哪里认得这真金白银?

    真是个……傻小子!

    裴夜摇了摇头,将金牌抛回给她,“以后别藏了,好好放在身边,没人会要你的。”

    “是,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易倾南双手捧住,简直受宠若惊了,牌子入手有点沉,她想着自己在地底下忍饥挨饿,困乏无力,也没太在意,只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感恩道谢。

    “别谢我,受不起。”裴夜冷下脸来,哼道,“为这么一点金子就出卖我……”

    “将军我错了嘛,别生气啦,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啥都好,就是有点贪财……”易倾南扯着裴夜的衣袖摇了摇,一面赔笑,一面重申道,“我跟您发誓,我是真问了干爷爷的,他说这药没问题,我才敢给您喝的。”听他语气,她就知道他没真动怒,所以说话动作都放开了许多,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又来了,他就知道,这小家伙,哪回不是如此?!

    “那你掉下去之后,在下面都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易倾南被他冷眼一扫,缩着脑袋道,“我没做什么,我掉下去说了几句话就没力气了,是王爷,他到处找出口,然后还给我灌了点他的真气……”

    “是么?”裴夜淡淡道,“他对你还真不错。”

    这话里好似有点醋意呢,易倾南心头跳了几跳,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别的什么,嘿嘿笑道:“也不全是吧,大概王爷不愿跟具发臭的尸体待在一起,所以不想我那么早死。”

    “继续说。”

    “是,下面没吃没喝,还呼吸困难,实在度日如年,然后不知怎么的,好似是我触到了新的机关,就又出现一个房间,一下子就觉得呼吸顺畅了,房间里面有四只铁箱子,箱子里有的装着金子,有的装着珠宝,还有的装着字画,王爷打开看了,他说那些是裴……是裴老爷留下的,嗯,他好像不太喜欢裴老爷,说话不是很客气,再然后,轰隆一声,房间的墙就塌了,裂开个大洞,皇子殿下就闯进来了,把我们带出去了。”

    这番话易倾南说得轻巧,可她在心里却是揣摩了又揣摩,思量了又思量,既要提醒裴美人那宁氏兄弟对他家的提防与不善,又不能把宁彦辰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都说出来,毕竟人家还救过自己小命的,而且,宁彦辰说这些话的动机不纯,她自己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让裴美人对自己又添疑虑。

    好在裴夜听了过后一阵沉思,也没再追问,只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抄金刚经一百遍。”

    “啊,这么多?”

    裴夜看着那少年苦兮兮的模样,沉声道:“或者,改为处以一百两白银的罚金?如果身上没银子,也可以先拿你这金牌来抵。”

    “不用改,我还是抄经书吧。”易倾南吐吐舌头,好不容易把令牌得回来,怎么能拿去抵债呢,反正她在府里没几日可待了,能抄多少是多少吧。

    “不着急,先下去洗个澡,你看看你自己,脏死了。”裴夜眸光在她身上短暂一溜,随即说道。

    易倾南知道自家主子是有点轻微洁癖的,连声答应着退下来,她将那改装过的令牌往床边的箱子里一扔,小锁锁上,取了干净衣物沐浴去也。

    说是沐浴,其实也就是匆匆洗了个战斗澡,又匆匆在小厨房里找了点东西吃,就是在这洗澡吃饭过程当中,她的脑子也是飞快转动着,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裴美人这样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不再过问自己跟宁彦辰在地下共处一晚的事,以他的头脑和智商,实在是不应该啊。

    还有啊,据宁彦辰所说,裴美人先是被下了那个什么醉玲珑的宫廷秘药,再加上自己端的那杯药水,两者中和,功效翻倍,是要睡上几天几夜的,怎么会就这么轻易醒了?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回了裴夜的书房,还没进门,就听见园外一阵喧嚷,脚步声纷沓而至,好似有大批人马急促赶到。

    “来人,将这园子团团围住,可别让他给跑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大胆裴夜,私造印玺龙袍,意图谋反逼宫,证据确凿,还不快出来受擒——”

姻缘错 第七十一章 患难见人心(上)

    话音刚落,就见大批士兵模样的人潮水般涌了进来,个个铠甲加身,手持利器,这衣饰装备对易倾南来说并不陌生,是她在进宫时见过的……御林军!

    御林军竟闯进裴府,口口声声要捉拿裴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敢动手。”一个声音冷淡应道,廊前人影一闪,七星卫之一的天枢从暗处走了出来。

    七星卫都是穿一身暗黑劲装,简洁利落,毫不起眼,平时并不随身携带兵器,那冲在最前的几名士兵顿起轻视之心,相互递个眼色,便将天枢团团围住,作势欲攻。

    “且慢!”

    又是一大群士兵手持弓箭冲了进来,为首两人,左首是名身着红袍的中年太监,生得细眉淡目,面色白净;右首是名面目威严的武将,与御林军一般衣着颜色,看样子是御林军的首领,而拦在他们前面的却是去而复返的康亲王宁彦辰,刚才那声且慢,正是出自他之口。

    此时的宁彦辰,脸容焦虑,风尘仆仆不说,身上锦袍还是之前的那件,他是知道七星卫底细的,当下挥退了围住天枢的几名士兵,朝天枢平声问道:“你们将军呢?”

    天枢不卑不亢答道:“将军在书房,不便会客,王爷请回吧。”

    那太监哼了一声道:“我等是奉皇上圣谕前来捉拿裴夜这个乱臣贼子,可不是上门做客的。”

    “是么?”天枢身为七星卫之首,早就养成遇事不辨喜怒的性格,只是冷淡反问。

    这话问得他身边那名武将面有赧色,要知道,他们闯入的不是别处,正是当朝大将军裴夜的府邸;要捉拿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大将军本人;而他们这支御林军,从初期选拔到日常训练,再到将领提升,也都是在裴大将军的治下!

    “废话少说,快叫姓裴的出来受擒!”那太监尖声道。

    “大胆!”宁彦辰厉声喝道,狠狠瞪他一眼,继而转向天枢道,“这其中必有误会,要不你去请你家主子出来,我与他一同去面见圣上,解释清楚。”

    没等天枢回答,就听得房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裴夜只着一身素袍,面色冷清,负手而立,“要捉拿裴某,可有圣旨?”

    那太监见他虽一身居家服饰,却依然英挺俊朗,气度不凡,微愣了一下道:“洒家是奉皇上的口谕!”

    “口谕?”裴夜笑了笑,道,“呵呵,那也算吧,但你说裴某谋反逼宫证据确凿,不知是人证还是物证?”

    那太监被他看似戏谑实则深沉的眸光直直盯住,只觉得浑身发冷,压力倍增,好歹他还是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见过大风大浪的,强自镇定道:“人证嘛,这偌大的府邸,总会找到的,至于物证,嘿嘿,大家心知肚明,不说也罢。”

    裴夜挑了挑眉,“看来裴某是免不了要走这一趟了?”

    那太监点头道:“正是。”

    “那就走吧。”裴夜举步上前,与呆立在门口的易倾南擦身而过,见那少年像是吓傻了般的神情,不觉眸光暗了一暗,近乎低语道,“进屋。”

    听得这话,易倾南终于回神过来,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大队人马要抓的是他,只要她此时进了房间,四周有七星卫守着,别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狼告诉她应该依言照做,可那双脚像是有自己意识似的,小步跟了上去。

    “将军。”天枢见裴夜走过来,忍不住低道,“要不要……”七星卫都隐在暗处,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顷刻之际就可将这园子里的御林军拿下。

    “不必,都退下。”裴夜淡淡一声,迈步往前走,眼角余光瞥见那小身影还在自己身后跟着,不由唇角微扯,“你还跟着做什么?”

    “我……”易倾南答不出来,她说不清自己这样是出自什么心态,她也知道自己此刻跟上去起不了任何作用,说不定还会成为他的累赘,但就是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单身涉险。

    就在她犹疑之时,两柄闪着寒光的长枪交错而来,正好挡在她与裴夜之间,将两人远远隔开,“闲杂人等一律退后!”那红袍太监叫道,似是意有所指。

    “将军……”易倾南咬唇唤道。

    裴夜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盯着她看了一眼,眸光状似清淡,又满含深意,莫名带着种安定人心的功效,仅是一个凝望,便让她移不开眼,热泪盈眶,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无数御林军涌了进来,将飞鹤园堆得满满当当,在御林军的包围圈之外,则是站了许多裴府的家仆,一个个瞪大了眼,一瞬不眨望过来,震惊、惶恐、不安、担忧等等,各种情绪交融在彼此的目光当中。

    裴夜一路前行,前后左右都是手持兵器的御林军,刚走出飞鹤园的大门,就听见一声冷喝,“老身在此,看今日谁敢带走我家将军?!”

    只见那裴老夫人被柳嬷嬷扶着走了过来,居然是穿着昔时受封诰命夫人的正红袍服,一出场就指着那太监道:“你无凭无据就说我家将军是反贼,可知污蔑陷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我裴家世代忠良,岂是你这等无耻阉人诬告诽谤得了的!要进宫面圣,好,老身就跟你们一起去!”

    那太监嘿嘿笑了两声,拔高声音道:“谁说洒家无凭无据,裴夜谋反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翻不了身了,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而在场的诸位,如若能弃暗投明检举揭发,说不定还能蒙陛下开恩,饶他不死!”

    一番话说得裴老夫人脸色微白,只强自镇静道:“老身可不是你随便几句就能糊弄的,敢问证据何在?!”

    那太监往场外一指,“看吧,那就是证据,从裴府地下室搜出来的证据!”

    众人随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数名御林军抬着几只巨大的铁箱过来,箱盖紧闭,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

    裴老夫人从来都没见过这些箱子,乍看之下,只道对方所言属实,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这心境,却跟自己当年初为新妇就遭遇丈夫离家出走时何其相似,同样的不敢置信,同样的狼狈无助,同样的悲惨不堪。

    这一日,她是遭受了双重打击,而且一重比一重来得猛烈,才刚听了亲侄女的哭诉,亲上加亲的美梦就此破灭,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说府里来了大批官兵捉拿要犯,大有抄家问斩之势,她匆匆赶来,看到的却是裴夜的沉默,与如山的铁证。

    “裴英风……”裴老夫人仰面朝天,喃喃自语着,惨然一笑,比哭还难看,“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那太监见状冷笑,“老夫人不是要跟着一起进宫面圣吗,那还跟不跟了?”说罢又转向众人,目光一一扫过,厉声道,“陛下有令,将裴夜家眷统一收监关押,另行处置,来人——”

    宁彦辰上前一步,轻笑着打断他道:“大理寺已经人满为患了,还是就关在这府里吧,有御林军重兵把守,本王再来担保个,陛下那里不是问题,蔺公公意下如何?”

    这名被称作蔺公公的太监名叫蔺印,司职大内副总管,平日就是苍汉皇帝宁江析身边的红人,如今又有圣谕所持,更是不可一世,即便如此,他也是不敢得罪这位康亲王,沉吟了下,当即点头,“王爷仁慈重情,那就依王爷的意见,来人,把裴夜的家眷都押上来!”

    “是!”数名士兵奉命而去,过不多时,便押着四人过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当年要不是我家将军破格推荐,你们一个个小家小户的寒门子,能在京城混出个名堂,入选御林军?呸!”裴宝破口大骂,他是裴夜乳娘的儿子,素来与裴夜形影不离,又是裴姓,自然是被首当其冲押上前来。

    那些士兵被骂得神情悻悻,只一味沉默,手上动作倒是轻了不少,纵是如此,后面的三名妙龄女子也是被这铁甲利器吓得花容失色,哭泣不止,“将军,将军,救命啊……”

    这跟裴宝一起被押上来的三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表小姐梁筱蓉,以及暖风阁双姝,红裳和绿绢。

    裴夜尚未娶亲,又是独子,府里女眷着实不多,除了裴老夫人之外,就是被冠以表妹之称的梁筱蓉,而这红裳绿绢虽然还未正式行礼抬成姨娘,但她俩是裴夜的房里人,却是不争的事实,是以都被押了上来。

    “哭什么哭,还没被砍头呢,别给将军丢脸!”裴宝被她们哭声扰得心烦,不禁偏头过去低骂道。

    “砍、砍头?”绿绢一听脸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嚅嗫道,“奴婢只是个丫鬟啊,丫鬟也要砍头吗?”

    “丫鬟?”蔺印冷笑道,“你们不是裴夜的小妾吗?”

    “不是,奴婢不是小妾,是丫鬟,丫鬟啊!”绿绢扑通一声跪下,将旁边的红裳也顺势拉了下来。

    红裳如梦初醒,带着哭音附和道:“大人明察,奴婢二人确实只是府里的丫鬟,而非将军的小妾,奴婢……”她略一抬眸,但见周围黑压压的人影,生死关头,什么都顾不得了,咬牙道,“奴婢二人都是清白身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婆子给奴婢……验身。”

姻缘错 第七十二章 患难见人心(中)

    “你说什么?”裴老夫人听得真切,惊愕之际已忘记了周围形势,朝双姝所跪处疾走两步,指着二人颤颤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但那白绢上明明有……”当年她眼见这继子房里空虚,便亲自挑选了两名貌美丫鬟入住暖风阁,裴夜虽不甚情愿,但当面并未推辞,也确实在暖风阁留宿整夜,次日一早,她是亲眼见得两女呈上来的圆房见证的啊!

    “那是……鸡血……”红裳生怕众人不信,情急之下说了出来,说罢又伏在地上,不住哭泣磕头,“奴婢不是小妾,只是府里的丫鬟,请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大人明察!大人饶命!”绿绢也跟着她磕头不止。

    这红裳绿绢此刻的心情,真真是憋闷冤屈到了极致。

    两人自持样貌不俗,一心想向那英俊威武的将军献媚争宠,裴老夫人在她俩入选时也许下承诺,若能怀上个一子半女,日后定能抬个姨娘,担保这一辈子夫妻恩爱荣华富贵,只可惜,算盘打得精妙,人家却不配合——

    她俩被送入暖风阁的那一晚,裴夜人是来了,可压根没理睬两人,而是独自在外屋看书,她俩又是沐浴又是熏香,羞羞答答在内室等了一夜,等第二日一早迷糊醒来,早已人去屋空,两人不甘这样的结果,更不甘再回去做丫鬟,悄悄找了鸡血涂在白绢上,以此作为圆房的证据让裴老夫人宽心,原以为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却没想到,过后的数晚,不论她俩怎么精心打扮,怎么含羞邀约,甚至是曲意迎合挑逗,裴夜均视而不见,都是如斯度过。

    再后来,裴夜基本不来了,两人也渐渐认命了,背负着未来姨娘的光环,享受着小主的优厚待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生活总比当丫鬟强多了,直到那日易倾南前去传令说要侍寝,红裳才又动了心思,以为将军终于改变主意了,一时喜不自禁,谁知这心火刚一涌出,瞬间就被浇灭。

    “哈哈,原来竟是两个冒牌货啊,亏我还终日嫉恨……”表小姐梁筱蓉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变为双肩耸动,哭泣出声,“表哥……呜呜呜……该死的……到底是谁在害我……”

    “你们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傻婆娘,胡说些什么!”裴宝忍不住低骂,真恨不得过去将那跪着的两女一阵好打。

    将军没跟双姝圆房,这件事给他的震动也是不小,心头也愈发怀疑自家主子的性向,本是血气方刚身强力壮的武将,对上像红裳绿绢那样的美人儿居然毫不动心,这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但有句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那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裴大将军是个……那啥啥!

    现场最震惊的人却是易倾南,裴夜走前叫她进屋,但她哪会真的遵从,等人群一出大门,她就在七星卫睁只眼闭只眼的“监督”下,噔噔噔攀上园子大门旁的围墙。

    正探出个小脑袋往下望,冷不防听到底下红裳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只觉得胸口一热,心怦怦乱跳着,几乎要从墙上栽下来。

    他竟然……竟然没跟双姝……

    这么说,他不是身经百战,而是洁身自好……太不可思议了,哎哎,要不是她在服侍他沐浴时曾见过那啥啥展翅欲飞的模样,她会以为他真有那方面的毛病!

    可怎么会这样呢,双姝长得那么美啊,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难道,他当真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像自己这样的……俊秀少年?

    回想起当日他与宁彦辰压在一起的情景,易倾南就禁不住头皮发冷,偏偏心头又热乎乎的,有种说不出的欢喜与期待。

    但,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刻她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心里那个爽啊,好想高声唱歌!好想仰天大笑!

    “你说他是不是看见将军被抓走,吓得傻了?”墙角边的阴影里,摇光盯着上面那张痴笑不止的小脸,小声地说。

    “估计是吧。”玉衡摇了摇头,继续靠墙眯眼打瞌睡,这些人怎么这样不经吓,将军昔日戎马生涯什么阵仗没见过,千军万马兵临城下都不值一提,就这点御林军,哼哼,塞牙缝都不够。

    易倾南正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对于墙下的窃窃私语丝毫不觉,看着看着,忽然看见那群士兵当中隐约现出的铁箱,不觉又是一怔。

    这箱子看着好生眼熟,像是她在地底下里见过的那几只!

    难道这就是那红袍太监口中的物证,私造的国玺龙袍?!

    要说裴夜在自家府中私造这玩意儿,企图谋反当皇帝,打死她都不相信,顶多是他老子,那个姓裴的暗卫首领所为,藏于地底密室,而他并不知情。

    可当时她与宁彦辰明明每只箱子都打开查看过,那里面只有金银珠宝和字画,哪有什么国玺龙袍?而那密室里除了箱子之外别无他物,四周铁壁她与宁彦辰都一一查探过,洞口又有王府和夷陵侍卫共同镇守,相互制约,众目睽睽之下谁也出不了幺蛾子,除非……

    易倾南脑中灵光突闪,惊得低叫一声,从围墙上倒摔下去!

    “完了,真吓傻了。”摇光与玉衡对视一眼,迅速奔出,一左一右正好将掉下来的小家丁接过正着。

    就在双臂被人托住的同时,易倾南也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宁彦辰!

    只有他,才有机会浑水摸鱼,在那铁箱中放进别的东西!

    国玺与龙袍,一个体积小不占位置,一个质地轻薄好收放,随便在怀中袖中一藏,旁人根本不察,但宁彦辰当日是来裴府赴宴做客的啊,身上竟藏了这些物事,足以说明他对裴府对裴夜的态度,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在关键时刻施以致命一击!

    他这样做,显然是得到了其皇兄苍汉皇帝宁江析的默许,他们兄弟俩如此陷害裴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越想越是心惊,刚一站稳,就撇开左右两人,呼啦啦往园外跑去。

    “将军叫你待在屋里。”面前人影一闪,天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单手一拦,背书般地说道。

    易倾南左突右窜甩不掉他,气得跺脚,“别拦着我,我是人证,我能证明将军的清白……”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在世人面前她一点份量都没有,要说那什么国玺龙袍都是宁彦辰栽赃嫁祸,谁会相信啊?而且这根本就是那宁氏兄弟自编自演的一出戏,目标就是裴夜……

    一想到他被冤枉,被陷害,她的心都揪到一起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论信与不信,她都得跟去,说出她亲眼所见的事实!

    “将军被带走了,你们一个个怎么跟没事人似的,都不着急吗?”易倾南看着天枢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生气,只想骂人,“让开,我要出去!”

    “不行,将军有令……”天枢一动不动。

    “狗屁!”易倾南急得爆粗口了,“你要么进屋躲着,要么跟我一起,二选一!”

    天枢没说话,易倾南趁他不备,突然调转方向,猛一提气,居然成功跃上墙头,跳下就是一溜小跑,追着前方人群去了。

    与此同时,蔺印一行人已走到裴府大门处,刚踏出门槛,就听得外间街巷传来阵阵蹄声,如骤雨般急促,听在耳中不免疑惑,这裴府附近街巷皆已戒严,有御林军层层把守,铁骑横列,弓箭如林,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上京百姓都被拦在外围,又怎会有人骑马飞驰而来?

    “我等是奉旨捉拿要犯,闲人勿近——”御林军之中有人出列喝道。

    “我们可不是什么闲人……”那骑士虽然有意拔高声音,却显得中气不足,说话间马儿已经奔到街角处,众人却已看清,马儿跑得步伐急躁而杂乱,显然这骑士技艺有限,而且马背上还是坐着两个人!

    但见那面容白净的骑士勒马停住,从马背上歪歪扭扭滑下地来,随即去扶马背上的另一人,后者头戴纱帽,手持令牌,着一袭镶白狐毛的宝蓝色云袍,身形窈窕,娇喘微微,却是名年轻女子,薄纱随风而起,露出张清丽端雅的俏脸来。

    “沈……安靖郡主?”人群中一个声音突然低叫。

    没错,匆匆而来的两人正是沈家姐弟,安靖郡主沈晴衣,与沈家二公子沈文轩。

    蔺印呆了呆,恭敬行了一礼,问道:“郡主因何来此?”沈晴衣手里的令牌他也识得,乃是苍汉皇帝宁江析御赐的通行铁券,难怪这姐弟俩策马奔驰,一路上竟无人拦下。

    沈晴衣下地站定,并不看旁人,却是盯着那士兵持戟围合之下的高伟身影,星眸含泪,启唇低唤,“将军……”

    裴夜眉头微蹙,轻叹道:“你这是何苦?”

    沈晴衣仓皇赶到,形容娇弱,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字一句道:“将军蒙冤受难,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岂能袖手旁观,晴衣愿与将军同赴金銮殿,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姻缘错 第七十三章 患难见人心(下)

    好一个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沈晴衣声音不大,却吐词清晰,情真意切,在场之人闻听之下无一不心生钦佩,暗地夸赞,就连那御林军的士兵也是眼露称许,不予为难,一任她莲步轻移,无视寒光闪耀的钢刀长戟,一步步走到裴夜身边。

    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苍汉法律当中,谋反乃是罪至极致,一经查实那可是要株连九族凌迟处死的,人之本性即是趋利避害,在生死关头便更是如此,然而她这个还没过门的妻子却选择了跟夫家站在一起,共同面对,此时再回想起当年裴夜回京受封时婉拒皇帝赐婚说出的那句“糟糠之妻不下堂”,不得不说,这双男女,当真是一对心意相通性命相托的爱侣,堪称世间典范。

    易倾南此时已经冲到府门处,正好听到沈晴衣的这句话,便犹如一桶冷水迎面浇下来,方才还温暖如春的心一下子被淋得冰冷。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男子俊朗高伟,风姿卓越,女子清丽端雅,气质脱俗,看上去是那样的引人注目,又是那样的和谐般配,森森的铠甲,如林的刀剑,便都成了衬托的背景,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黯然神伤。

    没错,就是这个词,她忘了自己追出来的初衷,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心酸的感觉一点点加深。

    “姐夫!”

    易倾南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惊醒,抬眸一看,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府二公子沈文轩,他正迈步朝那对万众瞩目的未婚夫妇走去。

    多日不见,这沈文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足足瘦了一圈,居然有了种眉清目秀的感觉,比以往的形象顺眼多了,他走过去,先是朝着裴夜恭敬行了个礼,接着看了沈晴衣一眼,似嗔似叹道:“自从昨夜姐夫送姐姐回家,姐姐就一直睡不安稳,好不容易到天亮睡下了,结果又听说姐夫出事,这不,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裴夜闻言皱眉,转向沈晴衣,声音微沉道:“你昨晚落水受凉,今日原不该如此奔波。”

    沈晴衣低头,言语间渐有赧意,“我没事,你别听轩儿胡说……”

    他俩温言细语,围观的众人听不真切,只当是在说些情话,偏偏这里边却有两个听力颇佳的,一个是跟蔺印站在一起的宁彦辰,一个是躲在人群里的易倾南,两人听到这对话均是心头一惊。

    沈晴衣落水……这是怎么回事?

    但见她体态羸弱,步伐不稳,再看其脸,唇无血色,薄纱下露出的肌肤也是白里透青,与昨日白天在观云阁所见果不相同,像是大病了一场,但她怎会落水,又是在哪里落水?

    难道,是在裴府?

    想起观云阁外的一方碧水清塘,答案很显然。

    长公主发病,沈晴衣落水,表小姐上错床,而自己掉进地牢……这个生辰宴,可真是热闹得很,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裴宝与表小姐阴差阳错的一夜风流还没定案,如今又冒出个裴大将军谋反的罪名来,老天,你是要闹哪样?

    想到这里,易倾南忍不住朝裴夜投去一瞥。

    一大早他就神清气爽穿戴整齐,还以为他是在小校场晨练,没想到是护送未婚妻回家去了,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不可自拔,所以才捱到这个时候回府。

    就在她收回眸光的一霎,像是有感应般的,裴夜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四目相对,裴夜微一挑眉,嘴唇动了动,又自抿住,只冷冷瞪她一眼,似警告,又似不满。

    他就知道凶她!

    对他未婚妻就那么温柔!

    易倾南心里嘀咕一句,真想撒手不管了,回屋睡大头觉去,总比继续看他与未婚妻在人前卿卿我我的好,但想归想,脚下却怎么也挪动不了。

    “郡主,我等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要犯,还请郡主不要干涉的好。”蔺印眼见这沈家姐弟与裴夜絮絮说话,又听得街头渐有喧闹冲突之声,他知道裴夜在京城百姓心中的地位,为防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必须早早将人带走,万不能在裴府门前久留。

    没等沈晴衣说话,沈文轩已经抢先叫道:“你这不长眼的阉人,没看见我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吗,那是当今圣上钦赐之物!”

    “轩儿,不得对大人无礼。”沈晴衣蹙眉。

    “是么?”蔺印冷笑道,“可这只是通行令牌,却不是免死金牌!如今我等是捉拿要犯,谁要阻拦,便是与之同罪!郡主娇贵,还是避让一下吧!”

    沈晴衣却站着没动,语调清冷,如玉击冰,“你口口声声说将军谋反,有何证据?”

    若是换做旁人,蔺印也不屑与之解释,但这位不同,既是于当朝皇帝有救命之恩被赐封郡主,又是丞相的义女,碍于情面,不得不指着那边暂且放置在地的大铁箱道:“郡主请看,那就是从裴府搜出来的,裴夜私造的龙袍和国玺!”

    “我不信,肯定是你派人潜进府去放的,跟我姐夫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是陷害!是嫁祸!”沈文轩手舞足蹈嚷闹起来,“你们这套把戏,本少爷早就听说过了,什么仙人跳,什么偷梁换柱,什么狸猫换太子……”

    蔺印听得只是冷笑,“裴府是何等地方,任我等自由进出吗?沈二少爷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不论如何,我相信我姐夫是清白的!”沈文轩一句说完,便朝那铁箱子直冲过去,忽然间从腰间拔出把刀来,对准一只铁箱用力劈下!

    这腰间佩刀挂剑乃是京城贵族子弟的一贯喜好,大都附庸风雅,显摆财力,有的甚至还在刀柄剑鞘上镶嵌宝珠美玉,明为刀剑,实则饰品,所以刚才沈文轩佩刀而来,在场无人在意,却不想,他手中居然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

    这拔刀挥砍的举动实出突然,周围士兵还没回神,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听得哗的一声,铁箱从中破开,里面的物事啪啪掉出来,滚落一地。

    竟是些笔墨纸砚!

    这其中以砚台镇尺居多,落地即是摔得粉碎,那些负责搬运箱子的士兵并不知箱内为何物,生怕摔坏了重要物证,一见箱中之物滚落,便是下意识去捡。

    “你……”蔺印正要指示御林军过去阻拦,却被一只手挡住,回头一看,却是脸色微白的宁彦辰。

    趁此机会,沈文轩一步迈过,宝刀呼呼挥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地上剩余的箱子全部劈开,但见其余箱子之中不是碎石,就是废铁,要不就是些旧衣物,装得满满当当,掉得一地狼藉。

    易倾南立在原地,呆呆看着那箱中之物,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是在变戏法么?

    明明就是那几只箱子,但箱子里的珠宝、黄金、字画,全都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与废旧之物……怎么可能?!

    忽觉一道目光射来,带着同样的甚至更多的疑惑与不解,不是别人,正是与她在地下同处一夜的宁彦辰。

    易倾南回望着他,慢慢地,唇角上扬,扯出个冷笑来。

    想陷害裴美人,哼,老天都不帮你!

    宁彦辰此刻心里却是震惊到极致,不仅他亲手放入的东西不见踪影,就连那箱内原有之物都不复存在!

    难道是……赫连祺?

    微一偏头,就对上隐在人群之中的王府侍卫——那是他最为得力的心腹,专门留在洞口与夷陵侍卫一道镇守,后者也是眼露惊异,并朝他微微摇头,示意非赫连祺所为。

    不是赫连祺动的手脚,那会是何人?

    宁彦辰环顾四周,不动声色扫过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想从中找到些须丝马迹,却见那沈文轩弯腰下去,一手从地上拾起一物,看了一看,继而哈哈大笑。

    “你们看,这个像不像国玺?”他左手握着只漆黑的秤砣,一步步朝蔺印走过来,“你说,这是国玺吗?你说啊!”

    “这……不是。”蔺印面色灰败。

    沈文轩又朝他晃了晃右手的物事,却是一件男子短衣,上面还缀着几个补丁,“那这个呢,这个可是龙袍?你说话啊,这是不是龙袍?”

    “不是。”蔺印咬牙。

    “大家听清楚了,这位大人说的,不是!”沈文轩把手上之物随意一丢,面朝众人,恨恨道,“就凭这些破烂玩意儿,你们就随便污蔑我姐夫!真是欺人太甚!”

    “对啊,欺人太甚!”裴府家仆当中有人也跟着叫出来。

    顿时一呼百应,无数声音齐齐喊出声:“狗官欺人太甚!向将军道歉!还裴府清白!”

    “向将军道歉!还裴府清白!”街头巷尾被拦住的百姓竟冲破御林军的封锁,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一见裴府被弓箭铁骑团团围住,那还了得,个个义愤填膺,振臂高呼。

    一时间,人声鼎沸,场面混乱。

    忽听得一声女子惊呼,却是一名御林军收势不住,朝沈晴衣胸口撞了过来。

    沈晴衣一个趔趄,几乎就要摔倒,就在下坠的刹那,裴夜大手一捞,将她扶起,但她原本虚弱无力,只强撑着一口气飞奔来此,如今见意中人平安无事,心神俱松,被这么一撞,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姐姐!”沈文轩急得叫道。

    易倾南还在府门口站着,眼睁睁看着那娇柔的女子倒在他怀中,看着他神情凝重启唇低唤,忽然间觉得心灰意冷,自己好生无趣,又好生多余。

    罢了,圣焰令已重回囊中,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姻缘错 第七十八章 男男之恋(中)

    “傻气。”

    裴夜话音淡淡,唇角却是情不自禁微微上扬,不难看出,小家伙对自己也很是在意呢。

    易倾南嗅着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心都醉了,半晌才平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事,轻唤道:“将军……”

    “嗯。”裴夜用鼻音懒洋洋应了一声。

    “郡主落水……是怎么回事?”易倾南小声问道,她实在想不通,沈晴衣那样一位注重名声的大家闺秀,有什么理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自行跳进水塘出丑。

    裴夜沉默了下道:“她是中毒。”

    易倾南吃了一惊,忙直起身来,“怎么会?是谁害她?”

    裴夜叹了口气,慢慢地道:“容老爷子诊断说是饮食中毒,虽不致命,却使得人神智迷乱,行为失据……”

    “春药?”易倾南反应极快,脱口而出。

    裴夜脸色沉了一沉,哼道:“你懂得倒是挺多。”

    易倾南察觉到他的不悦,吐了吐舌头,赔笑道:“我以前是混江湖的嘛,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听说的,都是听别人说的……真是春药?”

    裴夜点头,想着那看似娇弱的女子被下药之后,竟一声不吭出了门,没有半丝犹豫就跳入水中,须知这可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别的不说,单是这份胆识与决心,比寻常男子都强上许多。

    此等忠烈女子,怎不教人肃然起敬,只可惜……

    “如此说来,长公主也是中了同样的毒……”易倾南喃喃低念,心有所悟,沈晴衣落水之后,裴夜第一时间赶过去,将其送到干爷爷那里医治,后来还护送她回了沈府,连长公主都没这样的待遇,说明她在他心中还是颇具份量,不容忽视的。

    看着他稍微不豫的神色,又想起清晨沈氏姐弟策马赶来的一幕,不禁怀疑,这桩亲事,真如他所说能成功退掉?

    忽然间室内安静下来,气氛转淡,那些绮丽的情思都消失不见。

    “主子。”外间房门轻叩,是天枢的声音,裴宝不在,飞鹤园的通报工作便是由他负责,“老夫人请你过去议事。”

    “知道了。”裴夜冷淡应声,想必是为了表小姐梁筱蓉与裴宝一夜风流的善后事宜,他作为一家之主,却不得不去,想了一想,转头过来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易倾南迟疑着道:“我想去看看我爷爷……”暂且抛开对沈晴衣的顾虑不提,跟莫老头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怕莫老头等不及,会惹出麻烦来,想到他口中所说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肯定是莫老头出来找她啦!

    裴夜想了一想道:“要不今日就把你爷爷接进府来罢。”趁热打铁,说不如做,也省得小家伙成天心思不宁。

    易倾南眼睛一亮道:“好啊。”午时才过不久,天色还早,若是能申请一辆马车出门,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吃晚饭,想着莫老头这些日子在外餐风露宿,回来吃着热汤热饭,再泡个热水澡,那是再好不过了,“将军,我想要辆车,再找个会赶车的人跟去帮忙,就三等家丁王福贵,行不?”

    听到王福贵的名字,那张俊脸明显一暗,“为什么非得是他?七星卫,你任选一个。”

    “别啊,别叫七星卫。”易倾南赶紧摆手,开玩笑,让七星卫给她当马夫,会把府里的人给吓死啊,“我爷爷那个人,有点怕生,七星卫会吓着他的,福贵力气大,能背能扛的,跟我又是老乡,所以才让他去……”

    这理由还算合理,裴夜也没再反对,只道:“把巴图也叫上。”巴图跟随他多年,马术高超,身强力壮,做个车把式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练家子的,对付七八个人不在话下,能帮自己把小家伙看住盯牢。

    “就这么说定了!”易倾南忍住心中激动,巴图就巴图吧,她还正想跟巴图大叔请教养陋识呢,小微那倔强马儿,她就不信自己搞不定,“还有,您之前说的那院子,我想找周管事派个把人去打扫下……”

    “你自己安排吧。”裴夜起身,准备出门。

    “是,谢谢将军!”易倾南追上去,替他理好外袍发冠,很自然地道,“您放心,我会早去早回……”忽觉自己竟有种小妻子的感觉,面上一红,呐呐住了口。

    “知道,我也早去早回。”裴夜走到廊下,回头见那少年还在门口站着,朝自己怔然注视,不由得挥挥手,满心欣然而去。

    事不宜迟,等裴夜前脚一走,易倾南立马跳起来,直奔家丁苑。

    从飞鹤园去家丁苑,路上须得经过清波园,她并不想让裴夜知道自己如此急切,故而抄了小路,从林子里穿行而过,没想到却在这里撞见行色匆匆的周许氏。

    “小五,到哪里去?”周许氏顺口问道。

    易倾南停下脚步,诚实道:“婶子,我去家丁苑。”

    周许氏点点头,两人正要擦肩而过,忽又将她拉住,压低声音道:“小五,婶子跟你说,这阵府里不安稳,你自己小心些……”

    易倾南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道:“婶子有事瞒着我呢,怎么啦?”

    周许氏嘴唇动了动,附到她耳边低低地道:“昨晚有人暗中在晚宴饭食中下了春药,沈郡主和表小姐都被药迷倒了,沈郡主还好,自己跳进水塘里去了,而表小姐就惨了,稀里糊涂失了身,还闹得沸沸扬扬,丢人啊……你可知道这始作俑者是谁?”

    “是谁?”易倾南心头已有结论,却故作不知问道。

    “就是表小姐自己!”周许氏面露鄙夷,低声道,“我刚刚去清波园送物事,正好遇到柳嬷嬷煎了避子汤给表小姐喝,她们不知我已经走到门口,老夫人正拿板子打小姐,骂她自作聪明,自作自受,听这口气,好像是表小姐在外面花高价找人弄来烈性春药,下在晚宴的饭菜里,为了避嫌,自己也吃了不少,原意是想让别人出丑坏了名声,不曾想到头来却算计了自己,栽了个天大的跟斗!”

    易倾南听得点头,这些跟她先前所猜想的大致吻合,周许氏只漏说了一条,便是那长公主突如其来的癔症,只怕也是中毒的症状,这位表小姐胆大包天,为了打击情敌,谋求独宠,竟连皇家公主都不放过!

    裴老夫人问明情况,显然惊骇不小,所以才急匆匆请裴夜过去商量,毕竟长公主是在裴府出的事,表小姐又算是裴府的人,而谋害皇族的罪名,谁担当得起?

    “那……婶子你进门去,她们没为难你吧?”易倾南担心问道,裴老夫人显然拼命都要将此事压住,知情人自是越少越好。

    周许氏摇头道:“没有,多亏你婶子我反应得快,赶紧退出门去,过了半晌才加重脚步重新走近……婶子没事,只是提醒你,那什么公主啊,郡主啊,身份都是高高在上的,得罪不起,你是将军身边的人,定要小心才是。婶子还有事,先走了啊!”说罢往一边急急去了。

    “婶子慢走。”易倾南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开。

    周许氏最后一句说得含糊,但她却体会到其潜台词,那就是,别跟裴夜走得太近,以免引火烧身。

    别走得太近……她也想,可是身不由己啊,早就中了他的蛊,走不掉,逃不开了。

    来到家丁苑,易倾南说明是裴夜之意,找周林借了王福贵和陆大庆,陆大庆负责打扫整理院子,王福贵则是跟自己出城接人。

    “什么,将军答应你把你爷爷接进府里来?”王福贵惊得合不拢嘴,傻乎乎笑道,“行啊小五,你真有能耐,居然有这等好事?!”

    陆大庆则是不满捶她一拳,哼道:“你什么时候找到你爷爷的,还瞒着我们,可真不够哥们儿!”

    “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我爷爷的消息的,还没落实呢,所以才没跟你们说。”易倾南不敢多说,生怕他俩由此想到各自惨死离世的亲人,趁王福贵回屋换衣服,便把陆大庆拉到僻静处低道,“笨蛋,我的信呢?”

    陆大庆奇道:“不是你让七星卫里的摇光大哥给拿回去了吗,你说还得改改……”

    “是啊,我还得改改……”易倾南翻了个白眼,亏她还觉得他比福贵机灵,没想到这么好骗,不过话说回来,摇光是骗不是抢,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对了,跟你说下,行程有变,我就暂时不出远门了。”

    “明白,你爷爷要进府了嘛,你哪里忙得过来……”陆大庆嘀咕道。

    “是啊,知道我忙,就帮我分担点,小校场旁边的小院子你知道吧,这是钥匙,你帮我好好打扫去,今晚我爷爷就住进去了!”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保证给你扫得干干净净的,还有啊,从今往后,你爷爷就是我爷爷,是我们大家的爷爷,我们一起赚钱,一起孝顺他老人家!”陆大庆说完,朝换了衣服开门出来的王福贵招呼道,“是吧,福贵?”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丝酸楚,但更多是高兴,为小五爷孙团聚而高兴。

    王福贵正好听得他最后两句,使劲点头,“是啊,我们一起孝顺莫爷爷!”

    “好兄弟,我就不说谢了。”易倾南一左一右,拍上两人的肩头。

    一想到莫老头要进府,易倾南开心之余,又隐隐不安,她不问意见就自己做了决定,万一莫老头不同意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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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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