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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姻缘错 第七十四章 梦耶?非耶?(上)

    主意打定,易倾南也不耽搁,轻轻退后几步,转身就往府内奔去,她本就挤在众多围观的家仆当中,此时人们都是群情激奋直冲向前,而她却是悄然后退,再加上瘦削单薄的身形,毫不起眼的装束,是以竟无人发现,畅通无阻地回了飞鹤园。

    园子里静悄悄的,先前阻挡她出门的天枢等人已不知去向,趁此机会,易倾南回了屋,迅速将平日积攒的银钱收拢起来,分作两份,连同写了一半的《画皮》手稿一起放在身上,而那失而复得的圣焰令,则被她缝在腰带里,缝得虽然歪歪扭扭,却也牢实稳妥。

    随后她取了纸笔开始写信,分别写给干爷爷容泽礼、石头兄妹和管事周林,也没别的废话,大意是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阵,各自保重日后再见云云。

    在给干爷爷容泽礼的信里,她附上了自己老早就修改并签名的新协议,协议里将她研发的那些药妆的收益都归到了容泽礼名下,这算是她对老爷子素来爱护之恩的一点回报吧,至于欠老爷子的银两,只能日后再想法归还了。

    在给石头兄妹的信里,她将酒楼开业之事仔细叮嘱了一番,又嘱咐石翠雅好好经营女子内衣,并让石居安去镇远书局领取自己的印刷提成与话本稿酬,此项收入均归入酒楼的启动资金,而她在酒楼的三分之一股份则平分给陆大庆和王福贵。

    而在给周林的信里,她除了感谢周林夫妇对自己的关爱照顾,还拜托周林在以后的日子里对其他伙伴们多加照拂。

    其实还有一个人,她也想留言感谢,那就是她的将军主子,裴夜。

    从路途初遇,到京城重逢,再到入府成奴,最后朝夕相处,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尽管想到他的时候还有点委屈,有点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感激,与不舍。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主子,虽然冷清沉闷,虽然深沉内敛,虽然喜怒无常,但回想起来,他对她算是很不错了,在他的庇护之下,自己才能在府里平安度日,衣食无忧,有薪拿有钱赚……可惜,他只是个好主子,只是……主子。

    好吧,她承认,刚才他抱着沈晴衣的一幕让自己觉得很受打击,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是名草有主,自己来得太晚,不是晚了几天,晚了几个月,而是晚了十几年!

    她都提起笔来写下了“将军”二字,却觉得千言万语梗在胸口,想说的话太多,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不想说,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信纸揉作一团,就此作罢。

    出了飞鹤园,一路都没什么人,前院闹得厉害,府里家众大都涌到那里去了,正好方便她不慌不忙过去家丁苑,不出所料,身为三等家丁的伙伴们正老老实实待在岗位上干活,王福贵和陆大庆在外围,常宽跟江玉涵离得远一点,章峰等人也在其中,却没见黄芩。

    易倾南观察了下,便是捡了个小石子扔过去,正中陆大庆的后颈,就在对方转头过来查看之时,她招了招手,做个口型,“二虎,过来。”随即闪身到旁边树丛当中。

    换做王福贵,早就大嗓门闹腾起来了,而陆大庆却没惊动他人,快步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小五,有啥好事找我?是不是翠丫……”

    易倾南看中的就是他这股机灵劲,选他当信使全无压力,一边拉他到跟前,一边将装了信件的布包从他胸口衣襟处塞了进去,压低声音道:“听着,我最近要出趟远门,这里有三封信,收信人的名字我都写好了的,你先收着,等哪天没见着我了,你就帮我把信送出去。”

    “做什么啊,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陆大庆满不在乎收起来,对着她笑问,“是将军派你出公差吗?要出去多久?”

    “我……不知道……”易倾南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努力控制住喉间的哽咽,“二虎,你们多保重……”

    “知道,你也保重,路上别饿着累着。”陆大庆瞅了瞅左右没人,脸露促狭之色道,“对了小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易倾南随口问道。

    “你不知道,昨晚上啊,我们被派去宴会外围干活,就在水塘边上,刚干了一会儿,你猜出了什么事?”陆大庆停顿了下,见她茫然摇头,小声地道,“那观云阁里突然奔出来一个人,冲到水塘边上,稍微停了一下,扑通一声就跳进去了……你猜这落水的人是谁?”

    听到这里,易倾南已知道答案,当即答道:“安靖郡主。”心头却吃了一惊,沈晴衣居然是自己跳进水里去的,这是何故?

    陆大庆张了张嘴,“是了,你已经听别人说了……”

    易倾南不耐打断他道:“郡主落水,这是哪门子好消息?”

    陆大庆急道:“我还没说完呢,当时水边上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掉下去的人是谁,只听到岸上有人尖叫喊救命,黄芩那小子以为捞着好事,二话不说跟着跳进去救人去了……”

    易倾南听得心有所悟,“黄芩这回惹祸了。”要知道水里救人,难免会有肢体接触,这落水的对象换做是别人还好,但那是将军的未婚妻啊,又是郡主身份,尊卑有别,男女大防,根本碰不得的!要救,也该同性来救,或者是裴夜本人来救!

    “可不是嘛,不仅挨了郡主一巴掌,还被郑大管家下令关柴房里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陆大庆笑得幸灾乐祸,他平日与黄芩素不对盘,因而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也是一番好意……”易倾南回忆了下,那水塘并不太深,据说中心位置也就一人身长的深度,塘边水深更是三尺不到,沈晴衣跳下去应无大碍,“那后来呢?郡主被谁救起来的?”

    “当时水里和岸上到处乱糟糟的,郑大管家命人找来竹竿,丫鬟婆子也争着往里跳,但郡主不让人碰她,也不肯上岸来,硬是在水里待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将军来了,把郡主拉上来的……”

    听到这里,易倾南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这样的画面,裴夜站在塘边,神情焦急,而沈晴衣人在水中,虚弱无力,两人目光相对,手指相触,终于,男子强劲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女子柔若无骨的柔荑,顺势一拉,完成了英雄救美的壮举。

    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二虎!二虎!人呢,跑哪儿偷懒去了?”远处王福贵的大嗓门叫起来,令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来了!叫什么叫,你那么多力气还用得完么!”

    陆大庆还惦念着岗位上的活计,举步要走,易倾南定了定神,忽又想起一事,赶紧将他拉住,“等等。”她又从兜里掏出个小荷包来,里面装的正是她一半的积蓄,“这个你收着,放假的时候和福贵常宽他们出去好用,想吃点什么买点什么,别舍不得,尽管拿出来用……”兜里还剩下一半,就用来作为她与莫老头一路西行的盘缠。

    “不用,我们有钱——”陆大庆想要推辞,却拗不过她执意塞过来的动作,只得收了笑道,“小五你今天是怎么了,那么奇怪,跟交代遗言似的……”

    “废话那么多,快去干活吧,记住别大嘴巴到处嚷嚷。”易倾南推他一把,微微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知道啦,我办事你放心。”陆大庆学她的口头禅,挥挥手快步而去。

    易倾南勉强笑了笑,看他走得不见,这才转头往回走,途中经过了大厨房,只踌躇了下,即是大步走过。

    写信之前,她就认真思考过了,牵挂的人太多,如果一一告别反而麻烦,假如干爷爷吹胡子瞪眼不答应,又假如翠丫眼泪汪汪小手不放,再假如周家婶子温言细语一番规劝,自己心一软,基本就走不了了。

    所以,不能去,大厨房不能去,慈济医馆不能去,安雅轩不能去……统统都不能去。

    别怪她。

    别怪她不辞而别。

    别怪她来去匆匆。

    别怪她从此消失……

    易倾南边走边在心里默念,一步步走到了后门处,相对于前院大门的热闹喧哗,这里显得很是冷清,半个人影都没有。

    大门紧闭,门闩是插上了的,并用一根粗粗的铁链反复缠绕,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铁锁。

    易倾南上前摸了一把,猜想大概是因为前院出了大事,府里怕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作出偷盗的行径,干脆将后门锁死,防止内患。

    只是她去意已决,一把锁怎拦得住?

    易倾南稍微倾听了下四周动静,便是后退几步,一溜小跑提气跃上棵大树,再从树干跳到那高高的院墙上,哎哎,近来疏于练功,必须要靠助跑加借力才能上墙,动作也是滞涩难看,实在贻笑大方。

    不止她自己这么想,那隐在暗处的观众也是看得摇头,哭笑不得。

    就这技艺,还学人家飞檐走壁?

    易倾南在院墙上身形一顿,怪了,她好像听到一声熟悉的冷笑,但不可能啊,那个人此时应该还在前院忙都忙不过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她爬墙上房?

    一时间又惊又疑,又带点说不出的期待与莫名的激动,心跳如鼓。

    她徐徐转头,正对上一双深沉如夜的黑眸。

姻缘错 第五十六章 名媛之会(上)

    慈济医馆。

    易倾南关上房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向容泽礼与馆主详细阐述她的新产品制作原理。

    “玫瑰精油是现成的,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些固定剂,比如麝香、龙涎香、香猫香等等,还有就是酒精,可以通过蒸馏法来提纯,接下来把这些溶液混合到一起,就是我想要的——玫瑰香水……”以此类推,还能制出茉莉、橙花、丁香等等各种香水。

    香水,就是香精的纯酒精溶液,已经制出了香精,香水又有何难?

    古代重视礼仪,稍有地位之人无不身佩嗅香,霓裳染香,易倾南记得她在前世看过的杂记,说是上层人士一般是小块的珍贵香料截成小饼状,在当中穿孔,镶上金玉,串上丝绳,挂在脖子上,此为佩香;而平民百姓则是将细碎香料干花等等装入布料当中,制成香囊香包之类佩戴。

    其实易倾南早想到了这个,只不过将其真正提上日程的原因却是为那妖娆型文胸的营销推广开路,小凤仙不是不太情愿么,不要紧,送一小瓶香水给她作为回报便是。而且,今后文胸一旦大卖,原料款式都摆在那里,容易被仿制,香水却绝对是独门配方,随便怎么看,怎么闻,也不会知道其中奥妙。

    本来酒楼开业在即,还得招募人手,采购物资等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忙都忙不过来,香水的制作并没那么急,她原本也只想着跟干爷爷和馆主先提个设想,空闲下来再慢慢研究,但今天莫老头的猝然出现,却是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莫老头救过她的命,又对她抚育多年,有恩有义,纵然心中不甚情愿,牵绊多多,但她还是会跟他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从小巷到医馆,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想到裴美人,想到伙伴们,想到干爷爷,想到周林夫妇,想到康亲王和夷陵皇子……想到所有帮过她的人,心中全是感激、怀念、不舍,在这短暂的十天里,但愿她还来得及为他们做点什么,香水,只是第一步。

    “杜康酒肆的掌柜是我的老朋友,他手下的酿酒师傅我也是很熟的,你说的蒸馏酒的法子,我觉得可行,我明日就过去找他,这事就包在我身上。”馆主拍着胸脯保证。

    “龙涎香和麝香当是宫里的最纯最好,我手里还有一点,都是当年先皇御赐的,先拿出来用着,不够的话我就去找以前的旧识想想办法。”容泽礼轻轻在她肩头一拍,赞许道,“你看这许多闲书,倒是极有妙处,何时也拿来给我们瞧上一瞧?”

    馆主见易倾南直抓脑袋,神情忸怩,便是笑道:“小易在你爷爷面前还藏私呢?”

    “不是我不肯,那都是以前在地摊上看的,我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钱买书啊。”看闲书看的,这理由早被她用烂了,所有的新奇主意都来源于此,易倾南为表自己无辜,又加上一句,“真的,骗人是小狗!”

    容泽礼与馆主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真是小孩心性,馆主说你一句你就当真了,我们难道还信不过你?”他知道易倾南初到上京时的窘迫,想来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不过是聪明好学罢了,对此说辞自是深信不疑。

    易倾南将那香水的制作步骤和要点又详细解说一番,看着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

    想着自己不日就要远离,临走时一反常态,拉着容泽礼的手,问询起居饮食,颇有些恋恋不舍,却把容泽礼乐得眉开眼笑,馆主也是在旁感叹老爷子好福气,老来得孙,得享天伦。

    易倾南听他一口一声爷孙,便想起莫老头来,心头一紧,咬了咬牙,趁容泽礼送她出医馆大门,把他悄然拉去一边,张口轻问:“干爷爷,你这里可有一种药,能让人短时间行动受制,丧失神智,凡问必答,诚实无伪?过后对此并无察觉,全无记忆?”她学不来催眠法,只好用药物来起到催眠的效果了。

    容泽礼呵呵笑道:“你又要做什么坏事?”

    易倾南摇头道:“你放心,不做坏事,是正经事。”

    容泽礼见她不肯透露,想来说不定是与裴夜有关,倒是来了兴趣,压低声音问道:“告诉干爷爷,是不是裴小子欺负你?”

    易倾南撇嘴道:“不是的,干爷爷您就别问了,就一句话,有还是没有?”

    “鬼丫头,多问两句还来脾气了……”容泽礼低声嘀咕,想了一想道,“现成的药没有,不过给我两日,我应该能做几颗出来,要不我做好了叫僮儿送到府里去给你?”

    “不用不用,您叫人带个口讯,我自己来拿。”事关重大,易倾南怕出纰漏,还是决定自己亲力亲为,小心行事,“不过,这药会不会对人身体有损害?”

    “自然不会。”容泽礼瞪她一眼,“你爷爷是堂堂大夫,又不是江湖骗子!”

    易倾南吐了吐舌,挽住他的胳膊笑道:“知道啦,我就是确认一下嘛。”对人身体没有损害,那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回到裴府,易倾南先去大厨房找周许氏说了会儿话,这才转回飞鹤园,刚进园子,迎面走来两人,左边那人是大管家郑直,右边那人却是大半月不见的裴宝。

    “郑大管家!裴宝哥!”眼见裴宝归来,易倾南喜出望外,赶紧上前招呼。

    郑直点了点头便是匆匆走开,见他走得远了,裴宝这才转身过来,劈头责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厨房连个火星都没有,你小子又躲哪儿偷懒去了?今晚还开不开饭呢?真是,没见我这里事情一大堆吗,也不知道多帮我分担分担!”

    “我这就去,这就去!”易倾南快走几步,跟着他往回走,边走边关切问道,“裴宝哥,你前些日子上哪儿去了?”说实话,裴宝平日里虽然经常排挤她打压她,可心眼并不坏,有他在园子里,多个人说话解闷,多个人服侍裴夜,她也就没那么大的压力。

    “我嘛,出了趟公差。”裴宝自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被主子处罚,去军营里做了大半月的苦力,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今日回到府里众人差点都认不出来了,说到这里,不由得又看了看旁边的少年,怪了,自己是摸爬滚打练得皮肤黑糙了,这小子成天待在府里好吃好喝的,怎么也好像变黑了些?

    以前小家丁的脸啊手啊脖子啊都是白白净净的,就跟牛乳一样,而现在,似乎没那么腻白了,变得略带小麦色,看起来也没以前那么有光彩水灵了,乍一看还是这个人,可细看之下,眉眼唇鼻仿佛淡了几分,如此一来,整张小脸都暗了下去。

    她这变化,除了多日不见的裴宝无意中有所察觉,府里众人日日得见,反倒没觉异常了,就连易倾南自己,每日忙里忙外不可开交,就算偶尔对镜端详,也只觉得自己是因为劳累而形容憔悴,完全没想到是之前服用的隐容丹和黯肤粉,已在体内悄然而缓慢地发挥作用。

    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眼,因为肤色与五官变暗变淡,反而显得比以往更亮,黑白分明,尤其那漆黑如墨的眼瞳,犹如一对上佳的墨色宝珠,晶莹透亮,灵动依旧,但她的身份是家丁,在府里是低头多抬头少,忙碌多空闲少,倒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而在裴宝看来,易倾南这番变化也是正常的,这少年虽然脸蛋生得好,肤色也白,但毕竟是男非女,年纪渐长,又是成天干粗活,只会越来越黑壮,越来越阳刚,现在已是如此,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裴宝越想越觉欢喜,自己在军营里一天到晚担心将军主子对小家丁的迷恋,想得牵肠挂肚辗转难眠,一回府又看到小家丁的寝室已做别用,更是捶胸顿足懊悔不已,没想到过不多时,就有了惊天巨变,喜事成仨——

    自己回归裴府,再受重用,此为一喜;

    小家丁的颜容变化,渐落下乘,此为二喜;

    沈府大小姐青云直上,受封郡主,此为三喜。

    想到这里,裴宝只觉得雄心壮志溢满胸怀,一挥手道:“你还不知道吧,刚刚老夫人找了大管家和我到清波园商议,后天是表小姐的生辰,府里要摆席宴客,请的全是上京城里的名门千金,听说长公主那边都送了帖子邀约参加,大管家负责外院,我负责内苑,所以你也别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事,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听见没有?”

    这表小姐寄居府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年年都过生辰,却从未像今年这样大宴宾客,裴老夫人的热情来由自不必说,但将军主子的默许态度却令他不解,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这场宴会,也就没有他提前离开军营回归裴府的事实,这个重振旗鼓的机会,一定得好好把握了!

    “知道了。”易倾南应道。

    先前她见宁彦辰亮出请帖还半信半疑,此时听裴宝提及便知道是错不了了。

    只不过,现在她全部心思都想着离开之事,虽觉似乎哪里不对,但念头一闪而过,便是泥牛沉海,无迹可寻了。

姻缘错 第七十五章 梦耶?非耶?(中)

    天,真是裴夜!

    此时他正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俊脸微冷,眸色含冰。

    “自己下来,还是我抓你下来?”

    “我……我自己下来。”易倾南咬着唇答出这句,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还没走出裴府就被抓了个现行,但心底居然不是太难过,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悠然感觉,隐隐欢喜。

    也罢,就再多待一天吧,多看看他,看得腻歪了再走,免得以后在外挂念。

    不过要对这么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看腻歪,可能性貌似不大……

    易倾南定了定神,止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慢慢从院墙滑下,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赔笑道:“将军……”眼神却止不住往他身后左右梭巡,沈家大小姐呢,怎么没在他身边?

    “乱看什么?”裴夜瞟她一眼。

    “没,没看什么。”易倾南干笑两声,收回目光,奇怪了,外面不是闹成一锅粥吗,晕倒的佳人需要陪护,他难道有分僧术?终是没忍住,问道,“郡主呢,您怎不陪着她?”

    裴夜沉默了下,淡淡道:“不关你事。”

    “是。”易倾南应了声,心底稍感委屈,人家只是关心下主子的另一半嘛,干嘛凶巴巴的?忽见他已经迈步往回走,微愣了下,下意识小跑跟上,边走边是鄙视自己,这奴性啊,什么时候才改得掉?

    裴夜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主仆二人就这样走回了飞鹤园。

    园子里仍旧没见人影,裴夜也没在园中停留,直奔寝室而去,易倾南在后跟着,进了房间才看见变化不小,门窗大开,单是外厅就少了不少家什,内室里更是搬走不少,那张黄花梨的雕花立柱大床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床架子,各种被服软饰均不见踪影,地面还有清水冲刷过的痕迹。

    易倾南略想一下,便已明白,这将军主子是有轻微洁癖之人,自然容不得自己寝室中曾有人颠鸾倒凤一夜风流,若不是那张大床质地做工均属上乘,他怕是把床都拆走丢掉了。

    裴夜只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转身去往外厅,在张太师椅上坐定,他眼波一转,还没说话,就见那少年已经心领神会拿起工具,开始打扫起来。

    易倾南干得很卖力,不仅是把房间里里外外重新清扫过,桌椅箱柜也重新拭擦,特别是那张大床,每一根床脚都擦得干干净净,等把地板上的水渍拖干,便取来垫被铺上,床帏挂好,还刻意熏上了香,这一切做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完毕后洗净双手,见得将近午时,又自觉去往小厨房张罗起午餐来。

    午餐过后又是一番洗洗刷刷,末了又烧水泡茶,奉上香茗,整个过程中裴夜都没说话,只偶尔看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就这一眼,惹得她心头七上八下,阵阵发毛,但转念一想,这回出逃她是暗地谋划秘而不宣,被逮到时不过就爬了次墙,墙外的风景还没看清楚呢,罪过不大,应该无恙。

    裴夜一盏茶喝下,瞅了瞅那近旁侍立的少年,淡声发问:“方才爬墙是想去哪里?”

    终于还是来了!

    好在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答道:“我想出门去趟医馆。”拉老爷子当挡箭牌,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吧?

    “为何不走前门?”裴夜又问。

    “前门人多都堵死了嘛。”她说的这可是大实话,谁知道那些御林军什么时候能撤走。

    “撒谎。”裴夜淡淡抛下这句,便不再出声。

    “我没撒谎,是真的。”易倾南急急说道,不过底气并不太足就是了,特别是目光跟他对上,那冷清的眼神一望过来,顿感压力山大,她哪里坚持得住,先行垂眸,看向自己脚尖。

    裴夜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少年,扯了扯唇角,“自己老实交代。”

    易倾南听得一怔,“交代什么?”

    裴夜眼眸微眯,轻道:“还跟我装傻?”说罢手一抬,掌中俨然是张皱巴巴的纸页,“我问你,这是什么?”

    易倾南定睛一看,暗叫不好,竟是她想要写给他的留书,只不过写了个“将军”二字,再无法下笔,被她揉掉扔废纸篓里去了,那废纸篓每日都有写废的纸张,她也没太在意,谁知却落到了他的手里!

    “呵呵,我写着玩的,您别介意……”

    “是么?”裴夜脸色不变,声音却又冷了几分,将纸页往旁边桌上一放,“那,这些呢?”

    还有啊?易倾南正暗自念叨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忽然看见他再度掏出的物事,登时傻眼了——布包,装有信件的布包。

    “一封给容老爷子,一封给石居安,还有一封给周管事——”裴夜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微微咬牙,“那我的呢,就一张揉掉的……白纸?”

    易倾南瞪着那眼熟的布包,瞪着那有意无意散开的缝隙,里面的信件隐隐得见,目光呆滞,脑子里嗡嗡作响,惊得说不出话来。

    放在二虎那里的信件,怎么会落到他手里?

    “说话。”裴夜冷道。

    “我……”易倾南只觉背心生凉,冷汗涔涔而下,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我不是……”饶是她机智圆滑,能言善辩,此时也没法给出个完美的理由。

    二虎是不可能去向裴夜告密的,但问题出在哪里呢?

    就听见裴夜在对面轻叹一声,悠悠地道:“听说你最近要出趟远门,而且还是由我派去出公差,可身为主子的我为何并不知情?”

    这话就如同惊雷炸响,炸得易倾南头皮发麻,心跳如狂,但也从中明白了症结所在——七星卫!

    神出鬼没的七星卫!

    擅长追踪的七星卫!

    无所不能的七星卫……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早知如此,根本就不该去找二虎道别送信!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您……都看了?”易倾南呐呐地道。

    “你希望我看?”裴夜反问,声音不辨喜怒,但易倾南知道,他这是处在愤怒的边缘。

    “不是……”易倾南无力摇头。

    “你想走,想离开,如果因为裴府面临大难,我不会拦你,但你在大门口明明看见了,危机已解,一切平安无虞……为何还是要走?”裴夜慢慢地问,眸底一片浓郁。小家伙心生去意,自己并非毫无察觉,所以才会派七星卫跟进守护,却没想到,他会走得这样急,走得这样无所留恋!

    “对不起,将军。”易倾南眼底泛酸,心头也是一阵凄涩,她能说什么呢?

    “我平日有虐待你?”

    “没有。”

    “有打你骂你责罚你?”

    “没有。”

    “很好。”没良心的小子!裴夜在心底暗骂一句,看着那张可怜巴巴却又固执己见的小脸就来气,“你是卖身为奴的,生是裴府人,死是裴府灰,你记住这个,下去做事。”虽然那张卖身契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但如果能用这个来压制小家伙,倒也不错。

    这个台阶来得顺利,但易倾南人却没动,还是怔怔站住原地。

    “怎么,不服气?”裴夜挑眉,“也罢,说说你必须离开的理由。”

    易倾南微微张嘴,本来已经打定主意接受失败,另择时机出逃,但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我爷爷来京城找我了,我要跟他回老家去,给他养老送终。”

    这个答案显然是在裴夜意料之外,微顿一下才道:“你爷爷?亲爷爷?”

    易倾南摇了摇头道:“不是亲爷爷,但他从小把我养大的。”

    裴夜默想一下,道:“那你去将他接到府里来。”

    易倾南心里还在盘算自己的卖身契要怎么了结,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您……您说什么?”她没听错吧,他说把莫老头接到府里?裴府里?

    “我说接进府来。”裴夜又重复一遍,这座府邸地方这么大,多养个把人就是了,区区小事,他还能做主。

    易倾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眶微微发热,心里也是阵阵温暖,有个小声音在叫着,对啊,要是把莫老头接进府来的话,自己可以就近照顾,而爷孙俩也不必东躲西藏远走他乡,再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就算那银虎使追到京城来又如何,有裴夜,还有七星卫,他别想再伤害他们一根头发!

    “可是……我爷爷脾气不好,性情孤僻不爱理人,他有残疾,没法干活,还有……”

    “裴府不缺下人。”裴夜淡淡打断她,斜睨她一眼道,“小校场那边不是还有个空着的小院吗,你找人收拾出来就是。”性情孤僻不理人,那就再钉上“闲人勿近”的牌子,总行了吧?

    “您说的……是真的?”易倾南又惊又喜。

    本想摇头否定,骗他一下,但看着那张泪光点点遍布憧憬的小脸,裴夜心头微软,轻点下头,“真的。”

    “谢谢您,将军,你真是个大好人!”易倾南朝他深鞠一躬,真心诚意地道,“我一定会好好干活,好好服侍您,服侍郡主娘娘!”她在心里暗暗起誓,以往的那些绮念啊,那些遐思啊,乱七八糟的想法啊,都会消失在九霄云外的,今后她就是他最忠诚的小家丁!

    裴夜听到这里,唇角微扯,泛起个似有似无的笑容,“郡主娘娘?”

姻缘错 第七十六章 梦耶?非耶?(下)

    “是的,郡主娘娘。”易倾南点头。俗话说爱屋及乌,她对将军主子充满着崇敬与爱戴之情,对他的夫人,裴府未来的主母,那也必须是满怀敬爱的。

    虽然一想到以后他们夫唱妇随伉俪恩爱的情景,心里不免有点堵,但她此时更多的是惦记着莫老头的归宿,裴美人倒是同意莫老头搬进府中颐养天年,但莫老头肯定不会答应,她还得想好理由说服莫老头才行。

    胡乱想了一会,忽觉室内静无声息,抬眸一看,却见裴夜一瞬不眨盯着自己,唇边的淡笑有丝古怪,“你可是……醋了?”

    “醋……什么醋?”易倾南听得有些不明所以,对上他淡淡扫来的悠然眸光,似是意有所指,忽然间明白过来。

    他说的是她吃醋,吃沈大小姐的醋!

    “不是,我没……没吃……”易倾南急急撇清,但在那双黑眸直视下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越来越小声,没法吐出那最后一个字来。

    他可算说对了,她就是在吃醋,吃那沈晴衣的醋,不是今天,老早就开始了!

    但,又有什么用?

    裴夜看着那欲语还休的少年,一时心情大好,轻笑道:“承认吃醋很丢脸么?”

    易倾南小脸涨红道:“我才没有呢……”话没说完,就见裴夜面前桌上的茶杯已空,又赶紧给他斟上。

    裴夜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盯得她心跳加速,硬着头皮好不容易才做完这倒茶的动作。

    哎哎,别再这样盯着她了好不好,他都不知道那样的眼神会电死人的!

    她只是个平凡的小女生,根本抵挡不住他的无边魅力啊!

    虽是冬日,易倾南却感觉自己心里藏着一团火,呼呼燎烧起来,不敢与他探究的眼神对视,视线只停留在他的袖口,没话找话说,“前院的御林军都走了吗?事情都解决了是不是?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

    其实这也不是临时起意才问起,而是她心里一直惦念着的,虽说下了决心要走,但也得知道裴府真正度过危机了,她才能走得安心哪!

    裴夜瞥她一眼,见那双乌黑的眼瞳滴溜溜转个不停,便知小家伙在绞尽脑汁另找话题,遂没再追问下去,反正答案已经笃定,只淡淡道:“你方才都要一走了之了,还关心这个作甚?”

    易倾南顿感汗颜,定了定神,干笑道:“我这不是被将军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留下来了吗?当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排忧解难,您说是不?”说罢又小心翼翼问道,“您没事了,裴府也没事了,对吗?”

    “对。”

    听得他这声肯定回答,易倾南长舒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将军您是吉人天相。”

    “嗯。”裴夜手指抚过装信的布包,“真留下来,不偷跑了?”

    “是,留下来,不偷跑了。”前提是她能说服莫老头放弃西行留在上京,易倾南在心底暗自嘀咕,面上却笑得灿烂,小心地道,“那几封信……我可以拿回去了吗?”

    裴夜却是摇头,“这是你离家出走的罪证,就放在我这里。”说到家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只可惜,某人心里杂念太多,毫无察觉。

    “是。”易倾南认命点头,回想了下信件里的内容,除了利益再分配的事,别的也没说什么,倒不太要紧,以后再找机会拿回便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动了动嘴唇,迟疑问道:“将军,我有一事不明白。”

    “说吧。”裴夜难得这般有耐心。

    “您早知道王爷要陷害您,所以提前把那箱子里的东西给换掉了?”想来想去只能是这样解释了,暗中派出七星卫,来个偷梁换柱,反击成功!

    哪知裴夜却是摇头,剑眉微蹙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不是您?”易倾南又惊又疑,不是他,那会是谁呢,那洞口可是由宁彦辰与赫连祺的精英侍卫共同看守,相互牵制,物证是宁彦辰放的,不可能他又自己去取出来换掉……莫非,是赫连祺?

    回想起之前那重兵围府的一幕,想想都后怕不已,要是那箱子里的龙袍国玺没被换掉,单是靠沈家姐弟的声援力撑,根本无济于事,他还是会被押解进宫,扣上个谋反的罪名……幸好,有赫连祺及时出手。

    但赫连祺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说是因为他与宁彦辰交恶,凡是对方支持的,他就反对;而对方所诋毁破坏的,他反而出手相助?

    一时间只觉得迷呜重,疑团不断,而最大的疑团,则是来自于裴夜本人。

    “为什么不是您呢?”她喃喃自语。

    裴夜却不作答,只微微挑眉。

    “您知道王爷要害您,知道他会利用地下密室来布局,知道御林军会来捉人……你知道,通通都知道,可是——”她紧盯着他沉静的面容,皱着眉头,掩饰不住一脸的困惑,“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加防备,不做任何补救措施,而是……不管不问,放任自流?”甚至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观望?

    这个人,实在是冷静得可怕!

    他就真那么自信,相信自己最终能够化险为夷?

    “您就不害怕么?”她低声又问,“谋反可是凌迟处死株连九族的罪名啊,您太大意了,皇帝处心积虑要对付你,对付裴府,您本该多加小心才是……”

    “你担心我?”他低问。

    易倾南扁了扁嘴,这不废话吗,她不担心他,干嘛拼了命甩开七星卫追出府门去;她不担心他,干嘛一路走得心神飘忽恋恋不舍

    “我怕。”裴夜定定望着她道。

    “呃——”易倾南半晌才回神,他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正值怔愣,却见他的大掌伸过来,牵了她的小手,起身就往内室走。

    “哎——”易倾南叫了一声,被他带得跌跌撞撞,步履不稳,眼看他直奔那张黄花梨的雕花立柱大床而去,心不由得怦怦乱跳起来,他这是做什么啊?

    刚才不是还在好好说话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欲火焚身,直奔主题了?

    好吧,她承认,她是完全抵挡不住他的美色与魅力,如果他要强来,不用他怎么费力,她就已经是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了,但是,她不甘心啊,一想到那位花容月貌的郡主娘娘,胸口就跟扎了一根刺样的难受。

    他是有妇之夫!

    而她不当小三,坚决不当!

    “将、将军,我是男人啊……”她找了个理由,委屈低叫。

    “知道。”裴夜一见那少年脸色发白的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也懒得解释,直接推上床去,“躺下。”

    易倾南被他轻巧一推,身不由己仰躺下去,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您不能!不能这样!”

    这感觉,跟在地底下面对宁彦辰完全是两回事,身上热流乱窜,被他按住的双肩酥痒难耐,俊朗英美的五官就在方寸之际,高伟挺拔的身躯更是触手可及,使得她连嗓音都虚弱了不少,往日的机灵劲早消失到天边去了。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吧,她是山间娇花,他则是崖顶劲松,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不能怎样?”裴夜哼了一声,双手捧上那少年的脸,把那颗动来动去的小脑袋固定住,轻轻扳到一侧,令其耳朵刚好贴在近旁的立柱处,“别闹,自己留神听下。”

    易倾南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动作,稍怔一下,但觉耳中竟似有微弱的回声,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你该问这是哪里。”裴夜淡淡道。

    易倾南瞪着他,这房间结构太熟悉了,每一处都清晰印在脑子里,蓦然间灵光一闪,冲口而出,“是地下室!”

    看着裴夜沉默的眼神,易倾南的心直直沉到谷底,居然是地下室!

    裴夜躺在床上就能丝毫不漏听到下面的动静,这个认知让她震惊得差点晕过去——

    这么说来,她和宁彦辰在密室里的所有对话,他都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了,他知道了!

    不会吧,瞒得这样紧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识破了,还是在当时被宁彦辰强逼威胁的情形下?

    是了,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所以要留住她,甚至是顾不上照料他晕倒的未婚妻,也许,他对她也有那么点喜欢,那么点舍不得,所以才想让她留在府中,陪在他的身边,却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她不要这种生活,不要!

    裴夜赞许看她一眼,小家伙倒是不笨,就是那小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变幻不定,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是时候了,该跟小家伙表明态度了,有些事也该说清楚了,否则任由这小脑袋胡思乱想,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昨晚我确实没醉,也确实听到你们在下面说话,”裴夜率先开口,将她从大床上一把拉起来,“还算你有良心,没有胡说八道,还知道维护你家主子……”那个时候,他是真怕了,怕小家伙会抛弃他背叛他,会伙同别人来对付自己,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只是裴宝来报郡主落水,他不得不赶过去,窃听就此中断。

    易倾南还沉浸在自身性别被揭穿的惊惧之中,只听得一头雾水,混乱不已。

    没错,她起初是极力为他为裴府说话来着,但后来宁彦辰撕破了她的衣服,发现了她的秘密,他在上面难道一无所知?

    不可能啊……

    忽觉黑影罩下,却是裴夜俯下身来,在她颈项上轻咬一记,话音冷清,且狠绝。

    “下次再逃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姻缘错 第五十七章 名媛之会(中)

    十天,这期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当务之急是要拿回圣焰令,然后就是把伙伴们一个个安顿好,再有便是将她的各项生意持续发展下去,如此才能走得从容心安,不留遗憾。

    眼见酒楼和绣坊的事务都在按部就班进行,易倾南忙里偷闲,开始动笔撰写出书的文稿,她想了又想,决定以《聊斋志异》为蓝本,写个神仙志怪传奇的系列,所以这开篇之作就是《聂小倩》,封面的广告语她都想好了,“痴男怨女,遗爱于世,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为追求惊艳震撼的第一印象,她还沿用了香港87年经典电影版的片名——《倩女幽魂》,一炮而红想来不是难事。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故事是她最为熟悉的聊斋故事之一,所以写起来十分顺手,易倾南利用所有空余时间,早起,午休,甚至是夜半三更,等内室的裴夜睡了,悄无声息了,她再悄悄起床,溜到屋外廊灯下奋笔疾书,终于赶在表小姐生辰宴会的前夕完成初稿。

    时间太过紧迫,她已经没有时间来修改,只好在书稿里附上一页故事主旨,请那书局掌柜林勉帮忙校对,并根据这主旨来加以润色,正好此时医馆派人来找,说是容老爷子有事相请,易倾南明白是她求的药做好了,事关紧要,必须亲力亲为,她便向裴宝请了一个时辰的假,一来去书局送稿,二来去医馆拿药。

    事情办得相当顺利。

    如她所想,林勉看了文稿简直是欣喜若狂,连连叮嘱她赶紧将下面的故事写出来,并当机立断,停掉手里现有的所有活计,准备通宵改稿,次日就开始印刷工作。

    可惜今日一过就是表小姐的生辰宴会,易倾南是等不到定稿开印了,只希望在她离开之前,能够拿到一本印好的《倩女幽魂》,就当是留作纪念吧。

    临走之时,易倾南跟林勉提及自己要出趟远门,估计会走上好一段时日,林勉自然是舍不得,但易倾南向他保证,那神仙志怪传奇系列她会加紧写作,不会耽误要事,其实她想的是,这个朝代有商队,有驿站,不论自己将来去到哪里,只须托人带回转交即可。

    到了医馆,不巧容泽礼出诊去了城南,据他留言所示,易倾南在他柜子里找到了她要的药,一只白瓷瓶,里面总共装了三颗朱红药丸。

    一时半会容泽礼也回不来,易倾南只好将药瓶收好,留个了口讯便匆匆回府。

    上京的冬天不似别处,说冷就冷,这不,白天还是个大晴天,到了晚上就吹起北风,呼啦啦刮着道旁的树木,打在脸上阴寒刺疼,没准哪天就会下雪。

    幸而裴府毕竟是将军府邸,不会刻薄下人,早前已经发下了过冬的袍子,而她里面还裹着裴夜的那件旧夹袄,眼见街头衣着萧瑟的行人,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幸运,要是没来上京城,没进将军府,自己指不定还在哪里行乞流浪呢,又怎会有如今衣足饭饱的生活?

    这番感叹要是被宁某人知道,铁定是气得呕血,张口就骂:忘恩负义的臭小子,就只记得那姓裴的,本王呢?本王从青州到上京一路上给的饭食车马又算什么?

    相较于府外的阴暗天色,府里却是一派张灯结彩的红火景象。

    表小姐生辰宴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节日,但将军府素来冷清,聚会甚少,底下众人是巴不得来点热闹喜庆的事儿,尤其听说城里名媛会来不少,就连皇宫里的长公主殿下也在邀请之列,便都存了几分好奇与兴奋,一个个伸长脖子期待着。

    这两日来易倾南俨然就是裴宝的跟班,随他在府里四处走动,检查监督,从厅堂布置到花木园林,从菜品酒水到餐后茶点,从出入路线到休歇娱乐,方方面面都要提前安排,考虑充分,在这种劳动强度下,她还能见缝插针写好一部书稿,想想真是好生佩服自己。

    好在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所谓人多力量大,婆子丫鬟家丁厨子齐动手,再重再多的活儿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场不算豪华的生日宴,到了宴会前夜,一切都准备就绪。

    宴会场地就设在当初搭建戏台的花园里,西临一片水塘,其余三方被树林环抱,有一大一小两个花厅作为会场,其中较大的厅名为观云阁,是为女宾所用;较小的厅名为听雨轩,是为男宾所用,两处会场以一条狭长回廊相连,除此之外,还分别设有几间贵宾雅室,供身份尊贵的宾客休歇之用。

    至于此次宴会的宾客名单,裴宝手里自然是有的,所列极为详尽,易倾南瞟过几眼,这些所谓表小姐的手帕交,大都是城里的名门千金,贵族少女,其中以长公主殿下宁梓媛和安靖郡主沈晴衣最为瞩目。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她看来,这名曰生日宴,其实就是变相的妻妾见面会,提前结识,看清形势,交流感情,以达到日后妻贤妾顺和睦共处的目的。

    本来在此之前表小姐几乎是上不了台面的,连暖风阁那两位通房都比不上,但最近时来运转,备受青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裴夜点头答应在府中设宴庆生,想来以后至少也是个妾室的身份了。

    当然,这些都是裴美人的家事,跟她没半毛关系,她的当务之急却是要利用这次生日宴,趁府中人多事杂,浑水摸鱼,找准时机把圣焰令拿回来。

    在裴夜身边服侍的这些日子,她利用职务之便,将飞鹤园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只除了裴夜寝室衣柜中那只上锁的大木箱,看那箱子尺寸,装下只唱戏的虎头是绰绰有余,但苦于找不到钥匙,迫于主子威仪又不能以利器损之,她每回都是望箱兴叹,悻悻而归。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有了件致胜法宝,那便是干爷爷容泽礼给的三颗药丸。

    一夜北风呼啸,到了清晨却天公作美放起晴来。

    宴会当日,大管家郑直老早就带着管事周林和窦庆云立在门口,笑脸相迎,一路引进府中会场,那寿星梁筱蓉则是领着群丫鬟在观云阁里待客,府内雅乐奏演,衣香鬓影,难得一番繁华热闹景象。

    说到这位寿星表小姐,易倾南一大早倒是在人群里远远望见过一眼,她长发梳成双环垂髻,其间别着数朵五彩水晶绢花,额上是丹朱花钿,穿着一身水红绣金丝蝴蝶图案的缎子云袍,玫红的缎子短袄,衣领袖口都镶着银狐皮,腰下系条银白色镶嵌青碧枝叶滚边的百褶锦裙,妆容衣饰既喜庆又姣美,显然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惊鸿一瞥之后,易倾南就被裴宝叫了过去,三言两语给打发回了飞鹤园。

    作为直接下属,她在宴会之前是与裴宝跟前跟后寸步不离,可这到了宴会开始,反而无事可做了,让她回去待着,美其名曰是守园,打理后勤事务,其实是不想让她过多出现在客人面前,生怕她模样俊秀,抢了他这上司的风头。

    对此易倾南也很想得开,反正她对那场宴会也没甚兴趣,还不如自个儿在园子里来得自在,正好得空可以构思下她那神仙志怪系列之二,暂定为《画皮》,想想《画皮》1和2在前世的火爆票房,基本可以预见这印本出来之后的美好前景。

    飞鹤园里静悄悄的,七星卫们都隐在暗处,平常时候是不会出现的,而她那将军主子,据她所知,是在听雨轩里跟康亲王宁彦辰与夷陵皇子赫连祺品茗对弈。

    这次表小姐生日宴邀请的客人都是女眷,本来是没有男宾的,偏偏那康亲王宁彦辰爱凑热闹,尤其是这将军府的热闹,但凡将军府办席,他从来没有不到场的;而夷陵皇子赫连祺则为府中贵客,他先前的箭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是出园透透气了,是以这两位爷便成了此次宴会极其难得的男宾,府内还专门设了个听雨轩供其赏玩游乐。

    外间丝竹之声奏响,伴着些欢声笑语,易倾南听在耳中,并不为所动,此时她正忙着写《画皮》的话本,心想若是抓紧时间,在离开之前说不定还能将稿子交出去。

    虽然裴夜不在园中,她却也没有鸠占鹊巢,而是恪守本分,只在他书房里取了纸笔,端来个小板凳,伏在自己小床上,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念念有词,时而挥毫疾书。

    刚写了个开头,就听得屋外有人急切唤道:“易小五!易小五你在不在,快出来!”却是裴宝的声音。

    “来了!”易倾南一边答应一边停笔站起。

    没等她走到门口,裴宝已经大步进来,瞪她一眼,面色不善道:“外面都忙死了,你还躲在这里偷懒!”

    易倾南听得甚是委屈,让她回避也是他,说她偷懒也是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转念一想又想开了,她在这园子里也待不了几天了,就当是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心胸放宽,微笑面对。

    “裴宝哥有事吗?说吧,让我干什么?”

    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小脸,裴宝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口气软了下来,但声音还是闷闷的,“不干什么,就是有客人指名道姓想要见你,叫我来请你过去。”

    易倾南大为错愕,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丁,谁会这样客气?

    难不成,是那听雨轩中的某位?

    ------题外话------

    龟央最近忙考试,断更多多,万分抱歉……

姻缘错 第七十七章 男男之恋(上)

    他咬她,居然咬她?

    易倾南傻眼了,又是惊骇又是慌乱,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只觉得麻麻的,酥酥的,有一点点疼,更多的是痒。

    那种痒,从脖子上开始,逐渐往全身各处蔓延,到达四肢百骸,随着血液奔流,全都涌向心脏,心神动荡,心痒难耐。

    裴夜咬得并不重,明为威胁,实则亲昵。

    这一咬本是临时起意,只是在嘴唇含上的一刹那,鼻端嗅得那若有若无的幽香,唇下是柔软细腻的触感,昔日那些甜美火热的回忆立时涌上心头,不由得沉浸其中,久久不愿放开。

    他后悔了。

    早知如此,他该更早出手,敲醒这颗固执的小脑袋,而不是顾着那点主子的尊严,一味地旁观,任其胡来,以至于白白耽误了这些日子,还险些让小家伙逃掉!

    还好,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来磨合……

    “将、将军,不……”易倾南声音发颤,根本没办法抵抗,事实上,她也不那么想抵抗,这是她一直喜欢着的男子啊,做梦都时常梦见,对于他的亲近与触碰,她高兴都来不及,心已软作一滩春水。

    然而正是这种柔软,使得那梗在心底的问题也愈发尖锐起来——

    他没识破她的真实性别,把她当做个小男生在亲热!

    还有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个小老虎布偶,大嘴裂开,像是在嘲笑她,鸠占鹊巢,霸住别人的东西,还舍不得放开!

    身体骤然冷了起来,心里也跟着一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猛然一推,竟挣脱了他的束缚,同时身子往后瑟缩,退到安全地带。

    裴夜眼底情潮未褪,浓烈欲炽,喑声道:“你敢躲。”

    易倾南偏头,避开他伸过来的大手,“将军……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裴夜见那少年小脸一板,手握成拳,明明底气不足却非要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笑,“怎么不对?”

    “就是不对。”易倾南梗着脖子,说得气愤难平,又不无委屈,“你既然跟郡主娘娘定了亲,就该一心一意对她,而不该跟我……还有,我是男人咧……”最后一句简直说不下去,心虚,止不住的心虚。

    “说你醋了你还不认。”裴夜含糊一声,不理会她的闪躲,仍是将手掌按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扳过来拥在怀中,平声道,“定亲的事,我会解决。”

    短短八个字,却如平地惊雷,震得易倾南心跳一滞,几乎忘了呼吸。

    “您……说什么?”是她幻听了吗,还是理解错误?

    “笨。”裴夜大手摩挲着她微乱的发髻,漫不经心地道,“我不会成亲。”很早以前就有此念,小家伙的出现,无损结果,只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但是,郡主她很在意您啊,她又没做错什么……”易倾南结结巴巴地道,想着沈晴衣的种种优点好处,不由得为她说话,那样清雅高洁的女子,只能让人肃然起敬,实在讨厌不起来,“而且当年是您主动招惹人家的,您自个儿送出的定情信物,自个儿求来的亲事,怎么能出尔反尔,说变就变呢?!太过分了!”

    “谁告诉你的?”裴夜皱眉问道。

    “是……裴宝哥。”易倾南小声地道,难道裴宝是信口胡说,事情原委并非如此?婚事是双方家长定下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胡乱想了一会儿,心底喜悦渐生,又忍不住低问,“您刚刚说的,是真的?您要……退婚?”

    “这个大嘴巴,该好生罚他一罚。”对于她方才所说,裴夜却没否认,只淡淡道,“郡主,跟幼时不太一样了,我不想违背心意,这个亲,结不得。”

    “怎么个不一样法?”易倾南好奇地问。

    “不关你事。”裴夜抿唇,似不愿多说这个话题。

    又来了,一句话就想打发她,若换做平时,易倾南铁定忍气吞声,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头脑发热,竟反驳道:“那您刚刚还抱着人家,半天都不松手……”

    裴夜听得哭笑不得,看不出,这还是个小醋坛子呢,“她晕倒了,而我离在最近。”想想又道,“只一会儿,我就交给沈文轩了。”

    易倾南暗暗一喜,面上却不表现,只是叹道:“还有个大问题……”她打定主意,趁此机会,要了解清楚他的真实性向,到底是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子;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

    双性恋都还好,最怕就是他只喜欢俊秀少年,那她到哪里去给他变出个男儿身来?

    “什么?”裴夜在心里嘀咕,这小子,真够别扭的。

    “那个……”易倾南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是男的,您也是男的,两个男人在一起,您不觉得很怪吗?您真喜欢我,还是您只是图一时新鲜?还有,您是独子,以后要传宗接代的,可我不接受您娶别的女人,还跟她生孩子!最重要的是,您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一口气噼里啪啦问完,这才觉得紧张不安,心里竟有丝害怕,她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说出她没法认同的答案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就在易倾南开始坐立不安之时,裴夜终于启唇。

    “不是图一时新鲜。”

    这算什么答案?易倾南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道,“您的意思是,您喜欢我……”忽然又想到那关键问题,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是男人……怎么办……”

    “上天注定,该怎样就怎样。”裴夜抚一下额,实在不明白小家伙怎会如此纠结,自己都不在意他是男人了,他干嘛还一副懊恼不已的表情?

    易倾南思索着又问,“传宗接代的问题,怎么办?”

    裴夜默了下道:“不要紧。”他是无所谓了,再说还有裴宝,生了儿子可以过继。

    “但是……”易倾南咬了咬唇,呐呐道,“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女人呢,您还会喜欢我吗?”这种白痴加二百五的问题,其实她都很鄙视,换做自己那肯定是不屑一顾,但又不得不问,必须要问啊!

    还好,今日裴夜前所未有的耐心满满,人品爆发,却是有问必答。

    “那更好。”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是女人更好,他也不会再时不时觉得别扭,以往在军营里听来的知识都不管用,还得去另找图册来学习,不过,这样回答会不会伤到小家伙的自尊?感觉小家伙挺在意这个是男是女的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执着的刨根问底……

    原以为小家伙必定又是满脸愁云,抛出新的问题,哪知道一眼瞥去,却见那少年眉眼弯弯,正咧嘴笑得明媚灿烂,语气也是轻快了不少,“其实您还是更喜欢女人吧,您是不是在想,要是我是个女人,你会更开心?”

    裴夜斜睨她一眼,“我没这样说。”

    “想了就想了,别还不承认。”他这模样,算是默认了吧。易倾南好不容易忍住笑,心底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不过她还没打算立时就告诉他真相,毕竟他还没跟沈大小姐解除婚约呢,再等等吧,半年都过去了,也不急在一时。

    而且她还有点怕,他会不会生她的气呢,气她的隐瞒和欺骗……

    想到这里,小手试探着摸索到他的衣袖,轻轻拉住,大眼睛眨巴眨巴,低道:“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小家伙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亲热呢。

    裴夜低头看着那小手,反手将其握于掌中,似是感觉到那少年的不习惯,他微微用力,“说。”

    “您以后不准对我生气发火,凡事都要先听我解释,尤其是在我做错事的时候。”那些言情小说里男主和女主的误会啊,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清楚,而且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偏偏就是拖拉着不说出来,以至于后来生离死别后悔莫及,她最受不了这种脑残的剧情了,所以要提前说明,未雨绸缪。

    或者等把莫老头接进府来,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

    想着那验明正身的时刻,易倾南只觉脸上发烫,他会不会趁机吃了自己?或者是自己忍不住先行扑倒他?

    转念又想,不行,他还有婚约在身,自己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做坏事,不当小三,这可是她做人的原则,不容置疑。

    还是,过段时日再说吧,再等等……

    裴夜可不知须臾功夫易倾南已经转了无数的心思,只随意点头,“依你。”心道小家伙在自己眼皮下能犯多大的过错,最多也就是再生出逃跑的念头,不过不打紧,就是逃到天边自己也能抓他回来!

    两人心思各异,不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难得的温馨,偶尔也抬眸对视,目光在空中稍微一碰,又随即转开,只留下丝丝甜腻,久难消散。

    那俊朗英挺的面容近在咫尺,易倾南看得怔然,尽管心里告诫自己女生要矜持,却终是没忍住,攀住他的宽肩,凑上去轻吻一口。

    只一下,就结束动作,转为靠在他的肩窝,埋首低语,“将军,您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所有一切美妙的愿望都变成了现实,无可挑剔?

姻缘错 第五十八章 名媛之会(下)

    贵宾有请,当奴才的只能遵从,易倾南于是搁下纸笔,匆匆收拾了下,又将自己略做整理,便跟着裴宝出去。

    两人朝着宴会的方向而行,一路上听得轻歌笑语,想必宴饮游乐已然开始,煞是热闹,刚走到一处垂花门前,忽然从门内跳出个人来,一把挽住易倾南的胳膊,细声细气唤道:“易小五。”

    嗓音有点耳熟,易倾南一眼看去,却是愣住了。

    眼前的女童不到十岁,梳的是双环对髻,内着一身嫩绿流彩暗花宫装,外裹白狐皮袄,生得白白净净,斯文秀美,并隐含着一丝贵气,而令易倾南惊诧的不是这女童的衣饰,却是其相貌——

    “啊,你……”易倾南指着女童低叫。

    “没错,是我。”女童对她使个眼色,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向裴宝丢下一句,“我有易小五陪着就行,你忙你的去吧。”

    说话间自有上位者的威仪,裴宝不敢怠慢,恭敬告退。

    易倾南随女童走得远些,待转过一处假山,眼见裴宝人已不见,赶紧退后一步,跪下行礼,“小人见过殿下。”

    如此称呼,只因这女童不是别人,正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苍汉嫡皇子,宁恒宣。

    “免礼,快免礼。”宁恒宣伸手相扶,显然也不想让旁人得见这一幕,“这是在将军府,不是在宫里,你也别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易倾南依言站起来,朝他上下打量,对这一身女童装扮大为不解,又忍俊不禁,“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叫你小五,你叫我小宣吧。”宁恒宣随着她的眸光,低头瞧了瞧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又很是无奈,扁嘴道,“你好久都不到宫里来看我,我央求了好久,皇叔都不答应带我出宫找你玩,昨日我见长公主姐姐那里有张将军府的请帖,我便又去求她,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带我来,但她非要我穿成这样……”

    那长公主宁梓媛也是谨慎起见,将自己皇弟扮作个小宫女带在身边,却不料宁恒宣孩童心性,进府之后一门心思要找易倾南,趁皇姐不备,便偷偷溜了,他在府里瞎逛,没想竟遇到裴宝,歪打正着寻到了人。

    易倾南听得哭笑不得,“殿……”

    “叫我小宣。”宁恒宣打断她的话,热切地道,“我好不容易找着了你,这回你可要好好陪我玩,给我说很多很多故事!”

    “好吧,你想听什么?”易倾南认命道。

    “我想听……”宁恒宣想了一会儿道,“我说不上来,反正你讲什么我就听什么。”

    易倾南索性在附近寻了石凳让他坐下,自己就立在一旁,开口说起《画皮》的故事,就当是写作前的演练,“从前在一个名为太原的地方,有个叫做王生的年轻人,一大早走在路上,遇到一位美貌女子抱着包袱独自行走……”

    她说得带劲,宁恒宣也听得出神,正当此时,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人低低相唤,“小主子!小主子!你在哪里?”

    这女子声音在易倾南听来极其陌生,宁恒宣却闻声立起,面露不悦,转出来应道:“我在这里。”

    几名宫娥打扮的女子闻声而来,为首的那青衣女子惊喜道:“原来小主子在这里,长公主正在找您呢,快跟我们回去吧。”说罢朝易倾南看了一眼,心有疑惑,却也不敢询问。

    宁恒宣皱眉道:“我不去,皇姐她们玩的那些游戏,实在是太没意思了。你回去跟我皇姐回复,就说我在这里听小五讲故事,叫她放心。”

    那青衣宫娥一听急了,“小主子不跟我们回去,长公主会生气的,我们几个也会受罚。”

    宁恒宣年幼纯朴,闻言心软下来,想了一想便转向易倾南,“小五,要不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我就去皇姐跟前说句话,然后我们找个地儿好好讲故事,那边观云阁里有茶有点心,还有弹琴的唱曲的,可热闹了。”

    易倾南听得苦笑,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听故事也得讲究个环境,还得吃的喝的侍候着,可知她就喜欢这里的清净,对那边的热闹却是避之不及啊。

    “殿……小宣,我还是不去了,下次吧,下次有空我再接着跟你讲。”

    “不,我不要等下次!”宁恒宣听她这么一说,眼眶都红了,紧紧拉着她的衣袖道,“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你这奴才,真是不识抬举,我们小主子说话你竟敢拒绝!简直放肆……”那青衣宫娥不知道易倾南的身份,却认得这身衣服,只当这少年是府里的家丁,上前怒道。

    话没说完,就听得啪的一声,宁恒宣跳起来给了她一巴掌,冷冷道:“小五是我的朋友,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凶他!”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青衣宫娥捂脸怔住,喃喃地道,没想到这平日温文的小主子竟会为个小家丁出头,还大动肝火,这小家丁到底是何方神圣?

    易倾南眼看这变故,生怕再闹出什么事来,忙拉住宁恒宣劝道:“你别闹了,我跟你过去还不行吗?”

    “说话作数!”宁恒宣破涕为笑,连忙挽住她的手,“我皇姐其实是很和善的人,你不必害怕,等下你随便说个笑话什么的,她会大大赏你的。”

    易倾南无奈点头,心头再是不愿,但事已至此,只好跟他前去。

    观云阁内,偌大的花厅摆放着数张小桌,桌上放有精致茶点,甜香四溢,用的都是青花瓷缠枝纹的杯盏盘碟,一众名媛千金三五成群,或席间小酌,或偶偶私语,那寿星表小姐正领着数人在玩游戏。

    说起这个朝代时兴的游乐项目,无非便是投壶射覆六博等等,宫廷府邸十分盛行,这些千金小姐们自幼玩起,玩来玩去便少了许多新意。

    表小姐梁筱蓉虽然平时骄纵成性,但毕竟在将军府里生活多年,又有裴老夫人耳提面命教诲不断,还是能认清形势,对长公主宁梓媛的态度也算恭敬客气,她见宁梓媛立在窗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对方无聊,便上前笑道:“请殿下跟我们一起玩投壶吧。”

    宁梓媛这日身着一件紫罗兰色祥云如意缕金锦缎云袍,披着与宁恒宣身上那件一般模样的纯色白狐皮袄,底下是条烟灰色镶金撒花凤棱裙,头上梳着望仙髻,发髻上并无多物,只斜插着几根珠钗,正中则是一支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于鬓间摇曳生辉,眉不描已黛,唇不点自红,端的是花容月貌,肌肤如雪,玉手正搭在一名宫娥手上,往阁外左顾右盼,神情略微焦虑。

    此时宁梓媛正为皇弟宁恒宣的失踪而烦恼,听得这话,摆了摆手,淡淡道:“你玩你的,不必管我。”

    梁筱蓉碰了个软钉子,咬了咬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隐约听得四周若有若无的笑声,想来是众人暗地嘲笑自己,便更是对此介怀不已。

    “蓉妹妹如不嫌我笨拙,我来陪你如何?”

    说话的却是近来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安靖郡主沈晴衣,她边说边是莲步轻移,过来牵住梁筱蓉的手,轻声细语,言笑晏晏,“那边还有几位姐姐想玩,但她们觉得这投壶太费力气,是男子们喜欢的玩意,不如我们来击鼓传花,鼓声歇下,花落谁手,谁就出场表演个才艺,妹妹觉得如何?”

    梁筱蓉本不待见她,但见她此刻善意解围,先前又送来价值不菲的贺礼,只得勉强笑道:“我不比沈小姐才识过人,等会儿你们别笑话我就好。”

    “别那么客气,叫我晴衣吧。”沈晴衣笑道,姿态落落大方,她今日身着一件湖蓝色银纹玉兰折枝刺绣缎面交领长袄,一袭象牙白的芸香暗纹长裙,一头秀发梳成百合髻,中嵌以一朵白梅珠花,两旁垂下长串的粉玉璎珞,蛾眉轻扫,薄粉略施,更显清丽脱俗,让人顿生好感。

    梁筱蓉见她这般相貌装扮,虽不及长公主宁梓媛尊贵出众,但气质风度均是上乘,再看看自己一身粉色,怎么看怎么小气,又是艳羡又是懊悔,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她牵手拉走。

    四周丫鬟婆子已搬桌抬凳,皮鼓花球也准备完毕,于是众人围坐一团,正商量说找谁来敲鼓,却听得那边宁梓媛惊喜叫道:“宣儿!”

    门口厚重的布帘被两名丫鬟左右卷起,宁恒宣拉着易倾南快步走了进来。

    此次宴会分了男女宾客易地而处,这观云阁本是女眷游乐之所,众人眼见进来一名俊秀少年,先是一怔,又见他身着裴府家丁服,惊疑之下,纷纷将目光投向长公主宁梓媛。

    要知道宁恒宣现时的装扮是名女童,衣着相貌皆是不俗,又是跟着长公主一起来的,介绍的时候对其身份说得含糊,众人暗自猜想定是皇亲国戚,这会儿却跟个裴府下人亲亲热热手牵手走进来,怎不让人心生疑惑?

    而与众人不同,宁梓媛在意的并不是男女有别,而是尊卑之分,见此情形,当下沉下俏脸。

    “宣儿,他是谁?”

    ------题外话------

    龟央祝大家节日快乐,阖家团圆!

姻缘错 第七十八章 男男之恋(中)

    “傻气。”

    裴夜话音淡淡,唇角却是情不自禁微微上扬,不难看出,小家伙对自己也很是在意呢。

    易倾南嗅着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心都醉了,半晌才平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事,轻唤道:“将军……”

    “嗯。”裴夜用鼻音懒洋洋应了一声。

    “郡主落水……是怎么回事?”易倾南小声问道,她实在想不通,沈晴衣那样一位注重名声的大家闺秀,有什么理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自行跳进水塘出丑。

    裴夜沉默了下道:“她是中毒。”

    易倾南吃了一惊,忙直起身来,“怎么会?是谁害她?”

    裴夜叹了口气,慢慢地道:“容老爷子诊断说是饮食中毒,虽不致命,却使得人神智迷乱,行为失据……”

    “春药?”易倾南反应极快,脱口而出。

    裴夜脸色沉了一沉,哼道:“你懂得倒是挺多。”

    易倾南察觉到他的不悦,吐了吐舌头,赔笑道:“我以前是混江湖的嘛,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听说的,都是听别人说的……真是春药?”

    裴夜点头,想着那看似娇弱的女子被下药之后,竟一声不吭出了门,没有半丝犹豫就跳入水中,须知这可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别的不说,单是这份胆识与决心,比寻常男子都强上许多。

    此等忠烈女子,怎不教人肃然起敬,只可惜……

    “如此说来,长公主也是中了同样的毒……”易倾南喃喃低念,心有所悟,沈晴衣落水之后,裴夜第一时间赶过去,将其送到干爷爷那里医治,后来还护送她回了沈府,连长公主都没这样的待遇,说明她在他心中还是颇具份量,不容忽视的。

    看着他稍微不豫的神色,又想起清晨沈氏姐弟策马赶来的一幕,不禁怀疑,这桩亲事,真如他所说能成功退掉?

    忽然间室内安静下来,气氛转淡,那些绮丽的情思都消失不见。

    “主子。”外间房门轻叩,是天枢的声音,裴宝不在,飞鹤园的通报工作便是由他负责,“老夫人请你过去议事。”

    “知道了。”裴夜冷淡应声,想必是为了表小姐梁筱蓉与裴宝一夜风流的善后事宜,他作为一家之主,却不得不去,想了一想,转头过来道,“等我,我很快回来。”

    易倾南迟疑着道:“我想去看看我爷爷……”暂且抛开对沈晴衣的顾虑不提,跟莫老头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怕莫老头等不及,会惹出麻烦来,想到他口中所说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肯定是莫老头出来找她啦!

    裴夜想了一想道:“要不今日就把你爷爷接进府来罢。”趁热打铁,说不如做,也省得小家伙成天心思不宁。

    易倾南眼睛一亮道:“好啊。”午时才过不久,天色还早,若是能申请一辆马车出门,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吃晚饭,想着莫老头这些日子在外餐风露宿,回来吃着热汤热饭,再泡个热水澡,那是再好不过了,“将军,我想要辆车,再找个会赶车的人跟去帮忙,就三等家丁王福贵,行不?”

    听到王福贵的名字,那张俊脸明显一暗,“为什么非得是他?七星卫,你任选一个。”

    “别啊,别叫七星卫。”易倾南赶紧摆手,开玩笑,让七星卫给她当马夫,会把府里的人给吓死啊,“我爷爷那个人,有点怕生,七星卫会吓着他的,福贵力气大,能背能扛的,跟我又是老乡,所以才让他去……”

    这理由还算合理,裴夜也没再反对,只道:“把巴图也叫上。”巴图跟随他多年,马术高超,身强力壮,做个车把式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练家子的,对付七八个人不在话下,能帮自己把小家伙看住盯牢。

    “就这么说定了!”易倾南忍住心中激动,巴图就巴图吧,她还正想跟巴图大叔请教养陋识呢,小微那倔强马儿,她就不信自己搞不定,“还有,您之前说的那院子,我想找周管事派个把人去打扫下……”

    “你自己安排吧。”裴夜起身,准备出门。

    “是,谢谢将军!”易倾南追上去,替他理好外袍发冠,很自然地道,“您放心,我会早去早回……”忽觉自己竟有种小妻子的感觉,面上一红,呐呐住了口。

    “知道,我也早去早回。”裴夜走到廊下,回头见那少年还在门口站着,朝自己怔然注视,不由得挥挥手,满心欣然而去。

    事不宜迟,等裴夜前脚一走,易倾南立马跳起来,直奔家丁苑。

    从飞鹤园去家丁苑,路上须得经过清波园,她并不想让裴夜知道自己如此急切,故而抄了小路,从林子里穿行而过,没想到却在这里撞见行色匆匆的周许氏。

    “小五,到哪里去?”周许氏顺口问道。

    易倾南停下脚步,诚实道:“婶子,我去家丁苑。”

    周许氏点点头,两人正要擦肩而过,忽又将她拉住,压低声音道:“小五,婶子跟你说,这阵府里不安稳,你自己小心些……”

    易倾南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道:“婶子有事瞒着我呢,怎么啦?”

    周许氏嘴唇动了动,附到她耳边低低地道:“昨晚有人暗中在晚宴饭食中下了春药,沈郡主和表小姐都被药迷倒了,沈郡主还好,自己跳进水塘里去了,而表小姐就惨了,稀里糊涂失了身,还闹得沸沸扬扬,丢人啊……你可知道这始作俑者是谁?”

    “是谁?”易倾南心头已有结论,却故作不知问道。

    “就是表小姐自己!”周许氏面露鄙夷,低声道,“我刚刚去清波园送物事,正好遇到柳嬷嬷煎了避子汤给表小姐喝,她们不知我已经走到门口,老夫人正拿板子打小姐,骂她自作聪明,自作自受,听这口气,好像是表小姐在外面花高价找人弄来烈性春药,下在晚宴的饭菜里,为了避嫌,自己也吃了不少,原意是想让别人出丑坏了名声,不曾想到头来却算计了自己,栽了个天大的跟斗!”

    易倾南听得点头,这些跟她先前所猜想的大致吻合,周许氏只漏说了一条,便是那长公主突如其来的癔症,只怕也是中毒的症状,这位表小姐胆大包天,为了打击情敌,谋求独宠,竟连皇家公主都不放过!

    裴老夫人问明情况,显然惊骇不小,所以才急匆匆请裴夜过去商量,毕竟长公主是在裴府出的事,表小姐又算是裴府的人,而谋害皇族的罪名,谁担当得起?

    “那……婶子你进门去,她们没为难你吧?”易倾南担心问道,裴老夫人显然拼命都要将此事压住,知情人自是越少越好。

    周许氏摇头道:“没有,多亏你婶子我反应得快,赶紧退出门去,过了半晌才加重脚步重新走近……婶子没事,只是提醒你,那什么公主啊,郡主啊,身份都是高高在上的,得罪不起,你是将军身边的人,定要小心才是。婶子还有事,先走了啊!”说罢往一边急急去了。

    “婶子慢走。”易倾南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开。

    周许氏最后一句说得含糊,但她却体会到其潜台词,那就是,别跟裴夜走得太近,以免引火烧身。

    别走得太近……她也想,可是身不由己啊,早就中了他的蛊,走不掉,逃不开了。

    来到家丁苑,易倾南说明是裴夜之意,找周林借了王福贵和陆大庆,陆大庆负责打扫整理院子,王福贵则是跟自己出城接人。

    “什么,将军答应你把你爷爷接进府里来?”王福贵惊得合不拢嘴,傻乎乎笑道,“行啊小五,你真有能耐,居然有这等好事?!”

    陆大庆则是不满捶她一拳,哼道:“你什么时候找到你爷爷的,还瞒着我们,可真不够哥们儿!”

    “我也是最近才得到我爷爷的消息的,还没落实呢,所以才没跟你们说。”易倾南不敢多说,生怕他俩由此想到各自惨死离世的亲人,趁王福贵回屋换衣服,便把陆大庆拉到僻静处低道,“笨蛋,我的信呢?”

    陆大庆奇道:“不是你让七星卫里的摇光大哥给拿回去了吗,你说还得改改……”

    “是啊,我还得改改……”易倾南翻了个白眼,亏她还觉得他比福贵机灵,没想到这么好骗,不过话说回来,摇光是骗不是抢,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对了,跟你说下,行程有变,我就暂时不出远门了。”

    “明白,你爷爷要进府了嘛,你哪里忙得过来……”陆大庆嘀咕道。

    “是啊,知道我忙,就帮我分担点,小校场旁边的小院子你知道吧,这是钥匙,你帮我好好打扫去,今晚我爷爷就住进去了!”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保证给你扫得干干净净的,还有啊,从今往后,你爷爷就是我爷爷,是我们大家的爷爷,我们一起赚钱,一起孝顺他老人家!”陆大庆说完,朝换了衣服开门出来的王福贵招呼道,“是吧,福贵?”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丝酸楚,但更多是高兴,为小五爷孙团聚而高兴。

    王福贵正好听得他最后两句,使劲点头,“是啊,我们一起孝顺莫爷爷!”

    “好兄弟,我就不说谢了。”易倾南一左一右,拍上两人的肩头。

    一想到莫老头要进府,易倾南开心之余,又隐隐不安,她不问意见就自己做了决定,万一莫老头不同意怎么办?

姻缘错 第六十三章 暗室(中)

    “王爷,不要——”易倾南心中大急,可她被宁彦辰点了穴道,半点动弹不得,连发出的声音都卡在喉咙口,细微如若蚊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伸手过来,在她身上拉拉扯扯几下,便将她的外袍敞开。

    这小子,裹得跟个熊似的!

    宁彦辰瞟了眼那火光下苍白的小脸,心头愈发笃定这少年身上有秘密,索性放下火折子,双手并用,很快就将她那件夹袄也剥下来了,再往里,又是件中衣,脱到此时,他也没什么耐心了,直接从衣领处撕裂开去。

    “看你还往哪儿藏……”宁彦辰叫出这句,一下子僵在原地,瞪着她一动不动了。

    修长的玉颈,纤弱的腰肢,细腻的肌肤,全都暴露在外了,还有胸前,那层层包裹的布带,虽然缠得那么紧,那么严实,却已经有些掩饰不住微微隆起的曲线,玉兔如花,含苞待放——

    如果换做是王福贵陆大庆之流,也许还会以为是易倾南胸口受伤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但那不是别人,是花名在外阅尽春色的宁彦辰啊!

    “你……你是……”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了,两人都心知肚明。

    易倾南心里那个悔啊,没事下什么药啊,学艺不精,还这么肆无忌惮在房间里折腾,怎么就没察觉到这位大爷躲在暗处,心怀不轨呢?

    这下可好,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全都暴露了,而且还是暴露在他康亲王的眼前!

    易倾南脑子里一团乱,纵是她再聪明机智,也无法掌控如今的局势,更无法预料下面的发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用惊骇的眼光看着面前的男子。

    其实不仅是她,连宁彦辰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来得太意外了,易小五竟是女扮男装!平日里贪财重利世故圆滑的少年,竟是个娇俏柔弱我见犹怜的女孩子!

    饶是他见多识广处变不惊,此时也有丝慌乱,还有丝迷惘,甚至连心跳都加快了,手指还拉着她被撕裂的衣襟,久久没有松开。

    忽然间有种冲动,想将这动作继续下去,把剩下的这层层束缚剥个精光……谁叫她骗人呢,连他堂堂亲王都敢骗,哄得他团团转,这就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易倾南看着他眸色一点点加深,呼吸也随之沉重,以为他是起了歹念,顿时惊惶起来。

    要知道她因为是现代人穿越来此的缘故,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平日里与一帮后生小子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可骨子里毕竟还是个未识**的姑娘家,如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对方是个气血方刚的年轻男子,而自己又是衣衫半解的恼人模样,再强大的心理防线,再过人的胆识勇气,统统都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不要……”易倾南费尽全力也喊不出句完整的话,眼眶酸涩,几乎要哭出来。

    “现在才知道怕么?”宁彦辰冷笑一声,心神回复,手指搭上她胸前的布带,作势欲解,其实他也不是真要做什么,只不过,心里那股怨气消除不了啊,这可恶的小骗子,是该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易倾南瞪着他的手,脸上血色尽褪,空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却苦于穴道被封口不能言,只得暗暗集聚内息,伺机自救。

    对方实力远胜于己,不可硬拼只能智取,她眨了眨眼,硬生生逼出滴泪来,水汽顺着眼睫滴下,本想趁着这示弱的机会博取同情,再乘机暗自运功解穴,不料宁彦辰点穴之法有些独特,她强行冲关又难免急躁,但觉气息在丹田游走乱窜,并不往腋下而去,却是直直朝胸口涌动,忽然间喉间一股腥甜,喷出一小口血来!

    宁彦辰本就注意着她的神情,先见着她眼泪落下,心头已是一软,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见那小身子骤然软倒,与此同时,手背上一阵温湿,当下骇然,赶紧将之接住。

    “小丫头还挺倔……”他无奈一叹,又好气又好笑,语气里有着一丝不自觉的担心,“本王不过是吓你一吓,你那么当真作甚,还气得呕了血……”边说边将她翻转过来,手掌抵住她的背心,推拿几下解开穴道,便是一股真气注入进去。

    再探她脉息,弱而不乱,渐趋平稳,宁彦辰心知并无大碍,真气一收,放她躺倒在地,忽见那敞开的衣襟,以及胸前微微的起伏,心跳几下,手指竟有自己意识般,缓缓伸了过去。

    这感觉,似带着三分迷乱,三分生气,还有三分欢喜,和一分渴求,对他而言实在陌生,将要触及的刹那,他强自回神,暗骂一声荒唐,自己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逗逗她也就是了,何必毁了一世英名?

    心底又莫名地有些许不舍,但终究是镇定下来,平心静气给她整理衣袍,那撕裂的中衣已经没法复原,只得随意拉扯合上,再将外面的夹袄系上扣好,做着做着,他突然停下来,盯着那夹袄看了好一阵,越看越是皱眉。

    这好像是……裴夜的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裴夜在沧州率军作战时应该就穿的这件短袄,左边袄肩上曾经因为箭伤破了个洞——

    宁彦辰手指往记忆中的部位摸索过去,果然,摸到针线缝补的痕迹。

    裴夜的袄子,怎么会穿在小家丁的身上?

    该死,这两人……他们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宁彦辰愈想愈觉可能,再没心思仔细穿戴,只胡乱给她套上外袍,任其昏迷不醒,自己掏出张锦帕来,擦去手背上的血迹,坐到一旁认真思索上述问题。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反倒是心里怒气渐盛,还透着一股子酸味,索性不想了,又开始研究起那四周的铁壁来。

    易倾南这一晕,约莫也就一刻钟工夫,便悠悠醒转过来。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胸前衣襟已经合上,外袍也已穿好,动动手脚,行动已无限制,除了微感乏力之外,周身上下并无疼痛,再偏头一看,宁彦辰人在离她五尺开外,正半跪半蹲着,朝那铁壁上仔细摸索。

    宁彦辰听得她苏醒的动静,起身过来,问道:“感觉好点没有?”

    易倾南还有些发懵,望着他没说话,宁彦辰见此不由得一哼,习惯性地伸手就要往她头上敲去,“瞧你那傻样……”手伸到半空,突然回想起先前见到的少女娇躯,跟着又想起那件眼熟的夹袄,心头一动,又自收回,轻轻别开眼去,故作清淡道,“能自己起来么?”

    “能。”易倾南答得飞快,立时从地上爬起来。

    之前她是平躺着倒不觉什么,此刻站起身来才发现身上衣袍被穿得歪歪扭扭,拧成一团,显然是某个养尊处优之人的杰作,宁彦辰也看到她的不妥,轻咳两声道:“本王不擅这个,你自己弄弄吧。”说罢还很有风度地背过身去。

    这场景,如果是换做别的女子,只怕是羞都羞死了,但那不是别人,是易倾南,是上房揭瓦下地劈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五哥,刚刚那一幕她上有布带下有长裤,就露了些许肩膀半截肚皮,比前世的比基尼不知保守了多少倍,看了就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后来他给她穿衣服会不会摸一两把占点便宜,反正她都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占了就占了吧,大不了下回找个机会占回来!

    想到这里,易倾南心里平衡了,还有着小小的期待,脑子里浮现出如下画面——

    宁彦辰被五花大绑,衣不遮体,正眼露惊恐望向自己,口中不住哀求,“求你,不要啊……”

    而她则是居高临下,魔爪伸出,狞笑着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放心,爷不会怎样,爷只画个两幅三幅就作数。”

    两幅三幅……裸画呗。

    这时代没那先进科技,拍不出裸照,只能画张裸画——

    康亲王的裸画啊,必然价值千金,她赚翻了!

    就在易倾南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一心二用胸怀大志浮想联翩之际,背对着她的宁彦辰也是心头翻腾,终于没忍住,闷声问出,“你这模样,裴夜知道吗?”

    “将军?当然不知道了。”易倾南不假思索否定,觉得他这话问得实在没水平,以裴美人那冷酷无情的性子,要是知道她作假进府,知道她欺瞒哄骗,还不得扒她一层皮,一脚踹出裴府去!

    “当真?”宁彦辰转头,心里居然有丝喜悦。

    易倾南刚好将自个儿打理完毕,闻言点头,“小人不敢撒谎,将军他确实不知道小人是……嗯,小人是有苦衷的,求王爷饶恕小人隐瞒不告之罪。”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诚意,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下了,有道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搞定一个算一个。

    “说吧,怎么回事?”宁彦辰负手而立,摆出亲王的威仪。

    “唉,说来话长,真是一言难尽……”易倾南又开始发挥她的特长讲起故事来,无非就是自己孤苦伶仃流落江湖,生活所迫进了戏班子,在这龙蛇混杂之地但求自保而选择女扮男装,戏班子解散后又来到裴府当家丁,无法回头只能做假做到底……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她自己都感动了,可对方是宁彦辰啊,表面荒唐实际精明的康亲王,自然没那么好糊弄,听得沉稳淡定,问得一针见血——

    “那你今天进裴夜房间找什么?”

姻缘错 第七十九章 男男之恋(下)

    寒风凛冽,一阵紧似一阵,一辆马车从裴府大门平缓驶出,待转过巷口,就徐徐加速,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这乌云催城的,夜里怕有大雪呢。”巴图说罢,一鞭子抡在马背上。他在裴夜手下待的年头不少,自是训练有素,接了命令并不多问,最快的速度准备完毕,随即驾车出发。

    易倾南与王福贵坐在车厢里,此是寒冬,车帘早已换成最厚实的毡布,是以两人也不觉得冷,听得巴图的话音,易倾南掀帘往外瞅了眼,看着那阴霾的天气,心底的不安渐浓,勉强笑道:“幸好,我们出发得及时……”

    既然是废弃的山神庙,想必破旧不堪,难挡风雨,不过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向裴夜要了马车,这一来一回顶多就一个多时辰,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小五你看,那边有卖糖饼的,好香……”王福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坐过马车,更没坐车在上京繁华的大街上穿行,一路隔窗相望,嚷个不停。

    “你呀,就知道吃,该减肥啦!”易倾南横他一眼,看着那憨厚无辜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唇角上扬,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长得如此魁梧高壮,跟个巨无霸似的,若放在现代,那就是个标准的私人保镖形象啊!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上得城外官道,人迹渐渐少起来,四周也逐渐开阔。

    易倾南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致,想起自己初来上京的情景,不觉出了神,走着走着,忽见马车驰入路边一条碎石小道,道路变窄,车厢也开始颠簸起来,过不多久,马车缓缓停在一处破落的庙宇前。

    “小五,到了。”巴图在车前唤道。

    “好咧。”易倾南答应一声,推着王福贵跳下车去,但见朱漆斑驳,瓦片稀疏,墙边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几处飞檐尖顶从院墙内伸出,大门却是紧闭。

    巴图一边栓马一边往庙门处张望,神情有丝意外,“咦,今日庙门怎么关着的?”见易倾南不解望着他,便解释道,“这山神庙是当地几个大善人出钱修建的,原是做附近村民祈福用的,后来荒废了,就作为过路人落脚之所,从来都不关庙门的。”

    易倾南心道一定是莫老头在内将大门反锁了,于是笑道:“没事,巴图大叔你看着马儿,我们去敲门便是。”

    说罢跟王福贵走过去,叩了叩那满是锈迹的门环,院内却没悄无声息。

    “莫爷爷真在里面吗?”王福贵狐疑问道。

    “我也不知。”易倾南踌躇了下,沿着院墙往庙后走,走着走着,见得一处残垣断壁,墙体矮了一大截,稍一使劲就翻身而上,跳入院中,王福贵也跟着跳进来,陪着她往里走。

    刚穿过一条长廊,就见得前方有扇小门,两人还没走到门前,易倾南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有多人齐齐靠近。

    “等下——”她心中警觉,本能去拉王福贵的衣袖。

    王福贵都准备去推门了,冷不防被她一扯,莫名其妙回头,“怎么啦?”

    就在这时,易倾南眼角余光瞥见人影闪动,雪亮的刀锋罩面而来。

    有埋伏!

    “快跑!”她反应极快,将王福贵推出的同时,自己也是朝着反方向撒腿就跑,边跑边叫,“救命!巴图大叔救命!”

    跟巴图学习养马的时候,她曾经看到过他手臂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听裴宝说那是以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据说巴图武功不弱,府里除了七星卫,就算他最厉害了。

    还没跑到院墙,就见巴图已经冲进来了,手里还拿着根长鞭,一鞭子就朝她背后击去。

    “哪里来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在京城撒野!”

    易倾南惊魂未定,忙躲到巴图身后,又转头去看王福贵,不料却见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其脖子上,不由啊的一声叫起来。

    那边王福贵被两名黑衣男子钢刀逼挟,不敢动弹,而这厢巴图却与三名黑衣男子缠斗正紧,对方使刀,巴图用鞭,舞得虎虎生风,虽然鞭法娴熟,臂力过人,但对方胜在人多,又是联手进攻,根本占不到丝毫便宜。

    “小五快走!去找将军!”巴图叫道。

    易倾南看得有些傻眼,实在不明白这趟简单的接人之旅怎么会横生变故,变成匪徒拦截的凶杀现场,她此时本来已经退到院墙边上,听得这话却站着没动,以她的功夫或许能够逃脱,但巴图和王福贵怎么办,等把救兵搬来,两人恐怕早就凶多吉少!

    打,又打不过;逃,又不忍心,怎么办才好?

    “住手。”小门内突然传出一声。

    黑衣男子闻声收手,巴图也是收起长鞭,戒备望向四周。

    “你们是何人?”小门内的那人瓮声问道。

    巴图挺起胸膛,沉声道:“我们是将军府的,路过此地而已,不知何故惹恼阁下,要下此重手?”

    门内那人沉默了下,瓮声道:“一场误会,放他们走。”

    黑衣男子立时散开退后,王福贵趁机跑了回来,低道:“小五你没事吧?”

    “我没事。”

    易倾南小声应道,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询问莫老头的下落,却被巴图拽住手臂,“我们走。”

    “可我爷……”易倾南被他抓得死紧,心知不妙,尽管惦记着莫老头,却也不敢逗留,随他一路疾走。

    巴图一直将两人拖上马车,不等歇息,就将马车回转方向,驾车驰上小路,上得来时的官道,这才靠边停下,长吁一口气道:“刚才真是危险!”

    王福贵掀开车帘,揉着脖子上被刀背撞出的淤青道:“巴图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好凶狠,怎么就放我们走了?”

    “那些人看起来应是江湖人士,可能是与人约好在那庙里寻仇斗殴,正好让我们碰上了,要不是报出了将军府的名号,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巴图说罢,望着易倾南道,“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不是对手,还是回府请将军派七星卫前来为好。”

    易倾南之前也见识了玄衣男子的厉害,知他说得不假,便点头道:“我们先回府再说。”

    路上王福贵连声安慰道:“小五你别担心,巴图大叔也说了,那都是些寻仇的江湖人士,人家等的是大人物,就算遇见你爷爷,也不会把他一个孤老头子怎么样,等他们走了,明日我们再来就是了……”

    易倾南听他啪啪说了许多,却有些心不在焉,挥挥手低道:“福贵,你有没有觉得那些人有点……眼熟?”或许是她想多了,但都是黑衣啊,令她直觉联想到当初在村子里杀人放火的黑衣人来。

    王福贵一副茫然的模样,“没有啊,你以前见过他们?”

    易倾南摇摇头,“没,大概是我认错了。”惨剧发生的那夜,天那么黑,雾那么浓,福贵等人隔得太远,就是她和二虎凑近窥视,也根本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这个时代织布染色技术有限,平民的衣装无非就是黑白灰几色,对方身着黑衣应该只是巧合。

    她又回想着记忆中那银虎使的嗓音,就只有阴森的印象,而刚刚听到的男子声音很沉闷,似乎不太像。

    说不定这队人马就是些寻常江湖中人,偶然在此歇脚,而莫老头见寺庙被占,便另寻去处,所以才与自己错过了,但莫老头知道她人在裴府,躲过这阵定会去找她的,只是时间延后一些而已。

    想到这里,易倾南稍微安心了些,这会儿也无心再看窗外风景,一路闭目养神,直至回府。

    巴图带了王福贵去搽药,易倾南则是心思重重回了飞鹤园。

    没接到人,又经历了一场惊险,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见裴夜没在房中,便是大大咧咧躺上自己的小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只觉脑子里一片混沌。

    唉,这一夜外加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让她没法消化,原本已成定局的大团圆结果,不想却临时出了纰漏,半路杀出一帮江湖人士,现在莫老头也不知去向,倒真应了一句俗话:好事多磨。

    当时真该听裴夜的,让七星卫跟去,对方人多又如何,咱不怕!

    忽而又想,要是七星卫去了,只一个两个,也不见得就能胜过对方,反而给裴府招来个逞强惹事的名声,怎生是好?

    就不知莫老头跟那帮人碰面没有,可有冲突,是自己避开的,还是被那帮人赶走的?

    思来想去只觉左右为难,问题多多,不知不觉中眼皮阖上,意识开始迷糊起来。

    雾,好大的雾。

    天色阴沉,迷雾深重,四周火光隐隐,将熄未熄。

    而眼前则是一片废墟,泥土焦黑,房屋倒塌,到处是残破的肢体,而脚下,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做梦吗,她竟又回到了清河村,看到伏尸遍野,血流成河,还有,刘喜的人头!

    这一次,没有陆大庆在旁相陪扶持,而是她一个人,孑然一身,独自面对惨剧!

    而那人头,面目清晰,形容枯槁,不,不是刘喜,而是……莫老头!

    “爷爷!”易倾南背心发冷,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做噩梦了么?”有双强有力的手臂环过来,宛若港湾般圈她入怀,大掌带着丝粗糙拭去她额上的冷汗,低沉的嗓音里暗含怜惜,与坚定,“有我在,别怕,什么都不用怕……”

    ------题外话------

    最近龟央忙着考试、搬家和儿子入学,几件大事都凑到一起了,生活一团混乱,因为移机的缘故,跟着会断网几天,龟央尽量写,就近找网吧更,更新时间说不好,预计8月底9月初才逐渐恢复正常,龟央对亲们愧对良多,无地自容……

姻缘错 第五十九章 下药(上)

    “他是我朋友,易小五。”

    宁恒宣刚一说完,易倾南就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人见过长公主殿下。”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长公主,但她在裴府待了这么些日子,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不至于认错人。

    “哎,不是跟你说了吗,不用跪,不用跪的!”宁恒宣赶忙去拉她,他那点力气却怎么拉得起那执意要跪的人,无奈之下,只得面朝宁梓媛,以旁人不闻的嗓音低声道,“皇姐,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易小五,上回皇叔带进宫来陪我玩的,他可会说故事了,很受裴将军信任呢……”

    听他提到宁彦辰和裴夜,宁梓媛脸色缓和不少,对易倾南平声道:“你起来吧。宣儿年幼天真,平日管教又严,难得你能对上他的胃口,既然如此,你今日就好好陪他罢。”

    易倾南恭敬垂首,“是,能服侍小主子,乃是小人的福分。”说完这才站起身来,退后一步,拢手侍立。

    宁梓媛赞许点点头,又对一旁的青衣宫娥轻声吩咐,“打赏,赐食。”

    想来这是宫里固有的规矩,那青衣宫娥早已备好,赏的乃是两只银锞子,至于赐食,却不曾随身携带,便将就桌上的点心取了一碟给她。

    “谢殿下!”

    易倾南无意间发了笔小财,自是欢喜接过来,行了个礼,远远退后,宁恒宣也跟了过去。

    阁里人多,又都是些女宾,易倾南牢记自己的身份,一直退到门外,这才停住脚步,她在园子里专注写字时还不觉什么,此刻闻着糕点的香味,却有些忍不住了,直吞口水,偏偏宁恒宣还在一旁催促,“快吃啊,吃啊,吃了好给我说故事!”

    听他这么一说,又眼见周围没人,易倾南再无顾忌,取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大口吃起来。

    宁恒宣在旁拍手笑道:“听我的没错吧,我皇姐人很好的,不会亏待你。”

    “嗯,多谢殿……小宣!”易倾南含糊嘟囔,心道今日府中办宴,各种吃食肯定准备了不少,等晚上收工后去大厨房里找周家婶子问问,那些剩下的兴许可以打包去家丁苑,给伙伴们做宵夜吃,却是再好不过了。

    宁梓媛朝外间那凑在一起的身影瞥了一眼,忽然笑道:“不是说缺个敲鼓之人吗,我看这个易小五就不错,大家可有意见?”

    “他?”众人听得一怔,本来在这样的场合,既然分了男女宾客各自游乐,女眷中就不该出现异性,但一来这是长公主的提议,二来这少年却是裴府的人,而且相貌俊秀不俗,个个稍有迟疑,便是含羞不语。

    宁梓媛见众人皆是默认,朝青衣宫娥递个眼色,那宫娥立时朝门口走过去。

    “易小五,殿下叫你进去敲鼓。”

    什么?

    易倾南最后一块糕点刚塞进嘴里,冷不防听得这句,差点噎住,不由得闷声咳嗽起来。

    早知道就不跟着过来了,这不,摊上事儿了!

    “别急,喝口茶再过去也不迟。”说话间,一杯素茶递了过来,说话的人正是那安靖郡主沈晴衣,笑容微微,颇有安抚关怀之意。

    易倾南不禁吓了一跳,“沈小姐……”叫出来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郡主,怎敢劳您如此照顾?”

    “不必客气,我还没感谢你上次送我回府呢。”沈晴衣嫣然一笑,将茶杯递到她手里,举止娴静而优雅,好似画中人一般,而说出的话语又是那样自然亲切,倒把易倾南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易倾南讪讪笑道,面对如此待遇,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回想起自己以前对她的抗拒,不由得暗地懊悔,这样高雅温婉的女子,任谁见了都会喜欢吧。

    一念及此,心底有丝酸酸的,她低头喝了口茶,止了咳嗽,理所当然道谢。

    沈晴衣含笑看了看她,红唇一抿,柔声道:“若是无妨了,就赶紧进去吧,别让长公主殿下等久了。”

    “是。”易倾南不敢怠慢,侧身拭了下嘴角,便跟着青衣宫娥进去了。

    阁内众人已经坐好,花球也置于桌上,就等着鼓声敲响,游戏开始。

    宁恒宣一心想听故事,本来是极不乐意的,但他看到方才易倾南领赏时的欢喜模样,想来击鼓之后也许皇姐还会再行奖赏,再一看时辰还早,也乖乖挨了宁梓媛坐下,好奇观战。

    易倾南被那青衣宫娥带至一面背对众人的皮鼓之前,接过一根系着红绸带的木槌,她前世也玩过这击鼓传花的游戏,再听那青衣宫娥讲解两句,便是全然明了。

    “公主殿下,这游戏开始之前,得先说说规矩。”说话的是御史大夫陈大人的千金。

    宁梓媛沉吟着道:“我看这里地方也不甚大,才艺表演倒也罢了,待会儿花球在谁手,谁就作一首诗吧。”

    沈晴衣见座中有人面露难色,微笑道:“当场作诗考的是急智,对我等而言委实难了些,不如放放水,吟出一句则可,殿下觉得如何?”

    宁梓媛哼了一声道:“别人觉得难,难道你堂堂京城才女也觉得难了么?”

    沈晴衣笑了笑,抚着额头道:“可不是吗,对于公主殿下的才情,我是自叹不如啊,殿下就别为难我了,把题目放宽松些吧。”

    “是啊,是啊,公主殿下行行好,就放我们一马吧。”众女纷纷附言赞同。

    梁筱蓉身为寿星,又是主人身份,此时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出面赔笑道:“公主殿下就怜我才疏学浅,吟出一句就算过关吧。”

    宁梓媛见众人帮腔,也不再坚持,只道:“那就首尾接龙吧,这是最低要求了,要不就太没意思了。”

    规矩定下,好几人都往沈晴衣投去感激一瞥,对她好感也是增添不少,随着咚咚咚的鼓声敲响,便开始传递花球了。

    易倾南背对众人敲鼓,听得窸窸窣窣的衣带拂动声,以及吃吃的轻笑声,也不知花球传到何处,随意敲了数十下,便停槌不动,略一转头,见得花球是在一名黄衣少女手中。

    那少女拔得头筹,难免有些紧张,想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烟波江渚渔火明。”

    虽然是莫名其妙的一句,但因为开场的缘故,倒也算是过关了。

    鼓声咚咚咚又响了起来。

    这回接到花球的是先前说话的陈小姐,她不慌不忙答上一句,“明灯暗影但觉远。”

    鼓响鼓停,下一位接到花球的再答:“远山近草一春秋。”

    “秋去冬来几多愁。”

    “愁心欲泪人易睡。”

    “睡意阑珊风暖轻。”

    “轻烟载我去蓬莱。”

    易倾南敲到后来,听得那背后一句又一句伤春悲秋的诗词,机械动作着,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得这一句精妙的,几乎要大声喝彩了。

    好一句轻烟载我去蓬莱,竟有些太白风格,却教人耳目一新。

    吟出这句的不是别人,正是安靖郡主沈晴衣,众人微怔一下,便都禁不住鼓起掌来。

    而鼓声起了又停,下一刻,花球却堪堪落在长公主宁梓媛手中。

    宁梓媛粉面微白,秀眉蹙起,一时难以应对,要知道上句的末字乃是个莱字,仙山之名,却不易起头,想了半响才勉强对出句,“莱芜山连斜阳外。”

    众人又是一番鼓掌喝彩,但这掌声中有几分真心,几分虚情,谁又说得清楚。

    鼓声起起停停,接龙仍在继续。

    “外来风雨多寒凉。”

    “凉衾冷夜梦更长。”

    “长风曼舞花映月。”

    易倾南咚咚敲了十余下便是停下,背后却是一阵沉默,过得须臾,有人嚅嗫着低道:“月……”是表小姐梁筱蓉的声音。

    梁筱蓉手持花球,几乎要将那花儿捏碎,脑子里忽然就一片空白了,她自小不爱读书习字,家里也未做要求,在诗词上的造诣原本就浅薄,再加上此刻心里紧张,竟半天答不上来,只对着那敲鼓少年的背影,银牙紧咬,恨得要死。

    易小五啊易小五,他就是存心的!

    其实真冤枉易倾南了,她背后又没长眼睛,还不是跟着感觉走吗,估摸着敲得差不多了就停手,哪知道花球会落在谁人手里?

    这敲鼓看似简单,暗地却是个得罪人的差事,那长公主自幼生在宫闱,心思玲珑,所以才会选来选去选中她这小家丁来做啊。

    “月……”梁筱蓉心慌意乱,还在苦苦思索,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扯动,低头一看,却见身旁的沈晴衣手持茶杯,面前的桌上隐约写有字迹,依着字迹,她本能念出,“月影横斜芙蓉香。”

    “好诗!”长公主宁梓媛带头鼓起掌来,饶是她自恃清高,也不得不赞道,“这句既有景致,又有意境,难得还镶嵌了梁小姐的名字在其中,当判为本场最佳,我们也不必再比了,玩别的吧。”

    沈晴衣那字迹有茶杯遮挡,又与梁筱蓉相邻而坐,是以竟没一人看清,都以为是梁筱蓉本人应对,赞叹之余,亦是心服口服。

    “公主殿下过奖了。”梁筱蓉俏脸涨红,想自谦几句又不知如何说起,望向沈晴衣的眼神中既有感激之情,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易倾南在旁也是暗地抹了把汗,还好,这敲鼓敲得没出什么纰漏,正盘算着怎么找个机会告退,许是老天开眼,好运来临,门外恰恰响起一声——

    “易小五,将军在听雨轩喝醉了,令你前去侍候。”

    ------题外话------

    龟央考试考挂科了,呜呜……

姻缘错 第六十四章 暗室(下)

    “没找什么,就是找件将军的袍子……”易倾南见他眸光冷冷射来,一副全然不信的神情,也知道自己这番说辞确实缺乏说服力,不由得放低了声量,呐呐道,“小人……小人在戏班子的时候得了些奖赏,本来是藏在一堆戏服道具当中的,谁知道全都充公进了裴府,那都是小人的血汗钱啊,小人实在舍不得……”

    “笑话,裴夜会看上你这几个小钱?”宁彦辰哼道。白沐事件他也是知情人,裴夜命人将戏班子所有物事搬入裴府排查他也略知一二,所以易倾南这话他还是信了一半,“就算是,他也不会把那什么戏服道具放在寝室吧。”

    “可小人别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啊。”易倾南不无委屈地道。

    “那是因为你笨。”宁彦辰眼光扫过,哼道,“你进裴府做家丁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易倾南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注意到宁彦辰眼神表情的变化,她知道他又多信了几分,显然他之前是看到了她在裴夜内室翻箱倒柜找东西的行径,矢口否认没法打消他的怀疑,倒不如半真半假认下来。

    “你在本王那里借的拿的还嫌少么?小小年纪就这样贪财,真是!”宁彦辰说罢又瞥她一眼,以前只道她是个少年,穷日子过怕了,因而养成贪财重利见钱眼开的脾性,倒也无伤大雅,但如今知道她是个姑娘家,似这等品行,怎么能行?

    易倾南听出他话音中的轻视,心头无名火起,不服气反驳:“本来就是小人的东西,小人只是把它找回来,自己的东西自己找回来,寻之有理,取之有道,跟贪财不贪财完全是两回事啊。”

    “好了,本王不跟你争辩了。”宁彦辰摆了摆手,以往跟小家丁斗斗嘴是种乐趣,可现在小家丁变成了女孩子,所谓好男不跟女斗,罢了,就让她一回。

    有现成的台阶下,易倾南也乐得接受,朝他先前所蹲的位置投去一瞥,问道:“王爷发现出去的机关没有?”

    宁彦辰面色凝重下来,摇头道:“没有。”

    易倾南看了看他手中的火折子,又抬头看看顶上漆黑的盖板,不无担忧道:“我们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啊?”

    “乌鸦嘴。”宁彦辰低骂了句,大概是觉得累了,顺势坐在地上,背靠铁壁,低头拨着火折子,忽而问道,“你在裴夜的水杯里放了什么东西?”

    易倾南冷不防他有此一问,心一颤,吓了一大跳,他连这个都看见了!

    “没,没什么,就是……蒙汗药。”好在她前世看书观影甚多,什么十香软筋散,什么含笑半步颠,名头多了去了,略想一下,用了个最简单的,反正她出身戏班,也算是吃江湖饭的,身边有点这玩意也不足为奇。

    “小丫头片子,胆子倒不小,敢给裴夜下药。”宁彦辰轻笑了声,神情愉悦,“说来你还得感谢本王,要不是本王下手在先……”

    易倾南听得不明所以,正专注倾听,他却住了口,拍了拍身边道:“傻站着做什么,你也坐下吧。”

    “哦,不用,不用的。”易倾南念及自己的身份,哪敢跟王爷平起平坐,本能客套着。

    宁彦辰也不勉强,就这样一个坐,一个站,过不多时,倒是易倾南站得腿酸,瞅了瞅他的脸色,在距他两尺之地小心坐下。

    两人沉默着,一时无语,宁彦辰是闭目养神,思索对策,而易倾南则是念着言多必失的原则,也不敢跟他搭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得头略有些晕,眼皮合上,昏昏欲睡。

    “糟了。”

    宁彦辰一声低叫,唤醒了她的神智,“怎么了,王爷?”开口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易倾南心知有异,忙朝他靠拢过去。

    火光渐渐微弱,几乎就剩点火星了,易倾南看着他严峻的神情,联想到自己身上的不适感,忽有所悟,这地牢里氧气不足了。

    完了,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嗝屁掉啊,她还这样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青春没挥霍,还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没赚到,还有大把大把的美男没享受,而且她辛辛苦苦穿越来此,还有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要偿还三生镜里看到的那一世的情债呢……

    易倾南脑子里难得清明了下,居然把遗忘已久的关于还债的事给想起来了,可想起来也没用,这条小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你怎么样?”宁彦辰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惊,赶紧伸手过来。

    “小人没……”易倾南正想说自己没事,忽然背心一热,却是他手掌贴上,一股真气又灌了进来。

    得此救助,易倾南呼吸又顺畅了些,忙欠身道:“王爷不要耗费力气了,这样没用的,还是叫将军在上面打开机关,放我们出去吧。”

    宁彦辰沉默不答。他也知道易倾南所言不假,在此密闭空间长时间待下去,莫说是小姑娘受不了,就是根基不浅的自己也凶多吉少,但要向裴夜示警告饶,必然打草惊蛇,以往的努力和伪装便都白费了。

    “王爷?”易倾南见他久不做声,又猜不透他的心思,有点急了,“王爷在犹豫什么啊?不就是认个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比闷死在这地底下强吧?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而活着还可以卷土重来……”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胸口闷疼,险些喘不过气,正停下暗自调息,却听得他轻轻接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这意思么?”

    “对,对,就是这样。”易倾南胡乱点着头。

    宁彦辰凝望着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拔高声音叫道:“裴夜,放本王出去!”

    他这声乃是用了内息发出,易倾南离得极近,耳膜被震得微响,但听得一声接连一声,一连叫了十几声,都如石沉大海,上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吧,这么久了,裴夜的酒还没醒?还在沉睡?

    可即便是沉睡,他武功高超,也该有所警觉吧……

    “裴夜!裴夜!裴夜……”宁彦辰又喊了数十声,突然停住,一拳捶在铁壁上,苦笑道,“本王真是自作自受!”

    “王爷?”易倾南愕然不解。

    宁彦辰看了看手中的火折子,索性吹熄那点微光,收入怀中,叹道:“本王先前就在他饮下的酒中做了手脚,要不以他的实力,哪有那么容易醉倒?”这还不是一般的手脚,而是鼎鼎有名的“醉玲珑”,服下之人就如同醉酒一般,别无异状只是酣睡,随随便便睡个两天两夜不在话下,而在此期间,心神顿失,意识全无,只能任人宰割为所欲为。

    这本是宫廷秘药,是皇宫内苑的妃嫔宫人用以争宠而利己损人的手段,用在裴夜身上,他也是逼不得已,本想趁着裴府宴客之际,铤而走险有所收获,没想到竟栽了个大跟头,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裴夜这一睡倒不打紧,关键是两人在这地底能不能坚持到他醒来的时候,而且那时自己还有力气呼救?

    答案基本可以肯定——毫无可能。

    易倾南听得想哭,这个时候埋怨谁都没用,对死她也不是太害怕,毕竟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说不定这一死还能再进阎王殿,找冥王商量下重新投个胎,她只是觉得遗憾,这一世还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人和事,她不甘不愿,死不瞑目啊!

    感觉到身边人的低落,宁彦辰忽而一笑,自己虽处身地牢,逃生无望,黄泉路上却也并不孤单,这不,还有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陪着自己呢。

    “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他问。

    “十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怎么忽然生出聊天的兴趣来了,他贵为亲王,千金之躯,都不怕死的吗?

    “本王今年二十二岁,跟裴夜同岁。”宁彦辰想了想,又道,“刚刚喝酒的时候才知道,那夷陵皇子赫连祺,也和我们同岁,再加上个少商的原慕白,我们四人却都是同年出生,真真是缘分匪浅。”

    “原慕白是谁?”易倾南好奇问道。

    宁彦辰神秘一笑,“日后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易倾南撇嘴道:“小人干嘛要见他,他很了不起吗?”谁知道那姓原的是哪根葱啊,认都不认识,见面作甚,如今她最想见的是她家的将军主子呢,那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想想不由得一阵气紧,忽觉得背心又是一暖,男子的手掌再次贴上,原来是宁彦辰察觉到她气息渐弱,又想给她灌输真气了。

    “王爷,别啊,都说了是白费力气了。”易倾南心底好生过意不去。

    “本王可不想跟一具尸体待在一起。”宁彦辰哼道。

    易倾南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他了,随便他折腾去,反正不用还的,不过,想着此时的处境,她忍不住暗地抱怨,要是这里有纸笔就好了,她就求着他写份遗书什么的,把他那亲王府的偌大家财分一小半给伙伴们也好啊!

    人之将死,其行也善,他那么清高傲气的人都舍下身段来救助她了,估计这遗书的要求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宁彦辰撤去力道,手却没收回来。

    “多谢王爷,小人暂时死不了。”易倾南想得开怀,呵呵一笑。

    少女清脆的笑声格格响起,宁彦辰沉默一会儿,忽然笑道:“其实本王与你才是真正的缘分匪浅,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易倾南听得大是兴奋,“王爷是想跟小人结拜吗?”拉关系也好,套近乎也罢,眼看上述愿望大有实现的可能。

    那个啥,没纸笔写遗书,可以咬破手指写血书啊,效果都是一样的,她横竖是个死,临死之前还能给伙伴们做件大好事,何乐而不为!

    岂料宁彦辰话锋一转,骤然发问,“你来上京也有不少时日了,可听说过裴家子弟能文能武人才辈出的传闻?”

    易倾南本能点头:“小人听说过。”

    “那你可知道裴家这百多年来为何总是一代羸弱,一代杰出,隔代才有能人奇才,总有一代人是被湮没,默默无闻过一生?”宁彦辰又问。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易倾南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裴家人被诅咒了,形成个怪圈?

    宁彦辰淡淡一笑,“其实并不奇怪,那是因为默默无闻的这一代人都转入了幕后,成为皇家暗卫,并大多司任首领之职。”

    易倾南瞠目结舌,脑子里乱七八糟如沸粥翻腾,但听得他徐徐讲述,并不停顿,“到裴夜的父亲这一代,更是深得先皇信任,不仅委派执行各种至关重要的任务,还在临终之际授以密诏,但先皇万万没有想到,此人会生出异心,将先皇所托的密诏私自秘藏,从此消失于人世……”

    易倾南越听越是惊心,这是何等机密之事,为何他要说给自己听?忽然心里生出个念头,失声叫道:“王爷您别说了,这些事跟小人没关系,小人听不懂,小人不想听!”边叫边用手捂住自己耳朵,同时身子不住后退。

    宁彦辰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拍开她捂耳的双手,轻哼道:“这可由不得你。乖乖听着别乱动,否则本王对你不客气。”

    易倾南暗暗叫苦,原来比起裴美人的喜怒无常,这位爷也是不相上下,一会儿救她,一会儿又要逼她,威武强权压迫之下,只好忍耐,依言照做,就当是听一段八卦好了。

    话说回来,这八卦还跟裴夜他爹有关呢,狼上不该听,可感情上多少还是有点好奇的。

    宁彦辰见她沉静下来,微顿一下,续道,“这些年来,皇上动用了不少力量,终于查获到可靠讯息,先皇密诏十有**就在……这裴府当中。”

姻缘错 第六十章 下药(中)

    是管事周林的声音。

    这句对于易倾南而言就好比特赦令,立时有了告退的理由,行礼之时,她亦忍不住偷瞟了下那三女,只见长公主宁梓媛面露担忧,安靖郡主沈晴衣轻咬红唇,就是那表小姐梁筱蓉也是心事重重,笑意勉强。

    听得心上人身体微恙,便一个个都神不守舍了,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你去吧,好生照顾将军。”宁梓媛好歹是一国公主,迅速恢复过来,神情自若说道。

    “是。”易倾南点头退出,宁恒宣按捺不住,跟着她出了门。

    “小五,我跟你一起过去,这里尽是些女子,我待着实在没意思。”他边走边低声抱怨。

    “那怎么行?”易倾南停住脚步,并不赞同,“我现在是过去服侍我家将军,是去做正事,你跟去做什么?”

    宁恒宣扁嘴道:“我不会妨碍你,我就过去找我皇叔玩。”

    易倾南朝他上下看了看,笑道:“你如今可是个女孩子呢,而那听雨轩是男宾之地,与理不符啊。”

    “可是……”

    宁恒宣张了张嘴,正待辩驳,忽然听得背后阁内传出一声唤,“宣儿,回来。”正是长公主宁梓媛的声音。

    宁恒宣这次是千求万求才求了皇姐带他来此,在宫中答应得好好的,须得遵守“三不准”:不准乱逛乱跑,不准不听招呼,不准暴露身份,先前他偷偷去找易倾南已经违反了第一条,此时再不敢有所违背,只好转身返回,并不忘低声叮嘱易倾南,“那你早去早回,我就在观云阁里等你,你一定要来!”

    易倾南连声答应了几个好,心里却抱歉地想,那观云阁里又是公主又是郡主的,打死她也不会再转回来了。

    “小五你快点,那边还等着呢。”周林在不远处唤道,他本是因故从听雨轩经过,不想却担上个传讯的差事,倒是有点纳闷,裴宝就在跟前呢,将军却舍近求远来找易小五,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来喽。”易倾南脚步轻快跑上去,与他并肩而行,关切问道,“周管事,将军怎么会喝醉呢?他喝了多少啊?只有他一人喝醉吗,康亲王和夷陵皇子呢?”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询问,周林只是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你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易倾南哦了一声,心头略微不安,也不好再问什么,随他快步朝听雨轩走去。

    听雨轩跟观云阁离得不远,十丈之内,中间就隔了一片绿树藤蔓,两者以一条曲径长廊相连,相对于观云阁的欢声笑语,听雨轩显得甚为清净,湘帘半卷,里面既无细乐柔婉,也无舞袖蹁跹,只有那三人或坐或卧,悄声交谈,面前桌上杯盏凌乱,地上还有些水渍,侍卫家丁都退得远远的。

    尊位上宁彦辰与赫连祺相向而坐,还在你一杯我一杯地劝酒,裴夜却斜躺在一旁的青竹席上,面色微红,静默无声,似是睡着了。

    易倾南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许多,匆匆给那尊位上的两人行了个礼,便是疾步走过去,轻推着裴夜的手臂,低声唤道:“将军?将军?”

    “你家将军今日太不抵事,才喝了两壶就醉了。”宁彦辰喝了口酒,淡淡说道。他今日头戴嵌宝白玉冠,着一身石青色泥滚金边的云锦夔纹圆领宽袍,腰间束着白玉带,并悬着一枚镶有正红珊瑚珠与淡蓝璎珞的羊脂玉佩,镶白边的水貂毛皮披风搭在椅背上,于细微处彰显清俊华贵。

    而他对面的赫连祺则是着一身宝蓝色对襟广袖锦袍,领口袖口以金银双线滚边,衣摆上密密绣着大朵大朵水红金丝海棠团花,闪银色细带束腰,头上未曾戴冠,而是松松挽了个发髻,以一根晶蓝宝石镂金发钗固定住,手腕上还戴着串深浅各异的五彩琥珀珠串,似这般妖娆奢华的衣饰,若是穿在别人身上,那就是一个字“俗”,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明丽风流。

    易倾南的目光只在他两人身上睃巡了一眼,就全部落在席上的裴夜身上,比起两人的精美衣饰,裴夜就打扮得很是随意了,一袭银灰暗纹通袖宽袍,同色同质的锦带绑住发髻,全身上下却无半点饰物,这样的穿戴不像是宴请聚会,倒像是自家房中饮酒自乐一般。

    都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他在服饰上虽然落后一筹,却丝毫无损那天然而生的男性魅力,晦暗的衣色掩饰不住俊眉朗目,英气四射,就算是醉倒在席,也醉得从容自在,慵懒迷人,而无半点污秽潦倒之态。

    这轩中三人都是人中龙凤,各具特色,而易倾南却顾不得欣赏美男,只一心要将自家主子弄醒,见裴夜毫无动静,跳起身来就忙着去弄醒酒汤。

    “等等,让我看看你!”赫连祺眼疾手快,长臂一捞,便将那急欲出门的少年抓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眸光落在那小脸上,惊疑不定,“咦,怎么变丑了?你最近遭遇到什么事了?”

    易倾南先是一愣,继而想起容老爷子给的隐容丹和黯肤粉来,于是笑道:“有劳殿下关心,小人每日好吃好睡,没什么事。”

    赫连祺却是不信,紧盯着她的脸,摇头道:“不可能,这才多久没见就黑了好几分,这模样也不如以前光鲜了,是不是……裴夜虐待你?”

    听他这么一说,宁彦辰也放了酒杯,凑近过来细看。

    这个夷陵皇子,当真是花丛中千滚万滚过来的,眼光毒辣着呢!

    易倾南在心头嘀咕一句,面上却是笑呵呵道:“殿下别这么说,将军对小人好着呢,只是小人最近露天活计做得多了些,应该是晒黑了吧。”

    赫连祺半信半疑,又往少年脖子手背上瞟了几眼,见那露在衣服外面的肤色都是一样的微黑暗沉,心想这小家丁年纪该有十五六岁了,干的都是体力活,成天风吹日晒,自然不如那些贵族少年郎俊秀细致,应是往粗壮方向发展了。

    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底子……

    易倾南感觉到袖间力道松懈,知道他大致是信了,心头一喜,正要低头出门,却听得背后一声,“易小五,你去哪里?”竟是裴夜的声音。

    回头一看,裴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皱眉望着她,眼神迷迷蒙蒙,尚不清醒,仿若不知此地何地,今夕何夕。

    “将军您喝醉了,我这是去拿醒酒汤。”易倾南好言解释。

    “不用,我没醉。”

    裴夜摆了摆手,作势欲起,却被宁彦辰伸手按住,哼道:“作数吧,刚刚是谁说头疼,又说昏沉无力,现在服侍的人已经来了,你还是回屋歇着去,皇子这儿就由本王来陪,不会怠慢贵宾的。”

    易倾南知道宁彦辰与赫连祺暗地结仇,素有嫌隙,两人实力旗鼓相当,不论文攻武斗,谁都吃不了亏,他一心支开裴夜,说不定就是想斗上一斗,若是自己主仆二人执意留下,反倒是碍事惹嫌,便道:“王爷说得对,将军这几日歇得晚,睡眠不好,就让小人扶将军回去休息吧。”

    她这话也不是信口开河,虽说这些日子裴夜不理她,甚至有些冷落她,而她也忙得昏天暗地,但还是下意识去关注他的起居饮食,早上几时起床,晚上几时入睡,午饭吃了几碗,当天有无沐浴等等,她都了如指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奴性吧。

    听得这话,裴夜原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也不再抗拒她的搀扶,打了个酒嗝,对着宁彦辰含糊道了句“有劳”,便是随她一步一步出门去了。

    易倾南原想着扶他回园是件苦差事,毕竟上回背负醉酒的他回房上床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不料这次裴夜竟温顺得很,只一小半体重倚在她肩上,走路也是自己在走,倒也不觉辛苦。

    易倾南想他酒醉无力,一路走走停停,眼看都进了飞鹤园了,环顾四周,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人帮忙搭个手的想法成了泡影,令她忍不住抱怨,“七星卫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不必找,都派出去办事了。”

    话音低沉而清晰,易倾南侧头去看,却见他答过之后又自闭眼,昏昏欲睡。

    都出去了?

    真是天助我也!

    易倾南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勉强抑制住内心的兴奋与紧张,小心扶他穿过花木扶苏的曲径,走进空无一人的寝房,无有停留,径直进入内室,安置在那张黄花梨木雕花立柱大床上。

    “将军,你感觉怎么样?将军?将军?”她连唤几声,裴夜只微微睁开眸子,迷糊朝她看了一眼,复又闭上,沉默不语。

    “将军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倒杯水来。”易倾南想了想,动手脱掉他的外袍长裤,又除去鞋袜,拉过锦被盖好,这才快步出门。

    外厅桌上便是现成的水壶水杯,她随手倒了大半杯,注意着四周动静,从腰间摸出那只瓷瓶,倒出颗药丸,微一迟疑,便投入杯中。

    说也奇怪,那药丸颜色朱红,一旦入水就慢慢变淡,无色无味,易倾南看得出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念着容老爷子保证过的“对身体毫无损害”,算是给了自己几许信心,几分勇气,端着水杯慢慢走内室。

    “将军,来,喝水。”手指有点抖,心跳得有点乱,但她已顾不得许多,将水杯递至他的唇边,低声劝哄着,一点点喂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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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错 第六十五章 生米煮成熟饭?(上)

    易倾南听得直皱眉,忍不住辩道:“他是傻了么,不把密诏带在身边,却留在天子脚下,自家府邸,好让你们找到?再说了,这么座精细坚固的地牢,没个五年八年时间别想修建好,而郡王府变成将军府还不到三年呢!”一口气说这么多,气都有点喘不过来,她不想宁彦辰再耗费真气给她,只用自己所习的那套吐纳功夫凝神聚气,暗地调息。

    “那厮向来精明狡诈,擅长于反其道而行之。若换做常人,自然会将密诏带在身边收藏,而他却偏要留在最危险之地,皇上与本王费尽心思查找,也是最近才想通这个道理。”宁彦辰哼了一声道,“至于你所说的郡王府赐为将军府,明面上是这几年的事,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先皇就暗地将这府邸配给了那厮,早已是他囊中之物,只不过未向世人公开而已,直到那年裴夜班师回朝,才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易倾南听出他话中的关键点,喃喃道:“对了,将军是这几年才受赐将军府的,以往都是在沧州老家,他应该不知道这地牢的事,而且将军一直都以为他爹当年是心灰意冷离家出走……”

    “他连这都跟你说?”宁彦辰语气有些怪异,想想却又释然,“不过是随口放个烟雾弹,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信以为真。他们是父子,应该老早就串通起来了,个中内幕有谁知道?”

    易倾南直觉不信,又不好反驳他,只在黑暗里不住撇嘴。

    宁彦辰似是能看到她的神情,淡淡道:“你当真以为你那主子跟传闻中的一样高洁清廉,刚正不阿?本王告诉你,那都是表面现象,实际的他是什么样的,世人根本就不知道。”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易倾南低声嘀咕。

    不想竟被他听见,冷笑道:“都说裴大将军通晓兵法,作战如神,要本王说,那是他洞悉人心,善于利用旁人,就拿这次什么表小姐生日宴来说吧,你以为他真想给那女子过生辰吗,不过是顺水推舟坐山观虎斗罢了,那女子是个能惹事的,就让她闹腾,总归有更厉害的人去收拾,这就是他最大的特点,将计就计,借力打力,自己坐享其成……”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顿住不语。

    “你们明知他这不好,那不对,又狡猾又险恶,干嘛还给他封那么大的官职?还要把长公主嫁给他?”易倾南不禁扁嘴道。说到利用人,他们这对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自己想。”宁彦辰听她屡屡为裴夜出言开脱,心头微躁,懒得回答。

    易倾南想了想,信口说道:“不外乎就是以下几个原因,其一,将军英勇御敌,战功赫赫,此番封赏是顺应民心;其二,在没找到密诏,没取得确切证据之前,须得安抚为主,不能打草惊蛇;其三,先封大将军,再当驸马爷,这样于外于内都将他牢牢掌控住,掌控了将军,也就是掌控住了那位暗卫首领;其四,将军扬名苍汉,功高震主,别人不着急,那位暗卫首领怕是要急疯了,自然会现身……暂时就这四个,也许还有别的,容后再想。”

    “你——”宁彦辰长吁一口气,不知是讶然还是庆幸,他真是小看了这丫头的聪明,“记住,这番话你可别说给别人听,尤其是我皇兄。”

    易倾南说罢也有点后悔,吐吐舌头道,“那是当然,小人不会拿自己脑袋开玩笑的。”

    宁彦辰笑了笑,本想在她额上敲一记,手到半路,却是轻轻落在她的发鬓,随意一揉,这略微亲昵的动作令得易倾南一怔,本能躲闪。

    “怎么,不想本王碰你?”宁彦辰不悦哼道,“据本王所知,你都伺候裴夜沐浴的事都干过,现在却这般忸怩,你什么意思?”

    易倾南也不敢做得太过,惹恼了这位大爷,毕竟现时两人也算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讪笑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觉得王爷身份尊贵,小人头发几天没洗都有味了,怕脏了王爷的手……”

    “狡辩。”宁彦辰冷哼一声,大手在她头发上用力揉了一把,轻笑道,“想躲是吧,本王偏就不遂你的愿,爱怎么摸就怎么摸。”言毕还真慢条斯理抚摸起来。

    这感觉,怎么说呢,没那种心跳加速的紧张刺激,但也谈不上讨厌。

    易倾南僵住不动,有点小小的委屈,“王爷府里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又何必来戏弄小人?小人没胸没臀没情趣,不是王爷的菜啊。”

    “没胸没臀没情趣?”宁彦辰听得扑哧一笑,跟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一起,虽然是生死边缘,却觉无穷乐趣,“谁说你不是本王的菜,本王方才那番话可不是白说的。”

    “什么话?”易倾南微微一愕。

    宁彦辰自得一笑,“本王连我苍汉的皇室秘辛都告诉你了,你以为呢?”

    易倾南心头一个咯噔,有种不妙的直觉,慌道:“小人,小人什么都没听到!”

    “那本王不介意再说一遍。”宁彦辰忍住笑道,“知道了我苍汉的皇室秘辛,你就不再是裴府的小家丁易小五了,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易倾南问道。

    宁彦辰不急不慢说道:“一种是变成死人,死人不能张口说话,本王也不担心你会将此秘辛告诉别人。”

    这不废话么?

    不过他若是想杀她,早在落入地牢之时就动手了,也不必等到现在,更不会几次三番以自身真气救她,这种可能直接排除掉了。

    易倾南翻个白眼,“另一种呢?”

    “另一种么……”宁彦辰淡淡笑道,“便是成为本王的人。”

    原来是要她当间谍啊。

    易倾南松了口气,反正她都是要走的人了,当前迫于形势答应下来也无妨,“哦,有报酬的吧,能不能提前预支?”想想也不错,可以拿双份工资呢,不过现在雇主和自己都身陷地牢,一切还得等平安脱困才行。

    宁彦辰被问得一怔,继而哑然失笑道:“笨蛋,你以为本王是要你当内应么?”

    “难道不是?”易倾南默念着他那句话,他的人,他的……忽然间有所醒悟,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老天,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今日是撞邪了吧,一头撞进这地牢里,还撞出朵不可思议的桃花来?!

    黑暗中宁彦辰也看不清她的神情,见她沉默不言,只当她是畏惧自己亲王府里众多侍妾小倌,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本王以往过得随意了些,并不是真的喜欢,而是不得已……本王答应今后好生待你便是。”

    本来以他尊贵的身份,高傲的脾性,要说出这番话来还真不容易,不过话一出口,心里却是一阵轻松与喜悦,他对这小家丁的在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往还不觉什么,只道是新鲜感作祟,此时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却渐渐起了别样的心思。

    按理说易小五只是个平民百姓,还有奴籍在身,着实低微了些,但他平日里深得皇兄宠溺,无法无天惯了,又没想有朝一日要改变这闲散王爷的名号,那就继续荒唐下去,将之收入房中又如何,再捏造个家世封个称号又如何,那一府的莺莺燕燕,也总算有了个他真正看上眼的小女子。

    原以为此话一出,对方即便不是感动流涕,也该羞赧娇嗔,没想到等了半晌,只等来一声怯怯低语,“那个,小人配不上,王爷还是另选她人……”

    “你敢拒绝本王?”宁彦辰怒从心生,他不是裴夜,自然不会拂袖而去,置之不理,而是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这笨蛋,不想当本王的人,难道想当死人?”

    “当然不是,小人只是没想好……”易倾南被他怒意一吓,只得用上缓兵之计,改口道,“求王爷宽限几日,让小人考虑考虑,再说现在我们还在地牢里呢,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出去啊。”

    宁彦辰听出她言语中的不甚情愿,冷笑道:“如果本王没有料错,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不如本王先来给你恢复女儿身,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由不得你不答应……”

    其实以他的心性,根本不屑去做这强迫于人的行径,这话也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谁知易倾南却当真了,感觉到他渐渐逼近的男子气息,四周又是一片漆黑,更增加了恐惧之心,吓得双手撑地,勉力后退,“王爷,小人错了,小人这就答应!”

    她越是如此,宁彦辰越是兴起捉弄之心,步步靠近,“后悔已经晚了,现在本王改变想法了,现在就把你收入房中……”

    “王爷!饶命!”

    易倾南尖声叫道,已经退到角落,呼吸愈发困难,力气也已用尽,手掌不知触到地面的什么物事,慌乱中一按一拍,就听得咔嚓一声,对面的铁壁蓦然从中分开,微光透出,深幽静默,又一间暗室现了出来。

姻缘错 第八十章 情意浓(上)

    这一夜,易倾南时睡时醒,噩梦连连,翻来覆去都是梦见清河村全村被屠杀血洗的那一幕,梦醒之后仍是余悸未消,后怕不已。

    裴夜派出的七星卫陆续回返汇报,那队占据山神庙的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他们接连找了三天,几乎将山神庙方圆数十里的土地翻了个遍,都没发现与易倾南描述相符的瞎眼老人——

    莫老头失踪了。

    易倾南是清楚莫老头的底细的,知道他虽然身有残疾,却是武功高强,城府极深,那夜被银虎使率众围剿重重包围之下,他尚能安然逃脱,此次只是遇到几名江湖人士吗,想必也无大碍,或许是他自己有事,根本就没按时赴约也说不定。

    上京城这么大,莫老头又是刻意隐蔽,想要找出他来谈何容易,况且裴夜也忙,七星卫有他们自己的职责和任务,不可能将全副身心都放在寻人上面,反正莫老头是知道她的地址所在,到时候自然会来找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迟些相聚罢了。

    易倾南想通这一点,心神渐安,便去找裴夜,要求放弃寻人,顺其自然。

    裴夜正在看书,想了想,命人找来大管家郑直吩咐道:“传令下去,若有瞎眼老者前来,一律恭敬礼待,火速通报。”

    “是,将军。”

    等郑直一走,房门关上,易倾南便跳起来,抱住裴夜的脖子,凑上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谢谢您,将军。”

    “傻,以后别跟我这么客气。”裴夜低喃一声,闭上眼,声音里有些慵懒的味道,“给我按摩下。”

    “好。”易倾南答应一声,放手绕到他背后,从他头脸到肩背缓缓揉按,轻言细语道,“不过我技艺不好,穴位也找不准,不如干爷爷手法那么好,您可别嫌弃。”

    “老爷子那手法,我可吃不消,你不知道,昔日在军营里,他天天拿我试针,还逼着我吃他新配的药,说什么以毒辟毒,百毒不侵……”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易倾南停了手,恍然大悟,跺脚道:“怪不得康亲王和我的药都迷不倒你,原来你是百毒不侵!”这个老爷子,真是孩童心态,故意戏耍她呢,亏她还一再追问是否会对裴夜的身体造成损害,老爷子回答得那么一本正经信誓旦旦,估计心里早笑疯了!

    还有他,明明就没醉,不受药效控制,却装醉装睡,暗地里看她奔来忙去,看够好戏,真是可恶!

    裴夜摇头,“没到那个地步,还差一点点。”不过寻常药物倒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您也太能装了吧。”易倾南终是没忍住,醋意大发,小小发飙一回,“都不早点打开机关放我们出来,您只关心郡主娘娘落水,就放心我跟王爷困在下面呢?万一我们窒息死掉了,或者是他打我欺负我……”想着自己在宁彦辰面前衣衫尽褪的情景,脸上红了一红,有丝心虚,转念一想,怕什么啊,自己胸前还缠着那么厚的布带,比起现代的比基尼可保守多了!

    “是我不对……”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尤其在看到宁彦辰对小家伙的亲昵态度之后,但那机关是他父亲所设,他只是知晓而已,却从未用过,更不知道底下情形如何,长公主发病与沈晴衣落水之事来得突然,鉴于自砂责与身份,他不得不去……

    好在,小家伙最终脱困而出,平安无虞。

    裴夜说着,见那少年撅起小嘴,一副娇嗔可爱的表情,禁不住心神一荡,大手搂过来,低头便吻。

    两唇紧贴,气息交融,易倾南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浑身燥热,心儿也是怦怦直跳。

    自从那日与他坦白之后,两人相处较过去亲密了许多,即便如此,日常仍是遵循主仆之道,夜里也是各睡一室,私下里虽也偶有拥抱拉手甚至是亲吻的举动,但仅限于额头与面颊而已,却哪里有这样唇舌纠缠过?

    裴夜先还轻啄浅尝,控制得当,渐渐地,口中的幽香与柔滑,掌下的娇弱与无辜,以及低弱的呜咽声,无一不在撩拨着他的神智,迷乱着他的内心,令他不能自已,口齿间动作加大,开始攻城略地,疯狂掠夺起来。

    都怪那少年,明明就是个男子,却生了张娇俏魅惑的小脸,长了双明净潋滟的瞳眸,还有那甜腻悦耳的嗓音,柔软芳香的身子,竟比那些如花似玉的佳丽美人更让他迷惑,让他动心。

    经过多日的深思,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动心,不是幼时那种单纯的喜爱与不舍,而是身心俱融不顾一切的情感,心思动荡,情潮泛滥。

    没人知道,他这几日忍得有多辛苦,白天还好,忙于职责政务而少有闲暇,然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内室的大床上,想着在外厅睡着的小人儿,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声,身躯虽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是天人交战,狂野驰骋。

    心里早已不能满足于这种浅淡的亲密,想要更多,更进一步,而且是大大的一步。

    他想将小家伙搂在怀中,肆意亲热;想跟小家伙相拥而眠,共度晨昏;想与小家伙赤裎纠缠,揉入骨血……

    他想……要他!

    这一刻,他等得焦躁,等得失控,已经等了太久了,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要他,现在!

    尽管是寒冬时节,尽管是厚衣包裹,易倾南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烧发热,血液直冲头顶,烫的不仅是体温,连心脏都几欲沸腾!

    虽然她是情窦初开,未经人事,却仍能明显感觉到他隐隐的生涩,并非是精于吻技的熟手,而只是全凭一腔激情,冲动行事,不仅是吮疼了她的唇,甚至有几下,他还差点咬到她的舌。

    疼,却也甜美愉悦。

    此时此刻,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根本不需要熟练,不需要精通,就是这种属于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的激情与冲动,却能激荡她身心深处最核心的部分,突然间没了力气,身软如泥,心软似水。

    神志不清地睁眼,迷茫中看见那双平日里深邃冷静的黑眸,此时也是如她一般半闭,沉浸其中,只一线的距离,眉眼异美,英俊迫人。

    这样完美的男子,怎不让她心醉神迷?

    胸口有种酥麻的感觉一点点荡开,满是甜蜜与感动,又有着微微的酸涩,随着他热吻深入,心像是悬在空中,急促跳动,并强烈收缩,令她惊慌不安,无所适从。

    脸在发烫,身在颤动,心在灼烧。

    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告诉他实情,她是女子,他们的相恋与亲密,实是天经地义。

    那什么沈晴衣,什么长公主,什么定亲,什么赐婚,统统都滚到天边去!

    在这里,在此时,只有他和她。

    而她是那么喜欢他,那么崇拜他,那么爱他啊!

    “将军……”她力图镇静地唤他,出口却是声如吟哦,状似诱惑,细碎的低语轻吐在他的唇齿间,“其实我……我是……”

    “别说话。”裴夜闷声打断她,与她抵额相对,眸光幽深,带着隐忍与勃发,像饿极的狼。

    易倾南被他的眼神一骇,鼓足的勇气立时消失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已经不足以抵挡,丢盔弃甲而逃。

    裴夜并不知道他这一声让他错过了什么,他以为小家伙在抱怨他的粗暴,想要中断这样的亲密,而他不会允许,绝对不。

    他才是主导,是进是退,该由他来决定。

    心思已定,他便退开些去,改为握住那少年的双肩,看到小家伙瞳眸迷离略带不舍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了下,一手托住后颈,一手环住腿窝,将小家伙一把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内室。

    易倾南冷不防身体悬空,啊的一声叫出来,“将军?”

    裴夜没有说话,此时他也不想说话,或许在身份和气势上他胜出许多,但若论口才,他不见得说得过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争辩无用,说不如做。

    易倾南只悬空了不久,就被他放在那张黄花梨雕花立柱大床上,不仅如此,他整个人都俯身下来,直视着她,低沉发令,“说,你愿意。”

    在裴夜心中,正处于纠结挣扎的过程,既无法忍受,又隐隐担心,需要这样一个最终确定。

    只要小家伙一句肯定的回答,或者一个点头的动作,甚至是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放开顾忌,随心所欲去做。

    这便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了,易倾南哭笑不得,暗自腹诽。

    换做旁人,该用疑问句吧,也只有他,才会这样霸道而笃定地陈述。

    而她,该怎么说,是说愿意,还是说不愿意呢?

    心慌意乱,掌心都在冒汗,内心在叫嚣着妥协,一万个愿意,然而终究拉不下脸面,失神之际,她竟哑然无声。

    裴夜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心里又怜又爱,不由得低低一笑,“还记得你上次喝醉酒么,也是就这样躺在这床上,或许那时我就该直接要了你……”何苦等到现在,还像个谦谦君子一般,先行征求意见!

    易倾南听得瞠目结舌,口齿不清起来,“喝……喝醉酒?”

    心底有模糊的印象,但她一直以为是在做春梦啊,难道竟是……真实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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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央搬家完毕,目前还断网中,网吧发文真是痛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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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476/ 第一时间欣赏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作者:央央所写的《窈窕家丁》为转载作品,窈窕家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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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