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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全文阅读

作者:景行     听风txt下载     听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一、情人

    战火一路从浴室蔓延到床上,他紧紧地、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儿,霸道地困住她所有的挣扎,强硬地攻击着她的脆弱。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她。每一次面对她,心中的渴望就更深一分。那种空虚感,从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而是渐渐强烈到让他失控的地步。

    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体,感觉到她温润的抚慰,他的耐性与温柔尽失,只剩一次又一次狂野的探索,和近乎凌虐的甜蜜折磨。

    欲潮汹涌的时刻,身里下的小妖精缠着他起身,跨骑在他的腰上,妖娆地扭动。

    他眯着眼看着眸光迷离的她,双颊红艳如火,柔细的卷发贴在湿濡的肌肤上,魅惑至极。她不再甘心于他的逼迫,开始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跟着他一起沉沦。

    很好,这就是他最爱看的她,那么骄傲,那么强势,就如初遇时从容向他邀舞的那个女孩,当她注视着他的时候,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仿佛嫌彼此的纠缠还不够热烈,腰间动作加快的同时,她俯身封住他的唇,灵巧的小舌执意地探入,满意地听见他喉间的低吟。

    她的主动将他逼到了极限,他箍住她的腰,疯狂地挺身顶刺,娇小的身体瞬间陷入极致的刺激,分不清是快感还是疼痛,只知道她的心,她的魂,都在这铺天盖地的情潮中,彻底迷失。

    **灭顶的那刻,他望着她同样充满悸动的双眸,身心俱震——为何独独对她有这样如烈火般狂热的**?又为何在此刻只想将她留在身边,永不放手?

    “为什么要来?”趴在他胸前,她低声开口,又问了一遍。

    纵然知道在他出现以后再问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她还是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他没有回答,却反问她。

    “我以为你不会听到。”她坦白,微微尴尬。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凝视她略窘的表情。

    他很清楚,她并非是个委屈求全的人,只是骄傲得不愿去求他,这一通电话,是她需要一个途径发泄自己的伤痛和哀怨,却绝不是哭闹相逼的把戏,否则,她大可去阻止婚礼,或者直接打他电话。

    她想他,爱他,但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如果他没有回赌场,他根本就不会听到她的留言,也不会按捺不住地来找她。

    喜欢她的聪明,也讨厌她如此知道进退,可以勇敢地去爱,却又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天地,足以容身,但让包括他在内的旁人无法进入。这种感觉很糟糕,让他觉得,也许有一天,当她倦了累了的时候,就会突然退缩,消失。

    “听风?”她疑惑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我想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动听,“舍不得你一个人,所以来了。”

    她怔忡于他语气里的柔情,随即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你不爱她,对吗?”

    如果真爱一个女人,怎么舍得在新婚之夜抛下她?

    “是,我不爱她,”他痛快地肯定,“她也不需要我爱。”

    她笑,眼里有轻浅的嘲讽——果然,婚姻对他如同儿戏。

    “结婚不一定要相爱,相爱也不一定要结婚。”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解释——只是因为,她眸中闪过的黯然,让他心里一震。

    “我明白,”她轻轻一笑,“我从未对婚姻有过多大期望。”

    他微愕,棕眸盯住她脸上有些决绝的神色:“宝贝——”

    他的声音被她打断:“我做你的情人吧。”

    “你可以送我钱,房子,车子,珠宝,所以我想要和没想到要的东西,”她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表情认真,“你可以把我藏起来,想看我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做到你要求的温柔体贴,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安分地待着那等你。”

    他听着她说完,眼里是一片深沉的冷色:“你是在把你卖给我?”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她微笑点头,表情完美。

    没有婚姻,可以忍受。没有爱,却不可忍。

    要怎样才让自己好过一些呢?

    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就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很久以前,在书上读到这一句,当时不明白喜宝的心情,如今才知其中的无奈。

    若一个男人舍得为你一掷千金,他不一定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他无法爱你。

    妻子总是想着帮男人省钱,而情**可不必,既然已经爱得这么辛苦,那么若物质的温暖也得不到,未必太可怜。

    只是,当手中的钻石大到戴在手指上也偏向一边的时候,金钱又能带来几分满足?

    不过自欺而已。

    不过想让自己看起来公平一些而已。

    “宝贝,”他蓦然低柔冷语,“你真让我失望。”

    她错愕地看着他森寒的表情,心里一颤。

    “原来你想要的这么少,”他的眼神疏离而嘲弄,几乎击溃她佯装的冷静,“你怎么不问我能给你多少?”

    所有的声音冻结在喉间,他的目光里,那抹一闪而过的失落,让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头有些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破茧而出。

    ——你真让我失望。

    ——原来你想要的这么少。

    ——你怎么不问我能给你多少?

    简短的三句话,却似重锤在胸口敲打,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心跟着疼痛起来。

    “听风——”她终于鼓起勇气,讷讷地唤他。

    “我答应你,”他却已不耐地打断她,“房子,车子,珠宝……随便哪样,我都给你。”

    一室静寂。

    窗外的风雨肆虐,却不及彼此之间忽起的怒涛冷Lang。

番外 桜色舞うころ

    知道么,听说是秒速5厘米呢……

    什么?

    樱花下落的速度,秒速5/cm。

    你知道的还挺多么。

    看起来像不像雪花?

    来年,我们再一起欣赏樱花吧。

    如果只想找一个能驱赶寂寞的人,找谁都该可以的。

    但在这个就连星星都快要落下来的夜里,我骗不了我自己。

    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在分岔路口,在梦中。

    虽然明知你不可能在那里。

    如果能发生奇迹的话,我想马上见到你。

    夏天的回忆在心中回旋着,霎时消失的悸动。

    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在明亮的大街,飘着樱花的街上。

    虽然明知道你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若能实现愿望的话,我想马上飞到你身边。

    我一直在到处搜索关于你的碎片,周围的小店,或是报纸的一角。

    虽然明知那里不会有你的消息,如果能发生奇迹的话,我想马上见到你。

    我叫柳若依,26岁。

    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而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一部叫《秒速5厘米》的片子,泪流满面。

    画面很美,音乐也很美。

    然而这并不是我哭的原因,若你愿意听,那会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去过箱根吗?那里有壮观美丽的樱花盛宴,还有常年烟雾缭绕的温泉。

    幼时的我,就住在那里。

    那时我很调皮,父亲和管家太太不注意的时候,我总是爬到花园里那片樱花树上看书,休息的时候就看着粉白的花瓣翻飞着飘落。

    遇见他的那一天,阳光灿烂。

    我躺在树上举着手看指间泄露的光芒,风将裙裾轻轻吹起,让人惬意得几乎要睡着。

    听到树下轻微的脚步声时,我俯身看下去。

    鞋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落在他肩上,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下浅灰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我,明明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清亮的黑眸里却是与年纪不符的深沉。

    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突然一烫。

    “对不起。”我道歉,甜甜一笑,大人们都说,我笑起来像个小天使。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忽视。

    我很生气,也很憋闷。

    “喂!”我叫住他,依然笑得很甜,“我爬上来但不敢下去了,你能接住我吗?”

    天知道,我爬下树的速度快得像只猴子。

    他沉默一会,走回树下,缓缓张开双臂。

    我笑,狠狠地跳向他怀里。

    刻意的冲撞让他始料未及,他跌坐在地上,而我趴在他胸前,因为阴谋得逞而笑得恣意。

    风吹过,一阵樱花雨纷然而下,飘在我的发上,又掉在他的身上,他的胸口,有很好闻的清新气息,与花香混在一起,醺人欲醉。

    他推开我站起来,并未说什么,拍拍身上的花瓣和草叶,向前走去。

    我迈着步子,小跑地跟着他。

    不远的树下有女人的声音,在声声哀求。

    “如果我和她真的那么相似,那你可不可以留下我?我不求别的,只想我自己和儿子有安稳的生活。”

    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女人。

    我轻蔑地开口:“怎么所有女人见了我爸爸都那样。”

    周围的气温忽然骤降,我看见他望着我的眼神里,迸射冷厉而愤恨的光芒。

    “妈。”他出声,嗓音冷硬。

    我怔住。

    而此刻,我那向来优雅高贵的父亲却看向我,低柔开口:

    “若依,叫哥哥。”

三十二、寻找

    BloodyMary.

    成分是Vodka,TomatoJuice,LemonJuice,WorcestershireSauce,TabascoSauce,Lime.

    一直不喜欢这红色的液体,偏偏那么多人喜爱喝.

    凡一件东西,一旦入俗眼,流行,畅销,人人都知道,身价就跌了。

    然而讨厌它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要特立独行,而是因为其中的味道,酸辣掺杂,恣意张狂,自以为是。

    记得有人说,自卑,自恋、自虐跟鸡尾酒似的,混合成一种品格。

    可笑的是,现在的她就如这杯BloodyMary,孤芳自赏。

    自以为是。

    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她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做出评断。

    她怎么会以为她可以要挟到他?

    就因为他在新婚之夜出现在她楼下,就因为他那几句轻易出口的甜言蜜语,就因为他承认不爱自己的妻子?

    于是她竟然以为他就一定会选择她。

    哈。

    怎么会忘了,他从来就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对象,更何况,她和他之间横着一道深深的沟堑。

    他说,你真让我失望。

    是,没错。

    她简直笨得离谱,自以为退到情人的身份,就可以让彼此之间看起来公平一些,挽回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却不知道,无论她要的是爱还是钱,都是他决定的东西,他要给什么就给什么,根本没有她可以选择的余地。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已为她渐渐动摇,所以偶而才有了一些矛盾的举动。

    可是这些,根本不代表她就能不知死活地试探。

    是她的得寸进尺,让他的心防再次坚固。

    是她自己把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局面又一次搞砸。

    右手伸进口袋握住电话,她决定主动一次。

    刚要向洗手间走去,耳边传来同事的闲聊。

    “知道吗,叶先生和叶太太去瑞士了呢。”

    “是吗?新婚燕尔嘛,而且这个季节,那边的风景正漂亮。”

    口袋里拿着电话的手骤然松开,握紧成拳。

    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个人蜷在黑暗里,房间太大,格外冷清空旷,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窝在沙发上学他抽烟的姿势,吸得太急,被重重地呛到,咳出了眼泪。

    总是干一些蠢事情,比如打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比如此刻一个人坐在两个人的房间。

    她有的,也不过是一把房门钥匙而已,却打不开他的心。

    这么冷,为什么不开暖气?

    这样的夜里,无比想念他出现在门口,轻声地问出一句。

    掐灭烟,冷欢站起身走向床边——只有睡眠才能暂时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掀开被子钻进去,有冰冷的硬物,硌得背后微疼。

    打开灯将床上的东西拿起的那刻,夺目的光线扼住了她的呼吸。

    HarryWinston,KingofDiamonds.

    眼前璀璨耀眼的项链,正是经典六角形的EmeraldCut,妖魅神秘的祖母绿,晶莹澄透的钻石,美如梦幻。

    这个顶级珠宝品牌的创始人HarryWinston说,IfIcould,Iwouldattachthediamondsdirectlyontoawoman’sskin.

    玛丽莲梦露也在《GentlemenPrefersBlonds》唱,TalktomeHarryWinston,talktome.

    而这根看起来比GwynethPaltrow佩戴的公主款还要昂贵的项链,却被除去所有珍护它的包装,可怜兮兮的躺在床褥里。

    买下它的那个人,对它弃若敝履,就像丢个垃圾一样把它丢在这。

    ——我答应你,房子,车子,珠宝……随便哪样,我都给你。

    她难过得想要掉眼泪。

    握着这无比珍贵却异常冰冷的项链,心口也似乎凝结成冰。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他脸上冷然轻蔑的神情,他是在以她要求的方式惩罚她。

    他决绝地抽身,不再提供他温暖的怀抱,却让这根项链代替他,陪她度过这漫漫长夜。

    飞机在日内瓦降落,昏昏沉沉地下机,迎面而来的寒风顿时让身体一颤,但也清醒了几分。

    走出机场上了的士,司机看见她的东方面孔,用有些生硬的英文问:“小姐去哪?”

    冷欢愣了一下,随即回答:“PresidentWilson,谢谢。”

    看着窗外闪过庄严宏伟的万国宫,才恍然察觉自己身在瑞士。

    一夜无眠,凌晨时分在网上订了票,一大早便坐火车赶到爱丁堡,然后登上去日内瓦的飞机。

    来的路上,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他的表情,他说过的话,却根本没想过,偌大的国家,茫茫人海,从何寻起。

    仿佛遇见了他之后,总是在做一些失去狼的事情。

    PresidentWilson,因全球最贵的皇帝套房而出名,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她根本就顾不上欣赏这些令人乍舌的装潢。

    “叶听风先生吗?”说着标准中文的前台看着电脑上的记录,认真地与她写下的中英文名字核对,“他两天前就离开了。”

    冷欢的神色黯淡下来,勉强地微笑了一下:“谢谢。”

    “您还需要别的服务吗?”

    冷欢拿开钱包看了一眼那张他给的黑金卡,抬起头回答:“麻烦给我开一间房。”

    如果她找不到他,他可会发现她和他站着同一方国土上?

    躲在房间里,疯狂地拨电话。

    好在瑞士的酒店虽然多,真正会让叶听风看上的并不多。

    法语的口音,德语的口音,意大利语的口音,她仔细地分辨着每种古怪的英文发音,试图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然而结果却让她如此沮丧。

    窗外是最美丽的湖滨大道,繁华的街景,灯火通明。

    而她爱的那个人,又在哪里?

    他可知道,她的思念,无以复加。

    从东到西,飞越了半个地球,才遇上了这一个人。

    纵然爱他有绵长的痛苦,但他所给的快乐,亦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在一万英尺的天边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在讨价还价的商店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我们有多少时间能Lang费——是有首歌那么唱的么?原来是真的,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思绪依旧纷乱,身体却累得不行,本来只是靠着床头打个盹,被电话铃惊醒时,才发现夜色四袭。

    “喂?”她开口,声音微哑。

    “小姐您好,这里是VictoriaJungfrauGrandHotel&Spa,您之前打过电话找的那位叶先生,刚刚入住我们酒店,因为您没有留下姓名,我想问下,要我们替您通知他吗?”

    “谢谢,不用!”冷欢也被自己骤然急促的声音吓到,“麻烦您给我他房间的电话号码。”

    挂断电话,室内一片静寂。

    盯着纸上记下的电话号码,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知道他在哪里,却又如此情怯。

    忍不住想,如果接电话的是她,而不是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呼吸深了又浅,再拿起听筒,触上电话键的手指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不过几个数字而已,却好像用尽一生的力气。

    嘀——嘀——每个声音响起,心就往上悬了一分。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那头的电话被人拿起。

    “Hello?”低沉的,冷清的声音,那样熟悉,自几重轮回以前,就缠绕耳边。

    热泪猛地冲上眼睫,她要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能遮掩住不能自控的饮泣声。

    爱一个人,就是在拨通电话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只是想听听那熟悉的声音,真正想拨通的只是自己心底的一根弦。

    “喂?”那边忽然换成了中文,他的声音跟着提高,掺着一些猜疑和激动,“欢?”

    情绪决堤前,她扔掉电话,拿起背包飞快地冲出房间。

    眼泪随着电梯的速度不停地滑落,看着一脸诧异的年轻侍应生,她哽咽地问:“现在怎么去Interlaken?”

三十三、相见

    火车穿越在深山丛林中,奔驰在雪地上,远处是黎明时深蓝的天空,白雾缭绕里雪山茫茫。

    睁着酸胀的眼望着眼前的人间仙境,感觉格外得不真实。

    她在哪里?今时何日?

    没有想过,这一路不知疲倦的追赶,究竟是为什么,又是否值得。

    只是当脑海浮现那张冷峻的容颜,自己的唇边也会不自觉地抿出一朵笑花。

    痴也罢,傻也好,人生值得疯狂的事情太少,别人或许可以在白发苍苍时怀念当时年少轻狂,而她大概连凭吊旧时记忆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想得意地笑,尽情地哭。

    真的是有点累了。

    这欲迎还拒,躲躲藏藏的猜心游戏已让她太疲倦,既然无力,不如就随意。

    恍惚中想起陈淑桦那首老歌——你甘愿,就不能自顾尊严,委屈在所难免,千万不要踌躇不前。

    想他,想他就去吧,是缘,没有人可以改变。

    不论是劫是幸,都是缘份。

    曾经相遇,无论结果,已胜过从未谋面。

    清晨的街道,已经有马车缓缓经过,路灯还未熄灭,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飘舞。

    站在一幢幢精致的小别墅前,冷欢仿佛觉得进入了童话世界。

    店面还都没有开,只有附近一家小旅馆敞开的门里亮着灯光。

    冷欢走进去,柜台后戴着眼镜的老先生正在咖啡,看见她笑得很和蔼:“www.uu234.neten.”

    “www.uu234.neten.”冷欢微笑,指了指公用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边的声音居然是急促而压抑的:“你在哪?”

    冷欢怔住。

    “说话!”那边的声音已经发展成低吼,带着不耐的暴躁。

    他的失态让她一时消化不了,直到他再次出声,她才回答:“Interlaken,Hoheweg街,HoeheMatte这边。”

    “等着我,”他迅速命令,“哪也别去。”

    明明是十分严厉的声音,此刻听在耳里,居然让她格外安心。

    “Danke.”她笑着付钱,出门慢慢走向广场。

    宽敞的广场,一眼望去,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左一下右一下地踱着步子。路灯柔柔的灯光照下来,地上的黑影也跟着晃动。

    叶听风对司机吩咐了一声,便自己下车往她走去。

    听见声响,她转过身,姣好的脸上是风尘仆仆的疲惫,而眼神却是格外的明亮。

    他正缓缓向她走来,背后是白雪皑皑,巍峨耸立的少女峰,让他的身影显得修长而高大。

    “嗨。”她微笑,有些不安,声音却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浅蓝的晨光笼在她的身上,在彼此之间隔出轻薄而飘渺的透明屏障,她看起来,像个脆弱的瓷娃娃,外表坚硬,却易碎,仿佛碰一下,都要小心翼翼。

    很想板起脸教训她一顿,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如正在融化的奶油,一点点地软下来,细腻温和,带着一丝浅浅的甜蜜。

    “你不冷吗?”她凑上前,那道微不足道的屏障被轻易打破,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这么冷的天,他却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站在雪地里。

    修长有力的手指冷得吓人,而那片宽阔的胸膛却仍是起伏不定。

    他沉默的注视让她有些不安,突然不敢面对他深邃的眼神,她鸵鸟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你的心跳,很快呢。”手掌隔着单薄的布料贴上他温热的胸膛,她咕哝了一句,微微疑惑。

    ——他是怎么了?向来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啊,不会轻易地任情绪波动。

    “为什么来?”良久,他开口问,声音沙哑。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试过无数次想让自己平复下来,然而到此刻,也未成功。

    接到电话时,明明对方没有回应,但他就是从那压抑的呼吸声中,感觉到她的存在。那一瞬间,震惊,狂喜,愤怒,心痛……太多的情绪顿时翻涌出来,袭击着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

    他唤她,她却没有回应,然后就听见电话被摔下的声音,还有不知是何物发出的碰撞声,那一刻,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问前台,知道了电话是从瑞士境内打过来,抱着尝试的心情查刷卡的记录,才知道她人在PresidentWilson,连忙让人赶到那家酒店,却得知她已离开的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他每分每秒都想冲出房门找她,但狼却又告诉他,为了不和她错过,他必须等在电话旁边。

    早就领教过她的任性和倔强,却没想过,她真的会就这样赶过来。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亮起来,他却第一次那样的焦躁不安,心烦意乱,连住在套房隔壁的若依都被他影响,不能好好休息。

    短短几个小时,却如一生那样漫长。回忆似蒙太奇镜头在脑海里不停地切换,她望着他时明媚的笑,她低头那一刻的温柔,缠绵时她绯红的娇颜,愤怒时她骄傲的模样。

    害怕她又选择回头离开,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后悔自己用那根项链去打击她……在他强忍的情绪几近崩溃时,他听见期待许久的铃声,几乎是条件反射下,他随即拿起电话,开口的瞬间,语气的迫切让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我来,是想告诉你,”她的声音在他胸口飘荡,直接撞进他的心扉,“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真好笑,”她低声自嘲,“刚才我坐着火车过来时,看见雪山深处那些漂亮的小木屋,居然觉得自己像是抛下所有,要跟着心爱的人Lang迹天涯,然后找一处同样僻静的地方,住下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云落。”

    他抬起她的下颚,棕眸深深地凝视她。

    水雾迷离的眼眸,蕴着朦胧的哀戚,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依恋。苍白柔美的容颜,倔强而又脆弱的表情,仿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碰就碎。

    他的胸口,忽然疼痛起来。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从来不知道一句话,就可以带来这么震撼的满足感。

    心中的潮涌般的情绪无从发泄,他再也忍不住地低下头,狠狠地封住她微凉的唇,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温暖。

    他的欢。

    冷冷的欢。

    因他而暖的欢。

    “下回再这样,我不会见你,”他望着她微惊的表情,声音低柔得让她轻颤,“我不习惯这样担心一个人。”

    她顿时怔住,笑意浮上嘴边,却又化成盈眶的泪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甜言蜜语,都说得如此惊心动魄。

    “饿吗?”他问,微微蹙眉,不等她回答便霸道地决定,“走吧,吃早餐去。”

    “好。”她乖巧地回答,低头看着自己被牢牢握在他掌中的手,轻轻地笑起来。

三十四、早餐

    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叶听风的手刚触到门把,便感觉冷欢在后面拽了他一下。

    “我累了,就在附近吃,然后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她央求,有些不自在。

    有勇气追来,但三人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丝困窘,手缩了回来,然后淡淡地对司机吩咐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们。”

    他的德语十分标准,清冷的声音说起这种刚硬的语言,更添了几分男人味。

    汽车经过他们身边,渐渐驶远。

    实在是累了,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闭上眼跟着他的步伐走。

    “义父在这里也有产业,”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若依是想来散散心。”

    ——他居然,在跟她解释这趟瑞士之行的原因。

    冷欢没有睁开眼,心湖却起了欢快的涟漪,一圈圈地回荡,不能休止。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忍不住低下头,却看见她闭着眼像只娇柔的小猫一样地依偎在他身上,嘴边有轻浅的笑意。

    他叹气:“你倒是安心。”

    她笑起来,声音清脆,抬眼望着他,眼底是柔柔的波光:“牵着你的手,闭着眼睛我也不会迷路。”

    她的脸上流露的全然信赖让他心里一震,一时失了言语。

    “去那边吧,”她指着刚才那家小旅馆,“那个老爷爷很可爱。”

    叶听风望了一眼那幢小木屋,大体是B&B那种经营方式,不大却十分精致,于是他点头默认。

    “ChocolateFondue.”在餐桌旁坐下来,冷欢对着那个老先生一笑,无限期待的样子。

    “不行。”叶听风一口否决。

    “为什么?”她委屈地抗议。

    “饿了这么久,光吃巧克力和水果,你的胃是铁打的么?”

    “听风……”她撒娇,拖长了软绵绵的音调。

    他瞪她。

    僵持了一分钟,他看着她几乎泫然若泣的可怜表情,冷着个脸蹙眉点头。

    冷欢的表情立马多云转晴,带着胜利的表情向老先生炫耀。

    老人也忍不住笑起来,看向叶听风:“结婚了吗?”

    他点头。

    老人又说:“你妻子很可爱。”

    “谢谢。”他微笑,望向对面因兴奋而双颊粉红的她。

    “你们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冷欢皱眉,困惑地望着他。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理她。

    “告诉我啦,”她的手越过餐桌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我大学里选修的那点德语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还记得什么?”他嘲弄地一笑,弯起嘴角。

    “早上好啦,晚安啦,谢谢,对不起……”她努力地回忆,嘴里跟着乱七八糟地嚷,又忽然安静下来,明眸凝视他,柔情似水。

    “Ichliebedich.”她说,声音轻轻的,在空气里绕了一下,落在他心里。

    他望着她,有一刻的沉默。

    “音不准。”他回答。

    “那该怎么说?”她开口,胸口因为紧张而微窒。

    棕眸里有星芒闪烁,深不可测的目光带着灼热的力量,紧紧地锁住她。

    呼吸忽然有些不畅,她咬唇,逼着自己面对他的眼神。

    “Ichliebedich.”他轻声开口,浅浅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

    我爱你。

    每当人们说出这句话时,总是真真假假。

    而说的人和听的人,又有各自心境。

    言语这种东西,明明那么飘渺,却常常被人看得十分重要,就像望梅止渴的保证,就算结局未必如愿,却能给人美梦一场,无比心安。

    譬如此刻的她,就因为他无心的一句,骤然迷失在他给的梦境里,流连忘返,完全偏离要问他谈话内容的初衷。

    其实,不过是自己刻意去混淆他说这话的原因。

    怔忡间,巧克力火锅已经端了上来,丝般柔滑的液体在锅里融化,流淌,诱人至极。

    他叉了一颗草莓,在巧克力汁里轻轻地转了一圈,递到她的眼前。

    “谢谢。”她开心地接过来。

    “这么甜的东西,有什么好。”他质疑地看着她享受的神情。

    “你不懂,”她咬上一口,“现在巧克力还化着,等外壳凝固的时候,就像糖葫芦,特别好吃。”

    “糖葫芦?”他神色微变,轻轻蹙眉,“到底是什么?”

    记得观雨去了中国之后,也跟他提起过这种东西,好像她非常喜欢的样子。

    “糖葫芦啊,就是……”她叹气,“算了,说了你也吃不到。”

    有生以来她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是父亲亲手做的。

    小时候每逢生病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父亲总是做几串晶莹诱人的糖葫芦,在她眼前晃着哄她。

    恍惚中又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对自己说,小欢,感情就像我手中的糖葫芦一样,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出同样的味道,所以纵使其它的再美味,也是枉然。

三十五、发烧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炫目的银白一直绵延到阿尔卑斯秀丽的群峰。

    天空却仍是宝石般清澈的蓝,两种纯净的颜色,形成惊心动魄的美。

    关于Interlaken,朱自清说得太对——起初以为有些好风景而已;到了那里,才知无处不是好风景。

    “怎么还没睡?”叶听风从浴室出来,不悦地看着站在窗前的她。

    冷欢转过身做了个鬼脸,边爬上床边撒娇:“我要等你抱着睡。”

    身侧的床微微下陷,他躺了进来,昂然的身躯环住了她的。

    “睡吧。”他蹙眉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吻了下她的头发。

    门外依稀有音乐声传来,似乎是老先生刚才在听的电台节目。

    “唱的什么?”冷欢窝在他胸口问,“挺好听的。”

    “我不会唱,”他回答,“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悠扬的旋律里,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在房间回荡。

    “IchhabeeinenSchatzgefunden,我找到了一个宝贝,undertr?gtdeinenNamen.

    他的名字就是你。

    Sowundersch?nundwertvoll,他是如此的美妙和珍贵,mitkeinemGeldderWeltzubezahlen.

    纵有千金也难买。

    Duschl?fstnebenmirein,你在我身边慢慢睡着,ichk?nntdichdieganzeNachtbetrachten.

    我可以就这样注视着你一整夜。

    sehnwieduschl?fst,看着你熟睡的模样,h?rnwieduatmest,听着你的呼吸,www.uu234.netenerwachen.

    直到清晨我们醒来。

    DubistdasBestewasmirjepassiertist,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恩赐,estutsogutwiedumichliebst.

    那是多么幸福啊,当你爱着我。

    Ichsag’sdirvielzuselten,可是我却很少告诉你,esistsch?ndassesdichgibt有你,真好……”

    怀中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低头,才发现她早已睡着。

    娇柔的睡颜,天真可爱,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像个玩累的孩子。

    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她诱人的粉唇,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一阵激荡。

    有一种满足感,说不清道不明,却在身体里弥漫开来,无比舒畅。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却是被热醒的。

    冷欢睁开眼,意识清晰了许多,这才感觉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伸手覆上他的额,掌心里是绵密的汗珠,和不寻常的炙热。

    “听风——”她担忧地喊他,轻轻地拍他的肩膀。

    看来是发烧了,也难怪,只穿件衬衫在雪地里那么久,是个人都扛不住。

    他却依旧处于昏迷中,眉头紧蹙,脸色有些难看。

    窗外的风忽然开始嘶吼,雪花大片大片地砸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冷欢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Lang潮般的灼热从身体里各处涌了出来,烧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可整个人却又像被浸在冰冷的湖底,周围是刺骨的寒冷,难以忍受。

    有人在哭。

    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压抑的,担心的,茫然惶恐的哭声,像突然被父母丢弃的哭声,像那种一无所有,乞求着最后依赖的哭声。

    他很想反握住那只摇晃着他胳膊的手,告诉她,不要哭,不要难过。

    可是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他只能无力地躺着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观雨……”他忽然咬牙低呓,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别哭……哥没事……”

    冷欢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真的烧得很严重——站起身,她准备出门叫医生。

    “为什么……”伤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为什么离开我……观雨……”

    她握着门把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逼回眼中骤起的泪水,她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

    冷欢靠床坐着,失神地看着眼前苍白的俊颜。

    医生来过之后,检查了他的状况,替他打了点滴,这几个小时里,虽然自己也很累,但她一直守着他,根本不敢睡,而他偶尔的梦呓,回回都刺痛她的心。

    那些伤痛的过往,他从来都没有忘掉,只是藏得太好,更成了煎熬。

    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我从七岁开始变成一个孤儿,学会乞讨,学会用拳头从别的孩子手里抢到那一点点食物。

    她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用自己的单薄的力量,去养活自己,再照顾年幼的妹妹。

    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也谢能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所以,他又如何不恨父亲,又如何能放下心里的芥蒂来爱她?

    如今想来,他其实是极宠她的,总是想恨,却总是心软,恨得力不从心。

    他的眼睫忽然眨了眨,然后睁开眼望着她。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还在失神状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他忽然将头一偏,目光瞬间闪过一丝冷戾。

    她的手,生生地僵在半空中。

    她忽然觉得有些晕眩,空气里漂浮着的酒精棉和药水的味道,让她有些胸口有些难受,仿佛喘不过气来。

    垂眼敛下脸上那抹受伤的表情,她强撑着微笑:“你发烧了,我只是想看看热度褪了没有。”

    漫长的沉默弥漫着两人中间,心里翻涌的酸热,一下一下地烫痛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脸上开始蔓延狼狈的湿意,她的笑容在嘴边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渐渐回复清明,看见她震惊而受伤的表情,胸口一闷。

    脑海中,回想的是刚才的梦境,陈年旧事。

    十一岁那年,他生了场病,也是发高烧。

    观雨守在他床边,几乎哭成了泪人。

    即使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他都听见她害怕担心的哭声,让他着急不已。

    那么小的孩子,整日整夜地看着他,一次次地在他额前换冷毛巾敷着,两只手都冻得红扑扑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一脸泪水,难过忧虑的样子。

    而此刻眼前的容颜,也是梨花带雨,愁云密布。

    那总是带笑的明眸里,是浓的化不开的云雾,积聚着哀伤的泪意。

    冷欢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注视,站起身要离开。

    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他起身抱住她,小心翼翼,像是拥着易碎的琉璃。

    她挣扎,他却抱得更紧,环在她胸前的手一用力,银针自打着点滴的手背上脱开,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出血了。”她一惊,再也不敢妄动。

    他却不管不顾,轻轻地吻上她白皙的后颈,语气低柔:“对不起……”

    她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咬唇道:“你好好休息。”

    倔强的神情,仍然耿耿于怀,分明还在怨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叹气,拉下她的身子圈住,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别气我了,宝贝。”

三十六、深陷

    Coldhere,icycoldthere.Youbelongtoneither,leaveshavewithered.

    此处冷,彼处更冷。枯叶凋零,君属何人。

    这句子,是某位著名华裔科学家的年轻妻子写的,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很喜欢。

    如果不是内心柔软的人,写不出这么凄美的字句。于是她愿意相信,那桩惊世骇俗的婚姻,是为爱疯狂一场。

    只是身后紧紧抱着他的男人,他的心不属于任何女人,只属于他自己。

    明明有情,却还不够深。

    他与她之间,早已不是两个人的战争,而是他一个人的挣扎。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怪不了他,爱情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是自己奋不顾身,一味妥协,只愿守得云开见月明。

    即使知道他给得了开头,未必给得了结尾。

    他的怀抱是热的,然而她的心却仍是一片冰凉,难以回暖。

    他执意地将她的身子扳了起来,面对他。

    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里闪烁的水光,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而小巧的鼻尖却微微泛红。

    他无奈地低头,抵住她的额:“要我这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的口气过于温柔,简直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她有些不适应,心里却越发酸痛起来。

    这一局棋到如今已成困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对他说,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爱我——然而之后呢,告诉他就算你爱我,我也陪不了你多久?

    本是一晌贪欢,却成一生情劫。

    她忍不住苦笑,真是糟糕啊,她怎么任自己沦陷到这样的地步。

    主动亲上他的薄唇,她低语:“没事了。”

    他怀疑地看着她,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冷欢站起身从他裤兜里翻出电话,默默地递给他。

    房间不大,可以清楚地听见那头的轻柔的女声。

    合上电话,他看着她开口:“若依就在镇上,她替我把行李拿过来了。”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却掀开被子,准备穿衣服,站起身大概是受冷,他咳嗽了几声。

    她从他手里拿过衣服,把他推回床上:“我去吧,你病还没好。”

    他一怔,目光落在她平静的表情上,然后缓缓松开拿着衣服的手。

    冷欢刚出门,便看见柳若依从车里钻了出来,手上提着Hermes深咖色的行李箱。

    她穿了件雪貂裘,袖口和腰上的环扣都是水钻的装饰,格外华丽。

    “嗨,冷欢。”她像熟人一样打招呼,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冷欢先是一愣,然后也情不自禁地微笑,将箱子从她手里接来。

    “我要赶去巴黎的飞机,”柳若依飞快地叮嘱,“麻烦你好好照顾听风,我们英国见。”

    冷欢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她已迅速钻进车子,绝尘而去。

    拎着箱子往店里走,冷欢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妻子这么痛快地扔下生病的丈夫,还友好又殷勤地拜托情妇来照顾的?

    这个女人的心,绝对不在叶听风的身上。

    怪不得那天他说——她也不需要我爱。

    “走了?”叶听风靠在床上,看着进来的她。

    “嗯,”冷欢放下箱子,坐到他旁边,“说是赶着去巴黎。”

    他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我看是去躲人。”

    看来某个人,又中了她的诡计了。

    “搞不懂你们,”冷欢悻悻地,“我一直以为,婚姻是神圣的东西。”

    “天真的小孩子,”他不屑地挑眉,“义父和郑姨,一辈子没结婚,照样相爱这么多年。”

    呵,她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叶老板也知道什么是“相爱”?

    她这副样子让他看得很不爽,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你这是什么表情?对我有意见?”

    “疼啊,”她怒瞪他,随后用中文回答他,“也许似乎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

    他愣了老半天,才领悟她说了一句废话来挑衅他。

    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逮她回来,她却早已闪到门边,作好了逃离的准备。

    “你敢逃出去试试看。”他恶狠狠地威胁,咬牙切齿。

    她尴尬地微笑,慢慢踱回来,坐下趴在他胸口。

    柔软的头发铺在他的胸前,有种温暖的感觉,他的心顿时一软。

    “我不敢,也没办法,”她轻轻地声音传来,“如果我知道怎么逃离你,那该有多好。”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有些震痛,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呼吸不稳,连抚着她发的手也微微颤抖。

    原来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他身边。

    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让自己难以忍受,一想到她离开的可能,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知道自己对她并不好,甚至有时有些恶意。

    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明知道她等待着他的交心,却就是维持彼此的暧昧状态。

    明知道她对他痴心一片,却还是选择和若依的婚礼。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怀疑,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决心始终选择和他在一起。

    只是他从不敢去深想,因为他怕有些答案一旦揭晓,自己再也控制不了彼此之间的局面。

三十七、酒会

    第二日他们便抵达苏黎世,叶听风的感冒还没好,夜里睡觉时冷欢总能听到他隐忍的咳嗽声,说话声音也是微哑的。

    “你陪我去晚上的酒会。”他看着她玩电脑游戏,坐到她身边。

    “不去。”她厌恶地皱了一下鼻子,样子可爱。

    “我已经叫人把礼服送来。”他伸手覆住她握着鼠标的手,轻轻地摩挲她的食指,然后突然按了一下。

    “啊,”她惊呼,看着屏幕上打错的牌,扭头抱怨道:“烦人!”

    他看她懊恼无比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轻抚她的脸颊:“陪我去好不好?不然我会寂寞。”

    寂寞?哈!冷欢简直想仰天大笑——像他这号人物,多的是人愿意抚慰他。

    只是那太过亲密的语气,就是让她的心不争气地微颤。这样的他,像当初刚认识的时候,总是爱捉弄她的那个叶听风,温柔中带着点邪恶。

    “什么样的酒会?”她歪着脑袋问他。

    “Cocktailparty,我保证酒是大师级的。”他笑着回答。

    她眼睛一亮。

    “等我回来接你。”他在她颊边亲了一下,站起身。

    珍珠白的色泽,简单却不失奢华的线条——礼服出自ZacPosen,奥斯卡女星大爱JAVECE旗下的牌子,冷欢将那薄薄的衣料拎在手里时就忍不住叹气,叶听风这个男人的品味,实在让她佩服。

    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有几秒的怔忡,冷欢感觉到他眼里的惊艳和玩味,脸不由一烫。

    “好看。”他由衷称赞,环住她的腰,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美,就像朵幽兰径自开放,芳香悠远,似有似无,而那股媚,却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带着一点点的清冷,一点点的慵懒。

    “我还是喜欢郑姨那件旗袍。”她有些害臊地转移话题。

    他微微一笑,嘴边有难以捉摸的弧度。

    “你笑什么?”她望着他眼里那抹深沉的情绪,有些纳闷。

    “我还是喜欢你什么都不穿。”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极度的暧昧。

    她愕然地抬头望他,看着她忽然涨红的双颊,他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

    她气恼,抡起双拳捶他,胸口的吊坠跟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

    他有些好奇,掂在手里把玩:“这不是我订的。”

    “嗯,那些个钻石太重了,挂着累。”她指着他手里的吊坠解释,“我下午出去逛了一圈,看着喜欢就买了。”

    ThomasSabo的Seduction-MadeinParadise,精致的小银饰,亚当夏娃的禁果之惑。

    手指轻轻抚摸那只鲜艳欲滴的红苹果和黑色的小蛇,他盯着她,目光深沉:“这个苹果你会想要吗?”

    毒蛇旁边的苹果,致命的诱惑。

    “我已经吃了,”她微笑,“现在大概深中其毒,无可救药了。”

    窗外的夜色弥漫进来,他的表情晦暗不明,眼里却跳动着灼热的暗焰。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轻轻地,深深地,渴望却又隐忍——她何尝不是他的那个苹果。

    拿着杯子,冷欢躲在大厅一角,观望着眼前的人群。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灯璀璨,轻柔的音乐回旋。繁华深处,是他挺拔的身影,她目光的彼岸。

    铁灰色的西服,低调华贵,气宇轩昂。原来,他不穿黑色,也这般好看。想起方才进来的时候,那些名媛美眷的目光先是齐齐地落在他身上,然后又迅速打量着她,评价地,或者嫉妒地。

    也难怪,中西混血本就有一番独特的味道,而他更是非常成功的“品种”。

    只是对她而言,受人瞩目实在不算好事——尤其当那些注视是不带善意的时候,于是趁他要应酬时,她偷偷地把自己藏起来。

    啜饮一口杯中的红色液体,她将视线收回,转头看向窗外。

    不远处是河畔著名的GrossmunsterCathedral,巍然伫立的两个塔楼上,是颜色如薰衣草般美丽的夜空。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橘色的街灯笼罩着古城斑驳的墙。

    苏黎世在克里特语里的意思,是“水乡”。

    想起那年和父亲去乌镇,别人都忙着乘船游河,他却站在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戏台前很久,然后慨叹,人生如戏,不怕曲终人散,只怕寂寞独角。

    到如今,她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爱上是一个错误,她不怕自己犯错,而是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错,孤独地错。

    “我以为女人都爱点Sexonthebeach或者Pi?aColada,”一道陌生而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Zombie很容易醉。”

    冷欢抬头,触见一双深蓝的眼眸,金发的男人正冲她微笑。

    “谢谢你的提醒,”她回以礼貌的一笑,“我不会喝太多。”

    “我能坐下吗?”那人指指她旁边的位置,“我没想到全场最美丽的小姐居然躲在角落。”

    冷欢听着他太过直接的恭维,尴尬地点头,视线不禁向人群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两个女人,相谈正欢的样子。

    心里顿时起了一把火,她转身,忿忿不平地噘了下嘴。

    “我叫Roy,”金发男人看着她娇媚的表情,“冒昧地问下,刚才和您一起来的先生,是您男友吗?”

    “不是,”冷欢淡淡地,“是我老板。”

    喜色浮上男人的脸,他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他:“宝贝——”

三十八、甘愿

    叶听风从背后环住冷欢,拈起她杯中的樱桃,送入自己口中,在她还未回神之际,忽然低头封住她的唇,将那枚樱桃抵入她嘴里,唇舌纠缠。

    那是一个放肆的吻,冰凉的樱桃和他火热的舌形成刺激的反差,游走于她的唇腔,所到之处,皆燃起高温和酥麻。他的手恣意地抚上她胸前的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脆弱敏感的顶端,触电一般的感觉蔓延全身,她忍不住轻颤起来。

    “听风……”她求饶地逸出一丝娇弱的呻吟,他再不放开她,她不是羞愤欲死,也会被一颗樱桃噎死。

    等身旁的男人尴尬地说了声“抱歉”匆忙离开,他才肯放开她。

    “你跟他说,我是你老板?”冷如冰雪的一句低沉笑语,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这是事实。”冷欢仍在气恼,不肯相让。

    “很好,”他痛快地宣布,“你无故旷工多日,已经被解雇了。”

    她气结:“我会和Raymond解释。”

    他嘲讽地一笑:“亲爱的,他会告诉你你只归我管。”

    滥用职权——她狠狠地在他胸口拧了一把,他作势闷哼一声:“宝贝,你**的方式倒是越来越野了,受用得很。”

    冷欢刚要反驳,目光自他肩头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高挑美女走近他们。

    “Feng,”那洋美人开口,“怎么没和我说完就离开了,我都忘了跟你说,我父亲很想再见你一面,希望你有空去我家做客呢。”

    极其高傲的态度,从头到尾她的视线就没有落在冷欢身上。

    冷欢埋在他胸口作了个鬼脸,识趣地要离开,身子刚退开一点,手就被他紧紧抓住,宽厚的掌心那么温暖,热得她的心都微微一颤。

    “改天我一定去贵府拜访,”从容清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对不起,我现在有些不舒服。”

    冷欢看不到那女人此刻的表情,只感觉他忽然低下头,靠在她肩窝上,脸对着她的脖子,灼热的气息吹得她有些痒。

    她一下呆住——向来习惯了他冷傲优雅的样子,竟无法想象他会如此刻依赖地倚在她身上,那么孩子气。

    震惊中,她一动也不敢动,身后的灯红酒绿仿佛黯淡成静止的背景,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紧紧靠着她的伟岸身体,和他温热的呼吸。

    “她走了,”恍惚中听见踩得噔噔作响的高跟鞋声远去,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提醒他,“别演戏了。”

    他却依旧不动。

    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挣开他,他却压住她的动作。

    “我头疼。”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她一怔,随即心焦地伸手抚上他的额——真的还有点烫。

    “别动。”

    手刚要收回,忽然被他抓住。

    温软的掌心就这样贴着他的额,轻柔而亲密,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在他心里漫开,仿佛身体里的不适,都在她担心的触碰中得到慰藉。

    “听风——”她语气里的忧急,让他唇边勾出轻浅的笑意。

    缓缓睁开眼,他捉着她的手缓缓下移,在她掌心烙上一吻。

    那一吻几乎烫伤了她,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冷欢的脸顿时发烫。

    “我们回去好不好?”她局促不安地,“你需要休息。”

    “好。”微笑地注视着她泛红的耳根,他轻声答应。

    在医院打完点滴再回到酒店,已近半夜。

    冷欢从浴室里出来时,一室静谧,只有落地灯鹅黄色的光,淡淡地笼罩在床前。

    跪在地毯上,她痴痴地看着眼前冷峻的睡颜,一时收不回视线。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适,他的眉微微蹙着,她忍不住抬手,想抚平那让人心疼的皱褶。

    走得这么远,经历了这么多事,原来就在此刻,看着这个人睡着的样子,才知道自己一直寻找的那份归属感在何方。

    原来他在哪里,她的心也在哪里。

    如果永远也到不了停靠的港湾,那又有什么关系。一起乘着风Lang,穿过每一个黑夜和白昼,已经是趟幸福的旅行。她永远都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寒风里拥着她共舞,接过她的杯子耐心地教她调酒,在雨夜里为她撑起一方晴空,站在路灯下遥望她的窗口。

    再回到M市,已经是两天后。

    叶听风送她回宿舍,自己便先回赌场忙他的事情了。

    走的时候太急,电话忘在书桌上,冷欢换了电池刚打开,一条又一条的信息蹦了出来。

    叹了口气,她给顾言诺打电话。

    “冷欢?”才接通那边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你这几天跑哪去了?电话也不通,也不见你上线,我和章程都快报警了!我搬出来之后,你一个人住我本来就不放心……”

    冷欢硬着头皮听她数落完,才讷讷地开口:“我去瑞士Studytrip,老师临时通知的,我又忘带电话——”

    “好了好了,你没事就好,反正我也习惯了,你做事老是没头没脑的,”顾言诺松了口气,“明天李乔在Fireice生日聚会,你正好赶回来了,记得参加。”

三十九、风暴

    才挂断,又有电话进来。

    她怔一下,然后答道:“喂?”

    “从瑞士回来了?”李乔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冷欢应声,有些尴尬,“你明天生日?言诺和我说了。”

    “你有空就过来吧。”他回道,语气里有丝若有若无的怅然。

    冷欢的心忽然一酸。

    想起那个早晨,他轻轻地环住她,怀抱温暖,笑容阳光般灿烂。

    想起他将那杯Tiramisu推到她面前说,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

    莎士比亚说——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而他和她,都是同一种人,宁可自己的一颗心烧成灰烬,也要执意地等所爱之人一次回眸。

    “之前去了美国studytrip,这次又是瑞士,早知有这种好事,我当时也报M大建筑设计了。”顾言诺嘟着嘴絮絮叨叨,两杯rum酒下去,虽然都是兑了可乐的,但也已是双颊红扑扑的。

    冷欢闻言干笑一声,抬眼便瞥见李乔笑睨着她,嘴边是显然的嘲讽,仿佛在说——studytrip?亏你编得出来。

    她愈发地窘迫,却察觉他眼神一变,视线落在她身后,好奇地转身,看见不远的一张桌上有一对熟悉的身影,女子趴在男人的肩头,正哭得梨花带雨,犹为可怜。

    入目的情景让冷欢先是一怔,随即心头一阵茫然,若有所失。

    叶听风却在此时望了过来,他一手还安慰地抚在柳若依的背上,目光却紧紧地落在冷欢的身上。

    隔着穿行不息的人群,他淡淡地冲她一笑,可他眼底的那抹不容错辨的温柔,却缓缓席卷而来,将她心里那份失落完全填满。

    这一刻,不需言语,她就懂了他的心思。

    不知为何,她就是信任他。于是,嘴角的愉悦地弯起,她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乔,生日快乐。”

    碰杯的声音响起,冷欢转过头,看见李修然站在他们桌前,姿态闲散的掂着一只酒杯。

    “冷小姐也在?”他的视线忽然转向冷欢,带着几分醉意的神色居然有些阴沉。

    冷欢一愣,以为自己看花眼,随即回以礼貌的一笑。

    “你看见他们了么?”他突然举杯示意她的身后,“在他妻子面前公然**的感觉如何?做第三者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冷欢蓦然抬眼望着他,脸色变得苍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李修然冷笑一声,向来温文的脸上透着凌厉,“请你转过身看看,那里有一个女人在她丈夫面前哭泣,而让她伤心的原因,正是冷小姐你。”

    体温以极快的速度在消散,冷欢能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冰凉起来,而心口的地方,冷得彻骨。

    “李先生,”她咬牙开口:“如果你不清楚事情真相,请勿妄加评论。你们要争风吃醋是你们的事情,不必牵连到我身上。”

    “真相?”李修然嗤笑,彻底被她的话激怒,眼里的风暴凝聚起来,“你想知道哪一桩?是你父亲害死了叶听风的妹妹?是他为了复仇而故意接近你?还是他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戏?”

    “我真的很佩服你,”他冷冷地嘲讽,“居然被他骗得团团转,还死心塌地地做他的情妇,甚至跑到瑞士去纠缠他们——”

    “李大哥!”李乔突然大声喝住他,“你醉了。”

    “我醉了么?”李修然一笑,阴郁的目光望着闻声走近的两人,“你可以亲口问他。”

    冷欢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感觉到身后淡淡的烟草味道,是这么多日子以来让她魂牵梦萦的熟悉气息。她知道他在身后望着她,她却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你就是叶听风?”顾言诺突然忿怒地开口,伸手指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你说,他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听风身上,只有冷欢低着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调酒棒。

    “他说的没错。”低沉的告白,如骤起的寒风,冻结每个人的心头。

    死一般的沉寂。周围依旧是酒吧里喧闹的人群,只有这里,静得仿佛是另一世界。

    “你混蛋!”顾言诺率先苏醒,抄起桌上的酒杯就要朝叶听风泼去,却被章程牢牢地制住,只能挣扎地叫骂:“你当冷欢是什么?复仇的工具,还是游戏的对象?”

    看似关心的话语,在试图痛快地讨回公道,却又一遍地重复当事人难堪的处境,反而成了最残忍的关怀。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冷欢手里那根调酒棒,生生地断成两截。

    明明早就知道真相,但亲耳听见他的承认,却发现自己还是承受不了。

    她握紧双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制止自己的颤抖,才能勉强逼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言诺,”她轻笑着看向好友,“我骗了你,我去瑞士根本就不是为了studytrip——”

    “这根本不是重点!”顾言诺打断她,愤恨地回嘴。

    “我不在乎。”淡然的轻语,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手中断裂的塑料棒,将它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无视这些震惊的,愤怒的,怜悯的,探究的……目光,也要很小心,很小心地去应付眼前这场狂风暴雨,纵使她的心,此刻已疼得出血。

    是她选择爱他,是她坚持要这一份海市蜃楼般的幸福,所以即使一切濒临倒塌,她也要咬牙撑下去。

    叶听风沉默地站在一旁,深沉的眼紧紧锁住坐在他身前的女人。

    她的平静让他心慌,有一种陌生的不安感,在他身体深处蔓延,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最有资格指责他的人是她,可她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

    她说,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一直以来,他都能猜透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的喜怒哀乐总是那样毫无保留。

    然而她得知真相的表现,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害怕。

    李修然的爆发,在他和若依的意料之中,却不知她成了泄愤的对象。就算最后她总会知道一切,他也宁愿是自己亲口告诉她,而不是这样让她无助地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爱恨纠缠中,最初复仇的心思早已变了质,看着她灿烂的笑颜,他的心也跟着飞扬,看着她难过地掉泪,他的胸口也跟着紧缩,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恍然察觉,这个倔强温柔的人儿,已在他心上烙下明媚的印记,再也无法抹去。于是他告诉自己,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当他终于能将所有的恨尽数淡忘,他会给她一个崭新的开始。

    只是命运之轮,总是无法按预想的轨迹行驶。

    “抱歉,”冷欢缓缓站起身,“请容我先走一步。”

    几乎是同一时间,叶听风跟在她身后起步。

    柳若依踌躇了一下要跟随,叶听风转头冷然开口阻止,声音是少见的严厉:“去管好你的男人,不要再惹我们。”

    流光溢彩的玻璃长廊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开怀畅谈,有人拥抱亲吻,冷欢视若罔闻,步子不紧不慢,默默地走在前面。

    叶听风望着她的背影,明明只隔了一步之遥,他却觉得彼此间有着千山万水的遥远。

    他知道这一次,他伤她太重太重,重得让他头一回这般失去自信,不知自己是否有把握缝补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欢。”

    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他伸手想捉住她的手臂,她却侧身一闪,像受到惊吓一样避开了他的碰触。

    “有事?”她轻声问,目光却不看他,茫然地落在前方某一点上。

    “我能和你好好谈一下吗?”她疏离的态度,失去焦距的视线,让他的心里泛过一阵阵绵密的刺痛。

    “我有点累,下次好吗?”她低下头,声音颤抖如风中的落叶。

    此刻她的心太乱,也太痛,她只想找一个人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站着这里面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他望着她,艰难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说,如果我们在教堂,神父问我那些问题,我会选择沉默——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是我愿意呢?”

四十、受伤

    她别开眼,泪水冲出眼眶,斜斜地自脸颊滑落。

    “拜托,”她开口,声音是饱含痛楚的哽咽,“不要再提那些我闹的那些笑话。”

    她语气里的灰心和软弱几乎击溃他,按捺不住地想拥她入怀,她却急急地退后,执意保持距离。

    “我不会逼你,”颓然垂下的双拳握紧,他苦笑地盯着她,“我只想告诉你,想找你报复是真的,刻意接近你是真的,但我动了感情也是真的。”

    她的沉默,让他的心不断地下沉,一直沉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抱歉我因为最差劲的理由接近你、也用了最糟的方式爱上你。”他沙哑的声音,酸楚的语气,让她的泪水从心底一直涌出眼眶,再也控制不住。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在向她告白,亦在向她恳求,这个向来高傲,冷淡的男人,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将自己心中最真实脆弱的那部分敞开在她面前——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为何她竟心酸得难以回应?

    原来她还是耿耿于怀的,原来她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无怨无悔,纵使心旌已然倒戈,但原谅的话却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欢,”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失落,“你连我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吗?”

    曾经,他在哪里,她的目光也在哪里。到如今,他才知被人眷恋的滋味有多美好。

    “没有。”她转过头,眼里泛着泪光。然而她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便移向他身后的街景。

    忽然,她的嘴边绽放一抹极艳的笑容,那样的妖娆,却有着哀伤的味道,彻底地迷惑了他的眸,也迷惑了他的心,怔忡间他已被她猛然推开,枪声响起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为慢镜头,她如一只飞累的粉蝶,无声无息地翩然落在他怀里,雪白的大衣上,红艳的花朵渐渐绽开。

    “欢——”他嘶吼出声,脸色惨白如纸。

    瞬间更激烈的枪声响起,手下们开始反击的同时,牢牢地将他们护了起来。

    真是恶俗的情节——恍惚中她想,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他此刻骤然变色的表情,和环着她的颤抖怀抱却让她的泪水肆意汹涌。

    肩头的灼痛似火一样的烧着,她额上的冷汗不停地渗了出来,意识开始模糊,她看见他在焦急地呼唤她,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想分开。

    不想就这么分开。

    就算有一天我注定要失去那温暖的,宽阔的怀抱,那时而清冷时而深情的目光,也不可以是现在。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是我愿意呢?

    ——抱歉我因为最差劲的理由接近你、也用了最糟的方式爱上你。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还没有告诉你,你说的话,多么让我心动。

    原谅或不原谅,根本不是问题。从来,我对你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你曾说,你不习惯这么担心一个人。

    所以这一次,我怎舍得让你难过。

    月华如水。

    安静的病房里,夜色是深幽的蓝,四处弥漫。

    “听风。”

    房门被缓缓推开,柳若依轻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递到叶听风面前。

    “是你。”他接过杯子,似乎刚从沉思中回神,“谢谢。”

    “怎么一盏灯也不开?”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里。

    “我怕她睡不好。”他回答,声音因为疲惫有些沙哑。

    事实上,她确实也没睡好,一直处于昏迷中,偶尔还神志不清地说胡话。

    “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柳若依皱眉,语气中有担心。

    “我没事。”他深深地注视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移不开目光。

    他一步也不敢离开——怕一个转身就会永远失去她,怕她醒来找不到他的人。

    这一生,从未这样地恐惧,这样地无措,仿佛一颗心被震得粉碎,却还要辛辛苦苦地找回来,一一拼凑完全。他永远忘不了她倒在怀里的那刻,身体深处迸发的那种刺骨的痛,连呼吸都几乎被剥夺。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是他自己作的承诺,却没有实现。

    他那样伤了她的心,她却还是选择救他。

    伸手触摸她如画的眉眼,指尖的温暖,是他一辈子也不想放弃的眷恋。

    “我等你,”他轻轻开口,“无论要多久,无论你有多恨我,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一直等下去。”

    “其实我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欺瞒,哄骗,强迫……用尽所有我能用的手段,不管多卑鄙,只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我不会再这么做,永远不再会。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我们只见过一面,我会告诉你,那个蹲在地上静静地看鱼游泳,表情茫然忧伤的女孩,居然让我心里一震,所以,我故意向她借火,她不会知道,当她邀舞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四十一、后悔

    “叶先生.”门被轻轻叩响,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床前。

    叶听风没有抬头,手指仍缠绻在她发间。

    “我们已经找到何非的行踪,警察局那边也一直等着您过去,”那个属下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冷欢,“现在冷小姐情况已经稳定,您看……您是不是过去一趟?”

    “知道了,”叶听风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先出去。”

    俯身在她额上印上轻柔的一吻,眷恋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他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医院冷清的走廊里,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还有用吗?”那人看着叶听风经过的背影,骤然开口,声音阴沉,“现在作出这番痛悔不已的姿态,又有什么用?”

    “是你,”叶听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李乔脸上,“这是我们的事情。”

    “你们?”李乔嘲讽地一笑,“你倒是够自信,真的是被冷欢宠坏了。”

    叶听风语气凛寒:“我还有事,失陪了。”

    “这次是何非,下次呢?”李乔盯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叶听风,你能给的,我也能给,可你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叶听风抿唇,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夜的酒吧,光影迷幻,人声鼎沸,喧闹的舞池里,是狂欢摇曳的人群,只是当一群人穿行而过时,本来舞动呐喊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震惊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肃杀的冷戾之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开来,生生地将周围的人隔绝在外。

    门突然被人踹开,何非看着自外面跌进来的手下,先是一愣,但随后表情便恢复平静。

    将身上的女人推开,他盯住走进来的黑衣男子,缓缓开口:“是你。”

    叶听风微微一笑,在他桌前坐下来,拿起酒瓶替自己斟上一杯:“非哥这么厉害个人物,怎么只喝BlackLabel,实在有些掉价。”

    何非皮笑肉不笑,面色难看:“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品味,听说上回你拍下一瓶JohnWalker1805家族珍藏,改天可否请我喝一杯,让我也见识见识。”

    叶听风端着杯子,气定神闲:“喝酒是小事,就怕你没这个机会。”

    “姓叶的,”何非眼里浮上戾色,“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你?”叶听风缓缓地饮了一口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若有心欺你,还会留你到现在?”

    何非脸色由青转白,随即干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一直没跟我计较?”

    “你很清楚,我以前放过你是因为你是九叔唯一的儿子,怎么说他和义父当年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物,”叶听风微笑地看着他,声音平静,“从前的事,我们各为其主,也就罢了,只是今天这笔账,我不能不算。”

    “今天是你走运,那个臭**居然愿意为你挨枪——”

    何非的话还没说完,一杯酒“噗”地一声泼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叶听风扔下手中的杯子,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语气却还是淡淡地,“说吧,要什么样的死法。”

    何非额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冒了出来,他死死地望着眼前那张优雅冷峻的脸,心底泛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他暗暗咬牙,手往桌底探去。

    “砰”地一声,右肩绽开剧痛,他几乎眼前一黑,缓缓抬起头,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只枪,轻轻地抵着他的眉心,他甚至可以感觉,子弹刚刚射出的余温。

    “这是你欠她的。”

    叶听风扫了一眼他血流不止的肩膀,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冰珠子一样冻人。

    “你以为,杀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么?”何非阴沉而绝望地笑起来,“叶听风,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叶听风微微一笑:“就算有那么一天,你也看不到。”

    收起枪,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门合上的那刻,一记枪声在他身后响起。

    点燃一支烟,他靠在窗前看璀璨灯火。

    这就是他的生活。

    他叶听风今天所有的名声地位,无论是义父给予还是他自己挣得的,都是自黑暗血腥中而来。帮派争斗,开赌场,洗黑钱,勾心斗角步步为营,到处都是危机,连睡觉也不敢放松。

    李乔说的没错,锦衣玉食,豪宅名车,他能给冷欢的李乔也能给,若有什么不同,就是她要他的爱。可如今,连他自己也怀疑,他能否给她幸福,她又是否还会稀罕他给的爱。

    疲惫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想起那夜她在靠在他怀里念台词给他听,声音轻柔。

    ——对于你来说,我的出现只是你生命中的100+1=101;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却是0+1=1的算式。

    其实,她也何尝不是他独一无二的那个“1”。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就如在空白的纸上描画,无论绘出来的是春光灿烂,还是落叶萧瑟,都是心里的风景,永不褪色。

    想起她捧着粥碗喂他,突然泪流满面。

    想起新年的钟声里,她轻轻说,我爱你。

    想起午夜的电话里,她声声唤他的名字。

    想起她气恼地擦他的唇说,你今天吻过别人了。

    想起她追到瑞士只为了告诉他——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一股绞痛漫上胸口,握着窗棂的关节骤然泛白——当时,他怎么会忍心漠视她如斯深情?

四十二、自由

    缓缓睁开眼,月光自窗外泻进来,照在空无一人的床前。

    轻轻地动了下身子,肩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然而却比不上方才听到他那些告白时,心痛的万分之一。

    明明是渴望已久的东西,真正触手可及时,却惶恐得不敢靠近,不知如何是好。

    “醒了?”

    怔忡间,李乔进了门,站在床前看着她,表情隐忍。

    “嗯。”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

    “见到的是我很失望吧。”李乔自嘲地一笑,在床边坐下来。

    冷欢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沉默。

    “既然这么想见他,又何必避而不见?”李乔犀利的目光望着她,“你害怕面对的,是如果他知道你病情之后的反应吧?”

    冷欢咬唇,脸上流露的哀伤却泄露她的情绪。

    是,她是害怕这点没错。若他不爱,最多她只是有心欺骗的罪名,而如今在他坦诚心迹之后,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他会如何。而眼下她人在医院,大大小小的检查下来,纸包不住火,早晚他都会知道。

    “我已经和George还有你的肩伤的主治医生说过了,”李乔伸手挽起她耳边的碎发,“他们会瞒住你的病情。”

    冷欢闻言抬头,眼里带着感激:“谢谢你。”

    “冷欢,”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有一种浓重而压抑的忧伤,“George今天帮你做了检查……”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冷欢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扼着她的喉咙,呼吸不得,也难以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静静地望着李乔:“他说什么?”

    “他说,你心脏的萎缩程度加剧了——”

    没等李乔说完,冷欢语气急促地打断了他,嘴边是一个脆弱的笑容:“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乔深深望了她一眼,艰难地开口:“六年。”

    “喔。”

    过了半晌,冷欢轻轻地应了一声,微笑地望着他,“那时候我三十岁了,也开始老了,一定没有现在好看。”

    “中国古代有个叫项羽的,二十四岁起兵,三十岁自刎乌江,”李乔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淡淡笑着,“他那六年,可是轰轰烈烈。”

    “你还知道西楚霸王?”冷欢将脸靠在他掌心,貌似不满地嘟嘴,“我没法像他那么厉害啦,更何况,他还有美人作陪。”

    “我不算美人么?”李乔戏谑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不,到时候地址选在LochLomond如何?”

    “没有乌骓马。”冷欢刁难。

    “这个倒有点麻烦,”李乔作沉思状,一副困扰的样子,最后放弃地提议道:“我爸那只一百万镑的宝贝藏獒?”

    “好。”冷欢笑着回答,眼泪却一滴滴地滑落,濡湿了他的指间。

    李乔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也跟着酸了起来。

    “我做不到……”冷欢的声音破碎,“我不想让他知道……”

    爱情从来都不像游戏,想开始就进入,想结束就退出,玩累了可以暂停,玩糟了可以重来一局。当时意乱情迷,奋不顾身地奔他而去,不计代价不计结果,以为不爱,她却先爱上,以为不爱,他却也动心。

    想来是她自私,明知他如此挣扎却还是引诱他步步深陷,说不在乎他的无情却还是企盼着他的回眸并为此软硬兼施,总以为自己的病情是最艰实的后盾,让她可以抽身而退,却不知,如今他真情一片,绝对无法受此打击。

    擦干泪,她问:“我包在吗?可不可以找下我的电话?”

    李乔沉默点头,从她的包里翻出电话递给她。

    找出那个以前认为不可能用得上的号码,她毅然按下拨打键。

    这个世上,遇见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所有相聚分离,缘起缘灭,其实都是注定的。

    就比如,我为何遇见你,却没有遇见他。

    为何爱上你,却没有爱上他。

    “喂,哪位?”电话接通,温婉的女声传来。

    “郑姨您好,抱歉打扰您们休息了,我是小欢。”

    郑闲歌似是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叫下二爷。”

    “冷小姐。”过一会,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先生好,”冷欢望着一地清冷的月光,轻轻地开口:“我可否找您兑现当日的承诺?”

    李乔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决心,脸上有震惊,有痛楚,而最多的是心疼。

    “你执意要这么做?”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将无声垂泪的她揽在怀里。

    她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

    若结果都是一样,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你们在做什么?”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响起,叶听风目光阴郁地看着相拥的两人。

    李乔缓缓松开怀抱,安慰地看了冷话一眼,然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与叶听风擦肩而过。

    高大的身影渐渐欺近,冷欢撇开视线,刻意漠视他的存在。

    “为什么要在他怀里哭?”他捏着她的下颚,逼着她与他对视,声音低哑而紧窒。

    “这和你没关系。”她冷然开口,固执地撇清。

    “和我无关?”他因为她话里的疏离而动怒,“你难道不是因为我而伤心?”

    她骤然失语——她是在为他伤心没错,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所以只能沉默地反抗。

    “宝贝……”受不了她的安静,他的口气软下来,“你还在气我么?”

    最讨厌他叫她宝贝,温柔亲昵,让她的眼里又不争气地泛起热雾。

    然而这样的温柔,她享受不起,也不能再继续沉溺,宁可他是曾经那个让她捉摸不定的男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前一刻还宠她上天,下一秒却可以绝情地拂袖而去。

    “这么温情,可不适合你。”她伸手抚上那令她眷恋不已的冷峻容颜,嘴边浮出一丝淡嘲的笑,“你不用因为我替你挨了一枪而觉得有所亏欠,或者因为之前的欺瞒心有愧疚——”

    “你认为我现在对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亏欠和愧疚?”他猛地打断她的话,棕眸里跳动着两簇狂炙的火焰,似要吞噬了她。

    “我宁可事实是如此。”她平静地开口,目光镇定。

    “什么意思?”他问,强压着怒气。

    “不要爱我,这会让我很困扰,”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可以那么冷酷,“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我们不爱,只在一起。

    而到如今,连在一起也不能。

    “Shit!”他低咒了一声,完全失去耐性。

    “不要我爱?”他的表情渐渐冰冷,如刀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嘲讽出声,“那是谁满眼是泪地说爱我?是谁一脸哀伤的说愿意嫁给我?是谁在我新婚之夜打电话给我?又是谁只身跑到瑞士去追我——”

    “你不知道人心是会变的么?”她打断他,面色苍白,“我也会累的,如果无怨无悔换来的是从头到尾的欺骗,为何还要再傻下去?”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脸色铁青地望着她。

    下一秒他忽然俯身,疯狂地吻上她的唇,那样的粗暴而狂野,甚至不惜弄伤了她的唇。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

    世界陷入一片静寂,静得可怕,静得两个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太用力,她的肩膀包扎处都沁出血迹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动手打他,除了她,也只有她。

    他望着她,深沉的棕眸里蕴着三分震惊,三分怅然,三分痛楚,还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恐惧。

    是的,恐惧——他从未如此刻这样的害怕,害怕她的嘴里再冒出任何让他难以接受的字句。

    想起那次她酒醉夜归,在他怀里梦呓,胡乱说着她是最糟糕的机器人,快没电了。

    那时,她就已经对这份感情觉得累了吧,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挥霍她的热情与真心,到如今,他真的不确定她到底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你还爱我吗?”他缓缓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说话,伸手摸向自己的耳垂,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冷的触感落在他的掌心。

    躺在他手里的,是那只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飞鹰,细微的银光闪烁,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握紧拳头,尖利的耳钉狠狠地扎进他的掌心。

    “还有这个,请你也解开。”她露出左腕那只手环。

    “我已经把钥匙扔了。”他瞪住她,狠狠切齿。

    “哦,”她淡然地扫了一眼自己手腕,“那我自己想办法弄断。”

    “你休想!”他彻底崩溃,冷声低吼,“你休想和我撇清,我也绝不会放手!”

    “你才说过的话,”冷欢沉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回道,“希望你记得。”

    ——其实我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欺瞒,哄骗,强迫……用尽所有我能用的手段,不管多卑鄙,只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我不会再这么做,永远不再会。

    他盯着她,嘴边忽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她听见了他说的话,也知道了他的心情,所以,她现在这个样子,是铁了心要和他决裂。

    他心里有种无力的感觉,像是被人忘在烟灰缸上的香烟,自己慢慢的燃烧,一点点成灰,等到承受不住那些力量时,颓然地掉下来。

    他的笑容那样忧伤,那样无奈,看得她心里无法抑制地痛。

    “你还没回答我,”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你还爱我吗?”

    “我恨你。”

    低低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他的胸口:“我从来没有那么深爱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被一个人那么重重地伤过。”

    “离开我,你可会更快乐一些?”过了许久,他望着她开口,目光深沉。

    “我想是的。”她咬唇,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你不快乐,可不可以再回到我身边?”他的声音很轻,温和得让她心酸。

    “也许。”她回答。

    “你自由了……宝贝。”

    清冷的声音之后,是他浅浅的一吻,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唇上,而他的微笑,一如初见。

    怔忡间,他已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她盯着合上的房门,泪如雨下,打湿了被子。

    在门外的他,静静站了一会才迈开步子,将手中的耳钉扔进口袋,一声低低的闷响传来,是袋底戒指盒的声音,也仿佛心底的悲鸣。

四十三、见面

    一年后“知道了,我明天去曼城。”

    挂断电话,叶听风揉揉眉心,闭上眼靠在座位上,才歇了一会,就感觉车速慢了下来。

    “怎么了?”他睁开眼望着前方拥挤的人群。

    “是新年倒数的人。”司机回答道。

    看着巍然耸立的Bigben,叶听风微微一怔。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么?

    “我下去走走。”他示意停车,然后拉开了车门。

    外面在下雪,虽然不大,但是寒气逼人,人群却是热闹的很,多是成双成对。他独自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静静地听着新年的钟声。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场景,为何他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

    钟声止歇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而他的心里,却只回荡着当日她温柔的一句我爱你。

    拿出电话,他轻轻按下熟悉的号码,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嘴边浮现轻浅的弧度。

    “喂。”软糯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带着一些慵懒。

    “睡了?”他问,想象着她此刻的模样。

    “没有,”冷欢微笑,“你知道我向来晚睡。”

    “在做什么?”

    “看小说,张爱玲的。”

    “好看吗?”

    “刚刚看到,流苏对范柳原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他淡淡一笑:“我对她不熟,直知道那部电影Lust,Caution。”

    “哦——”她拖长音,语气里有暧昧的嘲讽。

    “你不要想歪,”他声音的笑意更浓,“我倒是对其中几句台词很有印象。”

    “哪几句?”她有些好奇。

    “易先生说,你人聪明,赌牌倒不怎么行。王佳芝说,老是输,就赢过你。”

    她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回道:“难为你还能记得住他们的名字。”

    就算赢过他,她也不敢将所获收入囊中。

    “伦敦下雪了,”他看着路灯下回旋的雪花,“温彻斯特呢?”

    “嗯,也下了。”

    仿佛是彼此都辞穷,却又不知如何结束,于是都静静地听着电话里的沙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讷讷地开口:“如果没事,我挂了。”

    “等等,”他制止了她,“我现在去你那。”

    “现在?”她一愣。

    “一个小时。”他干脆地开口,“回头见。”

    “下雪天……你不用太赶,”快要按掉电话的时候,她犹豫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窘迫,“我等你就是。”

    “好。”他浅浅一笑。

    深夜的温彻斯特,如童话中安静的小镇。

    汽车在一幢新建的别墅前停下,叶听风下了车,走上台阶按下门铃。

    铃声是Mondobongo懒懒的调子,《Smith夫妇》里的歌曲,唱到第二次**时,他才听见拖鞋踢踏地拍着地板的声音,然后她裹着厚厚的睡衣,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歉疚。

    “对不起,”冷欢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睡着了。”

    其实,她一直在等他,数着挂钟走过的分分秒秒,但却故意在他按下门铃后,拖了很久才开门。

    只是想让他以为,她已不再依恋。

    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倦色,只有那双深邃的棕眸却是清亮的,静静地望着她。

    “没关系。”他有些无奈的一笑——是谁说会等他?

    别墅里房间很多,她偏偏选了最小的一间做她的卧室,走了进去,只有台灯橘黄色的光温暖地照着,周围的一切都是藏在暗处,朦朦胧胧。

    他在桌前的座位坐下来,看着她挪到床边坐下,而不是像以前,眷恋地坐在他膝上,靠在他胸前,长长的卷发不时轻擦过他的脸。

    目光落在她的发上,才发现她的头发短了很多,齐耳柔顺。

    “前两天刚剪,”她注意到他眼里的询问,笑着解释,“我帮街角那个理发店做店内设计,老板免费帮我弄的。”

    “挺好看,”他淡淡一笑,“原来你剪了短发,上周我在牛津街看见一个中国女孩,也是长长的卷发,以为是你,走过去,才发现不是。”

    “你和她说话了吗?”她微笑,眼睛眯得像一对月牙。

    “我喊她宝贝。”他开口,望着她的目光闪烁。

    “真糟糕,”她吐吐舌头,“被这么帅的男人喊宝贝,心肯定会乱的。”

    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到过来的?”她试图打破彼此之间忽然有些尴尬的气氛。

    他淡淡一笑,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只是想看看你。”

    事到如今,他对她的要求已经这么少,这样的小心翼翼。

    只是怕自己若轻举妄动,便会吓跑她本已惶恐不安的心。

    她闻言一怔,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一年前,她试着借叶独酌之力逃开他,宁愿从此再不相见。而他却花了两个星期找到了她,当时她作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的愤怒,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静静地说——既然答应给你自由,我不会食言。只是,你不可以逃跑,不可以任性地不说一声就消失,恨我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看到你就好。

    从那以后,他每隔一段日子都会来看她,就像看望老朋友,谈天气,谈不着边际的琐事,有时花上一个下午,有时一杯茶的工夫。

    她无法拒绝这样温柔妥协的他,只好努力维持这种平淡如水的关系,刻意漠视他眼里深藏的感情。

    六年,不长不短的时间。报纸上说,人的一生中平均有六年时间都在做梦。如果真的是如此,她就当这六年,从头到尾都是梦一场。更希望他也如是想,醒来时失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四十四、知足

    “要不要喝点什么?”冷欢问,看着叶听风有些疲惫的侧脸。

    “随便吧。”

    “若依前两天托人送了一些波尔多来,”她微笑,“我去拿瓶试试。”

    “等等,”他叫住走向门边的她,“我和你一起去。”

    沿着偏厅的楼梯往下走,就是一个别具匠心的酒窖,打开门,她回头看向他:“我不太懂这些,你自己挑吧。”

    叶听风走了进去,墙上的电子小荧屏上,显示着14摄氏度和75%湿度的环境状况。

    他满意地一笑,棕眸锁住她,目光灼热:“我喜欢你设计的这个酒窖。”

    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回答:“这是你的房子,自然要为你考虑。”

    “可是只有你,不用我开口,就能知道我想要什么。”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有限的空间里,听来格外地清晰。

    她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尴尬地一笑。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叶听风转开视线,专注于眼前的酒架。

    他的前妻果然大方,送来的都是珍品,挑了一瓶下来,他和她往回走。

    大概因为心不在焉,上楼梯的时候,冷欢一脚踩空,膝盖磕在阶梯上,顿时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叶听风慌忙丢了手中的酒,卷起她的裤管检视,看到那块青紫时眉头顿时不悦地蹙起。

    一抬头,却看见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泪汪汪,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总是这么迷糊,上楼梯也不专心,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你有必要这样耿耿于怀吗?”

    被他说中了心思,冷欢忍不住脸一红,窘迫地缩腿,想要站起来。

    “别动。”他制止了她的挣扎,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膝盖,轻轻地揉了一会,然后抱起她上楼。

    她怔怔地看着他,身侧偎着的是他胸膛熟悉的温暖,不知不觉,眼里一片模糊。

    忽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夜晚,他好看的眉眼也是这样不爽地蹙起,对她轻斥——胡闹,怎么没穿鞋就跑下去。然后他抱着她回房间,悉心处理她脚上的伤口。

    如今再回想,那些前尘往事,却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的那般清晰,只是中间的时光,却不知何时都已偷偷溜走。

    把她放在床上,他也靠了上来,看见他的动作,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叶听风唇边浮现一个苦涩的笑容,手握住了她的:“我不会做什么,就这样躺着说会话可好?”

    他的体温自掌心一直蔓延到她心里,久违的温暖,她眼里酸意更浓:“好。”

    “听郑姨说,这儿的住户都很喜欢这幢房子,知道是你亲手设计的,都想花钱请你呢。”

    温彻斯特这一片,都是富人区,能让他们称道,她的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我原本以为,你只会画漫画而已。”他戏谑一笑。

    她知道他是取笑上回她画漫画泄愤的事情,不由有些懊恼,脸上烫起来。

    “你要是愿意,就在这开个工作室吧。”他淡淡道。

    其实,他想留住她,在属于他的领地里。

    “再说吧,我比较懒。”她低头微笑,“郑姨说他们要搬回上海,是真的?”

    “嗯,昨天刚打过电话让我回老宅整理我以前房间里的东西,这几天空下来,我得过去一趟。”

    “哦。”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想起他房间里那本相册,心里忽然一痛。

    如果当初她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没有翻开那本相册,他们现在又是怎样的?是否她就没有勇气破釜沉舟,依然与他继续最初的纠缠?

    “欢。”他忽然轻唤。

    “嗯?”

    “我——”

    我想你。

    多少个黑夜白昼,当他停车时观望人潮拥挤的街景时,当他在雨夜里站在窗前独自抽烟时,当他每次拿起电话又缓缓放下时,当他每次抵不住思念的煎熬来到她身边时,他对她都想说这么一句。

    却总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连他自己都痛恨他的自制力。

    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她是值得的——她是他心爱的瓷娃娃,美丽易碎,需小心轻放。

    他没有继续说,她也没有开口问,沉默又回到他们之间。

    这样的夜里,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冷欢忽然觉得,就这样握着彼此的手,心里就有一种万籁俱寂的温柔。

    多么希望,就这样地老天荒。

    “你要不要去睡?”

    她问,却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转头看过去,才发现他已经睡着,眼下有着明显的阴影,暗示着他的疲惫。

    不忍心叫醒他,她试图挣开被他握着的手,替他脱掉鞋子,好让他睡得舒服些,然后那只大掌却握紧,怎么也不放松。

    叹了口气,她用一只手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低头望去,橘黄的灯光下他眉间的那道褶痕似乎比以前更深了些,看得她心里一酸。

    其实,好几次一个人去伦敦,她都去了他工作的饭店。

    远远地坐在车里,她仰望那幢白色的大楼,一层层地望过去,猜测着他在哪一层,此刻在做什么,想什么。

    午休时间出来的女性员工经过她的车旁,她听见她们说老板如何的英俊,想起自己当初,把他猜测成刀疤脸和糟老头,于是笑着落泪。

    只有一次见到了他,独自站在饭店前的喷泉边抽烟,姿势寂寥而冷漠,那样萧瑟的身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伸手去掖他那边的被角,却触到一个盒状物,大概是他口袋里掉落的烟盒,拿过来一看,却是她爱抽的七星,他其实极不喜欢的味道。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滴滴从眼里逃逸出来。

    够了,这样的爱足够了——事到如今,她完全知足,甚至惶恐于承受更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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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540/ 第一时间欣赏听风最新章节! 作者:景行所写的《听风》为转载作品,听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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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介绍:
苏格兰苍远辽阔的星空下,我遇见了你。只是不知,这场邂逅,是你精心布下的局。到后来,努力地隐藏,苦心地逃逸,不过是越陷越深。然后才知道,人不可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顾影怀思也好,飞蛾扑火也罢,若我要的只有你能给,那么即便不能驻扎在你的心中又何妨呢?(注:本文案部分参考自我就是小皮皮的评论,谢谢。)群九二三六二三七一,新坑《未晚》注意重名,相关文《喜欢》《知返》,《沉醉》《喜欢》已上市,各大书店/网上皆有售,谢谢支持~~新坑《情浅》听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听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听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