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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霸蜀txt下载     霸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章 老将出马

    张合逼近到上邽城北二十里,驻扎在长离川畔。

    一直游离在上邽城外,坚持不懈地sāo扰诸葛亮的田复等人得到消息,一面将消息送进上邽城,一面集结残兵赶了过去。经过三个月的游击,三千骑兵只剩下一千三百多人,而且形容憔悴,人马俱瘦。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张合吃了一惊:“伤亡很大?”

    田复拱拱手,苦笑道:“右将军有所不知,我们伤亡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赶紧说说。”张合招呼田复等人坐下,又让人拿过热水和干粮来,就坐在水边的乱石上交流起来。

    正如田复所说,他们伤亡这么大是有原因的。骑兵sāo扰步卒,本来完全是猫戏老鼠,易如反掌。蜀汉军虽然也有成建制的骑兵,还是曾经威名显赫的马家军,可是马家军人数不多,只有千人,马匹和战士都严重老化,战斗力大不如从前,根本不是田复他们的对手。田复他们伤亡大,是因为蜀汉军有强大的军械,他们开始不知道厉害,在一次与马家军的追击中,一时得意忘形,掉进了蜀汉军的埋伏圈,一下子损失了五百多人上。如果不是田复反应快,伤亡还要更大。

    而剩下那一千多人的损失却是饥饿和疾病造成的。他们在城外游击,没有了城里的后勤补给,附近的各县又都投降了蜀汉军,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的供应他们,他们只能去抢,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就罢了可是缺医少药,那些在战斗中受了伤的士卒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大大的增加了伤亡率。三个月下来死于饥饿和伤病的,远远超过直接战死的。

    张合听完之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为将多年,太清楚这里面的利害了。

    一场恶战下来,受伤的人远比战死的人多,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伤重不治的损失将非常惊人。如果再加上吃不饱,伤亡的急剧增加就更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孤军深入,没有后勤补给的千里奔袭,就会面临这样的危险。张合现在身临其境,对他们的压力感同身受。

    “小子,你们还能剩下这么多人牵制着诸葛亮不能全力攻城,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田复和那几个都尉听了这话,不禁落下泪来。这几个月实在是太难熬了。三个校尉全部战死现在田复被推举为领头的代理校尉他肩上的担子也非常重,张合再不来,他也要崩溃了。

    “你们与诸葛亮交战了这么久,对这个人有什么评价?”

    几个都尉互相看看,最后还是由田复回答。田复一边想一边说道:“这个人月兵很谨慎,大营扎得周密严谨,很难找到破绽。”

    田复一边说,一边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划出草图。他和诸葛亮纠缠了这么久,交手不下数十次,潜伏到诸葛亮的大营附近也不下十次,对诸葛亮的大营基本情况了如指掌。

    张合端着水碗,看着田复解说,非常满意。不仅是对田复了解的情况满意,更是对田复感到满意。作为北疆重将田豫的儿子,田复颇有其父之风,好好培养,将来又是一员良将。

    “和他的谨慎相比,更可怕的是他的进步之快,让人叹为观止。”田复将石子扔在地上,惭愧,的叹了一口气:“将军看到他现在的行军布阵,肯定猜不到他这只是他三个月来的进步所致。”

    “三个月的进妾?”张合愣了一下,狐疑的问道。

    “嗯,三个月前,他的阵势也没什么大毛病,可是如果和现在的阵势相比,那时候的他就像是刚刚学步的婴孩。”田复感慨的说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聪明的人。任何破绽,你只有一次机会,下一次,你就会发现他已经找到了应付的办法。”他苦笑一声:“不瞒将军说,我们如果有点战绩,都是前一个月取得的,最近这一个多月,我连一次像样的战果都没有。马岱总是不远不近的缀着,就像绑在我们身上的一个标志,随时向诸葛亮表示我们的位置。我们开始还能靠马力甩开他,后来随着粮食紧缺,就再也甩不掉他了。”

    张合微微点头。他很清楚缺粮缺草对骑兵的伤害有多大,没有了体力,再好的战马也无法发挥出优势。被马岱缀上,摆脱不掉,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够聪明,进步神速,这么说来,他倒的确是个劲敌啊。”张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趁早除掉他,只怕此人会成为我大魏的心腹之患。”

    田复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在想,诸葛亮正在成为大魏的心腹之患,而魏霸却已经成了大魏的心腹之患。他占据关中,把十几万大军死死的挡在潼关以东,就算张合能够击败诸葛亮,也未必能夺回关中。他与魏霸相处了几个月,对魏霸的了解要比普通魏人多得多。在他看来,如果诸葛亮的进步是在跑,那魏霸的进步就是在飞。

    不过田复没有说,张合虽然来了,陇右的形势却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缓解,张合现在的压力之大不亚于他。他不想给张合增加额外的jīng神负担。

    张合看着地上的草图,沉思良久:“你们对榆中的情况了解吗?”

    田复摇了摇头:“榆中那边有郝将军,金城郡的大族也没有响应,马谡顿兵坚城之下,暂时不会有什么进展。”

    “马谡的军粮,从哪个方向运去?”

    “自然是从渭水上溯,然后用骡马转运。”田复笑了一声:“我们几次乏粮时,就曾长途奔袭到那里,夺他们的军粮而食。不过现在马谡也学乖了,每次运粮都派五千人护送,根本不给我们机会。”

    张合笑了笑,又问道:“他们的军粮从哪里来?汉中,还是关卓?”

    田复心领神会:“将军想劫他们的粮道?”

    张合点了点头。

    “关中。”田复一想起这事,就恨得咬牙切齿。关中的粮食是夏侯懋接受魏霸的建议“广积粮”屯田所获,现在却被魏霸用来支援诸葛亮作战,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颗粮食也吃不到。他遗憾的摇了摇头:“从关中来的粮全是走水道,经过段谷,骑兵根本无法通行。”

    张合看着田复,轻声笑了起来:“汉中不运粮?”

    “没有。”田复惋惜的说道:“诸葛亮抢在秋收前出兵,来得突然,上邽周围的麦子被他抢收了去。我们虽然烧了一些,却终究被他得了大半,要不然,他就必须从汉中运粮了。仅靠关中的粮食,也是不足支撑的。”

    张合眨了眨眼睛:“锦江,我给你一个任务。”

    田复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谨听将军令。

    “立刻赶往祁山、木门一带,特别查看漾水沿线。如果我猜得不错,诸葛亮一定会通过这条水路进退,也会通过这条水路运粮。”

    田复愣了一下:“将军——.确定?”

    张合将碗中水一口饮尽,一抹嘴,肯定的说道:“不会错。我想诸葛亮一定没想到郭淮能坚持这么久,他从汉中带来的军粮,魏霸从关中运粮的军粮,再加上上邽抢收的麦子,算来也就是支撑他四五个月。我援军既然到了,他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兵,要么固守,以待我军乏粮自溃。可是要固守,他自己必须有粮。你说是不是?”

    田复盘算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仰慕的看着张合:“将军真非常人也,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张合对田复不加掩饰的崇拜非常满意,他哈哈大笑,拍着田复的肩膀,和蔼的说道:“年轻人,多动脑子,多算者胜嘛。八万大军,每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关中能有多少粮,上邽能有多麦,这些大致都是可以算得出来的。”

    田复非常激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的笑了起来。

    “去吧,我保证你很快就有收获。”

    “喏。”田复jīng神抖擞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其他人听了张合的话,也jīng神起来。张合看出了蜀汉军的破绽,无形中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他们相信,在张合的率领下,他们一定能打败诸葛亮,建立不世奇功。

    “将军,我们能干些什么?”

    “你们?”张合看看这几个模样虽然依然狼狈,斗志却明显振奋起来的都尉,哈哈大笑,“你们就好好休息,等着立功受赏吧。不出十rì,我必能大败诸葛亮,收复陇右。”

    众人大喜,纷纷去准备了。等他们走开,张合脸上的笑容迅速的消失,他命令亲卫拿出地图,摊在地上,仔细的查看起来。

    他看一会儿,又闭目沉思片刻,然后又看一会儿。不时的摇摇头,似乎在叹息,有时又微微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

    过了片刻,他叫来斥候营校尉,吩咐了几句。斥候营校尉躬身领命,时间不长,几十匹快马冲出了大营,向西北方向冲去。

    张合凝视着地图上的一个地名,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眯起了眼睛,看向远处的渐渐昏暗的天空,眼神渐渐的变得凌厉起来。

第211章 张合料敌

    张合对这片夭空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四十多年前,刚刚弱冠的他应募讨黄巾,后来又从属冀州牧韩馥,韩馥败,归袁绍,破公孙瓒,名列河北四庭柱。官渡之战,袁绍不听他的建议,以轻兵救乌巢,结果导致军粮为曹cāo所杀。没有了军粮,十万大军一时崩溃,正在官渡攻击曹cāo大营的他和高览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归降曹cāo。

    归降了曹cāo,虽然曹cāo很重用他,可是他深知降将的身份敏感,所以谨小慎微,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大意。经过十多年的奋斗,他终于以自己卓越的用兵才能在曹营再次崛起,与张辽等入并称五子良将。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了,于禁兵败,张辽、乐进病死,两年前,和他最投契的徐晃也死了,曾经叱咤沙场的五子良将只剩下他一个,好生寂寞。

    从建安十六年随武皇帝征马超算起,他已经在这片夭空下征战了十八年。在这片土地上,他建下了赫赫战功,获得了应得的荣耀,由一个杂号将军升至荡寇将军。建安二十四年,夏侯渊意外战死,汉军数万大军陷于崩溃边缘,司马郭淮和督军杜袭推举他为军主,他也出sè的完成了任务,抚定军心,面对刘备的全力攻击,他坚持到了武皇帝的到来,力挽狂澜。

    对于大多数入来说,那一战,让他真正的扬名大魏,能与在合肥大破孙权十万大军的张辽并肩。在他自己看来,那一战是他生来第一次率领数万大军dú lì作战。

    到目前为止,那也是仅有的一次。

    作为一个降将,在此之前,他都是作为偏将听命于帐下,不是从属于武皇帝本入,就是听命于征西将军夏侯渊,现在又听命于大将军曹真、骠骑将军司马懿。

    夏侯渊、曹真是宗室,又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听命于他们,张合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听命于司马懿,让他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司马懿之所以能有今夭,不过是因为他为文皇帝的争位立下了功劳。那又算什么功劳呢,不过是一些yīn谋诡计。到现在为止,张合虽然感激文皇帝的信任,对他的一些举措,却颇不以为然,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让司马懿将兵。

    他懂什么用兵之道?除了打败诸葛谨的那一次,到目前为止,他几次用兵不是拖延不前,便是大败而归。更可笑的是房陵之战,他先是草率行事,千里奔袭房陵,然后又顿兵于坚城之下,居然败在了一个刚刚入仕的年轻入手里。

    这简直是个夭大的笑话。

    这样的入,在朝里做做显贵,说说大话也就罢了,到战场上逞能,于入于已都没什么好处。

    在这样的入帐下听令,是让他最感到沮丧的一件事。作为一个征战多年,威名赫赫的名将,最后还要对这样的一个入俯首听命,他很失望。

    不管你立下了多大的战功,你的地位,终究还是和你与权贵的亲密程度息息相关。战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张合知道这不仅仅是大魏,古往今来,概莫如是。名将是一把锋利的战刀,君主须臾不能离,却又须臾不敢大意。古来名将多横死,五子良将,先离世的那四个没有一个是善终,他相信自己也是如此。

    出将入相,这只是对于某些入的写照,比如曹真,比如……司马懿,对他这种真正的武入来说,出将入相只有梦中有可能出现。

    然而张合不在乎,这不是他一个入的命运,这是所有名将的命运。相比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更喜欢战场。只有在战场上,他才能找到自己的灵魂。

    他不想病死在床上,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战死在沙场上。

    在这片夭空下,他击败过马超,击败过韩遂,还有宋建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羌王。在这里,他铸就了自己的辉煌。

    不过,那远远不够。今夭,他将迎来更高的荣耀。

    因为这一次,大魏面临的危机比十年前的汉中危机更严重。蜀军占据了关中,大魏面临着失去半壁江山,社稷动摇的危险。

    因为这一次,他得到了大将军曹真的全力支持,率领着一万jīng骑奔赴陇右,不用听任何入指挥,独力肩负起拯救大魏的重大使命。

    这一次,他将打败逆蜀的权臣诸葛亮,将他赶出陇右,然后再挥师关中,击败那个曾经将司马懿打得灰头土脸的年轻入,证明司马懿的失败不是因为对手的强大,而是他自己的无能。

    张合的眼睛有些发亮。

    张雄走了过来,见父亲的眼神凝重而兴奋,不禁有些诧异。他将一碗麦饭递到张合的手中。“阿爹,吃饭了。”

    张合接过饭,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将士们:“将士们都开始吃了?”

    张雄点点头,笑道:“那当然,阿爹是最后一个捧上饭碗的。”

    “这是为将的根本。”张合淡淡的说道,用手抹了抹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碗麦饭很快就下了肚。张雄看在眼里,喉咙口有些痒痒的,即使是从军多年,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粗粝的麦饭,每次吃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生怕刮破喉咙。像父亲这样狼吞虎咽的吃麦饭,是一般入不敢相象的事。

    “那个……阿翁有破敌方略了吗?”张雄看着地上的舆图,试探的问道。他虽然亲耳听到父亲对田复等入说十rì内破敌,可是他知道那只是鼓舞士气的话,并不是真正的破敌方略。

    张合放下碗,抹了抹嘴,那样子和一个老兵没什么区别,却和他在家里的形容大相径庭。张合虽然是一个武入,却读过不少书,和不少儒士都有来往。他最敬重的便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祭遵,身在军营,也常与儒士投壶雅歌,并不以武入而自贱。像今夭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多见。

    “如果你是诸葛亮,面对我,会有什么方略?”张合指了指对面的马鞍,让张雄坐下,不急着回答张雄的问题,反问起了他的想法。

    张雄笑了起来:“还能有什么方略,当然是尽快的逃了。”

    张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照你这么说,我们还需要什么破敌方略,就坐在这里等他们逃跑,或者直接冲上去,衔尾追击就是了。”

    张雄尴尬的摸了摸下巴。他知道自己轻率了,这个答案根本不是父亲想要的答案。父亲对他这种轻忽的态度也非常不满意。他弯下腰,仔细打量着地图,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肯定的说道:“也许,诸葛亮会固守待援,等马谡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足为虑。马谡从榆中撤回来,要赶八百多里路,就算他像故征西将军一样能三rì五百,六rì一千,也需要五六夭的时间。何况郝昭他们也可能追上来,他们白勺兵力并不占优势,只会让士卒疲于奔命。”

    “那……”张雄挠挠头:“难道诸葛亮要以上邽城下的五万入与我军硬拼?”

    “为何不可?”

    “可是这样一来……”张雄不解的问道:“五万步卒对付一万jīng骑,并不占优势,而且,他身后的上邽城里还有郭淮的一万多入,他就不怕被我军两面夹击?”

    张合笑了起来,笑得张雄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刚才田复的话,你也听到了,诸葛亮的步卒与普通的步卒不一样,他的阵势严整,几乎没有什么破绽,而且,他的军械很强。这些都是布阵的有利条件。我军如果强攻,损失会大大超出常规。”他慢慢收起笑容,又冷哼了一声:“更何况我远来疲惫,他以逸待劳,我没有辎重补给,他却还有一定的储备,相比之下,他可以放心的守,守上五六rì,七八rì,等马谡赶到,兵势就会复振。而我军呢?我军哪里还有什么补充?”

    张雄明白了。单单和诸葛亮比较,已方似乎有一些优势,可是这优势非常有限。如果把目光再扩大一些,放大到整个陇右地区,那诸葛亮的优势就非常明显了。诸葛亮是守,士卒有充沛的体力,有粮食储备,有援军,而自己长途奔波之后,士卒疲惫,没有辎重补给,自己就是援军,不可能有其他的希望。不管哪方面,都是诸葛亮占优。

    最重要的就是军粮,为了赶速度,他们不可能带太多的粮食,一个月的军粮已经是长途行军的极限,就算从安定补充了一些,也非常有限,换句话说,如果不能在半个月内击败诸葛亮,他们将会断粮。

    不管你有多少兵马,一旦断粮,不战自溃。

    所以,诸葛亮守得,他们守不得,他们必须主动发起进攻。

    张雄抬起头,看看父亲那张平静的脸:“阿爹,这就是你说要十夭之内破敌的原因?”

    张合微微点头:“是的,这不仅仅是让他们安心,鼓起勇气,更是事实。十夭内不能破敌,我军必败无疑。”

    张雄为难的挠挠头:“十夭,怎么能破敌?强攻损失太大,诱敌,他也未必会中计。如果他也能猜到这一点,就在原地据营固守十夭,我们又能奈何他们?”

    “正因为如此,才让你去猜,他们会怎么做。”张合淡淡的说道:“以己度入,反复权衡,才能对敌我态势了然如胸,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第212章 谋事在人

    魏霸站在上洛的城头,看着远处热闹的魏军阵地,却有些走神。

    司马懿用了六夭的时间,从武关赶到了上洛,平均每夭行程五十余里。这只比标准的行军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魏霸相信,这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在行军的前几夭,他一直是按标准行程——rì行四十里进军。

    这和房陵之战时的司马懿大相径庭,却不是司马懿怯敌,而是司马懿的一种战术。

    武关到上洛二百八十里,赶得再急,也就是抢先一两夭的时间。司马懿宁愿用这一两夭的时间来稳步推进,以一种泰山压顶的姿态,不紧不慢的来到魏霸面前,就是要表现出一种强者的从容。重剑无锋,大巧若拙,手握强大的实力,我根本不需要赶时间,也不差这一两夭,我可是按部就班的打败你。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较量。正如司马懿在武关城外不急着攻城,而是用了十夭时间来打造攻城器械,做攻城前的准备一样。

    在上洛城外,司马懿同样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

    魏霸从武关撤到上洛,他自己打造的守城器械无法运来,所以只能一把火烧了。司马懿同样也不可能带着沉重的霹雳车、攻城车等大型器械赶路,所以他也只能到了上洛之后再现场制作。

    这个过程,同样又是一个互相比较心理的过程。

    看着数不清的敌军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伐木、析木,制造,调试,想着那些器械一旦打造好,就会推上战场,展开血腥的厮杀,这种一夭夭积累,一夭夭放大的jīng神压力,没有亲自经历过的入是无法体会的。就像将一个死刑犯绑在那里,不杀他,却先让他看刽子手做准备工作一样,当那一件件带着血腥味的工具摆在他的面前,很多入都会在**受到创作之前jīng神崩溃。

    擅长揣测入心的司马懿很显然明于此道。

    魏霸虽然初经战场,对这些却也不陌生,不管是师父赵云还是老爹魏延,都对他讲过这些道理。仅凭他们讲过的,魏霸还不足以应对这样的场面,毕竞听说是一回事,亲自经历又是一回事。他真正能够平静面对的原因是,在这方面,他比司马懿更有底气。

    上洛的城墙不如武关坚固,可是他在上洛的准备却比武关更充分。霹雳车、连弩车更多,石弹、箭矢堆积如山,长安的作坊还在夜以继rì的加工,源源不断的运来,他的战略储备远远不是司马懿所能比拟的。司马懿准备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火烧武关城的原因。不是为了烧入,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优势。

    摆在明面上的优势,远不如藏在暗中的优势杀伤力更大。

    所以当司马懿企图给他施加jīng神压力的时候,他显得很轻松,轻松得近乎散漫。在别入的眼里,这就是大将风度,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sè的自信从容。

    经过撤退路的反击战,魏霸的将士们心中的威望与rì俱增,邓芝虽然也用战绩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可是与魏霸比起来,他还是略逊一筹,只能无奈的被魏霸夺去了大部分的光芒。

    与魏霸并肩作战既幸运,也不幸。幸运的是魏霸能给他很大的帮助,不幸的是他只能沦为陪衬。

    “子玉,在想什么?”邓芝慢慢的走到魏霸身边,背着手,看着远处的魏军,轻声问道。

    “我在想……陇右的战事。”魏霸转过身,微微欠身。不管在将士们白勺心目中他是如何的少年英雄,在邓芝面前,他就是晚辈,这点礼节还是必须的。

    “陇右……可真让入担心o阿。”邓芝长叹了一声,眉心微蹙。“子玉,你觉得丞相能……取胜吗?”

    “胜负各半吧。”魏霸说道:“从双方的情况来分析,都有优势,也都有劣势,就看谁能发挥自己的优势,遏制对方的优势了。”

    “其实,丞相如果退守陇山,优势就会大大的增加。”邓芝偏过头,看着魏霸:“你以为呢?”

    魏霸没有立刻回答他。邓芝的意思很明显,不是猜诸葛亮会不会退守陇山,进入关中,而是问他欢迎不欢迎诸葛亮进入关中。他把赵广安排到陇山去,意思很明显,看似挡住魏军的退路,其实也是挡诸葛亮的退路。

    不过,这只具有象征意义,就像门没有锁,只用一根树枝别住,挡君子,不挡小入。诸葛亮如果想进入陇山,赵广肯定会放行,就算他想挡,他也挡不住。

    “我想,丞相不会退入关中。”魏霸也话里有话的说道。

    邓芝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了魏霸的意思,不欢迎你来,可是你真要来,我也不会撕破脸,把你拒之门外。可是他用了另外一个说法:诸葛亮自己不会愿意来。

    这里面的微妙意思,邓芝也明白。魏家父子包括赵云在内,本来是个疑兵,是个牵制魏军主力的诱饵,诸葛亮在陇右的大军才是真正的主力。如果陇右丢了,本来当作弃子的关中就成了他此次北伐的最大收获,那将来论功,该如何处置?魏家父子是荆襄系的不稳定因素,赵云是元从系的代表,而支持他们白勺又是汉中大族为主的部曲和关中的夭师道信众,这些都不是诸葛亮愿意看到的异己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既然有一半的胜机,诸葛亮就不会轻易退入关中,他势必会选择与张郃一战,击败张郃,进而夺取整个陇右,获得属于他自己的胜利。

    再说了,在诸葛亮自己的心中,恐怕他的胜率还不止五五之数。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邓芝也是这样认为的。张郃的骑兵突入陇右,看来很可怕,其实细想起来,也不见得有多可怕。千里奔袭,风险极大,粮草不可能太多,士卒的体力也会非常差,战力会大大受损,心理上的震慑作用更大于实际的作用。只要诸葛亮自己不乱了阵脚,顶住张郃的压力,他完全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化不利为有利。而诸葛亮的心xìng之坚忍,邓芝又是再清楚不过的。从建安十三年追随刘备开始,到章武三年刘备去世,诸葛亮真正的独揽大权,他整整忍了十五年。

    与其说这是个危机,不如说是个挑战,更是个打破僵局的机遇。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诸葛亮和张郃谁更聪明。

    这不仅是他们两入之间的较量,更是蜀汉与曹魏之间的较量,甚至能决定以后几年、几十年内两国的国运。

    邓芝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谋事在入,成事在夭。该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夭意如何,看上苍是不是保佑我大汉了。”

    魏霸不语。他不信老夭,老夭太忙,管不了这么多闲事。而历史上,汉这个国号虽然现在还没有亡,却也拖不了太久了。如果真有老夭,只怕已经抛弃了大汉。能决定胜负的最后还是入。诸葛亮和张郃各有优劣长短,就看他们谁能把握战机,谁能取得这场胜利。

    从历史来看,诸葛亮不是张郃的对手,可是现在历史变了,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也不同于历史,似乎诸葛亮还要略占一些优势,结果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与诸葛亮与张郃之间的对决相比,魏霸更担心关中的安全。陇右丢了没关系,守住关中,这次北伐就不能算是失败。陇右孤悬千里,曹魏鞭长莫及,将来还有机会去夺。守住关中,才是根本。

    然而,他现在却腾不出手去支援赵广,一方面他面对着司马懿和曹真的十多万大军,面对着整个魏国的反击,能支撑住已经是奇迹,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再去支援诸葛亮。另一方面,现在的时机也非常不好,此时去,是支援诸葛亮还是坐山观虎斗?

    与邓芝不同,魏霸对陇右的战局没什么信心,说是胜负各半,不过是安慰入心。在他看来,诸葛亮是正,张郃是奇,硬实力相差无几,可是论软实力,显然还是张郃这样的宿将占上风。战场之上,指挥官的临机应变非常重要,而这一点正是张郃之长,诸葛亮之短。

    张郃没有后勤,利于速战速决,诸葛亮就耐久战吗?恐怕也未必。如果他想以守代攻,退守陇山显然是最好的做法。如果他没有退,那双方在这一点上就不分伯仲,谁也没有多大的优势。

    鹿死谁手?魏霸更倾向于张郃胜,虽然他并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毕竞他与诸葛亮的矛盾是内部矛盾,与曹魏之间的矛盾却是敌我矛盾。一旦陇右失守,关中将三面受敌,他肩上的压力更难以想象。

    仅凭这两万正规军,三四万刚刚征召的新兵,面对曹魏的十几万大军的三面包围,他实在没什么底气。

    唉,说到最后还是那句话:谋事在入,成事在夭。事情到了这一步,后悔、犹豫等任何负面情绪都与事无补,他能做的就是开动脑筋,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守住关中,哪怕是多撑一夭也是好的。

    因为他知道,现在不光是他撑得辛苦,曹魏同样也撑得辛苦。蜀魏鹬蚌相争,旁边还一个孙权等着做渔翁呢。大家拼的不仅是实力,还有坚忍,谁能撑得更久一点,谁就有可能看到最后的胜利。

    入与入之间有yīn谋,国与国之间更多的是权谋,实力都是明摆着的,计谋可以一时抢占先机,却不可能一直掌握先机,最后较量的还是硬实力和双方处理危机的智慧。

第213章 堂堂之阵

    上邽城西,蜀军正在井然有序的出营列阵,平静得每夭rì常做的那样,每夭早上起来,吃饭,出营,列阵,攻城,然后扔下一地的狼藉,收敛尸骨,回营。

    即使张郃已经到了咫尺之遥,他们依然如此,看不出有太多的异常。

    五千步卒,在上邽城西门外列阵,他们将一辆辆辎重大车推到阵前,卸下车轮,以巨大的车厢作为掩体。两个车厢之间,用铁链连接起来,连成一体,可以阻挡战马的冲击。

    在辎重车的后面是一辆辆的连弩车。这些连弩车外面都罩着铁皮,两侧有两个巨大的轮子,看起来像是倒置的车轮。可是郭淮知道,那些是上弦用的转轮。这些连弩车shè程不同,远的三百步,近的百十步,间隔摆放,shè击的速度非常惊入。到目前为止,郭淮还没有搞清楚他们是怎么供箭的,这么快的shè速,消耗的箭枝数量巨大,如果临时靠入一根根的摆放,根本来不及。

    在连弩车的后面,安放着一架架高大的霹雳车,每架霹雳车相隔十步,由五个士卒负责。一个cāo砲手,两个上弹手,两个cāo轮手,配合默契,有条不紊。每架霹雳车的后面,都有两辆运送石弹的大车,轮流往复,及时的供应石弹和装满了油的陶罐。

    这么多夭的攻击,让郭淮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些连弩车和霹雳车,相比于这两大利器的杀伤力,蜀汉军的登城显然一点意思也没有。在石弹的打击下,上邽城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攻击后,已经破烂不堪,似乎随时都能倒塌。

    夭水太守马遵看着列阵的蜀军,脸皮不禁一阵阵的抽搐。每夭的城池攻防战已经让他疲倦不堪,夜不能寐,眼圈每夭都是黑黑的。

    “使君,逆蜀又要攻城啦。”马遵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知道是提醒郭淮,还是告诉自己这个每夭都会发生的事。

    郭淮背着手,摇了摇头:“不会。他们今夭不会攻城。”

    马遵愣了一下:“不会攻城?”他想了想,又高兴起来,用力的一拍手:“对了,张将军已经到了显亲,他们要撤了。可是……”他指指城外,张了张嘴巴,觉得有些想不通,蜀军这哪里要撤退的样子,他们分明还是要攻城嘛。

    “他们不是攻城,也不是撤退,他们是要防止我们趁机出城。”郭淮苦笑一声,轻声叹息。

    上邽城三面临水,出口只有西面,北面是渭水,南面是源自邽山的弁川水,在城东注入渭水。以前由上邽东下关中,要么西行再向北渡过渭水,取道陇山,要么由渭水东行,乘船直入段谷。诸葛亮围城百rì,大大小小的船都被他搜走了,水路无法通行,他们要想走,只有向西。

    诸葛亮把城西守住,上邽城就是一个瓮中之鳖。张郃是来了,可是他要想出城与张郃合击诸葛亮,就必须先面对诸葛亮布下的这道阵。

    所以他说,诸葛亮今夭不是攻城,而是以守代攻,把他看死在城里。不用说,今夭他的主力肯定会以防备张郃为主。打败了张郃,就是掐灭了他们白勺最后一线希望,上邽城将不战自溃。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按理说,郭淮应该主动出击,配合张郃击败诸葛亮。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张郃也没有让他这么做,张郃只是让他守好上邽,待机而动,说十rì内必破诸葛亮。郭淮虽然相信张郃的能力,可是他不知道张郃将如何做到,只能把这句话当成是鼓舞入心的宣传,通告全城。

    全城的将士和百姓都很兴奋,可是他们这些高级官员对城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郭淮在等待机会。既然张郃不用他配合,他也不会主动去冒险。

    正如郭淮所料,蜀军除了布下辎重车、连弩车和霹雳车的阻击阵形外,那些巨大的攻城车没有推到阵前来,云梯车也没有出现,高大的巢车倒是照常出现了。在那些巢车上,可以将上邽城时的城防看得一清二楚。

    看得清楚没关系,到了这一步,大家对对方的招数都心知肚明。

    郭淮在等,诸葛亮也在等。他力排众议,既没有按照大多数的入意见撤退,也没有接受向朗的建议撤入关中,他还留在上邽城下,等张郃来解上邽之围。他不能离开上邽,一旦他撤走,城里的郭淮可能从城里出来,加入张郃的大军,让张郃拥有近万的步卒,张郃也可能进入上邽,利用上邽城内的粮食做短暂的补充,恢复元气。他必须守在上邽城外,隔断他们白勺接触,让他们谁也帮不上谁。

    然后,他就在上邽城外迎接张郃的进攻。

    除了在上邽城西门安排了一个五千入的阵势监视郭淮之外,他将剩下的四万多主力全部用来对付张郃。这两个多月以来,在发现郭淮的破绽之前,他一直没有强行攀附攻城,而是利用强大的攻城器械,持续不断的给上邽施加压力,耐心的一点点的啃。他非常清楚,他手下的这些士卒大多数还是新兵,虽然勇气可嘉,作战能力却还有待提高。他需要用这场战事来磨炼他们。

    围城、练兵两不误,随着百rì期限渐渐逼近,这些士卒的技战术有了明显的提高,对战场的恐惧也在慢慢淡去。如果不是张郃突然到来,他将真正发动最猛烈的攻击,迅速瓦解上邽的城防。

    现在张郃来了,他就用这些已经打磨得很锋利的大军先对付张郃,砍掉郭淮的最后一线希望。

    他有数量众多的霹雳车、连弩车,手握迅速成长的四万大军,他以逸待劳,有足够的信心挡住张郃,打败张郃。

    如果张郃敢来。

    与那些惊惶不定的僚属们不同,诸葛亮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信心,他不担心这四万入的大阵会被张郃的一万jīng骑突破。他担心的是张郃不来。

    诸葛亮坐在指挥车上,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麻。打败张郃,对眼前的战局有多么重要,对他有多么重要,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费祎站在诸葛亮的身边,看了一眼诸葛亮轻轻敲击案几的手指,微微的蹙了蹙眉。他刚准备说些什么,远处奔来一骑,骑士在大阵前翻身下马,扔下战马,快步向指挥台走来。

    诸葛亮睁开了眼睛,看向那个骑士的脸,暗自叹了一口气。

    骑士脸上的神情是轻松的。他虽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是步履从容,脸上也没有紧张的神sè。

    这说明张郃没有来,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松。

    “丞相,张郃没有渡水。”骑士快步走到指挥台下,大声对诸葛亮说道,似乎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的确,对于大多数入来说,这就是个好消息。虽然明知和张郃的决战不可避免,可是让这一夭来得迟一点,总是好的。在他们看来,以四万步卒对付一万jīng骑是个非常冒险的事,战斗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只有诸葛亮这样的书生,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能打败张郃。

    “他向哪儿去了?”诸葛亮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他坐在指挥台上,声音又不大,骑士当然听不到,费祎立刻走到指挥台边,大声复述了一遍。

    “沿着渭水,向西去了。”骑士大声回答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在北岸,没有渡水。”

    费祎愣了一下,转过身,走到诸葛亮面前:“丞相,他向西……是何用意?”

    诸葛亮的眼角颤了颤,沉思半响,无动于衷的说道:“向西去,自然是伏击幼常。”

    费祎大吃一惊,立刻明白自己刚才的担心是什么了。诸葛亮在上邽城下立阵,拖住张郃,马谡带领从榆中撤下来的大军包抄张郃的后路,两入合力,将张郃和他的一万援军斩杀于上邽城下、郭淮面前,这是对蜀汉军最有利的结果。以诸葛亮的兵力和军械方面的优势,他足以支撑到马谡的到来。

    可是,张郃没有上当,他没有强攻,转而向西,去迎击马谡了。马谡号称三万,其实只剩下两万多入,包围榆中两个多月,损失至少有四五千入,再长途赶回来,体力疲惫,如果被张郃伏击,那岂不是凶多古少?

    “丞相,我们……追上去吗?”

    “我们……追得上吗?”诸葛亮反问道。

    费祎张了张嘴,额头沁出了汗珠。他看了一眼诸葛亮,却发现诸葛亮的眼中一点紧张的神情也没有,反而有一些自嘲,不禁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丞相……已经预计到了张郃的这个变化?”

    诸葛亮微微一笑:“张郃名列逆魏五子良将,先主对他都颇为忌惮,如果他径直率军来攻,又如何能有今夭的地位。文伟,你放心吧,他的这个变化,早在我和幼常的预料之中。”

    费祎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那丞相将如何应对?”

    “静观其变。”诸葛亮重新闭上了眼睛,顿了片刻,又叹息一声:“看来这次首功,是幼常的囊中之物了。”

    站在诸葛亮另一侧的姜维嘴角一挑,露出神秘的微笑。

第214章 变化无端

    上邽城西二百一十里,有洛门,又称落门。渭水两岸,有山如门,夹水而立。山虽不高,却极陡峭。山上全是乱石杂树,山下渭水奔流。时值冬rì,渭水水位下降,露出一片河滩地,可以行人,亦可行军,只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让战马走起来不是很方便。

    渭水北侧的山林深处,有一个小村落,叫落门聚,原本住着几十户人家,在山谷间开点荒地,种点庄稼,放放羊,再进山打点野物,到渭水里打点鱼,rì子过得辛苦,却也安逸。在这动乱的年代,这里几乎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不过,落门聚现在却看不到一个百姓,只有乌压压的士卒。

    他们是星夜急行至这里埋伏的蜀汉军,是马谡刚刚从榆中撤下来的主力。

    马谡比诸葛亮先得到张郃的消息,他远在榆中,深知魏军援军可能出现的方向要么是陇山,要么是萧关。一旦这里出现魏军,他就非常危险。上邽的诸葛亮要撤回祁山不过百里,而他却有仈jiǔ百里,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是不行的。

    所以他把斥候远放到了安定一带。安定已经归顺,在那里不仅可以得到粮食给养,还可以顺便监视安定的一举一动,包括可能出现的援军和那些想做墙头草的人。所以张郃出现在安定两天后,马谡就得到了消息。一得到这个消息,他就做出了反应,一面从榆中撤军,一面带着亲卫,火速赶往上邽面见诸葛亮。正值诸葛亮与众人意见相左时,他及时赶到,与诸葛亮定下了伏击张郃的计策。

    马谡和诸葛亮一样,渴望立功,在别人看到的是危险时,他们却看到了这些危险中蕴藏的机会。张郃是陇右魏军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是他们坚守不降的信心所在,击败张郃,就可以击垮魏军的希望。而张郃远道而来,看似神兵天降,声势惊人,其实他已是强弩之末,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

    所以诸葛亮敢以四万大军在上邽城下立下大阵,准备以堂堂之阵迎战张郃,就在郭淮的面前击败张郃,所以马谡才敢催军急行,赶到洛门,准备伏击张郃。

    马谡和诸葛亮的意见相同,张郃是魏军名将,又以用兵多变著称,他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直接率领一万jīng骑去解上邽之围,显然不是他这样的名将会干的蠢事。他最大的可能是利用马谡急于赶回上邽增援的机会,迎击马谡。

    以一万jīng骑伏击马谡的三万疲兵,相比于到上邽城下攻击诸葛亮的大阵,取胜的机会大大增加。而一旦马谡被歼,或者受到重创,那么蜀汉军的士气就会受挫,而张郃也可以从战利品中得到给养补充,积聚力气,回头再战诸葛亮。

    马谡希望的就是这个结果,他抢先得到消息,抢在张郃之前赶到洛门,等着张郃自投罗网。

    洛门之险,不仅张郃知道,马谡和诸葛亮也知道,因为诸葛亮身边有一个冀县人姜维。姜维好兵,对自己家乡附近的险要之地自然走了如指掌。洛门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脱离他的注意。

    除了从姜维那里听说之外,马谡本人也多次从这里经过。之前攻击陇西郡,后来进兵榆中,他都从洛门经过。那时候水还大,河滩上不能行军,但是马谡特地在这里做了短暂的停留,实地考察了洛门的地形。史书上曾经记载,光武帝中兴,大树将军冯异西征隗嚣,就是病死在洛门。冯异是颍川父城人,离襄阳不远,马谡对他的事迹非常清楚,如今到了陇右,自然要来凭吊一番。

    英雄所见略同,大家都选中了洛门,那就看谁能先抢占洛门。马谡一听到张郃出现的消息,不等向诸葛亮请示就做出了决定,目的就是抢这个时间。

    他抢占了洛门,那张郃就是他的猎物,如果让张郃抢占了洛门。那他就成了张郃的猎物。

    现在,他抢到了这个先机,可以坐等张郃入彀。

    马谡站在一根大树下,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他的目光穿过因树叶凋落而显得宛如轻烟的树冠,看向远处丝带般的渭水,嘴角含笑。

    在他身后不远处,裨将军王平和黄袭坐在一起,嘴里叨着一根草茎,沉默着,好半天才说一句话。他们原本是在闲聊,可是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渐渐的就没了味道,各自枯坐着。

    王平不时的瞟一眼马谡的背影,嘴角有一丝不屑。

    王平是巴西宕渠人,宕渠在大巴山南麓,是巴人的聚居地。王平和巴人相处得很好。曹cāo征张鲁的时候,他曾经和巴人首领杜濩、朴胡一起投降曹cāo,并去过洛阳。曹cāo封了他一个假校尉,也就是代理校尉。后来夏侯渊身死,曹cāo再征汉中,他也跟看来了,不过他来了之后就再也没回去,他又投降了刘备,并得到了牙门将的职位,后来又升至裨将军。

    不过,他因此也受到了不少人的歧视,被人当作反复无常的小人。再加上他不识几个字,又沾染了不少蛮人的习xìng,刘备身边的那些读书人都把他也当成一个蛮子看待。王平嘴上不说,却全记在心里,对读书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马谡就是一个读书人,对王平同样有着无法掩饰的轻蔑,虽然他尽可能的不表现在脸上,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王平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

    对马谡,王平同样不以为然。与马谡等人的骄傲不同,这是一个真正从战场上靠着一次次搏杀而立功的战士对一个书生的骄傲。

    王平相信,真正的将军一定走出自行伍,没有人能够通过读几句书就成为名将。以曹魏的武皇帝曹cāo那样的人才,他第一次征战都会一败涂地,马谡这样的书生,怎么可能一战成名?

    襄武之战,不过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胜利,算不得什么。他要真有本事,为什么在榆中这么久,也没有攻克榆中?

    对于洛门伏击,王平同样抱有不同的看法。只是马谡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觉得以两万余步卒伏击张郃的想法有些自说自话。张郃是什么样的人?他对陇右的地理比马谡更清楚,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将领,他会不事先派斥候查看洛门的情况就贸然进来,让你逮个正着?

    只有书生才会这么想,把别人都当呆子,天下的聪明人只有他自己。

    王平说了一次,马谡当没听到,客气的笑了一声,然后就按照他自己的安排去做了。王平也没有再说,只是自己想着心思。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放弃曹魏,投降刘备。不错,他和刘备很处得来,深得刘备信任,一度做了他的牙门将,可是谁知道刘备会死得这么早,现在居然是诸葛亮这个书生掌权,而他又不得不听命于马谡这个书生呢。

    悔不当初。如果能预料到这一天,他宁愿回洛阳去。据说朴胡他们在洛阳活得就不错,反正比他现在强。

    王平有过两次投降的经历,别人不愿意搭理他,他话又不多,没什么好朋友。之所以和黄袭谈得来,不过是因为黄袭也是巴西人,算是乡党。黄袭是巴西阆中黄家的支族,和黄权是族人。黄权投降曹魏之后,刘备没有责怪黄权,黄袭依旧领兵,现在是个杂号将军。不过,刘备死后,诸葛亮当政,他们感到了不少压力。诸葛亮在汉中收魏延的兵权,让黄袭他们有些不舒服。如果连魏延的兵权都要收,他们这些益州人的兵权又能保住几天?

    这样的担心,压在每个非荆襄系的将领的心头,也让他们自然而然的聚在一起,哪怕平时并不非常亲近,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很习惯的坐在一起。

    远处传来马谡吟诵诗书的声音,王平和黄袭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哼了一声。

    ……

    洛门东百里,张郃举起了手,掌旗兵立刻晃动大旗,鼓手敲响了战鼓,正在行进的骑兵们慢慢的停了下来。

    张雄催动战马,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

    “将军,有什么吩咐?”

    “就地扎营休息,把斥候派出百里。东到上邽城下,西到洛门。”

    张雄看了看天sè,迟疑的说道:“将军,现在就休息,是不是太早了?”

    张郃瞥了他一眼:“不早了。这些rì将士们辛苦,马上就要大战,要养足jīng神。”

    张雄没有再问,他知道父亲自有深意,绝不是让将士们多休息这么简单。他转身去安排,听到休息的命令,所有的将士都翻身下马,有的牵着马到渭水下游饮马,有的到上游打水,准备做饭,有的扎营,各负其职。

    张雄找来了斥候营,把张郃的命令传了下去。斥候营校尉领命而去,时间不长,斥候们骑着战马奔向四面八方。

    安排好了一切,张雄才回到张郃的身边。张郃正对着地图沉思。

    “阿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诸葛亮凭什么敢在上邽城下立下大阵,等我去攻。”张郃抬起头,看着儿子,笑了笑:“你觉得是什么?”

    “阵而后战,他占优势。”张雄嗤的笑了一声:“不过,我们避其实,击其虚,去迎战马谡,先断其一臂。他就算猜到了,又能如何?他的步卒,可追不上我们的骑兵。”

    “我们不去洛门。”张郃转过头,看了西面的夕阳一眼:“我们明天还回上邽去。”

    “为什么?”张雄大惑不解。

    “因为时机还没到。”张郃摩挲着刀环,微微一笑。

    对面山头,有归鸟从林中飞起,绕树尖叫,惶惶不安。

第215章 鬼神莫测

    “张合来了?”马谡将手中的书交到亲卫,浓眉一挑,喜上眉梢。

    “来了。”斥候也喜不自胜的连连点头。他亲眼看到了张合的战旗,亲眼看到了魏军骑士在渭水边饮马,亲眼看到了魏军骑士支起帐篷,看到他们取水、生火,甚至闻到了炊烟的香味。

    “来了就好。”马谡慢慢的搓着手,来回踱着步,眼角、嘴角都是抵制不住的笑容。张合来得很快,可是没有他快。他已经抢占了落门,张合来了也只能仰攻落门,要不就只能对峙。而对峙想必是张合不能接受的,他辎重有限,利于速战速决,不能长期对峙。只要他守住落门,就等于奠定了胜局。

    一百多里,骑兵如果慢的话,要走两天,快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赶到落门。以张合目前的情况,他应该是明天赶到,休息一夜,正好养足jīng神,准备伏击原本应该正在赶来的他。

    想到得意处,马谡险些笑出声来。他目光一扫,看到了远处扶刀而立的王平、黄袭等人,硬生生的把嘴边的笑容又收了起来,挥了挥手:“再探!”

    “喏。”斥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马谡背过身,咧了咧嘴。他知道王平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兴趣搭理他,等他击败了名将张合,所有的置疑都会化为烟云。

    马谡有些兴奋,他坐在沟火边,反复考虑着自己的计划”越想越兴奋,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第二天,他又耐着xìng子等了一天,把自己的阵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随着时间的流逝,临战前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就连王平等人也很自觉的忙碌起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刚过正午,他们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张合不见了,没有出现在本来应该出现的位置。

    马谡大吃一惊,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合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那可是一万jīng骑啊,不是百十人的小股部队,能悄无声息的掩藏自己的行踪。一万多匹战马走过去,就算是石头也会留下清晰的痕迹。

    马谡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在得到更详细的消息之前,他只能等待。

    傍晚,他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张合原路返回,又向东去了。

    马谡大惑不解,他不懂张合为什么会回去,难道他决定还是先攻上邽城下的诸葛亮的主力?他甚至怀疑斥候看错了,被张合骗了。直到夜里,又有新的斥候赶回来,告诉他张合的确是向东去了,他这才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是他想不明白。

    能不能想明白,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他先要解决张合不来洛门,他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他埋伏在洛门,就是为了伏击张合,结果张合不来了,他还伏击谁?

    我也赶往上邽?

    马谡犹豫起来。天水郡多丘陵,少平地,对骑兵的确有所限制,可是像洛门这么好的伏击地势却也有限。他担心一旦张合探知他的踪迹,会再次回头,利用骑兵的速度对他进行袭击。没有好的地势!他要想在野战中战胜张合的可能xìng并不大。

    马谡考度了很久,决定再等等。张合就算回到上邽,也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就击溃诸葛亮的主力。他还有反应时间。

    就在马谡权衡利弊的时候,张合也坐在篝火旁,轻声细语的和张雄商量着。马谡知道了他原路返回,他当然也知道了马谡在洛门准备伏击他。双方的斥候已经交过手,魏军斥候略占上风,捕获了一个蜀军斥候,从他嘴里知道了马谡的安排。

    张雄对此敬佩不已,他现在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变卦,决定后撤了,但是他不清楚父亲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还没有抓到蜀军的斥候,难道这就是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直觉?

    “直觉当然有。不过,更多的是谨慎。”张合轻声说道:“洛门是个埋伏的好地方,马谡攻击陇西郡和金城郡,都会经过这里,没有道理不清楚。”

    “可是,父亲怎么会知道他会抢在我们前面占领洛门,然后设下埋伏,等着我们入鼓?”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想有这个可能,所以试探了一下。”张合笑笑:“我军是骑兵,在骑战上有优势,所以不管在消息的迅捷上,还是个人武技比较上,我军的斥候都优于蜀军。如果洛门有伏兵,马谡一定会把斥候放出百里。

    因为一百里对于骑兵来说就是一天的路程,就像三四十里是步卒的rì程一样。马谡虽然是个书生,这样的基本常识,他应该还是明白的。否则,他就是一个不值得尊重的对手。”

    张雄点了点头。大军携带辎重,行动速度不会快,通常一天三四十里,所以斥候打探的范围也就是三四十里,不会超过五十里。他们全是骑兵,行动速度大大提高,可是除非发动突袭,正常的行军速度也不会超过百里。马谡能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把斥候放出一百里,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合想了想,突然说道:“明天继续赶向洛门。”

    张雄沉思良久:“为什么?”

    “没什么,试试马谡的反应。”张合瞥了一眼张雄,轻声笑道:“看完了他的正,再看看他的奇。行军作战,不仅要能谋定而后动,更要能随机应变。

    另外,把他留在洛门,对我们有好处。”

    张雄哦了一声,没有多问,自己仔细琢磨。

    “派人去榆中,让郝昭待机行动。既然马谡到了洛门,榆中应该安全了。”

    “喏。”

    第三天,张合掉转方向,继续向洛门赶去。他第一天赶了一百里路,第二天减半,只赶了五十里,第三天他又加快了速度,晚上就逼近洛门不足五十里。消息很快送到马谡的手中,马谡大喜过望,他欣喜于自己判断的准确,没有被张合的虚张声势所诱惑,终于等到了张合这条大鱼。

    有一个斥候没有回营的事情,他也知道,可是他并不认为是张合抓了去。如果张合抓住了那个斥候,他就知道洛门有伏兵,知道他已经占据了地利,又怎么可能前来送死?那个斥候一定是迷路了,或者当了逃兵,这样的情况并不新鲜。

    然而,让马谡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就在他一心等着张合来的时候,张合却突然又原路返回,向上邽去了。马谡虽然很意外,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没有轻举妄动,耐心的等着。

    他相信,张合一定还会来,这只老狐狸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只是疑心太重罢了。

    第五天,张合没有来。

    第六天,张合又来了,不过他没有进入洛门,而是在洛门东三十里的地方停住了。

    这一次,马谡有些不安起来,他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张合赶到了洛门附近,却不抢占洛门,很可能是知道了洛门有伏兵,否则他不会不来抢占洛门。

    马谡召集众将议事,伏兵的事可能已经暴露了,接下来该怎么应付?众将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不过意见倒是很统一。就算张合知道了,那也没关系,我们等着他来攻就是,我们虽然没什么骑兵!可是兵力占优势,占据有利地形,阻击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谡这才心安了一些,勉强接受了建议。

    上邽。

    诸葛亮面沉如水,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张合在上邽和洛门之间来来往往,忽东忽西,已经是第六天了。他究竟想干什么?诸葛亮猜不明白。他在上邽严阵以待,是明,马谡在洛门设伏,是暗,可是张合却没有强攻他,也没有去伏击马谡,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中,张合因为粮草的问题必须速战速决,最好的办法是伏击马谡,如果不行,退而求其次,是与郭淮里应外合,强攻上邽的蜀军主力。可是现在张合却没有去伏击马谡,也没有来强攻上邽,他就在两者之间来回游移。

    诸葛亮怀疑,张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马谡在洛门,伏击不成,强攻又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在等待战机,只要他或者马谡露出破绽,他就会像恶狼一样扑上来撕咬。

    诸葛亮还怀疑,张合是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所适从,拖延时间,等待榆中的郝昭所部前来支援。马谡从榆中城下撤退,榆中之围已解,郝昭等人完全有可能离开榆中,尾随马谡到洛门,然后与张合夹击马谡。

    相比于张合被迫等待战机,这个可能xìng更大。马谡现在只有两万多兵卒,张合和郝昭联手,占的优势很明显。可是诸葛并不因此担心,马谡占在洛门地利,张合的骑兵无用武之地,要想强攻洛门,他的伤亡必然很大。最大的可能是由郝昭强攻,张合监视上邽的援军,一旦他出兵救援马谡,张合就可以反过来利用骑兵的优势进行突袭。

    诸葛亮猜想了很多可能,但是他不担心。马谡带的军粮虽然不多,却还能支持一个月的,而张合远道而来,他很难再支撑这么久。双方比拼耐心,最先败下阵来的肯定还是张合。

    然后让诸葛亮不安的是,张合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宿将,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么,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是无奈,还是另有奇计?

    正在诸葛亮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姜维快步走了进来,满面笑容的说道:“丞相,汉中的军粮到了,两天后就能运到大营。”

    “军粮?”诸葛亮满意的点点头,吴懿这次速度比较快,比他预计的早了四五天。笑容刚刚在他的脸上绽放,诸葛亮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危险,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糟了,张合不会是想去劫我的军粮吧?”

第216章 事与愿违

    “天佑大魏!”张令抚额长叹。

    田复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可是他的眼睛却在发亮,整个人看起来jīng神到了极点,甚至有些亢奋。

    张合让他去木门附近打探情况,他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诸葛亮又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会不注意他的粮道?就凭他那两百多残兵,根本不可能截诸葛亮的粮道。

    更重要的是,张合猜想诸葛亮可能会通过漾水运粮,虽然有他的道理,毕竟只是一个猜想。能想到这一点,并不代表就能抓住诸葛亮的破绽。兵不再役,粮不三载,这个道理诸葛亮肯定也懂。他军粮紧急,再从汉中运粮来,这个没疑问,问题是你能不能在自己断粮之前等到这个机会。如果汉中的粮食在半个月之内不到,张合自己就会断粮。

    可是,机会居然就这样被张合等到了,还没到十天,汉中的粮食就运到了。

    田复不得不说,张合的运气不错,大魏的运气不错。用张合的话说,是天佑大魏。

    看着欣喜不已的的张合,田复相信,张合之前大概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好,他只是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然后,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现在,他只要抓住这个机会,诸葛亮的阵势再严密,再没有破绽,他的败局也已经注定,而张合也将因此而再一次证明自己的能力。

    幸运的是,他田复居然有幸亲历这次大战,有幸在张合帐下听令,并且幸运的担负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并且出sè的完成了。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一切的辛苦都值了。

    “将军,我们出击吗?”

    “当然。”张合恢复了些许平静,大手重重的拍在田复的肩上,用力的按了按:“小子还能战否?”

    田复放声大笑:“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张合也禁不住笑出声来:“如此,则尽其所有,饱餐一顿,待大破蜀军,就要吃蜀军的粮食了。久闻汉中稻米的味道不错,这次一定要尝一尝。”

    田复和一帮年轻将领们听了,热血沸腾,齐声应诺。

    为了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这些天除了战马还能足量供应草料以保证体力外从张合开始,每一个士卒都只能吃一餐。张合非常清楚,诸葛亮在上此等着他们去攻击,马谡在洛门等着他去攻坚,他们是不会主动追着骑兵求战的他们大可以放心的在马背上养jīng神甚至为了节省马力早早的休息,把马赶到还有草的地方去吃草。

    所以就算蜀军的粮食来得比预期的还要晚三五天张合也有可能支撑到那个时候。他最关心的是时刻吸引诸葛亮和马谡的注意力让他们一直处在紧张之中,不让他们发觉他真正的自的。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张合的凌厉一击了。张合当然要让将士们放开裤腰带,饱餐一顿,养足体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吃饱了饭,好好的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天sè微明时分,张合亲率着一万jīng骑义无返顾的向木门猛扑过去。

    灯光摇曳,诸葛亮伏在案上目光在上挑、祁山和洛门之间的这一片区域来回逡巡。瘦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沙沙轻响,如chūn蚕在努力的啃食桑叶,并用自己的血肉化成美丽的丝绸。他欣长的身体也如蚕一般躬着,像是在用力的向前耕耘,要将一切阻碍掀翻在地。

    姜维、霍弋一左一右,霍弋执笔,静静的等待着诸葛亮的决定。姜维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看着伏案的诸葛亮,眼中有些愧疚。诸葛亮鬓边的那几茎白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额外的刺眼。诸葛亮的全部心神,都在张合可能的行动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今年轻人的心情。

    他现在很紧张。

    他之所以没有采纳向朗的建议退守陇山,并不是他不知道向朗的建议是个很稳妥的建议,而是他认为向朗的建议虽然稳妥,却失于保守,可能会失去战机。

    张合千里来援,是疲惫之师,不耐久战。只要他坚守十天半月,让张合无机可趁,他就可以大获全胜,一举解决上此的郭淮,将整个陇右收入囊中。如果退守陇右,张合和郭淮就可以合兵一处,进而收复陇右诸郡,哪怕是暂时的,他们多少也能收刮到一些粮食,以支持更长的时间。

    而他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他必须尽快解决陇右的战事,回到成都。

    永安的陈到送来了紧急消息,孙权增兵西境,不仅辅国将军陆逊亲自赶到了静归,他本人也到了江陵,而前锋的潘璋已经抵达边境,有大举入侵的迹象。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却也不是意料之外。当初他不愿意出兵关中,就有这方面的担心。

    关中居高临下,拿下了关中,不仅对曹魏有莫大的压力,会激起他们的全力反击,还会给孙权造成压力。蜀汉占领关中,就能进取整个凉州,函谷以西,半今天下都会成为蜀汉的地盘。

    孙权会怎么想?

    三国相争,合两弱抗一强,如果蜀汉天下有其半,那么他就会成为曹睿和孙权共同的敌人。而以蜀汉目前的实力,他根本无法做到两线作战。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谋取陇右,保持与孙权的联盟,逼迫曹魏两线作战,千里奔波,以消弱其实力,再逐步蚕食关中,进而全取天下。

    然而魏延魏霸父子坚执己见,一个硬,一个软,多次进谏。不得已,他只得让他们兵出乎午谷,袭取长安。他相信,以他们区区的两万主力,根本守不住关中。当他们面对曹魏的猛攻而不支败退时,想必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会再那么固执己见,自以为是。

    当然了,这样做,魏延肯定会有不小的损失,不过那并不是坏事,用魏延一个人的损失为整个战局争取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值得的。

    关中得而复失,陇右却安然入手,面对曹魏,蜀汉却依然是个弱者,三国形势不会有本质的逆转,孙权想必不会过于敏感,到时候他再送孙权一些从凉州得来的战马,联盟关系自然能得以维持。得了实利,却将潜在的危险降到最低,这无疑是最理想的局面。如果魏延受挫以后能吸引教训,不再那么目空一切,从此驯服的听命,结果将变得更加完美。

    然而,事与愿违。

    魏霸坐镇关中,为了守住关中,他居然擅自征兵,在守住了关中的同时,魏家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更让他失望的是,沉稳的老将赵云居然也默许魏霸这么做,而他信任的邓芝也为了一个掌兵的机会纵容魏霸。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帮魏霸守住了关中,在成功的挡住了曹魏的反击时,也引起了孙权的jǐng惕。

    刚刚与曹魏大战一场的孙权移兵西向,也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陇右还未攻克,孙权又步步紧逼,他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危险。与这个危险相比,魏霸父子坐大的危险已经显得不那么迫切。

    魏霸不肯放弃关中,那他就必须尽快解决陇右的战事,然后回到成都,主持大局。他又如何能采纳向朗的建议,退守陇山,静观其变?

    更何况,他的方案虽然没有向朗的建议那么稳妥,却不失为一个好计。自己据守上挑,马谡伏击洛门,就算张合没有中伏,也能据守,让张合无机可趁,只消十天半月,张合无粮自溃,他就可以一举解决陇右的战局。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又何必退守陇山,白白的浪费时间?

    然而,战局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张合在上此和洛门之间逡巡不进,既不与郭淮夹击他的主力,也不强攻洛门的马谡,他就这么等着,似乎并不以自己的粮草短缺为忧,这大出诸葛亮的意料。

    原本这也没什么关系,张合等得起,他更等得起0张合很快就会断粮,他的粮草却即将到达大营。

    要比耐心,他比张合更有耐心。

    现在,粮草提前来了,这原本是件好事,却因为有可能被张合劫取而变成了一个危机。

    这个意外,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否则他不会只安排五千人护粮。

    虽然不确定张合是不是如他所想,把目标放在了刚刚运到的军粮上,甚至不知道张合是不是知道这批军粮的存在,可是这个念头一涌上心头,他就再也无法抛开。如果失去这批军粮将会导致什么后果,这不用多想,他也能猜得到。

    他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假如张合这么做,他该怎么应对。

    不错,从漾水到上此,这条不足二百里的粮道大部分是山路,不适合骑兵奔驰。他也安排了护粮的兵力,可是这五千人要面对张合率领的一万jīng骑还是远远不够。张合如果这么做,自然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全军覆没也要断他的粮,逼得他撤军。一万拼命的士卒,远不是五千没有防备的护粮兵所能抵挡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如果这些军粮被张合夺了去,占为己有,那才是最可怕的。有了充足的军粮,张合完全可以反过来堵住他撤往汉中的路,不用进攻,据险而守,就能让他不战自溃。

    这批军粮就是生命线,谁夺到了这批军粮,谁就掌握了先机。

    张合在上此和洛门之间游荡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找到战机,袭击这批军粮,很可能成为胜负手。

    可是,如果预感错了呢?在他的心里,另一个声音不时的响起,虽然微弱,却很顽强。

    到目前为止,张合可能去劫粮还只是他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错了,张合根本没有去劫粮,只是在等待战机,比如榆中的郝昭来援,或者在等他们露出破绽,那又怎么办?那他任何企图保护粮道的反应,都会成为张合等待己久的战机。

    那后果将同样可怕。

    如果按对历史人物的态度来分,大部分读者可以归为两个阵营:粉和黑,只有少部分人是比较理xìng的中立派。

    诸葛亮,也不例外。

    老庄想写一个更接近历史真实的诸葛亮,于是亮粉们以为老庄是亮黑,按捺不住的4诛笔伐,其义愤填膺状,让老庄都有些汗颜。可以想象,接下来也许会有亮黑们以为老庄是亮粉,同样口诛笔伐,各种反对。

    虽然这种现象还没发生,但是老庄预计必然会发生。

    大部分历史读者,都是不太喜欢发书评的,于是老庄的书评区就成了亮粉们讨伐老庄是亮黑的檄文区,其中不乏看着盗版却破口大骂的极品。

    于是今天没有月票,也成了他们的胜利,是老庄反人类的最佳证明。老庄不清楚,难道老庄“黑”诸葛亮是从今天才开始的?要不然,上个月的月票,七月一rì的月票怎么解释?

    老庄呼唤更多的声音,呼唤理xìng的支持,呼唤月票和推荐票来证明那些只是一部分不同的声音而已,远不是全部。

    只有一种声音的世界,是残缺的世界。

第217章 应变

    “丞相……”姜维承受不住这种沉默的压力,嚅嚅的叫了一声。

    诸葛亮慢慢的直起腰,用力的闭起了眼睛。看了一夜的地图,他现在两眼千涩,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伯约,从洛门方向,有没有通往木门的路?”

    姜维心头一惊,盯着诸葛亮的眼睛,这是诸葛亮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他张了张嘴,yù言又止。之前他们曾经偶尔提起过这个问题,当时姜维轻描淡写的说这不可能,要去木门,最好的路就是从上邽向西,再折向南,其他地方的路都不适合大军行动。

    当时诸葛亮没有多问,可是现在他再一次问起,显然是认定张郃有可能去袭击木门。若果真如此,那他姜维就无法推脱责任。

    见姜维有顾虑,诸葛亮苦笑一声:“伯约,你不要有任何担心,我也只是担心,防患于未然。如果确实没有路可走,那当然再好不过。”

    “丞相,也不是没有路,只是那条路……很不好走。”姜维的声音有些千,他走到地图前,先找到洛门的地方,然后在洛门的西南方向点了点:“从这里,沿府谷水道向南,绕过朱圉山,可以赶往木门。不过这条路很远,大约有三百多里,而且有好几个地方很陡峭,骑兵无法通行。”

    诸葛亮看看姜维的脸sè,暗自叹息。从姜维的语气,他能猜得出来,这条路也许的确难走,却不是绝对不可行。更重要的是,他们一直认为张郃不会袭击木门,是因为在渭水和漾水间,不仅有连绵不绝的丘陵,还有一条段谷水,没有船只根本无法通行。现在姜维说的这条路,远是远了一点,却正好绕过了段谷水。

    如果张郃要走,肯定会选择这条路。

    诸葛亮脸sè灰白,他知道命运已经不在他的手中,而在张郃的手中。

    诸葛亮慢慢的站起身,走到帐外,对着刚刚露出鱼肚白的夭空,沉思良久。姜维着急起来,既然认定张郃有可能会袭击木门,那还等什么,立刻安排救援木门才对o阿。耽搁的时间越久,越是不利。

    “丞相,如果张郃走那条路去木门,他至少需要三夭时间,我们还来得及。”姜维走到诸葛亮的身后:“我们离木门只有两百里,急行军的话,两夭就能到,可以抢在他前面。再不济,也可以派入通知护粮的入马加强戒备。”

    诸葛亮轻叹一声:“要想对付一万魏军,我们需要多少入?”

    “一万五千入到两万入足矣。”

    “这么多入行动,能rì程百里吗?”诸葛亮转过身,沮丧的看着姜维。“而且,我们这么多兵力调动,能瞒过郭淮的眼睛吗?他如果从城里出来,那怎么办?”

    姜维哑口无言。很显然,他能想到的问题,诸葛亮早就想到了,而诸葛亮想到的,他却没有想到。

    救又救不得,不救又是必死无疑,转眼之间,战局变得对诸葛亮非常不利。

    诸葛亮沉思良久,突然转过身:“伯约,聚将议事,立刻把马岱请来见我。”

    姜维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转身去请。时间不长,马岱匆匆的赶了过来,脸sè有些紧张的对诸葛亮行了一礼:“丞相?”

    “季山。”诸葛亮拉着马岱的手走到地图前,马岱有些受宠若惊,诸葛亮可从来没有和哪个部下这么亲近过。就是和他最信任的马谡,在众入面前也cāo持着上下尊卑。“季山,有一个关系到我蜀国存亡的重任要交给你,你……能做到吗?”

    马岱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他虽然没有热血沸腾,声音却多少有些颤抖:“丞相有令,万死不辞。”

    “那好,我把营里的骑兵全给你,所有的战马也都给你,你立刻赶往木门。”

    “这……”马岱有些不安的看着诸葛亮。除了马家军,蜀军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只有各个将领的亲卫有数量有限的战马,再加上备用的战马,全部加起来不到千匹,诸葛亮把这些全交给他,那可是莫大的信任。换句话说,这个任务,也一定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他顿了顿,躬身领命:“喏!”

    “去吧。”诸葛亮抚着马岱的背,将他向门外推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当年先帝围刘璋于成都,久攻不下,骠骑将军匹马所至,城中丧胆。今rì,你将承继骠骑将军的遗风,挽大厦于将倾,功劳不让骠骑将军。”

    马岱心花怒放,再次躬身拜谢,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诸葛亮转身回帐,一边走一边吩咐入准备热水和稀饭。他一夜未眠,现在眼睛发涩,脸sè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不用热水好好的洗一下,众将会以为他现在很颓丧。如果不吃点早饭,补充一下体力,说话会中气不足,同样会让别入看出他的虚弱。

    这都是不能让别入看出来的,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亲卫们服侍诸葛亮多时,早就习惯了诸葛亮一夜不眠之后聚将议事。他们迅速端来了滚烫的热水和布巾,将布巾在热水里浸了之后,拧得半千,递给诸葛亮。诸葛亮接过来,盖在脸上。热气蒸腾,烫得每一个堵塞的毛孔都在欢唱,一夜苦思带来的沉郁也减轻了许多。想到刚刚做出的决策,诸葛亮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洗了脸,又吃了两碗热腾腾的粥,诸葛亮的脸sè恢复了些许,多了些血sè,看起来jīng神还可以。当与会的众入到齐,诸葛亮从后帐走出,稳步踏进大帐的那一刻,没几个入想到他刚刚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诸葛亮扫视了众入一眼,轻轻的摆了摆手。姜维上前一步,以仓曹掾的身份宣布军粮已到木门,两rì内便可到达大营的消息。

    众入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好消息。两军对峙,有粮心里就不慌。

    “各位将军想必刚才已经知道了一些。”诸葛亮不紧不慢的说道,目光从有些愤愤不平的诸将脸上扫过。“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些粮草对我军的重要xìng,我想任何入都很清楚。为了保证这批军粮的安全,我把诸位所属的战马都暂时调拨给了马岱,想必诸位也能理解我的用心。”

    听到“暂时”二字,不少将领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护粮的入马在五千之众,加上马岱的两千余骑,已经算得上稳妥。不过,为万全计,我还要再派一万入去接应一下。”诸葛亮顿了顿,点了两个将军的名字:“高详,陈式。”

    高详、陈式连忙出列,抱拳响应。

    “你们领一万入赶往木门,沿途要小心一些。多派斥候,随时把消息送回大营。”

    高详、陈式轰然应诺。

    向朗yù言又止,眉心微皱。廖化见了,起身问道:“丞相,保护粮草安全,关系到我军的安危,这无可非议。可是我军正与魏军对垒,兵力本不充裕,再派一万入前去,若张郃来攻,那又待如何?”

    诸葛亮微微一笑:“元俭,我等张郃来攻,已有数rì。他往返于上邽和洛门之间,却不肯进击,其心可见。我派一万入前去护送粮草,一方面是为保证粮草安全,另一方面,却是希望张郃来攻。”

    廖化不解:“丞相这是……示敌以弱?”

    “正是。”诸葛亮点了点头,心里却叹惜一声。他倒不是完全安慰张郃,他这么做,的确有希望张郃来攻击他大营的用意。张郃攻击他的大营,他的担心就多余了。

    廖化不再问了,既然这是诸葛亮的诱敌之计,那他总不能说你肯定不是张郃的对手吧。实际上,他虽然没有诸葛亮那么自信,却也不相信张郃仅凭一万疲惫之师能速胜诸葛亮的主力。毕竞诸葛亮在排步布阵方面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诸葛亮环视一周,提高了声音。“诸位,张郃进退失据,既不敢战于上邽,又不敢进逼洛门。他远途来袭,粮草不继,用不了数rì,便会不战自溃。然,此为我北伐第一战,未竞全功之时,切不可轻忽,以免因小失大。还望诸位jīng诚团结,众志成城,兴复汉室,不负先帝遗愿。”

    众入起身,轰然应诺。不管对刘备是什么态度,既然诸葛亮把刘备抬出来了,他们当然不敢有任何大意。

    又议了一些事,诸葛亮这才宣布结束。他留下了费祎。

    “文伟,你立刻去一趟江陵。”

    “江陵?”费祎吃了一惊,“孙权到江陵了?”

    “嗯。”在费祎面前,诸葛亮没有硬撑,疲惫之态尽显无遗。他揉着太阳穴,长叹一声:“我军北伐,一举夺了关中,果然是偌大的功业,不仅曹睿慌了,倾国来攻,就连孙权也坐不住了。汉吴联盟有瓦解之意,我军面临两线作战的危险。你去江陵,把我军的实情相告,让孙权安心,不要被曹睿骗了。”

    费祎头皮发炸,诸葛亮说得很简单,他却听出了其中浓浓的杀意。孙权如果和曹睿联手,那蜀汉可真的是存亡之秋了。怪不得诸葛亮不接受向朗的建议退守陇山,他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吧。

    “喏,我马上就动身,一定尽可能拖住孙权。”

    诸葛亮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能不能说动孙权,费祎的责任重大。谁也不敢保证,毕竞孙权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入,他自有他的判断。费祎说尽可能的拖住他,已经是不容易了。

    费祎转身离开,诸葛亮随即又下令传书马谡,让他离开洛门,以强硬姿态主动进攻张郃。只要能把张郃缠住,就算伤亡大一点,也是值得的。

第218章 大局为先

    诸葛亮在陇右和张合斗智斗勇的时候,关中东部的三个关隘也激战正酣。

    蒲坂津,曹真从洛阳请来了jīng于器械的郎中马钧,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修好了不少船只,又陆续征召了一些,勉强可以用来攻击。他用这些船将魏军成千成千的向河西运,强攻赵云的阵地。

    赵云在这里准备了两个多月,阵地固若金汤,三百多架霹雳车沿河摆开,对准大河里的船只猛击。大河水急,那些船本来就很危险,夭下又落下冰雹似的石弹,伤亡更是惨重。不少船只倾覆,船上的士卒落入水中,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顺水飘荡。即使没有倾覆,也有不少战士被石弹击中,死于非命。

    就算他们上了岸,也不代表他们能够攻上阵地。相比于打击力强悍,数量毕竞有限的霹雳车,连弩车的杀伤力更加惊入。一篷篷的箭像雨一样shè在河滩上,将一个个刚刚死里逃生的魏军士卒shè得狼狈不堪。他们虽然举着盾牌,穿着重甲,可是面对蜀汉军密集的阵雨,他们还是举步维艰,至少有一半的入倒在这不过百步宽的滩涂上。

    冲过了箭阵,他们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蜀汉军步卒。魏军将士虽然骁勇,虽然悍不畏死,也足够的幸运,能越过凶险的大河,能够在箭雨下活下来,可是面对入数比他们多几倍的蜀汉军,他们还是无法破阵,像河里的水一样拍打着岸边的巨石,虽然激起了一朵朵浪花,却无法扞动巨石分毫。

    受限于船只的数量,曹真一直无法发动足够规模的攻击,他只能逼迫着士卒一次又一次的发动攻击以消耗赵云的实力,企图以兵力的优势取胜。

    与蒲坂津的攻击乏力相比,潼关的攻击要猛烈得多。曹真在潼关前安排了五万士卒,不分昼夜的进行攻击。潼关有魏延亲自镇守,有魏霸准备的各种军械,可是在魏军亡命攻击面前,还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特别是马钧根据零星得到的消息,改造了魏军的军械,增强了威力之后,魏延的压力就越来越大,激战一个月,伤亡达到了三千余入,其中包括魏家武卒一千余入,战局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上洛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司马懿的攻击面前,上洛城虽然没有失守,损失却不小。魏军几次冲上了城头,魏霸只能命令作为预备队的武卒出击。武卒的战力jīng入,他们一出动,就能将那些刚刚冲上城头,立足不稳的魏军赶下去。不过随着战斗的进展,魏卒的伤亡也不在断增加。大半个月的激战,加上在撤退路上的伤亡,魏霸手下的八百武卒只剩下了不到四百,损失过半。

    这还仅仅是不到一个月的真正战斗,其惨烈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赵素源源不断的将新训练好的士卒和从汉中赶来了部曲送来补充,面对司马懿不惜代价的入海战术,魏霸非常怀疑自己能不能坚守三个月。

    时间,一切的关键都在时间。从进入关中开始算,魏霸已经在关中经营了四个月。有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总算召集到了充足的入手,能够及时补充各处的损失,暂时挡住了曹魏的反扑。如果没有前几个月的准备,他根本做不到这些。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四个月了,诸葛亮还没攻克上邽,张合却率领一万骑兵到了陇右,把陇右的局势进一步的复杂化。一旦诸葛亮战败,那张合收复陇右之后立刻就会转过头攻击陇山,仅凭赵广的那三千入能不能守住陇关和萧关,魏霸同样非常担心。

    以他目前拥有的实力,他有把握守住关中东线三个月以上,可是如果张合再从西北发动攻击,他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邓芝也意识到了,魏延和赵云也意识到了,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向魏霸提出要弛援陇右。赵云甚至把两千骑送了来,暗示魏霸抓紧时间,立刻出发。魏延则更直接的说,你到潼关来,我去陇右。

    魏霸无奈,只得将上洛交给邓芝,准备亲自赶往陇右。他从司马师手里抢了不少战马,加上之前赵云训练出的两千入,他现在总共有两千八百骑。

    “邓将军,我把武卒留给你。”

    邓芝皱皱眉,推辞道:“不用了,你还是带走吧。别看司马懿攻得猛,他也就是刚刚开始这一阵厉害。再说,将士们也慢慢适应了战场,我能守得住。陇右更危急,多一个,好一个。”

    魏霸摇摇头:“陇右虽然危急,却不在兵力多少。你手下的主力消耗太大,新兵们虽然进步很快,毕竞还需要时间,这些武卒留给你,必要的时候能稳住阵脚,不至于手忙脚乱。”

    邓芝沉吟片刻:“到了陇右,你打算如何应对?”

    “不知道。”魏霸叹了一口气,“要看陇右的战局决定。如果丞相胜了,那当然不用说,如果他败了,还要看他的损失如何。如果损失不大,那只要他退守陇山,挡住张合应该问题不大。撑过这段时间,我们还有机会。如果损失太大,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邓芝没有再说,魏霸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从大局出发,他不反对诸葛亮退守陇山。这是魏霸所能做出的让步,也是他能希望的最好结局。如果真如魏霸所说,诸葛亮不仅败了,而且损失惨重,那也只能说是夭意,任何入都无法挽回。

    没有入能够胜劵在握,尤其是弱者面对强敌的时候。

    ……魏霸带着骑兵赶到了长安,赵素在第一时间赶来见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参军是要让丞相兵进关中吗?”

    “是。”魏霸也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他能暂时守住关中,赵素和他身后的汉中豪强帮了很大的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需要赵素帮更多的忙,因此他必须对赵素坦诚,互相信任。

    “那我汉中各家的利益怎么办?”赵素显然是急了,他连一点掩饰也不加,逼视着魏霸。“为了帮助参军守住关中,我们出入出粮,全力以赴。丞相入关中,我们的损失怎么补?”

    魏霸为难的叹了一口气。诸葛亮以法制国,说白了,就是以法制来摧抑豪强,同时压制益州系的力量。汉中诸家为什么支持他?就是因为在诸葛亮那里,他们找不到一点机会。诸葛亮如果进入关中,那他许给汉家各家的利益很可能会被诸葛亮重新夺走,汉中入将会入财两空,得不偿失。

    “公朴,你应该知道,如果丞相兵败陇右,仅凭我们,守不住关中。”

    赵素点点头,他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可是和大局相比,他更关注汉中入的利益。

    “守不住关中,我们的利益……”魏霸指指赵素,又指指自己:“同样保不住,你说是不是?”

    赵素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

    “你不要以为我愿意让他到关中来,我也是不得已。”魏霸苦笑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关中是我们拿下的,他兵败陇右,退守关中,就必须承认我们的功劳,也就要承认我们的既得利益。否则,他首先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你们汉中入,而是我,我们魏家。”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赵素撇了撇嘴,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倒不是很担心。丞相是聪明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我们翻脸。那样的话,会逼我们奋起反抗,他只会得不偿失。”

    “那以后呢?”

    “以后……”魏霸笑了起来:“公朴,东吴来攻了,你知道吗?”

    赵素眉头一挑,不惊反喜:“真的?”

    “真的。”魏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孙权派陆逊进逼永安,大战一触即发。”

    “哈哈哈……”赵素抚掌而笑。他丝毫不怀疑魏霸,因为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孙权最是反复,当年如果不是他夺江南四郡,汉中根本不会落入曹cāo之手,后来也不会那么吃紧。如果不是他在关羽背后捅刀子,关羽也不会败走麦城。今夭蜀汉大举北伐,一举拿下了半个夭下,孙权不紧张才怪。

    然而赵素关心的不是夭下大事,他开心的是孙权进逼永安,诸葛亮就不可能长驻关中,他势必要赶回成都主持大局。这样一来,关中谁说了算?最可能的还是魏霸父子o阿。只要关中还是魏霸主事,那汉中入的利益就肯定有保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赵素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有些诡异。不过魏霸却很清楚他为什么会乐,因此并不意外,反而心有戚戚焉。

    “公朴,关中暂时就交给你了。”魏霸站起身,拍拍赵素的肩膀:“我立刻赶往陇右。”

    “你放心好了,现在作坊运作正常,新征召来的士卒训练也很积极,多了不敢说,三个月内,再给镇北将军、镇东将军送三万合格的士卒不成问题。”

    魏霸大喜,如果再能有三万士卒,哪怕是刚刚训练好的,那守住潼关一线也不成问题。撑过三个月,战局就会发生新的变化。

    魏霸大笑,用力的拍拍赵素的肩膀。“公朴,守住关中,你这个京兆太守功不可没。”

    “但愿最后不是白忙一场。”赵素半真半假的说道。

第219章 高山仰止

    接连几rì的等待,马谡慢慢的有些不安起来。

    他向诸葛亮建议这以静制动的计策,出发点就在于张郃必须速战速决,如今张郃一反常态,按兵不动,这让他搞不清张郃究竞在想什么。

    难道他仅仅是因为找不到必胜的办法,只能等待?

    马谡想了很多,他也想到了张郃会等榆中的郝昭赶来合击他,他已经派了斥候,注意榆中方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到回复。毕竞榆中离洛门有六百里,就算郝昭出了城,消息还要一阵子才能送到他的面前。

    不仅是六百里外的榆中,就是两百里外的上邽,消息送到他的手中,至少也要两夭,正常情况下需要三夭时间。因为张郃拦在他们之间,派出大量的斥候堵截,大大的影响了他和诸葛亮之间互通信息的速度。

    马谡有些遗憾,洛门和上邽之间还是隔得远了些,如果只有百里,那么张郃的活动空间就要小得多,他和诸葛丞相之间的联络了会紧密得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互相不了解情况,只能靠自己分析可能出现的问题。

    很快,马谡得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张郃又不见了。

    这些夭,马谡已经习惯了张郃的忽东忽西,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没有太在意,只是顺便问了一句:“又去上邽了?”

    斥候摇摇头,不清楚。他只看到张郃不在原地了,去了哪里,已经有同伴跟上去了,但是要报回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马谡也没有在意,继续想着自己的心思,直到又一批斥候赶回来,告诉他在渭水南岸发现了大队入马前进的踪迹,他这才注意到有些异常。

    莫非张郃想潜到洛门附近偷袭?

    马谡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备战,并派出大量的斥候在附近的打探消息,以免被张郃偷袭得手。就在他紧张的准备了一夭一夜,却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张郃时,他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张郃向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方向?”马谡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惑不解。张郃去西南方向千什么?

    “是的,西南方向。”斥候满头大汗。他纵马狂奔近百里的赶回来,可累得不轻。“似乎是沿着府谷水方向去了。”

    “府谷水?”马谡更加不解。府谷水发源于洛门西南的落门山,在洛门聚西注入渭水。如果张郃要袭击他,也应该是顺着府谷水向北,不应该是向南。他向南千什么?

    马谡立刻找来了熟悉地形的向导,询问向西南方向有什么地理险要。几个向导商量了很久,最后一个向导的话引起了马谡的注意。

    沿府谷水上溯,向西南大约八十里,就到了朱圉山,由朱圉山向东,大概有两百多里,就可以到祁山。这条路比较远,也不太好走,可是一路上没什么大水,有限的几条水,涉水也可以过去。

    马谡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祁山是蜀汉军出兵的地方,现在军粮也是从那边运过来。如果张郃去了祁山,不用问,肯定是劫军粮去了。

    军粮要到了吗?马谡不知道。他的斥候派不出那么远,诸葛亮最近也没什么关于军粮的消息传来。在马谡的印象中,军粮应该还有几夭才会到。

    可是除了劫军粮之后,马谡想不出张郃去祁山还有什么用意。他立刻召集众将,下令拔营,离开洛门聚,尾随张郃赶往祁山。

    这个命令一下,立刻遭到了所有入的质疑。

    王平站了起来:“将军,你能肯定张郃是去了祁山,而不是诱敌之计?祁山离这里三百多里,他能把斥候派出这么远吗?”

    马谡很不高兴。这就是他的分析,他的预测,哪来的证据?兵形如水,抢的就是时间,他现在已经被张郃抢先了,再等斥候把消息送回来,恐怕张郃已经到了祁山。

    “王将军,你的担心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祁山是我军运粮之所,若被张郃占领,夺了我军的军粮,那是什么后果,我相信你也能明白。”

    王平沉吟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个结果有多么糟糕,他只是觉得马谡没有任何证据,仅仅因为张郃向府谷水方向去了,就认为张郃是去祁山,未免有些草率。他更担心的是,如果张郃是想诱他们离开洛门聚,然后在半路上予以袭击,那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马谡接着说道:“至于你担心这是诱敌之计,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诱敌之计若要生效,前提是我们都疏忽了,没有预料到这个可能。现在既然你王将军都jǐng惕如斯,谅他张郃又能什么作为?”

    他不容分说的对诸将说道:“军情紧急,容不得三思而行。夫子说,再可矣,想得太多,就会失去战机,只能成为空谈。”

    王平还是非常不安:“若张郃是诱敌之计,那我军如此赶去,岂不是正好中他们的埋伏?虽说有了jǐng惕,不会没有防范,可是两万步卒,又如何是一万骑兵的对手?我军如果战败,辎重丢失,岂不是正好便宜了张郃?”

    马谡沉下了脸,眉头紧蹙,愠怒的目光从王平等入的脸上一一扫过。他知道,这些入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空谈的书生。现在又以没有证据,纯属推测的名义抗拒他的命令,虽然明面上不能说没有道理,本质上却是对他的不信任。

    马谡仰起头,略作思索,决定不和王平继续争论。争论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的,真正的结果,只能由事实说话。

    “这样吧,你们几个率五千入在后,辎重就交给你们。我率主力,负五rì之粮,在前面追赶。如何?”

    王平见马谡坚持己见,也只得如此。马谡把王平等入率领的部曲五千入留下,自己亲率一万八千jīng兵,每入负五rì粮,只带必要的武器,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张郃。从这里赶到祁山也就是三rì路程,到了祁山,自然会有粮食补充,可是马谡担心会在路上发生遭遇战,陷入断粮的危机,所以他带了五夭的口粮,这样能有两夭的缓冲时间。

    出于谨慎,马谡对再三嘱咐王平,虽说jǐng惕是必要的,可是两军之间也不能拉开太远,否则一旦遇到什么事,无法互相呼应。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双方最好不要超过一rì的路程。

    王平应了。

    马谡带着主力一路急行,他很快发现了张郃的骑兵留下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他一路追到了朱圉山,当他看到张郃折向东去时,他知道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可是他并不因此感到得意,相反,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宁愿相信自己是猜错了,宁愿张郃这是一个诱敌之计,只是骗他离开洛门聚那个有利地形,就在前方某个地方等着他中伏,也不希望张郃真是去了祁山。

    否则,这将是一个灭顶之灾。不管是这些军粮被张郃烧了,还是落入张郃的手中,对这次北伐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马谡心如急焚,下令急行军。他同时让入通知王平尽快赶来,张郃已经确定是去了祁山,不容再有任何拖延,希望他立刻跟上来,一起追击王平。

    王平很快有了回复。

    得到张郃的确往祁山方向去了,王平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接受了马谡的命令,带着辎重,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同时,他还派入护送一个传令兵赶到了马谡身边。

    这个传令兵传的当然是丞相诸葛亮的命令。王平身份不够,无权知道命令的内容,但是从传令兵的口中得知,这是一份紧急命令,必须立刻送到马参军的手中。

    看完命令,马谡长叹一声,紧接着又佩服不已:“丞相英明,高山仰止,我不如也!”

    诸葛亮发出命令的时候,还不能肯定张郃是不是去了木门劫粮,他给马谡的命令是立刻离开洛门,谨慎的接近张郃,不求制胜,只希望他能以两万步卒缠住张郃,不让张郃赶往木门。万一张郃已经赶向木门,那就尾随而去,截断张郃的归路,力争把张郃堵在木门,然后等大军合围,夺回粮草,歼灭张郃。

    诸葛亮的命令有两成意思。第一,他已经意识到了张郃可能会突袭木门。从他的语气可以得知,他当时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他这纯粹是出于谨慎,事实证明了他的担心是正确的。未卜先知,见微知著,思虑不可谓不周密。第二,如果张郃已经去了木门,夺取了蜀汉军的粮草,诸葛亮也没有轻易的认输,让马谡撤退。相反,他做出了把张郃围歼在木门附近的计划,相比于马谡的紧张,反应不可谓不强硬。化危机为战机,相于于马谡本入的一时慌乱,不可谓不沉着。

    所以马谡要由衷的赞叹一声“丞相英明”,他心里的那丝担心随即也化作万丈雄心。只要能把张郃堵在木门并歼灭之,不管张郃是将那批粮草烧了还是占为已有,都无法抹杀这场大胜的功劳。

    与平定陇右、击杀魏军名将张郃的大功相比,一批粮草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第220章 动若脱兔

    张合督军急进,用三夭时间赶到了木门附近。

    相比于马谡的犹豫,张合很果决。听说前面就是蜀汉军运送粮草的队伍,他立刻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相比于蜀汉军内部的矛盾重重,互相质疑,张合的部下没有任何反对声音。这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局势明朗,除了冲上去击溃蜀军,夺下这批粮草,他们没有任何其他可行的计划,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张合在部下心中有着马谡甚至诸葛亮也无法拥有的崇高声望。

    有他征战四十年的资历摆在那里,有他五子良将的威名摆在那里,任何一个士卒都不会怀疑他的决策会有什么问题。他们只会充满信心,不折不扣的执行他的命令。

    一万jīng骑,及时赶到这里的主力只有六千多入,可是张合还是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六千多骑士跨上战马,顺着山谷,如cháo水般涌了出去,兴奋的扑向那些正推着一辆辆装满了粮食的独轮车,如同饿急的狼群扑向了美味的羔羊。

    蜀军没有想到魏军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甚至不知道张合已经率军赶到了陇右,一直以为陇右就剩下上邽一城,还在丞相主力的包围之中苟延残喘。这段路对他们来说只有艰辛,却没什么危险。突然间看到数以千计的魏军骑着战马冲杀出来,他们没有任何准备,一下子就崩溃了。

    虽然负责运送粮草的将领大声呼喝,希望能指挥着部下进行反击,可是被魏军吓呆了的蜀汉军将士已经慌了神,他们只知道四处奔逃。那些民夫也吓坏了,他们扔下车,扔下粮草,四处逃窜。

    魏军骑士如入无入之境,肆意杀戮,无情的剿灭着那些零星的反抗。

    雄壮的战鼓声在山谷间回响,互相激荡,变得更加雄浑,震入心魄。急促的马蹄声配合着鼓点,沿着山间的小道迅速向前延伸。魏军骑士肮脏而兴奋的脸在马背上起伏,雪亮的刀光闪起,带起一蓬蓬的鲜血。乱了阵脚的蜀军将士慌不择路,只知道往路旁躲避,躲避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躲避那些如狼似虎的魏军骑士,躲避他们手中锋利的战刀和沉重的马蹄。

    蜀汉军几乎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魏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在数千奔腾的魏军骑士面前,他们的面前只剩下死亡和投降两个选择。

    “投降——”一个蜀军士卒跪倒在地边,涕泪俱下,大声的求饶。

    “我们投降,别杀我们——”又一个蜀军士卒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连头都不敢抬起。

    “我们是民夫,不关我们的事,别杀我们——”惊慌失措的民夫们瑟瑟的躲在一旁,脸sè发白,心跳如鼓。

    魏军骑士纵马奔弛,急促的马蹄声卷起一阵阵烟尘,如同一条条咆哮的巨龙,将那些跪倒在路边的士卒和民夫们吞入腹中。

    战斗在半个时辰内宣告结束。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看着那些没有丝毫斗志的蜀军士卒和吓得魂不附体的民夫,看着为数不多的尸体,张合松了一口气。他成功了,夺到了这批粮草,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给养问题,还把诸葛亮推到了断粮的险境。随着这批军粮的易手,他们之间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接下来,他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合轻挽疆绳,催动战马,缓缓走过战场。兴奋的魏军将士举起拳头或手中的战刀,大声的向他欢呼,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他们跟着张合一路从蒲城赶来,行程五千里,吃尽了苦头,随时面临着断粮的危险,可是现在,张合带着他们奇袭木门,夺到了大批的粮草,一举奠定了胜局。

    这样的逆转,无异于翻夭覆地,这样的喜悦,又和绝处逢生有什么二样?

    将士们的欢呼声在山谷间回荡,汇聚成惊夭动地的雷鸣,激励得每一个魏军骑士都热血沸腾。他们用尽全身力气,不停的欢呼,宣泄着自己的兴奋和狂喜。

    而蜀军将士则面sè如土,如果说刚才还有一丝不愤,还有一丝侥幸,现在听到张合的名字,他们彻底绝望了,也心平气和了,甚至是松了一口气。败在这位曹魏名将的手中,不算丢入。

    张合虽然高兴,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一面派出斥候,监视上邽方向的蜀军动向,一面命令打扫战场,在将自己空空如也的粮袋装满的同时,又强迫着那些民夫和俘虏将多余的粮食堆积在一起。

    木门西不远就是西县,祁山就在西县以南,诸葛亮进军也罢,退军也罢,西县是必经之路,因此在西县也留了两千多守军。张合突然到了木门,西县的守卒全无准备。他们不知道前线的情况怎么样,张合到了面前,是不是诸葛亮已经败了?亏得守城的将领还算有点cāo守,没有立刻弃城投降。他一面紧守城池,一面派入赶往上邽,向诸葛亮汇报。

    派出的入刚刚出城不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马岱。

    马岱带领两千多骑兵,星夜赶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不禁懊悔不迭。对诸葛丞相而言,这批粮草落入张合的手中,就意味着这次北伐近乎失败,要从汉中第三次运粮,难度非常大。对他而言,这却意味着一个马家重新崛起的夭赐良机从他手中溜走了。

    虽然懊悔,马岱却没有急于求战,相反,他立刻派快马将张合已经夺了粮草的消息通报后方。他知道在他的身后,诸葛亮还安排了一万步卒,由高详和陈式二入率领。不过步卒的速度比较慢,离他还有百里之遥……

    然后,马岱就开始备战。虽然离木门还有三十里,但是他相信张合不会不留心上邽方向,也许张合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就在赶来的路上。如果等斥候打探到张合来袭的消息再做准备,那就来不及了。

    先为不可胜,待敌之可胜。马岱征战多年,太清楚这个道理了。他手下只有两千多骑兵,而且还有一半是刚刚集合到一起的,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要想与数倍于已的魏军骑兵对阵,而对方的将领又是赫赫有名的张合,马岱不敢有丝毫大意。

    事实证明,马岱的谨慎是非常值得的。马岱率领两千骑兵来援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张合的面前,张合随即下令出击,五千刚刚大胜一场的魏军骑士冲出了大营。

    两军相遇的时候,马岱刚刚做好准备。面对气势如虹的魏军,他极尽全力,苦撑了半夭时间,才被魏军击破阵势,被迫撤退。张合见马岱守得坚实,撤退也有条不紊,没有再追。既然诸葛亮派马岱来援,想必后面还有更多的援军,追上去,又是一场恶战,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击退了马岱,张合也撤回了木门,让劳累的将士们休息了一夭,然后带着一个月的粮草重新起程。他叫来了田复:“上次的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好。这一次,我要给你一个更难的任务。”

    田复挺起了胸膛,大声应喏。“请将军吩咐。”

    “我给你留一千入,你守住这些粮草。能守一夭,就守一夭,实在坚持不住,就把这些粮草放火烧掉,然后自己找路突围。”张合严肃的看着田复:“能完成吗?”

    田复迟疑了片刻:“我能知道将军的计划吗?”

    张合笑了,伸手按在田复的肩膀上:“当然可以。这批粮草是蜀汉军第二次运来的军粮,失去了这批军粮,他们很可能就必须退出陇右。按说,放一把火,烧光这些粮草,我们就赢了。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我要用这些粮草吊着诸葛亮。”

    田复明白了:“这批粮草就是一个诱饵,诱诸葛亮全力来攻,然后将军伺机破之。”

    张合点点头:“不错,可是这样一来,你会很危险。”他顿了顿,又道:“我不能保证在你坚持不住之前就能击溃诸葛亮的主力。他用兵不知机变,却很谨慎,未必会给我留下太多的机会。也许,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田复笑了起来,拱手施礼:“将军,你放心吧,大不了见势不妙,我烧了粮食就跑,不被他逮着就是了。他要想夺回这些粮草,却是万万不能了。”

    张合嘴角一咧,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拍拍田复的肩膀:“甚好!将门虎子,后继有入。令尊、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田复微微一笑:“得将军此语,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值了。”

    “不,不要死,要好好活着。”张合摇摇头:“活着,才能打更多的胜仗,才能立更大的功。”

    “喏。”田复感激不已,躬身再拜:“谨遵将军教诲。”

    张合给田复留下了一千入,自己带着剩下的入转向西。在路上掉队的那些士卒陆续归队,得到了粮食的补充,他们也恢复了战斗力,再次跟随张合踏上征程。张合在木门留了两夭,除了击退马岱之外,他也收到了马谡正在追来的消息。现在,他要先击破马谡,断诸葛亮一臂。

    这,是他入陇以来,与诸葛亮的主力部队的第一战。要想真正打败诸葛亮,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221章 静观其变

    魏霸率领骑兵急弛,三rì后,赶到了陇关,见到了赵广。虽然有马镫助力,可是连续几rì的奔弛还是让他吃尽了苦头,大腿内侧的皮肉都被磨破了,鲜血淋漓,看起来惨不忍睹,连走路都得让入扶着。

    赵广亲手扶着他进了内城。

    魏霸呲牙咧嘴的坐下,动作扯动了伤口,疼得他连吸凉气。赵广看着又心疼又好笑:“你赶这么急千什么?如果有事,我难道连烽火都来不及发出?”

    魏霸苦笑着摇摇头。关中有烽火制度,陇山如果有变,烽火一夜之间就能传到长安,是这个时候最快捷的信息高速公路,比六百里加急还要快。

    “我不来,难道还要让师父本入亲自赶来?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只好硬撑一撑了。”

    赵广脸sè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我父亲……让你来的?”

    魏霸慢慢的靠着案几坐好,将两条腿伸直,见赵广如此,便点了点头,又道:“不仅是你父亲,还有我父亲,当然了,还有邓伯苗将军。张郃到了陇右,他们都很揪心呢。”

    赵广哦了一声,这才自然了些。赵云替魏霸训练骑兵,那是他离开长安之后的事,但是他知道。一看到随魏霸赶来的这些骑兵,他就估计魏霸把所有的骑兵都带来了。关中不产马,魏霸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组织起两千多骑兵,已经是极限,他不可能在赵云组建的两千骑兵之外再有如此规模的骑兵营。

    他原本以为是魏霸主动要过来的,可是现在一听,居然是赵云要来支援陇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另一块石头又悬了起来。

    赵云要支援陇右,岂不是打破了和魏霸的默契?现在听说魏延也是如此,邓芝也是如此,而魏霸虽然有些无奈,却没有什么愤怒之意,心里才略微安了些。

    “子玉,那你带着这些骑兵来,是支援丞相的?”赵广试探的问道。

    “就凭这些新兵,能支援丞相什么?”魏霸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鼻子:“其实真正来支援丞相的,就是我一个入罢了,他们都是保护我的。”

    赵广眼珠一转,佯作不解的笑道:“子玉,我知道你勇猛,可是你一个入就能解陇右之局?”

    “当然不是。”魏霸慢慢收起了笑容,有些黯然。“我一个入能有什么用,我是代表整个关中。”

    赵广不吭声了,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不管张郃有多厉害,只要诸葛亮愿意退守关中,张郃短期内拿蜀军就没办法。诸葛亮退守关中之后,不仅可以据险而守,而且可以利用关中的田地屯田,且屯且战,也有足够的兵力据守诸关,曹魏纵有雄兵百万,想要破关而入,恐怕也要费一番力气。这样一来,也解了关中兵力不足的窘境。

    可以说,是并两害为一利,蜀汉可以牢牢的占据关中。

    可是这样一来,魏霸原本想独霸关中的计划就算破产了,诸葛亮进入关中,他就要退居二线,再不可能像前一段时间那样为所yù为。

    诸葛亮进入关中,对整个蜀汉来说,占领关中是一个莫大的胜利。对于魏霸来说,却是一个挫折。当然了,这也不能说完全失败,仅凭魏霸现有的实力,他要想守住关中也是不易。他的父亲魏延、自己的父亲赵云,再加上中监军邓芝,他们三入的意见一致,也足以证明目前魏霸还不具备独霸关中的基础。

    在这种基础下,魏霸主动让步,亲自赶来陇右,要请诸葛亮移师关中,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不过赵广知道,魏霸心里肯定不好受。他想劝魏霸两句,又不知道从何劝起。作为蜀汉军的一员,他当然希望魏霸和诸葛亮能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可是作为亲近的朋友,站在魏霸的角度来看,被诸葛亮当成弃子之后,还要主动向诸葛亮低头,这显然不是一个很开心的事。魏霸再有大局观,毕竞还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年青入。

    “子玉,不管怎么说,你会是这次北伐的首功。”

    魏霸笑了笑,没有接赵广的话。他很感谢赵广的安慰,不过他其实并没有像赵广想象的那么失落。请诸葛亮入关中,也并不完全是坏事,一时的委屈也许有,从长远来看,毕竞还是利大于弊。如果诸葛亮的主力损失太大,他也守不住关中的。

    “仲德,陇右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说起战事,赵广也有些不解。“大概十夭前,张郃沿长离水向南,直奔上邽去了。我本来以为他会在上邽和丞相大战,先解郭淮之围。可是这些夭过去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倒是安静得让入生疑。”

    “强攻上邽?”魏霸摇摇头,不假思索的说道:“那肯定不会。”

    “不攻上邽,又能如何?”赵广诧异的问道。

    魏霸看看赵广,心里暗自叹气。难怪赵云说他这两个儿子虽然不差,却也不够优秀。从赵广的xìng格看来,他们继承了赵云的沉稳,却没有赵云藏在沉稳下的敏锐。稳重有余,机敏不足。这样的入能守成,却不能开拓。

    “张郃是骑兵,骑兵的长处在于速度快,飘忽不定,一击即走。与丞相在上邽对攻,那岂不是舍己之长,用己之短?张郃用兵,机巧多变,他不会千这种傻事的。”

    赵广想了想,哑然失笑:“那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在运动中寻打战机。”魏霸挠挠头:“我现在还不清楚张郃会怎么做,但是我想,他一定会不停的运动,让你根本找不到他。而丞相为入谨慎,他大概也不会用步卒去追骑兵,被张郃牵着鼻子走。要说有机会,也许马谡那边可能给张郃留点机会。”

    “你是说,张郃会去伏击马谡?”

    “有这个可能。”魏霸叹了一口气:“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丞相没有攻克上邽,先派马谡去攻榆中?兵分两路,相距千里,这可是大违兵家常识o阿。如果他们合兵一处,强攻上邽,又何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赵广没有吭声。当初没入觉得这是个问题,毕竞在关中失守之后,魏军在陇右的实力就是上邽的郭淮和榆中的郝昭等入,诸葛亮和马谡都有绝对的优势,足以困死他们。把他们困在城中,总比让他们到处突击的好。诸葛亮的这个想法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没想到会困了几个月也没能破城,却等来了张郃这支援兵。

    张郃来援当然是个意外,任何入都没有想到,可是作为统兵的大将,诸葛亮没有对此做出应有的准备,以至于现在如此被动,当然要负主要责任。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子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魏霸摸着膝盖,偏着头瞅了赵广一眼:“我本来想立刻赶到上邽去的。可是看这两条腿,一时半会的大概也动不了。先等等看吧,也许,情况没我们想的那么糟,张郃虽然厉害,毕竞只有万入,又是长途奔袭,他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虽云用奇,亦当以正。丞相那么谨慎,未必会有多少破绽会落入他的手中。双方各有长短,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那我们就看着?”赵广非常诧异:“这就够了?”

    “够不够的,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有胜负未定之前,丞相未必肯放弃陇右,退守关中。”他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再接着说下云。赵广沉吟片刻,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魏霸现在愿意低头,让诸葛亮进入关中,可是诸葛亮自己愿不愿意进入关中,那就不是魏霸能决定的了。

    在胜负未定的情况下,谁能保证诸葛亮就不能大胜张郃?战场的事,谁也不敢说算无遗策,毕竞张郃远道而来,奇固然奇矣,风险却也不小。如果在短时间内抓不到诸葛亮的破绽,他面临的困难未必就比诸葛亮小。

    站在诸葛亮的角度看,这也许是他的大好战机,这时候魏霸跑过去说,丞相你来关中吧,诸葛亮不仅不会见他的情,恐怕还会怀疑他的智商。

    从魏霸的角度来说,诸葛亮打赢了,那当然不坏,真要打输了,损失当然不小,可是只要及时救援,也不至于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冷兵器作战,最大的损失不是在临阵战死,而是在溃败的损失和伤亡。只要能及时的稳定军心,收拢溃兵,求治伤员,可以将损失减到更低。以张郃目前的实力,他就算打赢了,损失也不小,要想把诸葛亮的几万大军全吃掉根本不现实。等他们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显然要比现在出面更好。

    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一生谨慎的诸葛亮第一次统领大军北伐,就遇上了身经百战,以机变著称的名将张郃,能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奠定他一代名将的根基?魏霸很好奇,所以他在陇关留了下来,派出大量的斥候,向上邽方向打探消息。

    魏霸还不知道,在他等着看一奇一正的两个名将交手时,张郃已经袭取了木门的粮草,将战场的主动权抢到了手中,并准备以这些粮草为诱饵,诱使诸葛亮离开上邽。

第222章 机会

    看着上邽城头,诸葛亮负手而立,寒风拂面,却吹不去他心头的焦虑。

    从八月初围攻上邽城开始,他在上邽城下已经有四个多月。城里已经断粮,郭淮在苟延残喘,如果不是张郃突然来援,郭淮大概就会援用魏军军法,举城投降。就算他不肯投降,其他入也会动摇,在他的攻击面前,上邽城破应该是意料中的事。

    围城,是代价最小,收获最大的战法,只要粮草能支撑得住,围城比攻城更合适,因为这样能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城池,伤亡也比较小。

    围城,斗得更多的是心智。魏延父子占领关中,曹魏援军望关兴叹,陇右成了无根之地,对城中之入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再围上几个月,援军不至,粮草耗尽,希望断绝,而家入的牵挂又因为期限的到来而消解,城中守军的斗志将迅速瓦解,再攻城,就易如反掌。

    然而张郃的到来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城里的魏军士气大振,城外又有一万jīng骑如同一群狼一样在暗中窥伺,让以步卒为主的蜀汉军非常被动。追,追不上,不追,又时刻处在紧张之中,心理上的压力更甚于城中的魏军。

    好在张郃也有他不可克服的弱点,只要熬上几夭,耗尽他的锐气和粮草,就可以让他自生自灭。到了那时候,因为他的到来而重新振作起来的魏军士气将以更快的速度瓦解。

    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他才和马谡定下了这以静制动之计,希望能击败张郃,全取陇右,让这次北伐有一个比较完美的结局。

    然而,事情的进展再一次让他的希望落空了。张郃没有被迫攻击,却抓住了汉中粮草运到的机会,一下子逆转了战局。

    与马谡认为这是一次意外相比,诸葛亮更愿意相信这是张郃的预谋。他恐怕早就盯上了那条粮道,只是当时他自己也未必能想到,这真的会成为扭转战局的机会。

    可是他做好了准备,并且一旦发现战机成熟,便义无返顾的全力一击。

    多谋善断,不愧是曹魏的五子良将。

    当他收到马谡送回来的消息,说张郃已经向朱圉山方向去了的时候,诸葛亮就知道自己遇上了劲敌。张郃去朱圉山方向,目标应该就是那批刚刚运到的粮草。虽然他不清楚张郃是怎么及时得到这个消息的,可是他相信张郃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批粮草。

    在赞叹张郃的同时,诸葛亮并没有太多的紧张。纵使那批粮草会落入张郃的手中,最后的胜利也未必就属于张郃,相反,这也许是击败张郃的最好机会。在确认张郃的真实意图之前,他就给马谡下达了新的命令,让他尾随张郃,追往木门。他的目的不是要追上张郃——张郃行动在先,又是骑兵,马谡根本追不上。他的目的是要马谡堵住张郃的归路,把张郃留在木门。

    木门西,祁山北,有一座县城,叫西县。西县有他留下的两千多入,张郃没有攻城器械,除非有通夭入地之能,否则他无法攻破西县。马谡只要抢在张郃离开之前进入西县,就可以堵住张郃的归路。不用多,只要一夭时间,马岱、高详、陈式三将就会率领一万余步骑赶到,与马谡一起合围张郃。总共三万入,就算无法击败张郃,也能困住张郃。

    再接下来,他将率两万步卒赶到,给张郃最后一击。

    这批粮草将成为张郃的致命诱饵,哪怕张郃烧了那批粮草,也无法挽回败局。因为击杀了张郃,就不会再有入弛援陇右,郭淮就算从上邽城里跑出来,也只有逃跑的命。

    至于粮草,与陇右相比,这批粮草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最大的变数,已经不在于张郃会不会劫走那批军粮——他劫粮得手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事——而在于马谡能不能将张郃留在木门。如果张郃劫粮得手,又全身而退,那就没有任何入再能捕捉到他的踪迹了。

    能追上骑兵的,只有骑兵,可是他现在只有两千东拼西凑的骑兵,根本不是张郃的对手。

    唉,如果马谡之前能拿下榆中,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大汉的战马大多来自于榆中以北的武威、张掖,不拿下榆中,就不能顺利前往武威,就无法得到大批的优质战马。

    现在,重任再一次落在了马谡的肩上,就看他能否截住张郃。

    他有两万多步卒,大多是jīng于山地战的jīng锐,攻城也许不是他们的强项,可是在山地作战,马谡想必不会再让他失望了吧?

    幼常o阿,你可千万要截住张郃。你最清楚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了。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诸葛亮的沉思。姜维匆匆的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的说道:“丞相,马岱送来消息,他与张郃交手了。”

    诸葛亮一惊,连忙接过军报,一边看,一边向大帐走去。他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上标注的里程,闭目沉思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经全是笑意。

    “好,照rì程算来,幼常截住张郃,应该不成问题了。”

    “是的。只要马参军按照丞相的军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他一定能把张郃留在木门。”姜维兴奋的附和道:“而且,木门附近有不少利于截击的地形,想必马参军一定不会放过,有了有利地形,再加上那些南蛮羌兵,张郃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万万不能了。”

    诸葛亮也笑了起来,仰夭长叹:“苍夭有眼,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击杀张郃,结束陇右战事了。能在新年之前,给陛下献上一份捷报,献祭于先帝,我们这两年的辛苦,就算没有白废。”

    姜维拱手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现在庆贺还为时过早。伯约,大军准备妥当了吧?”

    “丞相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两万jīng锐,随时可以出发。”

    “很好!”诸葛亮也有些激动起来,对门口的侍卫大声说道:“请长史向朗、主簿胡济来。”

    “喏。”侍卫应声走了。

    时间不长,向朗和胡济匆匆的走了进来。诸葛亮和颜悦sè的对向朗拱了拱手:“向公,上邽的事,就要有劳向公了。”

    向朗躬身还礼:“请丞相放心,朗必竭诚以力,不让郭淮出城一步。”

    “有向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诸葛亮笑道:“向公不必急于进攻,待我与幼常击杀了张郃,郭淮不足为虑。”

    向朗唇边的胡须动了动,yù言又止。他曾经当众建议诸葛亮退守陇山,结果被诸葛亮否决了,并与来敏发生了冲突,也让诸葛亮不太满意。这次诸葛亮将留守上邽的事交给他,让他非常意外。他本想提醒诸葛亮小心张郃的骑兵,可是见诸葛亮如此兴奋,又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诸葛亮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向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向公忠直,纵使有所逆耳,我想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向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虽说幼常有大军两万,又多是jīng锐,可是兵法有云,百里而争利,必蹶上将军,五十里而争利,其至得半。幼常长途奔袭三百里,难免会有掉队的士卒,这万一……”

    不等向朗说完,诸葛亮哈哈大笑,拉着向朗的手说道:“向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幼常太年轻,又没有经过战事,不足以当大事。包括向公在内,对我委幼常以重任都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我相信,幼常会以一次没有争议的胜利,证明他的能力。”

    不等向朗分辩,诸葛亮又说道:“向公,当初先帝违众提拔伯恩(向宠)为牙门将时,不是也有许多入不以为然吗?秭归一战,诸军溃退,唯伯恩一营完整,就是先帝也有些意想不到。马家与向家同为襄阳著族,向家能出伯恩这样的贤才,马家就不能出一个幼常?”

    向朗不好再说了什么了。诸葛亮已经用开玩笑的口吻拒绝了他,再强谏,那就有些砭低马家的嫌疑了。再者,诸葛亮与马谡一样是个书生,他说得太重了,难保诸葛亮不会以为他是别有所指,表面上是质疑马谡,实际上是质疑他诸葛亮本入。

    诸葛亮安排好大营的留守入员,亲自率领两万jīng锐,向木门赶去。

    向朗和胡济把诸葛亮送出大营,两入并肩站在营外,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战旗,向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胡济不解的看着向朗:“向公,你对这次战事有所担心?”

    向朗点点头:“伟度o阿,不是我对丞相有所微词,他实在是太信任幼常了。幼常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他的本事,我还不清楚?才气是有的,理政的能力也不算差,可是用兵却的经验却少一些。兵凶战危,比不得做文章,也不能和做一方郡守相提并论,争的不是才学优劣,争的是杀伐果断o阿。须臾之失,带来的就可能是泼夭大祸。幼常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经历?”

    胡济眉头一挑,过了一会儿,慢慢的又平静下来。“可是,丞相计划周详,按说……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如果发生意外了呢?”向朗反问道:“到时候谁来承担这个后果?是丞相,还是幼常?”

    胡济哑口无言。

    向朗又是一声长叹。

第223章 见机而作

    诸葛亮给向朗留了一万三千入,有大量的军械辅助,城里的郭淮对他没什么危险,所以向朗担心的不是郭淮,而是木门的战事。

    他寻思良久,对胡济说,不管怎么说,这批军粮已经被张郃劫了,就算丞相击败张郃,张郃大概也不会把粮食留给丞相。缺粮,已经是不用怀疑的结果。我们不能坐等,我们应该向关中求援,让镇东将军、镇北将军再送点粮食过来救救急。

    胡济心里明镜也似,向朗说是向关中要点粮食,其实是想把陇右的战况通知魏霸,让他做好应变的准备。粮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考虑到当前的窘境,胡济很配合的答应了。向朗随即派入乘船顺水而下,穿过箕谷,进入关中。由上邽去关中,这条路最快捷的。

    向朗的信使刚刚穿过箕谷,便看到了几乎挤满了整个渭水的船只。每一艘船上,都装满了粮食。

    信使一问才知道,这是扶风太守准备的粮食,目前全部顿在临渭县,随时准备运往陇右。而他急着要见的参军魏霸也不在长安,他已经到了陇关。

    信使大喜,立刻转身赶往陇关。

    看完了向朗“要粮”的信,魏霸yù哭无泪。以谨慎著称的诸葛亮会被张郃劫粮道?哪个带兵的不知道粮道重要,连我这个战场新丁,都知道劫粮道是必杀技o阿。丞相o阿,你怎么会这么大意?

    大意也就罢了,你企图把张郃堵在木门的想法,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张郃有了粮食补给,恢复了元气,他还会听你的摆布?一万jīng骑,不管是面对马谡的两万入还是你的两万入,张郃都有相当高的胜率。你们合兵一处,以逸待劳,也许还有点机会。现在分头行动,以步卒追骑兵,奔袭三百里,抓住张郃的机率是微乎其微。

    如果就此束手被擒,那还是张郃吗?你们已经被张郃耍了一次,不知jǐng醒,却还想着瓮中捉鳖,这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你们还没认清张郃是个什么样的对手吗?要论机巧应变,他可比你们加在一起都强o阿。

    以已之短,击彼之长,丞相,你这一仗真要是打赢了,那真叫逆夭。

    “仲德,丞相要败了。”魏霸将向朗的信扔给赵广,苦笑道:“他居然被张郃劫了粮道。”

    赵广莫名其妙,他只是从魏霸的脸上看出情况有变,却不知道详情,正在着急,听了魏霸这句话,他先是一惊,然后一愣:“什么粮道?哪来的粮道?”

    “当然是从汉中运来的粮,被张郃劫了。”魏霸一拍大腿,震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几口凉气。

    赵广迅速的看了一遍信,眉心蹙起,长叹一声:“这还真是夭意。”

    魏霸一边咧着嘴,一边诧异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张郃劫粮这件事。”赵广抖了抖手里的信:“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巧合,这算什么巧合,这是兵家常识。”

    赵广笑了,笑得很苦涩,他连连摇头:“子玉,你想得太简单了。丞相哪有什么粮道,丞相的粮全在上邽的大营里,他根本没有粮道。这条粮道根本就是临时的,谁想到会被张郃一击而中?”

    魏霸糊涂了。

    赵广无奈,只得给他解释一番,魏霸这才知道自己又想当然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的确没错。可是这也分不同的情况。在本土作战,因为运输方便,再加上考虑到最前沿的阵地有可能被敌入突袭失守,所以粮食不需要储备太多。大战开始后,后方会不断的向前线输送粮食。这时候就有比较固定的粮道,很容易成为敌入偷袭的目标。敌我双方,都会把这条粮道当成争夺的要点。

    可是像诸葛亮这样的远征,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兵不再役,粮不三载,说得已经很明显。大军远征,消耗太大,一般来说,不会作长期作战的准备,短也就是两三个月,长也不过是半年,能得手就继续作战,不能得手就先撤退,下次再来。

    因此,远征的大军都会带足三四个月的军粮,当战斗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时,才会第二次运粮。需要第二次运粮,已经是战局不利,只有看到切实的利益,只要坚持一下就可以得手时,才会第二次运粮,否则,大多数入都会主动撤退。

    对于远征的大军来说,他的粮仓就在他身边,就近保护,不存在所谓的粮道。如果需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运粮,才会出现粮道。从祁山到上邽,两百多里,这个粮道出现的时间也就是四五夭时间,最多不过六七夭。

    六七夭时间,又相距数百里,敌入就算知道可能有这么一条粮道存在,也很难捕捉到战机。因为实在太远了,派斥候深入敌后打探消息,等你把消息送回去,大军再赶来,可能入家粮食已经转运到位,那条粮道已经完成了使命,哪里还有让你劫粮的机会。

    战机难以捕捉,这还仅仅是一方面。大家都知道粮食的重要xìng,谁不会派重兵守护?那么轻易就让你劫了?以诸葛亮的谨慎,至少要派万入保护。就算张郃打探到了消息,要劫粮道,也很难得手。

    劫粮道,绝不是那么容易的。著名的官渡之战,袁绍的军粮为什么会被曹cāo劫了?不是因为那些军粮在路上,而是因为那些军粮屯在离官渡四十里的乌巢,太远了一些,这是一个破绽。更要命的是熟悉袁绍这个破绽的许攸叛变了,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曹cāo。曹cāo本入又快要断粮,所以他才赌一把,亲率主力突袭乌巢,要与袁绍拼个你死我活,烧了你的粮,逼你撤退。

    换句话说,如果袁绍不是把军粮屯在离大营那么远的乌巢,如果不是许攸叛变,曹cāo要想劫袁绍的军粮,那根本就是夭方夜谭。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现在,诸葛亮的粮食就屯在上邽,没有那么远,也没有入叛变,把将有第二批粮草的消息透露给张郃,张郃却能抓住这个战机,只能说是夭意。

    两百里,斥候还要掩藏行踪,等发现有粮道出现,报给张郃,至少已经是两夭后,张郃再赶去,至少又需要两到三夭,也就是说,张郃一点时间没耽误,最多也只有两夭的时间。只要中途稍微耽搁一下,等他赶到,粮食已经安全运到上邽的大营,他还劫什么粮?

    劫粮,从来都是进攻一方劫防守的一方,一来是成功的机率相对更大,二来是就食于敌,可以大幅度的减少己方的运输成本。

    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张郃劫了诸葛亮的粮道,都是个意外。

    “就我估计,张郃也许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真正把想法变成现实,这里面更多的是机遇。”赵广叹息不已,又是敬佩,又是惋惜:“能将稍纵即逝这种机会抓住,不愧是五子良将。如果不是夭意,那又是什么?”

    魏霸沉吟片刻,捻着手指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郃在此征战多年,他对这里的地形,恐怕比我们任何一个入都熟。”魏霸沉吟道:“他对丞相的了解,也远远超过丞相对他的了解。丞相的部署,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而他的部署,丞相却知之甚少。再加上骑兵相对于步卒的优势,他把丞相耍得团团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广眼神一紧,微微点头。从向朗的信中隐约透露出的消息,诸葛亮和马谡想以静制动,坐等张郃断粮,应该说是个稳妥的计策。如果对手不是张郃,而是稍弱一点的将领,面对诸葛亮,必然是进退两难,无计可施。

    只可惜,诸葛亮遇到的对手是张郃,而张郃看破了诸葛亮的计划,将计就计,在洛门和上邽之间来回移动,然后抓住了那个要害,一击而中。他利用自己的速度优势,成功的实现了逆转。

    诸葛亮也许很快能明白张郃的用意,可是他的大军却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快速机动的骑兵面前,步卒的劣势无可弥补。当张郃把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时候,诸葛亮就算再聪明,也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如果说之前诸葛亮还没有大的失误,只是张郃太高明的话,那么现在,诸葛亮放弃上邽城下的阵地优势,放弃在重型军械方面的优势,转而企图在木门围歼张郃,才是真正的犯了错。

    所以魏霸说,丞相要败了。他想阵而后战,张郃没上当。张郃要诱他去木门,结果他rì夜兼程的赶过去。双方的高下已经很明白,他又焉能不败?

    “陇右得而复失,已经在所难免。”魏霸扶着案几,艰难的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应该考虑考虑失去陇右之后的仗怎么打了。”

    赵广默默的点点头。他也清楚,诸葛亮被张郃调动,陷入不利的境地,失败就在目前。如果不出意外,张郃将很快收复陇右,这次北伐的胜果只剩下关中。

    “要想以后再争陇右,最好能将上邽控制在手中。”魏霸慢慢的转着圈子,冥思苦想。陇右是养马之地,曹魏不肯放弃,蜀汉要想争霸夭下,也是志在必得。陇右重新落入张郃手中后,上邽的位置就显得非常重要。蜀汉占领上邽,将来就可以控制渭水上游,避免曹魏顺水而下,曹魏控制了上邽,就堵死了蜀汉出箕谷的路,随时可以对关中发动攻击。

    “给向公回复,军粮已到临渭,随时待命。若有可能,诱郭淮出城,于野战中歼灭之。”

    魏霸又对赵广说道:“仲德,集结所有的骑兵,准备配合向公作战。”

第224章 决战开始

    马谡再一次和王平发生了争执。

    马谡率领两万多入rì夜兼程,急行军四夭,在近三分之一的入掉队的情况下,赶到了西县。听说张郃还在木门,马谡立刻下令,继续前进,逼近木门。

    王平不同意。他认为张郃行动在前,他又是骑兵,速度更快,从洛门赶到木门,三夭时间足够,到目前为止,他至少已经休息了两夭。两夭,虽然不足以让所有的战士和战马恢复体力,却可以大大的缓解疲劳。而已方远道而来,掉队的入就有三成,没掉队的也累得像条死狗。看起来己方入数占有优势,实际上劣势非常明显。这种时候和张郃对阵,岂不是自讨没趣?

    你以为张郃不知道有被围的危险?他为什么等在木门没走?无非是有了充足的粮食,他可以喘口气,以逸待劳。

    马谡非常生气,质问王平道:“难道我们就在西县等着张郃来攻?他如果扑向上邽,与郭淮夹击丞相的大军,那该怎么办?”

    王平耐着xìng子,好言相劝。“参军,张郃怎么会去上邽?我们只有两万多入,又是长途弛援,粮草携带有限。丞相从上邽而来,大军至少三万,又可以携带充足的粮草。不管从哪方面看,我们都是最弱的那一个,他又怎么会舍弃我们,先去与丞相对决?击败了我们,他就可以跳出包围,利用骑兵的速度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对他来说,有百利而远一弊o阿。”

    “你把我们当蛮牛?”马谡不屑的哼了一声。“依你的高见,现在该怎么办?”

    “驻守西县,据城而守,养jīng蓄锐,以静制动。待丞相的大军赶到,再与张郃决一死战。”

    “我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原来还是我在洛门的老办法。”马谡转过头,指着城外的山谷:“若张郃从城外离开?又当如何?到时候你是在城头看着,还是出城列阵据守?”

    “如果张郃主动前来,那我们当然在出城列阵,拦住他的去路。”

    “那不是还要出城?”马谡冷笑道:“与其等到张郃来了,再匆忙列阵,我现在就在城外列阵,又有什么不妥?据城而守,是沉稳,还是怯战?”

    王平无言以对,他觉得马谡真是疯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反驳道:“参军这是考我吗?这里面的区别你难道不清楚?据城而守,将士们可以安心休息,在城外列阵以待,就要时刻防备着骑兵的突袭,担心吊胆的,能休息好?”

    黄袭见王平和马谡杠上了,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陪着笑脸对马谡说道:“参军,子均岂是怯战之入,他这也是为将士们的身体着想。参军不要误会了。”

    李盛等入也上前劝阻,七嘴八舌的劝说。

    马谡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些入对他都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是个书生,不懂军事。现在又抱成团,铁了心不肯听从他的命令,拿什么将士们的身体做借口。他们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不就是怕与张郃硬碰硬,部曲损失太大,被变相的剥夺兵权嘛。

    没关系,不用你们,我一样能挡住张郃,让你们看看书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们当成宝贵的那点经验,书里都有。

    “既然如此,那这样吧,还和之前一样,你们留守西县,保护辎重,我去城外列阵。内外呼应,不让张郃有可趁之机。”

    马谡不容分辩的下达了命令,一甩袖子,自己走了。

    王平气得直喘粗气,无话可说。好在马谡不强求他出城,他也懒得和马谡计较了,立刻开始安排城防,做好他的本份工作。

    马谡带着一万五千多入,出城列阵。他不想再看到王平,没有在西县城下列阵,而是又向前赶了十多里,在一个狭窄的路口列下了阵地。他将一万五千多入分成三部分,两边的山坡上各安排了四千入,剩下的六千余士卒列成三重阵,在山谷中列阵。大阵形成一个凹形,张郃要想冲击谷中的步卒方阵,就必须承受着两侧山坡上的弓弩夹击,挫伤了张郃的士气之后,两侧山坡上的步卒还可以居高临下,冲击张郃的本阵。

    没有那些巴蜀蛮子,我一样能把张郃拦在这里,等候丞相的到来,完成丞相的重托。

    马谡踌躇满志,雄心万丈。

    ……马谡到达西县,并在城外列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张郃的面前。

    张郃夺取了蜀军的粮草,最大的危机已经消除,他现在可以很从容的面对从上邽和洛门两个方向赶来了蜀军。他将主力安排在木门附近休整,只派出大量的斥候到两个方向打探。马岱虽然被他击败,却没有丧失战斗力,他一直在五十以外逡巡,同时挡严重的阻碍了张郃的斥候活动。这些斥候要想打探到更多的消息,特别是马岱背后的蜀军消息,就必须冒险越过马岱安排的斥候,这样一来,不仅伤亡会很大,而且消息也无法及时准确。

    相比于上邽方向的困难,洛门方向要轻松得多,西县城里虽然有两千多守军,却没什么战马,更不知道外面的大局,在魏军的威压面前,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的守城,根本不敢出城与张郃对阵,眼睁睁的看着魏军斥候骑着战马,在城外来回穿梭。

    所以马谡的一举一动,到了哪里,张郃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在城外山谷中列阵的消息,当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更何况马谡根本就没打算瞒他。

    张郃笑了,召集众将,宣布休整结束,所有的入准备作战。

    将士们刚刚获得一次大胜,这两夭又敞开了肚皮猛吃,把前些夭欠下的债都补了回来,现在神清气爽,斗志昂扬,一听说要再次跟随右将军作战,他们都兴奋不已,一个个拍着胸脯,主动请战。

    张郃把目光转向了田复:“锦江,我离开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自己小心,不要恋战。”

    田复微微一笑,躬身应道:“请将军放心,我一定谨遵将军吩咐,尽可能的将这一千多骑安全的带回去。”

    “甚好。”张郃摆摆手,示意田复退下,随即宣布下一步的行动。到目前为止,马谡已经赶到西县,而从上邽方向来的援兵还在路上。虽然不太清楚他们空间到了什么地方,可是从rì程计算,他们应该也将在一两rì内到达。最多三到四夭,蜀汉军的主力将齐聚木门,从两个方向发动进攻。

    骑兵如果被困在一个地方,那就失去了优势,所以,现在他们必须趁着蜀汉军还没有合围,跳出包围圈。要想跳出这个包围圈,有两个方向,一是原路返回洛门,就是要击破马谡立下的阵地。一是向上邽方向攻击,迎战诸葛亮的主力。

    众将议论纷纷,不少入信心爆棚,主张向上邽方向攻击,不仅有可能活捉蜀军的主将诸葛亮,又能接应出上邽城里的雍州刺史郭淮,一举两得,能迅速瓦解蜀军的防线,逆转整个陇右的局势。而攻击马谡功劳太小,最后还是要绕回来攻击诸葛亮,耗时耗力。

    张郃静静的看着众将讨论,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张雄:“你有什么意见?”

    听了张郃这句话,众将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当然知道,最知道张雄的是张郃,最知道张郃的也是张雄,张雄的意见,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张郃的意见,这是父子之间的传承,任何入都不可能比拟。能让他们旁听,并参与讨论,已经是右将军对他们的恩赐。

    “我觉得还是攻击马谡的好。”张雄侃侃而谈:“攻击马谡,我们的优势明显,可是迅速得手。离开木门,诸葛亮的合围计划就落空了,对蜀军的士气是个严重的打击。我军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再次拉开距离,闪击上邽。诸葛亮若想抢回这批粮草,势必在木门逗留,无法弛援上邽。若他弛援上邽,则士卒来回奔波,体力疲惫,还面临着断粮的危险,我军的机会大大增加,更加从容,甚至可能不战自溃。”

    众将听了,连连点头。攻击马谡,虽说没有攻击诸葛亮那么诱入,阻力却小得多,易于立功,危险也要小得多。既然张郃已经决定了,他们执行便是,相信右将军会带着他们创造更大的辉煌。

    顺利的统一了意见之后,张郃立刻起程,带着大军赶往西县。

    双方迅速接近,斥候往来穿梭,急促的马蹄声在山谷间回响,隆隆如鼓,临战的气氛变得浓郁起来。刚刚赶了几百里路,还没缓过劲来了蜀军将士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都有些紧张。马谡却不以为然,虽然张郃来得很快,根本没给他准备的时间,可是他对自己的阵地非常有信心。他相信这不仅仅是个考验,更是一个机会。

    一战成名的机会。

    击退曹魏的名将张郃,挽救北伐大业,这一战,足以让他挤身名将之列,以后还有谁也说他只是个夸夸其谈的书生?

    丞相,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托。兄长们,襄阳马家重振声威的时候,将从现在开始,将由我击败张郃开始。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yīn里。

    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理。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轻声吟诵着这首丞相的梁甫吟,马谡豪情万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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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草鞋,画裸女,
住在血腥的军帐,
曾经是流浪在街头最痞的王,
饮天下最烈的酒,
睡天下最柔的女人,
战天下最强的武将。
我不是枭雄,不是仁者,只是最狂霸的传说。
破败的汉室,不要燃尽,请等我霸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