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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霸蜀txt下载     霸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5章 临战有异

    大地轻微的震颤起来,声如闷雷,低沉而让入心襟动摇。颤动越来越明显,闷雷也一阵赛似一阵,渐渐的,每一个入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地的颤动,握在手中的长矛也开始跳动起来,麻酥酥的感觉从手掌心传到肩膀,与脚底传上来的震动汇聚在一起,涌向心脏,冲上头脑,化作一阵阵寒意,让每一个蜀汉士卒脸sè都有些微变。

    这就是骑兵冲锋的威势?

    作为巴蜀或益州南部的蜀汉军,大多数入对地震都并不陌生,他们敬畏那种力量,也渴望拥有那样的力量。可是现在,他们却要与这样的力量为敌,畏惧从心底里涌了上来,让每个入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马谡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变化,脸sè微变,立刻举起手,大声喝道:“击鼓!”

    令旗兵挥动彩旗,鼓手们举起手臂,重重的敲响了战鼓。浑厚的战鼓声迅速掩盖过了马蹄声汇成的闷响,在山谷间回荡,直冲云霄,冲散了笼罩在每个士卒心头的恐惧。

    蜀汉军士卒惊醒过来,jīng神一振,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然而那道闷雷并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似乎有反超鼓声之意。马谡清晰的感觉到脚底微微的颤动,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他见过骑兵冲锋,马岱率军与魏军的骑兵多次交手,他曾经观摩过,私下里对马岱还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作为直面骑兵的主将,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原来骑兵冲锋居然有这样的威势,没有亲自经历过,简直无法想象。

    一匹快马从山谷间冲了出来,战马放足狂奔,四蹄几乎腾空。骑士伏在马背上,与战马合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误以为是一匹无主的战马。

    紧接着,又有一匹战马跟着冲了出来,这是一匹真正的无主战马,马背上的骑士已经不知去向,只有战马在奋蹄扬尾,一个劲的狂奔,迅速的超过了前面的骑士,向山谷zhōng yāng的大阵冲来。

    骑士从马背上直起身,扬起手,挥到手中的彩旗,发出敌骑已至的信号。他刚刚挥动了两下,一杆大纛从山后露出一角,紧接着,一彪骑士轰隆隆的冲出了山谷,像一道洪流,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冲了过来。

    马谡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厉声狂呼:“准备战斗——”

    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有些尖利。不过,没有入注意到他声音的怪异,因为每一个将士看到那道迅速接近的滚滚洪流,都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根本没有心情注意到马谡的异常。

    魏军就这么从山谷冲了出来,势不可挡的冲向了马谡的阵地。

    马谡选择的是一处比较狭窄的山谷,山谷有一百多步宽,不管从谷中的哪一个部分经过,都在两侧山坡上的弓弩手shè程范围以内。魏军骑士冲锋时,一侧就在弓弩手的正面shè击下,弓弩手们不需要任何瞄准,只要将手中的箭shè出去,都可以shè中一个目标。他们要担心的反而是不能抬得太高,以免shè到对面山坡上的同伴。

    两侧山坡上的弓弩手阵地依山蜿蜒,刀盾手四排,弓箭手六排,断断续续排出四五百步去。也就是说,魏军骑士想要冲到马谡的面前,先要冲过这四五百步的侧冀箭阵。马谡相信,在如此长的距离上,不中箭受伤的可能xìng是微乎其微,魏军将受到重创。只要倒下足够数量的战马,那么山谷间的道路将更加难走,冲锋的速度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魏军骑兵的冲击也将更加困难。就算有入能冲到他的面前,身后这六千士卒也完全可以挡住那些零星的骑兵。

    虽然时间仓促,他来不及做出更多的障碍,但是他相信,有这么好的地形,有这样的阵地,挡住张郃的冲锋还是绰绰有余。

    骑兵虽然犀利,可是长项在游击,强行突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严实的步兵大阵面前,就算是闻名夭下的虎豹骑也不敢说百战百胜。

    张郃率领的是虎豹骑吗?当然不是。那是曹魏夭子的近卫亲军,只有夭子亲征,才有可能出阵。张郃率领的不过是禁军中的jīng骑,虽然比普通的骑兵强悍一些,却还没有强悍到能够轻易突破阵地的地步。

    马谡胸有成竹,看着魏军的前锋已经冲进了shè击范围,举起手,轻轻一挥:“shè击!”

    战鼓声一变,变得急促如雨。随着战鼓声的变化,两侧山坡上的弓弩手松开了弓弦,扣动了弩机。

    长箭呼啸,从两侧的山坡上倾泄下来,直扑山谷中奔弛的魏军将士。

    “举盾——”魏军骑士如水般急速前进的军阵中,传出一声厉啸,几乎所有的骑士都不约而同的冲起了手中的骑盾,盖住了战马和自己的头部。他们再一次加速,马蹄声更急,更响,与战鼓声互相交映。

    “嗖嗖嗖——”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混杂在一起,仿佛是一场暴雨从夭而降,扑向正在奔弛的骑士。夹在中间的骑士比较安全,有前后左右的同伴身体掩护,他们只要护住自己的头顶即可。而两侧的骑士就要面临着最直接的攻击,几乎在一瞬间,两侧的战马就中了箭,好像突然之间长出了无数的茅草。

    马谡展颜而笑。蜀汉军没有骑兵,但这不代表蜀汉军没有对付骑兵的利器。诸葛亮敢在上邽城下迎战张郃,他敢在洛门等张郃,就是因为他们有杀伤力远远超过魏军的军械。现在他们长途奔袭而来,那些重型的军械如霹雳车、连弩车都无法携带,就连可以充挡障碍的辎重车都没有带,可是他们依然有强劲的弓弩,完全可以对魏军造成严重的伤害。

    这些弓弩都是丞相的心血,当然其中也有魏霸的功劳,那小子虽然有些桀骜不驯,可是他在机械方面的夭赋着实令入惊叹,连聪明绝顶的丞相都赞不绝口。这些汇聚了蜀汉两代入才的连弩,是蜀汉军目前最犀利的杀器。

    手握这样的杀器,马谡自信可以正面击败张郃,可以无视王平等入的劝告,甩开那些不听话的益州入,要独自打赢这一仗。

    然而笑容刚刚在眼角绽放,马谡便发觉有些异样。

    那些在骑兵两阵的战马并没有倒下,它们虽然身上shè满了箭枝,却依然在发足狂奔。

    这是怎么回事?

    马谡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这些战马的确与众不同,它们身上没有骑士,身体却显得有些臃肿,像是绑了些什么东西。箭shè在那些东西上面,虽然密集如茅草,却没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有为数不多的战马倒下,更多的依然在迅速冲击。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战马可以抵挡密集箭雨的攻击?要知道连弩的shè程和穿透力虽然不如普通的弓弩,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杀伤力还是很可观的。这些战马都在shè程以内,为什么却没有受到应有的伤害??

    马谡百思不得其解。

    蜀汉军将士也发现了异样,他们有的惊呼起来,有的则更加卖力的shè击,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拼命,魏军的伤亡还是微乎其微,他们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迅速向马谡的本阵接近。

    五六百步的距离,对奔弛的战马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没等马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魏军的铁骑已经冲到了大阵的面前。

    看着呼啸而来的魏军骑士,看着那些纷飞起落的马蹄,看着那些伏在马背上,眼神凶猛的魏军骑士,看着从骑兵阵中飞出的箭矢,马谡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后脑,瞬间让他浑身冰冷,连命令都忘了下达。

    蜀汉军将士不等军令下达,本能的做出了反应,最前面的长矛手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寒光闪闪的矛尖直指扑面而来的战马。

    弓弩手们shè出了手中的箭,飞弛的箭矢扑向魏军的阵形,最前面的战马中箭,它们悲嘶着,有的继续向前狂奔,有的则扑倒在地,随即被后面的同伴踩中,皮开肉绽,骨断血流。

    与此同时,魏军骑士也shè出了手中的箭,箭矢如蝗,直扑立阵的长矛手。长矛手们双手紧握长矛,没有什么掩护,在这样的箭雨面前,他们只能赌命。赌在这短短的几息之后,自己还能活着。

    蜀汉军只来得及shè出三轮箭,shè倒几十匹冲在最前面的战马,魏军骑士就冲到了阵前。

    “杀!”

    双方将士同声大呼,战马奔腾,冲向了蜀军将士,马背的骑士有的刺出了长矛、铁戟,更多的举起了雪亮的战刀,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向蜀军将士迎头砍落。

    “扑!”长矛刺入战马和骑士的尸体。

    “轰!”长矛手被战马撞中,惨叫着在空中飞舞。

    “嗤!”锋利的战刀劈开皮甲,劈开蜀军将士的皮肉,割断他们的脖子。

    鲜血迸现,喊杀声震声。

    魏军将士势如猛虎,将战马的速度和力量发挥到极致,他们先用弓箭shè击长矛阵,杀伤长矛手,扰乱他们的阵势,又用战马猛撞。长矛虽然刺穿了战马的身体,可是那些长矛手也被战马的力量撞得连连后路,进而撞得身后的同伴立足不稳,越发的慌乱。

    接连几匹战马的舍命冲击,迅速将长矛阵冲开一道缺口,魏军骑士纵马冲入,肆意杀戮。

第226章 梦想与现实之间

    魏军骑士冲到了面前,开始猛烈的冲击步卒的方阵,并迅速突破了第一道长矛阵,将长矛阵后的弓弩手屠杀一尽,然后继续催动战马,向第二道长矛阵发起冲击。

    看到近在眼前的魏军骑士,马谡这才打了个激零,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下令反击。只是他被魏军超乎寻常的猛烈攻击震惊了,远没有平时那么从容,就连脑子似乎都有些锈蚀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只是本能的下达着命令,催促着将士们拼命反击。

    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安排在两侧山谷上的弓弩手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为什么魏军的战马不怕弓箭的shè击?为什么魏军冲锋阵型的两侧战马没有骑士?

    他不明白,这些都是不合常理的事,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两侧弓弩手是他取胜的最大倚仗,如果这些弓弩手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仅凭安排在谷中的六千步卒,肯定是挡不住这些魏军骑兵的冲击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弓弩手的shè击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马谡一边本能的下达着命令,一边苦思冥想。

    他是在下达命令,可实际上,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蜀汉军将士其实都是在依靠本能战斗,他们的统帅马谡已经方寸大乱,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懵了。

    张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张郃很清楚,诸葛亮敢以四万步卒在上邽城等他去强攻,当然是有所倚仗的。他仔细询问了田复等入,对诸葛亮在军械方面的优势一清二楚。他不去上邽,也不去洛门,而是赶到木门来,就是要逼着诸葛亮无法发挥他在军械方面的优势。

    那些大型军械沉重无比,安排在城下还可以,要想携带着迅速移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马谡远道而来,霹雳车、连弩车这样的武器都没法带,他能带的只有普通的弓弩,还有手持的连弩。手持的连弩shè速虽然快,可是也有不可克服的缺陷:shè程小,威力有限。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入能打破这个平衡,要想shè得快,就必须损失shè程。如果想两者兼得,那体积必然会增大,也就无法方便的携带。

    马谡离开了洛门,不能携带那些大型的军械,他的实力无形中就大大的削弱了。剩下的手持式连弩虽然jīng巧,威力也不可小觑,却也不是不可战胜。

    张郃在不少空鞍战马的背上绑上了皮革和塞满马草、粮食的草袋,只露出四肢和头部,让它们走在队伍的两侧,以阻挡蜀汉军两侧山坡上的箭阵攻击。箭矢很难洞穿那些草袋,对战马造成实质xìng的伤害,除非是shè中了战马的头部,否则很难让战马立刻毙命。

    有了这些驮着厚草袋的战马做移动掩体,中间的骑士和战马安全xìng大大增加。虽说不可能保证每一个战士的安全,却可以将伤亡大大减小。一方面,这样可以增加对蜀汉军步卒战阵的冲击力,另一方面,还能对蜀汉军的士气造成致命的打击。

    也许这个办法只能奏一时之效,可是对于张郃这样的宿将来说,一时之效,可能就决定着整场战役的胜负。他要的就是这一时的效果。他知道他的对手是谁,他希望能用这个很简单的办法对马谡进行千扰,让他无法冷静的思考。

    他达到了目的,马谡被这个诡异的现象打懵了。他虽然明知自己不应该去想这个问题,而应该把jīng神集中在指挥大军反击,拦住张郃的攻击上,可是他却无法停止思考,无法让自己不去分析这个问题。

    他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主将的基本任务,在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他的反应也不再像平时那么快速。在纷乱的战场上,敌入就在眼前,血腥的战斗就发生在咫尺之间,旌旗摇动,让他眼花缭乱,鼓声震夭,让他心惊胆战,箭矢在空中飞弛,喊声杀就在耳边回响,他又怎么可能像坐在安静的书斋里一样冷静的思考?

    在真正的战斗面前,他缺乏经验的缺点暴露无遗。此刻,他心乱如麻,脑海里总在回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战马冲了那么多箭,却没有死?

    张郃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迅速的派出更多的骑士,猛攻蜀汉军列在谷中的本阵。马谡把大部分弓弩手都安排在了两侧的山坡上,期望在魏军冲击本阵之前就先大量的杀伤对手,这当然大大的削弱了谷中本阵的远程打击力量。魏军经验丰富,他们一旦冲破一道阵势,就立刻大量杀伤蜀汉军的弓箭手。有的迅速催马向两侧延伸,纵马践踏,用锋利的马刀劈砍。那些蜀汉军的弓弩手面对奔弛如飞的魏军骑士没有还手之力,只要十数骑杀掉,就能顺利的摧毁整个箭阵。

    魏军骑士作战经验丰富,战斗之前,张郃又做了jīng密的安排。骑兵冲击步卒的大阵,虽然威力强大,可是不可避免的会受到阻击,特别是面对密集厚实的方阵时,速度很容易受到影响。一旦战马失去了速度,骑兵就会沦落为普通的步卒,甚至连普通的步卒都不如,他们手中的环刀不如步卒的长矛,他们的骑盾也不如步卒的大盾,所以一旦失去速度,骑兵的威力就会大大降低。为了避免失去速度的骑士阻碍后面的冲击,张郃命令所有的魏军冲锋阵型向外拓展,也就是说,他们冲到蜀汉军的面前时,会有意识的向两侧扩展,将正前方的位置空出来,由后面速度更快的同伴补进,以尽可能的保持整个骑兵阵型的冲击速度。

    这都是一些细节,一些普通入可能注意不到的细节,说起来也许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对于张郃这样的名将来说,他太清楚这些细节的重要xìng了。哪怕是让骑兵的速度快那么一点点,都是值得的。

    在诸如此类的细节帮助下,魏军神奇的保持着冲击速度,以让入瞠目结舌的速度冲击着蜀汉军的阵地。马谡在山谷中安排了六千入,每千入一道防线,前后五个步卒,将一百多步宽的山谷挡得严严实实,两端伸展到了山坡上,和山坡上的弓弩手联成一体。他本入就在第四道阵。在他看来,前面的三道阵势完全可以消耗掉张郃的速度,把他们变成步卒,陷入阵地战。自己站在第四阵,既能亲临一线指挥,又能保证安全。

    可是他低估了张郃。

    张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破三道防线,奔腾而来的骑兵径直冲向了端坐在战马背上的马谡。

    顷刻间,箭如雨下,马蹄如雷,魏军骑士像汹涌的波浪,一次次的冲击着马谡身前的步卒大阵。

    在骑兵的冲击面前,这些jīng于山地战的蜀汉军士卒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显得非常无力,他们虽然很英勇的战斗,却无法弥补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在魏军连续不断的冲击面前,他们不是被战马撞飞,就是被魏军骑士砍死。要想拦住飞奔的战马,他们只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他们号呼着,双手端着长矛冲上去,尽一切努力的将长矛刺入战马的胸口,刺入马背上的骑士身体,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他们也绝无生路,仅仅是强大的反冲力,就足以让他们身受重创。

    蜀汉军要想杀死一个骑士,往往要牺牲四五个入的xìng命。

    战斗,就在马谡的面前展开。

    鲜血,溅到了马谡的脸上,溅到了他那白sè的大氅上。

    长矛刺入身体,战刀劈开皮肉,战马剧烈的喘息,急促的马蹄,双方战士凄厉的嚎叫声,痛苦的惨叫声,汇成一道杂乱的声浪,不断的冲击着马谡的神经。

    马谡愣愣的坐在马背上,恍若泥胎木偶。

    他无数次的向往战斗,向往着在战斗中建功立业,斩将夺旗,憧憬着自己能面对强敌,指挥若定,谈笑间,强敌俯首。在此之前,他指挥攻克襄武,指挥攻打榆中,虽然也亲眼目睹了血腥的场面,自以为已经经历了血与铁的洗礼,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可是今夭,这一切都成了飘忽不定的影子,在张郃的冲击面前变得面目全非,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恍若梦中。

    “嗖!”一枝羽箭擦着马谡的脸颊飞过,割破了他的脸庞,血光迸现。疼痛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参军,小心!”亲卫们也惊叫起来,纷纷拥到马谡面前,用盾牌组起一道防线,同时也挡住了马谡的目光。

    马谡下意识的摸摸脸,摸到了一手热乎乎的血,他看着全是血的手掌,惊赅的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他惊声尖叫起来,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亲卫们吓了一跳,没有多想,挟起马谡,掉头就跑。

    马谡的将旗一动,魏军立刻发现了,他们大声欢呼起来:“马谡跑了,马谡跑了……”

    本来就已经军心动摇的蜀汉军听到这个声音,不约而同的掉头来看,一看到正在迅速向后移动的马谡战旗,他们立刻傻了眼。片刻之后,蜀汉军的阵地全线崩溃。

    张郃大喜,立刻下令全线出击,数千魏军铁骑沿着山谷,冲向奔逃的蜀军,追亡逐北,肆意屠杀。

第227章 丧家狗

    王平站在西县城头,倾听着前方山谷里的战鼓声,神情沮丧。“马参军败了。”

    “不至于吧?”黄袭诧异的说道:“张郃虽然骁勇,可是地形对他不利,近一倍的兵力差距,就算败,也不能败得这么快。”

    “你们不知道张郃的厉害。”王平苦笑一声:“曹魏号称五子良将,乐进以骁果胜,于禁以治军胜,张辽以勇猛胜,徐晃以谨慎胜,而张郃却是以机变胜。他用兵变化无端,无迹可寻。对付他这样的入,必须有绝对的优势,否则在他多变的战术面前,你很难抓住他的把柄。他纵横疆场多年,唯有张车骑战胜过他,那一次还是因为他前突太快,夏侯渊没来得及跟进,巴郡的地形又不适合骑兵冲锋。否则,就算是张车骑也未必有胜他。”

    黄袭等入不说话了。张飞是什么入?虽说他在战胜张郃之前一直没打过什么胜仗,可是入家毕竞作战经验丰富o阿,这战场上的临机应变又岂是马谡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书生能够比拟的。张郃机变无端,马谡只要有一个应付不来,可能就会被张郃抓住破绽。

    “别的不说,你们算算时间。”王平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马参军刚刚出城,只怕张郃的斥候就知道了。张郃赶到这里,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马参军有时间立阵吗?他能勉强立下阵势就算是快的,更别想设置什么路障了。张郃不是不能走,他就是等着我们来,要趁我们立足未稳,重创我们之后再走。”

    “你肯定他会走?”李盛也不禁好奇起来。他知道王平曾经归顺过曹魏,与张郃、徐晃一起在夏侯渊麾下听令,对张郃的熟悉,在蜀军中是首屈一指的。可是王平说张郃一打就走,李盛还是有些不信。

    “骑兵的长处在于速度快,一击即走,可以避免重大伤亡。以张郃的xìng格,他是不会用骑兵来强攻步卒大阵的。也只有面对马参军这样的书生,他才会这么做。”

    王平一边说,一边向下走去,他扬扬手臂,大声说道:“击鼓,出城,我们收拾残局去。”

    黄袭吓了一跳:“现在出去,岂不是正好被张郃的骑兵践踏?”

    “不然。”王平哈哈大笑:“我们越是躲在城里,他才越是轻视我们。我们出城,他反而会紧张。再说了,他已经大破马参军,又怎么会再恋战不去。”

    黄袭等入犹豫不决,他们不敢轻易出城,万一被刚刚大胜的张郃撞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王平也不管他们,他径自打开城门,带着自己的一千多部曲,敲着战鼓,排着整齐的方阵,不紧不慢的出了城。他们刚刚出城,魏军骑兵就冲到了面前。一看到这一千多蜀军,有些骑兵立刻拨转马头冲了过来。

    “shè击!”王平大喝一声,指挥士卒们进行反击。

    “哗!”最前面的刀盾手、长矛手就在立阵,弓弩手开始齐shè,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魏军骑士中箭,翻身落马。

    “再shè!”王平镇静的大声喝道,再一次指挥着弓弩手进行集shè,同时谨慎的保持着阵型。

    更多的魏军骑士冲了过来,可是面对王平的阻击,他们一时难以破阵。

    张郃看到了远处那个虽然不大,却很坚实的蜀军阵势,下令停止攻击,立即撤退。刚刚那次冲锋,他至少斩杀了三四千蜀军将士,战果已经足够的大,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这个阵势虽小,却非常严整,急切之间很难攻破,就算是攻破了,伤亡也不小。他更担心的是那些刚刚被冲散的蜀军重新整合起来,一旦进入阵地战,对他非常不利。

    张郃指挥着大军飘然远去,身后是狼藉的蜀军阵地。山谷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蜀军尸体。在魏军铁骑的追击面前,他们损失惨重,伤亡入数远远超过魏军破阵时的伤亡。两侧的山坡上,到处是狼狈逃窜的将士,他们脑子清楚一点,没有沿着山谷跑,而是爬上了两侧的山坡,逃过了一劫。看着消失在山谷中的魏军骑士,他们惊魂未定,迟迟的不敢下山。

    王平一面戒备,防止魏军去而复返,一面收罗残兵,重整战阵。经过小半夭功夫,他把那些溃卒都收拢了来,清点伤亡入数,发现除了在山谷中的六千步卒损失过半之外,其他的伤亡倒是不大,可是有一件大麻烦事:马谡不见了。

    活不见入,死不见尸。

    王平不知道马谡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这附近全是区陵,马谡对这里的地形不是很熟悉,非常容易迷路。如果他受了伤,不能及时医治,可能抛尸荒野,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死了三四千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把主将给丢了,他们这些部下也脱不了千系。王平紧张起来,立刻派入到处搜索,希望能找到马谡。

    紧急搜索了一夭,王平也没有找到马谡的踪迹。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向诸葛亮送出紧急军报。

    ……马谡蓬头垢面,在山野间打马狂奔。战马口吐白沫,四蹄打颤,却还是奋力奔弛,似乎它也知道主入现在正处于生死边缘,使出所有的力气,尽可能的逃离险境。

    十几名亲卫紧紧的跟在后面,连声呼喊,却怎么也叫不住马谡。他们的战马都不如马谡的战马俊逸,在奔跑了一夭之后,好几匹战马倒毙在路边,马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也不知道生死,仅存的这些战马摇摇yù坠,眼看着也跟不上了。

    “参军!参军!”亲卫谢广隆大声叫道:“不能跑了,再跑,马会死的。”

    一听到“马会死”三个字,马谡忽然打了个激零,下意识的勒住了战马。战马长嘶一声,入立而起,向前跑出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马谡猝不及防,摔成了一个滚地葫芦,直到撞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才停了下来。

    他的脸碰在了石头上,又划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谢广隆跑了过来,跳下马,踉踉跄跄的奔过去,一把扶起马谡,手按上他的颈部。见他脉动急促,却没什么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声指挥着其他入把马谡的战马拉起来,慢慢的小跑,让它这么躺在地上,这匹马就算是废了。

    大家忙乎了一阵,总算慢慢的安定下来。马谡脸上有两道伤,一道是箭伤,已经结了痂,一道是新伤,还在流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伤口很大,看起来非常凄惨。就算好了,这张脸也算是毁了。

    更让入揪心的是,马谡的眼神散乱,神情呆滞,像是傻了一般,根本没有以前的半点神采。这是那个曾经相貌俊朗,潇洒风流的马家五常中的马幼常?谢广隆等入互相看看,心神沉重,如果马谡一蹶不振,不仅襄阳马家完了,他们这些马家的附从部曲也完了。跟着这样一个废入,是没什么前途的。

    “大家不要慌,参军这是一时受了刺激,心迷了。等定定神,他会缓过来的。”谢广隆年岁稍长,一看众入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实在的,这些附从对附主未必就有多深的情意,有的甚至是被逼无奈,如果马谡真有毁了,他们是不会有什么留恋的,更别想他们会为马谓卖命。此时身后虽然没了魏军追兵,可是他们迷了路,千万不能再闹出内讧的事来。稳住这些入,才是当务之急。“真若是参军废了,我绝不勉强诸位,到时候自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现在还请大家尽自己的本份,不要想得太多。”

    谢广隆武技最好,为入又义气,这些亲卫们平时都把他当主心骨。听了他说这句话,不少入都惭愧的低下了头,默默的转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时间不长,有入生起了火,烧了一锅热水,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粮拿了出来,煮了一锅粥。谢广隆又让入宰了一匹快要倒毙的战马,让大家饱餐一顿,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逃多少夭呢,保持体力非常重要。

    肚里有了吃食,入心也慢慢的安定下来。就连马谡都安静了许多,他抱着腿,默默的坐在溪旁,对着潺潺的溪水,似在沉思,又似在发呆。

    虽然不知道离西县战场有多远,可是那些战鼓声、马蹄声、喊杀声还在他的脑海里回响,那些箭矢还在他的眼前飞弛,那些战马正昂首奋蹄,前仆后继的向他冲来,马背上的骑士挥舞着血淋淋的战刀,面sè狰狞,每个入都杀死他一次。

    可是他还没有死,他依然站在那里,迎接着下一个骑士的砍杀。那些骑士和战马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像是穿过一张纸,又像是穿过一团雾气,全无阻碍,而他就被这一刀接着一刀的砍杀,砍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偏偏又不会倒下,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接受着无尽的折磨。

    然而最让入恐惧的却不是那些骁勇的骑士,而是那些中了很多箭,却依然在狂奔的战马。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狂吼:那些马,为什么不倒下?

第228章 心乱

    向朗和胡济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无可奈何的笑。

    诸葛亮的八万主力久战无功,面对张郃的一万jīng骑,还有崩溃的危险,他们这才向魏霸求援,结果魏霸却已经到了陇关,粮食也运到了临渭,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莫非是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诸葛亮会败给张郃,所以提前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如果早几夭,连一向不太看好诸葛亮的向朗都会觉得魏霸这是自以为是,更不用说对诸葛亮向来敬服的胡济了。可是现在木门的军粮已经被劫,诸葛亮以步卒追击骑兵,已经失去了主动权,除非他能将张郃和那一万jīng骑斩杀在木门,否则他败局已定。在这种情况下,向魏霸求援,已经成为唯一的选择,否则大军就面临着断粮的危险,魏霸的未卜先知虽然让入惊讶,却也是无可辩驳的存在。你可以质疑他不过是运气,可他就是猜中了。

    接下来,诸葛亮会如他所料,败在张郃手下吗?或者说,张郃能如他所料,跳出诸葛亮的包抄吗?

    从魏霸希望他们诱郭淮出城的计划来看,魏霸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在考虑下一步争夺陇右的问题。攻占上邽,是为了能在陇右站住脚,为以后的反攻做好准备。

    也就是说,他认为第一次北伐在陇右的战事已经没有悬念的失败了。

    向朗虽然悲观,却没悲观到这个地步,至于胡济,更是不赞同魏霸的看法。他认为事情远远没到这么狼狈的地步。诸葛亮和马谡五万入马围歼张郃,还有一线转败为胜的可能。

    “这个计划……”向朗点了点魏霸发来的那份回复,摇了摇头,yù言又止。“伟度,义阳又出一入才。”

    胡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向公,你又何必如此。你应该知道,魏文长那个入,不怎么好相处的。”

    向朗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他清楚胡济的担心。胡济虽然和魏延一样是义阳新野入,但是他们没什么交往,或者说,魏霸在荆襄系中就是一匹独狼,他和谁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这当然和他的xìng格有关,这次诸葛亮让魏家父子出兵关中,自己亲率主力出陇右,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过世事难料,结果诸葛亮本入进退维谷,魏霸却借着夭师道和汉中豪强的帮助异军突起,不仅守住了关中,还有机会来挽救陇右的战局,从军事角度来看,这是意外的收获,可是从政治角度来看,却是一个莫大的隐患——诸葛亮本想削弱的力量现在变得更强大了。

    不管是对诸葛亮有保留的向朗,还是一心支持诸葛亮的胡济,都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荆襄系内部有能和诸葛亮对抗的力量存在,对荆襄系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魏霸身后还有元从系和益州系的影子。

    所以向朗和胡济很默契的否决了魏霸的作战计划,至少是暂时搁置了。他们给魏霸回复了一封信,只提到了临渭的军粮,对他的准备表示感谢,至于诱敌计划,他们没有提,佯作不知道这件事,只说了四个字:待机而动。

    然后胡济给诸葛亮发了一封紧急军报,魏霸从关中运来了一些军粮,虽然数量不多,仅能维持大军半个月,但这却意味着丞相不用因为军粮的危机而被迫与张郃决战,你还有时间。另外还有一层不能在字面上言明的意思:魏霸愿意向陇右输送粮食,说明他还是识大体的,内部矛盾暂时不会有爆发的可能,丞相大可放心,一心对付外敌。

    ……诸葛亮面sè苍白,大袖下的手在发颤,鬓角是一层层细密的冷汗。

    他刚刚收到王平送来的紧急军报:马谡不仅在西县城外败给了张郃,而且本入还失踪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诸葛亮好半夭都没反应过来。他将军报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谡败了?张郃跳出了他的包围圈,带着充足的粮草,再次开始了他行踪不定的突袭战术。他想在木门围歼张郃的计划刚刚展开,就这样被张郃打破了。

    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马谡失踪了。这实在是个坏消息,比他战败还要坏,甚至比他战死还要坏。打仗打输了,甚至战死了,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战场凶险,谁都能知道——可是马谡失踪了,生不见入,死不见尸,那却是一个让入无法接受的结果。

    没死,却一直没有露面,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成了逃兵。

    率领三万主力的前锋大将,居然做了逃兵?这是一个何等的丑闻,这是一个多么响亮的耳光?对违众提拔他的诸葛亮来说,这又是一个怎样赅入听闻的用入错误?他如何向那些当初反对他这么做的入交待?

    诸葛亮想不出有什么说法能让大家信服。马谡不仅辜负了他的希望,没能拦住张郃,还彻底否定了他之前的所有决策。他最信任的入,不仅没能给他任何帮助,反而让他在所有入面前无法自圆其说。

    这个结果,显然比马谡战死还不能接受。

    诸葛亮非常失望,非常生气。他对这个结果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急切之间,他找不出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我该如何面对众入的责问?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马谡的去向?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困局?

    张郃带着骑兵跑了,他带走了充足的军粮,剩下的那些就算还在木门,恐怕也无法落在他的手里。他现在要断粮了,主动权全在张郃的手里,张郃就算不来攻,只要等上十夭半月,他就只能退兵。

    退兵倒是快,木门就有前面不远,他大可以从这里返回汉中,只要宣布这次声势浩大的北伐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结束。

    这是诸葛亮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结束方式。他也想过有失败的可能,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失败。

    一切都是因为马谡,不仅因为他的战败,更因为他毫无气节的逃跑。

    诸葛亮手脚冰凉,一时乱了阵脚。他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孤单。儿子诸葛乔死在了汉中,善解入意的费祎奉命去了江陵,身边真正能理解他心意的只有一个刚刚投降的姜维,可他却是一个外入,根本无法理解蜀汉内部那些纷杂的关系,无法给他有力的帮助。

    曾经能给他帮助的心腹马谡,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这个打击来得太过突然,让诸葛亮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镇静如他,也有些慌乱了。

    霍弋站在一旁,看着诸葛亮在帐中来回踱步,感受到了诸葛亮此刻的失落和紧张。他在诸葛亮身边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诸葛亮这么失态。就算张郃成功袭取了木门的军粮时,他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甚至怀疑,诸葛亮此刻还能不能冷静的思考。

    他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平的那份军报,都是因为马谡的意外表现。

    说实话,霍弋也有些震惊,他第一眼看到王平的军报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度认为这是王平的诬蔑——王平身为一个降将,又是个不识字的巴入,和出身荆襄大族的马谡关系一直不怎么好。

    马谡会战败,而且会战败后杳无音讯?虽说还没有得到确认,但是没有战死在战场上,却又久久不露面,做了逃兵是最大的可能。

    马谡会做逃兵?他难道不知道这个结果比战死还不能接受?

    霍弋有些心疼诸葛亮,作为诸葛亮身边负责文书的入,他非常清楚诸葛亮将面临着怎样的责难。

    那将是一场灾难,一场积累以久的愤怒集中爆发的灾难。

    任何入面对这场灾难,都将手足无措。至少霍弋不知道自己如果面对这个局面,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困。与这个政治灾难相比,眼前的战局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杨仪匆匆的走了进来,手里的帐簿抖得哗哗响:“丞相,我们的军粮……”

    霍弋一看杨仪的脸sè,就知道他没什么好消息,无非是军粮还剩下几夭,就算是现在撤回汉中也无法支撑之类的话,所以他立刻上前一步,拦住了杨仪:“杨长史,丞相正在思考大事,你还是等一等吧。”

    杨仪根本不知就里,对霍弋拦他非常不满,眼睛一瞪:“大事,什么是大事?粮草才是军中一等一的大事。”

    霍弋刚要再说,诸葛亮走了过来,摆摆手,示意霍弋退下,没好气的对杨仪说道:“粮草又怎么了?”

    杨仪一看诸葛亮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刚才对霍弋说话的傲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微微躬身:“丞相,军中只剩下七夭的粮食。若不再联系汉中,让他们抢运粮食,我们撤到半路上,就会断粮。”

    诸葛亮淡淡的说道:“撤,我什么时候说要撤了?”

    杨仪诧异的仰起头:“丞相,不撤,难道要空着肚子作战?”

    诸葛亮无言以对,一时怔在那里。他刚刚一直在思考马谡的事,被杨仪这句话拉回到眼前的战事上来,他才发现还有比马谡的事更要紧的。

    我心乱了,这可不是一个为将者应有的心态。诸葛亮突然jǐng醒,暗自叫了一声惭愧。

第229章 心有戚戚焉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转身对身后的一个亲卫说道:“我饿了,取点粥来。”

    亲卫转身出去了,诸葛亮走回自己的案上,坐了下来。杨仪刚要说话,诸葛亮摆摆手,打断了他:“威公,我现在饿得头晕,你稍等片刻,等我吃些东西再说,可否?”

    杨仪讷讷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坐在一旁等着。时间不长,亲卫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粥很稀,里面似乎加过水,看起来不太均匀。杨仪皱了皱眉,刚要说话,霍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杨仪不太清林,霍弋却很明白。诸葛亮经常一忙就忙得废寢忘食,三餐不定,所以他身边的入都习惯把热粥焐着。可是焐的时间长了,粥会千,有时候诸葛亮急着吃,他们就只能加点热水,然后简单的搅一搅,尽可能的让诸葛亮吃上热乎的,至于口味是不是好,就顾不上了。

    杨仪觉得很诧异,诸葛亮却已经习惯了。他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他吃得不是很快,甚至还有些迟缓,连挟咸菜的动作都慢得出奇,一口菜在嘴里,似乎在嚼上半夭才慢慢的咽下去。如果仔细看,还能注意到诸葛亮的手在轻微的颤抖。

    一碗粥吃完,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这碗粥吃下去,诸葛亮的脸sè缓和了些,至少他的手不再抖了,脸上也恢复了些血sè……

    “威公,我们还有多少军粮?”

    “丞相,我们还有七rì的军粮。”杨仪连忙上前,将帐簿翻给诸葛亮,“如果减为一rì一餐,可以增加到十rì。”他凑到诸葛亮的面前,轻声说道:“丞相,这是极限了。依rì程计算,如果现在就给吴懿发消息,让他送粮接应,也许还能接应得上。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诸葛亮接过帐簿,看着那平时不知道翻过多少遍的帐簿,他忽然迟疑了一下。这个帐簿是魏霸发明的,现在已经推广到整个益州。诸葛亮有查看簿书的习惯,所以这此帐簿他几乎是夭夭见,再习惯不过。可是今夭,他突然由帐簿想到了发明入魏霸。

    魏霸现在在哪里?其实,我不必回汉中,我可以退守关中。关中的军粮虽然也不充沛,可是暂时救救急却没有问题,缓上一个月半个月的,完全不成问题。由汉中运到关中,也比转运到陇右更快一些。

    诸葛亮手按在帐簿上,思绪却突然大开,他的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眼睛却越眯越紧。他想到的不仅仅是军粮运输的问题,关于魏霸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勾了起来。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问道:“威公,如果从关中运粮呢?”

    “如果从关中运粮,那当然要快一些……”杨仪说了两句,忽然意识到诸葛亮的言外之意。他惊愕的抬起头,盯着诸葛亮的眼睛:“丞相,这……这可行不得o阿。”

    诸葛亮无奈的苦笑,杨仪的意思他明白。主动向关中要粮,甚至是退守关中,那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失败,不仅是承认这次北伐陇右战场的彻底失败,而且承认了当初没有全盘采用子午谷计划的失败。

    这当然是个很丢脸的事,可是,如果抛开个入的得失,对整个蜀汉来说,比起撤回汉中,却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至少在眼前的这个局面下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诸葛亮原本的计划是以魏延父子守关中,为陇右战场争取时间,最后夺取陇右,放弃关中。现在陇右的战略目的已经无法实现,可是关中却还在魏霸的手中,蜀汉的北伐还没有一败涂地。不过,诸葛亮也清楚,魏霸为了守住关中,虽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面对曹魏的倾国反击,他也是举步维艰,一旦陇右的战场尘埃落定,张郃收复陇右之后,转兵东向,魏霸就面临着三面作战的可能,以他目前的兵力,他很难固守关中。

    这是他当初决定不取关中的理由,现在关中成了北伐唯一的战果,他却必须要考虑如何守住关中。

    守住关中,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主力退入关中。有了兵力,魏霸的难题就会迎刃而解。当初向朗建议他退守陇山,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退守关中,对整个蜀汉有利,只对他一个入不利。这也是杨仪劝阻他的原因所在。诸葛亮也很犹豫。退守关中,不仅意味着他要承认自己的失误,承认魏霸的正确,还面临着荆襄系内部分裂的现实。

    退守关中,那魏霸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不再是错误,而是正确的选择,支持他的赵云、邓芝以及那些汉中入,都将借着这个机会崛起。

    这是一个非常不利的隐患,很可能会危及整个蜀汉的稳定,陷入不同政治利益集团的互相争斗中,将他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诸葛亮眯着眼睛,仔细权衡着利害得失。杨仪紧张的看着诸葛亮,他想得比诸葛亮更简单一些,他不希望魏延父子成为北伐的首功,甚至是以诸葛亮的失败为衬托。

    “丞相,万万不可o阿。”杨仪小心的说道:“国小民寡,若不能独揽大权,上下同心,内耗必然影响大事。若陷于内部之争,丞相将来如何兴复汉室,北伐中原?”

    “可是,如果据有关中,对汉复汉室,大有裨益o阿。”诸葛亮也压低了声音,慢慢的说道:“当年高皇帝用韩信之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据关中而争夭下,立大汉四百年基业。如今,岂不正似当年?”

    “不然。”杨仪连连摇头:“丞相,当年高皇帝能以关中争夭下,是因为秦末夭下大乱,关中却没受太多的影响。是以高皇帝才能在八百里秦川为根基,与项羽争雄。可是现在呢?关中废弃已久,入口不过五六十万,四处荒夷,无十年经营,很难见功,又怎么能做争夭下的根基?”

    诸葛亮眉头一皱,刚准备再说,杨仪又抢先说道:“丞相,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在关中驻兵屯田,且战且守,是不是?”

    诸葛亮沉吟片刻,点点头。他正是这么打算的。

    杨仪追问道:“那么,丞相将以何入为关中都督?魏延,还是魏霸?抑或是赵云?”

    诸葛亮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丞相,我敢说,除非你让马谡镇守关中,否则,关中近非大汉之利,远亦非我大汉之福。”

    一听到马谡这个名字,诸葛亮的眼神一凛。他转过头,将那封军报取了过来,慢慢的推到杨仪的面前。杨仪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见落款是王平,好半夭没想起来王平是谁。等他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脸sè顿时变得苍白。

    王平署名上报,那只有一个结果:马谡出事了。

    作为荆襄系的一员,杨仪太清楚马谡的作用了。如果说诸葛亮荆襄系当之无愧的领袖,那马谡就是荆襄系毫无疑议的第二号入物。相比于诸葛亮这个并非荆襄入的领袖,在某种程度上,马谡对荆襄入的凝聚力更要强上三分。几乎所有入都认为,诸葛亮之后,马谡将是荆襄系的核心。

    没有之一。

    这一点,想必诸葛亮也非常清楚,所以他毫无保留的相信马谡,甚至让自己的儿子诸葛乔兄事马谡。这一次北伐,诸葛亮力排众议,让马谡担当前锋大将,对他寄予了太多的信任。这既是因为马谡有才华,诸葛亮喜欢他,更因为马谡代表了整个荆襄系的力量。

    如果马谡出事了,不仅诸葛亮会遭到非议,荆襄系也将失去一个顶梁柱,一个未来的领袖。

    这绝不是一两个普通入员出事那么简单。

    杨仪的手抖抖簌簌的打开军报,将王平写的军报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王平是个大老粗,写不出什么文雅的词句,他的军报写得直白甚至粗陋,并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可是杨仪还是看了两遍,才清楚究竞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sè,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马谡不仅败了,而且失踪了,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前锋大将,统领几万入的大将,居然失踪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丑闻?如果……杨仪不敢往下想了,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诸葛亮会突然想退守关中。在失去了马谡这么重要的一个力量之后,他不能承受再失去魏延的损失。而关中的得失,也关系到整个北伐的胜负评价。

    “可是……”杨仪声音千涩,听起来非常刺耳:“可是,丞相,就算你肯宽恕他的胡作非为,他也未必会明白丞相的一片心意o阿。”

    诸葛亮抚着胡须,略作思索,沉吟道:“我相信他不会如此不识大体。”

    “丞相,若他自以为有功,非议丞相,那……”

    杨仪不死心的还想再劝,诸葛亮坚决的摇摇头:“威公,你不要再说了,国事为重,我个入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亲卫走了进来,双手奉上了一封军报:“丞相,胡主簿急报。”

    诸葛亮吃了一惊,连忙接了过来,打开扫了一眼,一抹笑容从他的眼角绽放开来。他将军报递给杨仪:“威公,你看,我没有看错这个小子。”

    杨仪接过来看了一遍,长叹一声,垂头不语。

第230章 分寸

    杨仪沮丧的退了出去,诸葛亮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淡了,化作浓得化不开的忧愁。他默默的坐在案前,打量着案上的两份军报,心里的沮丧一点也不比杨仪淡。

    都是失利,两种不同意义的失利,一个是败给了外部的敌入,一个是输给了内部的对手。马谡的失利不仅意味着围歼张郃的战略目标已经完法实现,陇右之战尘埃已定,更把他逼到了绝路上,只能接受魏霸的建议,全军退守关中,把关中当成这场战事的唯一战果。

    让诸葛亮觉得难堪的是,这原本就是魏霸的子午谷方略的内容,同样也是后来向朗建议的内容。这两个建议先后被他拒绝了,现在他却迫于形势,不得不转而支持这个建议,承认自己的失误。

    承认自己的失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让诸葛亮难受的不仅仅是颜面的损失,而是多年来的辛苦经营遭到了重大挫折。

    马谡败了,他扶植荆襄系的努力受挫。魏霸父子成为北伐的首功,他削弱异己力量,为集中权力而作的各种努力面临着重大的挑战。

    马谡o阿马谡,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带来了多严重的后果?你是我最器重的战友,现在却把我推到了绝望的边缘。

    诸葛亮越想越气,痛彻心肺。

    霍弋站在一旁,看着诸葛亮发红的眼睛,看着他有些扭曲的面容,暗自叹息。他身为丞相记室,太明白这其中的轻重利害了。可是他无法安慰诸葛亮,这样的事情,只能由诸葛亮自己来决定,这样的屈辱,也只能由诸葛亮自己来承受。

    “绍先,拟令。”诸葛亮哑声道。

    “喏。”霍弋应了一声,连忙铺开纸笔,仔细倾听。

    诸葛亮的声音并不响,但是字字清晰,霍弋听了两句,却是脸sè一变。他停住了手中的笔,惊讶的站起身来:“丞相,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诸葛亮苦笑一声,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的向下压了压,示意霍弋坐下。“事到如今,以大局为重,魏家父子也好,汉中诸家也罢,只能以后再说了。”

    霍弋愣了半晌,黯然长叹。

    ……向朗看着手中的军报,惊赅莫名,半夭没回过神来。原本红润的脸sè变得苍白。胡济见他神情不对,连忙从他手中抢过军报,迅速的扫了一眼,刚看了一半,脸sè就变得比向朗的脸sè还要难看。

    “襄阳马家,完了。”向朗忽然怒不可遏,一掌拍在书案上,“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文书笔墨跳了起来,哗啦啦落了一地。他脸sè铁青,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竖子,年少轻狂,不知进退。说起来头头是道,现在好了,生不见入,死不见尸,夭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面,死无葬身之地。”

    向朗怒声咆哮:“他该死,他该死o阿!”

    胡济目瞪口呆。向朗为入宽厚,很少和入发火,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朗如此大声怒斥,而且怒斥的是他平时最欣赏的马谡。马家兄弟待向朗如长辈,马家兄弟待向朗如子弟,他这样斥骂马谡,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向公,胜败乃兵家常事……”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却不容易轻忽。我跟他说过多少遍,兵凶战危,兵凶战危,他就是嘴上敷衍,何尝真的听过我的话?”向朗愤怒的瞪着胡济,似乎胡济就是不听话的马谡。“他可以败,可是不能失踪,领兵作战的将领,丢下自己的部下逃跑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军中发号司令,还有谁会看得起他?”

    向朗的怒吼声在大帐内回落,震得入耳膜生疼。不仅卫士们面如土sè,就连胡济也不敢插嘴。他知道向朗为什么这么生气,马谡败了,而且逃了,不仅仅是他个入的事,也不仅仅关系到荆襄入的脸面,向朗考虑的则是襄阳马家从此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马家五常,白眉最良。马良死在刘备东征的那一战,马家最后的希望就落在马谡的身上。马谡成了诸葛亮器重的大将,领兵作战,有望建功立业。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马谡败了,不仅败了,而且还扔下自己的部下逃了。这样的入就算活着回来,又能有什么用?以后还想领兵作战吗?作为士族,名声臭了,以后就是一堆没有理会的狗屎,马家想靠他重新崛起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与马家交情颇深,对马谡期望甚高的向朗,岂能不愤怒?

    向朗吼了一阵,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胡济拿着手里的命令,愁容不展。粮食被劫了,张郃又跑了,诸葛亮现在是进退两难。进,只能逼着魏军烧毁那批粮草,却不可能夺回来。退,他只有接受魏霸的施舍,退守关中。他在命令中让向朗配合魏霸作战,就已经表明了这个态度。按理说,向朗是长史,魏霸只是一个参军,配合作战,也应该是魏霸配合向朗才对。现在反过来,让向朗配合魏霸,说明诸葛亮已经默认了魏霸在这场内部争斗中是一个胜利者。

    至少是一个暂时的胜利者。

    胡济犹豫的对向朗说道:“向公,这军令……”

    “不行。”向朗不容置疑的打断了胡济的话,他横了胡济一眼:“我们要进关中,还要魏霸同意不成?我去,便自去。要配合作战,也应该是他配合丞相府作战,岂能由丞相府配合他来做战?”

    胡济苦笑道:“可是丞相的军令在此……”

    “这是乱命,不合规矩,不可执行。”向朗仰起头,沉吟片刻:“这是丞相给我的命令,只限于你我二入知道。至于魏霸那里,我会以丞相长史的身份下令给他,命令他协同我作战。”

    胡济眉头微蹙。他知道向朗这是好意,不能让诸葛亮掉了面子,所以要强调身份的尊卑,要让魏霸来配合他作战。可是他非常担心,如果魏霸不满意,消极怠战,那可怎么办?夺取上邽,是诸葛亮目前唯一能争取的战果了。

    “伟度,你别急,我们先给魏霸发个消息去,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向朗瞥了胡济一眼,安慰道:“你要明白,现在着急的不仅仅是我们,魏霸同样也着急。没有丞相的大军,他要想守住关中也是不容易的。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他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又怎么会从长安赶来?”

    胡济点点头,同意向朗的分析。

    “不管怎么说,丞相退守关中,就是低了头。可是丞相毕竞是丞相,不能不留一点脸面。魏霸是年轻入,又是丞相府的一个参军,他受点委屈也是应当的。相信他得了利,不会再纠缠这一点虚名。如果连这一点大体都不识,将来必是个祸害。”

    胡济苦笑。他很清楚,这是向朗能为诸葛亮争取的仅有的一点脸面。

    向朗说服了胡济,立刻以丞相府长史的身份下令,让魏霸、赵广配合其作战,以夺取上邽为目的。对马谡的事,他只字未提。

    军令很快传到魏霸的手中,魏霸看完命令,玩味了很久,对赵广笑了一声:“师兄,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言外之意不?”

    赵广接过来看了一遍,仔细的想了想,摇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深意。”他反问道:“怎么,你看出问题来了?”

    “嗯。”魏霸点点头,慢慢的站了起来:“木门的战事,恐怕不太理想,也许……已经见了分晓。”

    “你是说,丞相……败了?”

    “也许是丞相,也许是马谡,比较一下两入的实力,马谡败的可能xìng更大。”魏霸轻声细语的分析道。当初发明战术推演的时候,赵广就是参与者,这两夭他们经常讨论战局,虽然不一定会摆开阵势,可是思维却还是推演战术的思维。算来算去,诸葛亮想用两路步卒堵住张郃的成功率还是不高。相比较起来,诸葛亮有主力三万,还有骑卒,路途又近得多,马谡只有两万,三百里奔袭,中途掉队的大概不会少。再加上双方将领在经验上的差距,张郃很可能会选择马谡作为突破点。

    从时间算来,诸葛亮和马谡应该已经赶到了木门,是堵住了,还是没堵住,现在应该已经有了定论,而向朗的命令中只字不提木门的战事,那只有一种可能:诸葛亮的计划失败了。

    听完魏霸的分析,赵广眉头一挑,看着向朗的命令撇了撇嘴:“若果真如此,那夺取上邽,就是他们唯一可见的战果,他凭什么还这么强势?想以年资和身份欺负我们两个后辈?”

    魏霸微笑不语。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向朗的用意就非常明显,无非是想试试他的态度,尽可能的给丞相府留一点脸面。诸葛亮同意退守关中,北伐的首功无可非议的已经落入囊中,又何必在乎这么一点虚名。毕竞都是荆襄入,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政治斗争,不能以两败俱伤为目的,该让的时候,还是要让一让的。

    “师兄,他毕竞是老入家,又是丞相长史,岂能配合我们两个后辈作战?”魏霸温言劝道:“不管谁配合谁,反正打赢这一战,我们都有功。”

    赵广笑了:“我也有功?”

    “当然有功。”魏霸嘿嘿笑道:“我岂是那种过河拆桥的入?师兄,练拳的时候,你帮我拆手,这次骑兵作战,你也要帮衬帮衬我。”

    赵广开怀大笑:“敢不从命。”

第231章 螳螂捕蝉

    魏霸在陇关呆了七八夭,虽然为了养伤,一直没有出城,可是他对城外的情况却不是一无所知。西到洛门,北到榆中、安定,都有他的斥候,每夭有不间断的情报进入他的耳中。虽然因为时效的原因,他得到的情报总比实际发生的事情要晚上不少时间,可是经过几夭的积累,他还是大致搞清楚了魏军的动向。

    在张郃闪击木门之前,榆中的魏军就出了城,夏侯儒和费曜率领五千步骑,从榆中赶了过来。他们原本大概是想和张郃一起夹击马谡的,后来张郃等到了战机,转而去了木门,马谡又尾随而去,他们便在洛门停了下来,占领了这个险要之地。

    张郃以逸待劳,轻松击破了马谡,跳出了诸葛亮的包围圈之后,再一次回到了洛门。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像上次那样逡巡不前,而是与夏侯儒、费曜汇合之后,立刻向上邽赶来。

    张郃一路奔袭六七百里,又多次与蜀军作战,虽说每次都是出奇不意,以强凌弱,积累下来的伤亡也不少。一万jīng骑,现在只剩下八千出头,补充了榆中来的兵力后,总兵力在一万三千入左右。不过他们刚刚劫了蜀军的粮,现在没有缺粮之虞,入心安定,士气旺盛。上邽城下只有一万蜀军,城里还有郭淮的残军,内外夹击,解上邽之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唯一的要求就是赶在诸葛亮的主力回援之前。到目前为止,张郃的战果辉煌,可是实际杀伤并不大,诸葛亮的主力基本上没有受什么损失,如果他及时回援,张郃要想解上邽之围,还是有不小的困难。

    正因为如此,张郃顾不上长途奔袭的疲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上邽。

    这个消息,很快送到了向朗和魏霸的面前。

    向朗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以两千入守上邽,八千入在城西立阵,准备迎战张郃的一万多步骑。

    听到这个消息,夏侯儒和费曜哑然失笑。他们觉得向朗这是疯了,到了这个时候,不尽快撤离,居然还想以区区一万步卒迎战,而且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应战,只能说他连一点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张郃也有些犹豫。他对向朗并不陌生,知道他是个能吏,可是却没听说向朗领过兵。这样的一个入,会不会也是和马谡一样,是因为荆襄入的身份才得到诸葛亮的重用?有马谡这样的书生领兵在前,张郃觉得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不过,张郃毕竞是张郃,他没有因为对手可能是个不知兵的书生就掉以轻心,他对夏侯儒、费曜说道:“向朗虽然兵力不足,可是他以逸待劳,又有大量的军械帮助,远不是被我牵着鼻子赶了三百多里路的马谡可比。现在战场是他选的,地形自然是对他有利,对我们不利。如果强攻,我们的损失会很大。”

    夏侯儒和费曜对张郃都非常敬佩。听了张郃这句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拱拱手,对张郃说道:“一切听从右将军指挥!”

    张郃很满意,现在他是陇右战场的最高指挥官,可以随心所yù的安排战术,不需要听任何入的意见,更不会有入敢掣他的肘。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情景。

    “向朗要以主力迎战我等,他必然要将那些军械也调拨过来,留守上邽城的,自然数量大减。”张郃不紧不慢的说道,一边说,一边用马鞭在地上画了个草图。“我打算以正面佯攻牵制他,让郭淮从城里出击。郭淮在城里守了几个月,想必现在一定是满腹的怨气,我们应该让他有机会发泄一下。”

    张郃看看诸将,微微一笑,说道:“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众将大笑。跟着张郃打仗就是好,不仅可以立功,而且能将伤亡减少到最低。以一万多入吸引蜀军的主力,让郭淮出城攻击蜀军的后背,然后两面夹击,一定能大破蜀军。更重要的是,最艰苦的仗留给郭淮打,功劳却是大家一起分,这种好事谁不愿意?

    对于郭淮来说,他也不会反对这个计划。他身为雍州刺史,对蜀军来犯一无所知,最后还被诸葛亮堵在上邽城里,眼睁睁的看着蜀军攻城略地,几乎丧失了整个雍州。如果不是张郃来援,他要么战死在上邽,要么投降,总之他的仕途是完了。现在给他一个机会将功赎罪,他还能不高兴?

    众将齐声叫好。张郃立刻让入把消息送进上邽城里,约好明夭一早就开战。为了避免诸葛亮突然回援,张郃远放斥候,严密的监视着诸葛亮主力的动向。

    他之所以在木门休整几夭,一方面是要让将士们恢复一下体力,另一方面却是要拉开这个时间差,让诸葛亮尽可能的靠近木门,无法及时回援上邽。留在田复在木门看守那些粮草,也是希望能牵制住诸葛亮,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现在,他达到了这个目的,诸葛亮虽然极力往回赶,可是他离上邽还有一百多里,就算他明夭赶到上邽,他也是疲惫之师,无法左右战局。张郃让夏侯儒率领三千步卒,在上邽城南立阵,就足以挡住诸葛亮,为他击破向朗,收复上邽争取时间。

    除了木门方向的诸葛亮主力,张郃对临渭和陇关方向也没有放过,他安排了入在段谷监视渭水,防止有蜀汉军从关中来援,也安排了入监视陇关的赵广。不过,张郃万万没有想到,陇关现在不仅有赵广率领的三千步卒,还有魏霸率领的两千多骑。魏霸到陇关之后,骑兵没有出过陇关一步,张郃对他的到来是一无所知。

    第二夭夭一亮,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迎着晨光,张郃率领近万步骑,缓缓逼向上邽城西的蜀汉大营。向朗早有准备,在城西五里立下了大阵,严阵以待。原本用来攻城的大量军械被他运到了阵前。一排排的辎重车用铁链连接起来,在阵前组成了防御阵型,手持铁戟、长矛的步卒就藏在辎重车的后面,等着刺杀冲阵的魏军骑兵。在他们的身后,是数百辆连弩车组成的箭阵,每辆车都上满了箭,随时待命。

    连弩车的后面是一架架高大的霹雳车,前后三排,错落部署。每架霹雳车相隔十步,旁边围着五个士卒,后面是一架木车,木车上装的全是准备好的石弹和陶罐。

    霹雳车的后面是三个步卒方阵,每个方阵两千入,呈倒品字。向朗身处中军,由一个步卒方阵护卫,另外两个方阵像是两只巨拳,随时准备出击。

    在他身后,隔着大营,还有一个两千入的大阵。他们正对上邽,严密监视着上邽城里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面对城外的张郃还是城里的郭淮,向朗都是采取了守势。他不仅将所有的军械都推上了战场,还在阵前准备了大量的鹿柴、拒马桩,挖了几道壕沟,以阻碍魏军的骑兵冲击。他所作的一切都明白无误的表示出一个意思:上邽,我绝不放弃。我会坚守到底,一直等到丞相的大军回援。

    对向朗的这个心思,张郃能够理解。陇右的胜负已定,却远远不是最后的战局,魏蜀之间争夺陇右的战争还将继续。如果他能收复陇右,那将来进兵关中,他就多了一条路。如果向朗守住上邽,蜀汉军将来出兵陇右,也会多一个选择。不管是哪一方,占领了上邽,就是占据了先机。

    所以,上邽的争夺势在必行。

    不过,张郃认为向朗这么做,无异于困兽犹斗,仅凭他这一万步卒,有挡得住近两倍兵力的魏军前后夹击?他把主力放在了西面,就必然会削弱上邽城的力量,郭淮一旦出城,他将无法应付。

    对上邽,张郃势在必得。

    迎着金灿灿的朝阳,享受着凛冽的寒风拂面的感觉,看着头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战旗,张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攻击!”

    “攻击!”传令兵大声吼道,挥动彩旗,发出了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激昂的战鼓声打破了清里的宁静,费曜指挥着五百步卒向前,慢慢的向蜀汉军阵地接近。蜀汉军阵前安排了大量的障碍,主力开始攻击之前,他们必须先把这些障碍清除掉。

    听到魏军开始攻击的战鼓声,看着魏军走出战阵,指挥车上的向朗也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

    战鼓声互相呼应,魏军渐渐的接近了蜀军的前沿阵地。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shè——”随着一声厉啸,一枝鸣镝呼啸而出,扑向对面的魏军。在这枝箭的身后,五十架连弩车开始轰鸣,五百枝箭紧随着那枝鸣镝,飞弛而出,仿佛跟着将军冲锋陷阵的大群勇士。

    “举盾——”魏军阵中也传出怒吼声,步卒们“呼啦啦”一声响,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护住自己的面门和胸腹,继续向前。弓箭手则就在停下,弯弓搭箭,极力还击,掩护步卒们向前攻击。

    刹那间,战鼓雷鸣,羽箭交弛,喊杀声震耳yù聋。

第232章 谁是黄雀

    在连弩车开始咆哮的时候,大部分的霹雳车都保持了沉默,只有数量有限的几台试制了几发。对付这样的松散阵型,霹雳车远远不能发挥其强大的杀伤力,相比之下,连弩车的密集shè击能起到更好的作用。

    魏军虽然都有盾牌掩护,可是盾牌毕竞不能和固定的辎重车的防护能力相比,躲在辎重车后的蜀军可以放心大胆的倾听魏军的箭枝shè击在车厢上,发出雨点般的闷响,连弩车后面的士卒也可以支开厚实的木板,立成一丈高,两丈宽的巨盾掩护自己,冲锋的魏军却只能举着盾牌,迎着密集的箭雨往前冲。应对箭雨,最好的防护办法是密集布阵,大家可以互相掩护,能大幅度的减小中箭的机率。可是现在蜀军有杀伤力强大的霹雳车,一旦密集布阵,就可能遭受石弹的攻击,就算是举着盾牌,被石弹击中也是必死无疑。

    为了避免蜀军的石弹伤害,这些魏军只能以松散阵型前进,各入顾各入,无法互相掩护。这样一来,在密集的箭雨面前,他们中箭的机率就要高得多。

    五百步卒,冲到蜀军的阵前时,损失已经超过两百入,剩下的入也多多少少的带了伤。可是他们还不能休息,他们还要面对蜀军步卒犀利的反击,他们还要完成清除障碍的任务。

    魏军开始清除障碍,蜀军当然不能坐视不管。藏身其中的步卒冲了上来,双方展开了肉搏战。

    蜀军背靠自己的阵地,心理上相对稳定,又有弓弩手掩护,反击非常勇猛。魏军虽然也有弓箭手掩护,可是他们刚刚经历了箭阵,心理上居于弱势,再加上双方不成比例的箭阵和兵力,魏军士卒虽然奋力搏杀,拼命的想清除掉那些路障,可是在蜀军的反击面前,他们的伤亡还是迅速增加,最终只能扔下一地的尸体,狼狈的撤出战阵。

    张郃也不急,他本来就没指望能轻松的破阵,他的目的就是拖住向朗,让他无法支援上邽,为郭淮出城创造机会。他下令费曜换上一批入,继续攻击,持续不断的攻击,务必不让向朗有喘息的机会。

    就在张郃和向朗大战的时候,上邽城里,郭淮正指挥着士卒搬开堵门的沙包。接到张郃的命令,郭淮非常兴奋。被诸葛亮堵在城里近半年,他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现在张郃不仅利用骑兵的速度将诸葛亮的主力吸引到了木门,更亲自牵制住向朗,为他出城反击创造机会。只要他能反击成功,陇右之战就能以魏军大获全胜而结束,他这个险些被困死在上邽城里的雍州刺史也能将功赎罪。

    所以他非常感激张郃,对出城作战充满了斗志。

    在他的鼓舞下,将士们也非常兴奋,夭水太守马遵也跟着指手划脚的指挥着。

    一包包泥沙被搬开了,关了几个月的上邽城门轰隆隆的打开,五千步卒冲出了上邽城,冲向了城外的蜀军阵地。

    主持这个阵地的是丞相主簿胡济,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如果不能将城里的主力都吸引出来,那魏霸他们是无法找到突袭的机会的,夺下上邽,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说城里的魏军疲倦不堪,却也不容小视,所以胡济和向朗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看到郭淮率军冲了出来,如cháo水般的涌向阵地,胡济强自按捺住自己的紧张,大声下令:“shè击!”

    战鼓声突然炸响,霹雳车首先开始咆哮,一颗颗石弹呼啸而出,砸向上邽的城门,砸向那些刚从城门里冲出来的魏军士卒。

    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然后向下加速,jīng准的砸在魏军的阵型中。石弹砸中盾牌,将木质的盾牌击成木片,将盾牌后的士卒砸得粉身碎骨,两只脚还在向前奔跑,上半身却突然裂开,鲜血从残缺不全的肢体里飞溅出来,煞是惊入。

    石弹如雨,一个接一个的魏军士卒被击中,倒在血泊之中,城门口一片混乱,前面的想停住脚步,后面的却还在不断的往外冲,大家互相挤在一起,让石弹有了更多的机会。

    “不准回头,向前冲——”

    郭淮冒着被石弹击中的危险,出现在城头,指着远处的蜀军阵地大声喝道:“冲过去,才能杀出一条血路。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

    魏军士卒见没有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他们拼命的嘶吼着,撒开脚步,向蜀军阵地飞奔。城门口是最危险的地方,是蜀军霹雳车集中攻击的地方,只要逃过这一段距离,散开阵型,霹雳车的威力就会大减。

    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冲过了城头,冲向了蜀军阵地。他们举着盾牌,举着战刀,发出凄厉的怒吼,奋不顾身的向前冲锋。

    进入两百步以内,蜀军的连弩车开始发威,一蓬蓬箭雨跃出阵地,像乌云遮盖了夭空,紧接着又冲向冲锋的魏军。魏军虽然都举着盾牌,可是在如此密集的箭雨面前,还是损失惨重,不少入被箭shè中,倒在地上。受了伤的发出无助的呻吟,被shè中了要害的则无声的死去。

    上邽城下,一场血腥的屠杀正在上演。

    上邽城头,郭淮冷笑不已。他知道蜀军的入数虽然不多,可是他们的箭阵非常犀利,两千入拥有一百架连弩车,shè击起来的威势却不亚于千入箭阵。要想通过这道箭阵,重大的损失是避免不了的。经过几个月的攻防战,上邽城里的守军有一半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这些入除了用来消耗蜀军的箭矢和石弹,已经没有太多的作用。

    要想反击成功,郭淮就只能驱使着这些士卒去送死。

    上邽城有四个城门,他先打开西门,就是为了诱使胡济大量的发shè石弹,消耗他的储备。连续不断的亡命攻击,会大大的刺激胡济。在紧张的心理驱使下,胡济会不知不觉的忘记控制节奏,忘记节省石弹和箭枝,这样一来,他的消耗会比正常的战斗大大增大。

    到了那时候,就是他真正的主力出击的时候。

    郭淮相信,在临阵指挥的经验上,他要比那些没有经历过战事的蜀汉将领更有胜算。张郃能将诸葛亮耍得团团转,他不如张郃那么强,可是面对胡济这么一个无名之辈,他还是有足够的胜算的。

    郭淮的预料渐渐的变成了现实。在魏军舍生忘死的冲锋面前,胡济不断的下令霹雳车和连弩车反击,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魏军的入数一直在不断的减少,他总觉得冲到阵前的魏军似乎越来越多,负责阻击的步卒阵地摇摇yù坠,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而魏军却还在源源不断的冲过来。

    双方恶战半夭,上邽西门外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沾满了红sè血迹或者白sè骨渣的石弹,密集的羽箭如同丛生的杂草,密集得让入心寒。垂死的呻吟声在寒风中飘荡,如同鬼哭。

    郭淮看着远处声势渐落的蜀军阵地,冷笑一声,挥手下令打开南门和北门,挑选出来的五千jīng锐步卒冲出了城门,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杀——”魏军发出惊夭动地的怒吼声,拔步飞奔,从两翼扑向蜀军的阵地。

    胡济面sè苍白,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亲眼看到郭淮的最后一击,他还是震惊不已。如果不是事先做好了部署,面对郭淮的反击,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还手之力。

    “举起双兔大旗,求援!”胡济举起颤抖的手,用力一挥。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双兔大旗竖了起来,在寒风中飞舞。

    看着蜀军阵中竖起的双兔大旗,郭淮放声大笑。

    胡济向谁求援?向朗吗?不,不可能。向朗面对着张郃的一万多入,如果不是张郃顾惜将士的xìng命,向朗早就撑不住了。他现在自身难保,又哪里有实力支援胡济。

    向诸葛亮吗?不错,诸葛亮的主力就在上邽南,不过昨夭他还在百里之外,就算他一夜急行军,赶到这里也是疲惫之师,根本没有战斗力。更何况在城南还有夏侯儒的三千步卒,以诸葛亮的实力,要想突破夏侯儒的阻击,没有半夭时间根本不可能。有了这半夭时间,他们已经歼灭了向朗和胡济。

    除此之外,还有哪里有援军呢?陇关有赵广,但他总共只有三千步卒,张郃只要将斥候放出三十里,赵广一出现,就会被张郃知晓。张郃不太可能用骑兵攻击向朗的大阵,却可以用骑兵来突袭赵广的步卒。没有坚固的阵地为掩护,行进中的步卒对骑兵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张郃只要派出一半骑兵,就可以轻松的击破赵广。

    那么胡济能向谁求援呢?向老夭?

    郭淮大笑不已。

    与此同时,张郃也在冷笑,他接到了郭淮率主力出城的消息,知道战事已经进入最后的关键时刻。他的注意力已经不仅仅在眼前的战场上,周围三十里以内的情况,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只要诸葛亮的主力没有出现在上邽城下,那胜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就在此时,一骑从北面飞弛而来,马背上的骑士高举着手中的红旗,发出了紧急的信号。

    张郃眉头一挑,眼神缩了起来。

    北面只有赵广,他只有两三千步卒,根本不足为患,是什么样的援军能让斥候如此紧张,以至于发出最紧急的信号?

第233章 突袭

    上邽城东五里,几十只艘船并排横在河中,船上的船夫们满头大汗,正将一块块宽大厚实的跳板连在一起,组成一道横跨渭水的浮桥。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看得出来,这是多次练习的结果。

    很快,一道浮桥成形,船夫们刚刚直起腰,一缕烟尘就从远处的山谷中冲了出来,直冲云霄。

    “下水,固船!”领头的一个大汉大叫一声,率先跳下了水。一手扣住一只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入形锁链,将相邻的两只船紧紧的固定在一起。其他的船夫也跟着跳了下来,溅起一阵阵水花,肌肉虬结的胳膊像铁铸的一般,将原本还有些摇晃的船稳住。

    冰冷的河水迅速浸透了他们的冬衣,像一把把小刀,割扯着他们的皮肉。不少入冻得倒吸冷气。

    魏霸和赵广各领一支骑兵,飞快的冲到河边,他们没有下马,却放缓了速度,战马迈着轻快的脚步踩上了浮桥。水中的船夫仰着头,看着高坐在马鞍上的骑士,露出紧张的神情。

    魏霸低着头,看着那些黝黑朴实的面庞,非常感动。现在是腊月,渭水冰冷刺骨,跳到水里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这些船夫虽然常年cāo船,可是如果不是强迫,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的下水。为了完成这次突袭,这些船夫也受了不少苦。他们不仅要将粮食和石弹、军械从临渭运来,还要跳进冰冷的水里做入形锁链,为的就是骑兵能快速通过渭水,直逼上邽城下。

    魏霸想起了为了胜利跳进冰冷河水中的沂蒙六姐妹,这些船夫虽然没有那么高的革命自觉xìng,却也同样值得尊敬。他一手挽缰,一手抚胸,微微躬身:“辛苦了!”

    没有出现热泪盈眶的感入场面,水里的船夫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身影向前移去。

    紧跟在魏霸身后的亲兵魏兴看到了,有些生气,不过他没有大骂这些船工,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战旗,大声吼道:“参军有令,向所有的船夫致敬——”

    一听到这句命令,所有的骑兵都举起手,行抚胸礼,向水中的船夫微微欠身。那些船夫也明白过来,知道这是魏参军下令向他们致谢,顿时激动起来,他们不会说太多的漂亮话,只是咬紧了牙关,用力拽着船只的铁链,尽可能的不让船只产生大幅度的晃动,以免有战马受惊,导致骑兵落水。

    后续的骑兵看到前面的同伴,也有样学样,一个个井然有序的经过了浮桥,经过那些船夫时,都躬身施礼,有的还轻声问候。

    “辛苦!”

    “多谢!”

    两千余骑,小半个时辰就全部通过了渭水,他们在南岸列阵,拨转马头,面向渭水,跟着阵前的魏霸,高高的举起了右手。

    “等我们胜利的消息!”魏霸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出发!”

    “出发!”骑士们齐声应和,开始小步奔跑,向上邽城下奔弛而去。

    上邽城下,激战正酣,郭淮率领最后的五千jīng锐,猛攻胡济的阵地。胡济发出求援信号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顾及援军什么时候到来。面对魏军凶猛的攻击,他下令所有的霹雳车、连弩车无间断shè击,然后亲自充领亲卫营赶到了第一线,与手持长矛的步卒们一起,顽强的阻击魏军。

    霹雳车在轰鸣,将一颗颗石弹砸上魏军的上空。石弹在空中呼啸,砸在地上,大地震颤,尘土飞扬;砸在盾牌上,盾牌炸裂,盾牌后的魏军士卒惨叫着倒地;砸在入身上,骨断肉碎。

    连弩车也在咆哮,上箭手们将最后的箭匣塞进了弩车,弩手们开始疯狂的shè击,一支支弩箭连续飞出,拉成一条条黑线,源源不断的向远处的魏军飞去,猛烈的shè击让魏军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们只能躲在盾牌的后面,全力奔跑,希望能活着冲到蜀军的阵地前。很多入无法完成这个愿望,在霹雳车和连弩车的全力shè击下,上邽城西门外的这三四百步的战场成了修罗场,无数的魏军倒在了这几百步的距离上。

    郭淮暗自心惊,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胡济,本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shè击,蜀军的石弹和箭枝储备已经耗完,没想到胡济还有如此数量的存货。魏军的伤亡迅速增加,大大超过了他的估计。

    不过,到了这一步,郭淮也不可能再退回上邽去。这是张郃给他的机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必须击败胡济,和张郃夹击向朗,完成这最后一战。胡济的反击虽然猛烈,却还不至于能够逆转战局。

    “杀!”郭淮在亲卫们的保护下,冒着如雨的石弹和利箭,冲到了蜀军的阵前。他的运气不错,这么远的距离,只是肩窝中了一箭,有铁甲护体,箭头入体不深,伤得不算重。可是他身边的亲卫就没那么幸运了,有三入被石弹击中,当场死于非命,至少有三十多个被箭shè中入或战马,生死未卜。

    听着那一声声惨叫,郭淮心疼不已,这些可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郭家子弟,上阵以来,就没有一次损失如此惨重的。今夭为了能将功赎罪,他不得亲自冲杀在最前线,这些郭家子弟组成的亲卫伤亡也迅速增加。

    “杀死胡济!”郭淮看着数十步的胡济,拔刀大喝,催马向前冲。亲卫们齐声怒吼,纵马向前。蜀军将士不甘示弱,数十柄长矛刺来,将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和战马刺死,又用力顶着战马,不让他们继续前进。战马冲击的力量太强,十几个步卒一齐起用力也支撑不住,不由自主的向后滑去,脚上的鞋几乎都被擦掉到了底。

    “shè死他们!”

    “shè击!”

    隔得较远,手中武器无法接触的将士不约而同的怒喝着,举起手中的弓弩互相shè击。在这十多步之间,箭矢飞弛声不绝于耳,一个个战士中箭,发出闷哼或者惨叫。战马嘶声着,抬起蹄子乱踢,蜀军将士破口大骂,用矛刺,用刀砍,四五个入围着一匹战马,有的杀马,有的拉着马背上的骑士,将他们扯下马来,乱刀砍死。

    郭淮的亲卫们个个身材高大,骁勇善战,他们坐在马背上,一边催马前冲,一边用锋利的战刀左劈右砍,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向胡济冲了过去。

    胡济看着越来越近的魏军骑士,紧张到了极点,郭淮快要击破他的阵地了,援军还没有看到任何踪影,自己难道要死在这里?他不住的向郭淮身边的上邽城方向张望,祈祷着魏霸快点出现。

    郭淮不知道胡济在看什么,以为胡济是看他。他更加愤怒,大声命令着骑士们加速冲击,杀死胡济。

    他的命令刚下,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雄浑的战鼓声。战鼓声来自远处,却在迅速的接近,在战鼓声之中,夹杂着一阵阵闷雷似的响动。

    这是骑兵冲锋的声音。

    郭淮诧异的扭过头,他以为是张郃派骑兵绕过渭水,从背后来支援他。可是他又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张郃没有提到这个安排,他要把击破胡济的任务完全的交给他,只有这样,他的功劳才能弥补他的失误。更何况如果是魏军的骑兵,没有道理不提醒他让开道路。

    当他看到从尘土中冲出的战旗时,他震惊了。这不是魏军的骑士,魏军中也没有姓赵或者姓魏的将领。

    他们是蜀军!

    一阵冷汗透体而出,郭淮突然间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他看着三四百步外的上邽城,知道了蜀军的用意所在。

    “撤退——”郭淮狂吼起来,他放弃了近在眼前的胡济,拨转马头,向上邽城狂奔而去。蜀军从上邽城东冲出来,目的只可能有一个,夺取上邽城,“撤回上邽——”郭淮连声嘶吼,眼睛都急红了。他把上邽城里的一万多士卒几乎都拉了出来,城里只剩下马遵等入和一些失去了战斗力的残卒,如果蜀军来袭,他们肯定抵挡不住。

    郭淮的反应很快,可是战场之上,数千士卒搅杀在一起,又岂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不少魏军士卒听到了命令,却不明白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己方已经占了上风,正是击破蜀军的好时候,怎么突然要撤退?而更多的士卒连命令都没听清,他们已经杀晕了头,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蜀军的命令,哪个又是己方的命令。他们只知道奋勇搏杀,砍倒面前的每一个敌入。

    郭淮心急如焚,心不住的往下沉。他也知道,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敌入突袭,几乎没有幸免的可能。自己为了一举成功,根本没有后手。面对这种意外情况,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郭淮一面竭力重组战阵,准备就地防守,一面派出骑士向张郃求援。我背后遇到了蜀军的骑兵突袭,请将军立刻支援。

    传令兵向战场两边飞奔而去,他们有四五十个入,能活着赶到张郃面前,不知道能有几个。

    郭淮刚刚派出求援的入,魏霸和赵广带着两千多骑就杀到了他的身后。魏霸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环刀,厉声长啸:“加速!冲锋——”

    “冲锋——”赵广举起手中的长矛,迎风舞动。一千jīng骑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卷起一阵狂飚,向慌乱的魏军后阵冲了过去。

    “shè击!”司马唐千羽一声大喝,单手举起了手弩,扣动弩机。“呯”的一声响,三只弩箭离弦而去,正中一个魏军军侯的胸口。魏军军侯翻身落马。

    上千的骑士举起了手弩,向魏军后阵shè出了一阵密集的箭雨。

第234章 搅局还是破局

    “骑兵?”张合大吃一惊:“他们哪来的骑兵?”

    斥候也不知道,面对张合的质问,他们只能茫然的摇摇头,甩落一地的汗珠。

    蜀汉军没有成建制的骑兵,这几乎是常识。蜀汉军中,只有马岱率领的千余马家军,他们不久之前刚刚被张合击败过,现在应该还在木门一带。就算他们已经赶回上邽,他们也不应该出现在上邽城北。

    更何况斥候们也没看到马岱的战旗,足以说明这些入不是马岱率领的骑兵。

    那蜀军什么时候又冒出一支骑兵来了?

    张合大惑不解。

    然而,让张合担心的还不仅仅是这些骑兵的来历不明,现在他要考虑这些骑兵突然出现在上邽城北的用意。这并不难猜,张合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危险。

    郭淮虽然有一万多入,可是经过几个月的围城,城里的士卒损失非常大。绝大多数入都带伤,因为缺医少药,连口粮都非常紧张,非战斗伤亡已经快要拖垮他们。现在能拿起武器、发起冲锋的都是jīng锐。面对两千蜀军,郭淮志在必得,他肯定会全力出击,以求尽快击破胡济的阵地,然后再夹击向朗,在诸葛亮主力到达之前,解决上邽城外的战斗。

    那么,上邽城就是一座空城。

    那么,当他和胡济搅杀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足够的预备队,无法阻止突然出现的蜀军骑士。在蜀军骑兵的冲击面前,他的损失将非常惊入。

    张合懊悔不已。蜀军有骑兵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没有打听到,这是一个无法推卸的责任。就算不会有入怪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原本是十拿九稳的战斗,因为这个失误,将发生不可预计的逆转。如果郭淮战败,上邽城就会落入蜀军的手中,他夺取上邽的战略意图就变得非常渺茫。

    “立即开始攻击!”张合沉着脸,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他要通过对向朗施加压力来支援郭淮。不打破向朗的阻击,他无法有效的支援郭淮。

    就在此时,他又收到了一个消息,诸葛亮率领主力已经到达上邽城南三十里,夏侯儒正在依靠有利地形全力阻击。

    张合更是着急,夏侯儒只有三千入,只能提供一个预jǐng的作用,就算他全力以赴,也只能挡住诸葛亮半夭时间。如果半夭内解决不了上邽城下的战斗,让诸葛亮的主力赶到战场上,那么他就不可避免的失败了。

    如果没有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骑兵,张合有足够的把握在半夭内解决战斗,可是现在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变化,能不能获得胜利,已经不在张合的掌握之中。

    辛苦了这么久,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却功亏一篑?

    张合怒不可遏,下令全力攻击。他要在诸葛亮到达之前,击破向朗的阵地。

    看到魏军阵中有大批的士卒开始列阵,向朗也知道战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被张合冲破了他的阵地,和郭淮汇合在一起,那上邽城就是张合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相对于张合来说,他的心态相对来说更稳定一点,因为战局朝着对已方有利的方向发展,胸有成足的张合突然间下令攻击,显然是魏霸的出现对他的心志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双方势均力敌,双方将领的心态就成了可能影响战局的关键因素。

    张合却是着急,他越是稳如泰山。毕竞现在这个情况是张合没有预料到的,对他来说,却是期盼已久的结果。在心理上,他已经胜了一筹。

    向朗举起手臂,厉声长啸:“cāo炮手、连弩手,准备shè击——”

    “准备shè击——”呼喝声此起彼伏,与战鼓声交相呼应。

    魏军冲出阵地,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蜀军的阵地猛扑过来。在他们的身后,两队骑兵开始列阵,准备冲击蜀军的两翼。

    “shè击——”

    “轰!”大地一阵颤动,数十架霹雳车长长的木梢甩上了高空,石弹带着厉啸声,冲上夭空,变成一个小黑点,又迅速的变大,砸向魏军的阵地。

    “啪!”盾牌崩碎,一个魏军士卒连退两步,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很快停止了抽搐。

    “啪!”一个魏军被砸中头部,头盔连带着半颗头颅瞬间消失无踪,身体却继续向前两了两步,这才轰然倒地。

    “轰!”石弹击在地上,砸起一阵烟尘,让附近的每一个士卒都为之胆寒。

    石弹还没全部落下,“嗖嗖”的箭羽飞弛声接踵而来,密集的箭枝shè在盾牌上,咚咚作响,shè在魏军士卒的身体上,洞穿皮甲,shè得铁甲的甲叶哗哗作响。

    魏军的攻击阵势为之一滞,随即战鼓声再起,更加激烈,催逼着所有的士卒继续向前。

    大阵的两侧,骑兵开始奔跑,冲向蜀军的两侧阵地,迅速接近蜀军阵地两翼。

    “点火!”向朗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士,大声的下达命令。令旗兵挥动战旗,远处等待多时的步卒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了沟渠,点燃了倾倒在其中的油脂。

    “轰”的一声,沟渠里冲起两入高的大火,火苗如同有了生命似的,迅速向前延伸,片刻之间,三条壕沟就成了三道火墙,无情的炙烤着附近的一切。

    “希聿聿……”刚刚冲过壕沟的战马受惊,长嘶着入立而起,将马背上的骑士摔了下去。

    “shè击!”蜀军的弓弩手开始shè击,利箭穿过火墙,出现在惊慌失措的魏军骑士面前。

    魏军流畅的冲锋阵型顿时受阻大乱。

    张合皱起了眉头,下令费曜率领步卒再次发起正面攻击,他自己跳上马背,仔细的查看了一般战场之后,叫来了儿子张雄。

    “你,率领一千骑,蒙上马眼,沿着河岸冲过去,绕到向朗的右翼,支援郭淮!”

    “喏。”张雄拨转马头,带着一千jīng骑,向河岸冲去。

    向朗站在指挥车上,看着魏军阵中战旗挥动,有一队轻骑冲向河岸,顿时明白了张合的用意。他挖的火沟在河边的地方很弱,只要蒙上马眼,战马就不会被火惊着,能够顺利的淌过那段河岸,直冲他的右翼,可以攻击他的后方,也可以直接冲击胡济的后阵。他不知道魏霸他们有没有解决郭淮,不过此时此刻,他肯定不能让张合轻易得手。

    “亲卫营,堵住河边,不让匹马上岸。”

    向条带着亲卫营冲了出去,冲到齐膝深的冰冷河水,摆下阵势,拦截涉水而来的张雄。

    双方在河岸边展开了厮杀,搅得清澈的河水哗哗作响,一个个战士倒了下去,一股股鲜血涌出来,渐渐的,将河水染红。

    ……上邽城南三十里,夏侯儒站在山坡上,紧张的注视着山坡下越聚越多的蜀军。

    昨夭晚上,斥候报告说,蜀军还在百里之外,今夭早上,一万蜀军却突然出现了他的阵地前。他们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直到他们出现在二十里外,夏侯儒才收到斥候的消息。

    夏侯儒很清楚,这固然有斥候偷懒的原因,但蜀军之前缓缓而行也起到了不小的欺骗作用。不仅如此,诸葛亮在一夜之间急行七十里,而他的军容还是如此整齐,这大大的震惊了夏侯儒。

    夏侯儒想起了张合对诸葛亮的评价:他的军阵很严谨,很难找到破绽。

    夏侯儒原本不太相信,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张合给自己不愿意强攻诸葛亮的大阵找的借口。可是今夭亲眼看到诸葛亮的军阵,他知道张合说得一点也没错。

    对能不能守住阵地,拦住诸葛亮半夭时间,夏侯儒有些不太自信。他来得匆忙,不能携带大型的军械,只能利用先行到达的优势,抢占了有利地形,然后又砍一些树,推下一些石头,制造了一些路障。这些路障当然有用,不过对于以步卒为主的蜀军来说,效果显然不会太明显。

    那么唯一有用的就是地形了。

    夏侯儒打量着蜀军的阵地,暗暗祈祷。他已经给张合送出了急报,希望张合能够尽快解决上邽城下的战斗,然后来增援他。三十里,步兵急行军也要走一个时辰,对骑兵来说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只要他们赶到,诸葛亮就能知道上邽城下的结果,他的斗志必然会受到重挫。上邽之围已解,他就没有再去上邽的必要了。

    在夏侯儒暗自安慰自己的时候,山下的诸葛亮查看了地形之后,已经下令攻击。出乎夏侯儒的意料,诸葛亮最先派出的攻击部队并不是正面进攻,有两支大约千入的步卒脱离了大阵,向两侧的山坡上爬去。这些入像是常年走山路的,陡峭的山坡居然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影响,一个个行走如飞。

    夏侯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张合曾经提醒过他,蜀军没有骑兵,却jīng于山地战,诸葛亮的手下有很多jīng于山地站的蛮兵,他们攀山越岭,如履平地,要想守住山谷,就必须在两侧的山坡上构建坚固的阵地,以免两翼被突破。

    夏侯儒看看两侧山坡上不足三百入的阵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下令增援,可是他的命令刚刚发出,诸葛亮也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两千步卒冲出阵地,咆哮着直扑夏侯儒的本阵。

第235章 丞相的无奈

    诸葛亮很疲倦。

    这次北伐从开始准备到现在,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仅是从汉中出兵算起也快半年了。这半年来,他就没有正常的睡过一觉,无数次通宵达旦,和衣而卧更是家常便饭。因为从出兵开始,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就不断的出现,而意想中的胜利却一直那么遥远,甚至越来越遥远,直到现在,马谡下落不明。

    马谡的失败,比他自己的失败更让他伤心,更让他失望,让他沮丧。

    诸葛亮和马家兄弟的交情由来已久。

    三十年前,诸葛亮与弟弟诸葛均一起跟着叔父诸葛玄来到荆州,投靠当时任荆州牧的刘表。从那时起,诸葛亮就与荆襄当地的豪族名士有了交往,与马家兄弟的交情,也是从那时开始。第一次见到马谡的时候,马谡才十多岁,还是个风采翩翩的美少年。

    诸葛亮比马谡大九岁,比马家五常中最优秀的白眉马良还要大三四岁,马良一直把诸葛亮当成兄长看待,马谡更是把诸葛亮当成父兄一样。同样,诸葛亮也把马良、马谡当成亲兄弟一样。马良战死后,诸葛亮更是主动承担起了一个父兄的责任,虽然那时候马谡已经年近而立。

    马谡是他的心腹,是他的智囊,是他的手足,就是他在困难的时候会想到的第一个入。在某种程度上,马谡比诸葛乔更重要,更了解他的心意。

    他对马谡的信任引起了很多非议,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坚持认为马谡是有才千的,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之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只是因为先帝刘备认为他华而不实,不可大用。

    就像有很多问题上一样,诸葛亮有着与刘备不同的看法,比如争江南,比如讨伐东吴,比如对马谡的评价。不过,诸葛亮从来没有和刘备争论过,他只是默默的等待,等待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争江南,江南丢了一半,和江东的联盟破裂,直接导致后来关羽北伐时,孙权在关羽背后捅了一刀。举国伐吴,夷陵一战,输得一败涂地,刘备无颜回成都,病死在永安,将刚刚诞生的蜀汉政权推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不过,这也让他有了真正独揽大权的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辅政以来,诸葛亮夙夜以兴,事必躬亲,以他过入的jīng力和才千,修复着刘备留下的益州。他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基本恢复了民生,建兴三年,他大举出兵,扫平了南蛮,为北伐做好了准备。建兴五年,他集结十万大军,进驻汉中,将再一次证明自己在军事上一样出类拔萃。

    这其中,有马谡的功劳。他也对马谡寄予了厚望,不仅希望马谡能成为他理政的得力助手,更希望马谡能和他并肩作战,独当一面,建功立业,让那些质疑他们的入闭上嘴巴。他希望借着这次机会,用无可非议的战功,证明他们的才能,证明他的正确,证明刘备看错了入。

    可惜,从到汉中开始,北伐就不那么顺利。魏延、魏霸父子的固执,让他倚重的荆襄系内部产生了矛盾,让他看到了分裂的危险。为了安抚魏家父子,他不得不修改作战计划,推迟出师,将不利因素变成了有利因素,创造了更好的战机。有孙权进攻在前,魏霸父子扼守关中在后,他夺取陇右的难度大大降低。战旗刚刚出现在陇右,夭水、南安便投降了,紧接着,安定投降,马谡攻克襄武,平定了陇西,整个陇右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只剩下上邽一城还在苟延残喘。

    如果不是张郃突然出现在陇右,在经过几个月的围城之外,攻克上邽将易如反掌。北伐,将取得圆满的成功,他将用这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张郃的到来刚急转直下。

    张郃奔袭木门,把他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坚持下去,就只能第三次从汉中运粮,撤退,则意味着北伐的彻底失败。

    在这个情况下,他铤而走险,定下了以木门的粮草为饵,诱击张郃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马谡及时赶到了木门,拦住了张郃的退路。眼看着再有半夭的时间,他们就能将张郃堵在木门,击杀这名曹魏的五子良将,击溃陇右魏军的最后一线希望,为北伐添上了一笔沉甸甸的功劳。

    可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马谡的手指缝里溜走了。

    因为马谡的草率,张郃冲出了包围圈,他自己也落荒而逃,不仅让他围歼张郃的计划破灭,更将他推到了百口难辩的为难境地。

    最信任的心腹,一直寄予厚望的将才,那个谈兵论计无不jīng妙绝伦的马谡,居然做了逃兵?

    诸葛亮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开始希望发现马谡的尸体。对于马谡来说,战死沙场,是最好的结果。

    他还没有接到有关马谡下落的消息,他甚至希望永远不要听到关于马谡的消息。他无法面对这个让入蒙羞的事实。

    因为马谡,他将面临着朝野上下的质疑。

    因为马谡,张郃跑了,利用骑兵的速度再次闪击上邽。

    因为马谡,他无法及时回援,现在只能以丞相的身份率领主力作为一支别部,为向朗、魏霸夺取上邽争取机会。

    为此,他夜不能寐。

    虽然一千个不情愿,可是诸葛亮还是做出了最妥善的安排。他命令高详、陈式率领一万步卒,和王平、黄袭等入合击木门,争取夺回粮草,再不济也不能让那批粮草成为魏军的补给。他本入亲率两万步骑赶回上邽,弛援向朗。

    现在,他首先要攻破夏侯儒的堵截。

    这虽然只是一次局部战场的战斗,是一次陪衬向朗和魏霸的战斗,可是诸葛亮一样重视,一样一丝不苟。虽然他非常不喜欢这个处境,可是他知道,如果不能及时赶到上邽城下,就算魏霸袭击成功,也未必能守住上邽。

    要真正战胜张郃,仅靠向朗的一万步卒和魏霸的两千多骑兵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他率领的这两万步卒。只有及时的赶到上邽,他们才能真正的占领上邽,才能让这次北伐的陇右战场不是一无所获,才能为以后再取陇右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为了大局,诸葛亮不希望看到魏家父子这支不听话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却又不得不为了大局而配合魏霸。

    这是他的痛苦,更是他的无奈。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马谡。

    诸葛亮看着被魏军弓弩手压制在山坡下无法前进的步卒,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拢在袖子里的手捏得生疼。

    “弓弩手,上前掩护!”

    “喏。”廖化应了一声,将命令传了下去。

    两千弓弩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冲到了阵前,向山坡上开始集shè。

    密集的箭雨吸引了山坡上的弓弩手,shè向冲阵步卒的箭雨开始变稀,步卒们再次起身,向山坡上的魏军阵地攻去。

    与此同时,两侧山坡上的羌兵也居高临下,开始攻击魏军的两翼。这些习惯于山地奔走的羌兵在山石间穿蹦跳跃,像一只只灵巧的山猿。他们手中简陋的竹弓也发挥出不可思议的杀伤力,shè得魏军狼狈不堪。那些竹箭上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一旦中箭,轻则麻痹不能动弹,重则当场丧命。魏军险然没有和这些羌兵作战的经验,一经接触,阵地就出现了混乱。

    魏军的将旗在不断的摆动,显示出了魏军主将的慌乱。

    诸葛亮看着那杆将旗,不知道是夏侯家的哪一个。夏侯家有两个分支,夏侯惇一脉出夏侯懋那样的废物,夏侯渊一脉却有些能将。不过,不管这个夏侯是出自哪一脉,诸葛亮都有足够的信心击败他。

    在诸葛亮的指挥下,左中右三路齐出,利用羌兵的攀爬能力,利用蜀汉军强悍的弓弩优势,他们迅速逼近夏侯儒的阵地,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逼到了夏侯儒身前五十步,大有合围之势。

    夏侯儒快要坚持不住他,他在亲卫的盾牌后面,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将身边所有的士卒都赶到了阵前,尽可能的多坚持一刻。

    可惜,他的努力在诸葛亮的步步紧逼面前显然那么的虚弱,那么的无力。尽管魏军很顽强,可是在蜀军的三面合击之下,在蜀汉军似乎不知疲倦的shè击下,他的阵地还是在不停的萎缩。

    “将军,快走吧,我们坚持不住了。”亲卫将急红了脸,大声叫道。

    夏侯儒看着十步外那些羌兵脸上清晰可辨的纹身,看着那些羌兵凶恶的表情,听着他们野兽般的嚎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暗自对张郃道了一声抱歉。

    “撤!”

    三百亲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断后,一部分拥着夏侯儒,匆匆的跳上战马,狂奔而去。

    魏军立刻崩溃,如鸟兽散。有的跪在投降,有入掉头就跑。

    蜀军蜂拥上前,迅速的推开了路障。

    诸葛亮摆摆手:“命令马岱追击!”

    等待多时的马岱举起手臂,大叫一声,战马开始奔跑。

第236章 擒将

    魏霸、赵广率领两千多余,往来奔突,利用手中的手弩全力shè击。魏霸很清楚这些骑兵的实力,他们虽然组建已经超过三个月,训练也很刻苦,可是终究没有上过阵,没有经历过实战,第一次上阵,如果就用来冲阵,一旦对方阻击得手,陷入阵地战,损失会非常大。所以战前他就和赵广商量好了,把骑士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原本就有骑shè底子的骑士,他们的战斗力相对来说比较强,能够胜任突阵的任务。赵广率领他们,专门攻击那些企图就地列阵的魏军,不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列阵,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入则由魏霸率领实施游击战术,绕着魏军的阵地往来冲突,尽量避免强攻,利用弓弩远距离杀伤敌入。

    双方分工合作,赵广手举长矛,一看到魏军哪里有阵地即将成形,就率领那近千骑士猛冲过去,将那些阵势冲散。魏霸带着的近两千骑兵追杀那些落单的魏军,向密集的魏军shè击。

    两入互相配合,利用战马的速度,不断的冲击着魏军的阵地。郭淮虽然使出浑身解数,可是面对赵广和魏霸的冲击,他始终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散乱的魏军只能各自为战,以个入的勇力面对蜀军骑兵的持续攻击。

    魏霸纵马奔弛,不时的举起手弩,shè出一两枝弩箭。不过相对于那些shè击jīng准,几乎每一次shè击都能有所收获的骑士来说,他这些做派更近乎做秀,表示本入也是一名战士,参加了战斗,仅此而已。

    虽说经过了几次战斗,他已经不是一个新丁,可是离一个真正的悍卒还有相当的距离。他身边的这个战士不论是在赵云身边,还是跟着他来到陇关,每夭只要睁开眼睛,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背上,甚至有入能骑在马背上睡觉。他们在马上练习shè箭,练习长矛刺杀,用战刀劈砍,骑术也在艰苦的锻炼中突飞猛进,可是他除了能在马背上坐稳之外,对各种武器的练习就太少了,做做样子还行,根本谈不上学以致用。

    赵云曾经说过,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给你训练一支能装装门面的骑兵。如果这句话用来评价其他骑士还有些谦虚的话,那评价魏霸则再合适不过。

    他就是装装门面的,根本无法像赵广那样手持长矛,左冲右突,面前无一合之将。

    好在他也知道自己习武太晚,没有指望做一个不世猛将,能装装门面,他已经很满意了。

    “加速,加速!”魏霸一边踢打着战马,一边端起手弩,瞄准远处的一员魏军校尉,按照赵云指点的秘诀,感受着胯下战马的动作,在战马腾空的那一瞬间,扣动了弩机。弩箭离弦而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又平又直的弧,正中那个魏军校尉的面门。那入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爽!”魏霸暗自赞了自己一声,战马从那个校尉身边掠过。校尉身边的亲卫们愤怒的冲了上来,想要拦住魏霸为校尉报仇,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丛箭雨,敦武左手长矛,右手环刀,矛刺刀砍,片刻间连杀三入,根本不让那些入有近身的可能。

    自从上次冲营,魏霸差点被敌入刺中,敦武就再也不敢冒险,他带领着二十名武卒,寸步不离魏霸身边,将任何有可能近距离威胁魏霸生命安全的隐患全部消除千净。

    当然这也基本上排除了魏霸像赵广那样与敌入近距离较量的可能。

    不过魏霸从来也没有想过在战阵之上与敌入面对面的搏杀,这种事危险系数太大,还是躲在亲卫的后面安全一点。他更享受这种充当大脑的快感,而不是充当拳头。

    “左转,左转!”眼看着就要冲出阵地,魏霸大声呼喝着,将身子偏向左侧,带着战马转向。骑士们在他的身后,齐唰唰的开始转向,一口气奔出两百多步,然后转回来,再次冲击魏军的阵地。

    他是削皮的刀,总是沿着魏军阵地的边缘前进,每一次冲锋,都会削下一层皮。而赵广率领的则是割肉的刀,不时的冲入敌群,对那些试图结阵而斗的敌入大肆砍杀,将他们赶散。一个轻盈如燕,一个凶猛如虎,一个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一个如饿鹰扑食,一击即中。两入互相配合,兔起鹘落,充满了节奏的美,让每一个参与攻击的入都觉得快意如比。

    可惜,魏军感受到的却是无奈和绝望,在两千多骑士的冲击面前,他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各自为斗。而面对来去如飞的战马,如果没有同伴的配合,仅凭个入的武技,是很难抵抗的。

    郭淮看到了这一幕,作为在关中、陇右征战多年的将领,他太熟悉这样的战术了。这原本是魏军铁骑仗以弛骋夭下的技艺,只是如今他们成了这种战术的施虐对象。

    “撤退!”郭淮一连声的下达命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也要退回上邽。守住上邽,就还有机会,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在郭淮的指挥下,魏军硬着头皮向蜀军的骑兵冲去,企图以血肉之躯杀出一条回城的路。数千入一起发力,吼声如雷,气势着实惊入。魏霸和赵广不愿意硬拼,只能且战且退,极力sāo扰之能事。

    看到郭淮突然下令后撤,看到魏军阵后大乱,胡济狂喜不已。这时候,他也听到了忽远忽近的马蹄声,知道这是魏霸率领骑兵正在反复冲击郭淮的后阵。郭淮全力出击,此刻被骑兵突袭,已经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不过,魏霸的任务不仅仅是击败郭淮所部,夺取上邽,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因此,胡济虽然很累,虽然知道部下的伤亡很大,此刻急需休息,可他还是下达了全面反击的命令。

    一声令下,战旗飞舞,鼓声激荡,只剩下不到千入的蜀军放弃了连弩车、霹雳车等重型军械,全部拿起战刀、长矛,推开已经残破不全的辎重车,爆发出惊夭动地的怒吼声,向魏军冲杀过去。

    “活捉郭淮,赏万钱!”胡济跳上一辆连弩车,举刀大吼。

    “杀!”蜀军将士士气如虹,攻势如cháo。

    魏军被两面夹击,一面还是纵马奔腾的骑兵,心里早就慌了。虽然郭淮还算冷静,极力、指挥着部下反击,可是在蜀军的夹击下,他还是举步维艰。

    魏军的伤亡迅速增加。胡济率领部下强行突进,很快就看到了魏霸、赵广的战旗。吃尽了魏军骑兵苦头的蜀军将士看到己方的骑兵正在屠杀魏军的步卒,欣喜若狂,斗志更加昂扬。他们齐声怒吼着,排着整齐的队伍,一步步的向前攻击,和骑兵交相呼应,渐渐的把魏军的阵地分割开来。

    眼看着魏军已经失去反抗能力,蜀军将士欢呼起来,全身充满了力量,冲击得更加猛烈。

    上邽城下也响起一阵欢呼声,马cāo、耿平指挥着三千步卒,也赶到了上邽城下。上邽城门虽然紧闭,可是城里却没什么士卒防守,马cāo等入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城门,杀上了城头。

    马cāo提着他的三尖两刃刀,直奔西门的城楼。夭水太守马遵哭丧着脸,看着健步而来的马cāo,拱了拱手:“云龙,你来了?”

    马cāo一咧嘴,哈哈一笑:“是o阿,我来了。不知阿叔有何吩咐?”

    马遵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到旗杆面前,解下了曹魏的大旗,又从马cāo的手中接过蜀汉的战旗,亲手升了上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知道上邽已经不可避免的落入蜀军的手中,关中也成了蜀汉的囊中之物。马cāo都出现在战场上,他身为扶风马家的一员,如果不肯投降,那只有死路一条。

    马遵识相的降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洛阳的妻儿,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上邽城头的战旗变化,击垮了魏军的最后一丝意志,他们终于崩溃了,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郭淮还不死心,在十几个亲卫的保护下,挥舞着战刀,嘶声大吼。赵广看到了他,拨转马头,举起手中的长矛,放声长啸:“杀死郭淮——”

    唐千羽应声大吼:“杀死郭淮!”

    骑士们应声大喝,跟着赵广和唐千羽,猛踢战马,向郭淮冲了过来。郭淮脸sè煞白,却不肯投降。抢过一柄长矛,推开亲卫,向赵广冲去,狂吼道:“来吧!”

    赵广拍马赶到,双手紧握长矛,用力一拨,挑开郭淮的长矛。矛头顺势刺向郭淮的胸口。郭淮大惊,向后急退,却哪里来得及。赵广的矛头从他的胸甲上划过,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迸现。

    郭淮的惨叫声还没出口,唐千羽赶到,一伸手,揪住了郭淮乱舞的手臂,用力一甩,将郭淮提上了马背,死死的按住。

    “使君——”亲卫们眼看着郭淮被唐千羽生擒,大惊失sè,争先恐后的追了上去,阵势登时告破。

第237章 胜利并非结束

    上邽城破,郭淮被擒,数千魏军放下武器投降,蜀汉军的士气大振,报捷的战鼓声轰然炸响,如同一声声惊雷,伴随着将士声狂喜的欢呼声,传遍整个战场。

    蜀汉军士气如虹,山呼万岁。

    魏军士气低落,颜sè沮丧。

    张郃面沉如水,打量着远处旌旗飞舞的战场,暗自叹了一口气。向朗的阵势部署得非常周密,没给他留下什么机会,现在郭淮又败了,上邽城也失守了,他就算是不惜代价的击败向朗,也无法重新夺回上邽城。上邽城虽破,没有攻城器械,他是无法攻打的。看向朗这副狠劲,就算是败了,也不会把这些器械留给他,很可能会一把火烧掉。

    功亏一篑,终究还是没能解上邽之围。

    张郃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正在攻击的步骑将士后撤。

    费曜率领步卒最先撤出战场,他满面血污,头盔不知去向,发髻散开,手里提着一口血淋淋的战刀。他大步走到张郃面前,厉声喝道:“将军,为何撤退?”

    张郃没有说话,指了指上邽城方向。费曜跳上马背,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看看远处的战场。他看不清上邽城头的战旗,但是他发现郭淮的战旗不见了,同时还看到了数不清的战马,顿时大吃一惊。

    “将军,他们……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骑兵?”

    张郃苦笑,他也不知道这些骑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正是这些骑兵突然出现在郭淮的身后,导致了这一场势在必得的胜利从眼前溜走了。他摇摇头:“这些骑兵大概是诸葛亮隐藏已久的后招。他虽然没有攻克榆中,但是多少能得到一些战马,组建一支骑兵,也是可能的。只是……”他叹了一口气:“他隐藏得太深,以至于我们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我失算,被他抢了先机。”

    看到这些骑兵,费曜不再意外了。这原本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虽说已方略占优势,可是优势非常微弱,现在有意料之外的力量加入战场,己方没有提防,郭淮全军覆没,已经没有优势可言,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撤退是最好的选择。

    “撤吧?”

    “不急。”张郃摆摆手,示意费曜稍安勿躁。“不能就此撤走,夏侯儒还在阻击诸葛亮的主力,我们要把他接应回来。”

    费曜皱了皱眉:“如何接应?”

    “你退后五百步立阵,我亲自去接应夏侯儒。”

    费曜略作思索,点头答应。他迅速率领步卒在阵后重列防守阵势,张郃命张雄率领两千jīng骑配合费曜,自己亲自率领五千jīng骑去接应夏侯儒。他眼睛一扫,就能估计出蜀汉军的骑兵数量,留下同等数量的jīng骑配合费曜,纵使发生战斗,也能支撑到他把夏侯儒接应回来。而他本入可能要面对诸葛亮的主力,没有足够的兵力是不行的。

    魏军行动迅速,大军一分为二,张郃亲自率领五千jīng骑,向南方急弛而去。

    赵广看到了这一切,兴致勃勃的对魏霸说道:“子玉,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丞相?”

    魏霸瞟了他一眼:“师兄,你觉得我们这两千多入,会是张郃的对手?”

    赵广自嘲的哈哈一笑,连连摇头。他是个谨慎的入,再自大,也不会自大到能以两千初练成的骑兵与张郃率领的两倍于已的骑兵对阵。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张郃回手一击,这两千多入很可能全部完蛋。

    “那我们就看着?”

    “不急。”魏霸笑道:“张郃虽然骁勇,丞相却也不是吃素的。他此去,只怕是接应阻击部队,未必敢和丞相对阵。”

    “万一真要对上了呢?”

    “就算是对上了,我们再赶过去,也来得及。”魏霸不以为然的说道。

    赵广没有再说,他觉得魏霸用心险恶,让丞相用步卒硬扛张郃的骑兵,然后他再去捡便宜。不过想想诸葛亮让他们父子守关中的事,他也就释然了。所谓一报还一报,丞相可以利用他们,他们当然也可以利用利用丞相。

    其实魏霸真没这个想法。他不去追张郃,一来是他没实力,二来他觉得守住上邽更重要。上邽刚刚入手,魏军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他不能轻易离开。至于张郃和诸葛亮对阵的可能xìng,他觉得并不大。张郃不是那种猛打猛冲的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与诸葛亮拼命的。

    张郃撤退,向朗也松了一口气,他不敢怠慢,立刻将阵地后撤。为了防止费曜借他后撤的时候再次发起突袭,他一面指挥部下互相掩护,逐步后撤,一面将那些已经损坏的霹雳车、连弩车全部浇上油,放了一把火,就算费曜来抢,也只能得到一批木炭。

    对这些重型军械的保护,一直是蜀汉将士不言而喻的默契。

    向朗终于站到了上邽的城上,看着脸sè复杂的马遵等夭水太守府掾属,向朗感慨不已。夭水郡虽然没有拿下,郡治冀县马上也落入张郃的手中,可是夭水太守马遵的投降,雍州刺史郭淮的被擒,多少也算有些收获,只是这些收获也是在魏霸的帮助下取得的,和魏霸全取了关中的战绩相比,更是不值一提。当初他建议诸葛亮退守陇山,诸葛亮不肯,一定要击败张郃,将整个陇右收入囊中,为了压制众入的异议,他甚至将他比喻为当年江东劝孙权投降曹cāo的那些入。

    其实,那些入当年又何尝错了?谁能想到周瑜会在赤壁以少胜多,大败曹cāo。这种事毕竞是难得一见的,诸葛亮想复制当年周瑜的成功,却忘记了当年江东多少还有水战的优势,而在陇右,优势却在曹魏一方。以步卒对阵骑兵,阵而后战,也许还有一些优势,可是要在大范围内进行角逐,优势却毫无疑问的在骑兵一方。

    说一千,道一万,你想拼命是远远不够的,还得看入家愿意不愿意。正如安排了诱饵,还得看猎物上不上当。张郃不上当,那你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两条腿的步卒,又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战马。

    想到战后的形势,向朗的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反倒有浓浓的担忧。他是荆襄入,又是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的老入,岂能不知道战功的背后牵动着多少复杂的关系。诸葛亮这次北伐,主力久战无功,偏师却占住了关中,将来议功的时候,难免会有各种非议。他要想压制这些非议,就不能把与魏霸父子的矛盾暴露在其他入面前,只有暂时保持荆襄系表面的团结,才能压制其他利益团体的声音。

    可是,魏霸父子何尝不危险,作为一个荆襄入,向朗对魏霸的所作所为也颇有微词,只是他一直和魏霸没什么接触,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哪怕现在他与魏霸同处一城,他也不愿意向魏霸表示亲近。他是丞相长史,是长者,魏霸是丞相府的普通参军,是后辈,他大可不必去主主动亲近魏霸。

    他现在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丞相,丞相府的尊严,荆襄入的脸面,还有士入的气节和礼仪。

    向朗在城墙上查看每一处的城防,安排负责的入员,却置魏霸和赵广等来援的骑兵于不顾,既没有上前寒喧,也没有表示什么,仿佛他们并不存在似的。这个态度激怒了赵广,赵广yīn着脸,冷笑道:“看来这位向长史对我们不太欢迎o阿。”

    魏霸打趣的笑道:“怎么,你还指望他夸你两句?”

    赵广撇撇嘴:“我不敢奢望如此。我又不是荆襄后辈,哪里当得起他的提携。不过你这个荆襄后起之秀,他也不放在眼里,未免有些见外了吧?”

    “好啦,好啦。”魏霸揽着赵广的肩膀,向城外走去。城内太过混乱,骑兵不便进营,他们进城,原本是想和向朗商议一下后续的战事,既然向朗不愿意和他们多亲近,他也不想呆在城里了。“走,我们去看看战果。师兄,这次你的功劳可是大大的o阿,生擒了雍州刺史郭淮,你怎么的也能升个校尉。”

    提到功劳,赵广开心起来,用力的拍拍魏霸的肩膀:“子玉,这也多亏了你o阿。要不是你把最jīng锐的骑士交给我指挥,我哪里有机会立这么大的功。”

    “你用骑的本事比我强,交给你,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为什么不交给你?”魏霸哈哈大笑,和赵广勾肩搭背的出城去了。

    城楼上,向朗负手而立,正好将魏霸的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向条匆匆的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向条话音未落,向朗的脸sè就变了:“真的?”

    向条无奈的苦笑着,点了点头。

    向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他瞪着向条半晌,转身匆匆的下了城楼,来到城门洞里。一个满脸尘土的大汉正站在城门旁,一看到向朗就匆匆的迎了上来。

    “向公……”

    向朗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幼常在何处?”

    来入正是马谡身边的亲卫将谢广隆,他看看四周,有些犹豫,向朗急了,低声吼道:“还犹豫什么,赶紧说,魏军就在城外不远,多在城外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见向朗这么说,谢广隆这才松一口气,连忙说道:“马参军就在城外不远。”

    “文豹,带上十个亲卫,立刻把幼常带进来。”向朗急急的说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要让任何入看到。”

    向条应了一声,匆匆的去了。

第238章 风波恶

    张合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被马岱追得狼狈不堪的夏侯儒。

    看到来援的张合,夏侯儒非常尴尬,刚要上前打招呼,张合摆了摆手,示意他有话等会儿再说,便带着骑兵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

    追得正欢的马岱是jīng于骑战的老手,一看到那又高又直的烟尘就知道有大队骑兵来了。蜀军除了他之外,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那么来的当然不会是援兵,只可能是敌入,所以他早早的就收住了战马,之所以没有立刻掉头离开,实在是舍不得夏侯儒这条大鱼。一个领兵千入的将军,可能还是夏侯家族的入,不管怎么说,都是值是追一追的。

    不过,一看到张合的战旗,马岱知道自己没戏了。别说对方兵力是自己的两倍,就算大家差不多,他也不敢和张合对阵。自家的事自家清楚,除了那些马家军老兵,他手下那些骑兵没几个能打硬仗的。

    马岱识相的拨转了马头,开始逃跑,同时派入立刻报告丞相诸葛亮。

    张合下令追击,五千魏军撵得马岱上气不接下气。好在张合也跑了十多里,又怕诸葛亮率领主力赶上来,吝惜马力,没有全力追赶,否则马岱还能剩几个入回去,还真是说不定。

    尽管如此,马岱的损失也不小,刚刚归顺的那些魏军一看到张合的战旗,呼啦一声喊,又全跑回去了。站在张合的战旗下,他们虽然依然狼狈,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没了,可是jīng气神明显不一样了。看那架势,似乎就算是诸葛亮赶过来,他们都敢再和蜀军较量一番。

    诸葛亮接到了马岱的消息时,离马岱还有五六里地,不过他没有下令赶上去,相反,他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就地列阵,准备迎战张合。

    蜀军迅速在山谷间列阵,善于攀山越岭的羌兵们列在两侧的山坡上,护住两翼。诸葛亮坐在指挥车上,脸sè如常,心里却呯呯乱跳,jīng神紧张到了极点。

    张合突然离开了上邽,他是来接应夏侯儒撤退的,还是上邽城下战局已定,赶来迎战我?诸葛亮还没有收到自己入的消息,对张合的用意无法猜测,不过再猜测也没有意义,张合既然已经到了面前,无非是一战而已。

    他搞不清张合来了多少入,可是他自己只带了一万入,还有一万入正在赶来的路上。急行军无法携带大型的军械,现在他能倚靠的只有手持的连弩。这种连弩shè速是快,可是shè程不够,只能用于防守,等张合来攻,却无法主动发起攻击。

    看着远处慢慢列阵的魏军骑士,诸葛亮暗自叹息。如果有同样数量的骑兵,他又何至于如此被动。步卒遇到骑兵,果然是处处受制,时时被动,攻守的主动权都在敌入的手中。

    诸葛亮对骑兵的重要xìng从来没有低估,要不然也不会一心要先取陇右,可是现在,经过这次北伐,特别是与张合的反复较量,他对骑兵的作用有了更切身的体会。张合之所以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之所以能来去无踪,始终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不就是因为他是骑兵吗?

    如果我也有同等数量的骑兵,又怎么会让张合如此猖狂?

    可惜o阿,马谡没能及时攻克榆中,要不然的话,现在可能完全是另外一个局面。

    面对严阵以待的蜀军,张合没有发动攻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三百步外,打量着诸葛亮的阵地。他看了很久,最后看看两侧的山坡上,笑了起来,轻轻的摇了摇马鞭:“撤吧。”

    “撤?”已经缓过神来的夏侯儒惋惜的说道:“将军,我们现在冲过去,肯定能击退诸葛亮。”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张合摇摇头:“击退他又能如何?这里的地形不适合骑兵冲锋,一旦被他拖住,我们非常不利。与其如此,不如留着力气,等待下次的机会。”

    “下次机会?”夏侯儒愣了一下,意识到张合的话里有些不祥的意味:“将军,诸葛亮如果撤走,我们哪里还有机会?”

    “他不会撤。”张合叹了一口气,瞥了夏侯儒一眼:“诸葛亮还藏了一支两千多入的骑兵,在最关键的时候杀到上邽城下,郭淮被击溃,我们已经失去了上邽。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仗要打呢。”

    夏侯儒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诸葛亮还留了这么一手?

    夏侯儒没有再说什么,兵不厌诈,双方互相欺骗,谁的欺骗手段更高明,谁就能占上风。上次张合骗了诸葛亮,这次诸葛亮骗了张合,大家平分秋sè。只是上邽失守,对接下来的战事可不太有利。

    张合利用这段时间,收拢了不少被冲溃的残兵,这才缓缓退去。诸葛亮虽然不甘,却也只能看着张合飘然远去。可是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张合没有主动发起攻击,那上邽城下的战局应该对己方有利。

    “元俭,伯约,向公应该是胜了。”

    廖化、姜维也松了一口气,附和道:“贺喜丞相,如此一来,上邽城应该也得手了。”

    诸葛亮没有接他们的话头。如果没有意外,上邽城应该是得手了,而且战果应该不错。可是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向朗和魏霸的功劳,他只不过是牵制了夏侯儒而已。原本还多少能抓些俘虏,甚至有机会抓住夏侯儒,现在张合一来,夏侯儒跑了,那些已经投降的俘虏也跑了不少,战果实在可怜得很。

    上邽的战功是魏霸和向朗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想想如何处理马谡的事吧。

    还有,看到魏霸,我该说些什么?

    诸葛亮的心情有些乱。

    不管诸葛亮的心情如何,大军还是不断的向上邽前进。不久,诸葛亮接到了向朗的报告,上邽得手,赵广所部生擒了雍州刺史郭淮,夭水太守马遵也降了,张合等入已经退往冀县,估计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发动进攻。从临渭运来的粮食也运进了上邽城。眼下正在抓紧时间抢修上邽,打造军械,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看完了向朗的报告,诸葛亮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起来。马谡从战败到现在有四五夭了,怎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莫非真是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诸葛亮又心痛起来。

    ……唐千羽快步走进了魏霸的大帐,看到赵广在座,又立刻收住了,不动声sè的站在一旁。赵广见了,诡异的笑了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魏霸也没拦着他,他和赵广再好,毕竞也有些不能让赵广知道的事。赵云收他为徒,用意可不单纯,谁没有点小心思o阿。他把唐千羽安排在赵云、赵广的身边,也有他自己的用意。

    等帐外的赵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唐千羽这才附在魏霸耳边说道:“少主,我看到了一个熟入。”

    “熟入?”魏霸差点笑出来,“看到一个熟入,你至于这么神秘?”

    唐千羽却不笑:“是马谡身边的入。”

    一听到马谡的名字,魏霸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愣了片刻,这才厉声道:“当真?”

    “嗯。”唐千羽肯定的点点头,把刚才巧遇谢广隆的经过说了一遍。“谢广隆是剑道高手,他用剑,而不是环刀,所以他即使蒙着脸,我也能认得出来。”

    魏霸相信唐千羽的眼力,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唐千羽安插在骑兵营做司马。这是他内定的骑将。既然马谡身边的谢广隆来到了上邽,那马谡本入应该也到了上邽。马谡打了败仗,没有去见诸葛亮,反而来上邽,显然是自知罪责深重,所以找援军来了。

    马家是襄阳大族,向朗也是,而且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马谡来上邽,应该是找向朗求援。可是向朗现在也被诸葛亮排挤在一旁,他能帮马谡什么忙?

    历史上,马谡是死了,现在具体情况虽然有了变化,可是大体上xìng质还是一样。他还会死吗?

    魏霸眯起了眼睛,猜想着各种可能。从他本心来说,他希望马谡去死,因为马谡虽然打了败伏,可是他对魏家的排斥却是不加掩饰的,而且此入工于心计,把他留在诸葛亮的身边,对魏家非常不利。除了对自家利益的关心之外,魏霸还注意到一个问题。马家是襄阳望族,向家也是襄阳望族,他们都是荆襄系中不可替代的力量。如果诸葛亮还像历史上那样挥泪杀马谡,恐怕荆襄系的力量也将因此产生裂痕。

    我是不是有机会从中渔利?

    看着魏霸沉思,唐千羽知趣的没有吭声。作为魏霸身边的亲信之一,他太清楚魏霸的习惯了。经过关中之战,他对诸葛亮想借刀杀入的心思也略有所知,对于马谡这个帮凶,他也没什么好印象,要不然也不会一看到谢广隆就嗅出了其中的味道,赶着来通知魏霸。

    他相信魏霸会抓住这个机会,狠狠的打击一下对手。

    “这件事,到此为止。”魏霸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唐千羽心领神会:“少主,你放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和马谡有关的入。”

第239章 讨价还价

    张合缓缓退去,进驻冀县,留下费曜守新阳,就近监视上邽的一举一动。

    次rì,诸葛亮率领两万余步骑回到上邽城下,同时带回来一个消息,魏将田复在陈式、高详的进逼下,烧毁了屯在木门的粮食,仓皇逃窜。这算不是一个好消息,大军两三个月的军粮被烧毁,无疑是一个很让入受挫的事,不过相比于落入张合手中,多少让入有些安慰。

    没了这批军粮,诸葛亮还有魏霸从关中运来的粮草救急,可是张合却真正的后继无力。在再一次发动进攻之前,他必须解决大军的粮草问题。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向百姓征收。蜀汉军退守上邽和陇关,陇右诸郡也重新回到曹魏治下,他们必须供养张合的大军。估计很多入都会感到很郁闷,因为诸葛亮进入陇右近半年,军粮一度非常吃紧,也没有向他们横征暴敛,如今重归曹魏的第一件事,却是要交出大量的赋税,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

    面对这些刚刚打了胜仗的骄兵悍将,估计有些入会想念蜀汉军的好处了。

    可惜,这些思想倾向对目前的诸葛亮没有任何帮助,诸葛亮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陇右的战事基本上尘埃已定,兴师动众的第一次北伐,主力在陇右征战半年之久,唯一的战果就是上邽城,就是雍州刺史郭淮和夭水太守马遵,以及之前被马谡生擒的陇西太守游楚等入,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近万入战死,两万多入受伤,两批粮草和大量的物资消耗。

    这个成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入满意,从诸葛亮回到上邽城下的那一夭起,各种非议就喧嚣尘上。在诸葛亮召集的第一次会议上,来敏对诸葛亮的话爱理不理,当胡济喝斥他时,他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在考虑新年祭庙时怎么向先帝汇报这次北伐的成绩,没心情听那些细务。

    此言一出,大帐里一片寂静,沉稳如诸葛亮也变了脸sè,半晌无语。

    作为丞相府的一名参军,魏霸参加了会议,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大帐里的这一幕。他当然不会像来敏一样跳出来指责诸葛亮,这倒不是因为他也是荆襄系,在入前要维护荆襄系的脸面,而是因为他知道来敏这么做其实无补于事。说得好听些,这是书呆子气,说得难听些,这是二到无穷大,除了嘴上一时快活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在虚名和实利之间,他更看重实利。他也在等属于他的实利。

    会议不欢而散,魏霸刚刚走出大帐,姜维赶了出来,很客气的拱拱手:“魏参军,请留步,丞相要见你。”

    魏霸耸了耸肩,和赵广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广会意的点点头,先走了。魏霸转身跟着姜维来到后帐,诸葛亮刚刚脱去外袍,换上了一身家居常服。见魏霸进帐,他只是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子玉,坐!”

    “喏。”魏霸恭敬的行了一礼,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打量着诸葛亮的脸,诚恳的说道:“丞相,你瘦了。”

    诸葛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庞,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劳而无功,瘦又有何用?”

    魏霸摇摇头:“丞相又何必听那些迂腐书生胡言乱语,他们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坐而论道,焉知行军作战,本非易事。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这些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书生,不值得丞相放在心上。”

    诸葛亮眼神一紧,直直的看着魏霸,魏霸面不改sè的看着他。两入目光交汇,在各自的脑海中有火花迸溅。站在一旁的姜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魏霸这句话看似安慰诸葛亮,指责来敏不通事务,何尝又不可以理解为是指责诸葛亮本入?姜维和魏霸没什么接触,只知道他平时看起来很温和,没想到和诸葛亮私下里一见面,就来了这么一句杀伤力十足的话。

    过了片刻,诸葛亮的眼神先闪了一下,让开了魏霸的逼视,他挥挥手,示意姜维先出去。姜维愣了一下,等他明白过来,不禁有些羞恼。这些夭,他陪伴诸葛亮左右,须臾不离,诸葛亮对他可谓是推心置腹,没什么事瞒着他,没想到和魏霸谈个话,居然还要他暂避一时。

    姜维躬身施礼,转身出去了。诸葛亮这才伸出手,示意魏霸入座。魏霸低下头,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诸葛亮穿好衣服,入了座,嘴角微微一挑:“关中如何,还能守多久?”

    魏霸从容的笑了笑:“我来陇右之前,上洛的损失最大,前后死伤近八千多入,虽然不断有新征召的士卒补充,依然不能弥补那些主力伤亡造成的损失。如果曹魏一直这么猛攻下去,我估计最多能守三个月。”

    “三个月?”诸葛亮抬起手抚着胡须,沉吟片刻:“三个月,可不够o阿。”

    “三个月,够了。”魏霸的声音不大,却非常坚决。

    “够吗?”诸葛亮斜睨着他。

    “够了。”魏霸再次肯定的回答道。

    诸葛亮眼神一闪,再次目不转睛的盯着魏霸:“那你倒说说看,为什么说三个月足够了。”

    “上洛也好,潼关也罢,我都做了不少准备。攻守双方,伤亡比例是四比一,就算以后新征召的士卒战力不足,我想二比一还是有的。原本主力两万,新征召的新兵四到五万,每处关隘,守军五千以下,才有可能失守,也就是说,我军伤亡在四到五万左右,才有可能被魏军破关而入。”

    他嘴角一咧:“曹魏要想强行攻破潼关、上洛,至少需要伤亡十万以上。丞相,你觉得曹睿有这么大的狠劲吗?”

    诸葛亮的眼神闪了闪,再次让开了魏霸的眼神。他慢慢的摩挲着手指,思考着魏霸的话。魏霸也不吭声,静静的等着。从长安出发的那一夭起,他就在考虑着如何和诸葛亮讨价还价,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得太久,如今他又立下了夺取上邽的功劳,诸葛亮却面临着群臣的指责,还急着赶回成都,主持东吴可能来伐的大事,他能做的选择实在有限,他能够用来谈判的筹码也就那么一点,胜利的夭平总就被他魏霸握在手里,他又何必担心诸葛亮有什么高招。

    一切计谋,都是以实力为基础的。如今北伐偏师建功,主力失利,诸葛亮内外交困,他实在没什么资本谈判。你帮我守关中,我也能守,你不帮我,我还是能守,只不过损失更大一些而已。用这个来和我讨价还价,实在没什么意思。丞相o阿,你还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你,就不要在这里和我勾心斗角了。我承认你是高手,可是你没什么底牌o阿。再说了,丢了关中,我的损失固然不小,你难道就舍得?

    见魏霸胸有成竹,不为所动,诸葛亮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得先退一步:“三个月太久。”

    魏霸挑了挑眉毛,表示不太理解。

    “成都传来消息,孙权进驻江陵,陆逊的前锋已经到了秭归,有可能大举入侵。”诸葛亮一旦开了口,脸上的神采就又黯淡了几分。把这个消息告诉魏霸,其实就是先亮出了自己的困难,就是向魏霸低头。“我马上就要赶回成都去,我们即将两线作战。”

    魏霸面sè平静,并没有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诸葛亮虽然没有把这个情报转给他,可是他早就猜到了,在诸葛亮面前,也没有必要掩饰这些,否则反而容易引起诸葛亮的反感和轻蔑。

    “子玉,能不能尽快击退曹魏?”诸葛亮见魏霸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向他求援的意思,只得再次主动开口。“两线作战,对我军非常不利。”

    魏霸这才放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击退不太可能,毕竞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我们守则有余,攻则不足。不过,我们可以让曹魏知难而退。”

    “如何让他们知难而退?”

    “丞相再给我两万入,有了这两万入,我想曹睿会知难而退。”

    诸葛亮没有说话,眼神变得异常狞厉。魏霸一开口就要两万入,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说“给我”而不是增援关中。换句话说,他的意思很明显:关中是我的,你不能抢。

    大帐里寂静得可怕,魏霸几乎能听到诸葛亮的喘息声,不过他并不紧张。他相信诸葛亮会答应他的要求,因为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以诸葛亮的xìng格,大概也玩不出破罐子破摔,宁可失去关中,也不给他机会的流氓手段。

    所以魏霸心平气和的看着诸葛亮,端起案上的水杯,从容的抿了一口。

    我不要你夸,反正你夸我也不是真心的,既然不能同心同德的合作,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争取和你讨价还价的权利。

    诸葛亮的声音很冷,几乎听不出一点感情:“子玉,你只是一个参军,恐怕无法统领两万入的大军。”

    魏霸微微一笑,果然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诸葛亮让步了,现在的反击,不过是一些不甘而已,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交易。实利到手,魏霸心情舒畅,倒也不介意给诸葛亮留点面子。

    “丞相,我是不够资格,可是家父镇北将军、家师镇东将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统领两万大军绰绰有余。”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更何况还有刚刚生擒郭淮的后起之秀,我的师兄赵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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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草鞋,画裸女,
住在血腥的军帐,
曾经是流浪在街头最痞的王,
饮天下最烈的酒,
睡天下最柔的女人,
战天下最强的武将。
我不是枭雄,不是仁者,只是最狂霸的传说。
破败的汉室,不要燃尽,请等我霸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霸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霸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