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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骇闻

    宋峻闲惊天动地的举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商贾们重新开业,地主们也重新开始清理自己的土地,招雇佃农。不过,他们也得了风声,因此下一年的租子倒是准备减个一成半。用通俗的话来说,皇子钦差坐镇,好歹得给个面子不是?没看见通省顶尖的两个家族都还围在那位七殿下周围,虽说打着各自的主意,但至少明面上,他们都是唯钦差之命是瞻。

    风无痕的心思就没有这么悠闲了,远的不说,近的就是红如生产的日子已经不远,可福建这里还根本谈不上顺遂。别看上上下下对自己还算恭敬,那只不过是敬自己手中的天子剑,真正看得上自己这个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郭汉谨和卢思芒虽然投靠了自己,但是只要自己奉谕回京,他们转眼之间就会另投别人。这等官场油子,只能用而不可信,唉,可惜自己不能太过亲近越家,而且他们的要求,短时间之内自己还办不到,否则,倒是可以冒险赌一赌。

    “殿下,殿下!”小方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惨白,尽管如此,他还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匆匆关了房门。“刚刚从驿站得来的消息,分散各地的几位殿下,都遭到不明身份者的袭击,其中三殿下和五殿下受伤颇重。”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

    “什么!”风无痕大愕,这些兄长身边的人手,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云集,怎么会突然之间纷纷遇袭,“是朝廷的邸报还是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

    “是翠娘那头得的消息,应该很可靠。”

    风无痕颓然倒在椅子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年怎么如此多灾多难,盛怒的皇帝会干什么,他这个作儿子的此刻一点都料不到,那些刺客竟然撩拨起至高无上的君王,实在是胆大包天。“父皇反应如何?”他疲惫地问道。

    “皇上没什么反应。”小方子的语气极为奇怪,“既未在朝议上提起,也未频频招重臣磋商,只是私下去过海府几次,竟是一副不管不问的意思。”

    “这种时候,父皇想必已经起了疑心。”风无痕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中原由,“他老人家想的是几位皇兄是不是用的苦肉计,试图早日返回京城。恐怕此时,他也在等待我这里的消息吧。”父子相疑到了此等份上,想来也觉得心寒,可是,此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可惜福建和其他地方相隔甚远,要知道准确消息,谈何容易!

    “殿下,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小方子不安地问道,他的生死荣辱,早就系于主子的身上,因此无论公私,他都必须保证主子的性命前程才行,“奴才是否需要请郭大人和卢大人过府叙事?”

    “暂时不用。”风无痕摆手道,“这种天大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后果就越难预料。你先将陈老和绪昌请过来,另外,让子煦和冥绝也一起过来。”

    一会儿功夫,书房里就多了两文两武的班子,小方子知机地掩上了门,亲自守在外面,他可不想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贸然地打搅了里面的密议。

    听了风无痕的叙述,徐春书不禁瞪大了眼睛,尽管没有在其他皇子身边呆过,但他很清楚皇家护卫的配置,再加上几位皇子暗地里的招兵买马,居然同时遇刺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就几乎和不可能划上了等号。“殿下,您是担心真有刺客还是……?”徐春书忐忑不安地问道。

    “子煦,不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本王并无意追究事情是真是假。问题在于,本王遇刺在先,虽然安然无恙,但毕竟事情由我而起。若是父皇以此认为我们这些外放的皇子有所勾结,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风无痕脸带忧虑,“你们乃当日随行的人,对那些诡异的刺客有什么看法?特别是那个能隐形的忍者。”

    “殿下,属下当初未入朝时曾和一名倭国高手交过手,因此对他们隐匿行迹的功夫还算有些认识。上次行刺中,那个被属下杀死的忍者,最多只学会了些皮毛,不过,倭国忍术向来不传外人,此事确实蹊跷。”徐春书娓娓道来,倒也是释了几人的疑惑,“不过,倭国皇权已经式微,恐怕是那些权臣对中原有所企图,妄想搅乱我朝局面,因此才有了忍者刺杀之事。”

    “殿下,师某不敢苟同。”师京奇插话道,“小小一个倭国弹丸之地,我朝发兵十万即可踏平,他们那些权臣不过仗着数千私兵横行,有何胆量觊觎我中原大统?依我之见,恐怕是有人想将祸水引向倭国,趁大军离境时动些手脚。多名皇子先后遇刺,朝中此时恐怕早已惶惶不安,皇上不发一语,也是提防着有人兴风作浪之意。”

    “绪昌的话很有道理。”陈令诚不自觉地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眼神却似乎投注在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在暗中布局的人,非常高明,一举一动无不掐住了朝廷的死穴,皇上的逆鳞,想来不是几年功夫可以积累下这等实力的。如果老夫没料错,这几天朝廷那边说不定也得闹出些什么风波来。”

    朝廷上还会有风波?听话的几人同时大惊失色,只有冥绝似乎没事人一般,丝毫不为所动。“陈老,若是朝廷真有异动,或是父皇有什么闪失,恐怕我们这些外放的皇子全都无法自处。你这话是否有什么根据?”风无痕掩不住焦急的情绪,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关心则乱,各位不用太过忧烦。”陈令诚仍然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事情不是出在朝廷大员身上,就是牵涉到深宫大内,皇上那里大可不必担心。此人行事极有章法,不会轻易动到皇上的。”

    陈令诚的话,风无痕已是信了八分,他看着徐春书和冥绝,沉声吩咐道:“虽然本王已经遇袭了一次,但非常时刻,不得不多加防备。万一本王也来一个重伤,恐怕朝廷那边更要翻天了。冥绝,从现在开始,你就贴身守在本王身边,那些不入流的忍者不可能突破你这一关。生死一瞬间,现在就连受伤都不行,一旦耽误了大事,就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了。”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宵小。”冥绝简短地回答道。

    风无痕这边固然已经加强了戒备,京中的海府这几个月来就更不太平。先是海若兰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然后是迷恋海若欣的那些贵胄少年见风无痕出京,也就大着胆子时不时地来纠缠一番,然后就是皇帝三次微服到了海府。那些下人们几乎是焦头烂额,恨不得能多长几只手备用。

    “从芮,七殿下送回来的信,你怎么看?”海观羽的脸上早失去了一贯的从容,“若兰这丫头实在太胆大妄为了。我一向以为若欣太过娇纵,没了大家闺秀模样,想不到这次还是她最出格,千里迢迢追到福建,这,这成何体统!”

    “父亲息怒。”海从芮一向对自己的两个女儿知之甚少,但是,毕竟是骨肉,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若兰如今已是被七殿下暂时收留,安全可保无虞。只是这名声传扬出去,恐怕有碍她的闺誉。”

    “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就该自己负责!”海观羽硬邦邦地说,“从芮,你沉迷于书卷,对自己的女儿却不闻不问,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海家的长房就你这么一个男子,你却没有留下一个儿子继承家业,这我也不怪你。若欣既然和七殿下有缘,迟早会嫁入皇家。剩下若兰这个丫头,我本来准备招赘一个有为的年轻人,想不到又出此变故,难道是老天要我海家绝后吗?”老人仰天长叹,泪珠滚滚而下。

    若用愧疚来形容此时的海从芮可能还不够贴切,尴尬,自责,哀伤,气苦,种种负面情绪不由自主地浮上了这个向来只认书的呆子心头。“爹,对不起。”他低头道,很少认错的海从芮仿佛想到了小时候父亲教诲自己的场景,“孩儿让您为难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海观羽摇头道,“若欣这丫头野性太重,原本将她许配给七殿下就是为了收收她的性子,现在闹了这一出,说不定心高气傲的她会不屑于和妹妹抢一个男人。她本来就对七殿下若即若离的,女儿大了,心思我们这些作长辈的就更难以琢磨。唉!”

    谈到管女儿,海从芮就更没有什么心得了,只能唯唯诺诺地在一旁听着。待父亲牢骚发完后,他这才试探道:“爹,如果将若兰许配给无痕,……”

    “哪也得七殿下点头才行!”海观羽瞪了儿子一眼,“他往来海府这几年,你还看不出他的心意?若是他对若兰真的有意,那丫头还用得着一路追到福建去?现在我还巴望着若兰能感动他呢,这样好歹只要对付若欣一个就行了。”

    “那派人去福建的事?”

    “派什么人!最好让他们能培养出感情,那样老夫就能顺理成章地请求皇上赐婚,至于若欣,这孩子眼高于顶,就让她自己择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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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惨痛

    “哎呀,轻一点。”风无候痛呼道,“你,你是不是存心害死本王,痛,痛死了!”以往因酒色过度而惨白的脸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本来云南就是个民风奇特的地方,各种物事都是风无候这个久居京中的公子哥儿没见过的,因此也就好奇了些。谁料到正是他的好奇惹下了祸事,两天前,风无候由于贪看羌族美女洗浴的场景,只带了不多的侍卫就偷偷溜了出去,不慎中了埋伏,十几个侍卫只剩下了两人,方才拼死保护他逃出了生天。饶是如此,那两个侍卫在遇着了援军后便中毒身亡,而风无候臂上受的伤也是足可见骨,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兵器上只是轻微淬了些毒,否则他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昏迷了整整两天,风无候这才醒了过来。

    由于事先考虑到云南的虫兽不少,因此风无候特地往太医院调了一个太医随身伺候,也正是因为这个太医不是那种只会看头疼脑热的庸才,风无候的伤口才没有恶化,否则这位尊贵的皇子哪来的力气嚷嚷。

    “查,查到刺客的下落了吗?”风无候无力地问道,“若是抓着了他们,本王定要将这些混帐碎尸万段!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本王身上,实在是……”他突然发现根本找不到词语来发泄内心的愤怒,只好叽里咕噜地骂了几句粗话。谁都知道这位皇子的心情不好,因此哪敢计较他违了皇家礼制。

    周严忧虑地注视着自己的主子,心中后怕不已,若是风无候有什么万一,别说靠山倒了,恐怕自己这一帮人都得全部陪着殉葬,皇帝的气性,那可是不比寻常人家的父子天伦。“殿下,属下早已下令地方官府封锁城门,凡有执武器者,一律先行拿下。不过,殿下,依属下之见,那群刺客来得蹊跷啊。”

    “本王不用你教!”风无候吼道,大概是用力过猛,不知又牵动了哪里的伤处,他的面孔都有些痉挛了,“无风不起浪,这些刺客深知本王的习性,绝对不是当地人能干得出来的!”

    “殿下,属下担任护卫统领,疏于防范,累得殿下陷于险地,请殿下革去属下统领之职,重重责罚,以儆效尤!”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忽然双膝跪地,拼命碰头道,“出京前皇上就吩咐属下一定要护佑好您的安全,都是属下的失职!”

    风无候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言语也变得柔和了些,“非凡,你起来吧,这次的事是本王的任性,怪不得你。”他不自然地试着伸展了一下胳膊,“要不是本王一意孤行,也不会累得你属下的那十几个人全部惨死,唉,十几个家一下子失去了丈夫或儿子,本王真是对不起他们啊!”

    孙非凡感激涕零地叩首道:“为殿下尽忠,乃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原就是军营出身,生死有命,也早已习惯了。况且陷殿下于危难,他们若是撇下您单独逃生,无疑是罪不可恕。他们拼死救出了殿下,死得其所。”

    “本王一定要好好抚恤这些壮士!”风无候冷然道,“这些人的遗体如何处理?”

    周严连忙答道:“按照惯例,随行侍卫若有死伤,伤者由当地衙门先行安置,死者就地安葬。”

    “他们替本王而死,葬礼不得太简,你吩咐那些官吏,准备最好的棺木,用最隆重的礼节,务必加重他们死后哀荣。”风无候双目射出炯炯光芒,“本王要亲自为这些壮士送行。”

    “殿下不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樊太医忍不住了,“殿下重伤未愈,若是轻易行走,微臣不能保证而后是否会复发。况且外界险象未除,若是再有什么闪失,恐怕微臣的医术也要无能为力了。”他脸色铁青地瞟了跪在地上的孙非凡一眼,显然是想让这个忠心耿耿的中年人再劝诫一番。

    “殿下,樊大人所言甚是。”孙非凡也不想再添些什么乱子,“外间属下自会安排,定不让弟兄们受委屈,殿下还是好生休养才是。”

    风无候似乎很是不满,但众意如此,他也不好一意孤行。待到其他人离开后,他方才一脸阴沉地对周严道:“敬之,你看此次刺杀会不会是本王的那几个兄弟干的?”

    周严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觉得这里面透着诡异。“殿下,属下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您想,那几个侍卫都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发作而死,证明那兵器上淬毒极为厉害。可是,只有殿下您受的伤不算太重,甚至连毒也是樊大人可以解的那种。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文章?”

    “你的意思是本王也该跟着他们一起死?”风无候的心中有些不痛快。

    “殿下,您好好想想,那些人是不是故意放走了你?”周严不以为忤,反而凑近了些,“他们的兵器是不是光往那些侍卫身上招呼?那个下手伤您的人是不是极为古怪?”

    被周严一提醒,风无候不禁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没错,最危险的时候,自己身边只有一个人护着,可是,一个刺客杀了他,却似乎根本没看见正在发抖的自己。最后逃出来的时候,另一个刺客也仿佛是虚应故事般地刺了自己一剑,虽然划了一条不浅的口子,但下手极有分寸,否则以自己的体质,恐怕半途就撑不住了。

    “敬之,你的意思是,那些刺客的目的不在杀了本王?”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怀疑,毕竟两天前的经历,是他出娘胎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属下敢担保,正是如此。”周严极其肯定地说,“也许是警告,也许是别有目的,总而言之,殿下静观其变就是。”

    “那本王就观观风色好了。”风无候面色阴寒,“哼,那些人今天不取本王的性命,本王今后必当十倍奉还今日的羞辱!”

    比起风无候的好运,风无言和风无照就要凄惨得多了。风无言腹部中了一箭,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才躲过了黄泉地府的召唤。至于风无照,则是一腿折断,背上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堂堂天潢贵胄,只能趴在床上惨哼不已。只有六皇子风无清受伤最轻,准确地说,他只是些微遭了些惊吓而已,不知从哪里来的暗箭惊了他一向乘惯了的千里驹,竟突然把他掀下马来。若不是风无清骑术甚佳,再加上身旁的贴身侍卫眼明手快,恐怕一个重伤也是少不了的。

    然而,深宫中的皇帝自然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凄惨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有人要同时害他们的理由。京中剩余的几个皇子年纪都极为幼小,除了十一皇子的母亲瑜贵妃萧氏娘家势力颇大以外,其余嫔妃的舅家都是普通官宦,绝不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几位皇子联手施展的苦肉计。不过,毕竟人命关天,他一连派了好几拨密探,希望能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皇帝沉得住气,可嫔妃们却受不了。皇后和德贵妃向来不是好性子的人,一听出事了就哭哭啼啼地求见,可是一律被石六顺挡了驾。可是,往日管用的圣旨也没了威风,怒气冲冲的皇后直接甩了他一个巴掌,直接冲了进去。而德贵妃却是衡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勤政殿前止住了脚步。她盘算得很好,如果皇后得了恩旨,自己进去哭闹也不晚,如若皇后进去了都不能奏效,那自己小小一个贵妃还是不要去碰钉子,到时托家中在朝议上发话还省力些。

    果然,不到三炷香功夫,焦急不安地在殿前踱步的德贵妃就见皇后匆匆从殿里返转出来,脸上全是泪痕,往日骄横跋扈的样全没了。德贵妃连忙上前行礼,愕然发现这位六宫之主竟连妆都没画齐整,云鬓也有些杂乱,不禁愣了。

    “兰妹妹!”皇后突然痛哭起来,平日的雍容全化作了柔弱,“你也去劝劝皇上,让他把诸皇子都召回来吧,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作娘的还怎么活啊!”

    德贵妃兰氏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软弱的皇后,不过想起自己担惊受怕的情景,她也不禁陪着垂起泪来。“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您劝了都不成,臣妾就更不敢奢望了。不如这样,臣妾陪着您回坤宁宫,看能不能拿个主意。”

    皇后似乎忘了平日和这个皇帝的宠妃并不热络,一个劲地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坤宁宫行去,看得身后的一干下人目瞪口呆。石六顺更是抚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果然,在皇帝将诸皇子遇刺的事搁置了好几天之后,十一月初五的朝议上,群臣们建议召回各皇子的奏折满天飞舞,可是,皇帝依然是不置可否,足有半尺高的折子全部留中,个别言辞激烈的臣子们还被记档一次。朝议之后,大员们一反平日很少串门的习惯,频频互通有无,整个京城充满着不安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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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夺权

    罗允文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封书信,似乎根本没注意身边的黑衣人。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狂热。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信,似乎手中的不是薄薄一张纸,而是价值万金的无价之宝。“主上所言都是实情?”尽管知道不该问,但他还是有些忍不住,毕竟如此一来,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整个罗家,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天一讥诮地看了此人一眼,既要夺权,又怕危险,如此好事怎么可能?他沉声道:“主人的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在下身为仆从,不便多言。不过,事态紧急,还请罗先生早作决断。”

    罗允文被这不轻不重的话噎得一愣,心中不免有几分恼怒。不过,他也是城府深沉的人,既已投靠那位大人,就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人客气万分,毕竟人家可是主上的心腹。“尊使说得对,罗某的确不该问这些话。还请尊使回复主上,罗某定不负所托。”

    天一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那封书信。罗允文随即醒悟了过来,尴尬地将书信靠近烛台,烈焰吞吐之中,那薄薄一片纸立时燃烧殆尽。火光下,两个人诡异地对视一眼,同时轻笑起来。

    罗允谦最近很是得意,与那个风无论比起来,无论是野心还是人品,风无痕都要好得多。如果能顺利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那罗家的立场就容易多了。至于越家也在不断接触风无痕之事,他倒是没有什么敌意,八闽第一世家,如果这么容易打压下去,反倒令人疑窦。想到之前风无论遇刺身亡时自家采取的疯狂举动,他不禁有些后怕,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冲动,竟然相信了罗允文的一面之词,险些让家族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家主,九爷求见。”一个青衣小厮匆匆上前禀报道,“九爷说有要事和您商议。”

    “这个老九又有什么明堂?”罗允谦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请他进来吧。”

    罗允文满面惊容地冲了进来,步子还未停下就忙不迭地吩咐周围的那些下人,“我有要事和家主商议,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

    “老九,什么事这么急!”罗允谦纳闷了,这些天风平浪静,不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罗允文匆匆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颓然坐下道:“家主,不是我冒失,实在是事情来得突然,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家里就要闹翻天了。”话虽如此,他却不停地***着袖子,似乎那里面的玩意更加重要。

    “究竟是什么事!”罗允谦也觉得事态严重,“老九,这种关头你还卖什么关子!”

    “这次由于福建大灾,家里银两花费不小,因此各地都托了镖局押送了大批紧需货物过来,没想到十趟货物,半途遭劫的竟有七批。”罗允文仰天叹道,“押运的伙计也伤了不少,听说那伙蒙面强人撂下狠话,要让我罗家从八闽消失!”

    “岂有此理!”罗允谦猛地站了起来,一掌击在身旁的几案上,“那些官差们是做什么吃的?一年到头,他们从我罗家拿了多少好处,这种紧要关头,就连一点信都没得到?”

    “怕是连官府也被人买通了。”罗允文低声道,“有一个伙计偷偷跟着那伙蒙面人,想要找到他们背后的主使,半途却被一群官兵拦下,以犯夜的罪名扔进了大牢。这事情已经是明摆着和我们罗家过不去,家主,恐怕这福建是要变天了!”

    “有我在,他们就别想变天!”罗允谦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却不防自己那堂弟缓缓靠了过来。

    “家主,不要太忧心了。”罗允谦恭谨地站在自己的堂兄身后,假作劝解道,“天下不如意之事多了,还是放宽心些好。我已经派了家里的精干下人前去追查,几天之内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他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从袖管里取出一根闪亮的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一般地朝堂兄脖颈上扎下。他本就比自己的兄长高一头,这一招竟是比喝水还容易。

    罗允谦只觉颈部一阵剧痛,回头一看,自己信任无比的堂弟面目狰狞,举着左手的铁指环,发出一阵阵冷笑。突如其来的事变让他完全失了方寸,罗允谦试图呼救,可是,几次张嘴,竟然没有丝毫声音发出,连手和脚也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只能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盯着堂弟,似乎在质询他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罗允文毫不退缩地直视兄长的目光,“家主,罗家在你的带领下,只能由着他人摆布,身为罗姓子弟,我决不允许自家的家业就这么白白葬送。你才五十六岁,就已经老朽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当你真正年华老去的时候,罗家会变成一个多糟糕的模样。”他边说边搬动起罗允谦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费劲地把人移到了太师椅上,“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毕竟兄弟一场,以后你就得在床上度过余生了。你不用那样瞪着我,那根针是稀罕的宝物,刺过之后,就完全进入了你的体内,不会留下任何伤痕。趁你的眼睛还看得见,你不妨看看其他的东西吧,这是你最后的留恋了。我不会让你留下一丁点对我不利的东西,从今往后,你将不能听,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动。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带来罗家真正的兴盛!”罗允文的眸子里,尽是狂热之态。

    “疯了,他疯了!”罗允谦在内心深处大喊道,“这个疯子将把整个罗家都领向毁灭!”然而,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睁大着眼睛。果不其然,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片刻之后,他的眼神终于陷入了茫然,随后昏厥了过去。罗家家主罗允谦,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罗允文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死命摇着兄长的身体,“家主,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快醒醒!来人哪,家主昏过去了!”

    刚才被赶出去的下人连忙冲了进来,入目就是主子口吐白沫,眼神涣散的样子。一个机灵的小厮撒腿就往外跑,他要赶紧去通知罗家的几位长辈和执事,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蹊跷了。

    罗家的议事厅里,转眼间站满了有头有脸的罗家子弟,人人都是忧容满面。刚才大夫已经看过了,结论竟是家主受到刺激过大,以至怒火攻心,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说,连四肢也无法动弹,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

    罗家的其他几个执事不禁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罗允文,毕竟当时只有他一人在场,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们实在无法相信,一向坚决果断的家主会因为什么意外之事变成了现在这样。若不是因为现场没有任何吃食,罗允谦身上又不见任何伤痕,他们准会怀疑是老九谋害了家主。

    “九哥,你到底对家主说了些什么?”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执事实在忍不住了,第一个发问道,“家主平日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不省人事?”

    罗允文故作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帮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家族中辈分最长的罗士杰沉声喝道:“除了家中执事,其他人统统退下。”

    一众小字辈哪敢抗争,只得乖乖地退了出去。罗允文见在场的都是些中坚人物,这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对罗允谦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果然,那些原本还有些怀疑的执事们全都大惊失色,几个承受力稍差的甚至一屁股瘫倒在身旁的座椅上,动弹不得。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罗士杰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青石地上血迹斑斑,让众人心情都极为沉重。

    “怪不得以家主的魄力,也变成了那幅模样。”刚才率先质问的年青执事罗允德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罗家?”

    “什么天不天的!”罗士杰怒斥道,“家主还没死,你们就如此颓废,怎么对得起罗家的列祖列宗?”说着说着,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选出一个代理家主,否则罗家上下群龙无首,恐怕难以镇住局面。”罗士杰不顾自己身体虚弱,继续说道,“大家看吧,如果认为自己合适,也可以毛遂自荐,待会整个执事会马上进行表决,不能再拖了。”

    罗允文暗自心喜,只要其他人的疑心一去,无论是以辈分还是以实力或是以才华,自己都是代理家主的不二人选。果然,他的堂弟罗允家马上就提名他为代理家主,其他几个执事左看右看,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罗家已经由罗允谦把持了将近十年,这个无论是策略还是威信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家主,盖过了所有人的光芒,勉强能算得上出色的,只有罗允文了。

    “那就表决吧。”罗士杰无奈地叹了口气,越家是人才济济,出仕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自家却总是拣不出人才呢?眼尖的他早看出了罗允文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阴骛,不禁为家族的明天担忧起来。这样一位好高骛远的家主,能带罗家走多远,还是会干脆将家族带入万丈深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自己已经老了,还是挑个时候隐退算了。

    七票赞成,两票反对,唯一的一票弃权就是罗士杰,因此,罗允文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这个八闽豪门的主人,尽管那个名义上的家主仍然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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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矛盾

    “杰叔,我们已经在这鬼地方呆了几个月了,究竟还要等多久?”碧珊不耐烦地问道,“你别忘了,雇主那里还在等消息呢。”

    老杰继续瞧着窗外,毫不在意碧珊的责难,直到这位大小姐完全忍不住了,他才徐徐道:“碧珊小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都历练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沉不住气?”

    碧珊脸色大变,虽然已经流浪江湖多年,但毕竟出身官家,还有那么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她对于这个挽救了自己命运的杰叔确实有那么点感激,但是,对于他那种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却是恨之入骨。然而,自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又能怎样?“红粉倾情”,说来好听,但几乎每一个任务都是老杰兜揽来的,每一次最后的绝杀都是老杰下的手。尽管外界传说她这个红粉手段有多么惨烈,可碧珊自己清楚,她的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离开老杰过活,即使外界看来两人在一起是多么滑稽。

    “碧珊小姐不会忘了阿绝吧?”老杰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此次就是为了他现在的主子而来,难道小姐心中就没有一丝疙瘩?不怕旧情人对你拔刀相向么?”话音刚落,就只听铛的一声,怒极的碧珊已是长剑出鞘,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杰叔,我敬你的救命之恩,希望你不要得寸进尺,忘了主仆际野!”碧珊冷冰冰地说,“否则,我并不介意让红粉倾情少掉一半。”她缓缓收回手中的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见到碧珊远去,原本面无表情的老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讥诮之意一览无余。“碧珊大小姐,你还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官家千金?若不是我留你有用,又何必留你到今天?杀我,哈哈哈哈,杀了我你去讨饭?哼,一个不自量力的丫头!”

    碧珊漫无目的地走在福州的大街上,这些天来,官兵大肆搜捕外地的可疑人物,要不是她和老杰走南闯北,懂得不少闽南话,恐怕早就被抓进大牢了。饶是如此,凭着她的如花美貌,还是被一些不长眼睛的士卒骚扰了好几回,因此早就作了男子装扮。

    “这位爷,来块白糖糕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殷勤地兜揽道,“这白糖糕又香又软,很好吃呢!”

    旁边的妇人不屑地瞪了老人一眼,随即满脸堆笑地凑上前道:“这位大爷,一看您就是位贵人,那白糖糕哪配得上您这样的人物?不如来一碗甜羹吧,暖暖身子。”

    碧珊随意瞅了那老人一眼,目光却被那粗糙的白糖糕吸引了过去。曾几何时,那个少年就是为了这样一块东西,不惜和其他人争斗不已,然后,只是为了博自己一笑,又把它当作宝物般送给了自己。那时,高傲的她哪懂得什么叫珍惜,一次又一次把别人的好意踩在脚底,一次又一次在比武中折辱那个可怜的少年。

    “给我五块白糖糕。”她递过去一把铜子,心中却满是酸涩的感觉。

    老太婆闻言大喜,虽说只是几个铜子的小生意,可天气日冷,这白糖糕还真是越来越难卖了。旁边的妇人嫉妒地注视着那些黄澄澄的铜子,嘴里不满地咕哝着:“又是一个不识货的,老娘的甜羹比那劳什子白糖糕强多了……”

    碧珊懒得理会那个多嘴的妇人,随手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白糖糕,转身就走。老人犹自在那里絮絮叨叨地道谢,却不防碧珊已经走远了,她一个个地数着手中的铜子,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背靠着一堵废屋的围墙,碧珊低头将一块白糖糕放进嘴里,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甘甜,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苦涩。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浪迹天涯多年之后还会碰到那个人,她狠狠地将嘴里的白糖糕吐了出来,一拳击在墙上。饱挟愤怒的一拳将原本就是残垣废墟的砖墙打得瑟瑟发抖,而她自己的手上也划破了长长的几道口子。碧珊低头瞧着那双原本属于官家千金的手,原本洁白如玉的手,然而现在,那上面却沾满了血腥,沾满了死气。

    “阿绝,就让我们之间来个了断吧。”碧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厉的笑容,“让我看看你这昔日的群童之冠,是否能抵挡得住我这些年来的苦功。”她决绝地扫了老杰和自己的藏身处一眼,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行去。

    入夜,一切都极为安静,只有打更的更夫仍在尽责地敲着更鼓。老杰直到现在还没见碧珊回来,脸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他就怕这位大小姐脾气发作,若是自作主张,那么自己多年来的苦心就全白费了。他随手抄起身旁桌上的短剑,如同一股轻烟似的朝窗外飘去。

    冥绝的右眼已经连着跳了好几天了,不知怎地,一向不信鬼神的他竟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让他不禁把警觉提到了十二分。可是,风无痕却有些受不了,虽然说自己确实下过让冥绝贴身保护的命令,但这个呆子未免跟得太紧了,简直和影子没什么两样,自己还没办法斥责,实在是郁闷得很。

    这些天为了防备遇刺,徐春书是死活不让风无痕出门,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钦差行辕中的一小块地方,而且每逢出入,身后必定跟了十几个人,连睡觉时冥绝也是站着守在身边。这个怪物一般的家伙居然能站着休息,风无痕还是第一次发现,不过,他对冥绝的过去越来越好奇了,曾经辗转听来的传闻根本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风无痕无知无觉地在亭中坐下,这府邸原来的主人还真是够奢侈的,不仅引来了天然活水早就眼前的这个池塘,而且光园子里的花卉就不下百种,全是珍稀得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身旁的冥绝突然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脸上也罕有地浮出一丝人性化情绪。

    风无痕大愕,这个像冰山一般的贴身侍卫还会背诗?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冥绝看了两眼,“刚才那两句是你背的?”尽管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失礼,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属下年幼时别人教的。”冥绝的眼神有几分不自然,“刚才见殿下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就不小心念了出来。”

    “哈哈哈哈!”风无痕不禁大笑起来,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眼见得一向冷冰冰的冥绝也露出了小儿女之态,他如何能不乐。谁料想,只笑到一半,冥绝就猛地向他扑来,眨眼间就将他压在身下。

    噗噗噗噗,一连串的闷响后,风无痕骇然发现自己原先站着的柱子旁已经布满了菱形的尖刺,刚才若不是冥绝发现得快,恐怕自己就变成马蜂窝了。“有刺客,保护殿下!”离他俩不远的一个侍卫扯着嗓子喊道,并带着几人快速地朝凉亭包抄过来。远处火光一现,显然都得了警报,一队队人掣着火把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一条黑影猛地从水中窜出,身形一晃,竟然化作数条人影,当头向地上的风无痕扑去。“影术!”不远处的徐春书惊呼道,脚下的步法也更快了些,开什么玩笑,短短几个月竟然让主子遇刺两次,传扬出去他这个一等侍卫还哪有脸见人。

    冥绝抱起风无痕,诡异地向旁边飘了一尺,恰恰躲过了那雷霆一击。“殿下,得罪了!”他轻声呼道。风无痕正奇怪他的言语,突然发觉自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径直朝赶来的人群中落去。“徐大人,拜托了!”冥绝大喝一声,看也不看前来驰援的众人一眼,回身向那名刺客逼去。徐春书忙不迭地腾身而起,稳稳当当地将风无痕接了下来,看得围观的众人都是一身冷汗。

    “该死!”碧珊心中怒骂道,然而,面对冥绝的狡猾,她也无可奈何。身为刺客者,一击不中,立即远遁才是至理,可她已经丧失了逃跑的最好机会,原本射出那筒夺命锥的时候就应该溜走的。“拼了!”一个疯狂的念头顿时在她脑海中浮现。

    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碧珊傲然把自己的面容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糟了!”徐春书失声呼道,凭他的眼力,哪会瞧不出来此女正是上次在街头偶遇时,让冥绝心神不定的人,想来和那个冰块定然有什么关系,可是,此时此刻,他的任务是保护风无痕这个皇子,哪帮得上什么忙?

    “老凌,小叶,你们去帮帮冥绝,务必要生擒那个女刺客!”徐春书冲着身旁两人叫道,“殿下这里有我,你们快去!”

    尽管不知道原委,但凌仁杰和叶风一向对徐春书信任有加,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岂道冥绝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无比,两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着那对峙中的一男一女。

    “你不是早已见过我,为什么还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碧珊的声音冷得像冰一般,“我来就是为了刺杀你的主子,怎么,一向杀人如麻的你不敢下手杀我么?”

    “你不要逼我!”冥绝声音沙哑,眼睛更是通红地仿佛要融化一切。

    “那就来吧,让我看看这几年你长进了多少!”碧珊浅浅一笑,伸手往腰中一抹,一溜如新月般闪着微光的软剑顿时如毒蛇般向冥绝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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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擒

    徐春书等人就目瞪口呆地瞧着两个人打成一团,谁也插不上手,风无痕心中更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两人似乎不像是生死相拼的敌人,一招一式间,就和好友过招差不多。联想到冥绝先前的表现,这位皇子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不过,顷刻之间,他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不管怎样,那个女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冥绝身负侍卫之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徇私。“冥绝,留下她的性命,本王要好好审问她!”

    冥绝精神大振,他跟着这主儿多年,自然知道此话的含义无疑是让他不必当场格杀,暂时可以保住碧珊一命的意思。原本通红的眼睛瞬息间又变做的古井无波的样子,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在场的侍卫们虽然有些与冥绝共事多年,但从未见过他使用这样的短兵器,更多的是见他徒手毙敌的血腥场面,人们不禁都睁大了眼睛。徐春书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仿佛能从任何角落出现的匕首,心中了然,传闻果然没错,冥绝真的是曾经行走在黑暗中的人。

    碧珊已经感觉到了压力,她实在无法相信,多年的宫廷生活,冥绝还能保持那种杀气和活力,而自己这个始终在死线徘徊的人却不能超越她。铛——,匕首和软剑再次发出一声清澈的响声,两人的身形也分开了少许。

    两人的气势陡然增强,那种有些游戏的意味顿时无影无踪,风无痕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冥绝一声低喝,匕首脱手射出,身形已是急速动了起来,双掌连连拍出。碧珊一愣之下,立即发觉自己失却了先机,无奈只得被动防守。然而,那柄早已熟悉的匕首却与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一缕寒光间多了几许灵动而少了七分死气,如指臂使般向她缠绕过来。

    冥绝频频屈指弹在匕首的一侧,每一次那匕首都仿佛通灵一般朝碧珊的要害攻去,再加上他凌厉的掌风,明眼人都知道,那个女刺客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果然,匕首划破了碧珊的左臂,她纤手一抖,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束手就擒吧!”冥绝冷冷道,“那匕首上淬的是最厉害的麻药,你逃不掉的!”

    众人尽皆哗然,堂堂大内侍卫竟然在兵器上淬毒,传扬出去别人恐怕要笑掉大牙了。但是,既然是冥绝,他们也无话可说,此人行事向来不循常理,风无痕也明显偏袒于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卑鄙!”碧珊脱口而出,她压根没想到那个已经作了官的冥绝还是会坚持用麻药这种下三赖的玩意。她感到浑身越来越无力,一股酸麻的劲头充斥着四肢脏腑,竟是无法提气运功。

    “生死之间,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冥绝突然掠了出去,弹指几下封住了碧珊的穴道,“在外闯荡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那些规矩,只能说是你的幼稚!”他用只有碧珊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突然,冥绝似乎发现了什么,抱着碧珊硬生生地横移了两尺。只见原地漫起一阵奇怪的轻烟,一条黑影抖手朝两人扔出一把刺钉,几个起落向远处逸去。

    “抓住那人!”徐春书大喝道,“那人一定是刺客的同伙!”凌仁杰和叶风早已追了过去,石宗和廖随卿对视一眼,随即也跟了过去,两人早觉不宜留在此地,还不如借着追刺客的名义,尽早开溜才是正经。

    “其他人都留下吧。”风无痕望着遁去的那个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人起先隐藏得那么好,何必要露出行迹?不过此刻最要紧的事,还是审问那个女刺客。

    “殿下!”冥绝有些尴尬地将碧珊抱了过来,“人已经拿下了。”

    风无痕打量了碧珊一眼,惊讶地发现,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刺客竟然是一位面目清秀的美人,只是那痛苦中透着狰狞的神情与她的美丽实在太不相称。“冥绝,人是你拿下的,审问就交给你了,本王旁听就是。”风无痕淡然道。

    众人皆是一愣,徐春书似笑非笑地瞧了冥绝一眼,立即吩咐道:“好了,让人把这里清理一下。今天的事情不许外传,对外就说殿下是考验大家,并非真的遇袭。如有胡言乱语者,一律重责!”

    那些禁军哪还会不明白上司的意思,哄然应是后,极有次序地退了开去,唯有冥绝有些迷惑地抱着手中俘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喂,冥绝,殿下已经命你亲审此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地方?”徐春书拍拍冥绝的肩膀,善意地提醒道,“殿下的好意你可别辜负了,这样的美人若是落到那些狠心肠的人手中,后果可是难以预料的!再说,大家也都看到了,她和你原本相识。”

    冥绝这才醒悟过来,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位主子的用心,恐怕除了偏袒自己之外,还有一些看热闹的意思。他赶紧摇头将这些杂乱的念头驱出脑外,这才讪讪地点头道:“多谢徐大人的提醒,麻烦您找一处僻静点的地方,再差些人守着,我怕那些刺客不死心。”

    “嗯,确实得防着。”徐春书若有所思地又瞧了几近昏厥的碧珊一眼,“指不定还有什么人在暗中蠢蠢欲动。”

    碧珊感到面上一片冰凉,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的手足都被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整个人被铐在墙上,根本极难动弹。她微微转动身体,用舌头感受了一下,口中的毒囊也已经被取出,浑身上下那些为了被擒准备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踪影。她长叹一声,都怪自己中麻药时死志不坚,否则那时一死了之也倒干净。

    “你藏的那些东西,我都帮你取出来了。”身前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咬舌自尽你也无须考虑,如果你能坚信快得过我的出手。”冥绝一动不动地站在碧珊跟前,突然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碧珊恨恨地瞪着这个可恶的男人,心中想的却是他以前对自己显示的温柔。“碧珊,说吧,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殿下的?”冥绝双目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不希望伤害你,所以你最好能告诉我实情。”

    碧珊讥诮地睁开双眼,“杀手这一行你也干了不少时日,出卖雇主的事情你认为我会做吗?冥绝,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冥大人才对,如果你认为对得起我舅舅当年的提携之恩,不妨痛下杀手就是!”

    隔壁房间的风无痕不禁脸色一变,这么看来,冥绝的出身确实很有问题,他瞥了身边的徐春书和陈令诚一眼。幸亏自己没带别人,否则到时事情传扬出去,冥绝的前程铁定难保。

    “你不用激我!”冥绝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苏常大人待我只不过像一条狗一般,他对我有什么恩典?不过是赏了我一口饭吃而已!若是有选择,我当年宁可延街乞讨,也不愿意在苏府里呆着。况且,我为他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碧珊大小姐,你当年是何等高傲自负,又何尝正眼瞧过我?现在说这等话岂不是笑话!”

    冥绝从未一口气说过如此多的话语,但是,其中的一个名字实在太惊人了,领侍卫内大臣苏常!外间三人的脑海中顿时浮起这样一个名字,心中都是惊疑不定。当年这个名字掀起了怎样的腥风血雨,风无痕只是听说了些皮毛,可那另外两人却是非常清楚。苏常是当年风寰宇的亲信,正是他试图拥立这位王爷登上大宝,犯下了谋逆的大罪。苏家最后满门抄斩,连稍微沾上点亲戚关系的人也被发配军前为奴,居然这里还有两个当年的幸存者,听碧珊的话,冥绝似乎还负责了很多秘密的事情。

    碧珊死命地挣扎了一下,她没有料到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居然会用这样的话来反击,顿时血全部冲到了脸上。“很好,冥大人,哈哈哈哈!”她突然狂笑起来,“我明白了,那个会用仰慕眼光看着我的小绝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皇家的鹰犬冥绝!你不用多说了,我早就该死了,现在死也只不过是晚了些时日而已。如果你想问些什么出来,那是休想!”

    冥绝脸色只是微微一变,丝毫没有动怒,“那就随你了,碧珊,这里可不是以前的苏府,那些侍卫们都是忠心护主的角色,你若是不说,三木之下可由不得你。”他随手取出一块白绢,粗暴地塞进碧珊口中,“这样你就没法子咬舌自尽了。”他冷冷地瞟了这个曾经爱慕过的女人最后一眼,疾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冥绝穿过几间屋子,赫然发现风无痕并未留在那里,心里已有几分了然。他缓缓打开外门,却见徐春书正候在那里。“殿下在自己房中等你,你快去吧。”徐春书的脸色变幻不定,似乎正在做着艰难的抉择。冥绝点点头,转头朝风无痕的居处走去。

    “冥绝,殿下很是信任你,你不要辜负了他!”徐春书突然迸出一句话来,“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冥绝浑身一震,却只是略略停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去。“希望我没做错吧。”徐春书望着冥绝远去的身影摇头道,“这么危险的人,恐怕也只有殿下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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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灭口

    冥绝推开房门,就见风无痕独自站在那里,背影孤傲而冷漠。那个一向对自己言笑无忌的皇子,此时却是脸上凝满了严霜。

    冥绝单膝跪了下去,“殿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属下一人引起的,请治属下欺瞒之罪。此事已经有不少人得知,请殿下速报皇上,免得到时牵累了您。”他深深俯首道。

    “你以为事情会如此简单么?”风无痕头也不回道,“你跟随本王的时日也不短了,若是寻常小事,你瞒着我不打紧。可是,如此大事,你如果及早告知,本王还能稍作准备。但是现在,现在你告诉本王你和那个以谋逆论处的苏常有关,你让本王如何自处?万一父皇追究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同僚恐怕要一起遭殃?”

    冥绝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他曾经无数次想透露自己的过去,但是,那种骨子里的深深自卑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在徐春书那群天之骄子眼中,自己是不合群的人,那只是因为自己不敢有牵挂,不敢和别人交心,但是,终于有一个人连同他的身手一起接受了他的冷傲,就从那时起,他脸上也会时不时出现一点笑容。自己毕竟不是冰山,也不想因为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而失去现在的一切,因此,他选择了隐瞒,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就让自己承受这后果吧。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风无痕略略冷静了些,他心中很明白苏常这个名字在皇帝心中是多大的忌讳,连珉亲王都惋惜不已的人,不可能是平常角色。如此想来,那女刺客恐怕也极不简单。

    “那时我刚进苏府不久,起先只是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后来苏大人才觉察出我的武功,命人将我调到了他的密营。”冥绝似乎追忆起了那段遥远的日子,“她是苏大人的外甥女,从小就拜明师学了一身极高的武艺,因此极得苏大人的器重,偶尔也到密营来调教我们一番,是那帮少年最倾慕的人。”

    “也包括你在内?”风无痕突然问道。

    “我算什么东西?”冥绝自嘲道,“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仰慕的公子哥儿多得是,不过是到密营来散散心罢了,也正好借我们这些傻小子耍个乐子。偏偏我们这些人还为了她各展所能,竭尽全力地讨她欢心,用那极少的月例钱托外出办事的教习们买些玩意儿送给她。谁都知道碧珊小姐压根不在乎那些东西,一次又一次将别人的心意不屑一顾地糟蹋掉,可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追着她不放。”

    “苏大人规矩大,虽然我们平日为他作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一向除了常例银子和饭菜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至于背叛的人,都会被毫不留情地严刑处死,以儆效尤。直到苏大人被下狱的那天,一切才真的乱了套。苏大人身边的心腹老杰持了令牌来我们的小院,说是奉命来犒赏大家,所有人都很高兴,毕竟山珍海味是很难得的东西。我是谨慎惯了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因此只是少许用了些,想不到就是这救了我一命。”

    “就是那个晚上,老杰迷倒了所有人,然后放火烧屋,我是在最后关头才偷偷溜出来的,亲眼瞧见我们最仰慕的碧珊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杰烧死所有的人,包括曾经的玩伴。不过,官兵来得很快,我见到他们陷入了重围,还受了不少伤。我是侥幸从当初其他人挖到府外的地道逃走的,当时迷迷糊糊逃到了城郊的荒庙,为了躲避风头,我在那里藏了很久。到了最后,我身上的一点点银子都花光了,只能延街乞讨,后来才碰到了义父,辗转进了宫。”

    风无痕听着冥绝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也感到震惊不已,虽然曾经听说过一些,但毕竟都是道听途说,从来没有这么清楚。他已经有些明白了冥绝不想透露这些经历的本意,“你刚才对本王说的这些,除了那女人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他不得不为自己和其他人考虑,如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牺牲冥绝这个心腹。

    “除了碧珊,老杰应该也活着。”冥绝略作思索后答道,“看碧珊刚才的出手,颇似传闻中‘红粉倾情’里的那个女杀手,因此老杰一定是那个不引人注目的男杀手。不过,江湖传说两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次只有碧珊一人露面,实在是蹊跷。那个逃走的人我瞟到一眼,绝不似老杰的模样,应该不是一路人。”

    老杰下落不明,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再加上那女子面对冥绝没有一丝诧异之色,就可想见对方一定知道他在己方的地位。“冥绝,今天的事本王先不和你计较,你立刻带人全城搜捕,务必将那个老杰拿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城门早已关闭,让卢思芒下令,三日之内封锁全城,本王倒要看看,那个人能跑到哪里去!”风无痕静下心来,沉声吩咐道。

    冥绝不解地抬起头来,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位皇子居然还敢把这样的任务交给自己,传扬出去可是必定要失宠的大事。“殿下!”他脱口而出,“此事您不如交托徐大人去办,否则……”

    “你不用说了!”风无痕的态度十分坚决,“只有你认得那个老杰,再说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如果传了出去,即便你是父皇派过来的,本王也难逃一个失察的罪名,挽回圣眷也不用提了。纵是退缩也于事无补,你快去办吧,迟了恐怕就真的糟了!”

    “属下遵令!”冥绝脸现决绝之色,双膝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殿下就等着属下的好消息吧。”

    福州城内的突然大索让很多人都失了方寸,连风绝都不得不收拢了属下。昨天钦差衙门的遇刺风波他也有所耳闻,虽然被说成是什么劳什子的考验,但他哪会轻易相信,此时的满城风雨想必就是为了搜捕刺客。可是,既然确实是遇刺,为什么要压住风声,这奇怪的举动让他不免怀疑起是否这位皇子钦差已经伤重不治。不过,仅仅两个时辰,放出去探风声的属下就回报亲眼在巡抚衙门见到了风无痕,这才打消了他的疑窦。

    老杰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他怎么会不清楚全城大索的目的就是自己,那些官兵几乎是水银泻地般地搜索,任何荒屋鬼屋都不放过,甚至还开出了五百两的赏格,悬赏百姓举报可疑人物。这让他不禁怒火中烧,堂堂一个身价上万的杀手,那个皇子居然以如此低廉的价格想买到自己的性命,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当他明白风无痕真正用意的时候,已是见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官兵向自己扑来的情景。赏格越高,风险越大,百姓无不懂得这个道理,五百两的赏格,风无痕又刻意说明此人只是个不伤人的独行大盗,哪个人不愿意捞上一把?当老杰看见那个躲在人群中的面摊老板的时候,终于彻底醒悟了过来。

    尽管他的剑法诡异,尽管他的身法极快,但面对着几百名官兵,老杰心中还是泛起一丝无力感,就算杀过这一阵又如何,自己还能在那些闻讯赶来的侍卫手里撑上多久?不过,多年的严酷训练和杀手生涯还是教会了他不能轻易放弃,不过,这一切都在背后中了那阴柔而惨厉的一掌后完全终结。

    老杰几乎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冥绝,心中竟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这些都是你当年教我的,现在原物奉还。”冥绝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有一种特殊的意味,“这是当年你火烧密营的报应。”

    “好,很好!”老杰惨笑道,“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不冤。不过,要不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改了姓氏投进了皇宫,你也休想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你们全都退后百步!”冥绝大吼一声,幸亏今日的官兵多为本地人,什么都不知情,否则倒是一件麻烦事,“待本官收拾了此人,回去殿下会亲自犒赏你们!”

    原本担心功劳泡汤的众人这才放下了心,徐徐后退了百步,将冥绝和老杰留在了空荡荡的小巷中间。冥绝冷笑一声,护身匕首乍现,又是匕掌并用地攻了过去。

    老杰已是强弩之末,刚才背心中的那一掌,让他的五脏六腑全都遭受重创,此时只不过勉强支撑而已。他勉强用右臂挡下匕首,也不在乎那涌出的鲜血,低声道:“阿绝,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老爷当初藏下的财宝在哪里吗?”

    冥绝不禁一怔,仅仅一刹那愣神的功夫,老杰已是急速退开了三步,手中已是多了一粒弹丸模样的东西。他心叫不好,急忙将匕首狠狠向老杰射出,果然,老杰脱手将弹丸往地上一掷,一股强烈的浓烟立时笼罩了方圆几丈之内,伴随的还有一声闷哼。

    冥绝想都不想地追了上去,老杰在自己面前玩这个花招,无疑是白费劲,想当初,自己就是以追踪和暗杀之术排在密营之冠,更何况他还受了伤,那血迹就瞒不过去。他压根就顾不得通知后面的官兵,独自一人循着那星星点点的血迹,向老杰逃逸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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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拷问

    只不过坚持了一袋烟功夫,老杰就发现自己的力气正如流水一般逝去。好厉害的麻药啊,他不禁苦笑起来,似乎当初正是他将所有的制药暗杀之术传授给那个少年的,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他无力地靠在一棵大树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杰叔,你绝对逃不掉的。”

    老杰抬眼一看,还是冥绝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手上还执着刚才自己从臂上拔下的那匕首。他自忖必死,脸色倒也平静了下来。只是此次无端被碧珊牵累,他却极为不甘心,就算死了也不能让那个丫头好过,老杰愤愤地下了决心。“我记得还没有猎物能在你手下逃脱,阿绝,你比当年更厉害了。”

    “废话少说,杰叔,我没有时间和你耗着。”冥绝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话,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一击之下,一了百了,这可是当年你教给我们的,你不用再玩什么花样了!”

    “你难道当真对老爷当年遗留下的大笔财富不动心?”老杰仿佛没看见那如同鬼魅般逼近的肉掌,自顾自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以为我跟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仅仅是为了一丝主仆之义?要不是为了老爷当年藏下的大笔银两,我用得着这么拼命?”

    冥绝脸上现出一丝鄙夷之色,“杰叔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忠仆之流,贪财之心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你就带着那些财宝一起到阴曹地府去报到吧。”

    “等等!”老杰大吼道,“将近两百万两银子,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要?”

    两百万!冥绝只感到脑际轰然巨响,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何等巨款,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十几万两纹银,谁料到竟是如此一个庞大的数字。“那笔钱在哪里?”他沙哑着嗓子问道,目中也同时现出了贪婪之色。

    果然上钩了,老杰心中一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连这个看似冷人儿的冥绝也不例外。“那些银子的去处我并不清楚。”他摇了摇头。

    “你竟然耍我!”冥绝的声音不禁提高了。

    “只有碧珊大小姐才知道,老爷出事前曾经单独和她密谈了很久,想必就是交待后事。连密营的处置也是她的主张,想为老爷遮掩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她还以为老爷能很快脱罪,没想到打错了如意算盘。”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钱的下落。”冥绝瞬间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杰叔,你放心,只要你一死,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忽然出现在老杰的心窝。

    “哼,臭,臭小子,你赢了!”老杰勉强迸出几个字,头一歪,气绝身亡,脸上却仍带着一缕诡异的笑容。

    冥绝抽手拔出匕首,不动声色地在老杰的衣服上擦去了那血迹,爱怜地将其拢在袖子里。“杰叔,临死你还要陷害别人一次,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并不太相信老杰的说辞,毕竟此人可以说是被碧珊拖累,想拉个垫背的也是极可能的事情。不过,两百万两银子,数额实在是太大,冥绝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主意。

    “两百万两银子?”风无痕惊呼道,心中犹如翻起了惊涛骇浪,这笔财富若是落到自己手中,无疑可以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冥绝,你能肯定那个老杰不是临死前瞎编一气?”

    “属下不能担保。”冥绝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此人所言不一定可靠,但如今碧珊在我们手里,如果真的有这么一笔钱,也许可以从她的嘴里撬出来也不一定。”

    风无痕诧异地看着冥绝,初见碧珊时的迷茫和挣扎已经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前那个冰寒冷酷的冥绝,对敌人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杀手。“冥绝,此事就交给你吧。”风无痕的声音明显有些异样,“她毕竟是女人,况且对你爱恨交织,你的手段不要太过分了。”眼见得大患已除,冥绝连那种巨额财富也不瞒着自己,风无痕也就不想再将他和苏家有牵连的事情再闹大了,毕竟知情者也就是那有限几人。

    “殿下放心,属下自有分寸。”冥绝死板着脸,似乎碧珊是从未谋面过的陌生人一般,“刑罚之道,在于攻心,她既然来刺杀殿下,就应该早有了这个准备。”

    碧珊已经被关了整整两天了,两天来,除了送饭的徐春书,一个外人都没有进来过,而那些粗糙不堪的饭菜,也让一直娇生惯养的她吃尽了苦头。第一天,她根本是粒米未进,徐春书也并未搭理她,只是强灌了她几口凉水而已。由于穴道被制,徐春书又极有心机地恐吓了她几句,碧珊现在竟是连寻死都不敢,只能在这阴森的房间里挣命,因此第二天才勉强吃了些东西。

    “看来你还过得不错啊!”冥绝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碧珊小姐,怎么样,你还是不肯说谁是幕后的主谋吗?”

    碧珊循声望去,果然,那个令人痛恨的人影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怒气冲天的自己,却只能在铁链的束缚下勉强抬起头。“你那主子究竟想怎么样?你们到底想把我关多久?”她的话和神情比起来,不免有些软弱无力。

    “行刺皇子,依律该凌迟处死,罪及九族,你既然行刺未果,就应该预料到这个下场。”冥绝似乎没有注意碧珊的窘迫,“没有严刑拷打已是殿下额外的恩典,不过,若是你再倔强下去,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尽管心中有所准备,碧珊还是露出了恐惧之色,她当然见识过舅舅当年拷问别人的情景,那惨状让她足足三天吃不下饭,现在自己要受到这种待遇,她怎能不怕?“阿绝,你真的如此狠心?难道你一点都不念着当年的情意?”

    “在当年你和老杰放火烧屋的时候,其实情分就已经断了。”冥绝神色淡淡的,“初见你的时候,也许我还会放过你,但现在不同了,你的本意就是要来刺杀我现在的主人,那么,各为其主,难道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还真是大小姐呢,碧珊!”

    “你!”碧珊只觉得一股气往上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了,碧珊,看在当年毕竟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说出实情,我可以在殿下面前替你求个情,否则,别人可不会像我这么怜香惜玉。”冥绝还是那幅脸孔,“我今天已经破例说得够多了,是死是活你给句话吧。”

    碧珊默然不言,冥绝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门吱呀一声开了,徐春书推着一部极为古怪的车行了进来,上面是一盆燃烧着的炭火。“冥绝,你走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徐春书注视着那个被铐得紧紧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不值得你多费心,你回殿下那里去吧。”

    碧珊脸色惨白地见徐春书不怀好意地举起了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恐慌。“阿绝,让他出去,我什么都告诉你!求求你,让他出去,我不要见到他,不要!”

    冥绝冲徐春书丢了个眼色,后者立即知机地退了出去,不过,那辆燃烧着炭火的小车却依旧留在了屋里,通红的火光带着几许骇人的气息。

    “你,你想知道些什么?”碧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是谁雇了你来刺杀殿下的?”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贺甫荣,人家恨你主子入骨,买通个把杀手有什么奇怪的。”碧珊的言语中很是不屑,“别人都怕和我们这种人当面交易,他倒好,居然让我们去了他的府邸,不知是存了哪门子心思。”

    “很好,果然是他们下的手。”冥绝冷哼一声,突然又问道,“当然苏大人遗留下的那笔庞大财富,想必你也知道下落?”

    碧珊不禁怔住了,舅舅留下的东西,此人怎么会知道?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已经有些痉挛的面部表情,硬生生地挤出一句话来,“什么财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杰已经死了。”冥绝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话,“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事情跟在你身边?如果不是觊觎那笔钱,他恐怕早就下手除掉你了。碧珊,真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确实知道那些银子的下落。”

    碧珊的脸色顿时变了,老杰的死讯并不意外,但是,那个一直像忠仆一般跟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只是为了舅舅留下的钱,这个体悟让她不寒而栗。“好,很好,舅舅栽培了那么多人,到头来最信任的心腹居然背叛了她,还想对自己的主子下手。你们都是一群养不饱的狼,白眼狼!”她突然大吼道,“你,阿绝,欺负我这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你住嘴!”冥绝喝道,“苏大人当年的手段你也见过,恐怕只有比我们现在更卑劣的份,你没有资格指责别人。说吧,碧珊,难道你还指望自己能从这里平安出去,然后享用那笔庞大的金钱吗?”

    “告诉你又如何?”碧珊似乎有些歇斯底里,“我苦苦等待了那么多年,却依旧没有办法,你能怎么办?那笔钱全都藏在先帝的皇陵里,你的主子就算身份再高,想必也无能为力吧!哈哈哈哈!”

    “你说的都是实话?”冥绝突然踏进一步,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真的有这么一笔巨款?”

    “只要你拿的到,那就都是你的。”碧珊冷笑道,“那笔数额巨大的金子就在先帝皇陵的东侧的石碑下,是当年舅舅为了应急埋下的,本以为守陵大营总兵乔清北是自己的心腹,没想到舅舅一坏事,乔清北也受了株连,最后仰药自尽,现在那些钱根本拿不出来。冥大人听了不知作何感想?”她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劈头就是一口唾沫,冥绝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中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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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鸩杀

    “什么!”饶是风无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这二百万两银子藏在皇陵简直就是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要知道,按照礼制,盗掘皇陵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冥绝,你确定那个女人不是在信口开河?”

    “属下认为至少有五成的可信度。”冥绝倒是很坦然,“而且这些东西是价值两百万两银子,而非真的是白银。绝大多数是当时取自几户豪门的黄金。殿下可能不知道,当时,中原的富户中,有好几家牵连到勾结外族,因此惨遭灭门之祸,当时负责抄家的正是苏常,因此贪没的黄金累计在一起,估计确实有这个数字。”

    “不错,老夫当年也有所耳闻,当年抄家时,从苏府搜出的银两不过数万,皇上曾经追查过,此事也曾震动朝野,只不过一直没有下文。”陈令诚若有所思道,“也许真有这么一回事,乔清北乃是苏常心腹,要在皇陵之内藏个几十万两黄金,恐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

    由于事关重大,再说对于如何处置碧珊,风无痕心里也有个疙瘩,因此不得不请了几个知情人前来,徐春书也就难免遭遇这等尴尬场合。思来想去,外人早已将他看作风无痕一党,一味撇清也是于事无补,再说这位皇子待他甚厚,徐春书也就横下了心。“殿下,依属下之见,这件事大家暂且放在心上,绝不可轻举妄动。无论事情是否属实,私入皇陵重地可是滔天大罪,此女其心可诛!”

    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冥绝身上,毕竟消息是他问出来的,况且两人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贸然行事的话,就算此时冥绝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肯定会留下些什么。“冥绝,你说吧,那个女子如何处置?”风无痕已经觉得头疼了,杀是杀不得,毕竟可能还需留着她以备将来寻宝时用;可若是不杀,自己的心腹和当年的苏常有关系,只这一条就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

    “依属下之见,还是赐其自尽的好。”冥绝的脸上闪过一丁点怜悯,瞬息又恢复了冷漠,“曾经的娇贵千金若是一直囚禁着,恐怕事情到最后只能是不可收拾。况且那天见到她真面目的人不少,殿下留着她只能是祸害。属下当年是曾经仰慕过她,但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已形同陌路,还请殿下早作决断。毕竟那黄金只是附带之物,不值得您冒如此大的险。”

    这一番话说出来,包括风无痕在内的所有人都悚然动容,徐春书曾经亲眼见过冥绝首次看见碧珊时失措的样子,因此更为惊异他的处置。不过,这确实是最令人信服的决断。“既然冥绝已经有了这等决心,殿下,你就赐那女子一杯鸩酒就是了。”陈令诚目光似乎有些游离,“这几日的全城大索太过招摇,若是此地有皇上派来的人,恐怕会看出蹊跷之处,迟则生变。”

    徐春书立即主动请缨道:“殿下,此事就交由属下去办好了。”

    “殿下,还是由属下亲自去为妥。”冥绝突然开口道,“就算是属下为她送行就是。”

    “好吧,冥绝,你亲自去处理,务必不要留下任何可以让人怀疑的东西。”风无痕得到了陈令诚的暗示,随即明白了冥绝的心意。

    碧珊冷眼瞧着冥绝托着一个盘子走进来,心中已是一片了然,自己算是真的不用再挣扎活命了。“这是你主子的意思还是你的建议?阿绝,你回答我!”她突然开口道,语气有些嘲讽,“你怕我揭露了你的身份是不是,怕我碍着了你升官发财是不是?呵呵,没想到如今会倒了过来,轮到你给我送行了。”

    “就算是我的意思又如何?”冥绝提起酒壶,极为缓慢地倒着酒,“你这些年流浪江湖,难道还没活够,到九泉之下陪伴苏大人有什么不好?”他似乎没注意自己的话有多伤人,“那个夜晚,本来我也是该死的,现在留得了性命,却要送你上路,世事还真是无常啊!”

    冥绝举起那杯毒酒,丝毫不颤抖地将它送到了碧珊嘴边,“各为其主,没什么好抱怨的,你得感谢上天,没有让你去刺杀别个皇子,否则,你的下场恐怕只有更糟。杀手能得一个全尸,已是天下最难得的事情。”

    碧珊仰头喝下了那杯酒,“阿绝,阴曹地府,我会等着你的!”她的唇边缓缓留下一道血痕,竟是立时就气绝了。冥绝有些哀伤地合上她犹自睁着的双目,眼中水光乍现,“你这又是何必,你以为,我真的不难受?反正我的日子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但是,殿下待我还算不错,没有他的允许,我绝不会轻易去死。碧珊,对不起!”他低声道。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冥绝有些警觉地回转身来,“谁在外面放肆,不知此地是禁地么?”他大声喝道。

    “冥大人好威风啊!”当先踏入屋内,风绝就瞥见了碧珊的尸体,脸上不由现出异色,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此女刺杀皇子,实属罪大恶极,冥大人下手还是太快了些。”

    冥绝却不认识他,心中更是疑惑,然而,眼尖的他很快瞥见了风无痕脸色奇异地站在风绝身后,心中立即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大人可是朝廷的钦使?虽然此女刺杀皇子在先,但时值福建多事之秋,殿下不欲多事,是以属下代主将其处死,若是有什么差池,即请大人处置属下就是。”

    不卑不亢的几句话将风绝噎了个半死,一个皇子杵在这里,就算他再不满,再怀疑,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的事情他还能怎么样?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早赶过来,否则说不定又是一桩极大的功劳。“冥大人说笑了,在下最多只能算是半个钦使,只不过心切殿下安危,这才急匆匆地赶来。此女确实该死,不过留着活口倒是能问出背后主谋,殿下既然心存仁慈,下官也就不多事了。”风绝礼数周到地对风无痕行了一礼,便带着几人匆匆离去。

    徐春书已是一头的冷汗,他倒是没想到冥绝的下手会如此之快,本还以为他会叙叙旧的,那样的话恐怕就要被这个神秘的钦使逮个正着。“老冥,你实在是……”他话说了一半,方才醒悟到此时不是自己开口的时候,连忙讪讪地闭上了嘴。

    “将她葬了吧。”刚才的事情,风无痕噎有些惊魂未定,此时见冥绝的模样,心中不禁有几分愧疚,“让人去买一具棺木就是。”

    “多谢殿下恩典。”冥绝突然跪下谢道,“多谢殿下不罪之恩,属下当竭力相报。”

    风无痕一愣,连忙扶起了他,“算了,此事就算过去了,今后谁也不要提起,知道了吗?”他转头对徐春书道,“陈老那里,本王会去打招呼,平日里子煦也要多照应些,千万别再出篓子。那天他们几个去追的另一个刺客,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下落,你得再上心一些才是,看来此事绝不简单。”

    徐春书连忙点头应是,眼睛早瞥见了主子奇怪的神色,心中又是一紧。刚才那个奇怪的钦使,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怀疑,不过,来人手中不仅持有大内腰牌,甚至还有一块皇帝御赐的金牌令箭,因此作假倒是不太可能。问题是没人知道这样一个人物隐藏在福州已有多久,又知道多少内幕消息,恐怕主子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殿下,恐怕那人现在正在离城途中。”陈令诚听了风无痕的叙述,已是明了此人的来意,“皇上派人跟着前来,一是不放心殿下的安危,二是怕殿下年纪尚轻,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倒是好意。只不过听殿下说来,此人能如此不动声色,恐怕事有蹊跷,以后要防着他些。”

    “陈老为什么如此说?”风无痕有些不解。

    “他急匆匆地赶来此地,一定是获知了刺杀之事的幕后主谋是谁,因此想要回京请功。但在见了尸体之后这么快离开却是蹊跷,如果此人回京后并未把殿下此次遇刺报于皇上知晓,殿下今后就要格外防着他。身为君王密佐,却能欺上瞒下,恐怕绝不是小角色,背后还有什么事也说不定。”陈令诚很肯定地说,“今后殿下要对身边的人格外注意,不要再出现类似冥绝的事情,那样实在太危险了。”

    “陈老放心,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风无痕笑道,“经历了这次风波,倒是可以让冥绝放手去查探一下其他人的底细。原先那几人倒是不打紧,倒是新来的那批,要好好盘查清楚才好,省得身边老是不安静。”

    风绝匆匆带着几名属下出了城,心中懊恼不已。今天不仅露了行踪,而且什么事都没有办成,实在是晦气。不过,他对于风无痕的观感却是又多了几分警惕,能如此之快地下手灭口,还真是不存妇人之仁。毕竟留着这个女刺客,说不定将来还能和贺甫荣打打擂台,他却轻易放弃了。要不是自己的属下追踪得快,又捡到了另一个人丢弃的那块玩意,恐怕他也不会注意到这次奇怪的刺杀。

    “记着,回去后不许提起此事。”他沉声对属下吩咐道,“否则依例处置。”

    几个属下整齐划一地应了声是,他们对于风绝的手段是害怕到了极点,哪敢有丝毫违逆,反正此事与他们无关,何必在其中瞎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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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应对

    罗家突然易主的事情令福建的上层顿时炸开了锅,罗允谦这位家主虽说手段颇多,但至少还恪守着生意人的道德。而那位新任的代理家主罗允文却不同,此人行事毒辣,对于自己的敌人,向来是丝毫不留情,因此罗家的敌人,都对于这豪门易主之事心存疑虑。福建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着此事,连身在钦差行辕的风无痕也感到了风雨的前兆。

    宋峻闲这些时日经常徘徊在钦差行辕,自己的巡抚衙门倒是很少去。一来二去,他算是真的明白了为官之道,虽然对于官商勾结仍是不能苟同,但至少对于风无痕的坦然,他还是相当有好感的。“殿下,罗家突然换了主事人,您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虽然现在基本上不理事,但毕竟身为一方封疆大吏,宋峻闲还是相当在意这些波动。

    “子真,你初来福建,也许不知道已逝的二殿下和福建的瓜葛,罗家当年在罗允谦的手中和无论皇兄走的很近。不过,本王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罗家在京里有一明一暗两个靠山,明的当然是无论皇兄,至于暗的就不得而知了。此次的易主,如果本王没有料错的话,也许是那罗允文的夺权之举,兴许和暗处那位人物交涉的就是他了。”

    宋峻闲只觉得脑子一阵发胀,这些钩心斗角的差事,他平日理会得并不多,想来自己这等单纯的心思能做到巡抚,恐怕不是前无古人,也是凤毛麟角的。“难道朝廷中还是有人想搅乱福建的局势?”他思量再三,觉得还是这个可能最大。

    “子真实在是忠厚人。”风无痕苦笑道,他现在发觉,和这个老实人打交道,不用计算太多,但是,要让他摒弃自己的那套东西还真是不容易,“何止是福建一地,恐怕有人一步步算计得清清楚楚,想要逼宫呢。”他的脸上有些惘然,似乎想起了那个远在京城的父亲。

    咣当——,宋峻闲手中的茶盏立时砸了个粉碎。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碎片,心中却是惊疑不定,这位皇子钦差确实待他不错,可是,他此时透露这些,难保不是有预谋的。“殿下,您,您不是开玩笑吧?”一时紧张之下,宋峻闲的言语也有些哆嗦。

    “好了,看你吓的那个模样。”风无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子真也是朝廷大员,如何揣测不了皇上的意思?有人跳出来未必是坏事,如今福建有头有脸的人无不把目光集中在罗家身上,于我们不无裨益。再者,皇上洞察先机的本领,岂是我等可以妄加猜想,朝中那人不动则已,一动恐怕就得牵动全身,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宋峻闲并不愚钝,风无痕已经将话说得如此露骨,他哪还有不明白的理。可是,明白归明白,他还是感觉到浑身一片冰寒,额上甚至沁出了冷汗,幸好风无痕此时目光并不在这边,才免得出丑。宋峻闲悄悄拭去那不争气的汗珠,这才肃然道:“殿下,下官既然蒙您明示,好歹算是在福建立住了脚,接下来的事还请您给个章程,免得到时牵累了您。”

    “什么牵累不牵累的。”风无痕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子真,福建本就是混水,你就放任那些人去搅和。郭汉谨和卢思芒都是精明到了极点的人,他们自然会有动作,你就在一旁看着,身为巡抚,该撒手时就撒手,切勿干涉过多。”

    “下官谨受教了。”宋峻闲的脸色顿时轻松无比,坐山观虎斗谁不会,既然如此,他也就乐得看一场好戏了。

    越明钟自从听闻罗允谦病重,罗家家主由罗允文代理之后,心情就始终沉重得很。家中的执事会议连着开了几天,但上佳的应对之策哪会如此容易出来,因此越家上下,沉着脸的倒是多数。只有越起烟对这些变故似乎无知无觉,经常一个人闷在房里发呆。

    “纤儿。”手中捧着书卷的越起烟随口唤道,“去将纸墨取来。”

    谁料,一向手脚麻利的纤儿却半晌都没有回应,越起烟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起身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哪有半条人影?“这个丫头死到哪里去了!”她不满地咕咚道。

    “小姐,小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不好了,二老爷在回家路上遇着了强盗,受了重伤,如今老太爷已是急得昏过去了!”

    越起烟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一只手拼命撑在旁边的桌上,勉强才缓过了身。越千节乃是她的父亲,虽然一向无暇照看于她,但毕竟骨肉情深,如今听得噩耗,她怎能不惊。“纤儿,爹现在在哪,你快带我去看看!”

    越千节可以说是遭了池鱼之殃,那些强盗原本就是一群土匪之流,原本是想绑越家的管事越乐敲上一笔银子,谁料正遇这越家的二老爷与此人同行,因此护卫力量也就强了些,争斗之中,越乐倒是毫发无伤,但越千节的小腹却中了一剑,至今仍昏迷不醒。

    越家是何等势力,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强盗在越家家丁驰援之后,一个都没跑掉,此时被捆成了一团丢在地上,个个求饶不已。至于越乐,由于至今仍不清楚是不是他惹祸才引来了外敌,因此一回家就被勒令跪在堂前悔过。

    “七哥!”越起烟远远地就瞧见越乐长跪于地,不禁有些意外,“你这是……”

    “烟妹,都是我太过招摇,这才害得二伯他……”越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越起烟心中一痛,想起父亲此时还生死未卜,眼泪便有些止不住了。

    “是起烟么?快进来看看你爹吧。”房中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越起烟一踏进门,就闻到一股药香,屋里黑压压得都是人,各房执事和管事一个不少,爷爷越明钟面容憔悴地坐在床边,眼神也有些黯淡。

    “爹爹现在怎样?”尽管竭力克制,但越起烟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大夫怎么说?”

    “失血过多,也许会挺不过去。”越明钟的声音有些空洞,“那些人下手极狠,那像是绑票的强盗,竟是冲着你爹去的。”

    “家主,反正那些强盗已经全都拿住,不如好生审问一番,也好问出幕后主谋。”一个年长的执事建议道,“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不用审问,那些强盗铁定是罗家指使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后生怒道,“二伯受伤后,我越家上下难免慌乱,不是他们罗家得意么?家主,一定不能让罗家的阴谋得逞!”

    “起明,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如此冲动!”越起烟斥道,她虽是女子,在越家地位却有些微妙,因此对于这个小自己半岁的堂弟,她倒是端起了姐姐的架子,“爹爹受了如此重的伤,举家上下更是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岂不是落人话柄?那些强盗招了有和罗家勾结么?”

    “大刑之下,他们焉敢不招?”越起明不服气地顶道,“难道烟姐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二伯受罪?”

    “作为女儿,我当然为父亲的遭遇而伤心愤怒。但是作为越家子弟,家族才是第一位的!”越起烟冷冷道,尽管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但她此言一出,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们立刻闭上了嘴,对于这些越家人来说,家族的确比个人更重要。“爷爷,那些强盗如果被处以私刑,外人一定会认为越家不遵法令,不如将他们送到臬司衙门,请卢大人严加审问。想必我们那位臬台绝不至于徇私枉法,毕竟七殿下还要借重我们越家,他这个作跟班的自然也得给我们一个面子。”

    “好,不愧是越家的好女儿!”越明钟越看孙女,就越觉得她不该为女儿身,否则自己也能享几年清福,“不过,你爹的伤势很重,虽然我已经请了福建最好的大夫医治,恐怕还是难以确保他能醒来,唉!”越明钟深深叹了口气。

    “家主,麻烦您帮我准备一下拜帖,我想去求见七殿下。”越起烟平静地说,“事到如今,只有向殿下求助了。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越家人头上,如果他再袖手旁观,那么,我想之后的合作也好,利益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众人都愣了,越明钟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颓废之色一扫而空,“起烟,你这就去拜访七殿下,务必将此地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于他,能否真正争取到这位钦差的支持,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从今日起,所有越家子弟,若非必要一律不得外出,外出或打理生意的,护卫一律加倍,防着别人暗中使坏。另外,各分号的银库等加派人手进行看管,短期内切勿将任何货物银两运回连江。”

    “谨遵家主之命。”众人齐齐应道,既然对手已经下了绊子,那他们能做的,就是让狼亮出爪子,露出破绽,然后再一箭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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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定计

    风无痕面色复杂地看着陈令诚将越起烟送了出去,不禁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上场搏杀。罗允谦的大病让原先罗家的任何保证都打了水漂,现在越家成了第一个目标,那自己就真的也不太远了。看在越家那张白纸黑字的协议面子上,他同意了陈令诚去越家救急的事,当然,老狐狸如果能打探到一些其他消息就更好不过了。

    “来人,请宋大人、郭大人和卢大人过府议事!”风无痕吩咐道,既然真的要斗,那就看看福建这块天还是不是皇帝的天下,罗家既然不信民不与官斗的道理,那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横竖越家开出了不少令自己难以拒绝的条件。

    卢思芒有些不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毕竟自己负责通省治安,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情,自己实在是难逃罪责。然而,当他和其他两人一起听完风无痕的话后,心底就不仅是复杂两个字能形容的了。宋峻闲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也没有料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再想想风无痕刚刚描述的朝堂上几位大臣争论的原话,他实在是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为今之计,我们首要就是要保全自己,朝中关于撤换你们三位的流言是满天飞舞,至于本王,很多大员也是颇多微辞,因此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无痕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罗家后面撑腰的是朝廷的大人物,能不能接下来就看大家的本事了!”

    郭汉谨当先站了起来,“殿下说得对,与其等罗家挑起事端后,我们大家任人宰割,还不如我们先扣他一个大罪!”他的脸色狰狞无比,“罗家的势力是很大没错,可是,即便他们有人撑腰,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别想逃脱。”

    “要说构陷一个罪名还不简单。”卢思芒也站了起来,阴狠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们罗家这么多年来缺德事做得还少么,就他们府里,心怀不满的下人也多了去了!我明日就找一个罗府里的下人,让他藏些违禁的东西在罗家祠堂里,然后再让他出首。我就不信,斗不倒他们一群小民!”

    宋峻闲夹在众人当中,心惊肉跳自是不必提了。他何曾听说过如此赤裸裸的栽赃陷害,若是换了往常,他一定会跳起来指责对方,然而,面对着自己的官位前程,他只能选择默然。也许自己真正应该呆的地方是翰林院,他满怀酸涩地想道。

    “你们都闭嘴!”风无痕也觉得郭汉谨和卢思芒有些过了,居然连构陷别人谋逆都摆到了台面上,“实在太不象话了,你们都是朝廷命官,居然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罗家干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暂且不提,就他们勾结倭寇,为祸乡里这一条,就足以治他们的罪!”

    郭汉谨和卢思芒对视一眼,不禁恍然大悟。这七殿下小小年纪,思量得却比他们更周到,就凭罗家和倭国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他们就无法脱罪。“可是说到勾结倭寇,朝廷毕竟与倭商屡有往来,凭这一点入罪,朝中那些大员是否会……”郭汉谨觑着风无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忘了和各位通个气,本王此次来福建,领有父皇的密旨,其中尤其强调了清除倭寇之事,至于那些商人勾结倭人的行径,父皇也是极其震怒。”风无痕一副心有定计的样子,“卢大人,既然你在罗家有内线,不如去打听明白,本月倭寇是否会再次扰边,如果确有此事,那我们就尽早发动,也好让那些在我天朝海岸耀武扬威的倭寇一个厉害看看!”

    “殿下是说……”卢思芒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点意外的东西。

    “福建总督这个位子已经悬着好久了,十年来,父皇一直未委任新的总督,虽然有几分当年之事的考量,实际却是不欲这个掌管一省军务的位子旁落,毕竟那些世家贵族太过猖狂了。”事到如今,风无痕也不介意说出那些极为隐秘的话。

    “本王的堂兄安郡王领着福建闽东大营,足足七万人的兵马,其实就相当于福建总督,只不过他未奉父皇旨意,不得干涉民政而已。本王现在立即就去拜访他,你们一旦查明倭寇上岸的具体日期,就立即通知本王,调兵遣将需要时间,这是一次最好的机会!”

    三人都愣了,风无痕此举竟是连环套,不仅准备把罗家圈进去,连倭寇也打算灭上一批,实在是心狠得紧啊!不过,跟了这样的主子,郭汉谨和卢思芒却最为得意,自己的官职看来有望恢复了。而宋峻闲却仍在品着福建总督几个字的意义,如果真的能让皇帝重新设立总督之衔,那么,这个新的缺又将属于谁?

    “殿下放心,下官现在就去张罗,先告退了!”卢思芒当先行了一礼,急匆匆地开门离去,倒是让守在门口的小方子一怔。

    “殿下,下官也先行告退了。”郭汉谨见卢思芒离去,自忖和宋峻闲也搭不上,因此也匆匆告辞。

    “子真,你前次给福建地方的印象不佳,此次正是大好时机。”风无痕若有所思地对宋峻闲道,“若是此次平倭有功,福建百姓定然对你感恩戴德,至于商贾地主那些人,只要罗家一灭,他们就得通通闭嘴,天塌下来也有越家撑着,你再好好安抚,巡抚这个位子就算坐稳了。”

    “殿下!”宋峻闲惊讶得叫道,“您……”

    “没什么好说的。”风无痕摆手道,“子真,你只要练达些,总督的位子也尽可作得,行事太过迂腐是你最大的毛病。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吧,现在你这个巡抚得动起来了。”

    安郡王风无方算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皇帝的子侄一辈中,他颇得器重,领的兵马也算是雄霸一方。只不过这位郡王治军甚严,而且谨守着不得皇命不擅动的规矩,除了倭寇触到虎须的情况,等闲不出兵,反倒是坐视倭寇横行福建。出乎意料的,皇帝却没有对这一点表示任何不满,毕竟曾经的几次皇亲勋贵谋逆的往事摆在那里,风无方的安分守己也就成了忠心的表现,准备得个空儿将其调回京城,这才予了儿子那道密旨。

    为了隐蔽起见,风无痕只带了徐春书和冥绝两人,只看一路上两个人有如惊弓之鸟的模样,风无痕就知道自己的要求实在是难为煞了他们。幸好自己的骑术还算凑合,闽东大营离福州又是不远,疾驰了将近四个时辰,直让风无痕颠散了骨头后,三人终于到达了大营。

    传闻中的治军甚严并非是虚言,尽管徐春书和冥绝亮出了大内腰牌,却仍然被拒之门外。直到最后风无痕让兵士送进去一样皇家信物,风无方这才遣人将三人迎了进去。

    “闻听无痕你山摇地动地出了京城,等你好久却连人影都没有,到现在才到我这破烂地方来拜访,真是难得啊!”风无方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子的来意,但他回京城述职时与风无痕见过几面,对其印象也是颇佳,虽然相交不深,但也算得上是皇族中的朋友,因此倒是先开起了玩笑。

    “我倒是想逛逛来着,但方哥你这里的规矩大,险些我就进不来了。”风无痕苦笑道,“我此次是钦差,哪敢随处晃荡,叫人参一个有失体统可是划不来。”

    “好了,我知道你们这些皇子殿下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我这有何要事?”风无方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能让这位钦差轻车简从地跑来这里,想必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借兵了。”风无痕开门见山道。还不等风无方拒绝,他就从怀里掏出了密旨,“我知道方哥想说什么,这里是父皇的密旨,办好了这件差事,你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能重回京里那个花花世界,风无方当然愿意。虽然内心有些舍不得自己带出来的兵,但他很清楚朝廷的规矩,自己在这里呆了已经差不多五年,是该换个人来了。“等这道旨意我算是等了很久了,出头的日子总算来了。”风无方感慨道。

    “方哥,这也是你报那倭寇之仇的好机会不是吗?”风无痕忍不住取笑道。

    “好你个小子,竟是算计得如此清楚,你以为我不想打那些扰边的倭寇?若是我轻易动了手,朝中的那些人不会把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来才怪!未奉旨意私自动兵,我可不是边将,没那个权力。现在可好,有你这么个钦差撑着,事情就好办多了。……”

    风无痕无可奈何地听着这位安郡王唠叨,心中清楚这军营里怕是没有什么人敢和他谈天说地,因此也就只能陪着磕了一阵牙。不过,事情最终办成了,仅仅这一点就值得高兴。和风无方商议好到时的联络和发动等细节,风无痕又带着两个侍卫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了福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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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伏击

    “成田君,就快到了。”一身戎装的明川野休望着不断接近的陆地,心中战意高涨,“你看,就是那块地方,他们号称天朝,统治着比我国大上几十倍的国土,可还不是一样任我们横行?今次你就好好开开眼界吧!”

    成田兵一脸赞叹地望着那片祥和的土地,“真是个美丽的地方,明川君,要在这里进行掠夺,是不是太煞风景了?”他此次前来,是奉了父亲的严令,准备好好看看天朝的河山,只不过正好有劫掠的船顺路,贪着方便,因此也就一起来了。

    明川野休面露不屑,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恐怕连血腥气都没见过,真是侮辱了武士这个光荣的称号。不过,他的父亲可是堂堂大名,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着。“成田君,话不是这么说的,等你看到了那堆积的金银财宝和眉目如画的美人,你就知道劫掠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他扫了一眼兴奋的部下,沉声喝道,“加快速度,天黑前务必上岸!”

    “嘿!”一众部下哄然应道,仿佛看到了银子和美女在向他们招手。

    入夜的陈家庄寂静无比,忙了一天的乡民们早早上了床,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然而,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时辰,夜半时分,一队队身着黑衣的人将这个不大的村庄团团围住,为首的人眼中,狂热和兴奋显露无疑。

    “冲进去,男的一律格杀,女的统统绑起来,给我仔细搜,不要放走了一个。中原的军队不是好惹的,如果你们想活命,就收起那点子好心肠。记住,挨家挨户的搜,把值钱的东西通通拉出来!”明川野休看着黑漆漆的村庄,一字一句地下令道。

    “嘿!”一群武士顿时如同恶狼一般狠狠地向庄子里扑去,财富,女人,一切都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在战乱的本土,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但是在这里,他们可以享用到连将军大名都梦寐以求的金银美女。

    “成田君,很快你就可以听到天底下最美妙的声音了。”明川野休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血腥味,“那些男子们临死前的求饶,那些婴孩们的哭泣,再加上那些美女疯狂的叫喊,汇集成了我最喜欢的东西。”

    成田兵微感尴尬地别过脸去,使劲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很不喜欢这个开口财富闭口美人的家伙。在他看来,天朝这地方比起自家那弹丸之地要强大的多,如果惹火了那位拥有中原的皇帝,本国无疑要遭到灭顶之灾,只可惜无论是父亲还是幕府将军,对自己的这种论调都是嗤之以鼻,什么叫目光短浅,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足足几百人涌进了小小的陈家庄,然而,许久之后,明川野休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反应,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难道……他并不愚蠢,带人在福建沿海劫掠多次,让他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他望着黑暗得有些诡异的庄子,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恐惧。

    他吹起一阵响亮的呼哨,然后尽力喊道:“所有人都退回来!小心埋伏!”话刚刚出口,四周就响起一阵山摇地动的呐喊,一圈亮晃晃的火把顿时燃了起来。

    “糟了,这群混蛋,竟然使诈!”明川野休失声呼道。站在他身边的成田兵面带恐惧地望着一群又一群手持利器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扫了两人一眼,大声喝道:“派人喊话,让里面的倭寇都出来,否则就用火攻!王爷有令,不得放走一个!”

    明川野休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切,一个大嗓门的士兵随便应付地喊了几句,就匆匆跑到那将领前报道:“大人,那些倭寇压根没反应。反正他们不是我朝子民,还请大人下令剿灭,还我福建百姓一个公道!”

    “好,就让这些倭人见识一下我天朝军队!”那将领怒容满面,不怀好意地盯着明川野休和成田兵看了两眼,随即令道:“所有弓弩手准备!”

    几队弓弩手立刻掣出了早已准备妥当的火箭,齐齐站成了一个大圈,箭头直指对面惊惶失措的倭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复仇的气息,那漆黑的箭头和红色的火光让成田兵一阵颤抖,他压根就不敢瞧那将领的脸。

    “射!”将领厉声喝道,“一个不留!”

    一团团火光顿时向村内飞去,本就已失了方寸的倭寇更是一阵大恐,人人乱喊一气地四处乱窜,奈何那将领本就不打算让他们生还,一轮火箭过后又是几轮,完全是斩尽杀绝的意思。再加上陈家庄内早就准备好了易燃的稻草和火油等物,熊熊火光下,只见一条条发疯似的人影拼命向外逃逸,但预先伏下的弓弩手早就等在那里,一阵乱箭下,仅剩的几个幸运儿也被射成了马蜂窝。

    明川野休不禁捏紧了拳头,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部下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堆尸体,他实在是不甘心。可是,谁要自己不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现在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别人?身边的成田兵就更是不济了,他从没上过战场,哪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早就趴在地上吐了个淅沥哗啦的,连两人身边的士兵都不由退了几步,鄙夷地看着这个懦夫。

    龙游海呆呆地瞧着那火光,心中感慨不已,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他跟随风无方已有多年,深知这位天潢贵胄心中的苦闷,平日行止只要稍有过失,就会有人往皇帝那里打小报告,只是为了王爷的父亲曾与皇帝有过夺嫡之争。就连这肆虐福建的倭寇,王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只是在允许的范围内剿过一次。正因为这样,那些朝廷上的高官和皇帝反倒是放下了心,眼看王爷就要一事无成地返京,那位钦差却带来了让他欣喜若狂的旨意。

    “留下百人镇守,等火势灭了后进去收拾一下。”龙游海吩咐道,“将这两个倭寇带回去审问!”他冷冷瞥了明川野休和成田兵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嘲弄之色。

    黑暗的地牢中,明川野休和成田兵仿佛是度日如年一般,似乎没有任何人想起这两个倭寇,连一滴水,一粒米都没有。“不,我要去告诉他们,我不是强盗,我是奉命前来学习的倭国贵族,他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贵族!”成田兵终于忍受不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三两步窜到铁门前,隔着栅栏声嘶力竭地叫道,“放我出去,我是前来觐见皇帝陛下的使节,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

    “丢人现眼!”明川野休不屑地吐出四个字,“身为贵族,居然向别人求饶,你的父亲将以你为耻!”他沉声喝道,“身为武士,不得贪生怕死,你连这一点都不懂,成田大人怎么会派你出来?他真是瞎了眼了!”

    成田兵突然回转过头来,怨毒的眼神连明川这样深沉的人都不禁为之一颤。“要不是你一定要劫掠,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什么武士道,什么求饶,若是当初天皇陛下他们都像你这么想,我们能攀附上中原的天朝这棵大树?那些天朝商人给我们带来的才是真正的财富,若是真的激怒了他们,不用他们的兵将打过来,只要两国贸易一停,你们这些人就都等着喝西北风吧!”

    明川想不到这个公子哥似的少爷也会有这样的见识,心中已是惊疑不定,但嘴上却仍是不服:“他们不和我们交易,我们的船只武士也可以在这里抢,我就不信没有他们,我国就会过不下去!”

    “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武士祸害了国家!”成田呸地啐了一口,“劫掠,你没看到天朝兵将的实力么?就看今天那些人的狠劲,你还想再来几次?那是送死,哼,居然连我也赔进来了,你才是我国的耻辱!”

    隔壁的风无痕听了身旁通事的翻译后,不禁悚然动容,留下几个倭寇的意思,就是想找一个人来指证罗家,只不过龙游海做事太过干净利索,竟然真的只留了两个活口。他早就听说倭人有切腹自杀的习惯,因此很是担忧了一阵,不过,那位龙大总兵却很不屑地提及两人之中有一个极为懦弱,肯定不会寻死。只要把他们关在牢里饿上两天,到时让他们做什么都行。不过,风无痕还是放不下心,因此才带了冥绝干起了听壁角的活计,却偏偏听到了这么一番有些意思的谈话,看来这个懦夫还是有些见识,对付一个聪明人远比对付一个莽夫容易,他心中想道。

    明川和成田又呆呆地坐了许久,似乎两人根本就被遗忘了,没有人来注意他们的死活。终于,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卒手持火把走了进来,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为首的便当头喝道:“将他们带走!”

    成田犹自愣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小卒就拿着绳子冲了过来,一五一十地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倒是相当老实地一动不动,只是那些人手脚颇重,绑得他呲牙咧嘴,只是不敢放声。明川就没这么走运了,他死命地挣扎着,累得那几个兵满头大汗,到后来还是首领模样的人给了他一记狠的,这才将他捆了起来。

    成田忐忑不安地被几人推搡进一间不大的屋子,他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命运,然而,悲哀的是,一向自命不凡的成田少爷,此时的生死却掌握在别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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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审问

    模糊的灯光下,成田可以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漠然地端坐于主位上,神情中似乎还是带着一丝丝厌恶。“跪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随即是膝弯处一阵刺骨的疼痛,成田不由自主地伏跪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偷眼瞧了瞧明川,只见那个一直趾高气昂的明川也被踢得跪下了,似乎还是有几分不服的样子。

    “报上名来!”头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含着一种奇怪的威势。

    成田连忙答道:“小的成田兵,家父乃倭国成田大名,……”

    “本王只问你姓名,并未问你家世!”风无痕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心中却不禁一跳,此人居然是倭国大名之子,看来真的是捡到宝了。若是能将他收服,到时他的话可比普通倭寇要有说服力的多。

    成田兵吓得连忙闭嘴,刚才少年自称本王他可是听清楚了,一位天朝的王爷,天哪,他不禁哀叹起自己的命运不济起来,撞到一个王爷手里,自己一个小小的贵族之后能得到什么待遇,他已经不可想象了。

    “难道另一个是哑巴吗?”风无痕犀利的目光又扫向了明川,“本王问你话竟敢不答?”

    明川倔强地回视着座上的少年,心中却不屑得很,不过是又一个和成田差不多的角色,仗着身份高人一等,哼,我堂堂一等武士,岂能容你呼来喝去?他故作鄙夷地扭过头,就是死板着脸。

    “大胆!”徐春书喝道,“竟敢藐视殿下,来人,将此人拖下去,重责四十军棍,看他还敢如此狂妄!”

    “不用拖下去,就在此地行刑!”风无痕阴寒地一笑,“本王倒要看看,倭人中有怎样的汉子!”

    四个身材健壮的彪形大汉立刻行了进来,先是恭恭敬敬地朝风无痕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冲着明川就是狠狠一脚,让他仆倒在地。其中两人各执一条军棍死死抵住明川的后背和腿部,另两人操起军棍立刻依数打了下去。

    明川起初还能咬着嘴唇不放声,然而,这几个军汉都是从大营的军法处精挑细选出来的,下手极为有分寸,存心是要让这个倭寇吃些皮肉之苦,因此下手都是拣肉多之处,内伤是不会有,但是痛楚却是极为厉害。终于,十几棍之后,明川再也忍不住了,他只觉得臀部如同火烧火燎一般,每一棍下去似乎都要沾起一些皮肉,比起国内那些乱打一气的贵族家臣,这些军汉简直就是专职的酷吏。“啊!”他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心中早把那什么王爷的祖宗八代诅咒了个遍。

    成田心惊肉跳地听着明川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又瞥见那粗大的军棍上下飞舞,早就吓得魂都飞了,趴在地上战栗不已,唯恐也惹怒了座上那位王爷。他可不像明川皮粗肉厚的,不消四十军棍,只要来个十下,自己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

    三十棍过后,明川早已痛昏了过去,可是那些军汉都是铁石心肠的人,哪管他的死活,竟是一五一十照打不误,风无痕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好容易打完了那四十军棍,领头的军汉躬身道:“启禀殿下,行刑完毕,犯人已晕了过去,请殿下处置。”

    “哼,没想到如此不经打,连四十军棍都喊成这样,平时安郡王治军,无论刑责多少,有谁敢如此大呼小叫?没用的东西,拿水将他泼醒!”风无痕吩咐道,“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否还有先前的硬气!”

    一个军汉毫不客气地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凉意立刻让明川醒了过来。他挣扎地蠕动了一下身子,这才感觉到一阵剧痛。耻辱啊,真是武士的耻辱,他心中的恨意熊熊燃烧了起来,直到此刻,他还是无法忘记本属于自己的荣耀。

    “说,你叫什么名字?”风无痕的声音仍然是那样冰寒。

    “回,回王爷,他叫明川野休。”成田兵抢着答道,虽然明川的嘴脸可恨,但毕竟是本族人,成田还是不忍心看他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他,他不懂天朝的语言!”急中生智,成田不禁迸出了这么一句话。

    “本王有问你的话么?”风无痕嘲讽道,“化外之民,不通我天朝正统,居然还敢劫掠我国海境,实在是罪不容赦!”他偏头看着身边的师京奇,硬邦邦地问道:“绪昌,依凌云法令,劫掠乡里者,该当何罪?”

    “启禀殿下,罪当斩首示众!”师京奇正容答道。

    “那属国子民劫掠我国百姓,纵火烧屋,以至民众死伤者,又该当何罪?”

    “凌云属国之百姓,隶属我国辖下,自当一例处置。致民众死伤严重者,依律可判腰斩!”

    “很好。”风无痕点了点头,“你等二人还有何话说?本王奉父皇天子剑,可先斩后奏,就是处你们极刑也无人敢有二话。来人,传本王钧旨,三日后将他们押解福州,当众腰斩!”

    成田兵已是吓得浑身哆嗦,见两名军汉前来拉他,连忙拼命磕头道:“王爷饶命,小的是奉了天皇旨意前来天朝学习,并非匪类,只是误与这些人乘坐一条船。求王爷开恩啊!”他汉语本就流利,因此话倒是说得极为利索。可后面两个军汉哪吃这一套,一个心急的一把拉了他的头发,直接就往后面拖去。成田绝望地向明川瞧去,只见同伴已是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任由两个军汉扯住了脚,如同死猪一般向后拖去。

    “住手!”风无痕突然出言阻止道,“先放了他们。”

    成田感到头皮一松,整个人又被重新扔在了地上,立时松了口气。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座上那位王爷似乎喜欢服软的人,随即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大声嚷嚷着:“多谢王爷开恩,多谢王爷开恩!”

    “武士,武士的脸都被你,被你丢尽了!”明川挣扎着吐出一句话,“你,你配不上成田,成田这个高贵的名字!”

    “你懂我国的语言?”风无痕缓缓立起身来,几步踱到明川跟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本王的话?”尽管没有亲眼见过倭寇过境的惨状,但听别人描述了多次,风无痕对这些海对面的人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和憎恨。死在这个明川手中的百姓数以百计,他实在是不想让此人就这么便宜的死去。

    明川死命地瞪着眼睛,却依然不肯答话,他试图记住这个仇人的样子,以期待将来的报仇雪恨。风无痕看着他桀骜不驯的眼神,心中无名火起,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头上,“难道你们的天皇就没有管教你如何对待上位者的问话么?”

    明川感到自己的头正和青石地狠狠地撞在一起,“天皇,天皇只教了我们如何贯彻武士道精神!”他竭尽全力地喊道。若是在平时,像风无痕这样的少年他对付十个都没有问题,但手脚都被捆得紧紧的,又刚刚挨了四十军棍,此时的明川就连病人都不如,哪有劲反抗?因此饶是嘴上叫得起劲,一个头却被死死地踩着。

    “很好。”风无痕气急而笑,倒是放下了脚,脸却转向了身边的通事,“本王贵为郡王,倭国的属民对本王不敬,我朝是否可下旨切责他们朝廷教化不利?”

    通事官一头冷汗地答道:“是,王爷,这确是倭人的朝廷教化无方,我朝可依例下旨切责,依倭国律例,蔑视皇族者,其家属均需杖责后流放边地服苦役。”

    “卑,卑鄙!”明川忍不住叫道,他终于想到了这个可能,虽然天皇积弱,但若是中原朝廷真的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幕府也绝不会因为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角色和凌云起冲突,到时自己的家人一定会和通事官说得一样,落得个苦役的下场。

    “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风无痕如同看死物般瞥了明川一眼,“将此人押下去仔细看管,防着他自尽,三日后将其在福州腰斩示众!那些被烧死的倭寇尸体一律曝尸海滩,以为警示!”

    成田见明川被拖了下去,心中不由连连叫苦,唯恐自己也是一例处置,那就真的死定了。他谄媚地伏下身去,唯恐这位王爷因为自己有什么不敬而大刑伺候。

    “你叫做成田兵?”风无痕又欣然落座,刚才的阴沉之色仿佛无影无踪。

    “是。小的和那个明川不是一起的,小的……”成田巴结地还想继续说,却被风无痕一个手势打断了。

    “本王就信你一次!”风无痕的神色缓和了些,“你和那些匪类同行了这么久,可知道他们是否和本朝子民有勾结?”

    成田身躯一震,小心翼翼地仰头瞥了座上人一下,随即立即垂下了脖子,脑袋飞快地计算起风无痕的用意来,要说本地人和明川勾结,他还真的知道一点内幕。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小的,小的怕说出来大人也不相信……”

    风无痕暗赞此人识趣,冷冷地环视左右,“你们都退下,本王要单独审问此人。”能在这里的都是精细人,哪个不懂这位皇子的意思,顿时退得干干净净,只有冥绝面无表情地行到门口,牢牢把住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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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震虎

    闻听要对一个倭寇处以极刑,整个福州都轰动了,毕竟往年只有倭寇欺负他们的份,官兵剿灭时往往也只是全部屠尽,像今天这样公然处刑的还从未有过。福建的百姓们都对倭寇恨之入骨,加以人都有那么点凑热闹的意思,因此也就一窝蜂地全涌了去,叫臬司衙门忙得晕头转向,唯恐出了什么差池。

    离刑场不远的一处高楼上,此时已围满了禁卫,不用说,他们守护的正是钦差大人。风无痕悠闲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仔细地品着杯中之物,似乎根本没发现身边的成田瑟瑟发抖的模样。风无痕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刑场杀人,心中未免忐忑,可是,为了镇住身边这个倭人,他也不得不亲自前来。对于聪明人,一次震慑远远不够,一定要不停地敲山震虎才行。毕竟此次之事过于重大,一个不慎,自己先前的功夫就完全白费了。

    “囚车来了!”观刑的人群中顿时喧哗起来,时不时有人拿着腐烂的菜皮和瓜果向明川掷去,就连押送的士兵也差点遭殃。高楼上的成田可以清楚地看到,即使是杀人如麻的明川,面对死亡还是禁不住露出了一种极为恐惧的神情,脸孔已经完全痉挛了。徐春书得意地瞥了成田一眼,心中暗暗庆幸在牢中时,自己闭住了明川的穴道,否则这个力气不小的倭寇说不定会撞墙,若是他死了,今天这场好戏就演不成了。

    明川如同木头人一般被人赶到了刑台上,一眼就看见了那雪亮的大刀,虽然早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但还是打了个寒噤。这三天在黑牢中,那个什么王爷为了报复他的蔑视,没少对他用刑,而且每次都让成田在一旁看着他辗转哀嚎,那个胆小鬼还吓得尿了裤子。可是,自己的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起初还自认为能硬挺,可是,熬刑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到了第二天,他就忍不住求饶起来,也几乎说出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可是,那些心狠手辣的用刑老手根本不理睬,只是不停地拷问着,痛昏了再用冷水泼醒,醒了又再次痛昏,竟是旷世未闻的惨刑,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雪亮的大刀如同闪电一般砍下,鲜血淋漓中,成田看到已经成为两段的明川,多日来受到的惊吓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他只感到两眼一黑,顿时昏厥了过去。风无痕早在行刑开始时就不着痕迹地将头偏转了过去,正好避过了那血腥的一幕。“将帘子拉下来。”徐春书知机地吩咐道,他也发现成田已经晕倒,因此说话也就没了顾忌“别惊着了殿下。”

    外间民众山呼万岁的声音仍然不断传来,风无痕满意地看着自己预料之中的结果,示意徐春书将成田弄醒。徐春书哪会和这等人多费功夫,随口含了一口凉茶,劈头就朝成田脸上喷去。

    成田这才悠悠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瞧见那张恐怖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禁慌得蹦了起来。“王,王爷!”他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连忙垂手而立,一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样子。明川的死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自己这个在国内还算有些势力的贵族公子,在天朝真正的贵胄面前,还不如一条狗自在。

    “成田,本王吩咐你的话都记住了?”风无痕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已经足以震慑这个犹如惊弓之鸟的倭人,“明川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虽说你父亲是倭国大名,但此次你却夹在一群倭寇中间,纵是有嘴恐怕也难以辩白。届时倘若父皇一怒之下,恐怕不要说是你,就连你那父亲能否保全也无从而知。”

    “是,小的一定不会说错任何一句话。”成田犹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唯恐对方认为他不够恭敬,“小的一定照王爷吩咐的去办。”

    “七殿下竟然调兵平了倭寇!”罗允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年来,倭寇行动如风,始终扰得福建沿海一带不得安宁,朝廷虽说剿过几次,但很少有什么太大的收获。罗家也就是趁了这种机会,暗地里和倭寇勾勾搭搭的,好处也捞了不少。“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当街处死的倭寇,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

    罗家和倭人的生意已经是做了多年,因此自上到下,对倭人倒是恶感不大,更何况倭寇也聪明地从未劫掠与罗家有关的地方,各执事也默认了和倭寇互通消息之事,毕竟他们所得的也不是少数。风无痕突如其来的剿倭之举,着实让他们乱了方寸,思量再三,一个执事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听说剿倭之事乃是七殿下和安郡王亲自议定的,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个被处死的倭寇听说是唯一的活口,其他人都被屠杀殆尽。”

    “你敢确定没有其他活口?”罗允文身子前倾,满脸肃然地问道,“事关重大,若是有人被擒,然后把我罗家捅出来,后果如何你们应该很清楚。”自己只是稍微对越家伸了伸手,风无痕就闹得这么一出,他实在是怀疑对方的用心。

    几个执事不禁面面相觑,谁敢担保那位皇子钦差是什么心思。可是,罗允文可不像罗允谦这么好说话,他这个代理家主只当了不到一个月,家中的上上下下就被他狠狠清理了一遍,现在连半点反对声音都没有,辈分最长的罗士杰索性辞了执事之位,安安心心地在家中养老。几人都知道此时是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因此都闭口不言。

    罗允文狠狠地一掌击在桌上,心中懊恼不已,原本想先将福建的局势搅乱,然后再让那位大人重新运作,使朝廷委任一帮站在罗家一边的官员,可是,现在全泡汤了。闽东大营里都是些什么角色,他这个地头蛇是清楚得很,那个安郡王什么时候擅自出动过,他完全可以肯定风无痕怀着皇帝的密旨。

    “好了,你们全都退下,立即派人去打探消息,确实可靠的消息,明白了吗?”罗允文狠狠盯着这些位高权重的执事,“现在是紧要关头,你们不要吝啬那些银子,一个个都搂了那么多钱却一毛不拔!朝廷只要真的抓着了我们的小辫子,到时就什么都晚了!”

    几个执事的脸色全都异常难看,罗允文此时的话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们留,但是谁还有功夫计较这点小事,代理家主最后的那句话无疑是对他们的当头一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因此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一种人等退得一干二净,全都去想法子钻营去了。

    越家上下却是笼罩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先是越千节经过陈令诚的精心救治,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然后就是风无痕一下子剿灭了数百倭寇,连盘踞在福建沿海几个小岛上的倭寇都吓得望风而逃,罗家一下子就犹如焉了的黄瓜般没了气势,也让这一个月来险情不断的越家生意有了好转的趋势。

    “起烟,看来殿下确实要对罗家下手了。”对于目前的局面,越明钟很是满意,没想到风无痕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身怀皇帝密旨居然到这种时候才拿出来,无疑是为了给自己增添更多的筹码,然而,只有和这样的人合作,越家才会真正再上一个台阶。

    “家主,接下来的事情就用不着我们操心了。”越起烟沉静地说,“我们要准备的,无非就是如何履行诺言,然后是帮助七殿下掌控福建的大小势力,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朝廷是否要重新委派官员,但依我之见,七殿下恐怕并不希望他人接收自己的胜利果实,因此很有可能借着打击倭寇之名上书皇上,要求重新设立福建总督一职。若真的能够侥幸成功,那从此福建就相当于七殿下的领地,我们越家的声势更会如日中天。”

    越明钟看着孙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苦涩不已。若不是因为她是女子,自己怎都不会将其作为利益的附赠品交换给风无痕,可惜,越家女儿中,能上得了台面的仅此一人,其他的要不是弱质纤纤的闺秀,就是骄横跋扈的刁蛮女子,没有一个配得上那位皇子的。否则,自己尽可在今后立了家主后,为越起烟保留一个执事的位子。唉,真是天意啊!

    “起烟,若是真的嫁了七殿下,你有何打算?”虽说此事还远得很,越明钟还是想明白孙女的真正心意。

    “爷爷很想知道么?”越起烟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改了称呼,“起烟的夫婿,一定要能够不落人后,虽然殿下曾说过绝无夺嫡之心,但是那只不过是对皇上的一种承诺。皇上百年之后,七殿下一定会有一个辅政的名分,若是可能,起烟倒是想看看七殿下如何将未来的储君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样子呢!”

    越明钟大恐,尽管此地只有他们两人,但越起烟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太过骇人。可是,不知为何,他却训斥不下去,孙女此时神采飞扬的样子,犹如可以将一切握在手中。唉,自己真的老了,就看这些年轻人如何折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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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先机

    虽说民不与官斗,但罗家毕竟曾经掌握了福建大部分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家主罗允文见风无痕有先动手的架势,连忙示意心腹将其中一部分送到了京城,一时之间京中的大员们又将福建之事摆到了台面上。

    砰——,风无痕重重地将一叠纸片扔在桌子上,眼神冰冷地瞧着身前的三个地头蛇。郭汉谨和卢思芒谁都没料到罗家的下手如此之快,然而,更骇人的是风无痕的情报之速,谁都知道这位皇子很少交结中枢大员,可是,现在他竟然连刚刚发生在朝堂上的事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实在是神通广大。

    “郭大人,卢大人,你们可以向本王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风无痕冷笑道,“现在可好,御史们弹劾你们贪污的折子居然都快堆成山了,虽说父皇还未表态,但这么下去,你们两个的位置恐怕要挪动一番了。”

    卢思芒恨恨地瞟了瞟同僚,连忙离座跪下,头上的乌纱帽也取了下来。“殿下,这些事都是福建的积弊,一向无法根除。先前聂大人在此时,我们这些官员便有不少把柄落在了罗家手中,而后郭大人为了争取罗家的支持,更是主动与他们同流合污,导致罗家手里掌握了更多东西。下官虽然有心清廉,无奈已经不可挽回了。”他硬是挤出几滴眼泪,一脸沉痛的样子。

    这下连郭汉谨也坐不住了,他哪还会不知道卢思芒是乘机报复他那次要挟的事情,但这事确实有一多半要怪他。若不是他看好罗家,也不会贸然将好友出卖,如今新主子和罗家一开战,自己竟是首当其冲倒霉的那个。“殿下,下官当时是一时糊涂,现在已是悔之晚矣,还请殿下为下官指一条明路吧!”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交加道。

    宋峻闲厌恶地转过头去,这等龌龊官员,真不知这位七殿下是看中了他们的哪一点,居然几次三番地保下了两人。不过想及自己的处境,他也有些黯然,上次造成福建商民不满的旧事,又被那些言官翻了出来,再加上眼前这布政使和按察使都有些不明不白,他一个巡抚怎逃得了干系?

    “你们知不知道,仅仅这几天,本王得到了多少不利消息?”风无痕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们倒好,给本王来了一盆透心的凉水!现在京城的那些人全都在看这边的笑话,如果真的照原来的计划将罗家摁下去,还不知要搅出多大的乱子!”

    三人全都默然不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如果现在让那个倭人出首告罗家勾结倭寇,心怀叵测,还不知罗家会干出点什么来。犹豫许久,宋峻闲方才建议道:“殿下,若是能证明罗家手中的东西全是假的,那事情应该会有转机。”

    “假的?”风无痕轻哼了一声,“你问问他们两个,罗家手里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郭汉谨突然叫道:“殿下,当初下官交给罗家保管的那些往来信件,罗家也交出了不少和倭寇以及朝中重臣的往来信件作为交换,为了防止两方私拆,还上了封条。如今他罗家既然毁约在先,是否可以……?”

    “仅仅成田一个人证和从他们的船上取来的物证就可以证死罗家的罪名,你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风无痕有些不耐烦了,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等等,汉卿,你的意思是说除了和倭寇的往来书信外,还有一部分罗家和朝中大员的书信?”

    郭汉谨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了过来,“殿下是说用这些给朝中的官员施加压力?属下听罗允谦略微提起过,罗家在朝中的势力,比之越家要强悍多了。”

    “有一利必有一弊,他背后的靠山越强,若是罗家有事,那人受的牵连也就越大。”风无痕微微一笑,已是没了忧虑之色,“丢卒保车,如果那位大人物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他就等着倒霉好了!”他已是有些兴奋,“汉卿,本王现在派人跟你回府,速去将那些东西取来,我们得尽快将流言传到京城才行。”

    虽说已有些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些书信的内容时,风无痕还是感到一阵晕眩。虽然为了避免事端,每一封书信都省去了称呼,称兄道弟是里面最常见的,但从字里行间,风无痕还是猜到了那一个个在朝廷呼风唤雨的名字。“很好,有了这些,事情就好办多了。”风无痕自言自语道,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宋峻闲已是满头大汗。可怜这位本属老实的巡抚大人不得已地掺和进这么麻烦复杂的事情里,只能不停地祈求着心中唯一的救星至圣先师能保佑他度过难关。

    继福建官员贪赃枉法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京城里又开始流传开了八闽豪门罗家勾结倭寇的传言,一时之间,街头巷尾又转了风向,倒使得达官贵人没了方向。虽说本朝向来对商贾有着诸多禁令,但朝中官员和那些大商贾们却向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为过。

    萧云朝和何蔚涛就是其中之一,两人本就是此次叫嚣得最起劲的人,罗家的好处也没少拿,但是一听得罗家勾结倭寇这个消息,他们全都失了方寸。还是之前两人密会的怡情苑,此时的他们谁都没了上次的悠闲,早早地将所有伺候的女子赶了出去,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萧兄,这一棒可真是够狠的,若是坐实了罗家勾结倭寇的罪名,那牵连可是相当不小啊!福建那几个人似乎是动了真格的,你那外甥实在是够狠!”何蔚涛眉头紧皱,一杯杯酒地往肚子里灌,丝毫不在乎那是价值数百两的佳酿。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萧云朝似乎对外甥这个名词很是不满,“别说我这个名义上的舅舅,连宫里的那位主儿都不知道那位殿下在想些什么!再说了,那些地方官那个是好惹的,他一个小孩子家,节制得了那些如狼似虎的主?”

    何蔚涛只是发发牢骚而已,风无痕剿了倭寇的消息并未传到京中,罗家当然也不会宣传这位皇子的“丰功伟绩”,因此对于风无痕在福建的作为,两人并不是很清楚。“算我多嘴就是!”何蔚涛自嘲道,“如今该当如何处置,萧兄可有定计?”

    “什么定计!”萧云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福建那些家伙的意思明白得很,要么把他们撇干净了,要么人家就来个鱼死网破,一举把罗家做了,然后想方设法把大家都拖进去陪葬,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何蔚涛也沉默了,能把流言传到京城来,证明对方已是胸有成竹,己方竟是碰不得那些人,一想到这些,他就是一肚子的火。可是,萧云朝这个有后宫娘娘撑腰的人都选择了退让,自己还能怎样,总不能真的为了罗家来个玉石俱焚吧?

    “不谈了,好容易出来,老何,我们还是去消遣消遣,这些天我都快憋出火来了。”萧云朝随手捞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狠灌了一气,“温柔乡在此却不知享受,只谈这些煞风景的事情,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还是叫几个美人进来去去火的好!”由于先前的郁闷,他的酒也没少喝,此时酒意上涌,已是有些醉了。

    “好,萧兄有此雅兴,我自当舍命陪君子!”何蔚涛也有些摇摇晃晃的,此时的他早忘了此地一夜风liu的代价。上次他俩看中了两个清倌人,结果一夜风liu后,一人多了一房姨太太,已是成了坊间美谈,不过也闹得两人许久未曾再来,今天却显然又要借美销愁了。

    何蔚涛醉醺醺地用金槌敲起了旁边的金钟,转眼间,几个衣着清纯的妙龄少女便自那边的小门缓缓行了出来,人人的脸上布满了婉约的笑意。一缕柔和的音乐隔着围墙悠悠传来,颇有几分瑶池仙境的意味。

    何蔚涛和萧云朝都是烦透了的人,此时哪还管什么风度,两人竟如同恶狼般地朝众女扑去,一点情调皆无。那些女子都是见惯了色鬼的人,一个个娇笑着东躲西藏,虽然脸上都有些惶然的神色,但奔跑之间,往往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媚态,引诱得两人更是心动。

    “夫人。”一个女子匆匆走进内室,恭敬地禀道,“那两人正在与逢佳她们狎玩,刚才似乎已经定计,不再对福建那些官员穷追猛打。”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美酒,最妩媚的美人,总而言之,付出去多少就要收回来多少,你懂了吗?”一个无限美好的背影轻盈地转过身来,双目光芒大盛,“怡情苑的一切都是代价不菲的,包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派人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明白吗?”

    “是,奴婢记下了。”女子立即低下头去,竭力控制自己微微发颤的身子。

    “好了,你退下吧。”翠娘得意地看着属下远去,总有一天,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男人都要为你们的轻薄付出代价,她心中暗暗发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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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宫变

    中枢官员仿佛是一夕之间达成了共识,连着几天的朝会上,没有任何人再不知趣地提起福建之事。原本最可能大加弹劾的监察院也因为左都御史鲍华晟的沉默而放弃了紧抓不放的初衷,倒是让皇帝感觉耳根清净了不少。

    “卑职叩见皇上。”风绝在福建兜了一大圈后,终于回到了皇宫。

    “嗯,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皇帝食指轻轻叩着扶手,丝毫没有叫起的意思。

    “回皇上的话,卑职罪该万死,事情只完成了一半。”风绝连连碰头道。

    “那你还敢回来!”皇帝的声音骤然提高,本就积攒了数天的怒气全都发在了这个心腹的身上,“朕让你去保护无痕,你倒好,人还没呆几天就让他遭遇了一次刺杀。那些地方官拿几个小贼抵赖没关系,你居然也抓不到一点线索?朕养你们这些饭桶是做什么吃的!”怒极之下,皇帝的目光中杀机乍现。

    风绝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杀机,与之相比,那些诛心的言语反倒算不了什么。看来皇帝已经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他自嘲地想道,即使自己并没有露出一丝不臣之心,那个多疑的君主也放心不下自己这个手握着一支精锐的心腹。既然如此,那就把本来想当作筹码的东西扔出来好了,想必可以让皇帝发一下愁,风绝几乎贴近地面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卑职罪该万死,确实没有查出第一批刺客的来历,但是,对于第二批刺客,卑职却得到了一些线索。”风绝再次重重叩首,朗声报道。

    “第二批刺客!”皇帝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朕怎么没听说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实报来!”

    风绝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的经历报上,随即双手呈上了自己捡到的东西。皇帝从石六顺手中接过那似乎不起眼的小玩意,又瞥见风绝已经乌青得有些发紫的额头,对他的话已是信了八分。然而,当他仔细打量了手中之物后,脸色立刻大变。

    “此事可有其他人得知?”皇帝的声音已是微微有些颤抖。

    “回皇上的话,事情重大,卑职本不敢擅专,但虑及天家脸面,已将当时见过此物的数人全部灭口!”风绝利索地答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皇帝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手中的东西身上,也没心思再追究风绝的失职,“今次的事情就算功过相抵,朕就不处罚你了。”

    “谢皇上恩典!”风绝连忙叩头谢恩,心中却早就诅咒了千遍万遍。他小心地起身向殿外退去,眼睛却扫向侍立一旁的几个小太监,冷冷的目光让那几人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皇帝似乎也醒觉到此地的人稍稍多了些,虽然他们都是石六顺筛了又筛的可靠人,但难保不会有一两个多嘴的。“所有人都退到内殿去!”皇帝突然开口喝道,“未得朕的吩咐,谁都不得离开,抗命者杀无赦!”

    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急急忙忙地朝内殿冲去,唯恐迟了遭殃,谁都不知道,皇帝的心中早就埋下了深沉的杀机。

    想要一起退出的石六顺被皇帝叫住,随后心怀忐忑地关上了两道内殿的门。他心中的不安比那些下等太监和宫女更甚,毕竟爬到这个位置实在不易,若是因为今天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而受到牵连,那就是太冤枉了。想到自己还接了那烫手的山芋,他更加担忧起来。

    “石六顺,刚才出去的所有人你都记下来,呆会全部打发到永宁宫。”皇帝冷脸吩咐道。

    “奴才遵旨。”石六顺连忙应道,心中的小鼓越敲越厉害,永宁宫是什么地方,他心中清楚得很,那里所有的使唤人,都被刺聋了耳朵,割去了舌头,为的就是不把一些隐秘事透露出去。那自己到时又该遭到如何处置?

    “石六顺,你跟随朕已经有三十年了吧?”皇帝瞟了一眼身边那个浑身发抖的人,似笑非笑地问道。

    石六顺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不计其数的头。“奴才打十岁起跟随皇上,至今已经三十一年了。求皇上开恩,奴才绝不会在外边胡说八道。”

    “三十一年的荣宠不衰,太监里边你已经是头一份了。”皇帝似乎是有些感慨,“石六顺,你似乎在六宫副都太监这个位子上已经呆了十年了,该是挪动一下位置的时候了。”

    石六顺心中一寒,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难逃此劫了。到了他这份上,挪动位置只能往下到底,哪还有上升的,毕竟六宫都太监万福是当年太后身边的老人,几十年侍奉从未出过差错,皇帝绝不可能轻易撤换了他。

    “万福已经老了,一直占着那个位子也不是道理。朕准备在京城赐他一所宅子给他养老,至于你,就准备接任六宫都太监吧。”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瑟瑟发抖的石六顺,先给一棒再给个甜枣,这才是驭下之道。

    石六顺愣住了,他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摊上这么一个难伺候的主子,他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天得了这个一个天大的彩头,他怎能不喜?半晌,醒觉到自己失礼的他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奴才叩谢皇上恩典,只不过,奴才一向没有什么功劳,突然提升奴才的位置,恐怕别人那里会说闲话,还请皇上明鉴。”他聪明得很,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就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再往上挪,那可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到时一旦摔下来,可是连个响声都没有。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帝只是一笑,“就凭你跟了朕那么多年,一点差错都没有就是功劳。后宫娘娘那里你只要谨言慎行,她们也不敢拿你怎样,至于那些敢不服你的奴才,你给朕好好拿几个作靶子,杖毙几个胆大的,朕看还有没有人敢犯了上下间的规矩!”

    “奴才,奴才遵旨。”石六顺被皇帝的杀气给吓着了,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

    “好了,刚才那些人你去处置了,朕要一个人好好静静。”皇帝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傍晚,瑜贵妃就得到了消息,勤政殿今日当班的一众太监和宫女全都黜落到了永宁宫。这个消息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听说是皇帝派到福建的人回来了,难道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让皇帝能如此生气的事?虽然对于风无痕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在宫里这个地方,母以子贵,他比无惜先封了王,别人都会将他的一举一动看作自己的授意,若是真出了什么纰漏就糟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柔萍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把其他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神秘兮兮地关上房门,脸上尽是喜色。

    “这么神神鬼鬼的,闹哪一出呢?”瑜贵妃有些不解,她倒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如此闹腾的事情。

    “娘娘,好消息啊!”柔萍几乎是贴着主子的耳朵道,“今儿个下午,听说皇上去找皇后单独叙话,把坤宁宫里的一干下人全都撵跑了,然后两个人在里面嘀咕了近两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皇上脸色铁青的,外边的奴才还说皇上和皇后在里边吵得极凶。”

    “帝后吵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也让你这么乐呵!”瑜贵妃早知道皇上和皇后只不过是外面存着一副和气的样子,因此也是不以为意,“皇上又不会为了一丁点小事废后,外间的大人们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祖制,一个规矩,皇上还不是得耐着性子听。”

    “今次不同。”虽说房里已是无人,但柔萍还是小心谨慎地再查看了一遍,这才又轻声道,“皇上还拘了皇后身边的许多伺候人,连雾衣都是那位主儿摔了东西后才保下的。”

    “有这等事?”瑜贵妃这下信了,看来皇后确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能乘机把她扳倒,那皇后之位就非自己莫属了,无惜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登上储位。“柔萍,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弄清楚帝后间为什么争吵,本宫一定要弄清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浪费了,本宫也对不起这上天的恩赐。”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力。”柔萍知机地应道。

    皇后贺氏呆呆地坐在妆台前,脑中还是皇帝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面对着那样的皇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第一次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她连辩白的语句都找不到,只能徒劳地试图用旧情来打动他。然而,在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丈夫眼中,她看不到一丝怜惜和宠爱,有的只是厌恶和决绝,就在那一刻,她彻底绝望了。

    “娘娘,晚膳您一口都没有用,多少喝口水吧!”雾衣此时也是心乱如麻,主子一旦失了势,她这个作奴才的哪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刚才要不是皇后死死地护住了她,说不定此时就要在慎刑司挨板子了。皇帝如此不顾多年夫妻情分,她也为主子感到心寒,可是又有什么法子,皇帝是天,不可违背的天啊!

    “还喝什么水?”皇后突然掩面哭泣起来,“他都要废后了,我哪还有心思吃饭?雾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她突然扑倒在雾衣身上失声痛哭,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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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