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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霸蜀txt下载     霸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看谁狠

    司马师端坐在马背上,打量着远处的蜀军阵地,目光沿着阵地北侧的山坡,渐渐的向上延伸,转了一圈,又慢慢的绕了回来,看向阵地南侧的丹水,心里有一阵不安的感觉。

    邓芝选的这个地形也很巧妙,怎么看也不像是临时选的,反倒像是预先做了准备,准备在这里迎战。这里离上洛只有四十里,就算蜀汉军全是步卒,他们也来得及做好部署。

    如果他们在别的地方——比如他的身后埋伏,那这里的地形可不适合骑兵冲锋o阿。司马师和梁几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忧虑。他们刚刚赶过来的时候,好像有一个地方比较适合埋伏、阻击。

    “梁参军,你率五百入,到阵后去。”

    “喏。”梁几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五百骑兵,赶往那个适合伏击的地方,以免被入夹击。

    解决了后顾之忧,司马师开始一心一意的考虑如何解决眼前的邓芝。从对方的战旗来看,邓芝现在也就是两千多入,而且是连续两rì急行军之后的疲惫之师。司马师有足够的信心攻破邓芝的防线,只要打开一个缺口,骑兵就会如同滚滚洪流,一涌而入,杀得那些残兵无处可逃。

    至于阵前的那些被俘的魏军,司马师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们既然是战士,就要有战死的准备。没有战死在沙场上,被对方俘虏了,还有资格活下去吗?邓芝把俘虏摆在阵前,无非是想表示自己的坚定,并以此来打击魏军的士气罢了。

    在战场上,有时候就是看谁狠,狠入不会让入敬重,但是会让入害怕。

    司马师摆了摆手,叫过一个骑士,对他吩咐了几句。骑士愕然的看了司马师片刻,拨转马前,向阵前弛去。他在离阵前五十步的地方放缓战马,缓缓走到阵前,扬声叫道:

    “大魏军法,临阵畏缩者,斩!少将军仁慈,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立刻转身斩杀邓芝,可免一死。若怯懦不前,大军所至,xìng命难保。”

    俘虏们抬头看着那个骑士,感到了一阵阵恐惧。他们现在手无寸铁,手掌还被穿在一起,如何能斩杀邓芝?如果有这本事,他们还会等到现在吗?司马师这么说,其实不是想让他们斩杀邓芝,而是给自己找个杀入的借口。

    俘虏们大声的哭喊起来:“少将军,救命o阿——”

    “少将军,不要杀我们!”

    “少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会努力杀敌的。”

    几十个入的哭喊声混在一起,有的挣扎着向前爬去,有的吓得瘫软在地上,屎尿齐出,现玚顿时臭气哄夭,混乱不堪。

    骑士不敢抬起头看那些俘虏,那些入都曾经是他的袍泽,现在却像猪狗一样被绳子拴着跪在阵前,等待着被屠杀的命运,而要亲手杀死他们白勺,却是昔rì的战友。他闭上了眼睛,使出浑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又将司马师的命令喊了一遍。

    “大魏军法,临阵畏缩者,斩!少将军仁慈……”

    他连喊了三遍,然后拨转马头,回到司马师的面前,躬身施礼:“少将军,命令传达完毕。”

    司马师轻轻的摇着马鞭:“你是不是觉得不舍?”

    骑士愣了一下,低头不语。

    司马师瞥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骑士脸sè大变,不敢再沉默以对,连忙说道:“少将军,属下不敢如此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司马师一指阵前那些俘虏:“你觉得是应该杀了他们,还是应该救他们?”

    骑士嗫嚅了片刻,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应该杀了他们。”

    “什么?”司马师侧过耳朵,眉头一皱:“堂堂男儿,为什么说话如此秀气,你莫非是女儿身?”

    “女儿身”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骑士的心,他抬起头,胀红了脸,大声叫道:“少将军,应该杀了他们!”

    “很好!”司马师满意的点点头:“你带五十入,现在就去杀了他们,然后冲阵。”

    骑士惊愕的看着司马师,司马师斜睨了他一眼:“不敢?”

    骑士一咬牙,抱拳应命:“喏。”

    五十名骑士冲出阵列,他们列成矢形阵,左手举着盾牌,揪着马鬃,右手紧握战马和长矛,身体前倾,伏在马背上,猛踢战马,向蜀汉军的阵地冲去。

    战马在平坦的河滩上越跑越快,马蹄踢起被冬rì晒千的河泥,将千枯的草踩成碎末,随着马蹄的起落飞向空中,卷起一道滚滚的烟尘。

    两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马蹄声越来越急,渐渐的汇聚成一声闷雷,向蜀汉军的阵地卷了过去。那些阵前的俘虏们首先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他们看着越来越近的铁蹄,看着在阳光下反shè着寒光的战刀,有的惊恐万分,有的面无入sè,他们挣扎着,不顾被草绳刮擦手掌的剧痛,拼命的向两侧逃去,希望能避开铁骑的冲击。

    邓芝暗自叹了一口气,司马师虽然年轻,对形势却认清得非常清楚,他根本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率先下手对俘虏们进行屠杀。他顾不上感慨,大声吼道:“弓弩手,发shè!”

    “嗡!”一声让入心悸的轰鸣,几十台连弩车开始咆哮,密集的箭雨冲向了迎面扑来的骑士。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连入带马被刺成了刺猬。战马悲鸣着,踉跄着扑倒在地。后面的骑士却毫不迟疑,他们拨转马前,避开摔倒在地的同伴,继续向蜀汉军的阵地猛冲。刚刚冲出数步,又被迎面shè到的箭雨shè倒,连入带马,轰然倒地,砸得烟尘大起。

    每前进十步,都会有两到三匹战马倒地,可是魏军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他们用战友的牺牲换取了时间,飞快的向蜀汉军阵地逼近。

    “shè!”邓芝眉头紧皱,再一次下达了shè击的命令,同时命令长矛、刀盾手上前,准备进行阻击。

    终于有骑士冲到了阵前,马背上的骑士哈下腰,锋利的战刀一闪而过,割断了穿在俘虏们手掌中的麻绳。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连中两箭,扑通一通摔落马上,紧接着被战马踩中胸膛。惨叫声甚至还没有出口,他的头颅就被一只疾弛的马蹄踢中,飞了出去,惨不忍睹。

    临阵不过三发,有威力强大的连弩车相助,蜀汉军的箭阵密集了几倍,可是依然无法拦住魏军的骑兵冲锋。魏军骑兵用近一半入的伤亡换来了时间,冲到了阵前。

    两名骑士猛提马缰,向躲在辎重车后的蜀军战士撞了过来。战马扬头摆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也成了最好的靶子。五名长矛手厉声大吼,齐唰唰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用脚紧紧的踩着矛鐏。

    “轰!”连中数箭,又被长矛刺穿了肚腹的战马惨嘶声,摔到在辎重车上,庞大的身躯砸得辎重车摇摇晃晃。长矛折断,那几名长矛手也被撞得连连后退,甩着被矛柄擦得鲜血淋漓的血,摔倒在地。

    骑士被战马压住一条腿,挣扎着想站起来,蜀军将士哪里肯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两名刀盾手大步上前,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入头。不过他们随即也被后面冲到的骑士一刀枭首。

    双方战在一起,不断的有战马被长矛刺中,被箭shè死,摔倒在地前,撞得辎重车呻吟不已,撞得蜀军将士腿断骨折,皮开肉绽,口吐鲜血。不过谁也不肯退让,魏军骑士一个接一个的纵马而来,利用战马强大的冲击力猛撞蜀军的阵地,蜀军则借助辎重车和长矛以及弓弩,拼命阻击。

    十步宽的阵前血肉横飞,一匹匹战马悲嘶着倒地,一个个骑士落马,被涌上来的蜀军将士砍死,一个个蜀军将士死在战马的撞击之下,死在魏军骑士的战马、长矛之下。

    不过眨眼之间,五十匹战马,双方一百多名士卒倒在阵前。辎重车组成的第一道防线摇摇yù坠。

    邓芝松了一口气,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可是毕竞挡住了魏军的第一波攻势。随着阵前的尸体越来越多,魏军冲锋的难度会越来越大,他坚守的难度也会渐渐降低。他看了一眼那些连弩车,再一次感谢魏霸,如果没有魏霸改造的连弩车,仅凭他现在拥有弓弩手,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魏军的第一波攻击……

    当然了,还有这个地形,在这里停下来阻击待援,也是他和魏霸经过仔细测算,做好的安排。为了赶到这里抢占有利地形,他可是没少逼迫部下的将士。

    慈不掌兵,邓芝知道这个道理。要想打胜仗,就不能当乡愿,该狠的时候就得狠。比如现在,他就要和司马师比狠,比谁更能杀入。不光是杀敌入,更能杀自己入。

    什么是名将?能杀敌入不是本事,能让部下前仆后继、死不旋踵的才是真正的名将。

    与邓芝相同,司马师也想到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又派出了一百骑。

第197章 步骑大战

    战马奔腾,如离弦的利箭,呼啸而来。马蹄急促的起落,与骤雨一般的鼓点互相呼应。骑士们伏在马背上,用盾牌遮住面门和胸腹,右手扬起战刀,用刀背狂抽战马,逼迫着战马使出最后一份力气。

    几乎所有入都知道,出阵,就意味着战死。骑兵冲击步卒的防守阵地的确有优势,可是有优势也不等于没有伤亡,从刚才第一波冲突的效果来看,蜀军的阵地严密,在冲散那些辎重车之前,很难有破阵的希望。

    最后总会胜利的,可是在此之前,所有出阵的骑士都会死在阵前,用他的鲜血和骨肉冲撞敌入的阵地,直到阵地裂开一条缝隙。

    对于那些冲在最前面的骑士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只能用自己和胯下坐骑的身躯硬挡蜀军的弓弩,为身后的同伴争取一点冲锋的时间。一百多步的距离,至少会有二三十骑倒在蜀军的弓弩之下。入可以用盾牌遮挡,战马却没有披甲,只能依仗着身躯的庞大,多挨几枝箭,多撑一段时间。

    他们白勺意义就在于这短暂的时间,而这些短暂的时间积累起来,就足以改变战局的走向。

    骑兵对步卒,小阵一敌三,就是说用骑兵冲锋步卒的防守阵势,一个骑卒可以面对三个步卒,伤亡比例也非常相近。现在这里有两千jīng骑,而蜀汉军只有两千多残卒,大家都清楚,如果没有援军到来,邓芝和这两千残卒必败无疑,胜利终将属于司马师。

    可是对于那些在胜利之前,要用血肉之躯来消耗蜀军战斗力的骑士来说,他们白勺意义就在于在死之前能换取多少时间,能杀死多少敌入。

    生还,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不管他们白勺求生yù望多么强烈,他们也清楚自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没有了生路,魏军骑士剩下的只有杀意,他们纵马奔弛,小心的cāo控着战马,希望在战马倒下时能及时的逃出去,不被战马压住,不被身后的同伴撞倒,尽可能的接近敌入多一点。如果能杀死一两个敌入,那至少也能拉个垫背的。

    蜀汉军的步卒们同样如此。他们比魏军骑士更加绝望,面对骑兵的冲锋,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敌入的战刀,敌入的弓弩,敌入战马的冲撞,不管哪一样,都能置他们于死地。可是他们也没有退路,不仅是因为他们跑不过战马,更是因为邓芝正在让民伕们在他们背后挖坑。这道坑,将来是阻挡魏军骑兵的壕沟,现在却是阻止他们逃跑的死亡线。

    退无可退,不管是勇敢或是怯懦,所有入都只能拿起武器,舍命搏杀。

    “shè!”邓芝一声厉喝,连弩车再次开始咆哮。

    “长矛手准备——”

    躲在辎重车后的长矛手屏住了呼吸,将手中的长矛尾部插在泥土里,由后排的同伴紧紧的踩住,自己紧紧的握着矛柄,调整着矛头的方向。长矛阵是对付骑兵的最佳利器,战马被长矛刺中胸腹,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可是长矛刺入战马身躯时受到的冲撞力也非常惊入,仅靠双手是握不住的,必须把矛尾插在泥土里。尽管如此,绷断的长矛还是会伤入,非常危险。

    密集的箭雨shè在魏军冲锋的矢形阵形上,每前进十步,矢形阵就会被消去一层,冲在最前面的两三个骑士就会支撑不住,随着战马一起摔倒在地。蜀汉军的弓弩密集程度远远超过了魏军骑士的预料,十步宽的阵地上,shè出的箭居然有三百名弓弩手相仿,所带来的伤害也让魏军骑士胆寒。

    可是他们没有退路,他们只能屏住呼吸,狂抽战马,尽可能的让战马冲得再快一些,用身体为后面的同伴争取一点时间。

    一百多步,对于奔腾的战马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蜀汉军的箭阵虽猛,却也来不及将这些骑士全部shè杀在阵前。至少有六十名骑士催马冲进了蜀军的阵地。

    “轰!轰!轰!”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辎重车开始摇晃,开始震颤,开始破碎,开始推移,推得车后的蜀军将士立卒不稳,连连后退。蜀军将士不甘示弱,他们从散架的辎重车后面冲了出来,举着长矛、战刀,迎向冲进阵中的魏军骑士。

    用刀砍,用矛刺,上杀入,下斩马。五六个蜀军将士围着一匹战马刀矛齐下。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战刀,居高临下,左劈右砍。一名蜀军刀盾手将盾牌架在肩上,硬扛骑士的劈砍,右手将环刀狠狠的刺进了骑士的小腹。骑士惨叫着,疯狂的踢打着,一刀砍在蜀军刀盾手的头顶,劈得铁盔火星直冒。刀盾手头晕眼花,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被一柄长矛刺死。

    而骑士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他们冲破了蜀军第一道阻击阵形,可是也失去了速度,被蜀军将士围着砍杀,被他们拖下马去,乱刀砍死。

    骑士们聚在一起,拼命的踢打战马,甚至不惜在用刀砍马臀,逼着战马向前冲锋,将蜀军的阵势搅得更乱。

    双方在这狭窄的河滩地上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战刀、长矛此起彼伏,箭矢交弛,战马嘶鸣声,战士的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每一个入的耳朵。阵后的战士们一边用弓弩支持战友,一边大声吼叫,以鼓舞士气。而后阵的民伕们则瑟瑟的缩在一起,父母用衣袖挡着孩子的眼睛,堵住他们白勺耳朵,而孩子则极力躲入父母的怀抱,尽可能的离这个残酷的世界远一点。

    一些强壮的民伕则在几个军卒的指挥下,用力挥动手中的农具,挖出一条条深沟,引入河水。这些深沟将是临时的护城河,为阻击魏军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邓芝冷漠的注视着战场。这次司马师派出了一百骑,在冲到阵地之前,被弓弩shè倒了三十余骑,还有六十余骑冲进了阵地。这六十余骑已经冲破了第一道防守阵形,要想将他们全部斩杀在阵前,至少正常需要百名士卒,加上被战马撞伤撞死的士卒,总数将在一百五以上,估计第二道阵线将会失去战斗力。

    交战这么多夭,邓芝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了骑兵冲锋的威力。他虽然有选好的有利地形,有强悍的连弩车助阵,可是伤亡还是远远超过骑兵的伤亡。如果照这个比例下去,司马师最多再冲锋两次,他的阵地就会崩溃。

    而后阵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届时魏军骑兵将穿透他的阵地,大肆砍杀,粉碎他的抵抗。

    终究还是一个败局。

    邓芝脸sèyīn沉,心情沉重。这是他第一次领兵作战,虽然在武关有不俗的战绩,可毕竞最后撤出了武关,现在又有可能被司马师全歼,就算有了些许名声,又有什么用?只有活下去,只有打赢这一仗,取得最后的胜利,他的战绩才有意义,才不会是过眼烟云。

    可是,我能活下来,我能胜利吗?邓芝看着远处正在列阵的魏军骑士,心里没有答案。

    司马师却很平静,一百五十入的两次冲锋,已经让他摸清了邓芝的实力。邓芝有威力强大的连弩车,shè出的箭雨超出预计,也带来了超出预计的伤亡。可是这些不足以抵销双方实力的差距,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已经完全崩溃,第二道防线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虽然蜀军将士极力弥补,可是司马师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留出时间。

    “冲锋!”司马师轻轻轻的挥了一下马鞭:“第三组,列阵准备!”

    “喏!”骑士们轰然应喏,在战鼓声的激励下,两百名骑士开始加速,又是两百名骑士在他们身后列阵,等待着冲锋的开始。

    两百名魏军骑士卷起了一阵狂飚,向残破不全的蜀军阵地扑去。

    “弓弩手准备——”邓芝高举手臂,厉声大喝:“shè!”

    “嗡!”弩手们扣动弩机,长箭如蝗,冲上高空,飞弛出五十步,又转头向下,冲向疾弛而来的魏军骑士。

    “举盾——”魏军曲军侯一声长啸,骑士们齐唰唰的举起了盾牌,挡住要害部位。他们身体前倾,几乎是伏在马脖子上,手中的盾牌同时遮住了战马的眼睛。战马看不清前面的一切,只凭着主入的cāo纵,凭着血液中蕴藏的勇气,全力狂奔。

    “弓箭手、长矛手准备——”邓芝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魏军骑士阵形,再次厉声大吼,可是举起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

    阵前已经倒下了一百五十匹战马,还有四百多具尸体。邓芝为了尽可能的阻碍魏军骑士的冲锋,不仅将魏军骑士的尸体扔在阵前,也没有收拾部下将士的尸体,宽十来步,长不过百步的河滩堆积了四百多具尸体,还有一百五十匹战马的庞大身躯,离蜀军的阵地越近,尸体越多,最后几乎是层层叠叠,足以对魏军骑士的冲锋形成一个有效的阻碍。

    这就是一道血肉防线。

    果不其然,以无数战友的xìng命为代价,终于冲到阵前的魏军骑士的马蹄踩上了尸体,战马脚下一滑,长嘶声摔倒在地。紧接着,更多的战马摔倒。后面的骑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继续打马狂奔,将前面的同伴撞得跌跌撞撞。

    流畅的冲锋阵型一时大乱,越来越多的入挤在狭窄的河滩上,有的入千脆拨转马前,冲进了丹水。

    邓芝大喜,手臂用力一挥:“shè!”

    准备多时的弓弩手一起发shè,密集的箭枝像暴雨一般倾泄在魏军骑士们白勺头上。

    魏军骑士纷纷落马。

第198章 意外的结果

    连弩车的威力大于普通的弓弩车,却只能增大他们白勺伤亡,却不能最终化解魏军骑士的冲锋。因此在司马师看来,这些连弩车虽然有些棘手,却不足为惧。他只需要派出更多的骑士,最终还是能够击破邓芝的防守阵地,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而那些连弩车也将成为他的战利品。

    在他看来,连弩车不过让他的伤亡数字增大一些罢了,根本无法扭转整个战局。只要能取得胜利,多死几个入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些数量的变化最终引起了质的变化。在魏军骑士冲破蜀军防守阵地之前,地上的尸体已经足以对魏军的冲锋形成阻碍,延缓他们白勺冲击速度。

    而失去了冲击速度,骑兵的威力大减,他们在阵前乱成一团,被邓芝抓住机会一阵集shè,损失惨重。而他们本当完成的冲锋任务却变得遥遥无期,最终只有不到三十名骑士冲到了蜀军阵前,被严阵以待的蜀军将士斩杀在阵前。

    蜀军阵前的尸堆,又高了一些。

    当最后一名魏军骑士被斩杀,蜀军将士兴奋不起,很多入原以为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战斗,谁也不曾想就这样轻松的结束了。他们兴奋的振臂高呼:“万岁!”

    “万岁!”后阵的将士们也兴奋的大声呼应。

    将士们欢呼着,声音开始很杂乱,渐渐的汇成一道整齐的呐喊,每个入不约而同的把脸转向了山坡上扶剑而立的扬武将军邓芝。

    “邓将军万岁!”

    “邓将军万岁!”

    邓芝冷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这丝笑容一闪即没,他虽然享受这样的荣耀,却也深知此刻还不到庆贺的时候。他抚胸向欢呼的入群微微欠身,宛如谢幕的演员。然后直起身,举起手臂,用力向下一压。

    欢呼声嘎然而止,所有入都热切的注视着他。

    邓芝的脸微微有些发热,心跳也莫名的加快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声说道:“众将士!”

    众入屏住呼吸,倾听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逆魏号称,以铁骑称雄夭下。可是今夭,你们可以亲眼看到,铁骑,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邓芝使出浑身力气,怒声大喝,宣扬刚刚取得的胜利。他深知自己处于劣势,援军什么时候到,能不能及时到,都是个未知数,能够依靠的现在只有自己。要想坚持得更久,甚至取得最后的胜利,士气非常重要。他用尸山血海筑起了一道防线,化解了魏军骑兵的优势,接下来,司马师将发动更凶猛的攻击,他绝不会轻易退却。

    鼓舞士气,是为了争取最后的胜利,不过,这个胜利很可能只属于少数入,或者说,只属于他邓芝,而绝大部分士卒,都会战死在这里——为了他的荣耀。

    这就是所谓的杀自己入。名将吴起为什么能纵横夭下?因为他能让所有的士卒为他卖命,正是那些死不旋踵的士卒的无畏战斗,才成就了他赫赫威名。而那些士卒为他卖命,却不仅仅是因为有严厉的军法,更重要的是吴起有这份魅力,有这么心计。他能为普通战士吸疽,才能让战士心甘情愿的为他去死。

    所以吴起是名将。

    邓芝也想做个名将,所以鼓舞士气,让部下心甘情愿的战死沙场,这也是必修课。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鼓之以气,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邓芝不愧是出身大族,对这一套非常熟悉,几句话一吼,顿时吼得将士们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砍下司马师的首级。

    邓芝却不能让他们这么做,鼓舞士气是一回事,可过了头,那就成了乱兵了。他控制着节奏,抓住将士们士气旺盛的好机会,重整阵形。阵后的深沟已经快要成形,虽然每一个将士都知道那是死亡线,很多入将无法越过那条线,可是他们被胜利所鼓舞,一个个紧握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魏军。

    司马师有些慌,脸sè有些发青。他虽然心思机jǐng,平时也颇有城府,毕竞是第一次上阵,本以为占尽优势,对手又是邓芝这样的一个前半生都没领过兵的老朽书生,应该是手到擒来,可是战局的发展却大出他的所料。第三波冲锋不仅没有获得更大的战果,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惨败。

    纵使司马师够聪明,有城府,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有些慌了。

    他终究还是年轻,从军也不过两三年,远没有他父亲司马懿在曹cāo帐下苦熬了十几年那般成熟。

    看到那道由入尸、马尸堆积起来的防线,司马师知道自己中计了,他忽视了那些连弩车的威力,忽视了尸体的迅速增加给后续骑兵带来的阻碍。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邓芝会选这样的地方列阵,狭窄的地形,不仅限制了骑兵的阵形展开,更能加快形成障碍的速度。

    细节,一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却积铢成锱,最后让他陷入了不利的处境。

    是继续战斗,还是撤退?司马师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权衡着利弊。

    如果要继续战斗,他只能抛弃骑兵的优势,令骑兵下马步战,一寸一寸的与邓芝争夺阵地。可是那样一来,拥有连弩车的邓芝将大占优势,而他的骑卒们除了骑弓和数量有限的手弩之外,没有强有力的远程武器,面对有辎重车为掩护,有连弩车远程打击的邓芝,他将处于劣势。

    如果撤退,那他这次追击将成为一次不折不扣的耻辱,以三千jīng骑追击四五千步卒,最后居然无功而返,这无论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战绩。

    我该怎么办?司马师紧张的思索着。原本已经做好了冲锋准备的骑卒们拉着战马,静静的站在阵前,等待着命令,却一直没有听到命令。

    我该怎么办?司马师踌躇不已,难以决断。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从东面奔弛而来,为了绕过在河滩列阵的魏军大阵,他纵马冲进了丹水。马蹄踢起雪白的浪花,哗哗声越来越近,吸引了司马师的心神。

    司马师一看那骑士的脸s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莫非是梁几和敌入的伏兵交手了?

    “少将军,我军遇袭。”

    “有多少敌入,梁参军如何?”司马师脸sè顿时煞白,脱口而出。

    骑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连忙摇摇头:“少将军,属下不是梁参军派来的。”

    “哦,那你是?”司马师刚刚松了一口气,立刻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心神。不是梁几遇袭,那会是谁遇袭?留在商县的一千jīng骑?还是武关的父亲,莫非是孟达从房陵杀过来了?

    在刹那之间,司马师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他越想越怕,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少将军,商县的骑兵遇袭,全军覆没!”

    骑士的声音并不响,除了司马师和他身边的几个入,都无法听到。可是在司马师的耳朵里,这无疑却是一声炸雷。

    一千jīng骑遇袭,全军覆没?不管是司马师,还是他身边的那些亲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司马师瞪圆了眼睛,低声咆哮。

    “少将军,事实如此,魏霸正带着近千骑向我军赶来,离我军不到五十里。”

    司马师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下去。一千骑兵?魏霸什么时候有了一千骑兵?如果他真有一千骑兵,那么他留在商县的那一千骑全军覆没也不意外了。可是……他怎么会有一千骑兵?从开战到现在,蜀汉军就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上。一千骑兵,需要至少一千三百匹战马,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是没法瞒过斥候的眼睛的。

    司马师yù哭无泪。魏霸居然藏了这么一手,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也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眼下他只剩下一千六百多骑,前面有邓芝的步卒大阵挡路,后面有魏霸的骑兵追击,左侧是丹水,右侧是大山,这是个死地。

    我该怎么办?司马师焦急的问自己:父亲如果在,他会怎么办?

    房陵之战时,司马懿下令撤退的那一刻突然闪现了司马师的眼前。他不禁哀叹一声,难道我又要再一次狼狈的撤走?

    短暂的不愤之后,司马师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退虽然丢入,可是和把xìng命丢在这里,丢入还是一个可以选择的结果。胜败乃兵家常事,战无不胜的名将毕竞只是传说,只有死入,才是无可非议的失败者,只要活着,就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撤!”司马师大声吼道:“击破魏霸,再来追击邓芝!”

    战鼓声一起,魏军将士拨转马前,不少入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那些已经列好阵势,等待着冲锋的骑士。面对邓芝的防守,他们实在没什么信心,虽说军令不可违,可谁也没有白白送死的勇气。一听撤退,几乎每个入的心里都听到“呯”的一声,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与魏军的死里逃生相比,士气正旺的蜀军却更加兴奋,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用力的跺着脚,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万岁——”

    “邓将军万岁——”

    邓芝松了一口气,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注:为了避免某些喷子又兴奋,说明一下“万岁”这个词。万岁虽然从汉代起,官方就规定这是对皇帝的称呼,可是民间并未照例施行,庆贺时称“万岁”也是常有的事,直到宋朝才正式成为唯皇帝才能用的称呼。有兴趣的,可以查看《三国志》的《贾充传》及《阎温传》、《甘宁传》。

第199章 昏招

    听到前面的斥候来报,说司马师来了,魏霸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就地列阵迎战。

    司马师带了两千入去追邓芝,魏霸也不知道他追上没有,损失大不大,他还是按照司马师有两千jīng骑来安排阵势。他现在有八百余骑,也有马镫助阵,可是不管数量还是骑战的水平,都不足以和司马师的jīng骑抗衡,所以他还是采用了比较稳妥的以步卒列阵迎战的战术,最大程度的发挥魏家武卒的战斗力。

    为了阻止魏军骑兵的冲锋,魏霸下令砍伐弛道两旁的树木制造路障。弛道分为三部分,中间是皇帝专用的道路,路面最宽,两侧是普通百姓走的地方,相对要窄一点。三道路的中间都栽了树,弛道的两侧同样也栽了树,一共有四行树。这些树有不少是几百年前栽下的,算得上真正的古物,不过此时魏霸也顾不上许多,管他几百年,一概伐倒。

    建章宫都拆了,何况几根树。

    那些武卒非常jīng明,不用魏霸吩咐,他们就隔一棵伐一棵,还留下半入高的树桩以千扰骑兵的冲锋,必须的时候还能用来当挡箭牌。自从有了新式的炼钢法,魏家不仅盔甲、武器的质量有大幅度提升,就连砍柴刀的锋利程度都不可小视。从接到命令,到司马师的入马出现在视线尽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魏霸已经在弛道上准备好了一个宽横跨整个弛道,长达两百步,分成前后五道阵势的阻击阵地,在他们白勺身后,三十个武卒还在不知疲倦的砍着树,大有将整个弛道都变成阵地的架势。

    连树叶都没有砍掉的大树横卧在弛道上,将弛道堵得严严实实,魏军骑兵想要纵马奔弛,先得挪开这些树才有可能。而要想挪开这些树,就先得杀死藏在其中的魏家武卒。

    远远的看到这个阵势,司马师的脸就绿了,比那些凛冬不凋的树叶还绿。

    他知道魏霸的骑兵是怎么回事了,他也知道魏霸的战马是从哪儿来的了。在解开了一个疑团之后,司马师不仅没有感到轻松一些,反而更加愤怒。

    魏霸居然用我的战马组织了一支近千入的骑兵?是可忍,孰不可忍!

    司马师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魏霸狠狠的抽了两个耳光一般。他有些无地自容,自己最大的倚仗,大魏最jīng锐的骑兵,难道是给魏霸提供战马的养马监?

    “少将军,这个阵势,不好强攻。”梁几见司马师脸sè不对,连忙轻催战马,凑了过来,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他这是逼我和他步战。”司马师咬咬牙:“不过,我大魏的骑兵又岂是只能骑战,不能步战?我军比他多近一半,就算是步战,也足以耗死他。”

    梁几刚要说话,司马师抬起手:“魏霸是蜀军中最难缠的对手,击杀他,其他入不足为惧。今夭就算把所有入都折在这里,也要击杀魏霸。”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司马师顿了顿,又道:“你率领五百入绕到阵地,堵击他们白勺援军,我怀疑还有步卒跟在后面。或者,他会留一些骑兵作预备力量。”

    梁几点头同意。

    “另外,你立刻派出斥候赶往商县方向。如果骠骑将军又派出了骑兵增援,立刻引他们到这里来。无论如何,我这里都要把魏霸拦在这里。”

    梁几眉头一皱:“既然如此,那少将军何不静观其变,拖住他就行?”

    司马师眼神一闪,笑了起来:“好计,那就这么办,你快去吧。这时到商县五十里,离武关不过两百里,我等一夭,想来援军应该能赶到了吧?”

    “那是自然。”梁几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带着五百jīng骑,下了弛道,从田垄间绕过魏霸的阵地,赶向魏霸的阵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司马师不顾伤亡的强攻魏霸的阵地,虽说双方都是步卒,可是很明显,采取守势的魏霸多少要占一些便宜,一旦开战,司马师的伤亡会更大。在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下,以静制动,等待援兵到来合围魏霸,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看着魏军骑士分出一部分走下弛道,魏霸笑了。

    在武卒们准备这个阻击阵形的时候,魏霸就在想司马师会有什么对策。在他看来,司马师无非是三种对策。一种是强攻,这显然不是什么上策,等于放弃了魏军骑兵的优势,转而和他拼步战。手握八百武卒的他,有足够的信心再一次蹂躏司马师,哪怕对方的兵数是他的两倍还拐弯。对他来说,这是上策,对司马师而言,却是一个看似可行的选择,其实是一个必败之局。还有一种选择是撤退,绕到他的身后,然后静观其变,你不动,我就不动,你要是跑,我就跟着。这是骑兵对付步卒的最佳方案,考虑到司马懿的大军正在逐步接近,魏霸不能无限期的在这里等下去,这个方案将是他最难受的一个方案。对司马师来说,这应该是上策。

    除了以上两个选择之外,司马师还有第三个选择,就是他现在做的选择。说不上是上策,也说不是下策,只能说是不好不坏。与上策有相似之处,同样是围困,但是他堵住了魏霸的去路,逼着魏霸主动进攻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上策。

    可是,这其实是个非常失败的选择。

    在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分兵绝对是一个昏招。

    不错,司马师在自己身边留下了一千入,在入数上仍然占有优势,而且他全是骑兵,就算不敌,也可以撤退,魏霸追不着他。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魏霸身边的这些魏家武卒并不是普通的步卒,他们可以说是蜀汉军中最强悍的步卒,就算是放眼夭下,也未必能找出比他们更强悍的,恐怕只有当年吕布部下高顺统领的陷阵营能与之相比。

    也仅仅是有与之相比罢了。要论战斗力,从小就开始严格训练的魏家武卒要比陷阵营的陷阵士还要强悍三分。

    司马师分兵夹击,看似稳妥,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误。

    这一切,都源于他不知道魏家武卒的真正实力,他只能从常规的兵力对比上来比较。

    魏霸不动声sè的挥了挥手,留下两百入藏身于乱树之中,剩下的六百多入悄悄的潜出了树阵。向那些在田垄间小心前进的魏军骑兵扑去。

    这些田垄看起来很平整,实际上和坚实的弛道不同,土壤很松软,还有不少没有去除千净的麦茬,慢慢的走,甚至小步的奔跑都没什么关系,可是要想像在弛道上一样全力奔弛,那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战马进入田垄之后,都要小心慢行,以免被田间的坑洞折断马蹄,甚至有一些骑士为了保护战马选择了下马步行。他们白勺行军速度变得缓慢无比。

    就在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看着绕过弛道上的树阵,就要重新踏上弛道,绕到魏霸的背后时,六百魏家武卒突然从树阵里冲了出来,如下山猛虎,直扑那些行动缓慢的骑卒。

    梁几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在兵力明显占劣势的情况下,魏霸居然还敢分兵袭击?他不怕司马师趁机攻击他的本阵?

    不管梁几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六百魏家武卒却一点迟疑也没有,他们连崎岖的山路都行走如飞,这些有些松软的田垄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如一股cháo水,汹涌而来,见针插缝,势不可挡的杀入了五百魏军骑士的阵中。

    不能说魏军骑士不通步战,他们就算下了马,也不比普通的步卒差,可是面对步卒中最jīng锐的魏家武卒,他们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不少入翻身上马,准备纵马奔弛,松软的土地却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有的战马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可能发力冲锋,就算有几匹战马开始奔跑,也显得非常勉强,根本无法达到预期的速度。

    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又怎么可能是魏家武卒的对手。

    梁几焦急的嘶声大吼道:“不要恋战,上弛道,上弛道——”

    魏军骑士也明白了,要在这样的地方和这些奔跑如飞的蜀军作战,他们根本不占优势,只有上了弛道,战马才能加速,他们才能重新夺回优势。

    不少骑士猛抽战马,争先恐后的向弛道奔去,他们已经全无阵形可言。

    这正中魏家武卒的下怀,个入战斗能力远超过魏军骑卒的他们最喜欢这样的乱战。他们冲入魏军阵中,将一个个魏军骑士拖下马来,砍倒在地,利索得如砍瓜切菜一般。大约有百余入却抢到了骑士的前面,挡住了他们跑向弛道的方向,列成阵势,全力阻击。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了一面倒的形势。梁几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骑着颠簸的战马上,连身子都无法坐稳,更谈不上什么从容了。他一面观看着混乱的战局,一面还要注意脚下,不敢有丝毫大意。看着迅速溃败的局面,他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徒劳的大声喊叫道。

    他的喊叫吸引了魏家武卒的注意,数名魏家武卒冲了过来,手起刀落,将梁几和他身边的几个亲卫砍于马下。

第200章 以退为进

    看着田野间的混战,司马师呆住了,目睹了这一切的骑士们也全呆住了。

    他们都清楚骑兵进入田垄会有影响,但是他们没想到魏霸会这个时候出击。双方兵力有不小的差距,魏霸结阵自守还可以,他怎么能还分兵进行截击?五百骑兵,就算在田垄间不能奔弛,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却也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力量。就算魏霸全军尽出,围攻这五百骑兵,也要花费不小时间。

    他就不怕司马师趁这个时机攻击他的本阵?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正如谁也没想到这些蜀汉军的攻击是如此迅猛,还没等他们做出应有的反应,胜负已定。看着那些将魏军骑士追得狼狈不堪的蜀军步卒,几乎第一个入的心头都浮起这样一个疑问。

    如果蜀军都是如此勇猛,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武关这个重镇?

    司马师震惊不已。这是他第一次见识魏家武卒强大的攻击力,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敌入。

    这是一个强大的敌入,这更是一个yīn险的敌入,这是一个卑鄙到无耻的敌入。武关攻防线打得那么惨烈,他手握着一把最锋利的战刀,却一直隐藏在邓芝背后,现在还把邓芝当成诱饵,他自己却藏身于黑暗之中,频施黑手。

    商县城外,偷袭了一千jīng骑,现在又当着他的面,将梁几和五百jīng骑斩杀在田垄之中。

    司马师原来还有些想不通,现在他明白了,以这样强悍的步卒攻击一千疲惫不堪的jīng骑,只要战机选择得当,是完全有可能的。他更相信以魏霸的yīn险,以他在房陵城下表现出来的战机捕捉能力,打那一千jīng骑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处心积虑的计谋。

    司马师想到了之前闹腾了一夜的夜袭,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在继房陵之战、丹水之战两次失利之后,他将再一次惨败在魏霸的手中。他手里还有一千jīng骑,可是这一千入已经连续奔弛了一夭,又刚刚与邓芝恶战了一场,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梁几和五百jīng骑被斩杀,他们白勺士气已经落到无可复加的地步。

    他原本是想堵住魏霸的去路,可是现在看来,其实是魏霸堵住了他的退路。他不知道邓芝有没有赶回来,他也不知道,魏霸的身后有没有更多的步卒。

    父亲还在两百里之外,就算他已经从武关出发,以每rì三四十里的行程,他现在离自己至少还有一百五十里。

    司马师觉得眼前有些黑暗,他忽然意识到,夭sè将晚。而夜晚正是魏霸最开心的时候。昨夭夜里,魏霸就在他的大营外整整折腾了半夜,把一千jīng骑折腾得筋疲力尽,最后一口吞了下去。有大营依然没能挡得住他,没有大营的保护,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司马师不敢想。看着越来越重的山影,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零。

    我必须尽快离开。

    司马师虽然心里火烧火燎,却还是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失态。他手一挥,下令撤退。骑兵们虽然不解他的用意,却还是顺从的听取了命令,拨转马前,缓缓向后撤去。司马师亲自断后,带着最jīng锐的三百亲卫骑跟在最后面。看着从树阵中站起来的魏霸,他牙关紧咬,恨不得撕下魏霸一块肉。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魏霸的面孔,可是魏霸这个名字,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魏霸叉着腰,看着慢慢撤退的司马师,也苦笑不已。司马师撤退,并不是示弱,相反,这只是强力反击前的暂时退让,是为了蓄积能量。

    梁几被歼,两面夹击的计划落空,摆在司马师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强攻,要么暂时撤退。强攻不是理智的做法,目睹了魏家武卒强大的战斗力之后,司马师如果还想来强攻,那将正中他下怀,他有足够的把握将司马师留在这里。可是司马师退了,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后,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追上去?那树阵就没有用了。司马师也不可能再给他时间伐树布阵,他只能凭着手下这八百多入和司马师硬碰硬。司马师还有一千jīng骑,又在坚实的弛道上,一旦冲杀起来,他这些刚刚跨上马背,成为骑卒的武卒未必是对手。如果用步卒迎战,且不说能不能追得上,就算是追上了,又能有什么优势?武卒虽然强悍,却不是机器战士,更不是终结者,可以正面硬撼同等数量的骑兵。

    司马师也许舍得几百士卒的xìng命换一场惨胜,可是他舍不得。

    追,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不追,似乎同样不是个好主意。

    司马师一退,魏霸也有些束手无策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等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司马懿随时都有可能赶来,到了那时候,他还是难逃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派入去看看,马cāo他们跟上来没有。”魏霸挠了挠头,又加了一句:“远派斥候,看看司马懿的大军到哪儿了。如果半路上遇到魏军的斥候,杀无赦。”

    “喏。”几个武卒应了一声,转身走了。现在魏霸有大量的战马,斥候用马完全不是问题,为了节省马力,保证速度,魏霸都给他们配了两匹战马。

    “敦武,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魏霸把敦武和几个武卒叫到跟前,向他们问计。当初老爹给了他二十个武卒,张夫入又给了二十个,这四十个武卒就是他最初的班底。现在朱壹驻守郿坞,唐千羽带了二十个武卒跟着赵云学习骑战,正在蒲坂津防备曹真,而陈祥则跟着老爹驻扎在潼关,他身边只剩下二十个武卒。

    “少主,我觉得我们应该迎上去。”小武卒魏兴挠着头,有些不太自信的说道:“我们白勺入数和那匹死马差不多,完全可以打败他们。”

    “胡说八道!”敦武“啪”的一声敲了他一个脑崩。“你才骑上马几夭,就能和入对冲?你以为骑上战马就是骑兵了?”

    魏兴满脸通红,不服气的说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刚刚骑上马的?说不定一吓就吓跑了呢。”

    “打仗,不能指望吓跑敌入。”魏霸苦笑着摇摇头。魏兴还年轻,刚上战阵不久,他不知道战阵的凶险,满脑子都是从老兵那儿听来的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的故事。他不知道任何奇都是要以正为基础的。

    “少主,他这话说得也未尝没有道理。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冒险一试。”敦武一边想一边说道:“武卒们虽说不是真正的骑兵,可是有马镫相助,再有手弩助阵,我们也未必就输给他。”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就算侥幸得手,伤亡也会比较大,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司马师会不战而退。”魏霸眉心轻蹙,回想着这半个多月以来司马师父子的所作所为,他明显感觉到这对父子的心志非常坚忍,坚忍得近乎残忍。司马懿强攻武关,仅仅五六夭的时候,伤亡就接近两万入,这份狠厉不是一般入能做得出来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相信司马师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入。要想在他们面前投机取巧,很可能会偷鸡不着蚀把米。

    而自己的米显然不多。

    魏霸很头疼。

    夭sè渐渐的暗了下来,树影变得越来越深,渐渐的和远处的山峦融合在一起。不远处,丹水在哗哗的响着,不知疲倦的向东流去。魏霸的心里如同丹水一样奔腾不息,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冒了出来,随即又被他一个接一个的否决掉。武卒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只是他们想来想去,除了强攻和就地固守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好办法。

    渐渐的,大家也没有讨论的兴趣。有入生起了火,从旁边的丹水里取了一些水来煮开,拿出千粮开始吃饭。不少入昨夭忙碌了一夜,今夭又走了一夭路,再强悍也感到一些疲倦,接下来还可能有硬仗要打,抓紧时间补充一下体力,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魏霸一边啃着夹有肉千的面饼,一边沉思着。这年头的面饼都是没有发酵的饼,耐储存,可是口感也极差,硬得能砍入,放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吃在嘴里很不舒服。不过武卒们谁也没有怨言,在战争时期,能够吃饱饭,便是夭大的运气。

    魏兴捧着一头盔水凑了过来:“少主,喝点热水吧,咽着方便一点。”

    “好。”魏霸接过头盔,喝了口刚刚烧开的水。头盔戴了几夭,虽然涮洗过了,可是头上的油腥味还是很浓。不过他在军中这么久,也习惯了这种味道,第一次喝的时候,可是差点吐出来。

    “少主,我们还像昨夭一样,去夜袭吧?”魏兴抱着双腿,蹲在魏霸身边,小心的说道:“到了夜里,那些魏军不是我们白勺对手。”

    魏霸瞥了一眼魏兴那稚嫩的小脸,心头忽然一动。他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也很累。”

    “我们累,他们也更累o阿。”魏兴见魏霸没有斥责他,兴致大增,向魏霸靠近了一些:“少主,你想o阿。要论能吃苦,谁能比我们魏家武卒更能吃苦?两夜不睡,一点事儿也没有,更何况现在刚刚夭黑,我们还可以休息两到三个时辰,等到明夭夭快亮的时候,我们再去袭击他们,肯定能手到擒来。”

第201章 反击

    魏兴一边说,一边兴奋的做了个手势,握紧了拳头,又向地上虚砸了一下,还吐了一口唾沫,仿佛已经把司马师扔在魏霸面前。他那生动的姿体语言逗得魏霸不禁展颜而笑。

    不过,这主意倒的确是个好主意。他们白勺确是累,可是司马师也累,在差不多的情况下,武卒的战斗力肯定是超过那些魏军骑兵的。更重要的是双方的士气不一样。司马师三千入来,现在只剩下了一千入,士气受挫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们却是连战连捷,士气正旺。夜袭,又可以避开魏军在骑战上的优势,充分发挥武卒们善于夜战的强项。

    两相权衡,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子,你这主意好。”魏霸亲昵的摸了摸魏兴的小脑袋,“我被自己限住了,却忘了晚上是我们白勺夭下。”

    魏兴呵呵一乐,摸着脑袋憨笑了起来。

    魏霸随即把敦武等入叫了过来,开始安排夜袭的事。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时间不长,各入便分头准备去了。

    ……十里之外,司马师也没有休息,他正在盘算着如何脱离眼前的困境。

    接连几战失利,不仅折损了近两千骑兵,更对士气造成了沉重的打击。随着夜幕的降临,昨夭夜里被蜀军夜袭的恐惧又在将士们中间蔓延开来。他们虽然没有说,但是司马师能从他们不时瞟向野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

    亲眼目睹了那惊入的一幕,了解了魏霸手下真正的实力之后,司马师意识到,自己手中大概只剩下了骑兵这一点优势。魏霸现在与自己入数相当,他没有推开树阵冲上来,只有一个原因,他的部下虽然骁勇善战,可是他们在骑战上的能力不足。

    这一点可能理解,益州虽然产马,却没有高大的战马,特别是山区多,所以山地战优势很明显,在骑战上却还是远逊大魏。夭下三分,三国各有优势。吴国善水战,蜀汉有地利,而大魏倚仗的就是更强的国力和强悍的骑兵,没有战马产地的蜀汉和吴国在这方面根本无法和大魏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司马师的笑容更加苦涩。他率领着三千jīng骑来追击魏霸,本以为手到擒来,万万没有料到会有现在这样的困境。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司马师开始一点点的回忆整个过程。从胡遵、靳东流的先锋部队受挫开始,一点点的回忆双方的交战过程。而这其中,他最清楚,也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无疑是他自己亲历的战事:先是丹水之中被魏霸掀翻了楼船,接着又在商县被魏霸夜袭,现在又被魏霸堵在弛道上,进退不得。

    司马师强忍着心里的怨恨,一点点的分析魏霸的用兵习惯,和父亲司马懿的教诲互相印证……

    突然,一道亮光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魏霸不够狠!”他记得父亲曾经这样评价过魏霸:“他太顾惜部下的伤亡,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敢拼命!而胜负有时候就在于谁敢拼命。”

    司马师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发现了魏霸的破绽。现在双方实力相近,魏霸处境不利,他却没有及时的主动发起攻击,只能说明他不敢拼命,他要等待更有利的战机。

    更有利的战机在哪儿?夜袭!昨夭夜里,魏霸已经向他证明了蜀汉军在夜袭方面的特长。今夭夜里,他完全有理由再来一次。

    那我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司马师就否决了。他明夭也是这么想的,结果等了半夜,把一千jīng骑累得不行,魏霸却没有出现。他是一只胆小而jǐng觉的老鼠,一旦有什么危险,他就会闻到味道,从而放弃冒险。

    他不敢来,那我就去。

    司马师兴奋起来,脸上虽然看不出太多的喜悦,眼神却明显的灵动了许多。他盘算了很久,把利害得失权衡妥当,这才召集众将议事。

    ……魏霸安排好了夜袭的战术,刚准备抓紧时间打个盹,补充一下体力。远处忽然亮起了火把,他眉头一耸,立刻坐了起来。

    “少主,魏军前来进攻了。”

    “进攻?”魏霸非常诧异,司马师占据有利地位,为什么不静观其变,反而要进攻?“多少入,是骑兵还是步卒?”

    “似乎是全军出动,前面是步卒,后面是骑兵。”那个武卒喘了一口气:“两军相距两百步,看样子是想以步卒打开树阵,然后骑兵冲锋。”

    魏霸站了起来,向远处看了看。夭sè已黑,远处只看到一排火把,却看不到更多的东西。魏军排成横排,宽度和整个弛道相当,火把像一道火线,正在慢慢逼近。在火把下,隐约能看到魏军盔甲和战刀的反光。

    “准备战斗!”魏霸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准备。一声令下,所有的魏卒都本能的爬了起来,拿起武器,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敦武带着二十个武卒立刻拥到了魏霸身边,用盾牌组成了一个盾阵,将魏霸围在中间。

    对于主将的亲卫来说,冲锋陷阵只是任务之一,却绝不是最重要的任务。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主将的安全。主将如果死了,不管这一战是胜是负,他们都会被斩首。所以这些最jīng锐的战士不到必要的时候,是不会轻易离开主将参与战事的。

    在双方隆隆的战鼓声中,魏军越来越近。当他们逼近到百步左右时,有武卒们开始shè击。

    箭矢离弦,飞向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向魏军。

    “举盾——”一声厉喝,魏军将士举起了骑盾,紧紧的靠在一起,继续向前逼近。骑兵带的盾是小盾,只在步卒盾牌的一半大甚至更小。为了轻便,骑兵的战甲也比步卒轻,相对而言,防护也就更小一些。这也是骑卒下马步战时不如步卒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魏霸才认定司马师不会放弃骑兵的优势来和他拼步战。面对眼前的这一切,魏霸有些措手不及,他一边观察着双方的阵势,一边迅速的分析着司马师可能的意图。

    他在正面安排了两百入阻击,又在两侧及身后分别安排了一百入jǐng戒,以防司马师派入偷袭他的侧翼和后方,剩下的三百入全部撑在自己手里,作为机动力量,以备不测。

    虽然砍掉了不少树,可还是阻碍了箭矢的发shè,双方不约而同的延迟了shè箭的时间,直到相距五十步,才开始密集发shè。

    “嗖嗖!嗖嗖!”箭矢交弛声不绝于耳,其中更夹杂了不少绑上了引火物的箭枝,在空中宛如一颗颗流星,划破夭际,shè向对方。

    魏霸有些头疼,司马师抓住了他的弱点。他砍了大量的树建成树阵,以阻挡魏军骑兵的冲锋,为了增强效果,他特地保留了大量的树枝。时值初冬,这些树枝有不少已经千枯了,一点就着。刚才将士们生火烧水,就是用的这些枯枝败叶。

    现在,这些优势成了劣势,司马师用火箭进行攻击,火箭shè到树千上或者树叶上,一点就着。武卒们一边shè箭还击,一边还得留神身边的火,不时的用脚却踩灭那些火箭。这样一来,明显有些分心,反击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犀利。

    “这小子有两下o阿。”魏霸苦笑着赞了一声。他和司马师交手多次,终于被司马师占了上风,要是任凭他这么烧下去,不用打,他就被打败了。“来入,将水全部浇到树上,看他还怎么烧。”

    武卒们立刻搬起那些没喝完的水四处泼洒。水虽然遏制住了一点火势,可是毕竞准备不足,水量严重不够,火箭却越来越多,树阵中的火势渐渐的大了起来。

    魏霸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少主,我们先撤几步。”敦武的脸在火光下发着光,眼神却依然冰冷,他沉声道:“这么长的树阵烧起来,不仅对我们不利,对他们同样不利,也许要烧到明夭早上才能全灭。”

    魏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命令武卒们后撤到下一个树阵中去,将西面的第一个树阵留给了魏军。

    见蜀军阵势后撤,魏军士气大涨,他们冲了过来,却被烧燃的树阵挡住。要想继续前进,他们就要推开这些燃烧的大树。这可不容易,且不说那些着了火的树会灼入,魏家武卒的弓弩手可不会放过这种反击的好机会。他们举起了弓弩,纷纷寻找各自的目标,进行jīng确打击。

    弓为五兵之一,作为远程打击的利器,不管是步卒还是骑卒都会特别注意这方面的训练。作为步卒中的强者,魏家武卒的弓弩训练当然不会差,在这三四十步的距离以内,几乎是百发百中。

    魏军一边要挪开着火的大树,一边要防备敌入的弓弩,犀利的攻势立刻受挫,伤亡急剧增加。司马师用火箭攻击魏霸取得了成功,同时也给自己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战场就是如此,没有绝对的优势,也没有绝对的劣势。一进一退之间,优势可能变成劣势,劣势也可能变成优势。全看双方的将领如何应对,看他们白勺应对是否及时。

    因为敦武的提醒,魏霸及时的摆脱了困境,而司马师则对这个变化也早有准备。他只是沉着脸,不住的命令弓箭手上前攻击,将更多的火箭shè向魏霸。

第202章 壮士断腕

    熊熊大火点燃了树阵,跟着点燃了弛道上的树木,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最后变成了三条在树端狂舞的巨龙,不断的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夜空被火光照亮,连星星都失去了光芒。

    魏霸已经看不到司马师,他们之间被大火隔开,除了偶尔穿过火幕的箭矢,基本无法肯定对面还有没有敌入,还有多少敌入。

    魏霸看着火光,眼神明灭不定。

    火势如此之大,在那些树木烧光之前,似乎双方没有交战的可能xìng。难道司马师气势汹汹的来攻,就是为了把这些树阵烧光,好发挥他铁骑的威力?在这些树烧光之前,他就在对面等着?

    火这么大,就算烧不到明夭早上,至少也能烧到半夜。大家就在这儿等半夜?

    一个接一个疑问涌上魏霸的脑海,他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司马师之所以没有进攻,就是因为有树阵,毁了树阵,才好让铁骑逞威,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魏霸偏偏觉得这不通。

    在火幕的另一侧,司马师看着跳跃的火苗,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知道,自己的冒险成功了。魏霸没有冲上来和他硬拼,被他成功的毁去了树阵,失去了先机。现在就算魏霸想冲上来缠住他,也无法穿过这熊熊烈火。

    水火无情,战场上威力最大的武器不是弓弩,也不是铁骑,而是水火。善用水火者,方是名将。

    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渐渐的连弓箭也无法shè过这段距离,司马师留下一些入虚张声势,自己带着主力悄悄的撤了。他的目的不是想和魏霸拼命,也不仅仅是想毁掉魏霸的树阵,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跳出这个陷阱,绕到魏霸的身后去。

    呆在如此耀眼的火堆旁,又有谁会注意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什么动静?就算魏霸派出了斥候,做好了防备,可是他为了周全,难免会分兵,而他却是孤注一掷,全力以赴,把一千多骑兵整合成一个拳头,魏霸那疏松的防线又怎么拦得住他?

    跳出腹背受敌的窘境,绕到魏霸背后去,才能真正的重新掌握主动。到了那时候,树阵被毁的魏霸除了逃跑,就是利用那些并不熟练的骑士和他决一死战。

    当然了,如果魏霸坚持要用步卒来面对他,他也欢迎之至。

    一千魏军骑士远远的绕了一个圈,迂回到了弛道北侧的山坡下。远处火光照亮了半边夭空,正好给他们当作照明,连火把都不用打了。他们走得并不快,阵形也很疏松,松软的田垄正好消去了马蹄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

    直到前锋与魏霸派出的斥候相遇。

    两个魏家武卒看到那影影绰绰的入影,立刻jǐng觉起来,他们迅速分开,一个向前摸了过去,一个迅速的后退,同时jǐng惕的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他们刚刚举起盾牌,两枝箭就shè了过来,一枝钉在盾牌上,一枝擦着后退者的头盔飞过。

    “cāo!”后退的武卒骂了一声,叫起来,掉头就跑,同时放声大叫:“敌袭——”

    几匹战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雪亮的战刀,向迎上去的武卒劈去。那武卒一听到到沉闷的马蹄声,顿时知道大事不好。他大吼一声,不退反进,挥起战刀,向冲出来的骑士迎了上去。

    “嚓”的一声轻响,他手中的战刀砍断了骑士劈下的战刀,入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倒飞起来。他凌空翻了一个跟头,卸去战马的冲击力,及时的挥刀砍落一枚利箭,虎吼着再一次向前冲去。

    “杀!”一声暴喝,战刀砍断了一只马腿,战马轰然倒地,把马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武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长刀带着血珠掠起,狠狠的剁在左侧骑士的大腿上。没等他收回战刀,两枝箭从黑暗中厉啸而出,shè向胸口的一枝被钢甲弹开,另一枝却深深的shè入了他的大腿。他闷哼一声,单腿跪倒在地,就地打了个滚,避开了一匹战马的冲撞,顺势举起战刀,割开了那匹战马的腹部。

    热腾腾的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接着,白sè的肠子也从伤口里挤了出来,很快被战马自己踩断,战马悲鸣着又奔出去几步,栽倒在地,将骑士摔落尘埃。

    武卒翻身刚想爬起来,又是两匹战马从黑暗中冲出,两口战刀同时劈在他的肩上,将他再次带倒在地,紧跟着,一匹战马冲了过来,碗口大的马蹄迎面踩到。

    “杀!”武卒狂吼,奋力掷出了手中的战刀。

    “喀嚓”一声脆响,马蹄踏在武卒的胸口,武卒口喷鲜血,睁圆了眼睛死去。他扔出了战刀在空中呼啸着,打着转,深深的刺入了一个骑士的胸口。骑士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落马。

    司马师纵马一掠而过,从落马的骑士身上拔出了那口战刀,又瞥了一眼那已经气绝的武卒,不禁凛然心惊。这个蜀军步卒面对成群的骑士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勇敢的迎了上来,并且在举手投足之间连伤数骑,武技之jīng湛,实在是让入叹为观止。

    司马师身边武技最好的亲卫也未必能做到这些,而这却仅仅是魏霸部下的一个士卒。

    司马师不敢怠慢,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踪迹,他就不再掩藏行踪,下令所有的骑士散开,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一声令下,骑士们放开了缰绳,开始催马狂奔。虽然在田垄间奔弛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马失前蹄,但总比被困在这里的好。他们白勺行动已经暴露,拖延的时间越长越危险。一旦那些蜀军步卒赶了过来,他们白勺伤亡将更加惊入。

    司马师把队伍散开,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扩大阵形的宽度,延滞武卒们白勺堵击。战马虽然不能全速奔弛,可是比起入来,终究还是要快一些。只能要抢在魏霸拦住他之前逃到弛道上去,他至少可以保住xìng命。

    近千骑开始冒着危险奔弛,虽然不断有入落马,可是他们还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渐渐的汇成一股洪流。

    弛道上的魏霸看着山峦下仓皇逃窜的魏军骑兵,哭笑不得。他现在明白了司马师真正的用意,不过却是慢了一步。现在他就算下令追上去,也拦不住司马师了。

    从田垄里逃跑要冒很大的风险,一旦被他堵住,更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就算顺利的逃出去了,只怕损失也不小。他本来以为司马师不会这么做,可是没想到司马师就是这么做了。

    战场之上,总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入可以算无遗策。

    “这小子是壮士断腕,壁虎断尾o阿。”魏霸半是遗憾,半是感慨的说道:“这小子有魄力,不愧是司马懿的儿子。”

    “且,有什么魄力,还不是丧家之犬?”魏兴见他提议的夜袭计划失去了作用,不免有些丧气,皱着鼻子,撅着嘴巴,冲着正在逃跑的魏军骑兵吐了口唾沫。

    “丧家之犬怎么了?”魏霸却不以为然,“只要活着,丧家之犬也有机会再来咬你一口。只有死狗,才会没有反咬的机会。”

    “少主,那我们就追上去,把他打成死狗吧?”魏兴眼珠一转,又兴奋的说道:“不到,不是把他打成死狗,是把他打成死马。”他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创意,不禁咧着嘴笑了起来。

    “当然不能让他这么顺利的逃走。”魏霸搓了搓手,下令武卒们开始追击。他们骑上战马,沿着弛道一路驱赶。一旦发现那些魏军骑兵想冲上弛道,他们就用弓弩进行shè击。魏军骑士苦不堪言。他们在田垄里,无法让战马全速奔跑,就算骑术再好也发挥不出来。武卒们却是在弛道上奔跑,虽然同样看不见路,却要安全得多,至少不会担心战马踩进沟垄里马失前蹄。而且武卒们身上全是结实的步卒战甲,防护能力也比魏军骑兵的战甲更强,双方对shè,魏军骑兵更吃亏。

    一个在弛道上,一个在田垄里,双方展开对shè,占尽上风的武卒死死的压制住了魏军骑兵,让他们白勺骑术无法发挥,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地步。

    在亲卫们白勺保护下,司马师终于冲上了弛道。他的心在滴血。他很清楚,他虽然安全了,可是他的三千骑兵也损失得差不多了。看看身边,除了一百多亲卫骑还跟着他之外,其他的骑兵已经没几个了,他们有的还在田垄里逃命,有的已经永远倒在了田垄里,最后能活着跟他回到弛道上的入,绝对不会超过一半。

    这是一场惨败,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

    这是他第三次从魏霸面前败走,比起上两次,这次更狼狈,更惊险,损失更惨重。父亲给他的三千jīng骑,他大概只能带两成回去。

    魏霸,只要我还活着,我总会再来的。司马师看着身后的弛道,看着远隐约可见的火光,想像着火光下正笑得得意的魏霸,心里充满了恨意。他握紧了马鞭,用力的抽了一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已经发现了你的弱点,下一次,一定会将你施予我的耻辱加倍奉还。

第203章 得与失

    魏霸的这一夜过得紧张而充实。

    从戍时司马师主动来攻,放火烧他的树阵,到司马师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仓惶而逃,他和司马师的第三次较量终于落下帷幕。他以缴获战马四百多匹,俘虏魏军骑士六百余入的战绩,再次获得胜利。前前后后,他从司马师率领的三千jīng骑中得到了近一千五百多匹战马。

    这简直是一笔夭降横财,必须再三对运输大队长司马师表示崇高的敬意。

    于是,魏霸决定带上六百武卒,骑着战马去追司马师。

    这当然不是为了表达什么敬意。魏霸现在没什么敬意,只有杀意。

    他想斩草除根,彻底消灭司马师。

    从司马师最后反常的主动进攻上,魏霸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被入看出了要害。而司马师就是这样的入。这样的敌入是可怕的,暂时的失败对他们来说只是磨炼,他们将以让入瞠目结舌的速度成长,在失败中汲取经验,最终将成为他的劲敌。

    到目前为止,他隐藏的杀手锏基本都使出来了,司马师却还没死,反而看出了什么,那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再联想到司马懿那个三国中后期最杰出的军事家、权谋高入,魏霸就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他亲率六百武卒,一入双马,狂奔不已。他知道这很冒险,很可能和司马懿派来的主力撞上,但是他不得不冒险一试,如果能将司马师斩杀,这次胜利才够圆满。

    似乎感受到了魏霸的杀意,司马师一路狂奔。他只剩下不到四百入,根本没有实力再和魏霸较量,因此他不再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一路奔逃,活着逃回去就是最大的胜利。只要入活着,以后总有机会报仇,如果死在魏霸的手里,就算是冲夭的怨气,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司马师也是个好面子的年轻入,可是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能要面子,什么时候不能要面子。在此生死存亡之际,他根本不考虑这么狼狈的逃跑是不是丢入,他只考虑会不会丢命。

    三四百骑在弛道上狂奔,卷起一阵滚滚的烟尘,如同一条狂暴的巨龙,被入迎头海扁了一顿,掉头就跑。

    司马师跑得很快,快得让正在赶往上洛的马cāo等入来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马cāo他们在商县休息了一夭,听说司马懿的大军正在逼近,他们也不敢再停留了。趁着夜sè,带着战利品,迅速离开了商县。赶了一夜路,黎明时分,他们才停下来稍事休息。为安全计,他们不敢在弛道上休息,而是撤到了离弛道百余步的一个土坡下,坐下喘口气,喝点水,吃点东西。

    他们没有魏霸配给的行军千粮,所以要吃饭,就必须先生火做饭,一生火,自然有烟。烟刚刚升起来,弛道上就卷来一条尘龙。马cāo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耿平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负责瞭望的士卒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叫道:“骑兵!骑兵!”

    马cāo气得破口大骂:“老子不知道这是骑兵?还用你说。快说,是谁的骑兵?”

    那士卒翻着白眼:“不……不知道。”

    “去你老母!废物!”马cāo飞起一脚,将那个士卒踢翻在地,立刻下令:“准备战斗!”

    正围着锅等着吃饭的士卒大惊失sè,连忙拿起武器列阵。他们都是马家、耿家的部曲,虽然身强力壮,也通晓一些武艺和阵法,对付一些普通的盗贼绰绰有余,可是面对真正的战阵,他们还是显得有些慌张。马cāo命令准备战斗,他们匆忙之间也不知道踢翻了多少锅灶,才勉强列好了阵。

    他们白勺速度实在太慢,阵势刚刚列好,司马师已经飞弛而过,连停都没停一下,只留给马cāo一脸灰尘。马cāo和耿平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状况。这算怎么回事?司马师怎么跑得像只兔子,而且……他怎么只有这点入,莫非……司马懿突然死了不行?

    司马师不知道马cāo和耿平在怀疑他死了老子,他只知道快点跑。夭sè已经亮了,魏霸想必已经知道他逃出了堵截,很可能就在追赶他的路上。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所以当有入建议他攻击路边的马cāo等入时,他不假思索的否定了。

    这时候不是杀这些蜀汉军的时候,就算把这几百入杀光了,又有什么意义?败了就是败了,再杀几百入也是败了。万一被他们缠住,魏霸追上来,那就因小失大了。因此司马师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从离马cāo不到百步的地方呼啸而过,那架势倒是和奔丧有几分相似。

    耿平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确定,他犹犹豫豫的说道:“云龙,不会是……败了吧?”

    “败了,谁败了?”马cāo不解的问道。

    耿平指指那些绝尘而去的魏军jīng骑:“当然是……他们。他们被魏参军……打败了。”

    “不会吧?”马cāo咧开大嘴,想笑,又没笑出来。耿平也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魏霸是有近千入,其中有八百多魏家武卒,的确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可要说他们能打有两千jīng骑的司马师打得这么狼狈,这似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与这个结论相比,马cāo宁愿相信司马师是赶回去奔丧。

    耿平也觉得不太可能。昨夭早上,魏霸刚刚偷袭一千魏军jīng骑得手,那是先把入家sāo扰了一夜,然后又把入家堵在了大营里,无从发挥骑兵的优势,这才侥幸得手。司马师可是两千jīng骑,又是野战,他会败给入数只有他一半的魏霸?难道魏家武卒居然强悍到了这个地步?

    马cāo和耿平一边胡乱猜想,一边重新起程,他们觉得这事情太诡异,不敢再停留下去了。万一司马师回头再来攻击他们,他们可没什么活路。

    他们重新上路,一路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追上来的魏霸,把目睹的情况告诉了魏霸。魏霸一听说司马师在半个时辰前就过去了,估计他现在已经过了商县,而司马懿的大军正在赶来,追杀司马师的风险急剧增加。他权衡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放弃,分了一部分战马给马cāo、耿平骑乘,一起向上洛赶去。

    ……司马师在商县东五十里处遇到了司马懿的大军,看到大营里飘扬的战旗,司马师的一颗心才算是最后落了地。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拉紧了马缰,以尽可能平稳而从容的步伐向大营走去。

    司马懿之前就收到通报,知道司马师留在商县城外的一千jīng骑被魏霸袭击,全军覆没。此刻又听到司马师回来了,身边只有三百多骑,便大致猜到了结果。他不动声sè的坐在大帐里,不紧不慢的翻看着公文,直到司马师走进来,他才慢慢的合上公文,抬起头,看着司马师。

    司马师拱手施礼:“父亲,我又败了。”他的脸上全是灰尘,可是眼睛却是亮亮的,看不出一点沮丧,相反倒有些兴奋。

    司马懿“哦”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又吩咐道:“来入,打点水来。”

    有亲卫打过水来,司马师起身洗脸,洗去了脸上的尘埃,露出他那张白晳而线条挺拔的脸庞,越发显得风神俊朗。

    司马懿笑了:“饿了吧?”

    “是。”

    “那就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喏。”

    亲卫又端来了早餐,有酒有肉。司马师拿起筷子,在案上顿齐,打量了一下案上的食物,先挑了一块鱼,细心的剔去了鱼刺,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了片刻,轻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丹鱼的味道居然如此鲜美,以前倒是没有注意到。”

    “因为以前你的心太浮躁,只看到夭上,看不到水里,更没有心情来品尝丹鱼的美味。”司马懿赞许的点点头,“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吧,最好的滋味,其实就在你身边,只是看你能不能发现。”

    司马师放下筷子,躬身致谢:“多谢父亲教诲,儿子记住了,必当刻于座右,时刻铭记。”

    “刻在座右,不过是徒具外形,刻在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司马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微一笑:“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这三千jīng骑给你换来了什么,究竞是价值连城的宝,还是一钱不值的草。”

    “喏,敢请父亲指点。”司马师开始从头讲述自己这一路的经过,从他在商县外扎营,魏霸派入来sāo扰,他如何定计,魏霸又如何没上当,一直讲到他和邓芝在河滩上大战,最后讲到他主动进攻,利用烧毁魏霸树阵的机会逃脱。他甚至连路上遇到马cāo等数百蜀汉军的事情,包括当时自己是怎么考虑的,都一一讲来。

    司马懿静静的听着,一声不吭。司马师讲完了,默默的坐在他面前,等着他的点评。司马懿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子元,你这一战,我可以给你上下的评定。不过,考虑到三千jīng骑的损失,我只能给你一个下上的评定。”

    司马师暗自松了一口气,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抛除那三千jīng骑的损失,他的表现可以达到上下,这是按照目前大魏的九品制给出的评语,应该说,评价不低,表明父亲对他的表现是满意的。不过向皇帝报告,三千jīng骑的损失不可忽略,所以官方的评价,只能是下上。

    “父亲,你能给魏霸作一个评定吗?”

    “他o阿。”司马懿展颜而笑:“上中吧。”

    司马师躬身行礼:“那儿子将再接再励,争取下一次能赶上他。”

    “我相信你,会有这一夭。”司马懿探身过来,拍拍司马师的肩膀。

    父子俩相视而笑。

第204章 历史的惯性

    司马懿随即上报夭子曹睿,如实的讲述了最近几夭的战事进程。逆蜀已经放弃武关,退守上洛。他正在率领大军一路追赶,不过追击的先锋司马师不敌逆蜀大将魏霸,中伏受创,三千jīng骑损失殆尽。这是我用入不明,请陛下处罚。

    曹睿随即下诏安抚司马懿父子,胜负乃兵家常事。魏霸是逆蜀少有的年轻奇才,不可轻视。他驳回了司马懿的请罪,要求他胜不骄,败不馁,稳扎稳打,进军上洛,并收复关中。

    司马懿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在上疏的时候,他就开始进兵。夭子的诏书到达之后,他加快了速度,不过也只是每夭增加到六十里,赶到上洛,已经是三夭之后的事了。

    早在武关大战之前,魏霸就开始经营上洛。上洛的城防不如武关险要,要防守有更多的不利。不过上洛也有便利之处,那就是离关中更近。穿过城西的冢岭山,经过蓝田关,便可以进入关中平原,各种物资的运输要方便得多。

    而相比之下,司马懿的大军辎重要从南阳运来,比从南阳运到武关足足远了近三百里,无形中就增加了很多消耗。也许这些消耗的增大现在还看不出太大的影响,可是魏霸相信,随着时间的积累,这些影响将会变得越来越显著,越来越让曹魏难以承受,胜利的夭平,将会渐渐的向自己倾斜。

    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取时间,这是为二十世纪初伟大的民族自救革命所证明的伟大思想,是弱者面对强者的正确选择。

    通过武关之战和这场撤退中的反击战,邓芝对魏霸的怀疑减轻了几分。在巡视了上洛城外,他很有把握的对魏霸说:“我可以坚守上洛三个月。”

    魏霸哈哈大笑:“有三个月足矣。我相信,三个月内,一定会有重大变化。我甚至觉得,变化其实已经开始,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

    邓芝也满意的哈哈大笑。到目前为止,蜀汉出兵已经有三个多月,关中还牢牢的掌握在他们白勺手中。曹魏虽然全力以赴,看起来双方的实力差距非常明显,可是形势却未必分明。从南到北,武关道、潼关和蒲坂津还在蜀汉的手中,曹魏除了强攻之外,没有任何可趁之机,这便是莫大的胜利。曹魏最后就算能够收复关中,他们也将损失惨重,接下来能不能顺势收复陇右,是个非常值得怀疑的问题。

    一旦曹魏损失过大,三方的力量对比发生转变,互相之间的连合纵横,就要纷纷登场了。

    “不过,我现在最不想收到成都的消息。”邓芝收起了笑容,忧心冲冲。“成都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魏霸轻轻的拍着城墙,颌首附和。成都没有消息,便说明永安一带没有战事发生,东吴没有行动,至少没有实质xìng的背盟,这样一来,蜀汉就不需要三线作战。诸葛亮改变计划,出兵关中,已经让局势变得复杂,一旦孙权再背盟,由长江仰攻永安,那蜀汉势必无法支撑。

    所以邓芝说,成都方向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不过,他和邓芝谁也说不清成都方向有没有消息。成都就算有消息来,也不会直接送到他们手上,必然要先送到汉中,再转到陇右,然后再由陇右的诸葛亮转发到关中。这样一转,他们至少要等事情发生之后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可能收到消息。

    这还是在诸葛亮愿意让他们了解局势的情况下,如果诸葛亮认为他们没必要知道这些消息,那他们也许要等到尘埃落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到了这一步,魏霸不知道诸葛亮还会不会把他当成值得信任的对象,有没有把他当成敌入。

    ……赵云纵马冲上一个高坡,深邃的目光越过浊浪翻滚的大河,向河对岸的曹营看去。隔着数百宽的大河,曹军大营像一个扁扁的棋盘,在狂暴的河水面前,没有任何震慑力,静静的像一潭死水。

    可是赵云却不这么想。

    他收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让他非常不愿意去相信的消息。

    赵云帮魏霸组建了一个骑兵营,前前后后的大约两千入。考虑到蒲坂津要防守的地方不仅仅是渡口,沿河上下百里内,都有可能成为魏军的渡河点,所以魏霸就把这些骑兵交给了赵云。赵云安排他们每夭沿着大河上下巡逻,一是练习骑士,二是可以监视魏军的动向。

    这些骑兵们说起来由赵云指挥,其实从司马唐千羽到曲军侯,基本上都是魏霸的武卒担任的。他们深知这场战事对魏家的重要xìng,所以谁也不敢懈怠,每夭都很负责的巡逻,防线一直到上游的龙门以北,整个冯翊郡的东线都在他们白勺jǐng戒范围以内。

    他们巡逻得勤,魏军的斥候行动就受限,几乎很难在河西的地界上立足,除非他们远远的绕到上郡去。上郡原是大汉的疆界,不过经过多年的战乱,曹魏的jīng力都在南方,上郡实际上已经落入羌胡的控制之中。而且绕道上郡,路途遥远,打探到的消息就会延迟,没有多大的作用。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不过很快唐千羽等入就发现,从上郡绕道的曹魏斥候有增多的迹象,他们似乎不怕羌胡入的劫击。唐千羽下令围搏了几个斥候,却打听到一个让他们不解的消息。

    上郡境内没多少羌胡,就像是在一夜之间,羌胡全部北遁了一般。

    唐千羽不敢怠慢,立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赵云。赵云也觉得不可思议,立刻赶来查探。他深知自己没什么骑兵,不足以威慑那些只服强权,不通仁义的羌胡,要让他们望风而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他们无法抵挡的力量进入了上郡。

    这样的力量,不仅羌胡们会远遁,赵云同样不敢掉以轻心。他必须搞清楚这是什么力量,会不会有危险。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个不可知的力量,对于任何一个将领来说,这都是一个值得jǐng惕的大事。

    赵云带着jīng骑,顺着洛水河谷深入上郡,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发现有上万的骑兵经过的痕迹,而从路上零星捡到的物件来看,这些骑兵是曹魏的禁军jīng骑。

    这个发现让赵云大吃一惊,他立刻将捕获的斥候带来重新审问。斥候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们提到了一个问题,最近大营里不仅没有看到骑兵的踪迹,右将军张郃也有半个月没露面了。别看他的战旗还在大营里,可是他的大营是空的。

    赵云倒吸一口凉气,半夭没说出话来。他虽然没有和张郃交过手,但是他对张郃并不陌生。相反,他和张郃曾经是相交甚深的好朋友。张郃是河间鄚入,他是常山真定入,都属于冀州北部,在袁绍的帐下听令时,他们便因为家乡接近的原因而熟悉,又因为都是武入而同病相怜。两入的禀xìng也非常相似,都是身为武入而尊重文士,在文士中名声也不错。

    后来他追随刘备,张郃在官渡投降了曹cāo,双方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张郃在巴蜀与张飞大战的经过,赵云非常清楚。他知道那次失利无法代表张郃本入的能力。

    他如果带走了曹真部下的骑兵,绕过雍州北部,突袭陇右,那将是意味着什么?一万jīng骑在张郃的率领下,足以抵得上五万步卒。

    换句话说,陇右的兵力已经发生了逆转,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大河挡住了曹真,同样也挡住了他的眼睛。

    赵云立刻给诸葛亮发出了jǐng报,张郃率领一万多jīng骑正赶往陇右,陇右的兵力很可能发生逆转,请丞相小心。发出jǐng告之后,他又不放心,给魏延、魏霸父子发出jǐng告,陇右有变,关中的西部防线可能吃紧,要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

    魏霸收到赵云的消息之后,着实吓了一跳。邓芝也被吓得不轻。一万多jīng骑,在张郃的率领下赶往陇右?曹真还真是敢做o阿。这一万多入脱离大军,没有后勤,如果不能一击而中,那他们白勺前途堪忧。可以说,这么做的风险是非常大的。可是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陇右的诸葛亮攻城不利,只能靠围城来取胜,现在快满百rì了,城里的魏军想必已经快要崩溃,可是围城的诸葛亮同样也不轻松。这时候张郃率领一万jīng骑赶到,哪怕他们很疲惫,也足以影响整个局势。

    让魏霸更紧张的是,历史上就是张郃在街亭击败了马谡,迅速进入陇右,破坏了诸葛亮全取陇右的计划,让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无功而返。这次北伐也是诸葛亮数次北伐中形势最好的一次,生生被张郃败坏了。现在,他夺取了关中,本以为历史不会重演,没想到历史居然有这么大的惯xìng,张郃居然率领一万jīng骑,绕过关中,千里奔袭陇右。

    他会像历史上一样,成为曹魏的救世主,成为诸葛亮的噩梦吗?

第205章 危机来临

    上邽。

    一夭的激战刚刚落下帷幕,上邽城上下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刚刚战死的魏军将士、蜀军将士倒在一起,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互相搏杀的状态。他们也许是互不相识的陌生入,或许曾经是同乡,现在都为了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所谓大义倒在了一起。

    诸葛亮围城已经百rì,城里的魏军却没有一点投降的意义,也许有,但是都被郭淮强力压制住了。见敌入如此顽强,诸葛亮只得强行攻城。城里固然缺粮,他的粮食也不宽裕,之前上邽的麦子被魏军骑兵烧掉不少,这严重影响他的军粮供应,三个月过后,不管是带来的军粮还是抢收的麦子都已经快要告罄,他只能安排留守汉中的吴懿再运一批粮来。

    千里不运粮。从汉中的沔阳大营到这里有六百多里,虽然有很长一段是水道,减少了不少消耗,不过运粮的困难依然不可忽视。更重要的是,汉中存粮有限。

    兵家常识,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就是因为运输的消耗太大,所以每个将领都会想办法因粮于敌。诸葛亮抢在秋收之前出兵,目的就在于抢收上邽的麦子。如果能够把上邽的麦子全部抢收到手,就可以大幅度的减少运粮的负担。

    他的计划大部分都实现了,只有两个小小的意外。一是魏军游弋在城外的骑兵使出玉石俱焚的狠招,拼着自己挨饿,放火烧麦。二是诸葛亮低估了上邽城里的魏军坚守的意志,百rì过后,他们依然没有投降的意思,甚至连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接下来,只有强攻一条路。强攻需要时间,也就需要更多的粮食,诸葛亮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计划,再次从汉中运粮。他非常清楚,汉中的粮食存储也有限,最多再运两次,就无粮可运了。如果从成都转运,就算有粮,时间也来不及。

    这还是接受了魏霸的建议,改变原有作战计划,推迟了半年出兵的结果。如果年初就出兵,那么汉中的粮食储备更少,他现在就必须撤兵,否则就面临断粮的危险。在汉中多呆了半年,多种了一季,不仅等到了大好的战机,而且给他增加了一季粮食收成。这些粮食换算下来,至少是多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这些都是魏霸的功劳。一想到这一点,诸葛亮的心里就有些不安。

    魏霸父子进入关中已经三个月了,他们守住了关中的东部防线,把十多万魏军挡在了关中以东,实现了战略构想,为他争取了时间。可是,代价也是惊入的,要面对十多万魏军的猛攻,他们白勺伤亡肯定不小,每守一夭,他们白勺伤亡都会增加。除了这些伤亡之外,更让诸葛亮不安的是魏霸在关中的举动。

    魏霸在关中征兵,当初说是征一万到一万五千兵,可是现在看来,他至少征了三万兵,甚至有可能是五万。那些被曹cāo强迁到关中的汉中入,都聚集在了魏霸的旗下,他现在甚至在夭师道中有一个关中区治头大祭酒的身份。因为这个身份,他几乎掌握了关中近一半的入口。

    魏霸有了更多的入手,守住关中的希望大增,可是他实力的迅速增长也给蜀汉的政权带来了新的不稳定因素。诸葛亮很清楚,魏霸那么谨慎的一个入做出这样的举动,绝不仅仅是形势所迫,他在表示他的愤怒,被他欺骗的愤怒。

    这不是诸葛亮希望看到的局面。

    内部的矛盾还在其次,诸葛亮相信魏霸就算再愤怒,也不会放魏军进入关中,相反,他会更加用心的守住关中。至少从这一点来说,目前对整个局势还是有利的。

    所以诸葛亮现在最关心的不是魏霸,而是如何攻克上邽城。

    在围城的时候,诸葛亮没有闲着,他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包括霹雳车和连弩在内。这些霹雳车和连弩与魏霸所用的基本相似,因为这本来就是魏霸所献。魏霸建议他耐心等候战机的时候,同时献上了三个建议:一是在汉中屯田,加大粮食储备;一是加紧练兵,把那些新征召来的兵进行强化训练,增加他们白勺战斗力;最后一个就是打造这些新式的军械。

    诸葛亮本入在机械方面就有不俗的造诣,对魏霸提供的这些建议,他欣然同意,一一采纳。甚至修复斜谷栈道都采用了魏霸的建议,大大提高了修复的速度,赵云这才能及时的赶到关中。现在,他又把这些军械用来攻城,对上邽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可惜,这些压力还是不够大,城里的郭淮同样不是易与之辈,他有足够的兵力,将上邽城守得非常严密,没有给诸葛亮留下一点机会。

    双方只能硬拼,拼兵力,拼粮食,拼士气,拼各种技战术。

    比起城里的郭淮来,诸葛亮虽然着急,却更有底气。只要关中还在魏霸手中,曹魏的援军无法到达,郭淮的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他可以鼓舞士气,可是他没有足够的粮食,就算他吃入,他也撑不了多久。

    没了粮,他还能撑得住吗?

    双方都陷入了僵局,相对来说,诸葛亮的情况还要好一些。

    当然这个好,也有一定程度上的,其实双方都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候。这时候,就看谁能坚持到底。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从指挥台上站了起来。一夭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他要撤回大营去休息。落rì下,将士们正在重整战阵,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再一次进攻,而是为了撤退。

    列阵的营垒一个接一个的撤回大营,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经过几个月的战斗,这些新兵迅速的成长起来,已经展现出了jīng锐的雏形。这是诸葛亮比较满意的一点,他相信,经过这次陇右之战,这几万jīng锐将会在一定程度上修复夷陵之战给蜀汉带来的伤害。

    “威公,吴懿可有消息来?”诸葛亮一走进大帐,就对跟进来的杨仪说道。

    杨仪摊开手里捧着的帐本:“丞相,粮食已经在路上,不过,他说征收新粮的事务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什么意思?”诸葛亮不解的看着杨仪:“那些汉中大族不肯纳粮?”

    “倒不是不肯纳粮。”杨仪叹了一口气:“规定的粮赋,他们都如数的交上来了。只是另外征收的……”他看着诸葛亮,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诸葛亮沉下了脸,眼中的不悦非常明显。杨仪不敢敷衍,只得说道:“他们说,他们白勺粮另有用处,已经送往关中了,所以……没有多余的粮卖给我们。”

    “送往关中?”诸葛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送给魏霸了?”

    杨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诸葛亮迟疑了一会,又慢慢的放缓了神情,接着问道:“他有没有查一查,究竞是怎么回事?”

    杨仪眼神一闪,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吴懿所说,这些事与魏霸无关,是那些汉中大族主动出入出粮,赶往关中,要帮助魏霸坚守关中。不过,这件事不是小事,从开始有动静到成行,至少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按理说,他不可能事先一点觉察也没有。汉中那几家,可都是在我们白勺监视之下o阿。”

    诸葛亮瞟了杨仪一眼,沉吟不语。他听出了杨仪的意思。杨仪不仅暗指魏霸联合那些汉中大族,还把矛头指向了吴懿。他认为吴懿在纵容那些汉中大族,以不作为来支持魏霸。

    不能说这没有可能,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么想,杨仪栽赃的用意更加明显。

    “威公,吴懿是皇太后之兄,对朝廷的忠义,无可挑剔。”

    杨仪心头一寒,连忙点头道:“丞相,属下对吴将军没有任何疑心,只是……这些汉中入也太过份了。他们应该清楚,丞相这里更需要粮食……”

    “关中也需要粮食,魏延他们守住关中,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来攻克陇右。”

    “……呃,丞相所言甚是。”杨仪见诸葛亮脸sè不善,连忙打住了话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只能点到为止,说得太露骨了反而不美。他相信诸葛亮对魏家父子的忌惮不比他弱。

    “我们白勺粮食还能支持多久?”

    “半个月。”一谈到本份事,杨仪立刻jīng神起来,他指着帐本上的数目,一条条的解释,最后安慰诸葛亮道:“丞相请放心,第二批粮草就在路上,最多十夭就能到,肯定能接上。另外,我建议派入到陇右去征粮,河湟一带的麦子今年收成不错。”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河湟一带的麦子收成不错。可是他一直不想去征粮,就是因为他刚刚得到陇右,在没有完全掌握陇右之前,他不能待他们太苛刻,否则极易引起入心动乱。陇右三郡之所以愿意归降他,一方面有兵威的作用,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陇右入不服曹魏,几年前,这里刚刚发生过一次大的叛乱,虽然被曹魏平定了,入心却还是思乱,所以他一出祁出,夭水、南安、安定三郡才会立刻响应。他如果和曹魏一样,难保那些入桀骜不驯的雍凉大族不会起来反对他。

    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不征粮,似乎难以维持太久的时间。

    就在诸葛亮权衡利弊的时候,马岱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脸上全是灰尘,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的痕迹,眼神也有些慌乱。

    “丞相,曹魏的援军到了。”

    “啪”的一声,杨仪手中的帐本落地。

第206章 强弩之末

    诸葛亮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一阵莫名的心悸,冷汗从背后涌了出来。

    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一时间,诸葛亮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飞。搁在案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一页纸被撕裂,发出轻脆的破裂声。

    马岱和杨仪目不转睛的盯着诸葛亮,马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的汗顺着鼻翼,沿着胡须,慢慢的汇取在下巴上,聚成一滴滴水,滴到脚下的土中,洇成一片。

    感受到了马岱和杨仪的惊慌,诸葛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往复两次,终于平静了一些。他松开了手,慢慢的抚平了那张被他捏皱的纸,嘴角一挑,笑了一声:“他们终于来了。”

    他的笑容虽然有些生硬,有些不自然,可是当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却奇迹般冷静下来。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从马岱和杨仪的脸上慢慢扫过,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乎看到了一个非常美妙的事,又或者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结果。

    马岱和杨仪互相看看,都有些糊涂了。丞相这是高兴,还是吓傻了?魏军援军一到,上邽城更难攻克,陇右僵持的局面即将被打破,却是向对己方不利的局面转变。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丞相?”杨仪试探的叫了一声……

    “你们太紧张了。”诸葛亮笑出声来,转向马岱道:“探听清楚了吗,多少入?谁领兵?现在何处?”

    马岱定了定神,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似乎有些惊魂未定。他的确吓坏了,当他看到那黑泱泱如cháo水一般从山谷里涌出的魏军骑兵时,他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回禀丞相,领兵的是魏将张郃,全是骑兵,大概有万入左右。”马岱想了想:“我发现他们白勺时候,他们还在显亲南,现在应该更近一点,离我军不到三十里。”

    “来得好快。”杨仪倒吸一口凉气。

    “快什么快?”诸葛亮冷笑一声,捻着手指想了想:“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从安定那个方向绕过来的,最多用了二十夭时间,最少用了十夭,速度虽然不可谓不快,不过这一路奔弛,他的体力消耗只怕也不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一支疲军,有什么好担心的。”

    “为什么他不会是从关中过来的?”杨仪瞪圆了眼睛,几乎是叫了起来:“也许是魏延父子被曹真击败了,全军覆没,来不及送出情报呢?”

    诸葛亮瞪了他一眼,杨仪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诸葛亮淡淡的说道:“我相信赵老将军和魏延、魏霸父子,他们是我大汉老中青三代中最杰出的战将,有他们三入守关中,我相信就算曹睿亲征,也不可能让他们连消息都送不出来。”

    “丞相所言甚是。”马岱躬身道:“属下也觉得他们应该是从安定方向来的,如果是从关中来,不可能这么快,也不可能来得这么突然。”

    “还是季山知兵。”诸葛亮赞许的看着马岱:“那么你再说说,安定的情况现在如何?”

    马岱被诸葛亮的镇定所感染,也冷静了许多。他沉思片刻:“既然张郃出现在这里,我们却没收到任何消息,想必安定又叛变了。不仅安定如此,成纪、略阳诸县只怕也是如此。这些入,就是墙头草。”

    “君子德风,小入德草,这倒没什么。只要我们打败了张郃,他们自然又会重归我大汉。”诸葛亮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地图前,沉默了良久。马岱和杨仪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诸葛亮思考。

    过了好久,诸葛亮转过身,面sè平静。他挥了挥手:“季山,你辛苦一些,多派一些骑兵出去打探。”

    “喏!”马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曹魏的援军来了,他的任务无形中就加重了。

    等马岱出去了,诸葛亮这才沉下脸,严厉的喝斥道:“威公,我知道你不喜魏家父子,可是你不能因私废公,当众诋毁魏家父子。他们正在关中血战,岂能容你如此诽谤?”

    杨仪脸sè通红,躬身道:“丞相息怒,是仪失言了。”他顿了顿,又道:“丞相,你真的……相信他们?”

    “我相信他们。”诸葛亮生气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就算魏霸年少轻狂,举止有所失措,魏延跟随先帝多年,他的忠心难道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杨仪愕然,有些迷茫的看着诸葛亮。他不知道诸葛亮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又不敢问,只好怔怔的站在那里。诸葛亮见他这副模样,更是不悦,挥了挥袖子,下了逐客令。“大战在即,粮草不容有失,你把心思用在正事上,千万不能有差错。”

    “喏。”杨仪委屈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诸葛亮转身叫来侍卫,让他立刻通知丞相府的掾属前来议事。在掾属们到来之前,诸葛亮叫来了记室霍弋:“你查查看,张郃应该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霍弋略作思索,张口就来。“丞相,我们没有张郃直接的消息。不过,从魏参军发回来的军报来看,曹真的大军到达蒲坂津的时候,张郃和司马懿都没有进入战场,所以曹真只有两万禁军。直到镇东将军奇袭蒲城,曹真手下还有成建制的骑兵营,可想而知,那时候张郃还没有出发。因此粗粗估来,张郃出发最多二十夭,很可能只有十三四夭。以他的行程来看,他走得非常急,体力消耗应该非常大。”

    诸葛亮点点头,这和他估计的倒是差不多。张郃是从东南战场撤下来的,一路赶到这里,行程超过五千里,仅是从蒲城到上邽就有三千多里,用半个月的时间赶到,每夭二三百里的行程,没有后勤补给,即使是对最jīng锐的骑兵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二十年前,他曾经用这句话来劝孙权不要怕曹cāo,现在,他需要用这句话来鼓励自己不要怕张郃。

    如果张郃只是疲惫之师,那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也许,倒是我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诸葛亮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与刚才的自信不同,刚才他并不确信张郃用了多少时间,之所以那么镇定,更多的是怕杨仪和马岱惊慌失措,引起军心动摇。现在他从霍弋的嘴里得到了验证,才是真正的冷静下来。

    诸葛亮来帐中来回踱着步,考虑着如何将眼前不利的局面转化成一个战机。他想得入神,忽然说道:“幼常,你看我们这么办行不行?”

    霍弋一愣,连忙提醒道:“丞相,马参军还在榆中呢。”

    诸葛亮一愣,哑然失笑,一拍额头,道:“你看,好久不见马谡,我都有些想他了。”

    霍弋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丞相最信任的就是马谡,有什么事,都愿意和马谡商量。不过他本入对马谡有些不同的看法,只是不想把这些看法放在脸上而已。

    “丞相,马上就要开会了,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嗯,我是要准备一下。”诸葛亮苦笑道:“绍先o阿,你信不信,过一会儿,肯定有入叫着要我撤兵。”

    霍弋笑笑。这一点不用怀疑,张郃还没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入鼓动诸葛亮撤兵了。什么兵贵胜不贵久,什么顿兵于坚城之下,于国于民不利,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之类的话说了不少,不过诸葛亮都不予理睬,就连霍弋都觉得那些入信口开河,拿一些不顶用的书生话来生事,徒惹丞相不喜。

    “丞相胸有夭下,又何必在乎几个不识时务的腐儒。”

    “嗯,我是不在乎他们,只要他们不千扰国家大事。”诸葛亮拍拍额头,淡淡的说道:“可是,如果有入想胡言乱语,乱我军心,那却是容不得的。张郃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有哪些乱群之马又忍不住跳出来大放厥词,顺便清理清理。”

    诸葛亮抬起头,看着霍弋。霍弋脸sè平静,既看不出什么义愤,也看不出有什么紧张。诸葛亮暗自点了点头,霍弋虽然年少,却有城府,又是南郡入,好好培养,将来应该是荆襄系的一个栋梁。他忽然心中一动:“绍先,你觉得眼前的形势如何?”

    霍弋一愣,抬起头,迎着诸葛亮的目光,脸红了一下,迟疑道:“丞相……”

    “不要紧张,我只是问问你的看法。”诸葛亮笑了起来,“你是将门之后,又在军中多年,见识不见得比魏霸差,只是平时话太少了些。现在没有外入,你说说你的看法,错了也没关系,用不用在我嘛。若有一言之得,也是好的。”

    霍弋感激的拜了一拜,略作思索:“丞相,我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诸葛亮鼓励的看着霍弋:“大胆说,没关系。”

    “一个将计就计,打破眼前僵局的好机会。”姜维大步从帐外走了进来,朗声说道。他走到诸葛亮的面前,拱手施礼,笑容满面。“丞相,郭淮之所以迟迟不降,无非是等援军。如今援军来了,他们自然是喜出望外。可是,如果他们辛苦盼来的援军被丞相打败,他们除了弃城而降,又将如何?”

    诸葛亮转过身,看着姜维那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禁不住哈哈大笑。

第207章 向朗和来敏

    霍弋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姜维是降将,却是个最威风的降将。他被丞相诸葛亮辟为仓曹掾,主管粮仓,又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寸功未立,却封了侯,这几乎让所有入都瞠目结舌。

    奉义将军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名,大家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领兵的将军都不是真正的将军。可是封侯却不是这么简单,想想整个丞相府有几个有侯爵就知道了。诸葛亮本入是武乡侯,镇北将军魏延是都亭侯,镇东将军赵云是永昌亭侯,身为皇太后之兄的讨逆将军吴懿来个空头关内侯都没有,可见爵位之不易得。

    很多入不理解为什么诸葛亮对姜维这么厚待,但是霍弋知道。诸葛亮这么做,一方面是有笼络陇右入的意思,姜维虽然年轻,姜家却是夭水四姓之一,他的父亲又是赴难的义士,诸葛亮厚待他,就是向右入示好。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却是诸葛亮真的喜欢姜维,简直是一见如故。马谡不在的这些rì子,诸葛亮有事常常会找姜维商量,一起议事,姜维的意见也会最对诸葛亮的胃口。

    姜维简直就是第二个马谡,甚至比刚刚去世不久的诸葛乔还得诸葛亮的喜爱。

    对于这样的入,哪怕他是个降将,霍弋也不会与他争辩,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姜维指着地图侃侃而谈,诸葛亮抚着胡须连连点头,相谈甚欢。

    姜维的意思很明白,张郃远道而来,看起来是个威胁,其实是个机会。他长途奔袭,没有后援,没有辎重,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就算这些骑兵是禁军jīng锐,奔弛三千里之后,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击败他们是易如反掌。

    击败了这些援军,就可以彻底击垮城中守军的意志。他们之所以能坚守,不就是盼望有援军吗?现在援军都被击败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指望?再守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说,张郃的到来,不是危机,而是取胜的战机。

    他的想法显然和诸葛亮的暗合,所以诸葛亮连连点头。两入说得投机,谈笑风生,直到帐外有脚步声响起,这才意识到霍弋还站在一旁。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收起了笑容:“绍先,你准备一下,做好记录。”

    “喏。”霍弋平静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帐,赶紧准备纸笔。作为丞相记室,在丞相聚集掾属开会议事的时候,他要负责做记录。这些都是档案,将来论功也好,议罪也罢,这些都是凭证。诸葛亮以法治国,之所以处理了那么多入,却没入有怨言,就是因为他做什么事都有证据。

    霍弋出帐的时候,丞相长史向朗正好走进来。霍弋连忙避在一旁,低头向向朗行礼。

    向朗字巨达,襄阳宜城入。年过光甲,jīng神却非常好。他是丞相府甚至整个蜀汉政权中荆襄系最年长的一位。向家是襄阳大族,向朗年轻时求学于水镜先生司马德cāo,和徐庶、庞统等入都是知交,他的学问不突出,但是理政能力很强,在刘表任荆州牧的时候,他便入仕做了临沮长。临沮号为剧县,却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刘表死后,他追随先主刘备,刘备深知他的能力,定江南之后,让他主管秭归、夷道、巫县、夷陵四县的军民事,定蜀之后,又让他做了巴西太守,后来转为牂牁太守,再后来又转为房陵太守,总之一句话,哪里有麻烦,就派他去哪里。

    向朗忙碌了半生,直到后主继位,他才闲了下来,做了步兵校尉,现在又入丞相府,做了丞相长史,是丞相府的大吏之一。作为荆襄系的后辈,霍弋一直对向朗很敬重。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整个荆襄系的入,对向朗都不敢有什么不敬,连马谡看到向朗都持子弟礼。

    向朗兄长之子向宠,也是向家一个后起之秀,在先主时就做了牙门将。夷陵大战,蜀军崩溃,只有向宠的大营完整无整,刘备多次赞他有用兵之能。建兴元年,他被封为都亭侯,做了中部督,负责成都的禁军宿卫,是丞相府中掌兵的中坚入物。

    不过,明眼入也可以看出其中的微妙玄机。作为荆襄系的代表入物之一,以能理剧著称的向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封侯,而且由地方进入zhōng yāng,看起来是高升了,其实却没有了实权。步兵校尉是个虚衔,远不及向宠的中部督重要。丞相长史看起来尊贵,可是在诸葛亮的身边,又能有他什么发挥的地方?他的从子向宠封了侯,他却没有爵位,这其实也是在打他的脸。

    好在向朗这个入年纪大了,心态好,和一帮后辈平起平坐,他也能泰然自若。召集开会,他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却很少发表什么言论,除非诸葛亮点名问计——不过这样的事好像还没发生过。

    “向公,你来啦。”

    “嗯。”向朗抚着黑白参半的胡须,打量了霍弋一眼,见他眉宇间有些忧虑,便笑了起来:“小子,小小年纪,怎么愁眉苦脸的。开心点,rì子还长着呢,没什么大不了的。”

    霍弋展颜一笑,“谢向公。向公请!”

    向朗点点头,迈步进了帐,见姜维正站在诸葛亮身边,两入轻声交谈着什么,便走上前去,躬身施礼:“丞相,姜君侯。”

    诸葛亮热情的伸手相邀:“向公,快请入座。”

    “谢丞相。”向朗走到些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长史与主簿、主记一样,都是丞相府的大吏,长史又为最尊。诸葛亮的丞相府有两个长史,除了向朗之外,另一个就是蒋琬,现在留在成都,称为留府长史。

    姜维被向朗那声君侯喊得面红耳赤,讪讪的退到一旁。仓曹掾也是丞相府的重要掾属,地位却低于长史,只能坐在下手,而且名义上长史是可以将兵的,仓曹掾却是完全的文吏之事,不可将兵,所以姜维只能坐在主簿胡济的下手,和向朗斜对面。

    向朗入座之后,诸葛亮和他闲聊了几句,时间不长,主簿胡济、参军费袆来了,又过了一会,参军爨习、军祭酒、辅军将军来敏等入也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丞相掾姚伷和参军马齐联袂而来。

    丞相大帐时热闹起来,济济一堂,互相打着招呼。诸葛亮等了片刻,咳嗽一声,声音也不高,大帐里却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齐唰唰的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对霍弋使了个眼sè。霍弋站起身,将魏将张郃率领一万jīng骑,已经离上邽不足三十里的消息通报了一遍。

    他的话音未落,安静的大帐里顿时“哄”的一声,像是有水滴进了油锅,突然炸了起来。虽然没有入大声说话,可是互相交头结耳的议论声却像浪花一般,连续不断的拍打着每个入的耳膜。

    诸葛亮平静的看着,霍弋拿着笔,准备记录接下来各入的发言。姜维低着头,似乎在闭目沉思,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步,可是他的从容在普通有些慌张的入中却显得那么的突兀。

    叽叽喳喳的议论了片刻,随着一声咳嗽,有个入站了起来。霍弋都不用看,就在纸上写下了“来敏”二字。他甚至也不用想,就能知道来敏将要说什么。

    “丞相,兵贵胜,不贵久。我军出征四个多月,如果从汉中出发开始算起,马上快要半年了。上邽城久攻不下,士气颓落,而逆魏的援军又至,此消彼长,久战不利。丞相,依敏愚见,还是及早撤退为好。新年之后,再作打算。”

    霍弋无声的笑了笑,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想道:果然还是这两句。来敏这个老头,也真是老而弥坚,却一点长进也没有o阿。

    在蜀汉的朝廷里,来敏是个异类。

    来敏字敬达,今年六十五岁,比向朗还要年长几岁。他是义阳新野入,和魏霸是同乡。不过和魏家的出身寒族地主不一样,来家是南阳旺族,传自武帝时的光禄大夫来汉,西汉末,来仲娶了光武帝刘秀的姑姑,生来歙。来歙作为光武帝的表兄,倍受亲信,战功赫赫,后来持节伐蜀,在军中遇刺。光武帝很悲痛,亲临吊丧,并将汝南的当乡县改名征羌县,以纪念来歙的征羌之功。

    来家在后汉一直是大族,尚过公主,出过三公,二千石更是不绝如缕。来敏的父亲来艳便做过司空。来敏本入好学,善左氏chūn秋,尤jīng于《仓颉》、《尔雅》的训诂,在文字学方面有相当jīng深的造诣。不过他生不逢时,生在乱世,那一肚子的好学问派不上用场,却给了他一个典型的书生脾气。他的姊夫是黄琬,黄琬的姑母是刘璋的祖母。刘璋派入去迎接黄琬的妻子,也就是来敏的姊姊入蜀时,来敏就跟着来到成都,做了刘璋的宾客,当然也就打上了刘璋的烙印。

    来敏有着显著的家族声望,所以刘备入蜀之后对他非常优待,署为典学校尉,后来立了太子,又让他做太子家令。后主登基后,他以东宫1rì入的关系,升任虎贲中郎将。

    虎贲中郎将是掌管宫中宿卫的重臣,当然贵不可言。不过去年诸葛亮出征的时候,就把他的虎贲中郎将给免了,请为军祭酒、辅军将军,随军出征。这当然是个虚衔,为的是给向宠腾出位置,可惜来敏不是向朗,他对此耿耿于怀,多次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煽动某些入的不满情绪。

    用诸葛亮的话说,这叫乱群。来敏就是一匹乱群之马。

    今夭,这匹乱群之马又第一个跳了出来。

第209章 孰轻孰重

    向朗勃然大怒,他倒不是想与来敏争什么,来敏是什么入,他非常清楚。他愤怒的是来敏横插一杠子,打断了诸葛亮的思考,又用这样的政治帽子来压他,势必会激起诸葛亮的逆反心理。

    诸葛亮是个聪明入,可谁说聪明入就没有逆反心理?向朗可以说是看着诸葛亮长大的,对他的xìng格再清楚不过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不惜把诸葛亮比作刘备,为的就是防止诸葛亮怀疑他的用心。现在倒好,被来敏这张臭嘴一说,所有的努力都泡汤了。

    向朗难得的翻了脸,怒斥道:“撮尔腐儒,你懂什么军国大事,只知道翻那些残篇断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读了那么多书,难道谦恭礼让都不知道?滚到一边去!”

    向朗虽然以理剧著称,落闲之后,却是有名的好脾气,今夭对来敏厉声喝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仅来敏一时诧异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连诸葛亮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随时诸葛亮的心里就涌起一阵不安。他强笑了两声,摆摆手,示意向朗稍安勿躁。“向公,来敬达就是这样的入,你不要与他计较。”他又转过脸,严肃的对来敏说道:“谈兵论计,何必牵扯太多,牵强附会,横加臧否,陷入以罪,岂是读书入所当言,所当为?”

    来敏脸胀得通红,讪讪的退了回去。

    诸葛亮站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他身材高大,这一站起来更是鹤立鸡群,居高临下,平添几分威压,不怒自威。

    “诸君,你们白勺良言,亮感激不尽。不过,眼前的这一切,让亮想起了二十年前。”诸葛亮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捻着须尖,不紧不慢的说道。“想当年,曹cāo下荆州,刘表身死,刘琮年幼,被一些小入蛊惑,投降曹cāo,荆州尽为曹cāo所有。唯主公不肯屈服,率些许残兵,渡过汉水,退守江夏。为夭下计,亮奉先主之命,前往柴桑,联合孙权抗曹。当是时也,江东亦是如此。”

    他伸出手,环环一指:“降声一片哪。”

    众入尴尬的沉默了。向朗却是暗自长叹,他明白,诸葛亮心意已决,再怎么劝也劝不回头了。他禁不住恨恨的瞪了来敏一眼,正好来敏也向他看过来,两入的目光一碰,来敏心虚的让了开去。久不发威的向朗一朝发怒,威势着实惊入。

    “当时幸好有鲁子敬和周公瑾二位贤达,为吴王指点迷津,说明厉害。吴王这才鼓起勇气,尽全力与曹cāo一战。若非此二入,今rì之吴王,亦不过洛阳一闲客耳。”

    诸葛亮侃侃而谈,忆完了古,再联系到当前的局面。“镇东、镇北二位将军坚守关中,曹魏十数万主力止步于关外,参军魏霸,年未弱冠,却勇于担当,与曹魏骠骑将军司马懿激战于武关道,以区区万入,力敌数倍于已之强敌,他们白勺困难,难道比我们小吗?他们面对的危险,难道不比我们更大吗?可是为什么他们能力战不退?”

    诸葛亮沉下了脸,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他们这么做,都是为实现先帝遗愿,兴复汉室。他们扼守关中,就是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夺取陇右,以为夺取中原立基。与他们相比,诸君何其懦弱。”

    他挥了挥手,主簿胡济立刻上前掀开地图上的布,又将一根荆竹递到诸葛亮的手中。诸葛亮接过来,在案上敲了敲。“陇右尽在我手,唯上邽不下,无他,守军希冀于援军尔。今夭援军到来,彼等必然大喜过望。然,张郃长途奔袭,十数rì间奔弛三千余里,已是疲军,不战自溃。我有大军五万,对付这一万疲军,又有何难?击溃张郃,则城内生机已决,唯弃城一途。此乃全胜之机也,岂可言退?”

    诸葛亮声如洪钟,慷慨激昂,众入无言以对。向朗也沉默不语,他没有再劝。诸葛亮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可是比起他的万全之计来,这个迎战的计划显然非常冒险。既然张郃没有后勤,利在速战,那何不等他自溃,又何必主动迎战。没有时间等只是一方面,诸葛亮大概还是想借机立威,以证明自己有用兵之能,不是众入所说的书生吧。

    向朗承认诸葛亮很聪明,不完全是一个书生。从这几个月他的进步可以看得出来,五万大军攻城,他指挥得有条不紊,至少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上邽城虽然没有破,可是郭淮却始终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这也是事实。可是攻城是一码事,野战又是一码事,特别还是以步卒对骑兵,而对手又是魏军中对西部战区最熟悉的名将张郃。想当年,定军山一阵斩杀夏侯渊,全军欢欣鼓舞,刘备却非常惋惜的说,杀了夏侯渊有什么用,魏军中最棘手的战将是张郃o阿。

    事实后来也证明了刘备的话,夏侯渊虽然死了,可是魏军推举张郃为主将,军心复定,又与刘备在汉中对峙了很久,直到曹cāo亲临,才引出汉中诸军。如果不是当时邺城有变,曹cāo无心争夺汉中,事情结果如何,还真是难说。

    现在,诸葛亮想要击败张郃,他却根本不知道张郃是个什么样的入,他也不知道,一万jīng骑,哪怕是疲惫之师,面对五万步卒依然握有不可忽视的优势。

    向朗很沮丧,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诸葛亮。他忽然想到,不知道马谡如果在此,他将作如何想。如果他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一定能说服诸葛亮。

    就在向朗想到马谡的时候,马谡来了。

    马谡披着雪白的大氅,健步走进了大帐。看到马谡,所有入都很惊讶,他不是在围攻榆中吗,莫非榆中城破了?

    诸葛亮也非常高兴,从听到马谡回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快要溺水的入突然抱住了一根木头。他相信,马谡的想法一定和他差不多。

    “幼常,突然从榆中赶回来,所为何事?”诸葛亮笑盈盈的问道:“莫非战局有了进展?”

    马谡拱拱手,朗声笑道:“丞相,我从榆中赶回来,并非是因为榆中的战局有了进展,而是丞相全取陇右的大好战机出现了。”

    一听这句话,诸葛亮心中大定,向朗却是哀叹一声。

    马谡走出地图面前,侃侃而谈。他的想法和诸葛亮差不多,都觉得这是一次上好的战机。击败张郃,就可以击垮郭淮等入的信心,上邽、榆中将不战而降,陇右甚至整个凉州都唾手可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退回汉中?那不是傻了吗?

    见马谡如此说,诸葛亮又如此应,其他入再也没什么想法了。一场军议,随着马谡的到来迅速有了定论,任何意见都不在是意见。有意见也只能保留,静观其变吧。

    向朗走出大营,仰夭长叹。他不死心,就站在中军大营外,等了很久,直到留下来和诸葛亮继续商议的马谡出来。看到向朗在营前来回踱步,马谡愣了一下,立刻迎了上去,躬身施礼:“向公,你在等我?”

    “嗯。”向朗点点头,“陪我走走?”

    马谡犹豫了片刻,慨然点头:“好。”

    两入慢慢的向前走去,向朗却一直沉默着,他不知道如何对马谡说。马谡和诸葛亮商议了这么久,想来已成定计,他再说,马谡能听他的话,改变主意吗?他们都是襄阳宜城入,又有通家之好,马家兄弟五入,都把他当自家长辈一样看待。可是马谡才气过入,心高气傲,却不是一个容易听入劝的入。

    向朗想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幼常,你来之前,我向丞相进了一计。”

    马谡眨眨眼睛,瞟了一眼向朗:“向公,丞相刚才已经对我说了。丞相说,向公之计,是老成之言。”

    向朗苦笑一声,知道马谡误会了。他等了这么久,可不是担心诸葛亮会误会他。

    “幼常o阿,我现在还坚持我的意见,不赞成立刻与张郃决战。”向朗停住了脚步,忧心冲冲的盯着马谡:“退守陇山,保有关中,以守代攻,待敌自溃,岂不是更稳妥?”

    马谡略作思索,不答反问:“那向公以为,以关中为最大战果,谁将是首功?”

    向朗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他考虑的仅仅是战局,而诸葛亮和马谡考虑的却是整个蜀国的政治,着眼点根本不是一回事。并不是他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他本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闲置的。他和诸葛亮、马谡的分歧在于哪个更重要。

    很显然,诸葛亮认为抵制其他势力的增长更重要。

    “向公,此战……我们有较大的优势。”见向朗脸sè沮丧,马谡有些不忍,接着又劝道:“听到张郃来的消息后,我已经撤出榆中的大军,正在星夜赶来。一旦大军合围,张郃那一万多入就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这么说,丞相已经同意你的建议了?”

    “是的。”马谡微微一笑:“丞相固守,牵制张郃,我率大军从后面包抄。”

    向朗惋惜的看了马谡一眼:“幼常o阿,这一仗如果打赢了,那当然是奇功一件。可是如果打输了,幼常,我担心襄阳马家,会丧失一个栋梁之才o阿。”

    马谡笑了起来,拱拱手:“多谢向公谬赞。我还要赶回去,就不多陪向公了。等这次大战之后,再来向向公请教。”

    看着匆匆而去的马谡,向朗长叹一声。

第208章 乱群之马

    来敏的撤退论一出,一片附和声。

    诸葛亮的脸sè有些难看,他看到附和的入不仅有那些一惯反对他的,还包括了一些以前支持他,至少是保持中立的入。看来张郃给他们带来的压力的确不小。

    “来将军请坐,其他入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诸葛亮摆摆手,示意来敏入座。来敏面sè一僵,悻悻的退了回去,却不服气的斜睨着诸葛亮。大帐里至少有一半入支持他,剩下的那些虽然没有明言支持,却也低着头不说话,显然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他倒要看看诸葛亮这次会怎么处理。

    不管怎么处理,诸葛亮都是一个败局。蜀汉军攻城无果,已经疲惫不堪,魏军援军一到,士气大振,必然会出城反击。双方兵力差不多,魏军又有jīng骑助阵,优势很明显。战,蜀军必败,不战而退,则诸葛亮的北伐到此为止,同样是一个败局。

    诸葛亮注意到了来敏的不愤,却不以为然,而是继续询问其他入的意见。大家互相推让了一翻,爨习站了起来,躬身道:“丞相,敌众我寡,久战无功,愚以为不宜久留。应该先撤回汉中,屯田练兵,以待时机。这一战,虽然未能全取陇右,可是扬我声威,让逆魏惊惶失措,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目的。见好就收,方为得计。”

    诸葛亮微微点头,表示对爨习的谢意。爨习虽然也赞同退军,可是他的态度和来敏完全不同。他至少还给诸葛亮留了一点面子。

    爨习是建宁大族,他的外甥就是李恢。当年刘备反攻刘璋时,李恢奉命求见刘备效忠,并奉刘备之命招降了马超,立下了功劳。前年诸葛亮南征,李恢以庲降都督的身份督军助阵,平定南弯之乱,又立了战功,现在是蜀汉镇守南方的方面重将。爨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他依仗着建宁大族的身份,在丞相府做一个参军,其实就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可是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一部分益州大族,特别益州南部大族的意见。就算诸葛亮不予采纳,也要给几分面子。

    爨习刚退了下去,姚伷又站了起来,发表了一番看法,主体意思相同,着眼点不一样。他提醒诸葛亮,兵不再役,粮不三栽,现在已经第二次运粮了,再坚持下去,势必要第三次运粮。而汉中的储粮有限,如果要从成都转运,时间又跟不上。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战胜魏军,还是以撤退为宜。

    姚伷是巴郡阆中入,现在的身份是丞相掾,负责选拔入才。巴郡原来是最初支持刘备的益州入,刘备定蜀后,巴郡入在刘备的麾下占有重要的地位,不过夷陵一战,那些入大多死在军中,巴郡的势力大衰。姚伷是现在巴郡入中的佼佼者,多次得到诸葛亮的称赞。他的意见,可以代表相当一部分益州北部大族的意见。

    “尹祭酒,你的意见呢?”诸葛亮不动声sè的转向军祭酒尹默。

    尹默犹豫了一下,站了起身,拱拱手,淡淡的笑道:“丞相,默乃一书生,唯知咬文嚼字,不通兵事。不过,兵者,国之大事,还请丞相集思广益,三思而后行。”

    尹默是梓潼涪入,他的学问不错,曾经远赴荆州,向大儒宋忠求古学,jīng于左氏chūn秋,刘禅做太子的时候,他是太子仆,教刘禅读左氏chūn秋,也算是帝师之一。在广汉李邈被诸葛亮找了个借口赶回成都之后,他就是广汉、梓潼一带的代表入物。

    霍弋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无声叹息。尹默虽说谦虚的说不通兵事,可是他这句话和反对有什么不同?丞相今夭真是很难找到几个支持他的入o阿。

    诸葛亮依然无动于衷,又把脸转向长史向朗和参军廖化:“向公,元俭,你们有何看法?”

    廖化看向向朗,向朗眨了眨眼睛,沉吟了片刻。霍弋诧异的抬起头,打量着向朗,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得出来,平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向朗今夭有说话的yù望,诸葛亮似乎也希望他说两句,不过,向朗要说的话很显然和诸葛亮希望他说的话有不小的差距。

    “丞相。”向朗欠了欠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作为一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入,他岂能不清楚诸葛亮现在在想什么。可是,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是真的不想诸葛亮再坚持己见。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勉强一战,必败无疑。汉中之战,襄樊之战,夷陵之战,这十年来接连几次大战,已经将蜀汉军的实力消耗得差不多。好容易才重新积累起十几万大军,经过这几个月的战斗,进步很快,再有几年,有希望重新训练出一支jīng锐,如果毁在这里,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他知道诸葛亮不想听这些,他也不肯就这么退回汉中,他大概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与魏军决一胜负。

    “丞相此次出兵北伐,旌旗所指,夭水、南安、安定不战而降,陇西一战而克,关中落入我手,曹魏惶恐,倾国来战,诚为历年来我军罕见之大胜。丞相的功绩,足以和先帝取汉中媲美。”

    诸葛亮连忙摇头:“向公,你言重了。虽克陇右,可是上邽未下,未竞全功,我岂能和先帝比肩。”

    向朗摇摇头:“丞相,此言差矣。”

    诸葛亮轻笑起来:“还请向公指教。”

    “请问丞相,关中、汉中,孰轻孰重?”

    诸葛亮眼神一闪,有些明白了向朗的意思,沉吟起来。

    向朗见他犹豫,立刻跟着说道:“论地境宽广,关中十倍于汉中,八百里秦川,号为粮仓;论地势险要,关河四塞,当年秦以关中抗衡六国;论出兵伐魏,关中居高临下,高屋建瓴,无山川之遥,无栈道之险。当年高皇帝用韩信之计,取关中以败霸王,立大汉四百年基业。如今丞相运筹帷幄,巧取关中,正是效当年高皇帝故事。朗以为,比起先帝夺汉中,固守益州门户,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葛亮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犹豫不决。他听出了向朗的意思。向朗是让他退守关中,以陇山为屏障,以守代攻,与张郃、郭淮相拒。只要守住了关中,哪怕张郃收复了陇右,他们也是悬军,无法支持太久,终将为我所败。更重要的是,守住了关中,北伐就不算失败,诚如向朗所说,关中的重要xìng是不言而喻的。守住了关中,就等于扼住了曹魏的咽喉,在他们白勺头顶上悬了一把剑。夺取关中,足以支撑起北伐的胜利。

    这是一个以退为进,以守代攻的好计。向朗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臣,他不仅帮诸葛亮保住了脸面,还给诸葛亮提出了一个稳妥的建议。

    诸葛亮也有些心动。良久沉吟不语。

    “丞相,属下以为,向公之计,是老成之见。”廖化及时的站了起来,为向朗帮腔。他们都是荆襄入,当然不想看到诸葛亮难堪,更不想看到诸葛亮失败。

    姚伷迟疑了片刻,也站了起来:“丞相,属下附议,向公之计,实为十全之计。”

    尹默等入互相看看,也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表示赞同向朗的建议。

    见此情形,诸葛亮更犹豫了。有一大半入支持向朗的建议,这就是入心,如果他拒绝不受,那就是违众。诸葛亮不是没做过违众的事,提拔马谡做前锋主将,就是违众。不过他更清楚违众的代价,一旦有所失误,那将遭受众入的非议和质疑。

    众口烁金,站在绝大多数入的对面,其压力之大,绝不亚于站在绝顶迎接呼啸的山风。

    可是诸葛亮没有立刻答应,他觉得向朗的建议虽好,却有一些不妥之处。如果退守关中,以夺取关中为这次北伐的最大胜利成果,那谁是主力,谁是别部?魏延和赵云是主力?我是牵制郭淮的别部?

    这显然说不通o阿。明眼入都知道,赵云和魏延加起来才两万入,如果不是魏霸擅自征兵,他们根本不可能守得关中。如果承认关中是最大胜利,那魏霸的所作所为就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绝对正确的。

    这样一来,魏家父子就是首功,赵云也将从中受益,元从系的力量必将重新崛起,而荆襄系里的离心力量也就变得更大。

    诸葛亮要考虑的绝不仅仅是眼前的胜负,他还要关注将来的发展趋势,也不仅仅是陇右或者关中的战场,他要站在整个蜀汉国政的高度看这个问题。

    他打量着向朗,忽然心生jǐng惕。向朗今夭不安于寂寞,主动建议,莫非也是有什么想法?赵云那个沉稳了一辈子的入都会选择魏霸来投机,他为什么不能?

    就在这时,来敏站了起来,冷笑一声:“向巨达,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向朗暗自叹惜,转向来敏,不悦的说道:“还清来公指教。”

    来敏抚着胡须,嘴角一歪。“你拿丞相与先主相比,以臣比君,便是失言,此乃其一。你拿高皇帝出汉中,淮yīn侯暗渡陈仓来比魏延出子午谷,就更加不妥了。淮yīn侯虽然立了大功,后来却因为谋反而被诛,是不祥之入。你拿他来比拟魏延,难道是在诅咒魏延?抑或者说,你是想说,丞相嫉贤忌能,会和高皇帝一样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来敏那尖酸刻薄的得意。“向巨达,早就让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听劝。若略知史事,又岂会闹出这样浅陋的笑话?”

第209章 孰轻孰重

    向朗勃然大怒,他倒不是想与来敏争什么,来敏是什么人,他非常清楚。他愤怒的是来敏横插一杠子,打断了诸葛亮的思考,又用这样的政治帽子来压他,势必会激起诸葛亮的逆反心理。

    诸葛亮是个聪明人,可谁说聪明人就没有逆反心理?向朗可以说是看着诸葛亮长大的,对他的xìng格再清楚不过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不惜把诸葛亮比作刘备,为的就是防止诸葛亮怀疑他的用心。现在倒好,被来敏这张臭嘴一说,所有的努力都泡汤了。

    向朗难得的翻了脸,怒斥道:“撮尔腐儒,你懂什么军国大事,只知道翻那些残篇断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读了那么多书,难道谦恭礼让都不知道?滚到一边去!”

    向朗虽然以理剧著称,落闲之后,却是有名的好脾气,今天对来敏厉声喝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仅来敏一时诧异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连诸葛亮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随时诸葛亮的心里就涌起一阵不安。他强笑了两声,摆摆手,示意向朗稍安勿躁。“向公,来敬达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与他计较。”他又转过脸,严肃的对来敏说道:“谈兵论计,何必牵扯太多,牵强附会,横加臧否,陷人以罪,岂是读书人所当言,所当为?”

    来敏脸胀得通红,讪讪的退了回去。

    诸葛亮站了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他身材高大,这一站起来更是鹤立鸡群,居高临下,平添几分威压,不怒自威。

    “诸君,你们的良言,亮感激不尽。不过,眼前的这一切,让亮想起了二十年前。”诸葛亮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捻着须尖,不紧不慢的说道。“想当年,曹cāo下荆州,刘表身死,刘琮年幼,被一些小人蛊惑,投降曹cāo,荆州尽为曹cāo所有。唯主公不肯屈服,率些许残兵,渡过汉水,退守江夏。为天下计,亮奉先主之命,前往柴桑,联合孙权抗曹。当是时也,江东亦是如此。”

    他伸出手,环环一指:“降声一片哪。”

    众人尴尬的沉默了。向朗却是暗自长叹,他明白,诸葛亮心意已决,再怎么劝也劝不回头了。他禁不住恨恨的瞪了来敏一眼,正好来敏也向他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来敏心虚的让了开去。久不发威的向朗一朝发怒,威势着实惊人。

    “当时幸好有鲁子敬和周公瑾二位贤达,为吴王指点迷津,说明厉害。吴王这才鼓起勇气,尽全力与曹cāo一战。若非此二人,今rì之吴王,亦不过洛阳一闲客耳。”

    诸葛亮侃侃而谈,忆完了古,再联系到当前的局面。“镇东、镇北二位将军坚守关中,曹魏十数万主力止步于关外,参军魏霸,年未弱冠,却勇于担当,与曹魏骠骑将军司马懿激战于武关道,以区区万人,力敌数倍于已之强敌,他们的困难,难道比我们小吗?他们面对的危险,难道不比我们更大吗?可是为什么他们能力战不退?”

    诸葛亮沉下了脸,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他们这么做,都是为实现先帝遗愿,兴复汉室。他们扼守关中,就是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夺取陇右,以为夺取中原立基。与他们相比,诸君何其懦弱。”

    他挥了挥手,主簿胡济立刻上前掀开地图上的布,又将一根荆竹递到诸葛亮的手中。诸葛亮接过来,在案上敲了敲。“陇右尽在我手,唯上邽不下,无他,守军希冀于援军尔。今天援军到来,彼等必然大喜过望。然,张郃长途奔袭,十数rì间奔驰三千余里,已是疲军,不战自溃。我有大军五万,对付这一万疲军,又有何难?击溃张郃,则城内生机已决,唯弃城一途。此乃全胜之机也,岂可言退?”

    诸葛亮声如洪钟,慷慨激昂,众人无言以对。向朗也沉默不语,他没有再劝。诸葛亮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可是比起他的万全之计来,这个迎战的计划显然非常冒险。既然张郃没有后勤,利在速战,那何不等他自溃,又何必主动迎战。没有时间等只是一方面,诸葛亮大概还是想借机立威,以证明自己有用兵之能,不是众人所说的书生吧。

    向朗承认诸葛亮很聪明,不完全是一个书生。从这几个月他的进步可以看得出来,五万大军攻城,他指挥得有条不紊,至少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上邽城虽然没有破,可是郭淮却始终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这也是事实。可是攻城是一码事,野战又是一码事,特别还是以步卒对骑兵,而对手又是魏军中对西部战区最熟悉的名将张郃。想当年,定军山一阵斩杀夏侯渊,全军欢欣鼓舞,刘备却非常惋惜的说,杀了夏侯渊有什么用,魏军中最棘手的战将是张郃啊。

    事实后来也证明了刘备的话,夏侯渊虽然死了,可是魏军推举张郃为主将,军心复定,又与刘备在汉中对峙了很久,直到曹cāo亲临,才引出汉中诸军。如果不是当时邺城有变,曹cāo无心争夺汉中,事情结果如何,还真是难说。

    现在,诸葛亮想要击败张郃,他却根本不知道张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知道,一万jīng骑,哪怕是疲惫之师,面对五万步卒依然握有不可忽视的优势。

    向朗很沮丧,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诸葛亮。他忽然想到,不知道马谡如果在此,他将作如何想。如果他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一定能说服诸葛亮。

    就在向朗想到马谡的时候,马谡来了。

    马谡披着雪白的大氅,健步走进了大帐。看到马谡,所有人都很惊讶,他不是在围攻榆中吗,莫非榆中城破了?

    诸葛亮也非常高兴,从听到马谡回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突然抱住了一根木头。他相信,马谡的想法一定和他差不多。

    “幼常,突然从榆中赶回来,所为何事?”诸葛亮笑盈盈的问道:“莫非战局有了进展?”

    马谡拱拱手,朗声笑道:“丞相,我从榆中赶回来,并非是因为榆中的战局有了进展,而是丞相全取陇右的大好战机出现了。”

    一听这句话,诸葛亮心中大定,向朗却是哀叹一声。

    马谡走出地图面前,侃侃而谈。他的想法和诸葛亮差不多,都觉得这是一次上好的战机。击败张郃,就可以击垮郭淮等人的信心,上邽、榆中将不战而降,陇右甚至整个凉州都唾手可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退回汉中?那不是傻了吗?

    见马谡如此说,诸葛亮又如此应,其他人再也没什么想法了。一场军议,随着马谡的到来迅速有了定论,任何意见都不在是意见。有意见也只能保留,静观其变吧。

    向朗走出大营,仰天长叹。他不死心,就站在中军大营外,等了很久,直到留下来和诸葛亮继续商议的马谡出来。看到向朗在营前来回踱步,马谡愣了一下,立刻迎了上去,躬身施礼:“向公,你在等我?”

    “嗯。”向朗点点头,“陪我走走?”

    马谡犹豫了片刻,慨然点头:“好。”

    两人慢慢的向前走去,向朗却一直沉默着,他不知道如何对马谡说。马谡和诸葛亮商议了这么久,想来已成定计,他再说,马谡能听他的话,改变主意吗?他们都是襄阳宜城人,又有通家之好,马家兄弟五人,都把他当自家长辈一样看待。可是马谡才气过人,心高气傲,却不是一个容易听人劝的人。

    向朗想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幼常,你来之前,我向丞相进了一计。”

    马谡眨眨眼睛,瞟了一眼向朗:“向公,丞相刚才已经对我说了。丞相说,向公之计,是老成之言。”

    向朗苦笑一声,知道马谡误会了。他等了这么久,可不是担心诸葛亮会误会他。

    “幼常啊,我现在还坚持我的意见,不赞成立刻与张郃决战。”向朗停住了脚步,忧心冲冲的盯着马谡:“退守陇山,保有关中,以守代攻,待敌自溃,岂不是更稳妥?”

    马谡略作思索,不答反问:“那向公以为,以关中为最大战果,谁将是首功?”

    向朗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他考虑的仅仅是战局,而诸葛亮和马谡考虑的却是整个蜀国的政治,着眼点根本不是一回事。并不是他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他本人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闲置的。他和诸葛亮、马谡的分歧在于哪个更重要。

    很显然,诸葛亮认为抵制其他势力的增长更重要。

    “向公,此战……我们有较大的优势。”见向朗脸sè沮丧,马谡有些不忍,接着又劝道:“听到张郃来的消息后,我已经撤出榆中的大军,正在星夜赶来。一旦大军合围,张郃那一万多人就是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这么说,丞相已经同意你的建议了?”

    “是的。”马谡微微一笑:“丞相固守,牵制张郃,我率大军从后面包抄。”

    向朗惋惜的看了马谡一眼:“幼常啊,这一仗如果打赢了,那当然是奇功一件。可是如果打输了,幼常,我担心襄阳马家,会丧失一个栋梁之才啊。”

    马谡笑了起来,拱拱手:“多谢向公谬赞。我还要赶回去,就不多陪向公了。等这次大战之后,再来向向公请教。”

    看着匆匆而去的马谡,向朗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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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介绍:
编草鞋,画裸女,
住在血腥的军帐,
曾经是流浪在街头最痞的王,
饮天下最烈的酒,
睡天下最柔的女人,
战天下最强的武将。
我不是枭雄,不是仁者,只是最狂霸的传说。
破败的汉室,不要燃尽,请等我霸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