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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情深     天烽txt下载     天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以弱敌强(下)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九月十一日清晨,外出侦查敌情的魏明、马成送回最新情报。高勇紧急召来众人商议。“宾徒附近又增加近一万兵马,根据他们满载财货判断应当是围攻昌黎的兵马。此外,先前攻破柳城、绒城的乌桓兵出现在通往右北平的官道上,并沿路向西扫荡。”

    沮授叹息道:“宾徒城破不远矣!辽西太守躲在阳乐,郡兵亦龟缩于新阳以南的数城中,边军更是一触即溃。诺大的辽西郡竟不派一兵一卒救援,着实令人气愤!”

    “报!”马成飞步跑进院内,紧张的神情溢于言表。高勇心惊,急问:“发生何事?你不是应该在外侦查吗?”

    马成大口喘气道:“主公,清早派人送回消息之后一个时辰,属下等突然发现包围宾徒的敌营出现异常,约五千骑兵出营向南进发。魏校尉推测他们可能是针对主公而来,遂派属下立刻赶回禀告。”

    高勇深皱眉头低语道:“来得好快啊!想不到赫连恒的反应也不慢!”

    “不好!”高勇与沮授同时惊呼,沮授道:“乌桓出兵搜索决不会放过柳平,我军应速速撤离,入山后折向西南,寻机蚕食追兵。”

    高勇同意道:“只能如此,张武、王信快去告诉乡轶、游徼通知柳平百姓进山躲避,高都尉率领骑兵到外巡视,孙泰、马成集合郡兵入山,并于山顶高地设置哨卡,监视敌兵动静。”众人领命离去。高勇对沮公说道:“形势比预计的还要艰难,前番计略恐怕难于实现。”

    沮授已从刚刚的惊讶中恢复:“主公切莫担心,计略仍旧可以实现。而且可能的话,赫连恒如此急迫派兵前来于主公反而有利!”

    高勇听者沮授的话也慢慢体会到其中的奥妙:“沮公请细细讲来!”

    沮授手捋胡须笑道:“主公与高都尉率领骑兵绕到追兵身后,利用夜袭、陷阱等手段骚扰追兵令其失去耐性,一点点将他们迫进山中。只要乌桓兵进山,生死便由不得他们了!”

    高勇惊声道:“火攻!”

    沮授点头笑道:“送来的肥肉不吃白不吃,至于能吃掉多少要参考乌桓将领的逃跑本事了!”

    柳平北五十里,五千乌桓骑兵分作左中右三部,互相保护着搜索前进。之前遇到的几个村庄全部遭殃,青壮劳力被掳,其余全部斩杀,最后放上一把大火烧毁。由此向乌桓所经之地眺望,十余处浓烟滚滚升起,将半边蓝天熏得黝黑……

    柳平乡治所此刻却正在郡兵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展撤离工作,百姓拉家带口大包小裹跟着郡兵分批进入附近山区躲避。高勇与沮授则先行入山寻找适合伏击的地段,沿路所见逃难百姓步履蹒跚面容哀苦的凄惨景象,竟使高勇想起前世所看的那些有关于战争引起的灾难的影片,特别是被日军侵略的中国,下层百姓所遭受的苦难最重,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沮公,等乌桓退兵后,勇想将辽西百姓暂时迁往玄菟,仅在重要城池留下部分百姓和郡兵驻扎。如此既可以集中人力物力先行开发玄菟,还利于防御乌桓劫掠。等到攒足实力后再在辽西郡建设新城。”

    沮授点头同意:“也好,集中力量办大事。玄菟郡内城池相对密集坚固,利于防守。只是辽西百姓会答应吗?”

    高勇苦笑道:“总比留在这里被乌桓杀要好吧!”

    一个时辰后,当地民众基本撤进山里。仅有一百郡兵挨家挨户搜查进行最后的清理。早上还热热闹闹的柳平此刻已人去楼空,诺大的镇子悄无声息。这时,北面传来人嚷马嘶之声,王信爬上房顶拢住视线眺望,只见三里外的道路上乌桓骑兵正在快速前进,惊起两边群鸟,扬起的灰土如浓雾般笼罩大地。

    “报告队长,镇上百姓全部撤离!”

    王信最后环视柳平发出命令:“进山!别忘记留下些痕迹,一定要把乌桓贼引进西南的山里。”

    山里,高勇和沮授并肩驻足在坡顶,眺望眼前长约二里的谷地。在连续勘查四五个谷地后,终于找到理想中伏击的地点。沮授兴奋道:“此处两山相夹,一陡一缓,比之前那些狭小、岩石居多的山谷强出许多!缓坡多灌木、草丛,谷底又以矮草为主,真乃绝佳的火攻之地!”

    孙泰说道:“听向导说,此地唤作野火坡,以前曾数次莫名其妙地烧起大火,火势冲天却不会殃及谷外,每一次谷内草木皆化为灰烬,奇怪的是第二年新生的草木反而长得更加茂盛。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柳平人的禁地。”

    高勇听得大奇,催动马匹沿坡而下,这里的土地明显呈灰黑色,马蹄更时常带起灰烬。来到谷中,轻风渐强,由两侧谷口吹进,在高勇站立的位置对撞后融合后向前方陡峭山石的缺口冲去。高勇将手指允湿置于空中,根据凉爽的感觉可以判断出风向确实朝向那段缺口,会心一笑对身后赶到的沮授说道:“此谷呈东西向,形似月牙,两端谷口均朝向北,而只有南侧陡峭山石上的缺口向南。此地以北风居多,故此每当燃起山火,皆被谷口吹进的山风推向中间,不会殃及谷外。”

    沮授模仿高勇的方式润湿手指伸在空中,果然感到山风吹向缺口,“嗯!就这里了!北侧斜坡可布置一千郡兵用于阻击敌兵逃跑,两侧谷外各隐蔽三百用作封堵,多以弓箭射杀。”

    高勇哈哈笑道:“好!那就好好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来一个超大型的山火烤乳猪!”

    ……

    鲜卑大山即大兴安岭,由北向南绵延千里如同温暖的手臂将东北平原呵护。时值夏秋之际,鲜卑大山的风景别有一番味道。山脚草木郁郁葱葱,山腰黄绿交替如身处初秋,山顶漫黄灿烂夺目。冯玉仰头眺望,不禁惊叹于大自然的伟大造化。

    夫余向导言道:“此乃鲜卑大山,南侧水土丰美据传是乌桓族人发源之地。由此向北乃是鲜卑族发祥强盛之地。听老人讲,许多年前鲜卑大山西侧发生过大战,鲜卑族将乌桓族打败,使其被迫南迁,从那之后这里便叫做鲜卑大山了。沿山脚向南十余里有一处隘口,从那里直穿,快得话一两天便可以进入东部鲜卑素利的地盘。”

    冯玉皱皱眉头:“不行,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赶到中部鲜卑那里!翻过山后一切交给你,把沿途关节打通,多花些钱无所谓,事成之后定会给你重赏。”夫余向导笑面如花,点头应承。

    ……

    右北平治所阳乐,赵胜焦急地在厅堂内踱步,面色阴沉,口中不停念叨:“怎么可能?三百人啊怎么会杳无音信?”

    这时郡府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毋安不等马停一个翻身跳下大步跑进府内:“赵公!赵公!出大事了!”

    赵胜一惊,三两步跑出屋外急问道:“可是主公……”

    毋安边擦额头汗水边摇头:“不是!是俊靡异常!严封举族迁往渔阳,并四处散播谣言,污蔑赵公要清理右北平富户世族,要把买官的钱弄回来!此外还要再加重赋税徭役……俊靡、无终两县已经人心惶惶,据细作探查,已有几户大族出现搬迁的意图!许多草民百姓亦有异动!”

    赵胜强自镇定,思考片刻问道:“渔阳郡兵有何动静?”

    毋安摇头:“目前尚无异常,只不过俊靡县西南燕水附近出现一股来历不明的劫匪,数次袭扰过往客商。属下已命俊靡郡兵严密监视,随时禀报。但俊靡仅有守军四百,既要防备乌桓还要维持治安,已无力剿灭此股劫匪了!”

    赵胜轻声叹气,担忧道:“胜亦知此危机形势,郡兵调度已然捉襟见肘……劫匪的事先放放,集中精力应对渔阳公孙瓒和俊靡的严封,如胜所料不错,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一起。严家乃是俊靡第一大户,其若异动,俊靡、无终必将遭受牵连。”

    毋安低声建议:“要不先把严虎释放安定其心,等到主公那里……”

    赵胜断然反对:“绝对不行,如此行事必将引起他人效仿,先前的辛劳整顿将付诸流水,浩如容易获取的民心将损失殆尽……严虎绝不能放,即便为此与全郡的世族富户敌对也在所不惜!”

    毋安道:“好,既然赵公心意已决,安定当全力去办。”

    赵胜听到赞同之声稍感宽慰:“由阳乐增调二百郡兵支援俊靡,玄菟消息传回来之前,那里绝不能乱!”

    ……

    面对空无一人的小镇,乌桓将领第一次被有力无处使的苦闷感觉困扰。几年来每次到辽西、玄菟劫掠都会大开杀戒,见到老人孩子便砍,见到年轻女人便抢。可今天……派出十几队斥候搜寻皆不见半个人影,有的只是足迹——走向西南山谷的足迹。乌桓将领琢磨来琢磨去仍搞不清其中玄机,想破脑袋也不明所以,最后看看将黑的天色,只得采用最稳妥的办法——就地休息,天亮后再去追捕。

    很快,夜幕如天盖降临将一切笼罩在黑暗之中。柳平地界升起百余处篝火,以小镇为中心扩散开来。吵闹打骂声络绎不绝,观看四周飞虫被火光吸引渐渐汇聚萦绕翻飞的情景,成为生长在草原上的乌桓兵仅余的乐趣。

    柳平西北三里外的土丘上,高顺清点着篝火数量,以此大体确定敌兵数量。魏明禀告道:“高都尉,根据沿路观察,这拨乌桓贼应在四五千之数。”

    高顺点头道:“还好主公定下火攻之计,剩下的只是引诱拖延。魏校尉熟悉地形,仍旧负责外围侦察,最好能截断他们与宾徒的联系。如果敌人继续增兵必须及时联络。”魏明领命离开。高顺驻足原地思索诱敌之策。

    午夜时分,皎洁的月光淡淡地映照出幽深诡秘的柳平,寒水河边青蛙与蛐蛐交相鸣叫,配合着潺潺水流融会成一曲绝美音乐。民居内传出浓重的鼾声,此起彼伏惊扰得猫头鹰瞪大双眼歪头叹息。巡夜士兵懒懒散散地兜圈,快要迷成一线的眼睛仅容得下沿路火光。

    “都记住各自的任务了吗?”高顺最后叮嘱一边。

    “都尉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几名什长坚定应答。

    “好!记住以号声为准,出发!”言罢高顺翻身上马抽剑出鞘:“一会以放火为主,切忌厮杀,大家跟紧,谁也别掉队!”

    一声马嘶打破黑夜沉寂,随后号声大作,如滚雷震彻大地,惊飞林中群鸟,惊醒熟睡鼠兔,当然也惊动了乌桓骑兵……“夜袭!有人夜袭!”“快起来,准备打了!”

    在乌桓兵慌忙应战之时,高顺带领三十骑兵高举火把冲进乌桓营寨,一手执刀剑劈砍愣头苍蝇般冲出帐篷的乌桓兵,一手晃动火把引燃附近帐篷……大火很快燃起,熊熊火光照亮夜空,混杂着乌桓兵慌乱的叫嚷。

    没有受到袭扰的乌桓兵纷纷奔向临时搭建的马场,以求骑上自己的战马作战。然而当他们赶到马场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一队骑兵在活动,不过,不是保护马匹,而是将马场的围栏砍倒,催赶战马四散奔逃。乌桓兵惊呼大叫,借着微弱的月光,既要躲避马群的践踏,又要想办法拉住一匹骑上去,场面混乱到极点。

    乌桓将领被这吵闹惊醒,披着柜子里翻出来的上好衣服冲出房门喝问:“啥事?吵什么吵!”

    “将军,西边遭到夜袭!敌人到处杀人放火,还捣毁两座马场,放跑近千匹战马!”

    乌桓将领眼一瞪怒骂道:“死汉狗!敢玩这一手!告诉下边今夜别睡了,全都爬起来追人,俺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闯老子营寨!”

    话音未落,门外又跑进一兵口中大叫:“将军不好了!”

    “怎么说呢!你个羊羔子,活腻了是不是!”乌桓将领听到这近乎诅咒的话当即大骂。

    那兵哪里理会这么多,大声嚷道:“抢来的粮食都被烧了!”

    乌桓将领抬脚踹翻这个兵怒吼道:“羊羔子咩咩的,又烧帐篷又烧粮……愣着干什么,快去集合人手追,追不到谁也别想好过!”

    高顺径直突击,自北向南穿透敌营,留下一条火龙映照夜空。西南山口,三队人先后到齐,一战下来损伤十余人。高顺满意地点点头摆手一挥:“进山!把动静弄大点,别让乌桓畜牲跟丢了!”众将士闻言大笑,几年来遭受的窝囊气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发泄。

    集合好三千来人的同时,夜袭的损失也呈报上来。乌桓将领咬牙切齿道:“羊羔子咩咩的,死了五十多……啊……伤了三十多,战马丢了近百匹……去,把值夜的抓起来砍了!其他的都听好:追不到刚才夜袭的人,谁也别想好过!”

    “嗷!嗷!”三千多人先后吼叫,举着火把尾随进入山地。另外留下一千人驻守柳平,对周围进行搜索。

    这三千多骑兵浩浩荡荡的在山里游行,沿着高顺故意留下的痕迹先向南后向西,绕过一道小山梁后反向东,绕啊绕,转啊转,折腾了两天,乌桓将领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初次进入山地的路口,这里往北五里即是柳平。乌桓将领疑心大起更兼愤怒,敢情追了两天竟然只是转了一个大圈!这让自己有何面目指挥部属……这时,柳平方向一骑飞奔而来。

    “将军,此地周围皆已搜遍,留在村子里的只有老弱,拷问半天才弄出点消息。在将军到来之前,曾有一支郡兵驻扎于此,大概有个三五百人,还有一百多骑兵!”

    乌桓将领眼睛一亮,转怒为喜:“你个羊羔子咪咪的,总算让老子逮到了!怪不得追了两天追不上,原来有骑兵啊!”

    忽然前方出现骚乱,一人快速奔来:“将军,前面又发现敌军了!追不追?”

    乌桓将领嘿嘿冷笑:“追!一定死死咬住!再跟丢了提头来见!”随后命令柳平分兵五百沿着这两日的追击路线搜索。有人不解,乌桓将领诡笑道:“前两天为何追不到敌人反而绕了一个大圈?刚刚俺才想明白,因为他们一直跟在俺们身后。所以啊,两头派兵围堵,不信这帮汉狗还能长翅膀飞了!”

    一路紧追不放,似乎是乌桓人变聪明了,又似乎是前面被追的敌人精疲力竭了,总之,乌桓兵不仅看到了前面疯狂奔逃的郡兵,还看到了扛着大包小包男女混杂落荒逃命的百姓,这种场景令他们忘记了先前遭受的袭击,满眼仅剩下包裹和女人……

    乌桓将领得知发现逃难的百姓后当即大喜过望,硬是从合不拢嘴的狂笑中迸出一个字:“追!”

    功夫不负有心人,顽强追击的乌桓兵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野火坡东口,嬉笑幻想着遥望谷内草木间跌跌撞撞缓慢移动的百姓以及拖着戟、扛着旗毫无斗志的汉军……乌桓将领的嘴仍没有合拢上,此刻他勒住马匹,双眼满是淫邪贪婪之色,露出的一嘴黄牙更将丑陋毕露无遗……谷口的乌桓骑兵越聚越多,却没有一人敢于超越将领的位置,他们也在欣赏前面百姓逃亡的景象,仿佛这些能够他们带来无尽的快感。

    乌桓将领缓慢抽出剑高举向前,口中嚷道:“谁抢到归谁!冲啊!”旋即第一个催动马匹冲向谷内。其余骑兵等待这一刻等得望眼欲穿,此时听到命令,几乎全部吼叫着、嘶嚷着提速狂冲……

    趴在北侧山坡后的高勇对沮授笑道:“烧烤大会要开始了!”

第四章 以弱敌强之烧烤盛宴

    乌桓将领挥剑冲在最前,视线早已被一女子锁住,一心想着追上去将其擒拿。紧跟其身后的两个百人长发现谷内有些怪异,半人高的草丛下面竟然是枯枝,马蹄踏上发出“劈啪”乱响,偶尔树刺还会将马蹄刺伤,令战马痛苦不堪。在这树木不多的山谷为何能有如此多的枯枝?为何枯枝附近没有树木……他们试着向乌桓将领禀告,却连叫几声不见回应,回头望去,只见狂奔中的乌桓兵也没有几人注意到,绝大多数都被前面即将跑出谷外的难民吸引……

    高勇越看越是欣喜,乌桓贼彻彻底底地被贪婪支配,三千余人几乎全部挤进谷内,完全忘记了在谷口留驻兵卒守住退路的重要性,轻叹一声后对沮授言道:“军队的军纪最为重要,像乌桓贼寇这般将领带头……唉!”

    沮授微笑,目光落在东口:“主公,东谷口已经安全,可以烧烤了!”

    高勇“嗯”一声,扭头对身后的王信点头示意。王信举起两根树枝交叉晃动两次后分别向两侧放平……东、西谷口的郡兵立刻用火石引火,待火种燃烧后,先将藤条、枯枝、枯草编制成的火球点燃推入谷口,熊熊火球一路滚过,将沿路的枯枝、枯草引燃,形成了封堵山口的火墙,火借风势转瞬间化为烈焰滔天……

    乌桓兵惊讶地看到前面踉踉跄跄步履维艰的难民突然换了一副模样,一个个迈开大步提速急冲,他们身后两侧山坡上突然站起汉军将点燃的火球推向谷口……乌将心中好笑:刚刚在东谷口明显感觉到吹的是顺风,此刻汉军妄图在西口放火阻挡岂不是自陷绝境?

    乌将看着十余汉军慌乱的模样,看着草丛树后闪出的汉军匆忙列阵完全不知山火之险,情不自禁哈哈大笑,剑锋前指大叫:“杀光汉军!”

    穿过谷中不久,身后兵士叫嚷起来。乌将扭头回望,只见来口处亦燃起道道火墙,后面同样有数十汉军匆忙列阵,心中嘲笑:“汉军不知死活,竟想用这百十人阻挡三千乌桓骑兵……”忽然,乌将的思绪停滞,他缓慢地转头向前,脸上由刚刚的嘲讽与不屑转为恐惧与震惊!

    谷内风向骤然改变,几十丈前还是由东向西,可现在竟是由西向东!乌将心头巨颤,本能地减缓马速直至愣在当地……其余的乌桓兵见前后出口皆被大火封堵均大惊失色。

    高勇看到乌桓兵的慌乱,知道时机来临,再次对王信下指示。这次王信的树枝交叉三次……郡兵拿起捆绑有石块、烂布条、藤草的短木棍在火堆上点燃,在军官统一命令下冲刺十余步向山谷口抛掷,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火势变大,而后再借助山风将火引向谷内。

    高勇身后的一千郡兵是烧烤大会的主力,人手十个火把整齐站立,每五人身设置一个小火堆,十名佰长发出命令,郡兵们齐刷刷点燃火把……逐渐加速跑上坡顶……在登上坡顶的瞬间将火把抛射……昏暗的夜空下立时出现千条美妙的弧线,映照得天空异常绚丽夺目!

    火把落点有远有近,近的不过十余丈,远的要在二十丈左右,有几个力量大技巧好的竟然扔进乌桓骑兵的队列中……乌桓贼尚未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便要再次面对更加窘迫的处境——山谷内顿时火光冲天,熊熊大火吐露骇人火舌迅速将一切吞噬,乌桓贼寇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四散奔逃,但在这狭窄绵长的谷底任何的逃跑都是徒劳。

    郡兵将火把悉数扔进谷内后,山谷已经被烈焰彻底包裹,到处是火光,到处是灼热,到处是人嚷马嘶,焦糊的气味迅速蔓延,由山谷两端快速向谷中推进的近两丈宽的火墙最是厉害,如巨大石碾将挡在前面的树木、青草、马匹、乌桓贼尽皆化为灰烬……

    站在坡顶的高勇望着谷内一切,不禁想起《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火烧藤甲兵时说的话:如此有伤天和,只怕会折损阳寿……至于其他人,包括沮授、王信等人,全部张嘴呆立,震惊于眼前景象。

    乌桓将领已由刚刚的呆立变为无比的愤怒,他叫喊着聚拢队伍,拔剑指向北侧山坡上观望的郡兵怪叫,语气中饱含仇视、诅咒与愤恨。乌桓兵感同身受,在烈火的烘烤中,愤怒成为他们唯一能够倚仗的支柱,纷纷举弓搭箭催动马匹向山坡上狂冲……尽管弓箭射程有限,尽管仰射几乎没有杀伤效果,乌桓兵仍然在疯狂射箭……

    高勇冷笑,命令郡兵举盾防御,同时缓缓走下坡顶,做好抵御骑兵的准备。这一次,乌桓将领又冲在最前,尽管他声音嘶哑,尽管他衣衫焦糊,尽管他的战马被烧烤的毛发尽没……高勇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前面是乌桓贼兵的垂死挣扎,中间背景是熊熊烈焰中翻腾滚动的战马与人,两侧背景是燃烧余烬中冒着轻烟的黑炭与熟肉,漆黑夜空中的繁星在这火光面前黯然失色……

    看到乌桓兵进入弓箭射程之内,高勇心情激动,这是第一次发号施令,第一次试演自己设计的攻击方式,遂高声命令:“远程弓箭射击!中程木枪后退准备投掷!盾兵举盾,长矛抗骑准备!”

    弓兵走上前按照佰长指令举弓瞄准开始射击,利用山坡的高度优势射杀,而乌桓兵除了躲避别无他法,他们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箭雨倾泻的可怕。忍受几轮箭雨后,乌桓将领在马力即将耗尽前的一刻冲至二十丈处,熏黑的脸上露出即将复仇的撒旦微笑,两排牙齿反而显得白皙……

    避开敌人的弓箭,高勇退后隐入郡兵中间举起手臂:“弓兵移至两翼散射,木枪开始投掷!”坡顶站立的郡兵从背后取下一丈长、一头削尖的木棍,这是参照利于中距离杀敌利器标枪改造而来,使用方法差不多,威力却要强过弓箭,射速快过弓箭。初次见到高勇要求郡兵准备的这种东西,沮授问其有何用处,高勇笑答:“开战之后,沮公即可清楚!”

    判断着敌兵距离,高勇将举起的手臂猛然放下,佰长齐声:“跑步!投枪!”

    二百多木枪绕过蹲地守御郡兵的头顶全部倾泻在猛冲上前的乌桓兵头上,一通哀嚎惨叫后几十匹战马失去了主人……随后第二轮、第三轮……在乌桓兵冲到郡兵身前的极短时间内连续遭受五轮打击,损失过半兵力。而投枪郡兵因为人手一盾避开了大部分弓箭,仅有十余人伤亡。

    冲至近前的乌桓将领以为恶梦已经结束,郡兵再也没有抵抗的手段,只能成为待宰羔羊时,更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眼前盾牌后面的郡兵不但不见慌乱,反而将盾牌叠加起来,与此同时在盾牌缝隙中突然伸出上百杆长长的木棍,借着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指向自己的木棍已被削成尖刺……来不及躲避,来不及勒马,乌桓将领在无比惊骇的同时被两根木刺穿透……一根刺入腹腔,一根贯穿喉咙。离马的瞬间,望见郡兵眼中熊熊烈焰,不知是映照的谷内大火还是其原本的复仇怒火!落地后,乌将的喉间、腹部鲜血喷涌,身体不停抽搐,眼前尽是乌桓兵身死惨像。在死前一刻,他用尽全力嘶哑道:“峭王……小心……”

    跟随他冲锋的乌桓兵在血光飞溅中纷纷落马毙命,即便偶有骑兵避开长矛冲进步兵阵内也成强弩之末难逃乱刃分尸的恶运,其余乌桓兵在这种远中近三重火力攻击蹂躏下全部做了游魂野鬼。

    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三重火力压制阻击,沮授惊讶的半晌无语。特别是木枪的补充,使得这种防御连续强劲、杀伤威力大增,今日第一次使用难免出现不足,却仍达到惊人的效果,倘若勤加练习,其威力……沮授偷看高勇,越发觉得这个小主公不简单。

    谷内熊熊烈焰仍在肆虐,高勇坐在坡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高顺由西谷口赶来,见到高勇发呆,轻问沮授:“沮公,主公怎么了?”

    沮授凝视烈焰轻声道:“大概是因为空虚吧!主公以前曾说:战争使人空虚,使人性的丑陋放大……授好像有点明白了!”

    高顺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对战争有着最深切的体会,此刻听到‘空虚’二字竟有些许感悟:“空虚吗?大概吧!不过,沮公,下一步应该如何?顺认为应当立刻分兵杀回柳平,在乌桓兵得到消息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

    沮授轻捋胡须考虑片刻赞同道:“嗯!夜袭的话必须要快!”说话间,高勇走来。沮授问道:“高都尉建议立刻夜袭柳平,主公意下如何?”

    高勇裹紧衣领点头道:“可以,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最好能全歼这股乌桓贼……高都尉,你看需要多少兵力?”

    高顺答道:“要想全歼的话需要全部骑兵以及至少一千步兵!”

    高勇将配剑挂在腰间说道:“好吧,这附近再也没有敌兵,干脆干票大的……带上一千五百名郡兵,这里给沮公留下三百!如何?”

    沮授笑道:“主公胃口真是不小!好,此地留下三百郡兵足矣,只是为主公安全考虑应再多留一些!”

    高勇一愣:“沮公误会了,勇要与高都尉一同去夜袭。”

    高顺当即劝阻:“万万不可,前几日设伏已然数次犯险,主公决不可……”

    高勇伸手制止,说道:“上位者必须与将士同甘共苦,如此方能激发斗志,创造奇迹!不要再劝,时间紧迫,天亮前必须赶到柳平。”高顺肃穆立正,转身集合队伍出发。高勇留下张武、王信协助沮授处理战场。

    伏击在午夜山火熄灭之后结束了……

    漆黑的山谷晃动着百余火把,再次将谷内照得通亮,不过,这次是善后处理。清理战场收缴的弓剑甚多,当然马肉也不少,不过鉴于他们和乌桓贼的臭肉绞在一起,没有人愿意动……一部分没有烧熟的尸体被就地掩埋。而与此同时,高勇连同高顺、孙泰带领骑兵和一千五百郡兵悄悄潜回柳平。

    驻守柳平的兵马以为他们的同伴定在烧杀抢掠,羡慕之余只得吃喝玩乐酣睡如常。可是,那五百沿另一个方向追踪的乌桓兵却循着痕迹而去,并与高勇率领的郡兵相差半个时辰经过同一地点,只不过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拂晓前,高勇来到柳平镇外,蹲在草丛中查看镇内的兵营。值夜的哨兵困顿已极哈欠连天的靠在木桩上打盹,巡逻的也队列散乱萎靡不振。高顺蔑视道:“想不到横行草原的乌桓兵也是这副德性!”

    高勇笑道:“没办法,这附近没有威胁,防备自然松懈。一会怎么打?”

    高顺扫视营寨低声道:“骑兵正面冲击造成敌人混乱,步兵跟进,分左右插入柳平镇对乌桓兵形成合围,决不能让他们跑起来!”

    片刻之后,骑兵最先集合完毕,躲避在镇外树林中,等待攻击命令。各六百步兵摸到柳平两侧,剩余三百郡兵站在骑兵身后。高勇骑上马,拔出配剑来到队伍前高声道:“玄菟将士们!复仇的时刻来了!前面是乌桓贼的营寨,大家一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有马革裹尸还!全军开始攻击!”

    高顺呼应道:“跟随主公,誓杀乌桓贼寇!”郡兵亦同声高喊:“人生自古谁无死,但有马革裹尸还!报仇雪恨,誓灭乌桓!”

    近百骑兵最先冲出,在守营哨兵惊骇的目光中撞破营门杀入营内。高顺一马当先,左一剑刺穿敌兵胸口,右一剑割破敌人喉咙。由此,两名最先冲出的乌桓兵稀里糊涂的做了野鬼。其余骑兵也不含糊,虽然骑射本事一般,可格斗武艺却不弱,特别是掌握了马匹高速冲锋时劈砍刺杀的技巧后战力更上层楼。尾随高顺杀入敌营后立刻散开,刀刀见血、剑剑封喉杀得痛快淋漓。

    两翼步兵紧随骑兵发动进攻,先用弓箭、木刺做先锋,逼得乌桓兵四处躲避无法靠近马匹,随后郡兵枪戟剑盾高举冲入敌营,趁乌桓兵上马之前大肆砍杀。失去战马的乌桓兵如同少了双腿,抵抗得无力又无奈。

    不过,自打之前被高顺突袭后仍心有余悸,留守将领命令士兵将马匹分散绑固在帐篷、房屋附近,方便随时骑乘。当再次面对突袭,反应的速度要明显快过上一次。惊慌混乱过后,乌桓兵快速组织起小队,拚力抵挡玄菟郡兵的攻击。睡在镇内的乌桓兵也因此有了足够的时间准备。号声接连响起,散在镇内的乌桓兵逐渐汇聚在中心,留守乌将见主力尚在心下稍宽,立刻展开反击。

    可是随着战事进行,他才发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骑兵憋在镇内无法铺开,骑射、突击的威力发挥不出,战斗力大打折扣。而偷袭的郡兵以步卒为主,灵活快捷,即可靠近攻击,又可借助围墙、木桩躲避。乌桓兵骑在马上射不中砍不到只能干着急,而自己立于高处,反倒成为对方弓箭的靶标,形势相当被动。留守乌将发现身处劣势,立即下令杀向镇北。

    然而,他的打算却落了空。冲进镇内的郡兵一部分向内杀敌,还有一部分在高顺的带领下迅速夺下柳平北门,封堵住北上的道路。当乌桓兵准备杀向北门时,他们已被玄菟郡兵彻底分割:镇内剩八百余,镇外剩六百余!其中堵在镇南口的三百乌桓兵在突袭的开始阶段几乎死光。

    漆黑的夜空渐渐退去,东方开始显蓝。高勇却无暇顾及,此刻柳平镇内喊杀打斗声此起彼伏。孙泰率十骑小心翼翼地护卫在高勇身侧,剩余骑兵十余骑一组作为先锋突击乌桓兵。高勇被孙泰严密‘保护’无法靠前,当然也知道凭自己这点本事上去也是送死,于是只好夹在队伍里呐喊打气练习劈空斩而已。

    狭窄的巷道厮杀异常惨烈,施展不开的乌桓骑兵面对高举枪戟剑盾的步卒毫无优势,只得以弓箭射敌,可是由于视野狭窄,射击效果有限,加之郡兵多有盾牌护身,杀伤力大减。战斗在持续,伤亡在增加,不过,乌桓兵的损失更大。他们且战且退妄图与镇北的乌桓兵里应外合打通道路。

    此刻,处在镇北的高顺承受的压力最大。他指挥三百郡兵背靠背列阵,弓兵居中,盾兵、枪戟兵交错在外。镇内的乌桓兵倒还好说,因为没有足够的距离和空间施展,攻击力大减。只需弓箭、长枪配合便可抵挡得住。可镇外的正好相反,他们连续几次冲锋试图突破阻截救出城内同伴,却被高顺组织的弓箭、长枪步兵阵死死挡住。激战下来,死伤惨重。如果不是两翼不断有兵卒补充,只怕阻截早已被破。

    高顺为了激励士气更是将武力发挥至极致,每次都冲杀在最前面,每次都要砍翻数人方才罢休,每次都杀的乌桓兵哭爹喊娘。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升起,镇北的乌桓兵发现镇内的喊杀声逐渐微弱,涌向北门的郡兵却越来越多……高顺知道胜利在望,立刻派人请高勇调兵直插乌桓兵身后阻其退路,同时率领步兵展开反攻。

    乌桓兵带着最后的希望冲击步兵阵,却惊讶地发现郡兵转守为攻……与此同时,柳平镇内的激战已接近尾声。留守乌将身边仅剩十四五骑,可他们却毫不畏惧,踏着倒下同伴的尸体继续拼力厮杀。乌将更是手狠,连射带砍伤了六七人。

    孙泰怒目圆睁,口中暴叫:“乌贼拿命来!”催马直杀过去。

    乌将毫不示弱,因为在他脑中汉人各个懦弱卑贱胆小如鼠,而今日之败只因突施偷袭和汉人人多,否则怎会让汉人打败?轻敌的思想作祟,乌将对孙泰报以蔑视的目光和嘲讽的冷笑,当即丢下弓矢挥剑杀奔孙泰。

    孙泰镇静心神,在两人靠近的瞬间身体猛然后仰,同时右手剑顺势画出一个大弧,由后到前落点完美的卡在乌将的脖子上。乌将根本不曾想到孙泰竟有如此变招,本想回剑抵挡,怎奈刚才打算刺穿孙泰胸口伸出太多……“噗”一声,乌将被孙泰一剑割得身首异处,脑袋干净利落的飞上半空!

    郡兵们当即大声欢呼,胜利的到来令众人脸上皆洋溢喜悦。剩余的乌桓兵因为震惊失神相继命赴黄泉。此时高顺遣人请求派兵袭击乌桓兵身后,高勇当即命令剩余的全部骑兵和尚能战斗的三百郡兵立刻出发,由西出柳平绕向敌人身后……

第五章 远交近守(上)

    镇北乌桓兵听到镇内传出来的喊杀声越来越弱,均大感焦急。要知道他们的主将在里面,主将死,他们也要受到连带处罚。可面对郡兵铜墙铁壁般的防守,反复冲击无果。剩下的两个百人长对视无语,满眼的血丝凸现无奈与不安。这时,镇内传出汉朝郡兵的呐喊,二人心中一沉,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四五百郡兵正由镇内杀出,呈扇形围攻上来。

    “撤退!”二百余郡兵拨马转身向北退却。高顺岂肯轻易放过,拉过马匹翻身骑上,带领仅余的五骑奋起直追。此时,高勇正率兵狂奔在柳平西侧的树林中,惊起大群早起觅食的鸟雀。

    乌桓兵不知身后追来是不是诱饵,不过那名带兵将领的厉害他们是领教过的,先前一个百人长、十几个乌桓兵皆命丧其手。两个百人长商量片刻,一在前开路,一断后以弓箭阻击追兵。乌桓兵的骑射相当厉害,骑在飞奔的战马上仍旧能拉弓射箭且不失准头,连高顺也暗自佩服,由此只得减缓马速不敢过于靠近。

    乌桓兵一口气狂奔近十里,渐渐离开狭窄的柳平官道,而前方通向宾徒的阔道隐约可见,百人长暗自庆幸逃得快,扭头向后望去,只见追兵仍在紧跟,不由得骂道:“该死的汉军,等回去搬来援兵,一定杀光你们祭奠死去的乌桓勇士!”

    “百人长小心!”身后骑兵惊叫。百人长心神稍分,突觉胯下战马猛然一沉,自己随即被甩离马背……腾空旋转间百人长吃惊地看到身后紧跟自己的十余骑先后遭到同样的厄运,都被地上灰土中猛然绷紧的一条藤草编制的绊马索绊倒。与此同时,两侧树林中开始射出箭矢。突遭变故,慌乱勒马的乌桓兵纷纷中箭。

    摔得灰头土脸的百人长勉强爬起,顾不得身上疼痛,尽力将战马拉起,同时叫喊着命令堵住道路的乌桓兵将马匹移走……可是刚才的混乱局面已经造成拥堵,乌桓兵围聚在一起无法散开,全部成为四周树林零星射出的箭矢的美餐。百人长扫视战场,发现箭矢稀疏猜知阻击之敌不会很多,心下略宽,立即命令外围的乌桓兵进入树林杀敌,同时让开道路。

    乌桓兵进入树林后,里面不再有任何箭矢射出而是响起打斗之声。百人长松一口气,看到乌桓兵又开始继续撤离,自己拔剑也准备杀入树林……

    恰在此时,乌桓队伍西侧树林突然冲出数十汉朝骑兵,硬是将乌桓队伍截为数段,死死的与乌桓兵绞缠在一起。百人长见状大叫不好,他知道在这种狭窄的林间道路上二百骑兵与五十骑兵毫无二致,如此缠斗不利的是己方。不敢耽搁片刻,百人长催动马匹向汉朝骑兵杀去。

    队尾的高顺看到乌桓兵大乱,已猜测到可能是魏明或者高勇的援兵赶到,当即加速冲入乌桓队中左突右杀……

    日头越升越高,缠斗仍在继续,在这长约一里的道路上汉军与乌桓兵交错混杂,双方的伤亡时时刻刻都在增加。然而乌桓兵却更加担心,如此缠斗无法脱身,那郡兵步卒迟早会赶来,倒时……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柳平方向的道路上出现步兵身影。看到步兵赶到,高勇长出口气,心道:“古人的体质确实比现代人要好!这近万米的路程只用四十多分钟,而且赶到后立刻便能投入战斗。”

    发现步兵潮水般包抄而上,百人长知道此战已无胜算,想也不想当即命令乌桓兵向北突,能跑几个跑几个……

    “穷寇莫追!”高勇制止了孙泰希望继续追击的请求,“魏校尉率领骑兵继续侦查敌情,不久之后还可能有乌桓贼再来报复。孙泰快速清理战场,能用的马匹全都拉走,不能用的放生吧。”

    高顺指点俘虏问道:“主公,这些乌桓俘虏如何处置?”

    高勇看也不看道:“先审问,什么也不说的就地处决!”

    近三个时辰的激战,以阵亡近百、受伤三百的代价几乎将乌桓全歼。赶回柳平的路上,高勇仍在思索连夜追歼柳平乌桓贼到底应不应该?毕竟这近五百人的伤亡不是拥有三千郡兵的玄菟能够承受的,况且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如何惨烈的激战……正在权衡得失时,前方奔来一骑,高勇定睛观瞧:“杨凌?”

    “主公!快……快派兵救援张队长他们……”杨凌浑身是血,衣衫被树枝撕扯得七零八落,背上还插着一支箭。尚未到近前,他便扑通一声掉落马下。

    高勇急忙跳下马,几步上前将他扶起问道:“你为何这样?沮公他们怎么了?”

    杨凌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焦急道:“打扫完战场后,沮公和张队长率兵立刻向柳平进发支援主公。谁知……天亮前,在走出山谷时突然遇到一股不知哪里跑出来的乌桓兵,沮公见来不及躲避只好打了起来。可是乌桓兵太多,阵型在弓箭射光后被冲破,沮公只好带领队伍且战且退往山上走,依托山势与乌桓兵周旋,希望将他们吸引在那里,同时让张队长和俺偷偷下山报信。”说到这,杨凌猛然哭出声来:“刚到山脚便又与乌桓兵遭遇,张队长抢了一匹马让给俺先走,而他自己留下拖延敌人……只怕现在……”

    高勇眼神晃动,心知耽搁不得,叫嚷道:“孙泰!收拢队伍立刻返回野火坡!”

    太阳灼热的烧烤大地,高勇的心也在煎熬之中:担心沮授、担心张武、担心王信,同时也责备自己为何不派人侦察,放过这一支最要命的乌桓兵,如若出事,只怕一辈子都过不好!劳累几个时辰的战马仍得不到歇息,在鞭策下奋力疾行,昨夜带出来的近百骑兵现在已不足五十。孙泰一言不发紧跟在高勇身边,额头的汗珠显露出他的焦急与不安。

    忽然,树林人影晃动。高勇急忙勒住马匹高举起手示意众人减速,同时拨转马头钻进树林,孙泰拔剑护卫身侧……林内寂静无声,阳光穿透浓厚的树叶落在黝黑的地上映照出块块亮斑。

    “踏踏”的马蹄声中,高勇缓缓接近那个人影……那是被勒住脖子挂在树上的尸体,红色的衣衫与周围的墨绿形成鲜明的对比,轻风吹过,尸体随之轻轻摇摆……靠近一些后,高勇惊呆了,任凭马匹自己前行……

    孙泰哀叫道:“武子!”同时跳下马急跑过去将其抱下,看着那熟悉的脸,高勇除了哽咽说不出任何话语。孙泰用手轻抚张武的脸庞,烟火熏黑的面颊上还留有砍杀时落下的血滴,红色的衣衫已被血迹染透,十余处伤口无不在倾诉张武之前遭受的痛苦和伤害,唯有那张仍旧安静憨厚的脸以及带笑的嘴角在向世人表明他死的时候精神上是安详的……

    此时孙泰已经泪流满面,不断轻呼张武的名字。高勇凝望许久,脑中翻江倒海般响起了过往那些死于乌桓手中的人……眼泪落下的同时猛然起身高声道:“郡兵听令:乌桓贼畜一律斩杀,一定要将其斩尽杀绝!”战马再次奔腾起来,带着无比愤怒与冲天杀气咆哮着向山内狂冲。

    ……

    三个时辰的激战,已有百多郡兵伤亡,不过乌桓亦有七八十人死伤。沮授躲在山石后向下望去,四百余乌桓兵正在休息,大大小小的分成十几个圆圈,嬉笑吵闹不亦乐乎。“看情况他们暂时不会进攻!”想着,沮授将目光移往柳平方向:“希望主公那里一切顺利!”

    突然,远处密林中一条红线在树荫下若隐若现急速移动……沮授凝望片刻露出喜悦的笑容,对身边的王信说道:“告诉士卒准备,一会山下打起来后全部往下冲,将乌桓兵彻底消灭!”这个命令被迅速传达到所有郡兵的耳中,一个个摩拳擦掌凝神蓄气准备大干一番!

    山脚的乌桓兵仍陶醉的刚刚的胜利喜悦之中,一场遭遇战消灭掉一百多汉朝郡兵,还将剩下的围困山上无法逃脱,只等他们粮尽水绝不降也得降。有了这么多俘虏和如此辉煌的战绩,那赏赐、晋升是免不了的了,搞不好还能分到几个奴隶,一家老小的生计便有了着落……

    嬉笑中的乌桓兵丝毫没有察觉身旁战马的异常,焦躁不安、踢踏马蹄、低声嘶鸣,似乎在警告主人危险的来临……依靠在树杆打盹的百人长突然感觉到大地传来的轻微震动,迅即惊恐地睁开双眼,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骑兵在接近!

    “快上马!有敌人!”百人长高喊警告,急忙爬上自己的战马。可为时已晚,红色衣衫的汉军骑兵几乎与马蹄声同时到达,凶猛强悍地冲向慌乱中的乌桓兵……劈砍切肉声随即响起,乌桓兵的鲜血伴随着马蹄践踏四散飞溅。

    许多没来得及爬上马的乌桓兵稀里糊涂的做了刀下鬼剑下魂。百人长声嘶力竭地喊叫收拢队伍,勉强聚集了一百多人,却突然听到身后山坡上传来汉朝郡兵的冲杀呐喊声!挺举长枪、长戟的郡兵借助山势奔跑着冲下,与骑兵配合两面夹击,将百人长身边的百多骑冲散……孙泰向着百人长急冲过去,口中高喊道:“武子!孙叔替你报仇!”以迅雷之势用手中剑将其后背穿透,剑尖由胸前露出,百人长的尸体在巨大惯性作用下飞出近三丈……

    战斗很快结束,乌桓兵全部被斩杀,飞溅的血液几乎将附近的树木彻底染红。得知张武阵亡,沮授失声落泪,不住自责:“是授之过!授之过!”

    高勇强忍悲痛安慰道:“张武走了,不是任何人的错。这也许是天意,上天安排好的。如果非要怪罪,那应该怪罪这帮乌桓畜牲,只有将他们砍光杀光,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沮授拭去眼泪:“好好安葬武子!主公说得对,要将乌桓斩尽杀绝!”

    高勇问道:“下一步如何?一日一夜,我军伤亡五百,士兵疲劳已极。”

    沮授指点西方:“向西百里是新阳县,据柳平乡轶说那里是阳乐北边最后一道防线,突破新阳,阳乐、临渝、肥如再无险阻。故此应该驻扎有辽西郡兵,现在主公兵少,可以到那里休整!”

    高勇将手中的树枝“咔嘣”掰折,说道:“就这么办,我也想知道为何眼见百姓亲人遭殃,郡兵却见死不救!孙泰,打扫战场后保护伤员向西赶赴新阳。王信,立刻通知高都尉处理完柳平事情后由官道赶赴新阳,路上小心侦察。”

    ……

    “素利的实力有多强?一路所遇大小邑落数百,粗略估算兵力不下五万!”冯玉疑问道,扭头等待夫余向导的回答。

    向导无奈道:“汉朝特使,这下总该明白夫余国不愿与素利交恶的原因了吧!这些仅是其三成实力,素利统领的大邑多大七个,部落近五百,拥兵十万有余!”向导故意加重十万的声调,试图震慑冯玉,吓唬住这个汉朝特使。

    不想,冯玉毫不在意,反问道:“那其余几人实力又如何?”

    向导心想:第一次吓唬住你,那便再夸大些,“第二强的是宇文莫槐,其有大邑六个,部落数与素利相仿,兵力在六万上下;第三是阙利,大邑四个,部落二百,兵力四万余;弥加最弱,却仍有大邑三个,兵力三万。两年前,弥加的实力最盛,却遭到素利和宇文莫槐的联合攻击,使其大败,被迫迁往北方雪原,由此素利、宇文莫槐各增两个大邑,实力大涨。”

    冯玉不住点头:“想不到他们内部也互相攻伐,怪不得这两年如此安静。”跟着对向导说道:“这样看来,东部鲜卑一共拥兵近二十万,怪不得夫余大王闻听素利欲袭会大惊失色。”一句话噎得向导无法应对,只好尴尬地点头苦笑。

    好在假借夫余客商的身份作掩护,顺利地穿越了素利的领地,当然钱财花费是免不了的,大小邑落首领都要卡些油水,至少花钱消灾比刀兵相向要好。

    进入中部鲜卑势力范围,排在最外侧的竟然是柯最的邑落,东边毗邻素利、宇文莫槐,南边相接乌桓的丘力居、苏仆延两部,可谓是两面临敌,凶险莫过于此。此时节,北风渐起草叶枯黄,数量不多的马羊散落在这片水草贫瘠的土地上。沿途部落破烂不堪,随处可见焚毁废弃的车马毡帐。

    冯玉心道:“这大概便是几个月前那场大战留下的了!”

    轲其塔听说那个一同逃出来的小兄弟高勇竟然成了汉朝玄菟太守并且派出使者探访大喜过望,一边派人通知其父轲最赶快回来,一边亲自骑上骏马带领儿子轲比能以及族人出迎。当看到远处出现的特使队伍时,轲其塔竟激动得流下眼泪。

    轲比能发现父亲眼中的泪水问道:“爹,那个高勇真的是勇士吗?”

    轲其塔摸着他的头顶说道:“当然,是你爹这些年见过的最伟大的勇士,春夏秋冬一个轮回还没完他便做了汉朝的大官,你想这样的人能不是勇士吗?”

    轲比能眼珠灵动,又问:“那他的武艺一定很厉害了!将来一定要跟他比试比试!”

    轲其塔破涕为笑:“傻孩子,汉人有句话:斗力者百人敌,斗智者万人敌!”

    冯玉见到如此欢迎场面倍受感动,十丈外下马步行施礼道:“玄菟高太守特使冯玉拜见轲大人!”(注:鲜卑的最高首领称作“大帅”,一半的邑落首领称作“大人”。)

    轲其塔一跃下马,紧走几步上前拉住冯玉高兴道:“特使不必多礼,鲜卑这里没有这许多礼节,来的都是客人。况且高太守与我还有段生死之交,他派来的人更是贵客中的贵客,快到帐内休息,里面羊肉飘香,只等特使品尝!”

    冯玉如老朋友相见般喜悦道:“以前常听主公提起轲大人豪爽、真诚、重情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轲大人是真正的鲜卑勇士!同请!”

    夫余向导吃惊地呆望着一切,他不明白:一向与汉人交恶的鲜卑人怎么会对这个特使另眼相看,派出如此欢迎场面,即便是夫余特使也不曾受到如此礼遇……

    轲其塔亲自割下一条羊腿交给冯玉:“兄弟大口吃肉!这里就是家,到这里和在家一样,敞开吃!”

    冯玉毫不客气一口撕下羊腿上的腱肉大嚼特嚼,不住赞美道:“香!还是草原上的羊肉最有味道!”

    轲其塔苦笑道:“吃羊肉要喝酒,这样才最有味道!可惜……唉!现在邑落困难,实在拿不出美酒款待贵客!”

    冯玉放下羊腿说道:“轲大人不必灰心丧气,我家主公一直挂心轲大人的部落,一直想派人探访,却被一些事情耽搁。上个月才将玄菟平定,便立刻派遣冯玉前来探访,还竭尽所能地准备了些钱财薄礼了表心意!”言罢拍手三下,兵士们各自解开衣襟将里面的金钱财物取出放在地上,眨眼间堆成了一座小山。看得周围轲其塔族人目瞪口呆,这些是他们一生未曾见过的财宝。

    轲其塔感激道:“这……这……如何……”

    冯玉笑道:“主公说大家是兄弟不分彼此。”

    轲其塔道:“好!这才是好兄弟!以后但有所需尽管开口。”

    冯玉诡笑道:“主公所言不假,轲大人是勇士中的勇士!不瞒你,此来冯玉还有他事相商,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只是不知轲大人愿不愿去做?”

    轲其塔眼神示意左右退下,待帐帘合上,才询问道:“何事?”

第五章 远交近守(中)

    冯玉低声道:“南北联手夹击苏仆延!”

    轲其塔神情一怔,急问道:“可否详细道来?”

    冯玉没有解释,反而问道:“最近南边的乌桓可有动静?”

    轲其塔摇头:“安静如常,牧马放羊依旧。即便兵马也不见异动,仍布置在边线令人寝食难安。”

    冯玉笑道:“这便对了!”

    轲其塔疑惑:“如何?”

    冯玉解释道:“乌桓苏仆延部主力已经南下辽西郡,在这北部仅剩部分兵力,故此才要佯装大军未动!”

    轲其塔惊讶道:“莫非辽西郡已经遭侵?怪不得苏仆延如此老实,跟老子玩这一手!”

    这时,帐外响起洪亮的声音,一句拗口的汉话传来:“听说贵客来访?在哪里?”跟着脚步声近,帐帘被一只大手掀开,一老者步入帐内。冯玉仔细打量,此人比自己高出半头,身体健朗、肌肉扎实、精神矍铄、双目放光,一身高贵装扮凸现身份地位。

    轲其塔急忙起身介绍道:“爹(注:没查到鲜卑人的称呼方式。)!这位是大汉玄菟郡太守派来的特使。这是我爹,本部族的大帅!”

    冯玉想不到轲最也会汉话,吃惊的同时立刻站起施礼:“玄菟特使拜见轲最大帅!”

    轲最爽朗大笑伸手将冯玉扶起:“都是贵客何必弄些烂七八糟的礼节,塔儿没跟特使说这里不兴这一套吗?哈哈哈,坐!刚刚在商量什么呢?把帐帘都挂上,弄得神秘兮兮的!”

    轲其塔笑道:“特使此来是为双方联合对付乌桓一事。”

    轲最目光深邃地盯看冯玉:“嗯?请特使细细将来!”

    冯玉说道:“现在乌桓苏仆延部正在全力侵攻辽西郡,动员兵力不下五万,轲大帅可知其为何故?”

    轲最思考一番答道:“难道是粮草?”

    冯玉赞赏道:“不愧为鲜卑大帅!不错,苏仆延已经粮草不济,前段时间乌桓联合进攻轲最大帅和阙居大帅,虽然取胜却也伤了元气,尤其最重要的粮草更是消耗殆尽。乌桓四大部落均不好过,其中苏仆延部最惨,估计连过月的粮草都没有,所以才一改常态,明知辽西此刻几乎没有多少存粮,仍然提前一两个月侵掠。”

    轲最细细咀嚼其中含义,不断点头认可:“那玄菟高太守打算如何夹击乌桓?要知道乌桓此刻实力强横,苏仆延的实力虽弱,却仍然拥有近十万兵力。而经过两次战乱,我部族人损失大半,实力大减不如往昔;阙居亦好不到哪去,如何还有能力攻击乌桓?况且,苏仆延部遇袭,丘力居、乌延决不会见死不救。而那丘力居……唉!”

    冯玉问道:“轲最大帅何故叹息?”

    轲其塔解释道:“特使有所不知,与乌桓两次交手,苏仆延虽为主攻,可战力最强者乃是丘力居,他杀我族人无数,更将爹的女人掳去。怎奈实力不济,否则谁能忍受这奇耻大辱!”

    冯玉劝慰道:“我家主公常讲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双方均对乌桓怀有深仇大恨,那么更应该携起手来共同对敌!”

    轲最摇头苦笑:“高太守对这里不很了解,除了南面的乌桓外,东面的素利、宇文莫槐也都不好惹,而他们更与乌桓联手……”

    “哈哈哈!”冯玉的笑声打算了轲最的话。轲最奇怪,当然也知道其中必有深意,急问:“特使为何大笑?”

    冯玉止住笑声:“大帅有所不知,主公早已对这一切了若指掌,来此之前曾先到夫余国拜访,除与其结成同盟外,更说服夫余王尉仇台共同对付素利、宇文莫槐。现在只需到素利地盘内散播谣言,无论夫余会不会增兵边境,素利都不敢轻举妄动。”

    轲最大喜:“妙!如此一来东部之危去矣。那乌桓几部又当如何防备?”

    冯玉微笑道:“这个简单,只需大帅联络慕容大帅及几部鲜卑首领调动部分兵力佯装南下复仇目标直指丘力居,并适当的散播谣言令其相信使他动弹不得。如此那乌延也不敢轻易发兵救援。苏仆延两路强援皆无,剩下的只是大帅独力或与慕容、阙居及鲜卑诸部组成联军偷袭苏仆延。此战要求速战速决,打它一个措手不及。主公建议大帅下手要狠,能抢的都抢,能拿的都拿,能杀的都杀,能烧的都烧!如此安排,当乌桓回过神来已进入冬季,再想进攻必须等到来年春夏……呵呵,半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轲最表情由大喜改为惊讶与赞叹:“好计!好计!高太守真乃神人也!”

    冯玉补充道:“主公还有一计仅供大帅参考。”

    轲最不假思索道:“特使快讲!”

    冯玉笑道:“主公只说:鲜卑语言相通服饰相同,何不假扮素利兵将,令乌桓、素利各生疑心,而后收买细作从中作梗……”

    轲最以拳击掌兴奋道:“好!这个联盟轲最部全力支持,我立刻劝说阙居大帅和慕容大帅。无论如何,高太守这个朋友鲜卑轲最部交定了,更何况高太守与塔儿还是生死之交!”

    ……

    经过两日急行军,玄菟郡兵终于来到新阳城下。此城墙高一丈八,方圆十里,正好卡在宾徒至阳乐的官道上。昨日收到高顺送来的情报,一支四千余人的乌桓兵正在沿路抢掠,步步紧逼新阳。其所过之处十室九空、村庄皆被夷为平地。仅带十余骑的高顺对此无可奈何,只好时时监视,将其暴行纪录心底,等到来日的复仇。

    驻守新阳的辽西郡兵发现城外突然出现上千兵卒皆大惊失色,慌乱奔跑叫嚷,看得沮授暗自摇头。很快新阳县尉登上城头问询:“你们是哪里的郡兵?”

    沮授仰头道:“玄菟郡兵!特为解救辽西击退乌桓而来!你等快些打开城门,新阳城北五十里外正有一支乌桓兵赶来!”

    新阳县尉细看城下的兵卒,一个个风尘仆仆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还有些人衣服上有火烧过的痕迹。“可有凭据?”

    沮授回道:“这位是玄菟新任太守!得知辽西遭侵之后立刻率兵前来。”

    新阳县尉一怔仔细打量高勇半晌问道:“玄菟郡是王太守啊?何时换人了?可有凭据?辽西太守刚刚下令不准擅开城门,违令者斩!”

    沮授笑道:“你说前任王太守啊,他半月前已经卸任经辽东郡乘船归乡,此时应该坐在船上呢。”

    高勇懒得跟他解释,等沮授说完厉声道:“信不过?派个人下来,这里有盖着玄菟官印的文书!快点!耽误了抗敌大事唯你是问!”

    新阳县尉吓了一跳,想不到一个娃娃竟如此强横,不过当官的都是这样惹不起。急令一佰长由西门出城绕道北门察看,得到确认后才让高勇这千多郡兵入城。县尉不停地向沮授和高勇赔礼道歉,态度谦卑竟无法斥责。高勇问道:“新阳县令呢?怎么不见他出来迎接?”

    县尉苦笑:“听闻乌桓人又来劫掠,县令带着全家搬到阳乐郡城去住了,仅留下官在此守卫。”

    高勇冷笑道:“胆小鼠辈,扔下全县百姓自己逃命,哼!放在玄菟定要判处绞刑。”说着望向沮授暗自点头。

    沮授笑道:“县尉快去将城内佰长、队头召集起来,乌桓大兵将至,必须尽快商议对策。”

    县尉疑虑道:“这里是辽西郡,下官只能接受辽西长史的调遣,这种命令……”

    高勇佯怒:“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拖拖拉拉!如果新阳失守,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你!快去!”

    一句话吓得县尉后退两步险些将身后士兵撞倒,连声应诺后跑向兵营。高勇大笑起来:“孙泰快去准备,一会把他们一勺烩!然后将驻守此城的郡兵缴械,可用的编入队伍,不可用的全部看押起来,让他们做苦力准备滚木擂石。按照目前的速度,乌桓兵一两天后就会赶到。”

    五个佰长十个队头外加大小官员聚集在县府,可他们等来的不是商议抗敌对策,而是玄菟郡兵的包围看管。在被缴械并登记造册后,他们被带到县府院内接受高勇的爱国主义教育。另一面,沮授与孙泰一起迅速控制新阳城,将驻守此地的五百郡兵缴械看押,并开始做防守准备,同时动员城内百姓暂时迁出躲避即将到来的战乱。

    入夜后,高顺的骑兵小队赶到。乌桓兵已将新阳以北扫荡一空,正在向此赶来。县府灯火通明,正堂内沮授察看地图分析道:“先前制定的计划需要稍作修改。我军以步卒为主,不利出城野战,必须依托有利地形防守。宾徒地处平原,如让步卒偷袭只有死路一条。毕竟平地上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

    高勇忧虑道:“确实如此,不过,如不袭扰宾徒围兵又怎能解救宾徒危机?”

    沮授笑道:“主公可还记得上次离开宾徒后经历的事情吗?道路南侧那一片广袤的树林……”

    高勇回忆那里的地形环境突然惊呼道:“沮公还要用烧烤?”

    沮授点头,手掌按在树林上说道:“对,还是要烧烤。上次是在山谷中,这次改为树林里,争取再在乌桓屁股上留下个深红的手掌印!”

    高顺奇道:“那里确有一片大树林,现在正值秋季天气干燥落叶渐多容易点火,可又怎么才能烧到乌桓兵呢?他们也会跑啊,山谷里还好办,这平地上……”

    高勇看着那片树林说道:“都尉放心,如果再在山谷里放火,那乌桓决不会上当。不过,要是在树林里,他们至多会怀疑,仍会有五成机会上餐桌的。”

    高顺点头道:“一切听沮公安排。可是城外的乌桓兵怎么办?那四五千不是小数目,主公身边只有一千五百人。此外,一旦赫连恒得知主公全歼了他五千人而暴怒,再增派兵马……”

    沮授点指鲜卑二字说道:“根据时间推算,冯玉应该到达轲最部了。不出意外,胜负将在半个月内决出!”

    ……

    “什么?一千多人全死了?其余的下落不明?一群废物,竟敢让乌桓勇士败给汉军!”赫连恒暴跳如雷在帐内叫骂,刚刚由昌黎搬来的高档案几也被利剑劈为两截,碟、碗碎了一地。拼死逃回来的百人长哭丧着脸匍匐地上不敢稍动半寸。“你说那些人的口音不是辽西的?”

    百人长战栗着点头确认道:“大将军,他们的口音的确不是辽西的,倒像是辽东那边的。”

    赫连恒凶光毕现的双眼慢慢移到百人长头顶:“这么说那些汉军来自玄菟?”

    此时,一乌桓兵跑进帐内:“禀告大将军,前方传来消息,刚刚攻占了宾徒北墙,此刻正在缠斗,请大将军立刻增派兵马。”

    赫连恒愤怒扭曲的脸稍稍恢复,看了一眼地上的百人长,猛然一脚将其踹翻:“带些人到南边搜,找不到汉军你就别回来了!传令:全军围攻宾徒,随抢随杀!”

    宾徒遭到屠城之祸……坚守十余日,包括右北平潜入的郡兵几乎死伤殆尽。城内的青壮皆登城防守,直杀得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沿墙房屋拆卸干净,最后部分男女全员抗敌。但几番血战终于力竭,北墙失守后北门大开,乌桓骑兵、步卒发疯般涌入宾徒……

    最后一名护卫队员用仅余的力气高喊道:“乡亲们!跟它们拼了!”呐喊传遍了宾徒大街小巷,所有的人拿起手边的工具与乌桓兵厮杀,无论男女老幼……几年来气焰嚣张的乌桓第一次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冲入城内的乌桓兵死伤情况与攻城时不相上下!

    黄昏时分,宾徒城恢复了往昔的平静,赫连恒骑马走在街上,沿路两侧尽是尸体,汉朝百姓的、乌桓兵卒的……身后副将禀告道:“大将军,宾徒府库还有些钱财,可粮食只搜出十余石,至于奴隶只抓到六七百人……”

    “够了!”赫连恒暴喝道:“汉人怎么变得有种了?死伤四五千才得到这么点……”这时,迎面过来一队人,那是四五个乌桓兵看押的十几个女人。赫连恒靠过去一一细看,目光所及非老即丑,阴沉着脸转向副将:“一个好看的都没抓到?”副将埋起头轻轻微点。

    赫连恒发出森森冷笑:“传令,毁掉宾徒城墙,让它三五年内修不起来!大军向南,赶在秋收前再攻占新阳,这次一定要抓些年轻女人让乌桓勇士们乐乐。然后杀奔玄菟,当面质问王太守是不是吃错了药,竟敢派兵伤害乌桓勇士!”

    副将轻问:“大将军,新阳是丘力居大王的地盘,如此进攻恐引起误会!况且赫大人(赫连恒它老爸)只说此次以掠粮为主,如此连攻坚城,不但交恶汉朝,还使伤亡大增得不偿失啊!不如派人借大将军威名向辽西及玄菟索取,而将军可以留在此城让那些汉人种粮。宾徒城墙高大易守难攻……”

    赫连恒盯看副将许久,不屑道:“你还年轻!汉人种的粮食连他们自己都不够吃,又怎么能供养勇敢的乌桓族人?只有杀,粮食才能够用。当然不能全杀光,还要留一些明年继续种粮。至于城池……乌桓族是草原勇士,怎可像汉人那孬样躲在城里被人围攻?最后吗,要是凭威望就能让汉人屈服,那他们岂不是早交出袭击乌桓勇士的人了?告诉你吧,汉人很狡猾,切不可轻易相信!”说罢挥起马鞭奔向县府。

    副将急问:“那丘力居大王哪里如何交待?”

    十余丈外传来赫连恒的声音:“一座城而已,丘力居大王不会在意的。”

    ……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九月二十二日,难得的秋高气爽,金黄的麦穗在田间随风起舞,预示着丰收和喜悦,农民埋头苦干抓紧收割,丰收意味着不必为如何熬过寒冬而发愁,虽然大部分的收成要交到地主豪族手中。

    新阳城的防御准备仍在紧锣密补的进行中,砍伐树木、搬运山石、熬制松油,派出的斥候不断送回情报,四千余乌桓兵越来越靠近新阳,战争的气息日益浓重。老幼妇女在郡兵的号召下逐批离开,仅剩下青壮辅助守城。

    孙泰率兵离开仅半日,魏明赶到新阳,带来了宾徒失陷的消息……马成痛苦失声,坚请高勇为死难弟兄复仇,随同突围出来的几人亦放声大哭,兄弟之情感人至深。面对这令人悲痛的消息,想起那些为解玄菟之危命留宾徒的勇士,众人立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本来此次出兵的首要目的即是解救宾徒之围……高勇泪流满面愧疚道:“千算万算仍无法解救宾徒百姓、解救驰援郡兵生命,这让勇如何面对辽西百姓、面对未曾见面的部属!”

    沮授见高勇如此伤心,急忙出言劝解:“主公切莫自责,以两千郡兵歼灭五千乌桓兵,此举已开创对乌作战先河,也算提前为宾徒百姓报了仇。况且宾徒军民为抗击乌桓阵亡,死得光荣,死得令世人敬佩!现今宾徒城破回天乏力,需为活着的人考虑,把抵御乌桓进攻放在首位!”

    高勇勉强拭去眼泪,请求在座诸人为死难者默哀,同时心中牢记此仇!

    许久,心痛稍稍缓解,魏明才道:“属下在宾徒城外监视数日,城破之后乌桓兵将城墙拆毁,同时开始集结兵力,先锋分做两部,其一沿官道向新阳前进,其一沿小路向柳平前进。”

    沮授、高勇对视片刻,沮授道:“看来赫连恒打算报那五千人的仇啊!”

    高勇皱眉道:“这个会不会是障眼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沮授微微点头:“不可不防,应告知荀公有所防备。”

    忽然,王信快步跑进:“主公,城外发现乌桓兵!”

第五章 远交近守(下)

    新阳城外出现一支四千余人的乌桓兵,沿官道铺开足有五里,首尾骑兵,中间是千余步卒,衣服脏乱颜色不一,懒洋洋地在阳光下缓慢爬行,仿佛新阳已是囊中之物。

    高顺怒道:“主公,就是这支乌桓贼畜沿路烧杀掠夺!”

    高勇冷笑:“都尉消火,过会儿一定让你杀个痛快!传令:弓兵、步兵全部藏于墙垛下,城上仅留五十人,务必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言罢望向沮授征求意见,沮授微笑不语轻轻额首。

    片刻,新阳城上一切准备就绪,步兵紧靠剁墙举盾护顶,弓兵紧挨步兵严阵以待。高顺提盾持剑左右巡视,不住为郡兵打气鼓劲。高勇和沮授在卫兵的保护下站于后侧,将全副精力放在城外的乌桓兵身上。

    乌将走在最前,高昂着头蔑视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幽州辽西如同自家后院,随来随走随拿随取。今次提前一月侵扰辽西也是他大力撺掇苏仆延提出的,当然乌桓粮草不济是主要原因。谁让去年幽州歉收,导致乌桓四部都断了粮。虽然乌桓以放牧为生,但也不能天天杀马羊吃肉啊,况且最近几年投奔来的人、抓来的奴隶越来越多,实力增强了,粮食却越来越难以为继。

    “报!前面新阳城四门紧闭,城上守军混乱不堪。”斥候禀告情报。

    乌将眯眼眺望新阳城,嘴角挂上得意的笑:“告诉勇士们到城里去休息,住汉人的房子,睡汉人的女人,吃汉人的粮食去!”命令下达,乌桓兵立刻精神抖擞,高喊着口号、大声地吵闹,推推搡搡、拥拥堵堵的在城外重新列阵,左右两翼骑兵护佑,中间步卒持矛挺立。

    高顺指点步卒道:“乌桓人只有侵扰汉疆时才用步卒,哪些甲胄、矛戟均是从汉军手中夺取。”

    高勇扫视乌阵:“都尉可有破敌之法?”

    高顺自信道:“引敌登城,诱敌近战,弱其骑射优势,叫他们有来无回!”

    “呜——”随着乌桓吹响了号角,高勇精神一振,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场防守战开始了。

    乌将居中不断发出命令,两翼骑兵最先开动。左翼出阵,疾速奔向城墙,乌桓兵凭借良好的骑术操控马匹保持各自间距,手中扬起弓搭箭拉伸瞄准城上……

    高顺吼道:“举盾护顶,小心弓箭!”说着自己也靠在剁墙后观察。高勇蹲在墙后猫腰细看。马蹄隆隆声中,一层薄雾猛然脱离乌桓骑兵盖向新阳。高勇心叫‘妈呀’立刻缩头躲回墙后,耳边刹那间传来箭矢特有的破空声,紧跟着周围响起‘噼里啪啦’如同雨滴落地。

    高顺再次提醒道:“全军注意第二波弓箭!”话音未落,左翼骑兵的第二波箭矢离弦,这一次距离城墙最近,几乎是在平行状态下射出,箭矢由左侧斜射进来,城墙上响起了呻吟声,显然有郡兵中箭负伤。

    高勇见状发出命令:“重伤兵趁敌攻击空隙立刻下城治疗,轻伤兵尽量留下来继续战斗!”说着再次缓缓抬头向下望去,此时,左翼骑兵奔至右翼,右翼骑兵已然狂奔而出,手中弓箭已经瞄准了城墙……看到这些高勇才明白骑射的方法,心想:“怪不得三国九里面骑射那么强悍,动辄五六千的杀伤!这现实中也丝毫不逊,马速加上箭速不仅射程大增,威力也变强,让城上守军很难还击。如果一次骑射有三千,反复数次的话……”高勇心底一阵寒冷,明白到乌桓崛起并非侥幸使然。

    前后小半个时辰内,乌桓骑兵差不多倾泻下十几拨箭矢,弄得城上随便落脚都能踩到两三支。当然作为代价,郡兵亦有百余人受伤。这多亏事先有所准备,如果是突然遇敌,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城外的马蹄声渐息,仅余马匹偶尔的嘶鸣。高顺靠近低声道:“主公注意躲避,步卒快要攻城了。”

    乌将催马上前高声道:“城上汉人听了:乌桓峭王苏大人要你们交出今年的岁粮,让你们县令立刻准备好一万石,否则城破之日即是遭殃之时!”

    听到如此拗口难闻的蹩嘴汉话,高勇‘扑哧’笑了出来,引得周围几人一同发笑。第三次抬头望去,乌桓步卒不知何时准备好了几个云梯,人数也增加一些。遂奇道:“高都尉,乌桓畜牲怎么这么快造好了云梯?”

    高顺瞄了一眼回禀:“回主公,这些云梯应该是之前准备好的,搬运它们的队伍刚到,看来他们是决心攻城了!”

    高勇的目光落在乌将自傲的脸上赞同道:“嗯,王八吃秤砣,确实是铁了心了!”

    高顺又听到一个新词‘王八吃秤砣’,正要详问,却听见外面号声再响,知道最近苦的战斗开始了。

    乌将看到城上空无一人,侧听城内寂静无声,以为守卫郡兵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懒得再派斥候绕城侦查,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步卒攻城暴露出他们与汉军的不同。汉军攻城,步卒行动整齐划一,抬云梯的走在前,登城的步卒跟在后,以鼓声为准绳齐进齐退。而这乌桓兵完全没了法度,一群人蜂拥上前,下了马匹仿佛失去了保持间距的能力,密的密、松的松,急的急,缓的缓,往往步卒跑到了城下,云梯还在半路上……

    听着城下近在咫尺的嘈杂混乱,高顺果断发出命令:“步兵继续隐藏拾取箭矢,弓兵上前射杀城下敌兵!”

    乌将仍在高傲地眺望新阳城,在他眼中此城已如裸城一般,只需乌桓勇士往上一站,那些汉民各个如待宰羔羊……然而,美梦尚未成真,乌将的笑脸便已僵硬……城下的乌桓步卒仍在叫喊着、推搡着、呼唤着等待那迟迟未到的云梯,等待那即将入城烧杀淫掠的快乐……突然,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瞪着惊恐的双眼望向城上。前进中的云梯嘎然止步,抬梯者大张着嘴,目光同样落于城上……

    此时,拥堵在城下的乌桓步卒才发现情况不对,眼见身后的兄弟扔下云梯包头鼠窜,还有些脚步慢的竟如见鬼般掉头往回跑;此刻,他们才仰头望向城上……

    高顺弓箭在手暴喝道:“箭无虚发——射击!”五百弓兵同声高喝:“杀!”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带着即将崛起的自信与自豪!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强的劲道,乌桓兵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仰头上望的被利箭贯穿额头、眼鼻,带出的白色脑浆、红色血液交织在一起成为吸引昆虫的绝佳味道;提盾的不等抬手遮蔽便被箭矢直贯头盖骨,呜呼哀哉中直挺着脑袋倒地;四处奔逃躲避的最是凄惨,饱受箭雨折磨,身上、腿上、胳膊上无不成为靶标,在哀嚎痛苦中一点点流尽生命。相比之下,那些一击毙命的反倒幸运许多。

    乌将僵立半晌,直到被逃回来的步卒唤醒。“射!射死他们!”配剑乱挥,骑兵匆忙整理队形,一片吆喝声中再次上阵。可为时已晚,城下的战斗已经结束,五六百乌桓兵惨死,血腥之气散入空中随风飘散,令人恶心呕吐。

    新阳城再次恢复平静,只有呼呼风声不时吹过。乌桓骑兵的骑射又进行了半个时辰,直至所有的随身携带的箭矢射光才停歇,而新阳城自始自终不见任何人影晃动。随后,乌将又发动两次攻城,与第一次情形雷同,部分死在墙下,爬上墙的也无法立足,被守军大肆砍杀,直至伤亡过千,乌将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上了敌人的当,急忙收兵,一边派人通禀赫连恒,一边派出斥候侦查附近有无埋伏。

    乌桓兵退却之后,高顺指挥郡兵下城休息。郡兵们兴奋异常,仅伤亡百余人便让不可一世的乌桓丢下四五百具尸体,更是仅摸到墙角,如此防守佳绩几年来不曾见过。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来日再战。

    回到县府,高顺依然一幅波澜不惊严肃认真的表情,平静道:“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才有此胜,但切不可轻视乌桓,他们毕竟击败过匈奴、鲜卑,绝非善类。如今郡兵实力已现,明日定是一场恶仗。为防不测,主公不可再登城助战。”

    魏明同样出言劝阻:“高都尉所言不假,请主公在城内调度指挥。城墙上有属下和高都尉,保证乌桓贼寇来两个死一双!”

    高勇心中感动,说道:“勇还是要登城露面,更要让乌将知道是谁,如此方能引诱赫连恒率领大军前来,避免玄菟遭殃,也为孙泰创造机会。”

    高顺担忧道:“赫连恒手中尚有三万余兵马,凭借新阳小城抵御四五千敌兵尚且艰辛,更何况三四万……只怕连半日都难以坚持。毕竟这里没有宾徒那样高大的城墙拱卫,城内青壮也迁徙干净,打不起消耗战。”

    沮授笑道:“打不起消耗战的应该是乌桓,主公用两千郡兵拖得它越久,对它越不利。现今只要把赫连恒的兵马引来新阳即是胜利。”

    高勇补充道:“正是如此,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敌退我打,敌逃我追。而为了让赫连恒死心塌地的过来支援,今后几天要做两手准备。一,坚守城池并给予敌兵狠狠的打击;二,制定好撤退计划、选取最佳路线,让赫连恒欲追不能、欲罢无力!”

    ……

    九月二十四日,乌云笼罩着辽西大地,遮蔽阳光,阴郁憋闷。宾徒县府,赫连恒斜躺在政堂里,视线在屋内游走,惊讶于房屋的构造:“汉人造的房子真是不错,几根木头这么一搭,嘿还就是不倒!要是草原上也有这样的房子那该多好!多有气派!”

    赞赏声中,副将悲伤着脸走进:“禀告大将军,刚刚斥候送来消息……”

    赫连恒瞥他一眼不悦道:“快说,又怎么了?”

    副将支吾半天才开口:“斥候送回消息,勒麻统率的三千余乌桓勇士的尸体在宾徒正南百里外的柳平山谷中发现,皆被大火焚烧。山坡上留有战斗混迹,估计勇士死前曾奋勇杀敌。”

    赫连恒惊呆得半晌无语,只见嘴角张张合合却始终不见一言片语发出。恰在这时,马蹄声由小变大急速奔近。赫连恒一惊,不祥的预感奇袭心头。

    “报,大将军!索伦将军进攻新阳城时中敌埋伏,损伤千余人,特请大将军增兵支援!”

    赫连恒怒吼道:“什么?五千兵马居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新阳?还损伤过千?”

    副将脑筋急转觉察出其中某种联系,对赫连恒道:“大将军,此时颇有蹊跷。勒麻在柳平出事后仅四五天攻占新阳受阻,而柳平距新阳不过三天路程……会不会是袭击勒麻的人干的?”

    听到副将的分析,赫连恒也稍稍恢复冷静,将这段时间一连串的怪事整合起来:九月九日,宾徒东南巡逻的斥候遇袭,死伤数十人,其后再无事发生;几天后,前去追踪的兵马于柳平遭袭,损伤近五千;现在进攻新阳受阻,又折损千余人……此外,敌兵有辽东口音,由东向西的移动轨迹……

    赫连恒与副将几乎同时喊出声:“是玄菟边军!”可旋即被赫连恒否决:“那玄菟边军已于年初调往辽东……难道是去而复返?”

    副将建议道:“大将军,无论何种情况,玄菟此刻守军决不会很多,应当立刻率兵进攻。除了劫掠钱财外,还能赶上那里的秋收,一举两得!”

    赫连恒摇头道:“汉人不会如此简单,看起来是边军救援辽西,实际上极可能是他们的诡计,引乌桓大军向东,而后在半路上借助地利袭扰阻碍,等到进入玄菟,只怕粮食都入了他们的仓。到时候又得靠攻城,死伤会更大。反倒不如直扑新阳,哪里距离近地势平坦,汉军无险可守,急行一天半即可赶到。”

    副将沉思片刻赞同道:“大将军分析透彻。不过,最好再派一支兵马东进玄菟,抢不到东西吓他一下也好!”

    赫连恒拍板定案:“由古伦率三千骑兵大张旗鼓东进,吸引汉军的注意。本将军连夜奔袭新阳,攻占新阳后再杀向玄菟,一定抢它个粒米不留!”

    ……

    中部鲜卑慕容帅帐内,阙居、轲最居右,置-落罗、日律推演居左,慕容大帅居于正坐。冯玉立于帐内,于游走间将鲜卑、幽州、乌桓所面临的情势一一述说,为了表述清楚更是准备了一张地图。第一次面对如此场面,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五位是鲜卑诸部中实力最强的,当然东部鲜卑那几位不在统计之内。轲其塔站在轲最身后充当临时翻译,将冯玉的话一一解读。

    慕容部族大帅名叫莫护安,年逾四十,面容矍铄双眼炯炯有神,视线不离冯玉片刻,脑中思虑着冯玉话中的含义。其子莫护跋十五岁,立其身后。阙居明显苍老,额头皱纹深陷,面容憔悴神色黯淡,猜其六十仍会有人相信,不过据轲最所说其不过五十,如此显老只因大败后忧劳所致。

    置-落罗体格稍胖,宽厚的肩膀在衣饰的衬托下尤显威严,虽年逾五十却仍健朗如常,笑容可掬的脸上透着一股和蔼可亲的平易之气。日律推演最是年轻,三十出头即继承了乃父的部落族长之位,更与南面的匈奴打了几仗,逼其臣服岁岁纳贡,算是鲜卑新生代相当厉害的角色。

    待冯玉描绘出鲜卑诸部与玄菟联合的壮美前景后,莫护安平静如常,淡淡地问道:“特使之言确很打动人心。不过,那乌桓四部同生共死,如若苏仆延遇袭,其余三部拼死相救又当如何?假如东部素利、宇文莫槐不理会夫余兵马一意救援又当如何?身为部族大帅,要以全族为上!”

    日律推演紧接莫护安质疑道:“哼!让阙居、轲最杀入苏仆延腹地劫掠,让其余几部出兵牵敌耗费粮草,如此安排,只怕本大人答应,手下的部落族人也不会答应!”

    置-落罗仍旧微笑,细眯的眼缝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轲最听到话中带刺,当即便要驳斥,却被身后的轲其塔示意等等,遂勉强压住火气。阙居已经满面通红,额头青筋暴露,他是最不想这样的机会流走的人。

    冯玉扫视众人,想起高勇曾经使用过屡试不爽的方法——哈哈哈大笑,直笑得众人莫名其妙才收住笑声说道:“本以为诸位鲜卑大人、大帅均是人上之人,必能做出超常之举,想不到如此见事不明畏首畏尾,如何做得大事?”

    置-落罗神情一怔,问道:“特使此话何意?谨慎细致些也是错?”

    冯玉摇头道:“谨慎细致没有错,错在过犹不及,徒然让机会从身边流走!刚才已经将现今局势析明,苏仆延分出一半兵力南侵,而其余三部不见响应,由此可见乌桓四部在这一点上存在分歧,甚至可能会产生矛盾!”

    莫护安已慢慢体会出其中深意,出言询问:“如何存在分歧?”

    注:三国时,鲜卑族首领莫护跋率领族人迁居辽西,曾随同司马懿征讨割据辽东的公孙渊,立下战功,被封为率义王。莫护跋在荆城以北(今河北省昌黎县境内)建立国家。据说当时北方的汉人流行戴步摇冠(一种带有悬垂装饰物的帽子),莫护跋见了也很喜欢,也做了一顶,整天戴在头上。鲜卑人见了他这种打扮,都称他为‘步摇‘,因当地语言‘步摇‘同‘慕容‘读音相近,所以传到后来就成了‘慕容‘。莫护跋的后人便干脆以此作为部落的名称。西晋时,慕容-占领燕北、辽东一带,自称鲜卑大单于,他的儿子慕容-后来建立前燕国,从此正式以慕容为姓。东晋十六国时,慕容氏在北方先后建立了前燕、后燕、西燕、南燕等国,前后历时七十多年。

第五章 远交近守之连纵抗横

    冯玉诡笑道:“打草惊蛇,利益使然!”

    置-落罗的眼皮稍稍抬起,疑问道:“请特使详细道来!”

    冯玉踱起脚步,缓缓叙述:“历年侵扰幽州,乌桓四部皆统一行动,务求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顾此失彼,如此,乌桓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好处。然而,今年苏仆延一改常态提前月余进攻辽西,一则其粮草不济,二则其余三部乌桓自顾不暇;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必将使玄菟、右北平、渔阳的汉军有所防备,其余三部乌桓如要南侵,所遇抵抗必会更加顽强,所受损失必会更加巨大。”

    莫护安微微点头,日律推演亦沉眉凝思。

    冯玉继续道:“矛盾亦由此产生。此番偷袭苏仆延,其余三部若救,事后为弥补损失多半会向苏仆延索取财物;如若不救,其矛盾由此更盛,苏仆延定会怀恨在心。在座诸位即可借此拉拢一方打击一方,逐步分化乌桓。至于偷袭苏仆延,诸位大人可以组成联军,如此谁都不会吃亏。此外,偷袭应本着规模大、时间短两个原则,即速战速决!”

    置-落罗哈哈笑道:“如此诡计,只有汉人方能想出,虽不光明磊落,却也不算阴险,可取。”

    日律推演冷面转热,望向莫护安。莫护安赞赏道:“好,既然疑虑全消,诸位当可组成联盟,共同对付乌桓!”众人起身击掌相约。

    莫护安引领众人来到帐外,此时那里已经准备好案台器物,六人齐成一排歃血为盟,在数千鲜卑兵士面前结为同盟。随后帐外号声大响连绵不绝,鲜卑各部勇士齐举弓剑、同声呐喊。此刻冯玉心中激动,主公托付之事终于全部完成,仰头上望。蔚蓝色的天空下,一直小鹰借助风势渐升渐高。

    九月二十七日,鲜卑五部联合行动,与难楼相接的日律推演增兵东南,于接壤处集结三万兵力;位于日律推演北方的置-落罗调兵两万南下与其合兵一处,另遣一万与日律推演的一万骑兵齐至轲最部落聚集。慕容部莫护安为防备素利仅动员三分之一的兵力参与行动,一万与日律推演、置-落罗联合,一万至轲最处待命。轲最部、阙居部各出五千。由此,佯攻兵力为六万号称十万,偷袭兵力达四万。

    其间两三天,乌桓谣言盛传。被打残的阙居、轲最联合中部鲜卑、西部鲜卑举兵十万准备复仇,兵锋直指难楼、丘力居。初闻谣言,乌桓人很是不信,现在已是晚秋,草场枯黄的时候,任谁也不会在此时发动进攻,更何况要依靠水草为生的游牧民族。苏仆延虽然有些担忧,却也不愿相信此事。

    九月二十八日,乌桓北方突然出现鲜卑斥候,更有大军南下迹象。难楼、丘力居觉察出其中的异样味道,立刻召集众部族首领商议。其时,谣言更厉,忽说鲜卑发兵十万拿难楼开刀,忽说鲜卑只想取丘力居首级。与此同时,鲜卑靠近边界的部落纷纷后撤,战争气息越加浓厚,混合着秋冬的萧杀之气充满紧张与不安。

    傍晚夕阳斜照,凛冽北风中苏仆延在十余骑的护卫下驰至丘力居大帐。下马入帐,只见难楼、丘力居、乌延等正愁眉不展围坐商议,苏仆延笑呵呵打趣道:“几条谣言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放心,给鲜卑熊胆也不敢攻击乌桓。”

    丘力居瞥其一眼沉声道:“现在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何时的问题!刚刚素利送来消息,最近夫余出现异动,正在增兵边境,看样子是有所察觉,你那里的偷袭准备也要放一放了!”

    苏仆延脱去羊皮外套坐到乌延身边笑道:“笑话,如果不去偷袭夫余,又何必提前一月到辽西收粮!”

    难楼气愤道:“还敢说,要不是你不听劝住擅自进攻辽西让汉人有了准备,我们何至于至今不敢出兵!”

    苏仆延嘲笑道:“汉人是一群羔羊,有什么好怕的?打打杀杀,粮食、女人、奴隶都有了!”

    难楼强抑怒火道:“说得容易,你那辽西、玄菟怎么能跟上谷、渔阳来比!你攻一座城池死个一两千人算多的,到上谷这边试试?最近渔阳换了太守,叫什么公孙瓒,打完丘力居又来打我,七八仗下来已经死了上千人了!”

    苏仆延冷笑:“还不是怕死没种,跟他打,怕啥?还号称乌桓第一大部呢,连个渔阳太守都收拾不了!”

    “够了!”难楼待要出言反击,却被丘力居喝止。几人当中丘力居年龄最大资历最老,说话最有分量,“什么时候了?还窝里反!告诉你们,此次鲜卑来势汹汹绝非虚张声势,最近几天安插在慕容部落的人也送回消息,莫护安几天前召集阙居、轲最、日律推演和置-落罗商议整整一日,随后几人歃血结盟,其中还有汉人!”

    难楼惊呼:“怎么?汉人跑去跟鲜卑结盟?”

    丘力居点头道:“搞不好,汉朝打算和鲜卑联合一同对付乌桓!现在鲜卑增兵即是证据!”

    一直没有说话的乌延不安道:“怪不得最近渔阳、右北平换太守后纷纷整顿郡兵,公孙瓒几次攻击恐怕只是试探……难道汉朝皇帝下定决心出兵了?”

    苏仆延不屑道:“胡扯,要出兵早出了,何必等到现在。你看看幽州还有什么可抢的?除了一点点粮食,连年轻女人都难找!再者,数年前那次出兵,三万兵马被杀的稀里哗啦死伤无数,他还敢来?还是那句话,给他一百个大熊胆,他也不敢来!”

    丘力居怒火中烧不耐烦地看看苏仆延嘲讽道:“苏大人果然厉害!已不把汉朝皇帝放在眼里,看来乌桓太小容不下苏大人这只大熊,若不愿共同抗敌那请暂回吧!鲜卑来袭,让我等三部抵御,苏大人可以安心到辽西抢粮。不过,不许超出宾徒,否则别怪丘力居不讲情义!”

    苏仆延闻听此言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过于托大犯了众怒,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道:“好,今日各位火气都不小,苏仆延暂且忍让,过些时日再来商议!”言罢披上外套步出帅帐。

    看到苏仆延这么快便出来,其心腹手下不解,试探着问道:“大人,事情商议的如何?是不是要再次联合出兵?”

    苏仆延瞪其一眼愤懑道:“一个个胆小如鼠如何成就大事!”随后翻身上马驰向东方。此刻太阳彻底隐匿于地平线下,墨绿色的幕布覆盖天宇,几片黑云随风南下……

    丘力居也在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后悔,苏仆延再骄横也是手握近十万人马的乌桓大人,如此将其激走是在对乌桓不利。柔柔眼睛放松心神后,丘力居言道:“过几天我亲自去苏仆延那里看看,毕竟都是同族,吵吵可以,别伤了和气。”

    难楼问道:“现今应当如何?”

    丘力居沉思道:“经刚才一闹,我也觉得此事蹊跷,莫非真如苏仆延所说鲜卑只是装装样子?”

    乌延再次开口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奔出三十余里,天彻底黑下来。苏仆延裹紧衣襟又披上一件大外套仍被寒风侵透打了一个冷颤,寒冷的环境使其怒气消散,开始为自己的骄横懊悔,思考着如何平息众怒,继续维持和睦的关系。此时,北风凛冽难于赶路,苏仆延只好寻找附近的部落暂歇。

    ……

    二十八日傍晚,高勇登城眺望,宾徒赶来的乌桓兵塞满了官道,在火光的照耀下由近及远延伸十余里,如长蛇般蜿蜒蠕动。沮授满意的笑着,高顺仍面容严肃仔细观察敌情,不放过任何细节。

    高勇倚墙问道:“高都尉,出城地道挖掘进度如何?看乌桓来势汹汹,估计晚上会连夜攻城,新阳无法坚守。”

    高顺自信道:“主公放心,现已挖至城外半里,午夜前应能挖到城南密林。”

    沮授淡淡道:“还要坚守三个时辰,得想个办法延缓乌桓进攻。”

    高勇忽然想起三国演义中有名的一计,脱口道:“空城计!”可转眼自我否定:“不行,赫连恒不是多疑之人,此计过于凶险恐难奏效!”

    沮授初闻‘空城计’神情一怔,跟着被高勇否决之言点醒灵机一动道:“既然空城计不行,何不广布疑兵趁乱造势令其难于决断?”几人围拢细听其详……及至最末皆大呼神奇。

    高勇兴奋道:“如此一来,金蝉脱壳之计成矣!”

    众人领命各自行事。高顺带领二百弓兵高举旌旗往复游走于四城,每次登城皆改换衣襟,或着黑、或披青、或举白,登城巡视大张旗鼓,其间趁机向城墙上搬运木人、草人布下疑阵,其后郡兵悄悄下城仅留数人呵斥作势,似有大军守城。

    沮授于城内组织百余人收集树枝、枯草、碎布、火油等物由城门开始沿街布置,同时在城内燃起数堆篝火将新阳映照得如同白昼,这百余人不断嬉笑吵闹模拟大军驻扎的景象。只有魏明和王信躲在地下,紧张忙碌地挖掘地道,早一刻挖通早一刻安全有保障。

    城外,赫连恒面对新阳城的“奇景”却是惊疑不定,刚刚索伦禀告新阳守军至多两千,怎么今日亲见竟两万都不止!是索伦被骗还是自己被骗?“索伦,你说说看为什么城上会有数千守军?”

    紧随赫连恒的索伦心头骤紧,眼前的赫连恒是有名的阴晴不定,仗着他老爹赫塔古的地位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当然了,赫塔古握有苏仆延半数以上兵力,即便苏仆延也无可奈何不敢轻易开罪。“赫大将军,属下之前进攻确实仅有千人守城,攻城兵将皆可作证!两三天又突然冒出这许多兵马……只有一种可能——那日汉军隐藏了实力故意示弱!”

    赫连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见副将点头确认才笑道:“你恐惧什么?本将军又不会吃了你!放心吧,把这许多汉军围困在城内已是大功一件!快回营帐准备,也许今晚要你做先锋!”索伦苦涩着脸退回自己营盘。

    副将靠近低声道:“大将军,这个索伦素来可疑,不可不防!”

    赫连恒嘲讽道:“放心,他与他那怕死的老爹一样是苏仆延的人,一会让他带兵先攻,搞不好会死在乱军之中……哈哈!”

    ……

    “啪——”马鞭被狠狠地仍在地上,索伦恼怒道:“刚会吃羊肉的家伙竟敢对老牧人吆三喝四,哼!等吃了败仗有你好受的。”

    说话间,一名青年进入帐内,“首领有何事吩咐?”

    索伦将其拉近低语数声,而后吩咐道:“快去禀告苏大人这里发生的一切。今次汉人的反应不对劲,怕是有什么诡计!”

    这时,帐外马蹄声近,一兵跑进禀道:“大将军有令:命索伦带领部属于一个时辰后攻城!”

    索伦轻拍青年肩膀嘱咐:“路上小心!”自己拿起马鞭大步走出帐外叫嚷道:“叫弟兄们先集合,等待命令!你们几个跟我到大将军那里走一趟!”

    ……

    正举着羊腿大肆啃咬的赫连恒见索伦闯进帐内不悦道:“索伦你不去攻城来帅帐做什么?”说着将手中的羊腿扔到盘子里,擦拭嘴上油腻后,斜眼盯着索伦等待回答。

    索伦打心底瞧不起眼前的家伙,言语中略含不满道:“天已大黑,此时攻城不利,不如等到天明,索伦愿为先锋!”

    “哼…哼…哼!”赫连恒嘴角挤出极不自然的讽笑:“怎么?不听命令?是不是有意见?告诉你,本将军就要让你打先锋!而且不是明天,是现在!”

    索伦强压怒气请求道:“族兵奋战数日疲困已极,请大将军准许休整一夜,明日……”

    赫连恒冷笑道:“说够了没?没其他的事就立刻发兵攻城!放跑了汉人唯你是问!”

    索伦咬牙应诺,气冲冲走出帅帐仰望夜空,心中怒气瘀结:“苏大人,再这样下去,全族都要毁在他们父子手上了!”

    新阳城北,沿官道搭建的营寨突然火光通明,大队大队的乌桓步卒开出寨外,于寒风中排列整齐等待进攻命令。另有近万骑兵向其余三门移动,尽管努力减小响动,却仍引起守军注意。

    见此情况,沮授立刻登上北城察看。不久高勇闻讯赶到,沮授言道:“主公不必担心,此乃乌桓试探,城外之兵不过三千,调八百军士防守绝无问题。唯虑者其欲借此探查新阳兵力?”

    高勇也注意到城外火光中那三千余人的小阵,问道:“沮公有何对策?”沮授笑而不答。

    半个时辰后,一阵号响,在新阳四周回荡。索伦抽剑前指,三千步卒大喝一声迈步前进。高顺细观之后说道:“都是老相识,他们应当是前几日最早到来的乌桓兵。这乌桓主将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为何总让同一支兵马进攻?”

    高勇淡淡道:“或许是他们之间有矛盾吧!小心,他们过来了!”

    高顺手掌高举口中命令道:“全军听令:弓箭准备!射!”……连续四五拨箭矢在漆黑的城墙上射出,几乎全部落在乌桓步卒头上,造成数百人伤亡。但,其后的乌桓兵仍毫无畏惧举着小盾继续前进,由迈步改作小跑,呐喊声中阵型散开,直压城墙而来。

    索伦看着部下惨死心如刀绞,怎奈赫连恒铁了心拿他开刀,攻城是死,抗命也是死,反倒不如留下性命将来为部下报仇雪恨!

    新阳城内传令兵往来奔跑,“主公,授所料果然准确,其余三门仅有兵卒列阵,均在驻足观望。”

    高勇笑道:“观望是假,多半是被沮公布置的‘大军’震慑!”

    高顺亦赞赏道:“沮公所教疑兵之术却是厉害,一百多人竟能造出三四千人的的声势,别说是乌桓,即便换作顺来领军,只怕也会犹豫再三不敢冒然攻城。”

    说话间,乌桓兵冲至城下,开始搭云梯攀爬。高顺叫来两名郡兵不顾高勇恳求硬是将其‘抬至’城下民居内,自己激励士气道:“玄菟弟兄们,夜黑风大,乌桓不敢轻易放箭,大家只管杀敌,为柳平死伤的兄弟、为辽西四城百姓报仇!杀!”暴喝之后,高顺举剑刺穿面前刚刚露出脑袋的乌桓兵的喉咙,‘咔嚓’骨裂声后,这乌桓兵嘶吼着翻落下去,吓得他身后的人半晌不敢跟进。

    其余黑暗中,刀剑相击、矛戟相绞,厮杀喊叫此起彼伏,高顺带领几人在北城上随走随停,将攀爬上来的乌桓兵砍的支离破碎身首异处。三千余乌桓兵在这种野蛮原始的攻城战中面对仅有七八百人的守军占不到一丝优势,不断地登城,不断地砍杀,不断地尸体下落,除偶尔有垂死汉军死死抱住乌桓兵一同落成之外,绝大部分都是被斩杀砍翻的乌桓兵!

    索伦哀痛的闭上眼睛,实在不忍心再看面前绞肉机般的战场,而心头对赫连恒的恨意更加强烈:放着骑射这种乌桓族得天独厚的优势不用,非要与汉军硬拼,强攻什么坚城?这么多乌桓勇士没有死在征讨阙居、轲最的路上,反倒命丧汉人高大的城池前……唉,得不偿失啊!

    付出几百具尸体、受伤四五百人的代价,乌桓兵仍无法撼动守军分毫,沮丧着败退回去。索伦低着头忍受着赫连恒又一顿奚落怒骂……其余三门的乌桓兵在三声号响后退回营寨睡起了大觉。

    高顺用死去乌桓兵的衣服将剑上血迹擦试干净,冷眼看着城外寂静的营寨,片刻后走下城墙。此战,玄菟郡兵的阵亡人数增加五十余,伤兵增加约二百,仅算惨胜。

第六章 乌桓兵退(上)

    午夜时分,新阳城被此起彼伏的鼾声、呓语团团包围。乌桓营寨中的篝火如同明亮的珍珠挂在新阳的脖间。

    前半夜的进攻过后,守城郡兵抓紧时间休息,等待轮换挖掘地道的命令。高勇也趁机小睡一会,毕竟不同于成年人有充沛的体能和精力。高顺与沮授一起在四城巡逻,监视敌人有无动静,并商讨出城后的相关事宜。

    地面上安静如常,地道内却是热火朝天另一番景象。已连续奋战三四个时辰的魏明仍在与部属轮换挖掘,一筐筐的石土被传递着送出,在县府外堆起几座小土丘。虽然外面秋风已起、寒风习习,地道内却闷热异常,所有轮换挖掘的兵士皆汗流浃背。

    不知过了多久,“主公!”一声轻呼将高勇唤醒,睁眼细看原来是王信,只见他满头灰土,脖间、衣袖更是被泥土包裹,如同刚从泥水中爬出来一样。“主公,地道挖通了!”强自压低的兴奋令高勇立刻精神百倍,大喜道:“太好了!快去告诉沮公他们,抓紧时间让伤员先撤。”

    ……

    城外帐内,副将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中仍在思考今日攻城时的蹊跷之处,隐约觉得城内汉军数量存在问题。思索间,哨兵来报新阳城内出现异常!副将即刻起身跑到帐外。前半夜笼罩着的乌云正在悄悄散去,一轮明月悠然挂在夜空,淡淡的月光下,新阳城守军的身影若隐若现。副将定睛查看不禁大叫出来:“被汉人骗了!快去叫大将军,快去集合兵马攻城!”

    静夜中的叫喊如鸣雷般声传甚远,不仅是乌桓营寨,连新阳城内已清晰可闻。高勇、沮授俱惊,想不到惑敌之计这么快便被识破!高勇神情骤紧,立刻发出命令:“王信,快去通知高都尉尽快撤回。郡兵听令:全体小跑进入地道!”

    沮授跟着补充道:“让高都尉将沿街的柴堆点燃阻挡敌兵!”

    与城内紧张相呼应,城外的号声迅速响起连绵不绝,刚刚还鼾声大作的营寨迅速人嚷马嘶,大队大队的骑兵步卒开到城外,等待主将下达进攻的命令,虽然此刻主将仍未搞清楚状况。

    “为何连夜请求攻城?”赫连恒略带怒气质问副将。

    副将指点城上那些一动不动的兵卒身影道:“大将军请细看!那些守军是否不对劲?”此时,最后一朵遮盖乌云飘走,皎洁的月光再次散落……

    “啊!”赫连恒目瞪口呆,原来城上笔直站立的不是什么守军,只不过是披着破衣烂衫的草人而已……想到自己居然被人欺骗,怒气横生,刚要发令攻城,突见城内火光大起烈焰滔天。

    副将不明何意,只催促道:“请大将军下令攻城!汉人可能要跑!”

    赫连恒怒道:“跑?想的美!把新阳围严实了再攻!”

    密林中,魏明指挥最先爬出的十余人散开警戒,监视仅相距百余丈的乌桓营寨。不想片刻后,乌桓营寨大动,骑兵、步卒纷纷集合出营。魏明心叫不好,立刻安排人手背起伤员快跑。城内,高勇在洞口调度,不断催促士兵尽快撤出,时间紧迫异常。高顺命人将四城草人以及城内的柴草堆一一引燃,并将沿街房屋的门窗卸下堆砌在洞口,在高勇率领士兵撤入洞内后,一把火将其点燃……

    赫连恒指挥兵马强攻北门,然而,撞破北门入城后只见沿街大火连天,连带着周围房屋一并燃烧,毫无立足之地。而此时,城内一处院落冲天大火骤起,照耀得新阳如同白昼!副将见状惊呼:“大将军,汉人可能已经跑了!”

    赫连恒瞪眼扫视城内大火怒问:“怎么跑?难道还能像鸟一样飞出去?”

    副将被此语点醒:“不,不是飞出去,而是由地下逃脱!”

    赫连恒一愣:“对!地道!快,派兵四散搜索,一定在这附近!”

    ……

    出得洞口,高勇回头眺望乱糟糟的乌桓营寨以及火光耀耀的新阳城,不禁感叹:“千钧一发!晚一点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沮授劝道:“主公还有心情感慨?还是快些赶路吧,赫连恒肯定会派斥候搜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集合完毕,千多人的队伍竟带着数百伤兵,一路小跑向南摸索前行。可仅走数里,前方探路的魏明送回消息:一支万余人的乌桓骑兵刚刚由官道急奔肥如而去。

    高顺道:“敌人反应好快,这支骑兵定是准备在通往肥如的道路上设卡拦截!”

    沮授沉思片刻说道:“计划必须更改,如若继续向肥如前行凶多吉少!”

    高勇疑道:“既如此,那又当向何处去?林渝?宾徒?还是返回玄菟?”

    沮授看看东方墨蓝的天空说道:“目前情势很难猜度,那赫连恒并没有将全部兵力压向肥如,说明其有可能会分兵攻玄菟。故此,最好在路上将其堵截,为玄菟争取时间!”众人一致赞同,于是兵马改向东北前进。

    ……

    当孙泰赶到宾徒以东百里的树林时,正与向玄菟前进的乌桓兵相遇。“孙校尉,这些乌桓兵不下两千,该如何阻截?”

    孙泰不住挠头,这种情况与沮授预想的相差极大,竟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思前想后不得要领,眼见乌桓兵狂奔而过,孙泰只得带队在其之前赶回玄菟报信。

    ……

    接连两日寒风更盛,由遥远的北方吹来,夹带着冰冻天地的箫杀之气,一路南下横扫大半个汉朝。黄河以北白雪飘落,江淮之间水凝成冰,大汉臣民不得不躲在屋内聚拢取暖。汉帝刘宏却逍遥自得,于皇宫内架起数口大锅,将运来的山泉烧至滚开后倒入池中,一时间屋内云雾缭绕如梦似幻仿如仙境。刘宏身披单衣与众嫔妃在池内追逐嬉闹不亦乐乎,张让等在旁边垂手侍立,等待承接刘宏的圣意。

    忽然,中常侍、上军校尉蹇硕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内,扑通跪倒池边禀奏:“启禀皇上,刚刚幽州刺史遣人来报:乌桓又开始侵扰幽州诸郡,请皇上调拨钱粮兵械并准予幽州出兵平剿。”

    刘宏刚将嫔妃捉入怀中揉搓拿捏,听闻此言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悦道:“又来侵扰?此等塞外蛮族真不知天高地厚,前番已封其为王,竟仍不知足,该杀!”

    张让急忙跪禀:“皇上喜怒,那乌桓蛮族向来索求无度更数次冒犯大汉尊威理应讨伐。怎奈上次征讨,边军损失至今未能恢复,而由冀州、并州、青州等地调兵北上颇费时日,且所需辎重绝非幽州能够承担,到时仍需朝廷调配,如此一来只怕万事齐备已到明年开春。”

    宏仰倒在嫔妃胸脯上问道:“爱卿之意要等到明年再行讨伐?”

    张让摇头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新任玄菟太守年轻有为且家资丰厚,可命其于玄菟郡内扩充郡兵暂行抵御,并以其家产先行垫付。其余辽西、渔阳、右北平、上谷等郡皆可依此而行,待明年开春,皇上可钦点大将赶赴幽州将所有郡兵、边军掌控,用作讨伐乌桓的兵马。如此不但不耗费朝廷分毫钱粮,还可拥有一支足以讨伐乌桓的兵马,一举两得是也!到时皇上只需供应粮草即可出兵剿灭乌桓,待得大胜而归,再下圣旨解散多余郡兵。”

    刘宏听得喜上眉梢,连呼“妙哉!”跟着吩咐:“爱卿速去办理此事,如果诸郡太守玩忽职守一律斩首抄家。嗯……就这么办!今年是幽州,明年是并州……爱卿仅为常侍实在屈才,待时机成熟,朕要下旨加封!”

    张让连叩响头山呼万岁!

    ……

    “禀报太守,斥候于柳平西南发现乌桓兵,正在沿山搜查。”

    高勇紧皱眉头问道:“乌桓兵为何还在柳平搜查?”

    沮授道:“估计赫连恒下了死命令,找不到主公不许他们回去!哈哈哈,看来那一把火彻底将赫连恒烧怒了!”

    高顺由后队赶来沉声道:“主公,天寒地冻,部分伤兵感染风寒,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闻听此言,高勇心情顿感沉重,此番出兵伤亡已经过半,却仍无法阻挡乌桓的进攻……仰望天空,灰蒙蒙愁云笼罩,树木叶落大半,混杂着断断续续的雪片一点点将大地覆盖。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身上的秋衣已难以抵挡。目光落下,高勇拾起地上的枯枝落叶说道:“沮公,勇想使一招声东击西!”

    沮授看着高勇手中的树枝点头道:“嗯,不错!声东击西,而后调虎离山,让郡兵平安穿过柳平。”随后三人详细计议。不久,高顺领命而去。

    沮授继续道:“这一两天,但愿轲其塔能够来得及偷袭苏仆延,否则……”

    高勇眺望北方,脑中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关于中国朝代变迁与气候的关系的书籍,上面通过对气候的调查得出结论:历次游牧民族南下中原皆因北方气候恶劣、气温连续降低难以生存所致,而中原王朝的覆灭更替大部分也是因为气候异常引发的天灾民怨导致,而东汉末年正处于北方严寒加剧的时期,鲜卑、乌桓、匈奴不断南侵亦由此而起。当然这仅是一个开始,大约在189年达到第一个高峰,直接引发了黄巾起义……“今年恐怕只是开始,以后北方会更加酷冷难当,必须做好一切准备,现在是乌桓,将来可能是鲜卑……”

    沮授似有所悟:“主公曾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高勇点头:“嗯!国家之间大体如此!”

    ……

    入夜后,西南山谷中再次出现火光,红彤彤映照大半星空,足见篝火之多之大。柳平附近往复盘查的乌桓兵发现此异景迅速禀告给带队乌将。乌将出帐察看,果见十余里外火光通明,当即大喜:“赫大将军果然厉害,算准汉军由此经过,那火光定是其休息过夜之处。集合兵马围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此次,乌将知道汉军狡猾不敢分兵迎击,直接带领五千乌桓兵倾巢而出务求一击必杀,轰隆隆的马蹄声远隔数里即可听闻。乌将离开柳平五里才发觉如此孤注一掷不很稳妥,勒住战马凝思片刻,找来几个百人长略加商议,随后分处几股小部队消散在四周夜色之中。

    高顺立于山坡侧耳倾听,根据马蹄声响判断距离:“王信,带一队郡兵到南面山谷再点起几堆篝火,然后返回北面会合。”王信领命带人离开。高顺把手一挥:“弟兄们向北,在路上布置些陷阱好好犒劳犒劳为我们送行的乌桓贼兵。”

    大队乌桓兵离开柳平不久,高勇率领郡兵取道镇北悄悄绕过柳平。路上,沮授问道:“此番宾徒、昌黎相继失陷损失惨重,其余柳城、绒城亦残破不堪,连接玄菟至辽西、右北平的通路危若垒卵。一旦乌桓于宾徒置兵防守,玄菟形势将更加趋紧。”

    高勇拨开前面的树枝无奈道:“只能寄希望于冯玉的嘴了,只要说服鲜卑出兵,无论成功与否都将破坏乌桓南侵的计划,为玄菟赢得数月时间积聚力量。至于联结右北平和辽西的道路,勇认为可暂时以柳平为主。此地多山,虽然行走不便,却能很好的防御乌桓骑兵,也便于隐藏踪迹。宾徒、昌黎等城只有实力齐备后才有望收回,否则即便暂时据有,也会成为无底洞,耗费掉有限的兵员辎重,得不偿失!”

    沮授闻听眼前一亮:“主公于大局把握精准,如此玄菟暂无忧矣!”

    “禀告高太守,后方发现骑兵追来,请速速躲避!”

    高勇看看四周漆黑的树林:“传令:队伍停止前进就地隐蔽,能趴的藏于枯草下,能爬的躲到树上,动作要快!”

    高勇刚钻进草丛,耳边即传来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缓速前行,在这空洞暗冷的环境中竟引得心脏与之共振。以枯草掩面,高勇悄悄抬头看着追来的乌桓兵。这一拨足有百骑,百人长不断与身边高举火把的骑兵低声交谈,目光在四周往复扫视:“眼睛睁大点,通往玄菟只有这几条山路,绝不能放跑汉军!”

    “百人长,追了这么久也不见半个人,那汉军会不会从其它山路逃走了?”

    百人长一勒马缰,恰巧停在高勇面前,回头骂道:“那个嚷的?没看到路上这许多深深浅浅的脚印?”

    举火把的骑兵疑惑道:“会不会是汉人使的计?引诱百人长走错路?”

    百人长闻言一愣,皱着眉扫视四周。吓得高勇几乎摒住呼吸,心中暗骂:“太诡异了吧,这种情节好像只在电视、漫画里见过,赶紧走吧,我都快憋死了!”游走的目光两次扫过高勇的藏身地,冷汗一点点渗出毛孔,双手不知觉慢慢抓紧剑柄准备做最坏打算……

    “你小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这话说得不错,汉人像狐狸一样狡猾,这些脚印可能真是他们的圈套!快,往回走,由刚刚的岔路向北搜!”马嘶蹄响后,这险些要命的乌桓兵才算离开。

    高勇长出口气:“沮公,看来乌桓人也不全是傻瓜!”

    沮授扑打身上的灰土笑道:“傻不傻不清楚,不过绝对不够聪明!”

    杨凌从树上跳下,低着头问:“主公为何不将他们杀了为武哥报仇?这里有这么多人,怎么也能……”

    高勇揽住他的肩膀劝慰:“是呀,杀掉他们绰绰有余,可万一他们吹响号角招来其他的人,试想在宽阔的树林中千余郡兵如何打得过精于骑射的乌桓兵?不要忘了,几十里外还有三四千乌桓骑兵,他们赶到这里用不了半个时辰,郡兵毫无胜算……”杨凌抽泣着轻轻点头,跟随高勇继续赶路。

    ……

    一路小奔,乌桓兵总算来到了出现火光之地,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即将熄灭的十几堆干柴枯草搭起的简易柴堆,烧成黑色的干柴在冷风吹动下发出最后的光芒。乌将命一半人留在外侧,仅带领百余人走近火旁,看着这些‘杰作’,乌将不禁苦笑:“狡猾的汉军,跑得真快!”这时,前方不远处又出现火光。乌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刻分兵两路包夹过去。

    ……

    新阳城,等到大火熄灭,赫连恒进城搜查终于发现地道的存在。围绕着被灰烬覆盖的洞口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斥候来报,城东林中发现地道出口。得知此信,赫连恒的脸部肌肉轻微抽搐,这些天来所发生的奇怪事情终于一点点串成一线……“传令,大军杀奔玄菟!”

    副将不解:“难道真的是玄菟郡兵?”

    赫连恒似怒非怒:“不管是不是,敢如此戏弄本大将军,那王寇的死期到了!”

    ……

    柳平地界,乌桓兵两路齐进,浩浩荡荡地再次发现十几处篝火,而乌将胸口已随着篝火越发燥热难耐,正愁满腔怒气无处发泄之时,北面数里外又开始火光冲天……“一定是汉人在捣鬼!追,一定要将他们抓到!”

    属下出言制止,却遭乌将一通破骂:“怕什么?这里乌桓最强,惹恼乌桓人的下场只有死!无论他是汉人、鲜卑人还是夫余人!”

第六章 乌桓兵退(中)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九月三十日,继前几日寒流之后又有一股强大的冷空气自北方南下,东至挹娄西至匈奴几乎席卷了整个北方草原,呼啸北风摧枯拉朽般占据大片土地,北方气温再次骤降,枯叶纷落、寒风刺骨,预示着寒冬的真正来临。

    虽然到了往年入汉劫掠的时间,丘力居却仍小心谨慎不敢松懈,仅分派两万人南下劫粮,而将主力全部置于北部防备鲜卑可能的攻击。难楼、乌延亦不敢大意,尽管鲜卑衰落大不如往昔,可实力几年内仍很强劲,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也仅分出小部分兵力侵扰汉疆。

    鲜卑的骑兵仍时隐时现游荡在乌桓北部,极具耐心地寻找突破点,完全没有被寒冷的空气吓阻。这让丘力居如骨鲠在喉,一时难以找出应对之策。上谷的难楼积极交好匈奴稳住西部防线,并试着与日律推演接触缓和关系。

    日律推演稳坐帐内冷眼打量联络之人:“难楼小儿派你前来所为何事?汉人有句话叫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过若你口出狂言……哼!”

    “大人莫怒,难楼遣属下来也为汉人的一句话:化干戈为玉帛!”

    日律推演冷笑:“说说看,怎么个化法?”

    “乌桓与鲜卑之仇只因苏仆延与轲最、阙居引起,扩大一些也不过是乌桓与中部鲜卑的嫌隙。大人派族兵压境,虽为同族复仇,却得不偿失白白被人利用,徒耗兵马粮草!”

    日律推演横眉倒竖:“哼,竟敢挑拨离间!轰出大帐!”

    “慢!此并非挑拨离间,大人虽然熟读汉书,却忘了还有一句化敌为友!我部愿献粮千石、羊万只,只请大人说服慕容大帅暂且休兵!”

    日律推演微微点头:“好!想不到难楼有如此气魄,回去告诉他,东西送到再说!”

    部属不解,轻问:“大人为何如此轻易答应?万一被慕容大帅知道……”

    日律推演哈哈大笑:“放心,此事早已在预料之中!汉人真厉害,以后切忌不可轻易与之为敌!”

    “那派出去的兵马如何,是不是调回?天气越来越寒冷了!”

    日律推演起身走出帐外,昂首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眉宇之间尽显傲气:“不用了!那些族兵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正如其所说,虚张声势齐聚推进,悄无声息分批撤回,负责佯攻的兵马仅在边界露露脸、扎下空帐篷,随后日日减少,至九月底仅余千人扮作斥候巡视看守营寨。

    中午时分,苏仆延与素利接壤地区突然杀出数万骑兵,将部署在那里用于防备的几个千人规模的部落荡平。随后,这些打着素利旗号的骑兵急速推进,入夜前攻入苏仆延地盘百余里,摧毁大小邑落过百,斩杀乌桓族兵四五千,掳掠男女万余,劫掠财物无数。

    傍晚时分苏仆延正走在返回本帐的路上,沿路所见自己管理的邑落日渐繁荣,人口越来越多,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想想自己几年来的奋斗史,豪气油然而生。想当初鲜卑联盟分裂时,自己不过拥有百十部落,四五万族人而已,可通过东征南讨几番血战终于拥兵七八万,族内人口十余万,虽比不上难楼和丘力居,却已与乌延不相上下。以前多少要仰人鼻息,可现在……

    “大王,还要不要派人去丘力居大人那里解释?”

    “不必了,挨打的又不是本王,让他们自己烦心去吧!”

    “可万一轲最等人为了报仇……”

    “怕什么?轲最、阙居上次被杀得部落尽没,能剩下三五千族兵已是难得,哪还有余力进攻?那慕容、日律推演等只顾找丘力居报复,也无意攻击本王。哼,谁让丘力居出兵最多、抢得最多,这也算报应!哈!”

    “可是,仗是大王挑起来的,恐怕轲最咽不下这口气,况且他们大肆宣扬进攻丘力居,反而让人起疑?”

    “哈哈哈!你呀就是多心,本王已将大半族兵布置在北线专门防御轲最,那些可都是久经战阵的乌桓勇士啊!”

    说话间,前方暮色中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乌桓兵发现苏仆延的队伍后高声叫道:“大王,出大事了!”

    苏仆延一惊,心神在这一刻竟不禁慌乱:“怎么了?”

    “大王,西北部邑落今午遭到袭击,敌兵自素利部落方向出现,打着素利族兵旗号,边界附近的十余部落先后被灭,仅有数人逃出。”

    苏仆延眼前发黑,于马上摇晃两下险些摔倒:“素利?怎么可能?可探查清楚?”

    “探查清楚,确是打着素利旗号,且敌兵至少三万!”

    这时,又一骑奔来。“大王,敌兵继续南下,又有近百部落被毁!”

    苏仆延惊呆半晌喝问:“北边的族兵呢?”

    “已经出动!只是敌兵毫不停歇难以追击!”

    苏仆延抬头望向夜空,但见满天星光闪耀……“命令各部落连夜向总帐聚拢,多派斥候探查,另外赶快派人让赫连恒立刻带兵返回不得延误!”

    ……

    十月一日清晨,一队汉军骑兵狂奔入辽阳县城。不久,城内号声大作,驻守郡兵集结完毕后分成小队由四门奔出,同时城内百姓被动员起来,搬运石块、木料,熬制松油,并协助郡兵将附近乡、亭的农户全部集中至县城。

    两个时辰后,一匹快马驰入玄菟城,乌桓兵即将入侵的消息第一时间传至郡府。巡查中的陈晋闻讯立刻赶回,此刻郡府已经忙碌起来,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快步走进政务堂,只见荀彧正在安排部署、分派任务。

    “粮草辎重务必在午夜前运抵辽阳,如果那时乌桓兵尚未到达,要立刻动员百姓妇孺前往郡城暂避。路上多派斥候探查,不得有半点闪失。”

    “诺!”佰长行礼后迅速离开。

    陈晋问道:“荀郡丞,前方情况如何?陈晋是辽阳出身,对那里情况相当熟悉,如要派兵救援……”

    荀彧示意陈晋坐下,说道:“救援是一定的,只是兵力上面……孙泰送回消息,由宾徒来袭的乌桓兵在四、五千之数,而且躲过了之前魏校尉的侦察,故此主公那里尚不知情。孙泰按照沮公吩咐本打算引诱宾徒守军加以歼灭,却碰巧遇到这支兵马,于是连夜赶回辽阳报信,早做准备!此刻,他正忙着聚拢附近百姓入城躲避,但愿还能来得及!”

    陈晋紧皱眉头担忧道:“五千啊……看来苏仆延真是下血本了!辽阳郡兵仅有三百,玄菟仅剩维持治安的一百老弱无法调动……”

    荀彧深吸口气:“彧也正为此事发愁,望平郡兵无论如何不能动,剩下的仅有高显的七百人,为防不测,只得命秦风从高显抽调兵力了!”

    陈晋闭目思考片刻说道:“从高显抽调三百人,加上辽阳三百凑足六百。陈晋亲自过去指挥,再组织城内青壮,应该能有一千之数,只是这兵器”

    荀彧亦很挠头:“兵器多不堪用,剩下的已派人送去。对了,孙泰还带来了数十骑兵,也算战力!”

    陈晋起身施礼:“郡丞在此督导,晋一定坚守辽阳!除非战死,否则绝不让乌桓贼寇踏入辽阳半步!”

    辽阳城,孙泰顾不得休息,一边安排准备器具守城,一边将骑兵分作数个小队派往较远的地方召集百姓,告诉他们乌桓来袭的消息,并将能拿走的全拿走,拿不走的全部掩埋起来,目的只有一个:不能留给乌桓任何东西!

    此外,孙泰记起野火坡战斗时高勇命郡兵制作的木枪,简单却威力巨大,用作守城以高攻低再合适不过,遂发动百姓连夜赶制。

    城内百姓听闻乌桓来袭虽显惊慌却并没大乱,许多世族豪强组织佃农、家仆埋藏财物粮食,而后将家眷遣送玄菟。一切是如此的有条不紊,仿佛事先经过周密安排。孙泰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被乌桓训练出来的,年年打劫,年年如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傍晚,城东发现乌桓斥候踪迹,同时陈晋由玄菟赶到。经与孙泰短暂商议,决定抓紧时间安排妇孺连夜赶往玄菟城,另派人向本地几大豪强传令,让他们携带家仆护院协助守城,抗命者后果自负。出乎预料的是,这些人很痛快地答应,并提出承担部分粮食。陈晋笑道:“看来那次公审效果非常啊!这种情况在几年前根本不敢奢想,让他们出人协助比登天还难!”

    终于,天边最后一抹余光消失后,官道上尘土滚滚,孙泰皱眉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月二日,天未亮,乌桓兵即已在辽阳城外列阵。号响过后,最前列的一千余骑兵出阵,以相对较慢的速度在城东的平地上兜圈。陈晋看过低声道:“他们正在城外踏地,等到外面基本平坦后,将要发动骑射攻城。看到后面那些下马的乌桓人了吗?骑射之后将由他们登城……这是乌桓的惯用伎俩。”

    孙泰扫视战场道:“正好,等靠近后,让他们尝尝主公做出的新式武器,保证他们后悔踏进玄菟郡!”

    陈晋转头轻问:“孙校尉指的可是那些削尖的木棒?”

    孙泰自信道:“威力很大呦!上次使用的时候,乌桓骑兵根本靠不上来!”

    说话间,踏地的一千骑兵退回本阵,另外一千余骑兵奔跑起来,乌桓兵挽弓搭箭瞄向城墙……陈晋大声命令:“全体蹲下,用盾护住头顶,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起身!”

    孙泰亦叫道:“每人拿起一根木枪,听到命令后一齐向乌桓兵扔过去!”话音未落,一大片箭矢袭来,陈晋一把将孙泰拉下:“当心!乌桓人的骑射很准,特别是第二拨箭矢,伤人最多!”正说着,第二拨箭矢由另一角度射来,城上登时响起哀嚎……

    孙泰背靠墙问:“一般乌桓人多久后才攻城?”

    陈晋道:“这个要看情况,如果守军慌乱稀少,他们多半会登城,否则会继续射箭,甚至施放火箭!不过,这些都只是为把郡兵困在城内,而他们则可以在城外大肆劫掠周围乡亭。往年乌桓人的偷袭隐蔽快速,等到发现时多半已晚,根本来不及阻挡。但是,今年这种猛攻城池到还是第一次!”

    趁两轮骑兵之间的短暂空隙,陈晋拉起孙泰向外望去:“看到没?乌桓在确认辽阳郡兵无法出城应战后,开始分兵准备劫掠附近乡亭了!”

    孙泰顺势望去,果见乌桓分出两千兵马沿官道散开,向周围村庄奔去……“还好提前作了准备,否则……唉,陈佰长,假若让辽阳郡兵显得兵数稀少并且混乱不堪,那乌桓人会否攻城?”

    陈晋点头道:“多半会攻!难道孙校尉要……”

    两千乌桓兵离去不久,辽阳守军在遭受数轮箭矢攻击后终于出现混乱,士卒丢盔弃甲奔走逃脱,青壮懵懵懂懂抱头鼠窜,几个汉军军官喝斥打骂亦无法制止。稍后城内浓烟渐起,伴随着嘈杂与哭喊。

    带兵乌将很是惊喜,此种情况从前也曾遇过,概因城内兵少乌桓兵多引起汉军怯战所致。遂立刻遣派斥候侦查辽阳四周,在确定附近没有汉军埋伏后,乌将剑指辽阳,身边旌旗亦前后晃动,紧跟着号声连动,一千乌桓兵再次开动骑射,持续轰击辽阳城墙,其余骑兵则全部下马,开始动手绑扎简易云梯准备攻城。

    孙泰轻拍陈晋肩膀笑道:“老兄这招还真管用,那乌贼上钩了!”

    陈晋摇头轻笑:“不要小看乌桓人,他们也很厉害!”

    又一阵狂风箭雨过后,辽阳东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孙泰、陈晋分别向部下发出命令,悄无声息中,弓矢、木枪、滚木、擂石皆搬运到位,只等乌桓这个冤大头主动往枪口上撞。双方在寂静中对抗者耐心与意志。

    终于,乌将见云梯大体齐备便一声令下全部压上攻城。一时间狂风骤雨再次袭来,乌桓骑兵于两翼游荡,随时支援攻城。而下马的步卒则各个趾高气昂提着剑、扛着梯向辽阳东城狂奔,真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孙泰向陈晋使下眼色,陈晋会意,开始命令周围兵士准备。此刻城外乌桓兵已经跑的飞快,仿佛眼前的辽阳已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呐喊声逐渐清晰可闻……孙泰估算着距离: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敌兵主体进入射程,孙泰猛然战起,高喝道:“投木枪!弓矢齐射!杀光乌桓贼寇!”手中木枪亦被远远扔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弧线直直刺向前冲的乌桓兵……虽为木制,威力却大得惊人,“噗嗤”声后,不足一丈的木枪竟穿透两人,带出的鲜血溅得周围乌桓兵满身血污……

    而这仅是开始,以孙泰的木枪为先锋,其后数百杆木枪紧随飞出,如同一片黑云彻底将乌桓兵笼罩,“噗嗤”声中,其前冲气势转瞬即灭,代之而起的是红血飞溅、哀嚎遍野。乌桓兵的死相千奇百怪,倒卧的、半跪的、仰天的、磕头的……那些插在他们身上的木枪构筑成了一片小小的树林……

    乌桓兵惊呆,乌将亦惊呆,但都不及投出木枪的郡兵惊呆的厉害!陈晋更是惊讶的嘴角大张!孙泰可顾不得这许多,不住叫嚷:“别停!瞅准了扔!往人多得地方扔!弓矢也别停,往准了射!”

    面对初次遇到的投掷木枪,乌桓兵不知如何抵御,这东西虽然没有弓矢快,却杀伤力巨大。其手中的小圆盾仅作挡避箭矢之用,而在这种木枪面前防御力大减。被弓矢所伤,只要不是要害多半生命无忧;可被这木枪扎上,轻者裂肉血喷,重者当场命丧。

    乌将惊呆片刻猛然醒悟,知道自己上了汉人的当,立刻下令步卒撤回,同时指挥两翼骑兵骑射掩护。怎奈,中间留下的遍地尸体严重阻碍了马匹奔跑,负责掩护的骑兵反倒被郡兵弓矢伤了数人。

    乌桓兵败退之后,辽阳郡兵欢呼雀跃庆祝这数年来难得的胜利,百姓闻讯亦纷纷涌上城头看那遍地的乌桓尸体,同时将自家的饭菜拿来犒劳兵卒。陈晋不停地赞叹木枪威力,感叹新太守的大才。孙泰则赶紧命人继续削制木枪,准备抵御下一轮攻击。

    乌桓人在辽阳百姓的欢呼声中狼狈败退,乌将怒不可遏。此时,在距离城池较近的村庄劫掠的乌桓兵送回消息,村庄内的汉人皆已逃走,翻遍所有房屋也找不到半粒粮食,至于布匹、器物更是难觅踪迹。乌将瞪眼半晌,知道此次袭击已被汉人察觉,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只好立即向赫连恒请示。

    ……

    赶往宾徒的路上,赫连恒仍然怒气未消,不断喝骂汉人无耻不敢与乌桓大军决斗。最可气的是沿路的村庄皆已被先前部队夷平,实在是烧无可烧、毁无可毁,赫连恒只好拿路边树林出气,一把大火将宾徒西南的大片树林点着,熊熊大火烧掉了方圆百里的林木,产生的浓烟黑雾随北风南下,过幽州,穿冀州,一部分竟远达徐州……由此给东汉带来的损失不可估量。

    离宾徒尚有十余里,迎面数骑奔来,竟是赫塔古派来的亲兵。这几人发现赫连恒后立刻提速,远远的便叫开:“大将军,大事不好!”

    赫连恒连日来一直被这样的消息纠缠,早已不耐烦到极点,当即怒吼道:“该死的家伙,怎么老是大事不好!快说怎么了?”

    亲兵翻身下马踉踉跄跄狂奔数步扑通跪倒:“乌桓遭到鲜卑偷袭,赫大人急令大将军迅速率兵返回救援!”

    赫连恒呆愣片刻才回过神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亲兵气息渐匀:“数日前,鲜卑族兵由东北方向杀入,突破外围部落后一直向南杀来,沿路毁灭部落上百。其中赫大人损失最重,大半部落被毁,奴隶、财物损失不可计数!”

    听到这赫连恒哪还敢耽搁,执起马鞭狠狠抽打战马奔向宾徒:“召集所有族兵,立刻返回乌桓!”

第六章 乌桓兵退(下)

    苏仆延返回本营的路上不断有消息送到,几个时辰之内,鲜卑骑兵深入苏仆延部百余里,将沿途所遇部落全部毁灭,而由北线调回来的族兵始终慢上半步,难以彻底阻挡。即便偶有遭遇,可面对数量与己相差不大的鲜卑骑兵根本奈何不得,拦也拦不住,围也围不上,只好在鲜卑骑兵的带领下在自己的部族地盘内游行,只不过损失日大。

    进入崤王邑落,只见人心惶惶,负责守卫邑落的五千族兵分散四周不断巡视,以防备鲜卑可能的突袭。

    帷帐内,各部落族长早已等候多时,见大王回来纷纷行礼哭求,场面混乱不堪,赫塔古神情焦躁,望见苏仆延除了哀声便是叹气:“赫塔古无能,令崤王蒙羞,请大王治罪!”说罢跪倒双手举剑过顶。

    苏仆延瞥其一眼,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匆忙上前将其拉起:“赫族长为部落东征西讨战功累累,这点小败算什么?况且,此乃鲜卑蛮夷背信弃义,只等南下大军归来,定要报得此仇!对了,来犯之敌可查清楚?”

    赫塔古借势起身禀道:“皆已查清!此番来袭的鲜卑骑兵并非素利所派,而是以慕容部落为主、轲最、阙居所组而成,此外还有部分西部鲜卑骑兵夹杂其中!”

    “啪!”苏仆延以掌击案怒吼道:“野种鲜卑欺人太甚!素利那里有无派出援兵?”

    赫塔古摇头:“并无一兵一卒,素利说其部两侧慕容、夫余各自增兵,现今勉强自保,毫无余力救援。”

    苏仆延叹息一声:“赫族长立刻率本部族兵出战。至于其余三部乌桓,使者已经出发,估计明天能有消息。”

    赫塔古走向帐外临出前转身说道:“赫连恒的几万族兵两三天后即可赶回。崤王不必过于挂怀!”

    各小部落族长面面相觑,不知这二人为何如此?

    赫塔古及众族长离开不久,帐外悄悄走进二人。“崤王,白狼、抵苕共一万族兵奉命赶到!”

    苏仆延长出口气,低声吩咐道:“你们两部族兵留在本营周围巡视,让赫塔古带着他的族兵厮杀去吧!”

    ……

    辽阳城外,自第一日猛攻受损后,乌桓气势大挫,仅派出数百骑围绕城池巡逻。陈晋大感奇怪,孙泰也不明所以,只得每日多加巡视,防范乌桓偷袭。

    通往辽阳的官道上,从高显调来的三百郡兵正在跑步前进,一昼夜仅休息两三个时辰,官兵皆已疲惫不堪,怎奈郡丞严令,贻误战机者斩!三个佰长中两个是高勇的护卫队出身,当然唯主公之令是从。可所率领的三百郡兵竟无一人抱怨,全部咬牙坚持,此情此景着实让人感动。

    十月四日黎明,佰长命众人进入路边树林稍事休息。刚刚坐下不久,辽阳方向传来隆隆马蹄声,郡兵纷纷站起,佰长喝令兵卒噤声躲避,心中却在期望来者是主公凯旋之师……很快,随着声音接近以及天色渐明,包括佰长在内的所有人全部傻了眼。

    沿官道奔来的不是主公率领的郡兵,而恰恰是此战的敌人——乌桓骑兵。佰长急令兵卒卧倒,自己悄悄靠前察看。乌桓骑兵不断的在眼前经过,每百人出现一处短暂的空隙,整支兵马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两千,足足奔跑了小半个时辰!

    待敌经过,三个佰长对视同时惊叫:“不好!乌桓要袭击玄菟!”

    “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赶向辽阳吗?”

    “那玄菟怎么办?”

    “可是主公曾说过,服从命令为第一要务!如此岂不是违反军令?”

    “顾不得了,保护郡城要紧,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干吗?好兄弟还讲这些,要担一起担,再者我也想赶回郡城救援!”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兄弟们,跑了一昼夜,大家一定很累。可是乌桓贼寇不让我等休息,刚刚他们绕过辽阳打算到郡城附近劫掠、欺辱我等兄弟姐妹。而现今郡城附近只有我们这三百郡兵,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郡兵们齐刷刷望向两位佰长,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逐渐现出灰土无法掩盖的豪气与忠贞,这三百人几乎同时挥动兵器齐声高喊:“返回郡城,保护乡亲,杀退敌兵!”

    两位佰长感同身受,激动道:“好!全体听令:急行军,一定要在乌桓贼兵之前赶到玄菟!出发!”

    晌午,巡视北城的陈晋突然发现不远处经过的乌桓骑兵竟驮着大包小包不少东西,而其队尾还拖拽着男女十余名,显然是劫掠村庄而回。不久,孙泰赶来,听到这个消息亦相当吃惊:“乌桓人的祖宗是啥?怎么鼻子这么灵?有没有认出他们是那个村子的?”

    陈晋叹息道:“不清楚,看不出是哪里人。不过一天以后才带回来只能说明这个村子里县城很远……说不定是望平甚至玄菟!”

    孙泰一惊:“不好!事出突然忘记通知望平了!”

    陈晋眉头紧锁担忧道:“望平到还好说,毕竟那里有五百郡兵驻守。晋担忧的是玄菟城,一旦乌桓分兵袭击……”

    孙泰道:“干脆让泰率骑兵赶往郡城报信,早做准备?”

    陈晋无奈道:“不行,乌桓定在城外设有暗哨监视,此时出城多半会被围堵,以前乌桓劫掠常用此招。”说着望向郡城方向:“劫祸怕是免不了了!现在只能等鲜卑出兵逼迫乌桓退兵。”

    ……

    再次来到熟悉的路口,尽管叶已落尽、时节变迁,却仍让人感慨无限,高勇驻足眺望,夹杂着胜利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啊!终于回到熟悉的家园了!沮公,此行虽然没有救下宾徒,却连烧带烤搞死七八千乌桓贼,也算变相为宾徒死难的百姓复仇了。”

    沮授搓着手笑答:“秋冬更替年终将至,回想这大半月的历程却是感慨颇多。乌桓近几年入境劫掠常常满载而归,唯独今次损兵折将。倘若鲜卑突袭其背,更将雪上加霜,要苏仆延一两年内缓不过来!”

    高勇深吸口寒冷的空气说道:“两年!一切顺利的话只需两年,即可训练出新兵劲旅,到那时对乌桓的防守战略将会调整为进攻战略,让他们尝尝被侵略屠杀的‘乐趣’!”

    此时魏明从官道方向带人过来,一路跑到跟前:“主公,魏明沿官道搜索未发现烧火痕迹,孙泰那里也没留下任何线索。沿途几个村庄皆毁,官道上还有许多清晰的马蹄印迹,恐怕是近日所留。”

    高勇闻言一怔,望向沮授:“难道孙泰被发现被迫退往辽阳?于是乌桓贼尾随进入玄菟?”

    沮授思考片刻:“极有可能!应立刻将郡兵散开隐蔽前行,并搜索四周地界。弄不好此刻乌桓贼正在围攻辽阳!为今之计,应分出一队轻兵疾行,辽阳失守便要协防郡城!”说到这二人同时惊呼道:“玄菟郡城!”

    高勇哪敢耽搁立刻找来高顺:“高都尉!立刻挑选年轻力壮经验丰富的郡兵八百人轻装疾行尽快赶到辽阳!沮公,剩下的兵卒留给你照看伤兵,王信辅佐。魏明部为开路先锋立刻出发。”

    辽阳城外,乌桓兵仍无动静,依旧每半个时辰一班巡视城池。眼见夕阳渐落暮色将至,孙泰双手背后往复踱步,神情焦躁紧张:“这么下去会把人急死的!”

    陈晋坐在一边劝慰道:“戒忌戒躁,此时最需冷静。郡城那里有荀郡丞坐镇,而且城内豪强世族为数不少,把那些家仆集合起来也能凑个七八百人,再加上城内青壮,两三千决无问题。”

    孙泰试着舒缓情绪:“但愿吧!可还是让人无法放心,毕竟主公仅接手月余,万一那些豪强世族趁机作乱……”

    陈晋微笑道:“放心,荀郡丞可是很厉害的!”

    返回玄菟救援的三百郡兵翻山涉水走捷径总算赶在乌桓前进入郡城。荀彧得知乌桓分兵来掠亦显紧张,除急令关闭四门外,还向城内世族豪强求援,请求他们派出家仆协助守城。这次又是王德最先响应,并号召城内几大族支援官府,便是鲜于家也派出数十人协防。

    乌桓兵赶到时郡城已严阵以待,黄昏中的城墙上站立数百郡兵,此外还有千余青壮手持棍、斧、钩、叉准备接战。乌桓兵察看情况后知道强攻不得,只好散开四处劫掠。看到乌桓放弃攻城,荀彧亦喜亦忧。喜者,郡城得保根基尚在;忧者,四周村庄毫无防备,难免要遭到一番洗劫了。

    深夜,一支部队在漆黑的夜色中跑步前进,脚步急促使人亦跟随着紧张。魏明在前引路,时而穿越树林,时而重回官道,时而绕湖而行。高勇居中不断联络前后保证队伍秩序与速度,同时脑中反复整理分析目前所遇之情况、可能的结果以及应对之法。高顺断后,时时靠近官道,察看有无乌桓贼兵继续赶来。

    距辽阳还有五十余里时,十几匹快马急速奔跑,踏踏的马蹄声将沉寂的夜晚打破。高顺立刻躲在路边树后细看,擦身而过者皆是乌桓骑兵,每人一个火把照亮四周,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醒目。

    黎明时分,八百郡兵行至辽阳城外藏于密林中休息。高勇匍匐前行一点点靠近乌桓营寨,高顺、魏明亦跟随效仿。此时,大部分乌桓兵卒正在整理马匹器具、收拾毡帐,通往四周各乡、亭的道路上不断有乌桓骑兵返回,虽然绝大多数两手空空,但仍有少数满载财货男女趾高气昂。

    魏明奇道:“乌桓人掳掠的东西怎么这么少?莫非辽阳早有准备?”

    这时,高顺突然点指城墙:“主公,那不是孙泰吗?还有陈晋!”

    高勇恍然道:“怪不得,大概是孙泰发现这支意图偷袭的乌桓贼兵后改变计划提前返回辽阳……”说话间,通往玄菟的官道上传来阵阵号声,随即眼前乌桓营寨内号声亦响。几人急忙隐蔽观察敌情。

    辽阳城上孙泰、陈晋亦跑到南城察看,只见一支两千余人的乌桓骑兵正从玄菟方向返回,马背上载有不少粮食、财货、布匹,更有男女百余人。孙泰见状手指紧扣砖墙咬牙道:“让孙泰出去打一仗!怎么也要救些人回来!”

    陈晋亦满脸怒容,却强自压住:“切不可动怒,此时出城只怕辽阳都将不保!”

    高勇见此情景惭愧与愤怒齐至:“高都尉,叫上郡兵准备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机将百姓救进城内!”

    “主公不可!”魏明劝阻道:“仅凭这八百郡兵出战毫无胜算,况且进行野战本就是骑兵强盛,加之郡兵缺少长矛、长戟,只靠剑盾与敌接战……主公切不可以怒而兴师!”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高勇脑中猛然记起孙子兵法中的话:主不可以怒而兴师!遂缓缓低头不忍再看,泪水亦夺眶而出。

    半个时辰后,集结完毕的乌桓贼兵陆续离开返回宾徒,仅留下一地狼藉……

    看到高勇率兵返回,孙泰、陈晋大喜往外,飞奔出城迎接。城内百姓闻听乌桓退兵纷纷欢呼雀跃。面对此情此景,高勇竟提不起半分胜利的喜悦,低着头不发一语,只是在兵卒簇拥下进入城内。与此相反,八百郡兵却昂首阔步骄傲入城,毕竟他们曾烧死三千多乌桓兵,更取得柳平大胜,这些功绩正是他们足以自豪的资本。

    辽阳百姓得知新太守此次驰援辽西便连烧带杀弄死六七千乌桓兵,几乎倾城而出,几日前击退乌桓围攻的欢庆场面再次出现,洋溢着喜悦笑脸的百姓沿街站满,不断向高勇叩拜,气氛空前高涨……

    晌午时分,沮授率领伤病入城。得知乌桓突然退兵后大喜道:“如授所料不错,冯玉此行目的达成,鲜卑肯定已经杀入乌桓境内!”

    高勇此刻才有一点激动的感觉,战略成功稍稍弥补了战术失败的伤痛,轻声道:“不知乌桓退兵是真是假……魏校尉,命你即刻率领五百郡兵进入辽西,一则查看乌桓是否退兵?二则抢在辽西兵卒前驻守宾徒、昌黎,重新修补城池同时将百姓分批迁入玄菟。诸公随我先回玄菟,安排善后事宜。”说着望向屋顶,“还有一个辽西太守……”

    ……

    两个时辰狂奔,傍晚前进入玄菟郡城。早已得到消息等候的荀彧望见官道疾驰而来的高勇诸人泪水滚滚落下,当即跪拜:“恭迎主公凯旋!”

    高勇跳下战马将其拉起,看其憔悴模样,比之前在山中时又瘦了一圈,大为感动道:“荀公又瘦了!”四手紧握,半晌无语。

    回到政务堂,看着熟悉的简朴摆设,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众人落座,高勇说道:“今次乌桓退兵,至明年三月都将不会有大的战事,此间乃是绝佳的发展时机,我有许多计划需要实行,辛苦程度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诸公有无信心完成?”

    众人齐答:“主公但请放心!”

    高勇露出笑容:“好!既如此先接受第一个重要任务……今日起放假三天,诸公都回家好好的睡个安稳觉,务必日上三竿才准起床!”

    众人背着摸不着边际的话说愣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倒是沮授抿嘴微笑道:“好!回家,回家!睡大觉去喽!”言罢不理余人径直离开。随后荀彧一起身施礼走出郡府……看到众人一一离去,高勇心道:“艰难历程才刚刚开始,还好这个开头起得不错!”

    其后三日内,辽阳、玄菟损失情况陆续报上,因为提前得到预警,辽阳仅被掳走百十人、粮十余石,倒是玄菟被突袭,损失比辽阳多出三成。王德率领玄菟世族富户登门拜访,再次捐助钱粮解救官府之危。高勇大喜,设家宴款待众人,席间谈吐风雅拉近了与本地世族的关系,从而进一步理解了东汉的社会结构与人际关系。

    十月九日,魏明送回报告,宾徒、昌黎的乌桓兵皆已退尽,只不过包括柳城、绒城在内的四座城池仅剩残垣断壁、老弱十余人,凄惨景象难以用言语尽述。魏明率郡兵暂时驻扎,逐渐修补城墙,并四散打探看有无幸存下来的百姓。

    十月十日,政务堂内再次满座。三日休息,众人的精气神皆恢复完全。高勇直奔主题:“乌桓战事告一段落,不过仍不可掉以轻心。望平守备必须加强,且要扩大巡逻范围防备乌桓偷袭。孙泰!”

    孙泰起立应答:“属下在!”

    高勇道:“命你即刻带领五百郡兵增援望平,接管城防后多做准备,监视乌桓的同时做好支援辽阳、高显的准备。此外还要趁冬季将望平境内的村庄陆续迁往郡城附近,城内百姓如想迁徙也可以一并处理。因为未来几年内,望平将会作为要塞城池存在。”说到这望向荀彧道:“呵呵,以后这个把月荀郡丞恐怕又要忙上了。不仅是望平,高显的百姓亦要逐批迁到郡城附近安顿。此外,还要开始人口、耕地普查,彻底掌握玄菟情况,为下一步行动打好基础。”

    荀彧笑道:“主公放心便是!”

    高勇补充道:“清查土地时遇到阻抗,荀公可调动郡兵协助,带头闹事的一律抓捕关押,等勇回来后处理。”

    稍顿,转头对高顺言道:“今日会后,高都尉、沮长史率领一百骑兵随勇立刻赶赴辽西,先察看宾徒情况,然后南下,一则接收辽西郡,二则看看赵胜那里情况如何!这些事情必须在十月底前完成,时间很紧迫啊!”

第六章 乌桓兵退之俊靡严纲

    午后,高勇率领一百骑兵会同高顺、沮授再次离开玄菟赶奔辽西。荀彧留在郡府内分派人手迁徙安顿百姓,同时根据高勇要求组织彻查玄菟土地人口情况,并且安排青壮趁农闲期间修补道路城池、开垦沟渠。虽以服徭役为名,却仍按照劳动天数、工作量给予对应数量的钱币作为报酬,不足支付的暂打欠条,等到官府税收好转后再行偿付。

    此举立刻引起玄菟轰动,给予报酬的徭役在东汉甚至在过往的历史上也是头一遭,百姓惊讶不足为奇,即使是各县乡官吏亦大呼怪哉:普天之下哪有民众服徭役官府还要付钱的道理?可新任少年太守偏偏要这样执行,而且随同发出严正警告:拒不执行之官吏一律罢免,克扣钱财中饱私囊者一律治重罪!

    公告发出仅一日,玄菟附近几个乡的有秩、三老以及亭长纷纷跑到郡府请求拜见太守,要求撤回官府支付徭役报酬的政策,并且大呼小叫地述说:如此一来草民皆言利而忘义,开此先河必将使民风堕落心中无国,久之更将损坏国之根本。可是任凭他们痛哭流涕也无可奈何,此刻高勇身在宾徒,留守的荀彧抽出时间好言相劝,要他们过几天再来,否则全部关进大牢,以此将他们吓退。其实,荀彧也不是很理解高勇此举的目的,也曾出言劝阻,怎奈高勇铁心执行,其只好暂时退让,希望等到出现异常后再规劝制止。

    然而,现实的情况大大出乎众人预料。公告发布之后,各地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皆主动到官府请缨要求参与徭役,哪怕给的钱再少些也成。报告雪片般飞来,荀彧面带笑容却又摇头叹息,只好立刻分派任务。于是,已经入冬逐渐沉寂的玄菟郡再次热闹起来,搬运山石、砍伐木料、平坦官道……仿佛春季提前来临。

    第三次来到宾徒,远远望去如同蹲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婴孩,悲戚与无助。临时修补起来的城门仍能见到凝固干结的血迹和断裂残痕,城墙上血迹斑斑仍可寻见上次攻防的惨烈。

    进入城内,大火焚毁的街道空旷如野,诺大的城池死一般沉寂,偶有乌鸦或飞或落的‘呱呱’大叫,不仅没有打破这种沉闷的氛围,反而更增添几分哀戚。沿街房屋多半损毁,烧成木炭的房梁黑漆漆的斜立在地上。县府尤其惨不忍睹,府门不知所踪,门楼亦烧得仅剩半边,院内干干净净草木全无,比玄菟郡府还要‘简朴’。高勇踢开斜搭在客厅门框上的半截木头,冷冷地打量屋内的一切,原本打算迈进而抬起的腿也缓缓放下……“魏校尉,四城损失如何?辽西郡府有没有派人过来?”

    魏明隐藏伤感答道:“主公,昌黎城墙被乌桓贼寇推倒难以再用,柳城、绒城亦有大段毁损,只有这宾徒还算完整,却也有部分被毁,整个四城及其周围剩余百姓不足百人且全为老人,青壮、女子全被掳走。辽西那边至今不见一兵一卒前来!”

    高勇以拳击墙震落些许灰烬,转头对沮授说道:“辽西那边不派人来便难以摸清现在的情况,辽西太守素与王寇交好,二者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如此贸然过去恐有危险,不如绕路而行,先赴右北平看看赵兄那里的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沮授赞同:“如此也好,右北平有郡兵可以调用,必要时……”

    高勇苦笑道:“但愿辽西太守识相,否则难逃一死!魏校尉继续留在宾徒监视乌桓,另遣兵卒南下控制柳平,那里群众基础比较好,倘若乌桓返身杀回抢夺宾徒,能守则守,守不住你要率兵退入柳平等待增援。”魏明应诺。

    稍事休整,高勇继续向西南前进,绕肥如过令之晓行夜住于十三日抵达右北平郡城。此时赵胜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郡府内焦躁的绕圈,派出支援玄菟的郡兵杳无音信,之后派出的信使均在辽西被截,即便偶有通过肥如的亦无只言片语送回。回来的人只说乌桓袭击宾徒,辽西太守贾祥下令封锁肥如、林渝二城,不准任何人出入。

    等待是最痛苦的煎熬,虽然赵胜不到三十,却已急出几许白发,两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赵郡丞!主公回来了!”马成冲至府门外大叫。

    “嗯?”背对府门的赵胜眨眨眼,稍愣片刻,旋即摇摇头以为自己幻听,不禁轻叹一声!

    见赵胜仍在低头沉思,马成不解又叫道:“赵郡丞!赵郡丞,主公回来了!”

    这次,赵胜身体一颤急速转身,目光正与穿门而入的高勇相对,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惊呼:“主公!真的是主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赵胜紧走上前深深施礼:“赵胜恭迎主公!”

    高勇将其扶起,眼含泪光道:“赵兄在此独立支撑,辛苦了!”

    沮授微笑道:“赵胜快别哭了,大家齐聚要欢笑!走,到屋内详叙,有好多事想要跟你说呢!”

    赵胜不住点头:“沮公说的是,好事!主公平安归来当然是好事!”

    屋内详谈,沮授将在玄菟、辽西的经历一一道来,直听得赵胜大呼惊险:“诱敌掏心之计确实精妙,想必王寇被抓时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高勇向高顺努努嘴:“这个要问高都尉了!据说高都尉剑光一闪,那王寇便应声跌倒当场昏死过去!”高顺亦想起当时王寇的怂样,不禁摇头微笑。

    沮授哀叹一声:“只是可惜了那数百郡兵,与宾徒共存亡!都是好汉,没有辱没汉军的威名!”

    高勇道:“赵兄这里应该有他们的详细情况,等此间事了,定要重重犒赏战死沙场的将士,安慰其在天之灵!”

    发现刚刚热烈的气氛有些沉闷,高顺出言问道:“赵郡丞,毋安情况如何?为何不见其来拜见主公?”

    赵胜掌拍额头脸显歉意:“胜疏忽了!毋安此刻正率郡兵驻扎于俊靡,严密监视俊靡严家的动静。”

    沮授问道:“右北平还未安定?”

    赵胜无奈苦笑:“右北平农户商贾都还安稳,唯独几大豪族蠢蠢欲动,似乎对鼓励农商的新政相当抵触。尽管胜按照主公预先制定的方略拉拢、孤立、分化齐举,可是效果不很明显,右北平世族豪强根基深厚且相互交联紧密难觅下手之处。起初整顿吏治时抓捕的犯人、官吏中有不少是他们的亲属族人,虽然此举争取了民心,却几乎开罪了整个右北平的世族,不管如何规劝说服都不见丝毫改变。特别是俊靡世族严家,因其三子严虎作奸犯科被捕入狱,其父严封四处联络本地豪族妄图与郡府抗衡,严封长子严纲更多次出入渔阳,行踪诡异。郡府运作亦因此而处处受制,行事颇难!”

    沮授不想右北平的环境比玄菟还要恶劣,紧皱眉头思索道:“世族抱成一团,看来成见颇深啊!”

    高勇觉得严纲这个名字很熟悉,猛然记起他是公孙瓒手下大将,遂摇头笑道:“好像熟人越来越多了,呵呵!严纲,看来此人留不住了,也许放他们走反而对我们有利。恩,右北平世族这块铁板要尽量钻出窟窿……实在不行的话干脆全部起走,我们再重铺一块就好!赵兄,右北平郡兵训练的如何?”

    赵胜道:“毋安用了两个月整顿扩编已经初具成效,弓兵五百,戟兵一千五,步卒(剑盾兵)一千,另有骑兵一百。郡府库存兵器皆已用尽,如要再增招新兵必须另行打造兵器。而且郡兵超过三千,一旦被州府知道恐怕会引来很多麻烦。”

    高勇轻叹:“可怜边郡百姓啊!那边军情况如何?有没有移防到这里?”

    赵胜摇头:“本来州府下发的通告里说道要调边郡进入右北平抵御乌桓,可后来不知为何仍旧留在渔阳郡。”

    高勇摸摸下巴:“很简单,公孙瓒花钱买通了州府官员,而且其家族实力雄厚,完全有能力供养边军,或许里面也有右北平世族的影子。现在来看,渔阳的边军恐怕已经归其调用了!”

    赵胜恍然:“难怪之前毋安送回消息说公孙瓒现已拥兵五千以上,且不断向俊靡附近增兵。”

    沮授望向高勇道:“这个公孙瓒很不简单!”

    高勇起身走向门口,目光落在府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流身上:“通知毋安不必大动干戈,铁了心要走的就让他走吧,反正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留下来反而是个阻碍。监狱里的犯人证据确凿的该杀的杀、该判的判决不能姑息,民心比什么都重要!通往渔阳的道路增设明卡暗哨,严格盘查进入右北平的之人。唉,本打算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的……沮公留在郡城准备粮草,高都尉、赵郡丞跟勇立刻赶往俊靡,带上全部的骑兵,我倒要会会严纲,也许还能看到公孙瓒呢!”

    俊靡地处今遵化西北崇山峻岭之外,出俊靡向北地势渐趋平坦,百十里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由于俊靡是右北平的门户,故此常年驻扎一千以上郡兵以及数量不定的边军。而这里亦是与乌桓及鲜卑通商交易的场所,世族豪强富庶程度远超他处,其上交的税赋占据右北平税入的五成。

    出郡城向西北三四个时辰后即可见到徐无山,海拔虽然不高,但与周围的低矮山丘相比仍算是鹤立鸡群。至徐无山后折向北,翻过两道山岭即到俊靡。离城尚有五十里,突见前方官道上有郡兵列队等待,旌旗在北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沮授举目眺望笑道:“马成动作够快的!几乎和杨凌有的一拼了!”

    待得靠近,当先一人率先跪拜:“毋安恭迎主公,祝主公得胜凯旋!”其后郡兵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呼“恭迎太守”。

    高勇翻身下马,上前拉起毋安,见其热泪盈眶真情毕露不禁鼻头发酸眼眶湿润:“数月不见,毋队长……不,应该是毋校尉越来越有将军的味道了!”

    毋安哽咽道:“此乃主公提携栽培,若非遇到主公,只怕毋安现在仍是……”

    高勇伸手制止:“提这些陈年旧事干吗?我们要向前看,好日子在后头呢!先到营帐歇息,说说俊靡最新的情况。”

    增调郡兵驻扎于俊靡城南,营盘分为两处将通向郡城的官道扼守。帐内,毋安一边命人准备食物,一边讲解俊靡情形。“主公,据细作禀报,以严家为首,城内几大豪族正在加紧变卖器物地产,其长子严纲频繁出入各家。此外,每日天黑后,严家院内经常传出操练之声,令人担忧。”

    沮授轻捋须髯道:“依目前情形判断,严家搬迁铁定无疑,其心已走难以强留。渔阳公孙瓒动静如何?”

    毋安忧郁道:“很不乐观,公孙瓒调动郡兵出广平向东,现驻扎于郡界附近,将通往广平、潞县的官道封堵,过往行人全部要接受严查。故此,安仅知有兵增调却无法查清具体数目。”

    高勇皱皱眉头:“饭后入城,会会严家父子。能留则留,留不住本太守亲自为他们送行!”

    日落西山,冬季日短,夜幕早早降临。高勇带领众人及二百骑兵二百步卒径直入城,声势浩大吓得城内百姓纷纷躲回家中,隔着门缝、窗缝向外张望。入城向北,穿过两条大街即是严府。府门宽大豪华,府院巨大,几乎占据大半条街,院墙高大将内外隔绝。

    骑兵与步卒产生的声响已然惊动墙内之人,高顺表情严肃招集四名佰长吩咐数声,其后各自领命而去,五十步卒紧随高勇,二百骑兵分作四队将严府四面包围,一百步卒留在府门外,另有五十赶至后门封堵。如此布置俨然一副铜墙铁壁。

    很快一百步卒、五十骑兵在府门外排列完毕,刀剑林立、杀气腾腾。严府内的慌乱此刻已经平息,府门开启,一名褐衣青年单手提剑满脸杀气站立门后,由府门望去,院内两侧排满了护院家仆,各个手执棍棒怒视郡兵。

    高勇打量门口青年,胡须稍重、精气内敛显然是会武之人,“想必这位壮士便是俊靡有名的严家长子严纲了?”

    青年昂首挺胸:“正是,你是何人?”

    高勇仰天大笑:“哈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能调动这么多郡兵的在右北平也不过两人而已!而且现今右北平长史空缺,你说我是谁呢?”

    严纲目光一一扫过高勇身后站立的高顺、毋安以及百余郡兵……“莫非你便是真正的右北平太守?”

    高勇伸出食指指向严纲说道:“聪明!看来严家在俊靡甚至右北平声明鹊起并非仅靠运气啊!”

    严纲不明此话何意,略带敌意道:“太守此来所为何事?如要劝说严家留下大可不必……”说着停顿一下继续道:“不过,若是释放吾弟严虎,倒是可以考虑!”

    高勇摇晃食指:“严虎犯法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圣人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草民乎!本太守此来只是想拜访严老族长,向其详述法不容情的道理,希望能取得老族长谅解,安心留在右北平。”

    “哼!哼哼!”严纲冷面依旧:“家父半月前已离开俊靡前往他处,府内仅剩女眷及家仆数十。太守此来带这许多兵丁不会只是拜访吧,要抓要杀悉听尊便!”嘴上如此说,可手上却紧握剑柄不见松开。

    高勇视线直逼严纲:“谁说要抓要杀?诸位都是大汉子民,上有天子护佑,如何要自相残杀?既然严族长非要离开本太守也不好强留,伤了和气终归不好。这样吧,麻烦严家连夜通知那些想要迁出的世族富户,明日清晨,本太守在城外亲自恭送诸位离开!切忌不要迟到,否则,本太守会认为他想要留下……”说罢微笑着离开。

    高顺冷眼打量严纲,口中命令道:“郡兵听令:撤下包围,出城!”声音洪亮如惊天鸣雷传出甚远。被这寒冷目光扫视,严纲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刚刚是多么的狂妄与自大,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武艺能够轻松摆平,大不了杀出去。但那慑人的目光让他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之前只在遇到渔阳太守时有过此种感觉,却仍不及今日强烈。

    郡兵撤围离开后,院墙后走出一人低声道:“严兄,这位太守虽然年少却很不简单,他身边的那名都尉绝非泛泛之辈,必须多加小心!”

    严纲点头道:“确实不简单!那都尉是纲所遇之人中杀伐之气最重的,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猛将!唉,看来要连夜准备了。公孙太守哪里可作好准备?这一去可有数千人呢!”

    那人轻拍其肩笑道:“放心,公孙太守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第七章 全取三郡(上)

    离开城门的一刻,高勇已经知道搬迁大潮避免不了,轻叹一声转头回望,唯见街巷空无一人……回到营帐,毋安不解其意,寻机向高勇求教:“主公为何不强留严家,反而要为其送行?”

    高勇微笑道:“此乃欲擒故纵之计。名为送行,实乃最后通牒。得此消息,想留的多半会留下,不想留的早点走对郡府利大于弊。”

    入夜,草原吹来的北风凛冽强劲,偶尔带起尘土飞扬。高勇独步帐外,寻得一块青石坐下。仰望夜空,浩瀚银河横亘天宇,那么的清澈闪亮,繁星密布蔚为壮观……

    “天气寒冷,主公为何仍在帐外独坐?”高顺厚重的声音响起。

    “自从确定乌桓退兵后常常无法早睡,大概是身体适应了之前日夜奋战的环境,一时调整不过来。”

    “根据往年情形判断,乌桓常在此时入汉劫掠。今年虽有鲜卑袭其背后,可是只有苏仆延一部而已,其余三部丝毫无损……”

    “高都尉的意思是乌桓仍然会来右北平抢粮?”

    “不可不防。据郡兵讲,乌桓袭击路线年年更改,但大体方向不变,即:辽西、玄菟、右北平以及渔阳、上谷,而右北平地处中间位置,历来是首先遭灾之地。俊靡与徐无之间只有两条道路连接……”

    “高都尉的意思是立刻派兵驻守道路依山建寨构筑防御,将乌桓阻挡在俊靡以北?”

    “俊靡城坚墙厚,背靠山区,即便城陷亦可退入山中自保。况且乌桓人并非都像赫连恒那般喜欢强攻坚城,他们与匈奴一样喜好绕城而战,目标多是城池附近的村庄。”

    高勇掌拍额头:“哎呀!大意了,险些酿成大错!我以为苏仆延退兵其他人就不会来了。高都尉提醒的是,立即让毋安分兵驻守官道,同时迁徙县内百姓入城,反正城内明天便会腾出许多空房!”天未亮,两支郡兵先后离开营寨。同时一百骑兵连夜离开奔向县内各乡通知百姓躲避乌桓之事。

    太阳高过城头,俊靡如往常般安静,炊烟袅袅看不出任何异状。但是西城门外,郡兵却已然严阵以待。得到消息的严纲撇撇嘴略带怒气道:“要人走也不用这么早吧!公孙兄,看来这右北平严家是留不下去了。”

    “树挪死,人挪活。到了渔阳只会比这里更好!况且渔阳都尉之职还等着严兄执掌呢!”

    严纲微笑道:“公孙太守如此看重在下,严纲一定衷心辅佐!只是舍弟之事安排的如何?”

    “万事俱备,也许现在令弟现在已经在赶往渔阳的路上了!哈哈哈。”

    等候半个时辰仍不见严纲出来。高勇抬眼看看已上三竿的日头,“毋校尉带些人进城催催,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后城门关闭,再想走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属下领命!步兵入城,齐声高喊刚刚主公的话!”随后毋安率兵入城,很快城内喊声大起,普通百姓纷纷躲在门后观望,世族豪强却一个个心惊胆颤,不明白前些天一直努力挽留的郡府为何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几乎要他们连夜离开?

    听到叫喊,严纲摇摇头:“这个娃娃太守还很嫩啊!如此一来,只怕那些想留下的也会走了!”

    城内慌乱过后,严纲最先出现在城门下。高勇嘴角挂笑双手抱拳道:“严兄气色很好,看来是真心要离开俊靡远离故土啊!”

    严纲扫视城外列阵的数百郡兵,却唯独不再与高顺对视,“太守客气了!区区草民,何须摆出如此阵仗?”

    高勇摆摆手:“为君送行,当然要隆重一些,以显郡府仁至义尽。”

    严纲瞥一眼高勇:“既然太守如此好心,那城内的房宅便送予太守以表谢意。”言罢冷哼一声:“走!”严家车队足有百辆,满载箱包布匹,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高勇亦相当惊讶,这家当跟自己不相上下,心里隐约竟有些许后悔……

    看着浩浩荡荡开向渔阳的车队,高勇突然向严纲的背影大喊道:“严兄既然如此慷慨以房产相赠,本太守亦不好空手饯行……这样,假若他日战场相见,高勇一定会网开一面!”严纲伸手在空中挥动两下,双腿夹马飞速离开。

    高顺轻问:“主公为何要许诺网开一面?如此恐怕将来……”

    高勇看着眼前经过的队伍笑道:“高都尉知道退避三舍的典故吗?也许将来会与公孙瓒交手,先留一个伏笔,到时可能用得着。”

    此时,通往渔阳的官道突然奔来十余骑,虽都外罩民家衣裳,却难掩内里棱角分明的甲胄。高勇举目望去,只见当先者容貌俊朗,身体壮实,双目如电,眉宇间英气豪爽,一袭白衣尽显大将风范,与胯下白马构成一幅上佳画卷。其身后十余骑皆为白马,齐聚奔驰竟有千军万马之势。

    高顺惊讶道:“此人马技娴熟,杀气凝重,绝非常人。”

    高勇凝望片刻才说道:“白马将军公孙瓒果然名不虚传!”

    对面,严纲见白衣人突然出现亦很惊讶,当即翻身下马叩拜:“拜见公孙太守!此地乃是右北平地界,太守为何贸然到此?”

    另一人亦出列施礼道:“是呀?大哥为何到此?小弟只是告诉大哥郡府增兵小心防备而已。”

    公孙瓒哈哈笑道:“还不是担心你们两个,万一那个郡丞赵胜动粗,伤了兄弟可就不好了!”

    公孙范走近道:“动粗到没有,只是几个月不曾露面的右北平太守突然冒出,着实让人担心了一回。”

    公孙瓒将目光移向西城门外的郡兵队列中问道:“嗯?右北平太守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在城外的队伍里?”

    公孙范指点其中身材最小的人:“就是那个身材最小的,看其样貌不过十五六岁,怎也也看不出来是造出高纸之人?”

    公孙瓒举目远眺,视线落在高勇身上。凝望片刻,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是他!果然没错,当初在洛阳时只因出的钱多才买下这右北平太守之职。本以为那高纸是他老爹想出来的,去洛阳买官也是为他老爹跑腿,没想到竟是自己亲自做太守……呵呵!如此也好,让他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先做个一两年安稳太守。”

    公孙范不解:“大哥此话何意?”

    公孙瓒自信道:“这个高勇还很稚嫩!以为造了几张纸、印了几本书就博学多才了,经商与治政相差甚远,只怕用不了两年……严都尉离开俊靡后要想办法利用关系在郡府内安插细作,随时探听右北平的情况。必须找个机会除掉这个太守,然后嘛……再花些钱让范弟做这右北平的太守!到时候严都尉可以趾高气昂的回来了!”

    公孙范高兴道:“谢大哥栽培!”

    城内世族一个一个先后离开,大车小车、大包小包,直到午后才算走净。

    高顺勒马道:“主公,该走的都走了,进城吧!”

    高勇仍在凝望白马消失的方向,听到高顺的话,抬起头看看高悬脑顶的日头笑道:“走,进城吃些东西。这里交给毋安、马成打理,我们午后立刻返回郡城。”可没走几步,高勇再次回头望向渔阳方向自言自语道:“那是一座不矮的大山,爬过去不知要几年!”

    午后,高勇吩咐毋安加紧巡逻防备乌桓劫掠,并适时将附近百姓迁往山南郡城附近,此地仅作为要塞城池建设,此外还将利于辅助守城的木枪的制作方法及战斗中总结的使用技巧一一告诉毋安,并由马成作演示。随后即与高顺率领全部二百骑兵返回郡城。毋安送出城外五十里才与见面仅一昼夜的高勇挥泪分别。

    返回俊靡不到半个时辰,一匹快马飞奔入城内。“报!巡逻队发现乌桓族兵入侵,现已距县城七十里,正在散开劫掠村庄。”

    “可查清来者何人?”

    “乌桓汉鲁王乌延所部,兵力在一万上下。”

    毋安神情镇定:“还真让主公和高都尉猜中了。加快召集附近百姓入城,一切按照预定计划执行!”说着戴上帽盔步出屋外:“马成,叫兄弟们登城,准备开战了!”

    西边的渔阳郡同样沸腾起来,踏入郡内不久,公孙瓒也收到了乌桓来袭的消息。严纲当即请命:“请太守准许严纲出战!”

    公孙瓒爽朗大笑:“好!你我一同出击迎战,月前刚与难楼打了几仗,手仍在发痒,这次换作他来进攻,一定要杀个痛快!”

    不知乌桓来袭消息的高勇催马狂奔在官道上,视线不时落扫过路边村落,右北平的村庄明显好过玄菟,宁静、完整,完全没有玄菟郡那种破落衰败颓废的感觉。偶尔见到放牛娃牵着大黑牛在田边吃草、村民拿着柴刀入林砍柴,高勇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心中感慨道:“所谓秋冬季的田园风情多半如此吧!”

    驰入郡城已近天黑,城墙上几处篝火映照着往返巡逻的郡兵,城门内两盏火油灯静静燃烧,昏黄中等待城门关闭的一刻。站岗的郡兵正在严格盘查,并时常有小队郡兵巡查而过,气氛很是紧张。

    “主公动作好快!”沮授迎出门外,微笑中略带些许忧愁。

    高勇翻身下马:“不快不行啊!眼见严冬将至,辽西尚未收复,怎能安心过冬啊!咦?赵兄到哪里去了?”

    沮授露出苦笑:“昨日郡城出了大事,一股匪徒斩杀狱卒闯入大牢,将里面关押的犯人全部放出!此刻赵郡丞正率领郡兵全力缉捕。”

    高勇神情一怔,恍然道:“原来如此,城内增加的巡查队原为此故。可查到劫狱匪徒的来历?有哪些要犯逃脱?”

    沮授将二人让入屋内,“来历尚未查明,只不过这伙人身手了得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山匪恶霸可比,而且据狱卒所讲,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高勇起身,轻轻转动在马背上饱受颠簸之苦的腰,同时双手做扩胸运动,看得沮授、高顺大奇。“难怪严纲会如此安静的离开,还有公孙瓒亲自迎接……严虎也趁乱跑掉了?”

    沮授摇头道:“主公曾说证据确凿的重犯该杀的杀、该判的判,故此,主公离开后,赵郡丞即将他们移送到郡府内院看管,与普通囚犯分开。所以,此刻他们仍被严密的看押。”

    听到沮授说明,高勇扑嗤笑了出来,晃着脑袋说道:“老话说的好:天作孽尤可缓,人作孽不可活。这个严虎定是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连老天都想要他的命……既如此,只好秉天意而行。明日发出告示,后日开公审大会!”

    高顺问道:“难道主公要按照玄菟那种方式去办?”

    高勇摇头道:“不,右北平是面对州府、朝廷的门面,不可有太大的动静。除罪大恶极之徒外,其余的判个终身监禁服劳役就好。明日与赵兄商议一番,调用护卫队老班底将郡城内犯有恶行的人秘密抓捕起来……”说到这用手在脖间一划,而后继续道:“其余县城依此办理。至于哪些反对鼓励商贾新政的世族豪强要严加监视,只要不闹事就由得他们去吧!沮公,严虎关押在后院?我想去见见他。”

    沮授应诺,叫上几人保护高勇,自己当先引路。右北平郡府与玄菟相差不多,大概整个东汉的北方的郡府都是按照同样的规格样式建造。正对府门处理诉讼官司的政务堂以及后面太守居住处理政务的内宅。严虎及其余几名重犯被关押在后院地下的小牢房中,此处是由地窖改造,一个入口和一个隐蔽在墙角草丛中的通风口。

    牢房内没有半点动静,守卫郡兵背靠墙角,低垂着头好像在打盹。沮授奇道:“怎么如此安静?刚转来时严虎大吵大嚷猖狂的很。”

    这时,高顺一把拉住沮授,同时将剑抽出缓步上前。高勇亦觉察到其中蹊跷,伸手示意卫兵噤声并抽剑准备应付突发事件。高顺用剑轻拨低头打盹的守卫,却不见任何反应。第二次用力敲打,那守卫仍旧毫无反应,只是身体一点点斜向右侧直至摔倒,其原先背靠的墙上露出一片血迹,站立之地亦见一摊红血。

    沮授大叫不好,抬脚踹开牢门,里面只剩一盏油灯……高勇急问:“沮公,守卫最后一次巡查是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之前!”

    高顺道:“岂不正是主公入城之时!”

    “立刻调派兵力全城搜捕,他们肯定仍在城内!”言及此处,高勇低头凝视死去守卫沉睡一般的脸:“因公殉职者厚加抚恤!”说罢带领众人离开。

    半个时辰后,郡城四门及城墙增加巡逻频率,同时营内兵卒全部开出分成小队挨家挨户搜查。不过,临出发前,高勇作为右北平太守向郡兵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却是:“搜查之时不准损坏百姓财物、不准伤害无辜、不准借机劫掠勒索、不准公报私仇、不准调戏女子,违反此令皆罪加一等,轻者抓捕入狱判以双倍刑罚,重者一律就地正法!”

    郡兵初闻此令皆目瞪口呆,虽说几个月的严格训练已让不良风气大为改观,但是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仍然存在,比如说借搜捕发财……兵卒们面面相觑竟无人答话。这可激怒了安插进来的原护卫队队员,几十个人几乎同时喝问:“主公军令,你们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声音越来越小。

    高顺见状稍显恼怒,一剑将身前的护栏砍断大声道:“军令如山,胆敢违抗者定斩不饶!”一句话加上高顺本身具有的大将威严与气势令兵卒大惊失色,如此将领他们何曾见过,整个军营立刻鸦雀无声。高顺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把太守军令复述一遍!”

    这次,郡兵声如洪钟齐声高喊:“搜查之时不准损坏百姓财物、不准伤害无辜、不准借机劫掠勒索、不准公报私仇、不准调戏女子,违反此令皆罪加一等,轻者抓捕入狱判以双倍刑罚,重者一律就地正法!”

    高勇向高顺点头示意,命令道:“此军令不仅今天要执行,以后直至永远都要牢记于心严格执行!好,出发!”

    赵胜得知严虎等人逃脱后焦躁万分,立刻赶到高勇面前负荆请罪。高勇将其扶起,笑道:“有心算无心,有备攻无备,错不在赵兄。为今之计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严虎揪出来!”

    赵胜心中感动:“谢主公宽容之情,赵胜一定将严虎等一干要犯抓捕归案以功补过!”言罢飞身上马准备率兵离开。高勇却将其叫住说道:“搜捕之时要点面结合,即广泛撒网重点培养。列出城内与严家及渔阳公孙家有联系的相关人等的名单,我们四人各带郡兵分开搜查,如发现敌踪便以号声为讯!”

    众人齐声应诺,立刻分向城内四角出发。

第七章 全取三郡(中)

    挨户搜查城内百姓遇到过不只一次,只是规模如此之大却是头一遭,均吓得手足无措。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是闭城搜查,那些郡兵各个如狼似虎,抢、砸、踢、掠与每年定期拜访的乌桓兵有的一拼。于是乎,带着惶恐的记忆,百姓们只得躲在屋内向神灵祈祷。

    “咣咣咣!”砸门声突然响起,男主人吓得全身一颤,扶着墙极不情愿地挪到门口……将门闩取下后急速跑回屋内与妻女搂抱在一起。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郡兵只有五人进院,其余五人全部守在门外。伍长扫视院内,指挥四人将角落、井口、柴堆等地一一翻查,之后又将这些东西放回原处。随后,伍长进入屋内对男主人说道:“我们奉命缉捕逃犯,需要挨家搜查。把柜子、箱子都打开,让我们检查。”

    男主人愣了一下,心中奇怪:以前都是郡兵自己动手翻箱倒柜,怎么今天要自己来?无奈之下只好照做。

    伍长一边查看箱柜,一边语气平缓地询问:“今日午后可曾见过面相凶恶的可疑之人?”

    男主人摇摇头。

    伍长继续道:“把箱内衣物掀开!如果发现可疑之人要立刻上报郡府,太守有令,凡是举报嫌犯行踪者皆有赏赐。”见屋内再无藏人之处,伍长即带领兵卒离开……

    郡兵走了半个时辰,男主人才回过神来,立刻冲入院内关上院门,口中不住的叨咕:“怪事!怪事!太守……右北平不是只有一个自称太守助理的郡丞吗?”

    大半夜过去,搜索圈越来越小,却仍无任何线索。几匹快马不断穿梭于郡城之内,此时高勇已是睡意朦胧,不断轻揉双眼驱赶困意,然而搜查到现在仍无消息着实让人焦急。冷风在城内街巷游荡,许多郡兵已经开始跺脚搓手取暖。高勇裹紧衣襟,努力回想以前看到、学到的缉捕罪犯的办法,毕竟刑侦电视剧可是天天有播放啊!

    突然,西城富人区响起号声,同时传来的还有兵器交击呐喊打斗之声。高勇立即提神静听,跟着命令道:“留下二百人继续搜查,其余散开沿街向城西围拢,凡遇到可疑之人全部缉拿,反抗者格杀勿论!”

    郡兵分作数个十人小队向城西合拢,同时其余两面亦开始合围。此时,城西的沮授正在指挥郡兵全力围捕,只见狭窄的街道上数十人聚拢在一处对抗外围的郡兵,而查出这批疑犯的关家府院内打斗声响锐减。沮授紧皱眉头,心知最先冲进去的那批郡兵凶多吉少。

    放眼望去,大街上人数占优的郡兵反而处在下风,郡兵手中的长戟因为街道狭窄施展不开,反而让手持短兵刃的疑犯压制,并且这股疑犯身手不凡,绝非缺少练习的郡兵所能抗衡。没多久,府门外侧已然留下十余具尸体,几乎全是阵亡的郡兵。

    高勇赶来时,关府院门仍在疑犯的控制之中,他们死死顶住郡兵的冲击,同时四周院墙上不时有箭矢射下重伤郡兵。高勇急问:“府门狭小一时难以攻克,四周围墙能否翻过?”

    沮授道:“试过几次,均被院内箭矢阻挡。看来敌人准备精详有备而来!只是不只为何非要死守院门……”

    高勇想了想突然叫道:“是地道!他们一定在院内挖掘了通往城外的地道!”

    沮授掌拍脑门:“对呀!事出突然倒把这点给忘记了!”

    高勇望向府门处激烈的战斗,看到不断有郡兵倒地或受伤退后,知道这种巷战持久下去即使取胜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沮公,将守卫城墙的弓兵全部调来,用箭射死他们!”

    然而传令兵尚未离开,前方战事出现逆转。两声大喝之后,两匹快马飞速突入直插逃犯人群中心,一枪一剑瞬间斩杀四五人。刚刚还紧靠一起盛气凌人的疑犯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打得混乱不堪。来者正是高顺和赵胜。

    众逃犯见敌将杀入,纷纷举刀剑围攻。高顺借助侧翻下马,手中剑光闪烁,于挡敌攻击之时连伤两人,同时抬脚飞踹将一敌震退数步。随后前挑后削连续伤敌,身形转动之中避开攻击,将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群战技巧发挥至极致!

    赵胜初次展露武艺,手拍马背借力腾空,同时舞动战枪如蛟龙出海四下出击,落地之前已有三人中枪!可是,赵胜并未就此罢休,也许是这伙人光天化日劫狱令其蒙羞之过,其手中战枪神出鬼没大杀四方,直刺必定进肉方还,横扫必定见血方收,敲打必定骨断方休……

    众疑犯被杀的哭爹喊娘自不用说,即连周围郡兵亦首次见到如此勇猛厉害的人物。特别是一向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赵胜,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沮授都料想不到他会武艺,而且还厉害至此!不禁赞扬道:“文锦文武全才,世间罕有啊!”

    见此情景,高勇悬着的心轻轻放下:“看情形,弓兵不用调了!”

    两员悍将加入令局面立时改观,郡兵士气大振,齐声呐喊奋力厮杀。疑犯的防线仅片刻即遭攻破,高顺、赵胜引领郡兵直接杀入院内。刚刚死力抵抗那些狂徒过半被当场斩杀,其余的皆受伤倒地痛苦呻吟。

    院内很快归于平静,高勇随沮授入院,血迹斑斑狼藉遍地自不用说,可除了门口那二三十人外诺大的府院竟再无他人,更别提严纲等要犯。赵胜奇道:“怎么会没有半个人影?那他们为何要死守府门?”

    高勇四下观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估计是从地道逃脱!先去审问那些被抓的人,最好能问出些名堂来,其余人等立即查找地道入口。”

    赵胜看看这套宅院,嘴里自语:“地道吗?”

    “报!启禀太守,屋主寝室内发现一处地道入口!”

    高勇望向赵胜道:“如何?果然是早有预谋!这么快便发现地道入口只说明他们走的匆忙!赵兄,右北平地理你相对熟悉,追捕之事交给你了!死活不论,只要不让他们逃出右北平就好!”

    赵胜以拳击胸:“主公放心!”

    此时,东方微明。高勇柔柔血红的双眼,看看同样疲惫的沮授、高顺,笑道:“这里交给赵兄了。诸公先回郡府睡大觉,如无意外,下午即可启程赶赴辽西。”

    沮授摇头道:“主公越来越心急了!好,此间事情已了,回去睡觉。”

    众人赶回郡府的路上,一骑由北门驰入,直奔高勇身前……“禀告太守:俊靡以北发现乌桓乌延部入境劫掠的骑兵!兵力有一万之数。”

    沮授望向高勇:“只有一万人……看来鲜卑的佯攻做的很不错!”

    高勇问道:“毋校尉可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毋校尉只说请主公放心!”

    高勇苦笑道:“如何放心得下,俊靡只有一千多郡兵,徐无也不过四百。”说着向沮授征求意见:“带五百郡兵去辽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郡城这里留三百维持治安……增派一百弓兵、一百戟兵如何?”

    沮授盘算片刻道:“如此调配应无大碍。”

    朝阳东升,照耀幽州大地,连日的强劲北风此刻变得气若游丝,只有寒冷仍眷恋着不肯离开。钻进被窝里睡大觉真是莫大的享受,温暖如阳春三月,只是可惜孤单一人而已……忽然,安静的郡府外响起吵闹狂吠之声。

    “你们凭什么抓本大爷?告诉你们,得罪了老子谁都别想好过!你个小小郡丞哪里来的胆子……哎呦!”

    赵胜的声音响起:“掌嘴!换厚木板抽!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张口骂人!”

    高勇睁开惺忪的双眼侧耳倾听,心中已然明白这个乱骂人的家伙肯定是严虎,穿好衣襟走出屋外顿觉寒气扑面。郡府政务堂上,赵胜正在指挥郡兵死死按住捆绑结实的严虎及其余几名犯人。这几人皆凶神恶煞的相貌,吹胡子瞪眼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不断扭动反抗。

    赵胜见高勇步入,急忙行礼:“主公,这帮家伙腿脚很快,抓到时已经跑出三十多里。这几个是关押在郡府内的,其余的已经押送大牢。至于剩下的逃跑犯人仍在抓捕中,人数不是很多。”

    高勇点点头,微笑着走到严虎身前:“只要抓到这个严虎就好,这下总算可以安心去辽西了!”说话间仔细打量严虎。此人横眉立目、满脸恶肉、嘴角非自然下坠,显然是平日凶恶惯了。

    严虎抬起头瞪眼盯着面前的少年怒喝道:“看嘛看!俊靡三少的大名没听说过?”

    高勇哈哈大笑:“俊靡三少?三傻还差不多!告诉你,昨日清晨,俊靡大傻……就是你大哥严纲已经离开俊靡远走他乡了!”

    严虎一愣,旋即撇嘴道:“凭你一个小娃子还想哄骗老子?哼,谁会相信你的鬼话。说不定你这个主公也是假冒的!”

    高勇惊讶的张开嘴露出一个O型:“厉害,不愧为俊靡三傻!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昨天救你们的应该是严纲派来的人,只是可惜死得差不多了。”

    严虎瞥一眼赵胜傲慢道:“严家手眼通天,快点放了本爷,否则让你罢官免职外加抄家灭门!”

    高勇转头望向赵胜,只见他哭笑不得,遂摇头叹气道:“可惜这是绝不可能的!而且你的小命只到明日午时!赵郡丞立刻发出公告,明日午时开公审大会!”

    包括严纲在内的几人当即傻眼,看看高勇,望望赵胜……

    后来流行于几个朝代的“斩立决”大概与此相似,百匹快马将此消息迅速通告全郡百姓,天黑前连边界村庄亦已得知。高勇与沮授商议,决定暂留一日,只令三百郡兵先行启程察看沿路情况。

    入夜后,郡府地牢内的叫骂声再次响起,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严虎将其所能想到的肮脏词语全部扣在高勇头上。可是……政务堂仍旧灯火通明,却不是在商讨公审大会,而是计议如何应对俊靡几大世族离开后的局面。

    赵胜忧虑道:“俊靡富户世族离开使得郡府税收锐减,那里交通南北市集繁茂,缴税占据全郡一半以上,影响颇大!”

    高勇的视线在地图上游走,最后落在无终二字上:“可以加快无终的发展,由郡府出钱修建道路连通渔阳及蓟县、范阳诸郡,同时降低商税吸引幽州、甚至冀州的商人前来安家落户。我名下的造纸、印刷两大产业也逐步迁入右北平,可以把郡城作为生产基地,无终作为批销中心……嗯,这项工程可以叫做‘招商引资’,如果无终效果不错,再向俊靡推广。”

    赵胜奇道:“主公为何不将作坊直接安放在无终?这样可以省去周转运送的麻烦。”

    高勇笑道:“此举只为保守商业机密,以便获得更多的利益。而且,将来如要继续推行新政,那么郡城以东绝不能够让外人随便进入,必须以无终为屏障。”

    沮授问道:“主公明日何时出发?”

    高勇答道:“行刑之后,立刻出发!”

    公审大会虽然准备仓促,但因有玄菟的经验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此行一举将积压在右北平百姓心头的怨怒之气释放干净,看到他们满怀感激的磕头叩拜,高勇知道右北平可以很快恢复元气。

    留下赵胜处理善后着手招商引资的工作,高勇再次踏上旅程,向着最后的目的地辽西进发。

    傍晚时分,高勇踏入辽西郡界,官道由此开始改向东北延伸直至辽西海阳。这时,信使快马送来密信。沮授问道:“可是俊靡战况?”

    高勇点头道:“战事进展与沮公预测的一般无二。乌桓兵围城强攻两次,见我军早有准备,便改做围而不攻,放出兵马四处劫掠。驻扎在通往徐无官道的郡兵均发现乌桓斥候踪影。”

    沮授道:“只要坚守半月,那乌桓就只得退兵。关键是两条官道无论如何都不能丢。”

    高勇将信交给沮授说道:“赵兄也是如此想法,得到消息后立刻带兵赶去增援。”

    沮授微笑道:“有文锦坐镇,乌桓贼肯定讨不到好处!”

    ……

    渔阳广平城外,严纲、公孙范一左一右紧随公孙瓒杀进乌桓军中,身后跟随的八百骑兵如下山猛虎,手中剑盾齐举,面对乌桓兵射来的箭矢毫不畏惧,呐喊着勇往直前。

    乌桓兵根本没想到汉军敢于出城迎战,更没想到八百骑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兵竟首先发起冲锋。攻击如此突兀,打得乌将措手不及,连忙下达进攻命令。两翼骑兵率先奔出包向公孙瓒两侧。

    公孙瓒打眼观瞧毫不在意,仍旧双腿夹马挺举战枪加速前冲,目标直指前方乌将。

    乌将心知此时退却必使士气大落全军溃败,当即高喝一声迎面对冲,同时手中箭矢应声离弦直取公孙瓒胸口。

    公孙瓒看准时机挑落雕翎,旋即杀入乌桓军中。战枪闪电般探出左挑右刺,两名乌桓兵几乎同时丧命落马。其身后两侧的严纲和公孙范各执兵刃大肆斩杀,将冲在最前的乌桓兵摧残得生不如死。

    乌将刚由北线调来,只听闻渔阳公孙瓒厉害,却不想强至如此,当即挥剑砍出。公孙瓒叫道:“来得好!”举枪尖上挑硬将乌将的剑震开,随后调转枪身使一招神龙摆尾,重重的击在乌将肋下,疼得他低吼出来。

    严纲见其心神因疼痛稍分,立刻举长刀斜劈而下……光影闪过,乌将人头掉落一旁。其余乌桓兵一通哇哇怪叫,纷纷围攻上来。怎奈,论骑射他们强过汉军许多,可论近战他们的优势却很有限,习惯于打不过就跑这种策略的乌桓兵是无法与视死如归的汉军抗衡的,何况还有公孙瓒这等猛将。

    眼见四面乌桓兵不断围拢过来,公孙瓒大吼道:“弟兄们,难得的好机会,杀个痛快!”众将士齐声应答:“追随将军誓杀乌桓!”气势震慑天地。三人各带兵士在乌桓军中反复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仅半个时辰便已让四五百乌桓兵丢掉性命。

    乌桓副将看到汉军将领如此勇猛厉害,知道如此下去即便取胜伤亡亦无法承受,遂下令逐渐与汉军脱离接触改用弓矢。公孙瓒看出敌人意图,即刻命令众人紧紧咬住乌桓兵逼其进行贴身肉搏。

    终于,数千乌桓兵被这几百汉军突击的体无完肤军阵混乱,副将只得引兵暂退。公孙瓒追击三五里即行返回。路上,公孙范喜道:“大哥,此战可谓大胜!八百骑兵击退五千乌桓兵,呵呵,如此战绩十余年未曾听闻!还有者虏获的三四百匹战马,回去后又可以扩大骑兵规模了!”

    公孙瓒昂首道:“范第,这仅仅是开始。积小胜为大胜,等有了五千骑兵,一定带你们杀入乌桓腹地,抢他们的马匹、财物去!”

    三人说说笑笑进入城内,突见一人狂奔而来,身上满是灰土。“禀告公孙太守,右北平出了大事!”

    严纲闻言心中一沉,急问:“快说,右北平怎么了?”

    “派去救人的兵马死伤大半,救出来的严虎等人跑出二十余里仍被赵胜率兵追上抓住,并且……并且……”说着看向严纲。

    公孙瓒亦焦急道:“并且怎么了?在慢吞吞的斩了你!”

    “并且,昨日右北平紧急通告全郡召开公审大会,今日午时将所有重犯全部斩首示众!”

    严纲大叫一声扑通摔落马下,公孙范急忙下马将其扶起,公孙瓒望向右北平方向低声念道:“公审大会……”

第七章 全取三郡(下)

    踏入辽西海阳县地界,气氛突然诡异起来。官道上行人稀少,并且凡是见到高勇率领的郡兵队伍的百姓几乎全部慌乱着逃进路边树林。最可虑的是途径的几个村庄与数月前经过时相差巨大,那时虽然生活贫苦,却仍有百十人居住。然而现在,只不过才三个月而已,却已十室九空,即便老人也不见几个。本想找乡亲询问,可他们远远望到郡兵便纷纷拔腿飞跑,如同看到魔鬼一样。

    沮授疑虑道:“辽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高勇亦很纳闷:“找百姓询问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到郡城再一探究竟!”

    海阳城还是海阳城,只是不知因何原因城墙上巡逻的郡兵陡然增多,城门处亦戒备森严,对于出入的行人均严加盘查,稍有怨言者立遭拳脚相加。守门队头发现远处走来五百余来路不明的郡兵后立刻大叫,城墙上下一片慌乱,关城门的、找县丞和县令的、召集郡兵备战的……

    高顺看到城上情况说道:“主公在此等候,顺上前看看!”

    队头见对方一骑来到城下,立刻发问:“尔等何处郡兵?为何擅闯辽西郡?”

    高顺扫视拉弓搭箭的郡兵回道:“我等是保护新任辽西太守赴任的右北平郡兵,你等速开城门,否则……”

    队头一愣,视线放远,果见一个人手中拿着疑似朝廷任命文书的物事,“你且等着,县令稍后即到,一切要听其定夺!”

    不久,城内传出斥责之声:“一群混帐,还不赶快开门!耽误了新太守赴任你们谁都别想好过!”吱嘎嘎城门开启,一五十余岁却仍红光满面的县令快步走到近前叩拜:“海阳县令纪允恭迎新太守上任!”

    高顺立刻拨马闪退一旁:“拜错了!新太守在后面。”

    纪允‘啊’的一声露出哭笑不得的脸,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沮授身前叩拜:“海阳县令纪允恭迎新太守!”

    沮授‘扑哧’笑道:“又错了,旁边这位才是新任辽西太守!”

    纪允又‘啊’了一声,使劲揉揉眼睛打量高勇并且露出满脸的怀疑之色,这次叩拜的动作明显放缓,腰还未弯下话已出口:“海阳县令……”

    高勇强忍笑意装出冷酷的表情说道:“够了,海洋县令纪允对吧!还不快引路入城。”

    纪允连忙点头应承道:“是,是,太守训斥的是,下官立刻带路。”言罢转身走在前头,同时不断喝斥郡兵整肃街道、清出道路。

    高勇看见郡兵借机乱砸、乱打吓得百姓四处乱跑十分气恼,刚要出言制止,却见沮授以眼色示意……

    进入县府,纪允立刻命仆人准备筵席招待,而自己则点头哈腰围绕在高勇左右,众人见到这番情景均觉好笑,沮授趁机示意高顺开始行动。高顺微微点头退出府外。不久,右北平郡兵分出一百强行接管了西城门,其余兵马则将县府包围起来。

    “纪县令,海阳有住户多少?郡兵多少?田地多少?”客套话结束后,高勇立刻发出一连串问题。

    纪允‘嗯、啊’半天才低声道:“住户大概有三千即一万四千余人,郡兵四百,至于田地吗……冬雪、枯叶覆盖……难以……难以……”

    高勇接道:“难以目测是吗?”

    纪允不假思索地跟道:“对,对,太守明鉴,确实是难以目……测!”话越说头越低,脸上的羞愧尴尬越重。

    沮授哈哈笑道:“纪县令只管放心回答,太守不会怪罪。倒是入城多时,为何不见县丞出现?”

    纪允偷看高勇,唯唯诺诺道:“明日是贾太守五十寿辰,县丞邓孝乃是其妻弟,故此……”

    高勇奇道:“贾太守寿辰,为何不招纪县令前去祝寿?”

    纪允咳嗽几声:“下官怎么不想去,可贾太守嫌下官木纳年老,只让在海阳焚香为其祈福。”

    高勇望向沮授,二人同时明白到这个纪允不过是个傀儡、替罪羔羊而已,海阳城真正说的算的肯定是邓孝,纪允也只能在其离开的几天内抖抖威风而已。

    沮授起身走近纪允:“高太守初来,人生地疏,可否请纪县令召集城内主要官员及郡兵什长以上的军官到县府一聚?”

    纪允挠挠头本想出言拒绝,可是看到跟随新太守而来的右北平郡兵比城内守军还多且更有气势,只好忍气吞声道:“下官去试试看!”说罢摇晃着离开。沮授打出眼色,让郡兵随护左右。

    “怪不得没有一兵一卒北上,原来这个贾祥正准备庆生,面对乌桓入侵竟……唉,悲哀啊!”

    “主公,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何不趁机……”

    一个时辰后,海阳县的主要官吏及什长以上军官皆被关押,城防亦被接管。在此期间,通过询问附近百姓,高勇大体上知道气氛诡异的解释了。因为任期将至,贾祥对于继续做官已不感兴趣,十几年下来搜刮的钱财除用作打点外仍有大量剩余,足够三、四代人吃喝享乐,遂与王寇商议决定再做最后一次杀人劫财,而后二人各自辞官归隐。当然,临走前仍要再使劲地刮一刮,故此,借乌桓袭击之事,于一个月内加增抗敌、修补、筑路、养兵、护城、巡逻、购粮、饲马等近十种赋税,每种税都按人头缴纳,少则三五十钱,多则一二百钱。这种极力搜刮的苛捐杂税已远远超过百姓所能承受的极限,于是大量逃亡在所难免。

    休整半日,高勇特意敲开民居踏进野地寻来几样东西作为给贾祥贺寿的礼物。留下一百郡兵驻守海阳后,兵马立即赶赴阳乐。

    时至今日,那些在阳乐生活的日子仍历历在目,第一家制纸作坊,第一家印刷作坊,还有在这里遇到了荀彧、郭嘉,一起商谈天下大事……后来小有名气后,太守贾祥不断派人索要财物,稍有不满就设卡使绊,逼得人不得不在蓟县开办新作坊,其后更是趁赶赴洛阳买官的空档悄悄的将产业转移至蓟县。现在想来,如果那时没有果断的转移,只怕现在仍被苦苦压榨。

    官道仍是上次经过时坑坑洼洼的老样子,两边田地覆盖着薄雪,枯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北风呼啸的夜晚睡在帐篷里是一件痛苦的事。原本打算找个村庄居住,可是连续遇到的四五个村庄皆残破凋敝,房屋损毁严重,即便偶有稍完整的,也常常在劲风推动下摇摇欲坠,只用看的便已使人心惊胆战了!

    夜里,高勇利用睡前的时间猜想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贾太守究竟是何副模样?被其勒索的钱财达十余万,每每想起均令人心痛不已。

    翌日,寒风依旧,天空被乌云笼罩,太阳更面色惨白时隐时现。顶着北风步行四个时辰,终于令阳乐出现在面前。城墙依旧残破,兵卒依旧瑟瑟发抖,百姓依旧哀愁惨淡。高勇叹息道:“修补、筑路、养兵、护城……名字起的真好听,如此伤天害理,他贾祥就不怕遭天谴?”

    沮授感慨:“倘若真有天谴就好了!”

    高勇仰头望天:“有的,替天行道,造福苍生!高都尉,还是老规矩,指挥战斗交给你,以摔杯碗为号!沮公,我们一起会会这个即将命衰的贾祥!”

    阳乐城内‘喜气洋洋’,行人往来穿梭,商铺、小贩高声叫卖,酒家、客栈张灯结彩,然而表象之下却有几分奇怪,市集人潮滚滚却无买卖成交,酒家、客栈干净整洁却无顾客登门,小贩不对人群叫卖,反而时时偷看郡兵士卒……

    郡府内热闹非凡,城内大族齐聚,富户亦‘慷慨解囊’。门房内收取的绸缎布匹、金铜器皿等贺礼堆积如山。贾祥长子贾俊站在门口迎接宾客,其余几个小儿子则东窜西跳闹得不亦乐乎。贾祥之妻邓氏携领一众妾小与宾客女眷们打得火热。

    贾祥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负责城内巡逻的邓孝急匆匆跑进,“姐夫,南门来了数百郡兵,其自称是新任辽西太守!”

    贾祥面色稍沉,看看邓孝,又望望四周宾客,低声道:“告诉郡兵戒备,先把他们引到南城的客栈,我随后即到!”

    踏进城门,高勇等人即发现辽西郡兵中队长、佰长举止异常,神色态度流露出些许敌意。沮授立刻示意高顺针对布置。高顺当即命令道:“一百郡兵留在此处协助守城,如遇暴徒袭扰准许反击。”

    邓孝见事不对,急忙劝阻:“这如何使得?守卫城防本就是辽西郡兵的职责,新太守所带兵卒皆远道而来急需休息,况且阳乐百姓和顺哪里来的暴民?”

    高勇不悦道:“你是海阳县丞吧,如何管得了阳乐郡兵?而且作为新任太守下达命令有何不妥?”

    邓孝露出一瞬间的怒意,转而赔笑道:“此话如何说来?新任太守自然有权……不过也要在交接之后吧!”

    高勇望望沮授哈哈笑道:“好,既如此也不必去客栈了,直接赶往郡府,先为贾太守贺寿,然后立刻交接!”言罢催马前行,右北平郡兵齐声高喝踏步行进。高顺向留守的佰长低语数声……只留下邓孝尴尬地立在当场,等到高勇走出半条街才回过神来追赶过去。

    贾祥刚步出府外即遇到迎面带兵走来的高勇,不祥之感袭来,凭着多年的官场经验,知道今日事情难以善罢。当即问道:“哪位是新任太守?一个月前就已收到朝廷通告,却迟迟不见新太守出现,着实令人担心。洛阳至此路途遥远旅程险恶,万一……”

    高勇打量眼前这个号称五十岁可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上下的贾太守,浓眉阔目,鼻梁高挺,胡须修剪整齐,皮肤更是白皙得可与女子媲美,唯其眉宇间的戾气及神色中的冷酷令人颇觉不爽。高勇下马回礼:“新任辽西太守高勇特来为贾太守贺寿诞之喜!”

    贾祥听其自称高勇略感惊讶,仔细打量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下略宽,抬手相请:“原来是以高纸、印书闻名幽州的高勇啊,半年前听闻你前往蓟县购置产业,后来消息全无。呵呵,原来所为的是这辽西太守之职,后生可畏啊!不过,前段时间听说玄菟新任太守也叫高勇,不知……”

    高勇哈哈笑道:“正是在下,王太守卸任之时特别叮嘱要与贾太守长相来往。”

    贾祥眼中寒光一闪,旋即笑问道:“王太守卸任?这事老朽怎么不知道啊?再者高太守为何由右北平而来,又为何身肩两郡太守之职?”

    高勇指天说道:“张常侍热情好客盛情难却啊!至于由右北平而来……呵呵,不瞒贾太守,我与那右北平太守有结义之情,他为高勇安全着想才调动郡兵保护。”

    贾祥眼珠转转勉强张开嘴发出极不自然的笑声:“原来如此,想不到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远来皆是客,何况辽西老人,即为祝寿而来请府内入座!”

    高勇也不谦让,双手背后向高顺打出手势,迈开大步进入郡府,沮授带领二十兵卒紧随其后。

    守门郡兵见状立即上前喝阻:“郡府重地,不准外人私入!”

    高勇左右看看,对冷眼旁观的贾祥说道:“贾太守,乌桓大军压境,保不准其密派刺客混入郡府意图刺杀官吏造成辽西恐慌方便其攻城劫掠,带些护卫也是为安全着想。而且,自己的护卫感觉更放心一些。”说着向贾祥眨眼。

    贾祥动动嘴没说什么,把手一摆让路放行。府内宾客见贾太守陪着一个少年步入,身后更跟随着二十郡兵,均感错愕,纷纷退后让开道路,其中有些人窃窃私语猜测目前的情况。

    高勇见道路闪开突然加速走上台阶,在贾祥追上来之前对院内众人道:“在下乃是新任辽西太守高勇,初来乍到先跟诸位问个好!”众人闻言立时哑口无声,旋即又哄的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贾祥脸色很难看,嘴角竟有些许抽搐,如同在说:“祥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看到这张吓人的脸,一锅热油顿时变成寒冷冰水。与此同时,院外传来大队郡兵跑步踏地之声,院内的宾客更是噤若寒蝉。

    贾祥笑道:“高太守所言极是,乌桓向来诡计多端,调些辽西郡兵守卫,老朽才觉得安全。”言罢抬手示意高勇入屋。

    高勇当然明白贾祥的话外之音,但坚信高顺一定能够应付,于是仍面带笑容,背手跟随。沮授知道情势危急,立即指挥郡兵护卫左右。入屋不久,高顺才踏进府门,自信的向沮授点头示意,随后紧握剑柄站立在府门内侧。邓孝比高顺矮了一头,却学高顺的样子站在门内另一侧向贾祥点头。

    贾祥将一切尽收眼底,声音生冷寒气逼人:“高太守打算何时交接?”

    高勇不想其开门见山,立即去掉笑脸佯装正经道:“当然越快越好,乌桓大兵压境哪还有时间吃喝玩乐?如果可以的话,寿筵结束之后如何?”

    贾祥面容一瞬间僵硬旋即大笑起来:“好!好!就在寿筵结束之后。”

    筵席在怪异的气氛中开始,宾客们的笑容除了刚刚的忧愁之外又增加了些许恐惧。屋内落座的上宾倒还好说,炭火取暖、坐垫舒适;可屋外寒风中站立那些中下等宾客却有苦难言。菜肴种类不少,荤素搭配着实令人食欲大增。然而,无论屋内还是屋外,除了两位太守再无其他人敢动筷子!

    即使是动筷子的两位太守亦各有千秋,吸引了屋内外众宾客的目光。高勇左手拿着筷子轻轻放到肉片上许久未动,见此情景宾客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然而随着时间流走,高勇不但不夹反而摇摇头轻叹一声,筷子抬起移向旁边的菜叶,可仍旧是稍一碰触即停下,跟着摇头叹息,如是者再三。只不过神情越加哀伤,叹息越加响亮。贾祥右手执筷不住抖动,视线紧盯高勇,面色死一般难看,抽搐已扩大到面颊,更隐约可闻咬牙切齿之声……

    沮授看着高勇的举止虽觉解气,然而现处敌人地盘,稍有不慎……想到这,不禁向高顺望去,却见高顺眼含泪光凝视高勇。

    最终还是高勇打破沉寂,“啊”一声后轻拍额头,立刻放下筷子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一层层庄重打开……“此乃在下特意准备的贺礼,望贾太守笑纳!”

    众人齐刷刷望去,只见层层包裹下居然只有几样物事:两根麦秆、两棵枯草、一块不知什么做成的饼以及四块随处可见的石头。看到众人疑惑的目光,高勇解释道:“麦秆、枯草和干饼是来此路上从本地百姓口中‘夺’来的!尽管今年获得了丰收,可是百姓仍食不果腹,辛辛苦苦种的粮食不仅自己吃不到,连缴租缴税都不够。税吏来了怎么办?卖房卖地,还不够呢?卖儿卖女……他妈的,一群王八蛋!”

    说到这,高勇感到情绪过于激动,赶紧深吸几口气,使情绪平静下来,继续道:“四块石头上面各写两个字:宾徒、昌黎、柳城、绒城……在座的诸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贾祥则是色如死灰坐立不安。

    “上个月乌桓入辽西劫掠,柳城、绒城首先遭殃,其后昌黎、宾徒相继失守,得到消息的玄菟新任太守亲自领兵救援,入境两千郡兵,回去的时候仅剩一千余……他们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同是大汉臣民,同是父老乡亲!辽西北方四城惨遭屠戮,只余老弱十余人……这么长时间你们又做了什么?直至乌桓退兵也不见一兵一卒踏出新阳。”说着转向贾祥,“当初奋战时不知今日贾太守五十大寿,否则定要在四城各挑一具尸体送来给贾太守庆寿!”

    一席话,说得众人低头不语。唯独贾祥猛然起身叫嚷道:“你这假冒太守,是谁指使你如此造谣生事!来人啊,将他们统统抓起来斩首示众!”话音未落,内屋冲出数十郡兵,贾俊当先执剑叫喊道:“假冒朝廷命官其罪当诛!给我杀!”

    高勇哈哈大笑:“动真格的了,你个贾太守真混蛋!”说着把案上杯碗统统拨到地上,稀里哗啦清脆响亮。沮授伸手一挥,四名护卫队员扮作的郡兵立刻冲到高勇身前与扑来的郡兵对战,屋外守候的十六人快速冲入屋内加入战局与贾俊率领的辽西郡兵打在一起。混乱的屋内案几被毁、碗碟尽碎,上好的菜肴被肆意蹂躏。沮授亦执剑在手保护高勇。

    府门内侧的高顺见暗号已下当即大吼道:“右北平郡兵听令:包围郡府,反抗者格杀勿论!”

    邓孝也不含糊,拔出剑向高顺比划着叫嚷道:“辽西郡兵也听令:把这帮人全砍……啊!”

    邓孝的‘了’还没出口便被高顺一剑斩掉持剑的右臂,疼得原地打滚发出刺耳的杀猪般嚎叫。

    宾客们见此情景哪敢沾边,纷纷挤靠在一起或蹲或趴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府门外,双方拚杀的同时号声大作,郡城西、北、东三门守军即刻向郡府赶来,南门与这边一样爆发激战,号声传来的同时双方立即展开对攻。

    不过,与辽西郡兵闷头砍杀不同,右北平郡兵边作战边高喊:“辽西太守贾祥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已被新任太守擒拿,众乡亲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敢有阻挡的郡兵一律杀无赦!”

    高顺斩伤邓孝之后没有到院外指挥战斗,而是径直杀奔混战中的屋内。上一次偷袭王寇之时所用的擒贼擒王的战术是险境中求胜的最佳选择。

    贾祥的卫兵见高顺冲来立刻分出四五人阻挡。高顺双眼杀意骤现突然快步前冲,‘噗哧’一剑贯穿当先敌兵的胸口,跟着低头旋转身形避开砍向脖间的两剑,同时抽剑回旋将左侧两人斩伤。五人防线立破,待要补防为时已晚。

    高顺抬起一脚将背对自己的敌兵揣飞,手中剑锋左右刺、削,又连续杀伤四五人,逼得周围敌兵纷纷退后躲避。沮授看到后亦保护高勇召唤郡兵靠拢过去。

    贾俊自讨武艺不错,眼见敌方一校尉打扮之人竟连伤郡兵七八人当即怒气冲天,爆喝道:“大胆狂徒拿命来!”挺剑杀奔高顺。

    高顺暗道“来的好”,逼退左右迎接上去。贾俊弓步探前当空直刺,高顺撤步闪身剑指敌肋,贾俊嘴角一撇收剑回挡同时起脚踢向高顺膝盖,高顺连转身形剑锋划向敌喉,贾俊后跳避开,准备举剑再战。

    恰在此时,贾祥的声音传来:“杀掉那个假冒太守,敌人不攻自破!”

    贾俊立刻立刻心领神会,举起的剑没有刺向高顺,而是飞快转身刺向背后一丈开外的高勇。说时迟那时快,高顺低吼一声狂冲过来,不想被三名敌兵围阻远水难解近渴。沮授心叫不好探剑相挡却被另一敌兵掷剑偷袭伤及右臂使得佩剑掉落!

    贾俊心中大喜,一丈之距转瞬即到,胜利已近在咫尺……

第七章 全取三郡之攘外安内

    高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心脏狂跳不说更是紧张得几近窒息,一瞬间竟想起初来这时代险些命丧乌桓剑下的痛苦往事,恍惚间顿悟一条道理:生死有命,反倒不如放手一搏……剑尖刺入胸口前的一刻,高勇拼尽全力急速侧转避开致命的刺杀,同时抬左臂一招云手顺势而出,划至一半正遇贾俊持剑的右手探至,左手立即下压、右手趁势而起改作揽雀尾,口中高叫一声:“嗨!”

    “喀嚓”一声贾俊右肘被硬生生压断!

    贾俊惊疑的目光尚未退去便又遭骨断筋连的痛苦,刚刚必杀的一剑没有刺中已让人吃惊,而随后高勇使出的两下怪招更令众人骇然,谁都无法相信这个看不出任何武艺功底的少年能使出如此招式。

    贾俊痛叫声中本能后退,右前臂挂在手肘处无力的摇晃。在其佩剑掉落地上的同时,突觉背心凉风透体,低头望去……带血的剑尖已经穿至胸前……一股血腥涌上喉咙……

    高顺抽出剑带出血花飞溅,口中高喊:“伤主公者定斩不饶!其余辽西郡兵听清楚:新任太守心胸宽厚,对于放下兵器投降归顺者一律酌情赦免!”言罢挥动利剑杀奔贾祥。

    这边厢,贾俊摇晃了两下吐出几口鲜血,扑通栽倒于地,目光涣散之际望见府门处同样在抽搐痛苦的邓孝……而此时的府门外,出现许多百姓的身影,他们手执棍棒与辽西郡兵打在一起,哭喊着克服对死亡的恐惧,高叫着死去的亲人名字。

    贾祥看到长子战死当即失声痛哭,拿起身边郡兵的剑冲上去与高顺拼命,郡兵拦阻不住……

    很快,郡府内的打斗停止了。贾祥耷拉着脑袋跪在院中,脖子上架着剑。其余郡兵老老实实的蹲在角落里等待发落。贾祥的家眷被关在内院。郡府外的辽西郡兵要悲惨许多,太守被擒后只得弃械投降,百姓们却毫不理会这些,拿着棍棒照打不误。如果没有右北平郡兵的适时制止,恐怕死上几十人都算是少的。南门处的战斗最后以双方伤亡数十人的代价结束。

    好言安慰受到惊吓的宾客后,高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见到沮授的第一句话便是:“下次再也不这么干了!爽是爽了,差点丢掉小命!”

    沮授露出爽朗的微笑:“只怕再也没有下次了!”

    高勇亦摇头苦笑,“对了,贾祥招供没有?”

    沮授点头:“招了,很干脆。得知王寇败亡以及主公那句‘家人与钱财选一样’的话后,他把几处存放钱财的地方都交待了,刚刚已派人去办理。接下来该如何办理?”

    高勇缓慢坐下,轻抚前胸的伤口说道:“还是老套路,迅速接管城防,一方面准备防御丘力居可能的进攻,一方面整训郡兵。此外还要安顿流民,为明年春耕做准备。近期内召开公审大会,该处理的处理掉。剩下的就是将这三郡连成一线恢复元气了。”

    沮授轻问:“那贾祥的家眷如何处置?”

    “大丈夫要言而有信,由其搜刮的钱财中取出足够维持生活的留给她们,然后悄悄送走。”

    至十月二十四日,令之、肥如、临渝三县相继被接管。原辽西郡兵被筛选后分别驻防令之及宾徒,右北平及玄菟郡兵暂时负责其余城池的治安防护。淘汰下来的郡兵被安排修筑新阳至柳平、辽阳的道路,也包括许多青壮劳力,按照玄菟办法郡府出钱出粮。

    二十五日,辽西郡召开公审大会。阳乐城外人山人海,几乎全郡的百姓都集中在此。情景与玄菟毫无二致,贫民的激愤与贪官污吏的颓废,世族豪强噤声,地主富户无语。面对汹涌的民潮,面对铺天盖地的咒骂与指责,面对无数满含怨恨的眼睛,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午时三刻,呼啸的北风骤然停止,行刑台下百姓们翘首以待。宣读罪状以及判决之后,跪成一排的贾祥、邓孝二主犯以及各县令、县丞、佰长、队头、十余人被当众斩首。随后,与贾祥过从甚密的豪强、世族均被查出违反朝廷律法且证据确凿,斩首、判刑者达数百人。同日,罢免官吏数十,其中大部分被当场抓捕等待后继审判。

    二十六日,郡府发出新太守上任后的第一道政令:罢黜一切苛捐杂税,恢复至朝廷统一税赋。有鉴于郡内百姓贫困,高勇决定下一年赋税减半征收。

    初闻新政,全郡百姓不敢相信,纷纷到各地官府询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几年来愁眉不展的他们终于露出笑容。好消息迅速传播开来,那些逃进深山野林的人们陆续返回,由此,许多空无一人的村庄逐渐恢复了生气。

    二十七日,右北平送来消息,乌桓兵围攻俊靡数日而不下,又无法攻取隘口进入徐无,而由俊靡县内搜刮得来的粮食仅能维持半月之用。与此同时,北方的寒冷日渐加剧,乌桓只得于万般无奈中退兵。

    同日,令之出发的斥候搜索二百余里不见丘力居兵卒的踪迹,由此断定今年丘力居不会派兵侵略辽西。后来得知,为应付漫长的寒冬,乌延、难楼各自调回部分兵力南下劫掠,面对鲜卑随时可能进攻的‘数万’兵马,丘力居只好放弃南侵打算独立支撑,毕竟鲜卑放出的口风是只对付他丘力居一人。

    二十八日,高勇上报州府,指责原玄菟、辽西二郡太守及一干要犯私通乌桓残害百姓并先后截杀几任朝廷任命官吏,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月前已派人上报州府,怎奈半路被山贼所杀。而此二郡太守、官吏得知东窗事发,部分潜逃踪影全无,部分被抓于狱中自尽。后因抵抗乌桓侵袭,此事才稍晚上报。

    其实,对于王寇、贾祥的罪行,州府官吏多少知道一些。不过一则由于幽州刺史病体未愈,二则各从事皆收到王、贾二人送上的好处,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人声张最好。况且,王、贾二人素与常侍们交好,谁还愿意得罪?

    尽管此次得知二人东窗事发着实令州府大员们心惊胆颤一阵,不过,好在他们下落不明,招无可招、审无可审。而且,新任的太守同样是从常侍手中买的官,怎么也与常侍有些瓜葛,说不定还是常侍有意为之。

    除此之外,凭借高勇在幽州士族、商贾中不断攀升的声望,以及比王、贾出手更大方的豪气,各位从事自然不过多追问,反而锦上添花毫不吝惜赞扬褒奖的词语将高勇大大的夸奖一番。之后,此案卷仍由高勇所派之人携带送至洛阳。

    张让是何等聪明之人,看到卷宗陈述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在王、贾二人头上,丝毫不提他们送礼之事,也不见半个字提及与常侍交通。如此“深明大义”怎能不让人欣喜,况且随同送上的还有大笔钱财。不看人面看财面,张让虽仍有疑心,却也不好妄加指责,毕竟这个高勇也是自己“保举”的。

    朝堂上,看着幽州送来战报,汉帝刘宏大喜,特命张让当庭宣读。随后张让用他那鸭嗓读出了数年来北方的难得的胜利:“至十月中旬,入侵幽州的三路乌桓因受到边城军民顽强抵抗先后败退。初步统计,乌桓死伤在八千上下。其中,渔阳太守公孙瓒力斩敌将摧毁敌阵打破敌军,率领两千郡兵与边军配合击杀乌桓难楼部近六千人,缴获战马千余匹;右北平校尉毋安坚守俊靡半月有余,斩杀乌桓乌延部近千人逼其退兵;辽西太守高勇身先士卒,于宾徒城凭借千名郡兵拖住乌桓苏仆延部三万兵马达一月有余,力斩敌将,杀敌千余人。”

    刘宏哈哈大笑:“诸位爱卿恐怕有所不知,此二人皆为张常侍举荐,上任伊始便立下大功,由此可见张常侍慧眼识英才啊!”

    何进出列恭贺道:“恭祝皇上得此大胜,此乃天佑大汉之征兆。皇上用人有方、提拔有度当推首功。”

    皇甫嵩紧随其后奏禀:“幽州防务因钱粮缺乏多有松弛,微臣恳请皇上下旨调拨军需增强边军,以防乌桓明年再扰。”

    刘宏眉梢高挑笑嘻嘻道:“此事朕已有对策,诸爱卿不必担忧。”

    这时,王允出列跪禀:“启奏皇上,虽则幽州大胜,但善战之人未必善政,现今幽州东部诸郡民生凋敝赋税日益减少,长此以往恐难坚守。臣恳请皇上调派治政安民之名士赴幽州整顿民生。”

    王允的脸尚未抬起,刘宏已然不悦,明朗的脸色瞬间转为阴暗:“王卿家此话何以?”

    王允待要解释。刘宏却腾的起身,冷冷地丢下句:“退朝!”便拂袖而去。

    如此情景,令王允尴尬的跪在殿中。两侧官员离开时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指点。卢植、郑泰一起上前扶起王允,“王兄这是何苦呢?皇上正在兴头上,怎能泼下冷水?”

    王允困惑道:“虽有小胜,亦无法掩盖国势衰退之兆。现今民生贫苦危机四伏……身为臣子当然要忠君报国……”

    卢植拉起王允:“王兄可会下棋?”

    王允摇头:“不曾学过。”

    卢植笑道:“怪不得……哈哈!”

    二十九日,朝廷要求自备军备抵抗蛮族的诏书下达幽州各边郡。看着诏书,高勇喜道:“吾皇英明,急人所急,想人所想!”

    击退乌桓敌兵、公开审判贪官污吏、减免税赋、推行全新的徭役制度,四大功绩将三郡百姓的热情彻底激发出来,民心所向神佛难阻。三郡大地刮起了一股强大的崇拜风潮,许多百姓家中贡上高勇的塑像,日日叩拜为其祈福。

    三郡的吏治焕然一新,以前高高在上惯于敲诈盘剥的贪官污吏死的死、判的判、逃的逃,新调任的官吏虽仍趾高气扬,但勒索、贪渎之事几乎绝迹。大街上、村庄内再不像以前有人敢于光天化日下作恶。

    那些为官清廉之人看过行刑后皆庆幸自己平日能够严于律己才得以幸免,特别是得知新太守任人唯才的习惯后,更加坚定自己清廉出世的决心。

    这么大的动静当然逃不过公孙瓒和公孙度的眼线,加之公孙瓒因严家之事与高勇交恶怎能轻易放过。严纲更是出钱出力打通关节,妄图以一纸罪状将高勇扳倒。公孙度更狠,通过海路将奏表直接送到洛阳张让府上。

    可是,除了朝廷嘉奖公孙瓒及高勇功绩的表彰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惩罚。

    州府大员看到公孙瓒的上表均是一笑了之,毕竟高勇送来的表章有确凿的证据支撑,谁也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出手比公孙瓒大方,谁还愿意跟钱过不去。

    张让收到公孙度的奏章险些破口大骂,他不知道高勇有没有拿到他与王寇私通谋害朝廷官吏的证据,在没有准确知道之前决不敢贸然下赌,而公孙度来这么一手显然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掂量掂量这份不轻的奏章,左思右想后,还是把它放在暗阁之中。

    十一月一日,北方再降暴雪,千里冰封,惟余茫茫。一行人马顶着刺骨北风走进玄菟郡城。

    “主公,冯玉幸不辱命!”冯玉热泪盈眶跪拜于地。

    高勇紧走上前将其拉起,激动道:“岂止是不辱使命?今次乌桓兵退,你当推首功!快说说此行过程如何?”

    荀彧笑道:“主公还是一样心急,冯玉快说吧!”于是众人围坐炭火炉边,静听冯玉出使的历程。

    与尉仇台的宴会、横穿素利地盘、轲最大帅、阙居大帅及至慕容部的莫护安、日律推演、置鞬落罗,冯玉作了详尽述说,包括各人的相貌、态度、言谈举止等。“返回前,鲜卑联军刚刚返回,此战大获全胜。消灭苏仆延万余族兵,掳掠男女近两万,羊、马合计万匹,大伤苏仆延元气,至少两年内恢复不过来。而且正如荀公、沮公所言,撤出乌桓地域后正好北风大起气温骤降,那苏仆延只能望风兴叹!轲最大帅最是感激主公,不仅部落得到一定恢复,还使得周围危机暂缓,为此轲最大帅打算私下与主公另立盟约!他日合力打通道路,逼走苏仆延后,双方可以互市互惠,他们有马、羊,而我们有粮食、布匹。”

    沮授欣喜:“轲最果然有远见,此举于双方都有利!互利互惠,有了马匹组成骑兵部队就可以反攻乌桓,占据草原!”

    高勇最高兴:“好!这样的同盟是我方最需要的,也是远交近攻的根基!冯玉,此事仍由你去办,记得多带些器物,除了轲最外,还要结交莫护安以及阙居,三五年内仍需借助他们的力量对抗乌桓。”

    这时,杨凌推开屋门进入,虽仅有一点空隙,寒风暴雪仍旧肆无忌惮的闯入,高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主公,刚刚巡逻郡兵报告,东城几处临时搭建的房屋被大雪压塌,数人受伤。”

    高勇扫视屋内众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百姓有难,郡府应及时救助。高都尉,立刻调郡兵出营救援百姓,加固破损房屋,伤病集中医治,所需费用暂由郡府支付,其后勇来补齐。”

    荀彧亦起身说道:“主公说的不错,为官者当为百姓分忧解难。”众人纷纷起身,看得高勇大为感动。

    不久,高勇的身影出现在东城贫民区中,除了带来热粥外,还帮助搬运木料、护送病人,时时询问百姓所需。穷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太守,冒着大雪寻访百姓救治伤病,还出动郡兵修缮房屋……许多人激动得痛哭流涕,男人们自发的组织起来协助抗灾,女人们抱着怀里的孩子叮嘱他们将来一定要用生命保护这位少年太守……

    郡内其他官员知道这情况后谁还敢继续留在家中,纷纷出来帮助救灾。王老族长得知高太守顶风冒雪救助贫苦百姓亦深为感动,立即吩咐仆人送去粮食,并派出家仆协助。任凭暴风雪如何凶猛,都无法扑灭郡城百姓齐力抗灾的热诚与决心,此情景更成为千古流传的官民佳话。

    辽西郡,魏明不等向高勇请示,直接调动郡兵抗灾。右北平赵胜也四处探访体察民情,将郡府关爱之情送至百姓身边,使得数年来积压在百姓心头的冷漠冰衣消融化解。

    渔阳郡,公孙瓒兴高采烈于府内设宴庆祝皇上嘉奖,严纲愁眉不展于家内弟弟牌位前誓言复仇;

    辽东郡,公孙度唉声叹气诅咒世道不公、谩骂苍天无理。

    轲最与阙居一起庆祝大仇得报。苏仆延独自哀愁落寞帐中。赫连恒最是凄惨,被其老爹一顿胖揍还要禁食三天,呻吟声中下定决心雪洗奇耻……

    大雪过后晴空万里,高勇登城眺望,白茫茫银装素裹,北国风光尽收眼底,遂有感而发:“北风南去终冬日,瑞雪天降兆丰年!”

第八章 效法强秦(上)

    光和五年(公元182年)十一月五日,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彻底停息,积雪深达一尺五,如同一条厚厚的白绒毯将幽州东部完全覆盖。

    玄菟郡府,除右北平的赵胜、毋安,辽西的魏明外,其余全体人员均到齐。右侧武将、左侧文官。堂中两盆炭火将屋内烘烤的暖洋洋如阳春三月。

    高勇端坐道:“外患暂时缓解,内忧大体消除。在辽东诸郡,严冬一到,百姓们都会躲在家中避寒,叫做窝冬,这种习惯已经延续了数百年之久。但是,由今年开始我打算一点点改变它。”

    荀彧轻搓双手并不时靠近火盆取暖,“辽东严寒以前只在书上读过,没想到亲身体会方知大汉的辽阔,由北到南虽处同一季节,气候相差竟如此之大,天地造化却非人力所及啊!”

    高勇笑道:“当然了,纬度不同,太阳照射角度不同,自然气候也就不同了。”

    众人听到“纬度”二字,齐向高勇望来。沮授问道:“主公言及的‘纬度’所指为何?”

    高勇当即一愣,知道自己又说多了,只得吐出舌头:“这个……这个……纬度啊!咦?提它干嘛?请诸公来是为商讨今冬之事,怎么跑题跑道纬度上去了?说正经事,正经事。”

    身后王信凑近耳边低声道:“是主公刚刚说出‘纬度’的……”

    高勇装作不知的模样奇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再也抑制不住,纷纷笑出声来。高勇见状亦跟随笑道:“也好了,笑一笑十年少!幽默的天分不是人人都有的。”

    沮授勉强止住笑声:“主公厉害,刚刚‘纬度’还没说清,又造出‘幽默’二字,下次需要给主公配备一名书记,将所有新奇词汇记录下来汇编成册。”

    高勇赞同道:“此事当然要做,不过,不是勇一人,而是要将世上所有的词汇收集汇编,制成《词典》,供世人查询。此外,还要将日常书写用的‘字’寻根查据按照一定的顺序编列成册,是为《字典》。”

    荀彧大喜道:“《词典》、《字典》此二书完成,必将造福千秋万代。”

    听到这番话,笑声立止,代之而来的是众人钦佩仰慕的目光。

    高勇摆手示意:“此二典可由沮公、荀公牵头,先着手准备,待万事俱备后立刻开始。下面说正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勇打算闭关修炼。即专心思考今后东北三郡的发展,制定第一个五年规划,详细情形暂且容勇卖个关子,完成后定会公布给诸公知晓。在这期间,有几件事需要诸公完成。”

    沮授、高顺齐道:“主公请讲!”

    高勇扫视一周说道:“荀郡丞、赵郡丞为主,裴石、王信为辅,集中人力利用百姓窝冬在家的机会对三郡人口进行彻底普查,方便今后制定政策,包括世族、富户的家仆在内全部理清。我需要一份最完整准确的资料。与此同时,王信要针对三郡官吏进行背景、政绩、品德等方面的调查,摸清官吏情况,与人口数据一同上报。”三人同时应诺。

    高勇继续道:“高都尉、魏校尉为主,孙泰、陈晋、秦风、毋安、杨凌、马成为辅,利用这段周围环境相对安宁的时期加快郡兵的整顿,加强训练。最好通过剿灭路匪山贼等行动发掘一批中下级军官,继续剔除兵痞、怯战之人,再将作战勇敢机智的士兵组成精锐部队作为三郡军备的中坚力量,其余的作为二级梯队负责日常的治安和城防。”众武将起身行礼,同声应诺。

    最后,高勇望向沮授道:“沮公担子最重,要坐镇玄菟居中联络调度指挥。对于阻挠、反对人口普查的人要先礼后兵,大不了杀一儆百!而由郡兵中剔除的兵痞、怯战之徒要移送官府,凡违反大汉律法的皆依法治罪绝不宽恕。”说到这,高勇起身走到门口,对着窗外皑皑白雪感慨道:“到了明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十一月六日起,郡府先后发出数道命令,包括人口普查的相关事宜,郡兵作战的奖惩制度,新征郡兵的条件等等。三郡百姓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郡府公告中进入光和五年的最后一个月。

    顶着北风、踏着及膝积雪,荀彧用了四十多天几乎走遍了玄菟、辽西二郡,相当精准的掌握了二郡的人口分布、年龄组成,同时右北平赵胜也完成了普查,人口数据送至荀彧处。

    高顺组织三郡郡兵进行第一轮筛选,挑出合格者四千余人。随后借助十余次剿匪行动将合格者中那些兵痞、怯战、临阵脱逃、抗令不遵、欺压百姓和与敌相通者统统剔除移送郡府,无论他们是什么人的亲属、有什么背景。

    有了这许多人倾心相助,高勇感谢上天同时全身心的投入到对未来的设计之中。

    对于看过许多史书了解各种政治制度优劣的高勇,深知社会生产关系要和生产力相适应的基本原则。超前的社会生产关系不但不能让社会进步,反而会导致生产力的倒退。东汉处于封建社会的上升阶段,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由于儒家重农抑商的思想,商业发展极其缓慢。然而,历史证明,工商业的大发展是促进科技进步、生产力提高的重要因素。为了自下而上的渐进式改革,高勇决定做一次豪赌:打破社会陈规,集中力量先行发展工商业!

    在学校学习的时候,高勇曾认为美国式的三权分立、两院制是相当优秀的国家体制,当然也有其弊端。因为联邦制度虽然照顾到了各州的情况,有着良好的稳定性及自我修正能力,但在古代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联邦制有可能成为国家分裂战乱的根源,特别是有着极强地域色彩的中国。

    至于君主立宪制,高勇则很难决断,毕竟东汉皇权思想经过数百年发展仍处在上升期,如果实行了君主立宪制,搞不好碰上一个厉害的皇帝三下两下把军权收回……到时候又回到封建统治的老路……看看现在的小日本,不就有些人在嚷嚷要求小日本的那个所谓的天皇重新执掌国政吗!

    至于其它的共和、联盟等等都各有优缺点。

    综合考虑各种情况,高勇最后决定根据当时的国情制定一套具有集权特征又能兼顾地域自治且拥有足够的自我矫正、修复、改进的社会制度。初步构想是:中央政府采用集权式的行政系统,辅以国会或议院制衡,立法、执法各自独立,军事系统归国家元首指挥,但是重大军事行动要经过国会或议院审批通过方准执行,且每年的军费预算、征兵、换防、军官晋升任免亦要报国会或议院审批。

    州府主要官员由中央任命,负责巡查、督促、监督等职责,作为中央的代表常驻地方。自郡以下主要官员均由选举产生,但要经过背景审核上报州府备案获得许可后方可参选。郡以下享有一定程度的经济、法律自治权,但一切都要上报州府获得许可后才准执行。当然,这还仅是设想,具体还要在今后的实践中逐步改进完善。

    光和五年十二月十五日,高勇修得正果,一整套完整的政治、经济、军事改革发展规划设计成型,共为六个部分:1.土地改革;2.初级工业;3.实行临时管制,试行新政;4.发展商业,逐步建立完善的商业网络;5.推行新军制,建立新军。6.推行普及教育政策。

    十六日,三郡核心官员聚集于玄菟郡府上报人口普查及郡兵整训的最新情况。

    荀彧首先将数据呈上:“禀告主公,至十二月十日止,三郡人口共146396口,22085户。右北平郡,4城,8370户,63475口;辽西郡,9城,6621户,39758口;玄菟郡,4城,7094户,43163口。其中,根据主公要求按照年龄细分:十五岁以下23256口,十五岁至四十五岁85562口,四十五岁以上37578口。”

    高顺继其后禀告:“三郡共有兵卒七千五百人,首轮筛选挑出合格者四千二百人,而后经过实战检验剔除怯战、通敌、违令、兵痞等约七百人。主力郡兵三千五百人分驻各郡城,其余四千余人分驻各边境城池。”

    高勇起身施礼感激道:“诸公辛苦。如此一来,两件大事得以解决,为今后铺平道路。三千五百郡兵加紧训练,达到能随时出战的要求。”稍顿,拿起身边十几本小册子交给分坐左右首位的沮授和高顺。“诸公传阅,这是明年初的工作重点。这是手抄本,字写得差了一些,不过都是勇亲笔书写。”

    众人拿到后细看,册子上写着:《三郡农业及工商业初步发展实施细则》,字确实比较烂,而且还是横排书写,读起来相当别扭。

    这是高勇综合历朝历代的治政得失,精心设计分阶段实施战略改革方案的头两步。

    第一步,土地改革。在中国引起朝代更替的最根本原因即是土地兼并,大量的土地兼并造成广大农民无地可种,只好成为大地主的佃农。大地主在各朝代都或多或少拥有少纳税或者不纳税的特权,而封建朝代官府的税收中农业占据着主体地位,农税的减少直接导致官府入不敷出,为了维持政权不得不加重赋税,加重了赋税又引发了更多的自由农(有自己的土地,仅够生活)成为佃农,土地加速向地主豪强集中,并最终引发了农民暴动朝代更替。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高勇借鉴了伟大领袖**的策略:土地改革!当然这些都写在其他的地方,发给众人的册子仅写着实施办法。

    首先,于农耕前彻底清查三郡所有土地状况,登记造册并画出三郡土地分布图,分为农业耕地、城镇用地、林地、水源地、沼泽地、山地等数类,务求严谨细致。因为历来土地清查工作都会受到各种阻力,尤其是握有大量土地的世族豪强。此次,为防不测,暂时先不动他们,而是将重点放在荒地、无主地上面。由郡府出钱雇佣民夫将靠近河边利于开渠灌溉适合耕种的土地清理出来,不过对于水源地、林地等要给予保护。

    其次,按照每户五十亩的标准,将土地划拨给农户使用,并签署协议书,土地所有权归郡府,农户仅拥有使用权,协议每签一次时效五十年,到期时双方无异议便可自行延长五十年。土地可由子嗣或指定人继承。若无人继承,待协议人故去后土地收归郡府。此外,规定首年税率为30税一,次年为40税一,从第三年起每年均为50税一。不过,郡府拥有根据环境临时加征农税的权利,当然要取得相关机构的批准。而作为无偿使用土地的代价,农户需在五十亩土地内栽种一定数量的树木,当郡府需要征用该土地时,可用另外五十亩土地交换,在赔付相应的搬迁补偿后,农户必须无条件服从。

    再次,借助划分土地的时机,将郡内百姓重新集中安置,以城池为中心辐散,或沿河流呈条形分布。

    阅读到此处,荀彧十分不解,问道“主公,如此实行,虽然农业得到恢复,农民逐渐富足,但是郡府少了这一大块税收该如何运作?难道仅靠商人缴税吗?况且现在三郡商税仅占税入的一成,少了农税郡府绝难维持!还请主公三思。”

    高勇解释道:“这一点荀公不必担心,税收吗……勇自有办法。至于那些农户,则是勇有意使其富足。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乐!农户有了余钱会购买衣服、鞋帽及一应家居用品,这些皆是商人所卖,商人因此而有了收入,有了收入就要缴税。换句话说农民依然要向郡府缴税,只不过以前他们是被迫的,以后他们是自愿的。呵呵!这点与减免苛捐杂税是一样的。”

    第二步,建立基础手工业。高勇要求三郡利用各种资源尽量多的招收幽、冀、并三州的木匠、铁匠、泥瓦匠、烧陶匠等等手工艺人,以许诺郡府给予安家费和优厚报酬为条件,将他们招至玄菟郡,具体工作待计划实施之后再详细布置。

    此外,高勇特别嘱咐赵胜打探巨匠郑浑的情况,“得知其下落后派人告诉他想知道如何提高炼铁炉温的方法就立刻赶到幽州玄菟。如果他不愿意……把他绑来也行!到时候我自会解释。”

    赵胜点头应诺,心道:“主公够狠!不愿意来就给绑来,还好当初我主动投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各自离开安排工作。此时已近晌午,高勇来到后院,几名老木匠早已等候多时,却仍未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得知太守相请后,几人担惊受怕了好一阵,虽然新太守口碑好,可是当官的谁又说得准……

    推门而入,高勇首先开口道:“年前把几位乡亲找来多有唐突,如有怨言还请乡亲海涵!”言罢抱拳施礼。

    几位木匠吓了一条,大半辈子了不曾见过一位这样的官员,更何况眼前的是一郡的太守。“扑通”、“扑通”几人相继跪倒不停叩头:“太守相请是草民的荣耀,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来的怨言?”

    高勇笑着将几位扶起,“刚刚在前堂商讨政务耽搁些时间,不知不觉已近晌午,老几位看样子出门时肯定没吃饭。如不嫌弃,午饭便在这里解决,我请客。”说完不等几人拒绝便直接让王信准备。感动得几人热泪盈眶,不知说何是好。

    高勇示意几人坐下,自己由内屋取出十余张图纸交给他们,说道:“这些图上所画的器械是郡府近期内要用的,几位是郡内技艺最娴熟的木匠,看看能否按图造出。”这些是高勇凭记忆画出的早期纺纱机及织布机的图纸。

    几人拿着图反复细看,或眉头紧皱,或神色凝重。这时,王信带人将准备好的午饭送来。高勇把手一摆:“先吃饭,然后再慢慢研究。”

    几人恭敬的将图纸放在案边。午饭陆续端上,食物虽然简单却仍有荤菜,主食是两张烙饼。看到如此午饭,老木匠们再次流泪,这是一郡太守请的,说出去肯定让邻居们羡慕死!几人边吃边看,目光不离图纸。虽然饭食是他们许多年来吃的最丰盛的,却仍挡不住他们看懂图纸报答太守的殷切心情。

    突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面露喜色,将手中碗筷放置一边,拿起图纸详细察看。

    高勇见状急忙问道:“老几位,这个能造出来吗?”

    那位老人猛然抬头,兴奋道:“高太守,草民年轻时到过扬州,在那里曾做过织布机,刚才想起此事,只觉得图中所画和那织布机有几分相似,却又精巧复杂许多。”

    高勇兴奋道:“如此说来可以造出?”

    老人点头道:“凭经验应该不难,不过可能需要些时间。”

    高勇喜道:“能造出就好。这些幅图你们饭后拿回去,尽快做出来样机。郡内其余木匠随你调用。不过,图纸还有将来你们造好的东西,谁都不准向外人说,如果被郡府知道……”

    几人同道:“草民一定替太守保守秘密!死也不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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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烽介绍:
天降烽火焚尽乱世藩篱,涅磐重生开创盛世社稷!
七煞为搅乱世界之贼,属火、金,南斗第六星,乃将星,遇帝为权。七煞即坚毅勇敢之星曜,象征「威勇」,化气为「将星」,主「肃杀」。——化外之人降临,隐含天地变化之兆,世界为之撼动,乱世破灭、盛世始起。
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将,属水,北斗第七星。——三国乱世唯一人得此评价:其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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