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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明狼骑txt下载     大明狼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五章 燃眉之急 锦州兵将

    更新时间:2013-02-20

    “辽饷的事,外面怎么看?”

    对着自己的首辅,崇祯直接谈到了正题,并没有拐弯抹角。

    “河南贼乱军情紧急,攘外必先安内,灭奴先灭寇,分拨辽饷以平内贼,事在必先。朝野内外,也都知此乃不得已之计,故众臣并无异议。”

    周延儒的话半真半假,朝野上下是知道分辽饷平内乱乃不得已之策,但却不是一点异议也没有。别的不说,且说这些日子来,科道监察官员们就上了不下三十道奏疏,都是要朝廷不分辽饷的,可无一例外,这些奏疏都被周延儒授意通政司压下了。即便有几疏入了大内,也被崇祯自己刻意忽略了。

    “朕也是迫于无奈,才用此下策,待河南捷报传来,辽饷还是专用的好。”

    崇祯叹了口气,若是有银子,他何苦要拆东墙补西墙。苦笑一声,突然朝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对周延儒道:“若朕调辽军入关平乱,首辅以为可行否?”

    “这...”

    周延儒微一沉吟,点头道:“尔今国家多事,既要安内,又要攘外,流贼与东虏都是国家心腹大患,然当此风雨飘摇之计,二者不可同时用兵,必择一者全力对付。可是国家历年用兵,元气损伤很大,如无必胜把握,还是以持满不发为上策。”

    周延儒一番话说完,崇祯却是没有听明白,这首辅是同意调辽军入关,还是不同意呢?

    他尚年轻,性子较急,因此有些不快的看了眼周延儒,闷声道:“首辅不妨说得明白些。朕也知道使将士以弱敌强,暴骨沙场,不惟有损国家元气,可是朕心虽不忍,却更不忍见祖宗基业毁于朕手。此间只有朕与首辅二人,朕虚心求教,望首辅能诚心以告。”

    崇祯这般说话,周延儒知道这关是避不过了,侧脸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终是说道:“皇上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爱将士犹如赤子。以今日形势而言,既要内剿流贼,又要外抗东虏,兵力财力两困,都不好办。以眼下形势而言,东虏方在锦州吃了败仗,短期内定无力南犯,可是反观我方,却也是惨胜。祖大寿辽军全军覆没,关门、蓟镇之兵又葬于小凌河,宁锦一线,我可用之兵实不足五千之数,且兵疲将劳,若冒然抽兵入关,则宁锦无疑空城一座。要是东虏探知虚实,大兵压境,臣恐怕...”说到这,周延儒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有所担心的看着崇祯。

    “照首辅这般说,辽兵是一兵一卒都不可入关了?”周延儒的话让崇祯有些失望,可是他也知道周延儒说的是实情,锦州大捷确是一场惨胜,东虏固然元气大伤,可是大明也同样是举步维艰,根本挣扎不得半分。

    “倒也不是不可抽辽兵,若是...若是...”周延儒心中犹豫,但见皇上为无兵平乱苦恼,想到若是自己所倡能够成功,则可解君王大忧,定国家千秋,不由鼓起勇气道:“若是议和可以成功,则尽调辽军入关也可。”

    “议和?”崇祯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周延儒。

    赵全也是吃了一惊,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周延儒。屏风后,隐约有个身形微一颤动,但很快又平静下去。

    周延儒却是很镇定,迎着崇祯的目光毫无半分羞愧与尴尬之色。

    半响,崇祯幽幽的说了句:“若是议和,外朝可有意见?”

    周延儒坦然说道:“此臣私下所思,外朝并无他人知道。”

    听了周延儒的回答,崇祯有点放心了,与建奴议和之事,他也确是想过,去年太仆寺少卿张春就给他上过一疏,提的就是议和的种种好处,当时看了,也是心中颇动。

    奈何东虏兵强,大明兵弱,一方攻势,一方守势,且明军逢战必输,金军气焰嚣张,哪里有议和的半分出路。再加上时西北民乱尚未蔓延,故满朝上下均未想过与东虏议和,反倒极力主战。

    情形如同当年英宗被俘,朝野仍主战一般。自太祖立国起,二百年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似乎已成国家定例。对外族,战便战到底,不和亲、不议和,朝中上下皆以主战为荣。在此大势下,崇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韪,开启与东虏议和之门。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本只是西北一处的民乱,竟然在短短两年间蔓延开来,贼乱更是波及到了中原,已经动摇国家根基。再加上两年前东虏入寇关内,京畿沦陷,待建奴出关后,留给崇祯的是一堆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当真是愁得他茶饭不思。

    内外交困之下,崇祯的心思也开始发生动摇,他觉得,若是能和东虏议和,尔后集中精力镇压贼乱,似乎也不是不可走的路。

    但是,东虏能与我大明议和吗?

    不知为何,崇祯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两年前被他所杀的袁崇焕,当年袁崇焕不正是因为私下与东虏议和被自己斩杀的吗?

    如今自己要与东虏议和,东虏肯吗?

    “东虏可愿与我议和?”崇祯有些担心。

    周延儒很是肯定道:“袁崇焕在时,便有传闻东虏欲与我大明议和,可见东虏一直以来便有与我大明议和之意。今时今日,臣更是认为,东虏肯定比我大明还急于议和!”

    崇祯嘴巴微张:“首辅何以如此肯定?”

    周延儒道:“东虏乃蕃外蛮族,行径与强盗无疑,并无大志。兵强马壮之时,自然强盗行性,所贪更多。以前我大明屡战他不过,其心必大,所求更多。不过锦州一战,东虏遭受重创,已经领教我大明厉害,哪里还敢再逞强。加之关外这两年雨水不调,物产不丰,故臣以为,议和对我也好,对他东虏也好,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崇祯听后,也以为是,但仍是为难道:“真要议和,朕岂不是成了偏安的赵构,留下千古骂名?”

    见皇上对议和动心,只是担心骂名,周延儒忙慷慨道:“自古以来,未有内乱不止而能对外取胜者。故欲攘外,必先安内,此一定不移之理。今日国家处境虽然危急万状,但究竟非南宋偏安局面可比。

    东虏虽迭次人塞,骚扰畿辅,然东起辽海,西至大同,雄关重镇,均在我手。故为国家打算,莫如对东虏施以羁摩之策,拖延时日,而对内一鼓剿火关中之贼,然后迫贼首俯首就范;如其仍怀异志,思欲一逞,亦不难次第剿除。

    一旦国家无内顾之忧,陛下即可以整军经武,对东虏大张挞伐,以雪今日之耻,永绝边境之患,谅彼蕞尔小邦,偏处一隅,何能与大朝抗衡!”

    闻言,崇祯有些激动道:“朕亦深知欲攘外必先安内,嗯,议和虽会为朕留下骂名,但对国家却是利处多多。若真如首辅所言,则朕他日必亲率大军出关伐奴!”

    周延儒忙跪下道:“皇上英明!”

    不过崇祯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声嘱咐周延儒道:“此事要迅速进行,切不可使外廷百官知道,致密议未成,先遭物议。”

    周延儒忙答应:“臣知道。”

    “倘若抚事成功,国家即可无东顾之忧,朕可立即抽调关外辽军和宣大劲旅,全力剿贼,克期荡平内乱。”

    想到议和成功给自己和国家带来的好处,崇祯心绪不由波涛汹涌,迟迟不能平静。

    周延儒也是踌躇满志,志得意满,一脸笑容。

    君臣二人就这么高兴的对望着,许是感受到皇上心中此时的高兴,便是赵全也是识趣的露出笑容,傻傻的望着。

    一会,崇祯却是想起一个迫在眉睫的大事,那便是高起潜所说调辽兵入关之事。

    议和虽好,可总须时日,那孔贼却是没有给大明时间。要不能尽快调辽兵入关,孔贼之乱说不得真和西北民乱一样,成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了。

    “议和的事,首辅要尽快去办。但是朕眼下却是急着要调辽兵入关。首辅当知道,朱大典的京营败了,孔贼已杀往青州,若再无劲旅前去平定,朕只怕山东和登莱被孔贼荼毒。”崇祯的语气有些焦急。

    不想,周延儒此时却一点也没有为难之色,也没有说些什么空话,而是胸有成竹道:“据臣所知,孔贼所部不过两三千辽兵,其余多是裹挟之众,不堪一击。皇上根本不必担心孔贼之乱,眼下要解燃眉之急,倒是有一支现成兵马可用。”

    “噢?首辅指的是?”崇祯有些糊涂,不明白周延儒指的是哪支兵马。

    周延儒笑道:“皇上忘了锦州献捷的兵马了吗?他们可是就在通州。”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进京献俘(上)

    更新时间:2013-02-20

    十一月十四日,财神东南,吉神正北,宜出行、祭祀,忌迁坟。

    在通州大小官员的目视中,锦州献俘兵马向京师方向缓缓走去。

    兵部早派员来引导,来者是兵部职方司郎中谢一清,另有礼部一员郎中同来。

    献俘报捷是大事,按《大明会典》及《礼部会志》规定,皇帝要至午门亲迎,在京王公大臣、各部官员也要悉数在场,名曰“露布天下”,还要邀请各属国使臣观礼,以示国威。

    至于亲迎大军回城的官员则要在三品以上,另有五军都督府亲军接迎。可是,锦州兵将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军,且此番送来的建奴首级也未经兵部勘验,虽有关门各级官员的上报验核,但始终未由兵部最终验核,因此,这个献俘仪式还没有启动。一切,只是按寻常兵将献级勘验为准,所以兵部派来接迎锦州兵将的只是一个兵部职方司郎中。

    进京会受到什么样的礼遇,什么样的高规格接待,什么样破天荒的赏赐,施大勇暂时都没有去想。他只一心想早点见到崇祯帝,亲眼看一看这个最终死社稷的君王。

    与那个曾往锦州封赏的武选司老郎中江一鹤比起来,这个谢一清要年轻得多,才三十多岁的人。不过,与江一鹤一样,这位谢大人举手投足十分的有官派。对施大勇与部下也是不冷不热,说话也是拿捏到位,叫人既觉不着亲近,也觉不着冷淡。

    倒是那个礼部的郎中对锦州兵将却显得热心些,一路上不时问些锦州大战的事情,对施大勇等人也是十分的尊崇,一点架子也没有。如此一来,自然深得锦州兵将的喜欢,一来二去,便与锦州兵将打成了一片。

    因通州离京城不远,京师那边又有所准备,所以队伍进京的时间要不早也不晚。早了,京师那边要乱套;迟了,则是对皇权的不敬。要知道,此刻,皇帝可是在紫荆城中等着最终勘验的确切消息。要是叫皇帝等得久了,这做臣子的如何担当得起。

    怎么走,走多久,从哪进城,都不是施大勇能过问的。他现在和一众部下就好像和木偶一样被谢一清和那个礼部的郎中牵着,他们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不敢有一点自己的主张。

    好歹也是个从三品的锦州参将,却被两个六品的郎中牵着鼻子走,这滋味,说出来是不好受的。好在,施大勇已经习惯这个重文轻武,以文治武的时代。再说,人两郎中是京官,他这边将哪里能比。

    立了大功又怎么样?只要还不是镇守一方的总兵镇台,他这参将的腰杆就永远挺不起来。即便是总兵镇台,在督抚的面前,同样也没有发言权。

    军镇的跋扈,在崇祯四年还没有显露。此刻,皇权的至高权威仍深深震摄着带兵的武夫。如是施大勇这后世穿越者,仍不免对紫荆城皇权有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膜拜。

    或者说,施大勇是一个传统捍卫者,或者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男人,君亲天地师,深深的烙在他的骨子深处。

    大明崇祯四年,北京城里住着帝国的最高主宰——皇帝。

    施大勇从没有想过去取代崇祯,更没有想过在这个皇权时代搞什么革命,搞什么自由,搞什么民主。他只想去改变历史的车轮,他只想避免华夏的陆沉,他只想替千万被满清屠杀的汉人复仇,其他的,他从没有去考虑。

    他并不认为忠心于崇祯皇帝有什么错,也许,前世只是赌徒的他,对于价值观的感触还没有那么深刻,所以,他身上还有一点“奴性”。但是,他从不认为这种奴性有什么不恰当。

    忠君爱国,中华千百年的传统,一代代人灌输下来,一代代人继承下来,存在必然有其合理性。

    因此,他膜拜皇权,对崇祯帝充满同情和尊崇,愿以生命捍卫大明,捍卫这个君王死社稷的大明皇帝。

    入乡随俗,施大勇牢牢提醒自己——现在,是大明崇祯四年,不是公元2013。

    ............

    曹变蛟、蒋万里、邵武他们在出了通州后,也突然变得肃静起来,一路不敢大声说话,对两位郎中大人也是格外的恭敬。甚至一向不修边幅的曹变蛟在清晨起床后,还特意找来铜镜,细心的察看自己的面容有无不洁之处。

    将领如此,士卒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看得出,对此趟进京献俘,士卒们都很兴奋。想着即将能够踏入天子脚下,甚至还能够得到天子的检阅,士兵们心中的激动便可想而知了。

    心情大好之下,那帮建奴“牧人”也难得的不再受皮肉之苦,出通州后,他们便不再受到鞭打喝骂。只不过,沿途所遇的百姓们见到这些脑后吊根金钱鼠尾辫的建奴,却是群情激昂,若不是锦州兵马不让他们接近,只怕当场便要冲上来对这些“牧人”拳打脚踢,甚至还有可能重演施大勇在大凌河城下“痛饮匈奴血,饱尝鞑虏肉”的壮烈一幕。

    .............

    对戴着面具的施大勇,谢一清有本能的厌恶。这份厌恶来自于百里外的关门。

    谢一清有一个同乡,此人便是山海关参政鹿鸣。

    有鹿鸣这层关系,要谢一清对暴虐的施部产生好感,当真是为难他了。

    若不是熊尚书点名要他来迎锦州兵将,谢一清才不会屈尊前来呢。(在谢一清看来,自己出城迎接一帮关外的武夫,确是屈尊了。)

    但锦州兵将新立大功,此番是前往京师献俘,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看着,他谢一清自然也不会蠢到刁难锦州兵将,因此,便不冷不热的虚于应付,想着早点到京城,把差事卸了要紧。

    就这么一路向北行了八里,前方突然出现一座南北走向的石砌三券拱桥。中间大券如虹,可通舟楫,两旁小券对称,呈错落之势。桥上的每块石头之间嵌铁相连,十分坚固。桥下流淌的是通惠河水。

    礼部的那个郎中叫陆丰,见到石桥后,很是亲热的止马,抬手朝那石桥指了下,然后笑着对施大勇介绍道:“施将军,前面就是永通桥了。”

    “永通桥?”施大勇初来此地,自然并不清楚这些石桥有什么来历。他只知道北京附近有座卢沟桥,其它的,就不知了。

    陆丰饶有兴趣为施大勇讲解起来:“施将军莫小看这永通桥,须知拱卫京师有三桥,其一为西南的卢沟桥,其二为京北昌平的朝宗桥,其三便是这眼前的永通桥了。自古以来,不管你从何处前来,但凡要往京师,便须过这三桥。因此,这永通桥乃兵家必争之地,前年建奴入寇之时,便曾从此桥通过。”

    正说着,一直保持沉默的谢一清突然插话道:“此桥又名八里桥,乃正统年间所建,算来,也有百余年了。”

    八里桥?

    施大勇一怔,若有所悟的打量着眼前这座横跨惠通河的大桥。

    见施大勇发呆,陆丰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谢一清则是不动声色的也看着永通桥。

    没一会,施大勇转过脸来,朝陆丰和谢一清微一点头,并不说话,轻勒马鞍,当前向桥上行去。陆谢见了,忙也打马跟上。身后,众将也悉率部上桥。

    过桥之时,施大勇仍无话说,陆丰本意向锦州兵将解说沿途风景,但见施大勇似乎并无什么兴致,便也知趣不言。谢一清本就厌恶施大勇,自然也不会无事找事。如此,又行了数里,官道两侧民居变得多了起来。沿途所见百姓大多衣着光鲜,面色红润,与关外所见面色饥黄的百姓截然不同,想是家境富裕所致。

    自古京畿多繁华,即便两年前被建奴掳掠过,这京师附近的百姓生活还是尚可的。随处可见有土木工程正在大修,也可见废墟之上正在重建,陆丰说,这些重建的房屋大院多是京中富人的私宅,两年前毁于战火,尔今陆续重修。

    官道之上,车马不绝,南来北往商队甚多,比之刚进关时看到的商队要多了无数。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商人运着各地的货物汇聚京师。见到突然出现的军队,商人百姓们都有些惊慌,待看到是大明的军队,这才稳住心神。等到看到队伍之中的建奴俘虏,顿时,官道之上沸腾了。关外兵马即将进京献俘的消息早已传播开来,百姓们早就翘首以盼了。如今看到确切的事,看到实实在在的建奴俘,百姓们如何不沸腾。两年前家园被毁,建奴的残暴还深深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中,现在,终于见到大明能够打败建奴,一洗前耻,最易激动的百姓自然欢呼不止。

    欢呼声从数里外一波波向京城方向传去,人传人,声传声,队伍未至,正阳门下的官员们便已知道锦州献俘的队伍要到了。

    欢呼声中,施大勇不失时机的叫曹变蛟扛起缴获来的皇太极金龙大旗,不时挥舞,引得围观百姓更是热泪盈眶。

    这一刻,锦州参将施大勇的名字算是深深印在了京师百姓的心底。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施大勇也不例外。他享受百姓的欢呼声,享受崇拜的目光。他尽情的享受着,没有一点不安的滋味。他与他的部下,有资格享受这一切。今天的这一切,是他与部下拿命换来的,因此,他毫不客气的享受这一切。

    锦州兵将的脸上,挂着的是得意的笑容,笑声中,是自豪,甚至不可一世。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进京献俘(中)

    更新时间:2013-02-21

    胜利者理应享受胜利的喜悦,在连绵数里的欢呼声中,锦州献捷的人马终于抵达正阳门。施大勇与他的部下将从这座城门进入大明的心脏——京城。

    正阳门内外聚集的官兵百姓密密麻麻,人挤挤人,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及时派出了兵差衙役维持秩序,只怕施大勇和他的部下只能从人群中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路来了。

    城门下,兵部尚书熊明遇亲率兵部上下官员在此迎侯,造册勘验的小吏们早就摆齐了长桌,只等着锦州兵马将东虏的首级和俘虏献上。

    “我大朝有幸,终有大胜东虏一日,一洗“己巳之变”之耻,壮哉,幸哉!”

    有些激动的兵部尚书操着一口浓烈的江西口音对身边的左侍郎刘德夏不住的赞着,刘德夏却不似熊明遇这般笃定,他有所担心的提醒道:“大人,首级尚未验核,此时说这话,为时尚早,若是锦州上下欺君,做了那丧尽天良杀良冒功之事,只怕今日之局面不好收拾。”说完,朝围观众多百姓看了一眼,脸上隐有担忧之色。毕竟这事已经闹得街巷尽知,若是锦州真作了假,百姓们将如何看朝廷?朝廷的颜面又何存?

    熊明遇却是无所谓的哈哈一笑,摆手道:“文龙莫要杞人忧天,锦州献级已不是首次,本官未任本部时,锦州便有献级。那时勘验,俱是实打实的东虏人头,可有一具作假的?”

    刘德夏一怔,点头道:“倒是没有。不过,上次只是百余级,这次却是数千级,数目之大,历年罕见,这当中有无冒功之首,尚不好说。”

    “哎,好说,好说。孙老儿都上表说了,是真首级,孙老儿是先帝老师,他说的话,能有假吗?”熊明遇不以为意,他是深信锦州此次是真的大捷的,便是没有孙承宗的上表,凭着辽抚丘禾嘉的捷报,他也是确认不假的。

    “不管如何,总要勘验核实了再说。”刘德夏老成持重,未亲眼看过之前,他是不敢如熊明遇这般乐观的。

    熊明遇知道刘德夏的为人,也不与他多说,遥见一杆大旗正向城门行来,知道正主到了。忙吩咐下去,队伍一到,便立行勘验,好即时入宫向皇上报喜。

    约摸片刻,锦州兵马终是赶到,自参将施大勇以下,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直到城门下,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末将锦州参将施大勇见过本部大人!”

    下马之后,施大勇立即在谢一清的带领下参见熊明遇,他脸上罩着面具,熊明遇一时不解,但也未多问,笑着上前扶起他,很是亲热道:“一路远来,将士们想必是多有疲惫,且叫就地休息,待本官使人勘验后入宫向圣上禀报,稍后自有安排。”

    “一切悉听大人安排便是。”

    当着兵部尚书面,施大勇不敢多言,拱手垂立一边。那边刘德夏核验心切,当即叫人前往装运建奴首级的马车立时勘验。

    立时,十多名官吏领着百多兵差,一辆一辆马车的进行核验,每揭起一辆马车上的蒙草,人群便会发出一阵惊呼声。

    一串串的建奴人头被其脑后的辫子连着,一拎便是一串,俱是面目可憎,牙黄尖额,丑陋不已。

    与上次进京验核不同,这一回大车上的人头可没用大盐呛了,而是就由石灰泡着,原因只在于如今不是热天,有这些石灰泡着,人头不会腐烂,更不会发出恶臭。

    兵部官吏核验时,锦州兵马就在车边立着,一脸自豪的望着他们检验自己的战果。

    一级又一级,查得极得仔细,刘德夏先前就交待过,要一一过手,保准这些首级没有一具作假。如此一来,兵部上下就检察得格外仔细。

    随着一具又一具真建奴首级被堆放在一块,很块,正阳门外便堆起了七八个人头堆子。虽是大白天,看得人也是碜得慌。围观的人群中有妇女孩子吓得哇哇大叫,有不适的百姓也是不住的呕吐。

    冷不丁看到一大堆人脑袋,换谁也不习惯。

    不过,不适感很快消散,随着人头堆得越来越多,人群中的惊呼声也是越来越高,到后来,已是喧嚣一片。围观的人也是换了一拨又一拨,前拨的人不等核实完,就飞奔往城中去了,边跑边叫着:“是真鞑子,是真鞑子!”

    后边的人则往前面挤,一拨一拨的换着,每换一拨人,便是一片惊呼声。那眼睛睁得极大,动也不动的望着,连沙子进了眼,也不去揉一下,唯恐错过什么。

    兵部查验,施大勇和蒋万里、曹变蛟他们恭敬的立在一边,若是有人过问,施大勇才作答。

    半柱香后,已是有两千级得到确认,看情形,怕是不会有假了。

    熊明遇本就相信锦州真的大捷,此番送来的是真鞑子首级,所以此刻更是欢喜,但心中却是按着一个大疑问,那便是为何这锦州参将施大勇脸上要罩一面具。

    莫非此人脸上有疾,难以示人不成?熊明遇如此作想,万一圣上召见,这施大勇岂不是有污天颜?

    但转念一想,施大勇乃一介武夫,又不是科举中弟,要得什么面容。这等忠君将士,越是凶神恶煞,才越显勇猛。大朝有这等勇将在,才可外御东虏,内镇四方。

    刘德夏的一颗心也是很快放下,先前还不放心的亲自去挑了几颗首级查看,他虽是文官,但能为兵部官员,自然也不会胆小到哪里。这脑袋首级也是看得多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适。看了几级,已是一点担忧也没有,心中感慨,锦州兵将,确是威武!

    三千五百七十二颗建奴首级,二千六百四十从奴汉军首级,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逐一验核完毕。与捷报所奏数目完全吻合,也俱是真首级,无一冒功之首。

    首级验核完毕,便是建奴俘虏的核实。

    四具装在大坛中的“人彘”嘴巴被敲得稀烂,一口烂嘴没有一颗牙齿,一路押运至此,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饶是那些勘验首级的兵部官员见了这数千颗人头,也是不禁被这四具人彘吓着。然与关门官员相比,这四具人彘带给兵部官员的冲击力并没有那么强烈,在简单询问士卒四人的身份后,验核官员便弃他们不顾,径直往那一百多“牧人”行去。

    看来,要叫人听话,最好的办法还是严刑恶打。折磨之后的建奴俘虏们,已经变得极是听话。内中懂汉话的俘虏甚至还操着不怎么流利的汉话与兵部的官员说自己在东虏那边是做什么的。

    没错,全是建奴真俘虏。

    检查完毕后,人人大喜。正阳门外,又是欢呼声。

    顾不得与锦州兵将再说些什么,熊明遇和刘德夏已是激动的转身往城中而去,脚步匆匆,连轿夫都给落在了后面。

    大捷,大胜!

    数千颗建奴首级已经向京城上下昭示,关外,大明终于打了一场胜仗!

    根本不需要锦州兵将和官府做什么宣传,验核俱实的消息如飞箭一般在京城上下流传开来。

    京师,天子脚下,天下精英之地。达官贵人自然见多识广,百姓们也是头脑灵活,勘验俱实的消息传进京后,京师万民就开始了狂欢。

    鞭炮齐鸣,纵情畅饮,张灯结彩,狂喜的百姓们跟过年似的,他们尽情的释放压抑在心中两年之久的郁结,尽情的释放此刻心中的喜悦。

    整整两年了,自东虏入寇以来,两年来,京师上下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虽然人还是那么多,可是却没有一点生机。如今,在锦州大捷喜报剌激下,京师上下压抑了许久的情感总算是爆发出来了。

    扬眉吐气!

    皇上万岁!大明万岁!辽军威武!

    城内城外欢声笑语,便是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也是狂喜异常,京营的将士们也是从营中冲了出来,他们与狂欢的百姓一齐庆祝锦州大捷。

    将领们显得格外激动,因为一直以来,大明在关外是屡战屡败,从未打过一场胜仗,被鞑子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被建奴打到天子脚下。如今,这关外的兵将却像是神兵天将,变得如此能打,一战就斩杀如此多的建奴!

    将来东虏再入寇,可就用不着怕他们了,也不必自己提着脑袋和建奴大军拼命,由这等强军在,看来我大明真的不必再担忧关外的东虏,太平天下想来也是可以预见到的了。

    经历“己巳之变”的京城百姓已经控制不住,他们已经无法冷静。

    两年了,他们太需要一场大胜;两年了,他们太需要一封捷报!

    从此之后,再也不必害怕东虏入寇;从此以后,再也不必害怕家破人亡。

    京师之中的狂欢喧闹,声音不可避免的传进了紫禁城之中,还有那些在外面采买的太监宫女,他们也是早早的得到了消息,早早的丢下手头活计,往皇宫飞奔而去。

    在京师上下看来,那关外的建奴,就是一只无时无刻都在窥伺着大明的猛虎,自万历年间以来,十几年了,大明一直拿这头猛虎没有办法,任由这猛虎撕咬大明的血肉。

    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场惨剧,只怕京师上下对建奴的恐惧还不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可是现在,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是无比畏惧。当建奴大军云集在北京城下时,京城内外感到绝望。他们甚至以为,大明的天要塌了,关外的猛虎将入主中原,成为大明新的主人。

    可是现在,他们却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这希望来源于正阳门外的数千颗脑袋!

    锦州大捷,严格来说,并不是一场大胜,而是惨胜,双方伤亡相差无几,甚至东虏还略占上风,根本没有伤及根本。相反,大明却丧失了在关外的所有兵马,再也不得前出一步。若真计较起来,胜利者应该是东虏,而不是大明。

    然而,没有人会关心在战略层面上,大明到底是处于上风还是处于下风。他们看到的是,大明终于在锦州打了一场胜仗,这场胜仗不仅赶跑了东虏大军,还斩杀了数以千计的鞑子!

    便是这几千颗建奴首级,把京师上下的绝望一扫而空,锦州之战,或许并没有真正取胜,或许并不是明金双方决定性的胜利,但是,这一战却代表大明对东虏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战,证明了,我大明还是可以战胜东虏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进京献俘(下)

    更新时间:2013-02-22

    兵部的人还没入宫,宫里就已经热闹开来,在那些采办太监宫女的传播下,宫里早就知道了正阳门外锦州兵马献捷俱实的消息。

    这等喜事,自然不会有管事太监压着拦着,因此,太监宫女们格外的兴奋。他们大多经历过两年前的“己巳之变”,当时,城外建奴大军集结,宫里,皇爷的脸比乌云还黑,哪里敢有人言笑,直到建奴出关,宫中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

    现如今,却是自家军队打了胜仗,一车车送来被斩杀的建奴脑袋,这样的大喜事,宫女太监们自然与外面的百姓一般喜悦无比。很快,喜庆的气氛便在整个皇宫中蔓延开来。可是却没谁冒失的跑进大殿,把消息禀报给崇祯,因为他们是内臣,这军情之事乃外朝之事,他们可不敢擅自禀报,以免被朝臣们认为是内官干政。再者,勘验核实的具体情况只是兵部知道,他们都是听得风闻,具体情况如何可不知道。真要冒失冲进大殿报喜,皇上万一问起具体,叫他们如何回答。到时,别好事变成坏事,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因此,便是王承恩、王德化他们也不敢入殿报喜,一切都得等兵部的人入宫方算。

    但是,从奉天门到三大殿,沿途已经都是欢天呼地的太监宫女、大汉将军。

    乾清宫中,焦急等待消息的崇祯也听到了外面的欢呼声,他隐隐知道些什么,可是当着满殿臣子,他却还是按下性子,端坐在龙椅之上,以示天子气度。

    不过,年轻的天子再如何伪装自己,他那跳动的眉梢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

    殿下众臣见了,均是暗笑不已,可是又都知道眼前这位天子好面子,因此都不敢溢于脸上。偶与同僚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而已。

    等了片刻,仍不见兵部的人来报,崇祯终于坐不住了,他探了探身子,目光看向周延儒、温体仁、何如宠等内阁学士,故作淡定的问道:“诸位爱卿,为何殿外如此喧嚣?”

    周延儒微一欠身,回道:“听声音,极是喜庆,怕是锦州兵马已进京了吧?”

    “熊尚书已经带人在正阳门勘验了,若是勘验完毕,这会也应该在进宫的路上了吧。皇上也不必急于一会,这好事也不急在一刻。”温体仁揣磨圣意,知道崇祯这会急于知道兵部核实结果,这锦州大捷到底是不是真的大捷,因此在那宽慰崇祯起来。

    “呵呵,朕可不是心急嘛,自朕登基以来,东虏便屡次犯边,前年更是入寇京畿,险些动摇江山社稷。自东虏退军,朕日夜所思便是这奴患,今日终是叫朕等来大捷,试问,朕这心如何能不急?”

    好事将至,崇祯也不再刻意掩饰自己,脸上洋溢起来笑容。初闻锦州大捷,后又知祖大寿降金,他不由对锦州上报的战果产生怀疑,试问,连关外最精锐的祖大寿部都全军覆没了,锦州城内的残兵败将又是如何能打出斩首数千的大捷来呢。可是随后传来的各级奏报,都清楚表明锦州是打了一场大胜仗,这便又使得他信了几分。但是,在最终结果没有核实出来前,他仍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等了这许久,终是等到锦州兵马进京献捷,只要兵部一核验,真假便知。若是真,怎不叫年轻的天子欣喜若狂!

    群臣见皇上自坦心急,也不敢上前拍胸口说战果属实,只能翘首相盼,盼着兵部的人赶快来禀。

    好事多磨,兵部的人怎么办的事,查验个人头怎么要这么长时间的。

    ............

    午门,值守的是御前侍卫和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这会,全在望着宫门外的方向,锦州兵马进京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这会,便是等着官员们正式入内向圣上报喜了。

    大明难得打了一场胜仗,打败的又是困扰大明十几年的东虏,侍卫和大汉将军自然也是欢喜,难得的聚在一起议论着锦州大捷。不过,大伙在聊的时候,这眼睛可是一刻也没挪到其他方向,只盯着宫门外。

    未过多久,视线中终于看到几个身影正急促的奔来。待行得近了,却见是兵部尚书和侍郎正可劲的往午门跑,跟在后面的却是他们的座轿。饶这两位大人年岁加在一块也近百了,这会却是跟年轻人似的,奔得不亦乐呼。奔跑之快,便是那些壮汉轿夫都赶不上。

    “来了!来了!”

    有侍卫发出兴奋的叫声,顿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五十出头的熊明遇几乎是一路奔过来的,正阳门打这好几里路,中途他坐了会轿子,但又显轿夫慢,又不会骑马,想着要赶紧把好消息禀报给皇上,于是乎,径直下轿,撒开两腿便往皇城奔。

    等到午门时,他已是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刘德夏也好不了多少,落在后面几十步的距离,跑得心直跳,脸色也是通红一片。

    侍卫们见堂堂兵部尚书和侍郎大人喘成这样,都愣住了。一名侍卫忙从值房端来一碗水送到熊明遇手中。

    熊明遇接到手中,咕噜喝了一半,然后反手就递给跟上来的刘德夏。刘德夏也不客气,一气喝了个底朝天。

    二人又喘息了片刻,等到彻底平静下来,才对视一眼,整了整袍服,一前一后往宫中走去。

    刚走了几步,一个侍卫大着胆子问了句:“二位大人,锦州送来的建奴首级可都是真的?”

    熊明遇头也不回道:“都是真的,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六千有余?!

    侍卫和大汉将军们知道锦州打了胜仗,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斩了多少建奴,因此全惊住了,一个个睁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两个大汉将军更是伸长了舌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值房处,正好有一小太监来办事,一听兵部堂官确认斩首六千有余,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有兵部堂官确认,消息肯定错不了!

    激动的小太监一跃而起,兴奋的便往乾清宫奔了过去,边跑边喊:“陛下大喜,陛下大喜,锦州大捷,斩首六千有余!”

    宫中有规矩,一旦有军情大事,打宫门起,便要由值班太监们口口相传,层层通报,一刻也不能耽误,一直报到皇帝耳中才止。所以那小太监如此用力兴奋的大喊大叫,自然马上就有别的太监跟着叫喊起来:

    “锦州献俘,首级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锦州献俘,首级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施大勇 禽兽之人

    更新时间:2013-02-22

    报喜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午门到奉天门,再至三大殿,又以三大殿为中心,逐渐的向四周扩散,瞬间,紫禁城再次热闹起来。

    “外面在叫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殿中的崇祯怎会听不到,此刻,他早已站了起来,直起耳朵想听清楚外面到底在传什么。

    百官也是齐致转身,纷纷侧耳向外探去。

    御阶边,洒扫小太监四喜听得明白,皇爷一发问,他就激动的叫了起来:“锦州献俘,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

    霎那间,崇祯只觉心都要跳了出来,脸颊不自主的抽动了几下,喉咙上下咽了几下,脸上既是难以置信,又是万分喜悦。

    殿中,也沸腾开了,斩首六千有余,无一作假,这消息如何不令他们兴奋。

    周延儒更是高兴,与何如宠等亲信在那呵呵而笑。身为首辅,锦州取得如此大捷,且货真价实,他周延儒理当开怀大笑。指挥有方,居首功者,弃他舍谁。

    在一片沸腾中,熊明遇和刘德夏一前一后双双步入大殿,人还未至,声音已是响起:“皇上,大喜,大喜,兵部已经核实,锦州大捷斩首建奴六千有余!另有奴酋金龙大旗一杆,奴俘一百八十有余献捷至京!”

    “好,好,好!...”

    听到兵部的最终确定,激动的崇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这位年轻天子心中的喜悦和激动。若不是碍于天子之尊,百官皆在殿中,只怕,崇祯已经欢呼着跳起来。

    四年了,整整四年,自登基以来,崇祯便没有真正的高兴过,即便除去魏阉之时,他都没有真正开心过。

    他不明白,为何父兄留给自己的不是一个太平盛世,而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烂摊子。

    为了祖宗的基业,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好皇帝,为此,他与太祖皇帝一样努力勤政。可是,噩耗接踵而来,这几年,他年轻的心灵被太多的不幸折磨着。

    曾经,年轻的天子相信过那个口出大话的督师,可是,这位督师报答他的却是建奴的大军。

    自那天起,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一年,两年,整整两年过去,本以为可以励精图治的崇祯,却被内忧外患折磨得精疲力尽。

    关外一次次败报让他开始怀疑,开始害怕,甚至他已经开始躲避,麻木自己。

    尔今,他终于可以放怀大笑起来,这一天,他和京师的百姓一样,已经等得太久。

    胜了,大胜!

    尘埃落地,锦州真的取得大捷,臣子们没有骗他!

    天子的笑声毫无顾忌的在大殿中响起,飘荡在空中。这是一种尽情的宣泄,也是压抑许久的情感爆发。

    与初次听闻捷报的反应相比,现在的崇祯完全可以用另一个人来形容。那时,他也激动,但更多的是怀疑,是不信,是害怕;现在,却是踏实,是兴奋,是无比激动。

    ............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周延儒率先跪倒,瞬间,群臣轰然跪倒一处,发出齐呼声。

    处于兴奋状态的崇祯都忘了叫百官起身,直到笑得咳嗽了下,才想起百官们还在跪着,忙挥手要他们起来。

    “诸位爱卿,尔今兵部已经证实锦州大捷,斩首六千有余,如此大胜,你们说,朕要不要到太庙亲祭列祖列宗?”

    “神宗二十七年己亥四月二十四日,献倭俘礼成。大司寇萧岳峰大亨,领左右侍郎出班奏事。长身伟貌,烨烨有威。时上御午楼,朝暾正。萧跪御道,两侍郎夹之,首仅及肘。致词先述官衔、名姓及左右侍郎,并请犯人某某等磔斩。末云:‘合赴市曹行刑,请旨。’凡数百言,字字响亮舒徐。宣毕,俯伏。上亲传‘拿去’二字。廷臣尚未闻声,左右勋戚接者,二遽为四。乃有声,又为八,为十六。渐震,为三十二。最下则大汉将军三百六十人,齐声应如轰雷矣。此等境界,可谓熙朝极盛事...”

    出班奏答的是礼部尚书李长庚,东林党人。崇祯二年四月出任礼部尚书,今年已是近七十的老夫子。老夫子奏答,引经据典,一通话下来,却是把万历朝的一次献俘仪式给搬了出来,让人不禁对这老夫子的记忆力刮目相看。

    可是崇祯却听得眉头直皱,觉得这老夫子说得都是废话,无奈,这李长庚是三朝老臣,年纪又大,不好斥他,只能听他在那滔滔不绝。

    “.......引《大明会典》与礼部会志,故礼部以为皇上不仅要亲到太庙祭祀,还要至午门露布天下!”

    终于,一脸激动的李大人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很是满足的吐了口气,堆着笑容望着听得耳朵都出茧的皇帝。

    “嗯,既然礼部赞同,朕准了。”崇祯干脆利落,他有心借这次锦州大捷鼓舞上下士气,礼部说要大办,他自然也同意,便是花费多些,也是值得的。毕竟,这可是他登基以来,大明首次取得的货真价实的大胜,绝非斩首百余级,便要大吹特吹的大捷可言。

    “兵部可有条陈,锦州大战,赖将士奋勇,方有此大捷,朕感将士忠怀,一定要重赏有功将士,好使三军知晓朕体恤之意。噢,对,辽抚丘禾嘉捷报上说,锦州大战能胜,全因参将施大勇指挥有方,三军齐心,才能痛击东虏,若不是施大勇,只怕锦州早已沦陷。兵部拟定封赏时,可不能寒了将士的心,对这施大勇,一定要重赏。”

    “皇上放心,兵部早就拟了条陈...”

    “万岁,臣有本要奏!”

    锦州大捷的消息十几天前就传来了,虽不知真假,但兵部还是做了准备,相关封赏已经拟定。因此一听皇上询问,熊明遇忙出班禀奏,不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次辅温体仁出班打断了。

    嗯?

    熊明遇疑惑不满的看了一眼温体仁,不明白他为何要打断自己的奏答。崇祯也是不解,不知温体仁要做什么。

    “温卿家要奏何事?”

    “锦州知府陈昂密报,锦州参将施大勇目无朝廷纲纪,借东虏寇边之际,抢夺锦州军政大权,还软禁知府陈昂,更以其部监管全城,名曰军管,实为趁火打劫。锦州士绅百姓深受其害,有据可查,仅军管当夜,便有数百百姓被施部滥杀。其后又有近千人死于施部,可怜我锦州百姓未死于奴手,倒先丧于自家官兵之手,实叫人齿寒!”

    温体仁咬牙切齿,似是亲眼所见一般,最后掷地有声,重重道:“施大勇其人,跋扈异常,暴虐万分,听闻曾饮人血,食人肉,又制人彘,惨无人道,试问这等禽兽之人,如何能重赏!”

第一百九十章 平台召对(上)

    更新时间:2013-02-22

    有关书评区提到的“狼骑军”一名不适宜大明军队之说,骨头也深以为然。但“铁浮屠”乃金军之名,若直接用来,似乎稍有不妥。在此,请读者朋友能够在书评区留下你对施大勇所部军队名称的意见。骨头会择其一为施部正名。

    .........

    温体仁话音刚落,满殿便响起一片惊呼声。崇祯的脸也是瞬间冷到冰点。

    大殿中的喜庆气氛几乎是在一秒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和不可思议。

    “温卿家所奏是否属实,为何朕不知道!”崇祯几乎是厉声质问,百官听得清楚,皇帝的语气十分的不善。

    大明重文轻武,以文治武,目的无非是防止武将擅权,进而行大逆之事。因而开国两百余年来,武将始终被文官压制,休说如施大勇这般软禁知府,抢夺一城大权,滥杀平民百姓,便是擅自调兵都不可。一经查实,不问情由,均视为造反。若温体仁所奏属实,这施大勇所为便是胆大包天,说其有狼子野心也不为过。

    有了袁崇焕的前车之鉴,崇祯打骨子里已经不信任任何带兵的人,文官也罢,武将也罢,不触他心底的隐讳便罢,若是触了,那就是定杀不赦的。就算你有天大的功劳都不行,功劳越是大,就越要杀你。这不是功高震主,而是为了杀一儆百,一劳永逸,若是带兵的武将人人都如施大勇这样,不将地方官员放在眼里,对治下百姓肆意荼毒,那他们就不再值得信任。类似这种兵不像兵,匪不像匪军队生出来的祸事,千百年来可是层出不穷。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武夫跋扈,必杀之,以绝后患。

    但崇祯现在最恨的却不是施大勇在锦州无法无天,而是恨时隔这么久,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温体仁奏报,他都不知道施大勇在锦州还干出这种大逆大道的事。

    “周延儒,你说,为什么朕不知道这事!”

    崇祯愤怒的目光射向一脸糊涂震惊的周延儒,惊得这位首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吱吱唔唔道:“皇上,臣...臣...”接连吱唔几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不仅震骇,更是恨温体仁入骨。枉他一直信任温体仁,对方却暗地摆了他一道!同时又在奇怪:若温体仁所说属实,怎么丘禾嘉没有上报朝廷的?

    “熊明遇,你说!”崇祯的怒火又发向了熊明遇,在他看来,熊明遇是兵部堂官,不可能不知道锦州军将所做所为。

    “臣...”

    熊明遇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确实不知道这事,要他从何说起。

    “哼!”

    一问两个都不知道,崇祯怒不可遏,目光从满殿臣子脸上一一扫过,被他扫到的官员无一例外全低下了头,谁也不敢正视皇帝愤怒的眼睛。

    百官没有一个站出来向他解释,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气得崇祯心中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脸上也因为过于愤怒而变得通红通红。

    站在御阶下的小太监四喜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偷偷抬起头,朝皇爷瞄了一眼,发现皇爷的脸色变得潮红,还能听到皇爷粗重的喘气声,暗自发慌,知道皇爷这可是真气着了。

    小太监能发现崇祯真的生气,百官们自然也能看得明白,可谁也不敢抬头说话,皇帝这会气得很,要是一个奏答不对,那可就是把皇帝的怒火给烧到自个身上了,怎么也划不来。

    群臣都被温体仁所说吓到了,都被锦州参将施某的胆大包天震惊。

    “诸位爱卿为什么不说话?怎么,朕长得很吓人吗?”

    望着跪了一殿的臣子们,崇祯怒极反笑,嘴角一翘,居然有了几分笑意。

    然而他越是这样,群臣就越是慌,就连偷偷打眼瞧皇帝的表情都不敢了,一个个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从皇帝的视线中消失才好。

    熟悉崇祯性格的官员们知道,皇上要发作了。果然,那抹淡淡的笑意只在崇祯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片刻,整个人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怒声道:

    “亏朕这么信任你们,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你们去办,可你们倒好,事事瞒着朕,什么都不告诉朕,报喜不报忧!对,朕是想听到好事,好消息,可朕也想知道不好的事!施大勇在锦州胡作非为,这么重大的事,你们为何不向朕禀报!为什么!”

    天子之怒,寒霜三尺!

    崇祯现在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害怕,百官们被吓得直打寒颤,根本没有人出声触这霉头。

    身为首辅的周延儒此刻最是恐慌,一颗心直堕冰窖,他知道温体仁没有根据是不会乱说的,看来这事八成是真。如此一来,他这首辅可就是大大的失职了,若是皇帝怪罪下来,他可是头一个要被追究的。

    温体仁啊温体仁,你这是想要取我而代之啊,周延儒如此想道。

    ..........

    大殿静得吓人,黑压压的跪了一地人,却是一句话也听不到。

    类似的场景,崇祯已经经历过不下数次,每次他都对这些臣子们没有办法,只能徒自暴怒,却是无可奈何。但这次,他不能再容忍下去,如同袁崇焕那次,他的底线绝不能容任何人触碰。

    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猛地站起,喝道:“好,你们不肯出声,朕就把你们全革了!”

    全革了?!群臣一惊。

    从殿后刚刚进来的王承恩也是吓了一跳,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但他脑子转得快,知道皇上这是在说气话,这会必须得有人打个圆场,不然这么僵下去,如何了得。偷偷的拽了下四喜,打了个眼色,四喜忙将温体仁所说的锦州参将施大勇所为低声说了。

    王承恩一边听着,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劝解皇上。

    周延儒和何如宠他们看到王承恩进殿,也都偷偷的向来射来求助的目光。

    王承恩心中琢磨了下,有了说辞,便蹑手蹑脚的走到御案之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缓缓开口道:“万岁息怒,可莫把身子气着了。百官或许真的不知道锦州的事,这才没有及时向万岁禀报。恕老奴多嘴,周大人他们要是真知道这事,肯定会立即向皇上禀报的,怎么也不会瞒到今天的,更不会选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向万岁禀报的。”说完,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温体仁,温体仁却是不动声色,淡定自如。

    有王承恩解危,周延儒马上也抬起头,信誓旦旦道:“皇上,施大勇在锦州所做所为,臣是真的不知道。锦州知府陈昂并未向朝廷上报,辽东巡抚丘禾嘉也未有奏报过来,所以,这事是否为真,尚需查探。仅凭温体仁所说,臣以为还需斟酌。”

    “臣也以为事情是否如实,还需派员详查!一面之辞,实不足信。”何如宠不失时机的也紧跟一句,话中暗藏刀锋。

    这回,温体仁却没有开口,一如往常般望着殿上的崇祯,并没有据理反驳,驳斥周延儒和何如宠。

    听了王承恩和周延儒他们的话,崇祯的怒火稍稍止了些,也觉得这事来得蹊跷,对温体仁所说不由有些怀疑。要是温体仁所言不实,他这般在百官面前发火,岂不是寒了锦州将士之心。

    微一沉吟,崇祯突然抬头对王承恩道:“宣施大勇平台召对。”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平台召对(中)

    更新时间:2013-02-23

    辰时一刻到的正阳门,勘验核察完毕,已是巳时,本以为顶多半个时辰,自己就要被宣进紫禁城叩见天颜,可是直到午时,也不见宫里有人来宣。

    急也没用,这里不是松山,更不是锦州,可以由得施大勇随心所欲的。

    这个点已是到用饭的时辰了,可是前来围观的京师百姓却是不见减少,从城头上一眼扫过去,那人可真是一个多,仅是城门外怕就聚了不下三万。吓得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乱子。

    这可是京师,天子脚下,一下聚了这么多人,谁敢担保不会什么差子。这要真是闹出事来,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好在百姓们都晓事,还算配合官府的安排,没生出事来。

    远处的官道上,也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跟正月十五赶庙会似的,老少爷们齐上阵,为的就是要看一看大杀建奴的辽军好汉们。

    但凡看到那些人头堆子,人们总是会发出惊呼,随后一片赞声,赞得脸皮不算薄的锦州兵将们也有些不好意思。

    可怜那些“牧人”们,领略大明首都高大繁荣的同时,也着着实实享受了菜皮鸡蛋外加小石子的大餐。

    愤怒激动的百姓也有失手的时候,靠近俘虏的锦州兵有不少受了池鱼之殃,被砸得面青脸肿。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邵武和蒋万里忙找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员,要对方立即派一队兵卒将百姓们再往后隔,如此,才算避了这池鱼之灾。

    不过那些无辜被砸的锦州兵们可不是吃素的,跟百姓不好计较,只能把一肚子火泄在建奴俘虏身上,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抽起大鞭就往俘虏身上抽,性子急的更是反举着刀鞘往牧人头上砸。管你眼睛还是鼻子,逮住就砸,直砸得头破血流,方一消怒气。

    有一士兵用力过大,竟将连着牧人的铁链给砸落下来,这下可好,哗拉一下,竟把铁链两头的两个俘虏嘴巴活生生的撕裂下来,痛得抱脸惨叫,好不骇人。

    远处百姓见了,却是齐声叫好,一片喊打喊杀声,当真是群情激昂。

    牧人们既不敢怒,更不敢言,唯唯缩缩的蹲在那,哪里有昔日满洲勇士的凶恶。

    人都是识相的,牧人们早被打怕了,也知道被送来的可是大明的京师,两年前这里可是被他们祸害惨了。眼前这些百姓哪个不跟他们有仇,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现在能把命保住就算不错了,真要反抗,那还是自个找死。

    跟个牲畜般,被人用铁链子连鼻带口串在一起,一动之下,便是血从口出,看上去也真是可怜。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心善的老妇人,虽然恨东虏入骨,但这等糟践、血淋淋的场面,还是让她们心软,不忍再看,喃喃一声“阿弥托佛”,迈着小脚匆匆就走了。留下的空位却很快就又被新来的人占了。

    ........

    往常,要是碰上城门拥堵,商人们总是会塞些碎银给兵马司的守卫,以求能够通融一下,尽快进城把货卸了。今日,却是谁也不急,真跟过年似的,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兴奋而又激动。

    便是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奴仆,这会也收敛寻常的嚣张,不敢狐假虎威,老老实实的听任兵马司的人安排进出城。没一个敢自逞身份,在城门口大呼小叫的。

    熟识的商人干脆聚在一块,一边聊着眼前的盛事,一边探些对方的生意。彼此心照不宣,也算其乐融融。

    但商人们聊得最多的却不是眼前堆积如山的人头,更不是彼此的生意经,而是那个戴着面具,有些神秘的锦州参将。

    这施参将何许人,这面具后的脸为何不能示人呢?他又是哪路的天将,竟然能够率部在锦州重创建奴呢?此番大捷,此人前途不可估量,朝廷又会如何封赏他?听闻辽镇祖大寿卖国求荣,降了鞑子,那这施某会不会取代祖大寿,成为辽镇新的军头呢?....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或许,这个疑问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问题,官员也好,百姓也好,见到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施大勇,不约而同都会产生好奇。

    人的好奇心促使一些人开始接近锦州兵,试图从对方口中探出施大勇的底细,可是这些辽兵也当真是怪,竟然没一个敢收银子的,反而对这些试图收买的人一通怒骂,吓得这些人灰溜溜的赶紧逃走。

    得到部下禀报的施大勇听了之后,却是淡然一笑。

    ............

    这人是越来越多了,也热闹,锦州军上下高兴,但大清早就从通州出发,一路行来,耗了不少体力,施大勇自己也饿,自然想到部下们这会也不好受。

    也不知宫里什么时候来宣,接下去又会有哪些仪式,要真是饿着肚子一直到晚上,可真是受不了。所以施大勇找到兵部留在这里的主事官员——职方司郎中丁宗道,请求丁大人能够给安排一下饭食。

    丁宗道也是高兴过头了,把锦州兵将安顿的事情给忘了,一听之下,忙连声应了,赶紧叫来小吏,让他们通知顺天府立即派人送来饭菜,好供将士们食用。

    小吏前脚刚走,后脚城门口却是来了一大堆人,一人手里拎着两个饭盒,盒中摆的全是酒内饭菜。原来却是城里几家酒楼来犒军了,那赏心悦口的饭菜喜得施大勇和部下们是感激不尽。

    一番感激之后,酒菜被分发下去。酒楼想得倒也周到,不仅准备了好酒好菜,还运来了甜饮,一顿饱餐后,喝上一碗甜饮,当真是神仙的日子。

    到底是京城,这厨子做的菜就不是锦州那小地方能做出来的,好吃,真好吃。

    官兵们大口吃着,大声赞着,酒楼的掌柜伙计听了,也是眉飞色舞,高兴非凡。

    吃饱喝足,上下舒心。抬头看天色,都午时三刻了,可始终未见宫里来人,也不见其他的安排。各部官员来得倒是不少,但都是些青绿袍的小官,没见一个红袍大员,想来也都是来看热闹的。

    怎么回事,崇祯到底要不要接见自己?

    来时,丘禾嘉告诉过施大勇,此次进京献捷,皇帝一定会接见他,还会安排献俘仪式,至于封赏更是少不了。到底朝廷如何安排,施大勇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配合就是。可在城门口侯了这么长时间,却仍不见京里有什么动静,难免狐疑起来。

    丁宗道也觉得奇怪,尚书和侍郎大人都入宫一个时辰了,就算再耽搁,宫里来宣旨的太监也早该到了,没道理让有功将士在城外等这么长时间的。

    莫非事情出了什么变卦?

    丁宗道眉头一皱,趁施大勇不注意,偷偷叫来属下,要他立即到宫门去打探。不想,刚交待完,城门那里却传来轰叫声:“来了,来了,来了!...”

    谁来了?

    锦州上下一起往城门看去,只见一太监在四个锦衣卫的簇拥下,急急忙忙的向着这边奔来。

    太监眼尖,一眼就瞅到戴着面具的施大勇,步子瞬间迈得更大,很快就奔了过来。身子还没停稳,就用尖利的嗓音问道:“可是锦州参将施某?”

    这太监可是代表皇帝的,施大勇忙恭敬的答道:“回公公话,末将正是锦州参将施大勇。”

    “嗯。”

    见是正主了,那太监微一点头,对戴着面具的施大勇并不好奇,也没有不满,而是一清嗓子,宣道:

    “上谕!宣锦州参将施大勇平台召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平台召对(下)

    更新时间:2013-02-24

    平台召对?施大勇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一众部下也被上谕的内容搞糊涂了,均是大为不解,不明白皇上怎么改在平台召见自家将军,而不是事先说的在乾清宫大殿接见的。这平台又是何处呢?

    “敢问公公,这平台是何处?”施大勇心中奇怪,见那太监也是面善,便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那太监却是并不回答,只尖着嗓子道:“施参将去了便知。皇上等着急,这便随咱家去吧。”语气不冷不热,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公公请稍侯,待末将安顿一下所部,便与公公进宫。”

    皇帝要见自己,施大勇可不敢耽搁,但担心自己这一走,部下们无人安排,便请丁宗道代为妥为安顿。又问了那太监,知可率两员部属同去,便要邵武留守此处,蒋万里和曹变蛟随他一同进宫。

    安顿锦州兵将是丁宗道份内之事,不必施大勇多言,丁宗道也是须做的,一一应了之后,忽然面色一紧,左右看了一眼,见那太监并未盯着,这才低声对施大勇道:

    “施将军,皇上召你平台相见,这是你的福气。可是福祸相依,还请将军谨慎应对之,切莫轻狂应对。”

    福祸相依?切莫轻狂应对?

    施大勇一怔,朝丁宗道脸上看去,但却从对方脸上看不到任何提示。

    心下嘀咕,听丁宗道这话,这平台召见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隐还有些风险。自己乃有功将士,锦州大捷,重创东虏,往京师送来这几千颗建奴首级,这是功在社稷的,崇祯没道理不待见自己啊?天大的喜事,又从何来的祸事呢?.....

    正寻思着,那太监却因为皇命在身,急于进宫交差,见施大勇和兵部的人磨蹭,不由不耐烦了,叫道:“施将军,皇上催得急,你若安排妥当,这便随咱家进宫吧。”

    “是,是。”

    施大勇忙不迭点头,快步过来,侧身施了一礼,请那太监先行,举手投足极是有礼。又朝蒋万里和曹变蛟打了个眼色,二将忙也恭敬行礼。

    那太监见了,鼻腔一哼,心中却是满意,暗道这辽军的将官还是懂礼数的,不似西北那些将官。

    当下,由那太监领着,在四名锦衣卫的簇拥下,施大勇、曹变蛟、蒋万里三人快马向皇城急驰。

    沿途所过,皆有百姓欢呼声,却是皇帝要见辽军有功将士的消息传出,民众早在必经之道两侧聚集,要睹辽军将士风采。

    .........

    平台,又名云台,乃建极殿云台门。自太祖开国,历代天子便有于平台召见臣子商议国事之制,自神宗万历皇帝中期,平台召见臣子制度被取消。崇祯登基后,却又重新开启。但到现在,这平台召见却只进行过一次,所见臣子也仅一人,此人便是袁崇焕。

    袁崇焕死后,崇祯便再也没有到过平台,时过数年,御足再次踏入时,当年君臣奏答的一言一语不由浮现脑海之中。

    “建部跳梁,十载於兹,封疆沦陷,辽民涂炭;卿万里赴召,忠勇可嘉,所有平辽方略,可具实奏来!”

    “所有方略,已具疏中。臣今受皇上特达之知,愿假以便宜,计五年而建部可平,全辽可复矣!”

    “五年复辽,便是方略,朕不吝封侯之赏,卿其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卿子孙亦受其福!”

    “五年复辽,五年复辽...”

    崇祯喃喃自语,望着空荡的平台,面有所思,良久,一声叹息。

    王承恩知道皇爷在想什么,不敢上前打扰,侯在阶下,盘算着皇爷选在平台召见锦州参将施某的用意所在。

    .........

    初入大内的施大勇三人,如乡下村夫进城一般,震惊于紫荆城的雄伟,更震摄这皇城的无上威权。

    三人不敢四处张望,老老实实随在那太监后面,便是脚步也不敢快上几分。

    在宫中绕了几圈,除了太监宫女外,施大勇并未看到有其他人。不过让他奇怪的是,那些太监宫女见到他们后,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古怪,好像看到怪物一样。这让施大勇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具,以为是这面具惹的祸。

    又行了片刻,那太监领着他们在一座宫殿前定住,回身对他们道:“平台到了,你们且侯着,咱家入内禀报一声。”

    “劳烦公公了。”施大勇从怀中摸出一锭元宝递到了那太监手中,那太监见了,也坦然收了,微一点头,便径自入内禀报。

    不一会,人便从殿内出来,朝施大勇他们一招手:“万岁爷召你们进见。”

    “是,公公。”

    施大勇忙率蒋曹二人抬脚入殿,那太监却突然伸手拦住,朝他们腰间佩刀一指,施大勇会悟过来,忙摘下佩刀,连同蒋曹二人佩刀一并转交给殿门处的侍卫。

    抬脚又要走,那太监却又伸手朝他脸上一指,施大勇一怔,知道对方这是要自己摘下面具,但是想到丘禾嘉的交待,不由有些迟疑。

    那太监见了,有些不快,斥道:“皇上召见,身为臣子者,焉能不以真面目示君!”

    施大勇忙道:“公公息怒,末将并非不愿摘下面具,实是有苦衷,这面具摘不得。”

    “什么苦衷?”那太监奇怪,再次打量起施大勇脸上的面具来。

    施大勇道:“末将这脸在与东虏交战之时,曾被炮火所伤,半边脸被炮子削去,因此狰狞恐怖,实在是难以示人,要是去了这面具,末将怕惊了圣驾,还请公公体谅!”

    “是啊,公公,我家将军那仗险些就被炸死,能捡回条命已算万幸了。”蒋万里和曹变蛟也在那道。

    “原来如此。”

    那太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再者收了施大勇的元宝,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不好硬要对方摘除面具,又想这施某的脸是和鞑子交战受的伤,皇上肯定不会怪对方戴面具见他。因此便道:“既然这样,咱家也不为难你,但等会见到万岁,若万岁发问,你可须自己解释,免得万岁误会。”

    “公公放心,末将晓得。”

    施大勇点头应了,那太监也不再多说,前头领着三人便进了大殿,从殿中穿过,来到云台。

    那太监屈身通报:“启禀万岁,锦州参将施某带到!”

    阶下王承恩朝他挥了挥手,那太监忙朝施大勇他们打了个眼色,施大勇三人立即向前跪下,行三跪九磕大礼。

    “臣施大勇(蒋万里、曹变蛟)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三人不敢起身,低着头,肃着手,等待皇帝的御音响起。

    然而等了数十秒,却没有听到皇帝要他们起身的话。

    施大勇心中紧张,蒋曹二人也好不了多少,毕竟眼前坐着的是大明天子,他们都是头一次觐见皇帝陛下,谁也比谁好不了多少。

    紧张之余,施大勇心中更多的却是期待,他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刻起,他便做梦也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君王死社稷的庄烈帝。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朕的骠骑大将军

    更新时间:2013-02-24

    皇上,您会对臣说些什么呢?臣又该如何作答呢?

    施大勇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声音响起。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的,他愿以生命保卫的庄烈帝竟突然说了句让他瞬间石化的话来。

    “施大勇,你对朕可有不臣之心?”

    年轻天子的声音不大,但却中气十足,更是杀气十足。

    “皇上!...”

    施大勇只觉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话从何说起,我施大勇何时有过不臣之心!

    激愤油然而生,竟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前看去,这一看,却是怔在当场,不敢再动一下。

    只见前方十米处,一身明黄龙袍的崇祯帝正凝神看着他,年轻天子的脸庞,一片寒霜。

    蒋万里和曹变蛟也被天子的话惊到,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但与施大勇一样,看到皇帝如剑茫般的眼神,都是不寒而栗。

    蒋万里更是吓得双股颤抖不已,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两年前袁督师好像就是在平台被皇帝下旨入狱的!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施大勇委屈,他愤怒,高高兴兴来京献俘,为能得到天子的召见而兴奋激动,却没想到皇帝竟然猜忌他有不臣之心?

    笑话,说我施大勇有不臣之心,天大的笑话!我一个穿越者,心甘情愿的保卫大明,保卫皇帝,你们凭什么说我有不臣之心!

    庄烈帝啊庄烈帝,若你真以为我施大勇有不臣之心,你可当真是该吊死在煤山!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皇帝会说出这种话来!

    施大勇憋屈之极,“砰砰”向地上磕去,连磕几个响头,这才抬起额头,泪流满面喊道:“皇上,臣敢向天发誓,对大明,对皇上,臣是一腔热血,誓死效忠,绝无不臣之心!”

    “是吗?”

    崇祯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臣子,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动,而是朝王承恩看了一眼,冷冷道:“承恩,说于他听。”

    “是,皇爷!”

    王承恩忙走到施大勇面前,居高临下质问道:“施大勇,有人参你目无朝廷纲纪,借东虏寇边之际,抢夺锦州军政大权,还软禁知府陈昂,其后率部借军管为名,在城中趁火打劫,滥杀无辜百姓。又说你跋扈异常,暴虐万分,曾饮人血,食人肉,又制人彘,毫无人性可言。这些可都是事实?若是属实,皇上问你,你意欲何为?你不是有不臣之心又是什么!”

    “这...”

    王承恩话还没说完,施大勇的心就开始揪了起来,原来变故出在这里。

    他必须为自己辩解,否则,若崇祯真的以为事情如王承恩所说那般,他可就真是和岳飞一样冤枉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倒是死在自家人的刀下。

    “回皇上,臣的确喝过人血,食过人肉,但所食人血人肉乃东虏建奴,并非我大明百姓。东虏入寇之时,锦州危在旦夕,城中藏有建奴细作,臣为防沈阳、辽阳等城旧事重演,这才请了巡抚大人令,对锦州实施军管。一来清查细作,二来安定民心,三来也是为守城做准备,不致分心,绝不是所谓趁火打劫。且这一切都是得到巡抚大人首肯,绝非臣擅自行事,请皇上明察!”

    听了施大勇所说,王承恩扭头朝崇祯看了眼,后者朝他微一点头,他便又扭过头来,依然用质问的语气问施大勇:“那你为何软禁知府陈昂?你可知,擅自软禁朝廷命官,可是犯了大逆之罪!”

    施大勇辩道:“陈大人不愿臣军管锦州,臣怕军政号令不一,致使守城出差,导致城池沦陷,故而才软禁了陈大人。但很快,臣就释放了陈大人,此点可由巡抚大人和锦州官员做证!”

    闻言,王承恩又朝崇祯看去,发现皇帝露出沉思的表情,便转身又问:“那滥杀无辜又作何解?”

    “臣所杀之人,不是建奴细作,就是借机闹事之人,若不杀他们,则臣不能全心守城。臣不敢保证所杀之人皆是可杀之辈,但臣却敢保证,大部皆可杀。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当锦州存亡关头,臣身负锦州上下安危,为保全城百姓,臣绝不敢有一丝手软。哪怕是担了恶名凶名,被千夫所指,臣也不后悔所做所为!皇上,为了锦州,臣是宁愿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说到这里,施大勇突然激动的指着自己的脸,“臣对大明,对皇上之心,日月可昭,若皇上还是不信臣,那就请看看臣这张脸!”说完,猛的一把摘下面具,昂首看向崇祯。

    “啊!”

    面具下,狰狞可怖的残脸使得年轻天子失声惊呼,王承恩更是本能的向后连退几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是他们这辈子看到过的最恐怖的脸,那薄得不能再薄的血肉,就好像一张纸蒙在骨头上,那根根血筋,清楚得再不能清楚。若不是还有半边完整的脸,崇祯甚至以为眼前所跪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活尸。

    “臣这张脸是为大明,为皇上而残!试问,臣又如何会有不臣之心,请皇上明察!”施大勇用力的叫道,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证明自己的忠心。

    “请皇上明察!”

    蒋万里和曹变蛟也同声叫道,三人脑袋再次磕向地面。

    崇祯震憾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施大勇面具下的脸竟然是那样的可怖。

    观其脸,听其言,他施大勇不是忠臣是什么!

    王承恩也是为之失声,呆呆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神情万般变化。

    ...........

    许久,崇祯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脸上的寒霜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颜悦色的笑容,他轻轻的往前走去,直走到施大勇面前才定住,尽量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波动,和声说道:

    “爱卿辛苦了,你为朕立下大功,朕却听信他人谗言怀疑于你,实是朕的不是。朕向你赔罪了,爱卿快快请起。”

    “皇上!”

    施大勇有些激动的抬起头,这才算看清崇祯的脸蛋,算不上英俊,但也算不得难看。年轻的脸上,有着年轻的英气。那一抹并不浓密的胡须提醒着他,眼前这位天子还年轻得很。

    他却没有注意到此刻,王承恩的表情十分的夸张,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崇祯皇帝还从没有向他的臣子认错赔罪过。他施大勇是让皇帝主动赔罪的第一人!

    天子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施大勇,那可怖的脸变得不再可怖,好像一幅名画般,让人百看不厌。

    缓缓起身后,施大勇和蒋万里、曹变蛟恭敬的立在那里。三人现在都还后怕着,方才天子的怒火实在是叫人害怕。好在天子相信了,否则,喜事极有可能变坏事。

    崇祯不识得蒋万里和曹变蛟,见他们都是一身军袍,知其是施大勇部下,询问的目光看向施大勇,施大勇忙指着蒋曹二人介绍道:

    “皇上,这二人都是臣的部下,左首这位名唤曹变蛟、右边这位则是蒋万里。臣与建奴每役,二将都有参与,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与臣一样,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的。”

    指着曹变蛟又特意加了句:“奴酋金龙大旗便是曹变蛟在小凌河,从建奴大军中奋勇夺来的!”

    “噢?”

    一听是这曹变蛟万军之中夺得奴酋金龙大旗,崇祯不由多看了曹变蛟两眼,面露赞许之色。

    一边王承恩像记起什么,忙道:“曹将军莫非是西北曹家之人?”

    曹变蛟躬身道:“回皇上,臣确是西北曹家之人,臣的家叔便是临佻总兵官曹文诏。”

    一听是曹家的人,崇祯笑了起来:“果然是将门之后,后生可畏。你与乃叔曹文诏可谓是咱大明的大小曹将军,朕有你们辅佐,何愁天下不定!”

    曹变蛟昂然道:“臣平生所愿便是为皇上荡平东虏,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好,好!”

    崇祯开怀大笑,先前的愤怒和怀疑消失之后,他的心情变得格外好。望着眼前这三位忠心耿耿的将领,他不由有一种踏实感。

    笑声过后,崇祯再次打量了一眼施大勇,身有所感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对施大勇道:“看爱卿也是而立之年了,可曾娶妻?”

    施大勇一躬身,老实道:“回皇上话,臣少年之时便随家兄在行伍之中,至如今尚未娶妻。但臣无意娶妻,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臣不敢效仿古人,但建奴未灭之前,臣却是不愿成家的!”

    闻言,崇祯顿时激动的大叫起来:“好!好个建奴未灭,何以为家!爱卿此言说得好,若是满朝文武皆有爱卿之决心,朕何愁东虏不灭,天下不平!”

    崇祯越说越是激动,竟然伸手一把握住施大勇的肩膀,感慨道:“爱卿就是朕的骠骑大将军也!”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可不用 亦不可重用

    更新时间:2013-02-25

    天子将自己比做汉武时的膘骑大将军霍去病,可是厚赞了,施大勇哪里敢当,忙跪地拜道:“皇上言重了,忠君报国,杀敌建功,此乃臣子本份,又如何敢比肩于膘骑将军。臣惭愧,臣唯愿能为大明一马前卒,为皇上,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矣!”

    听了这话,崇祯不由动容,帝心甚慰,望着一脸恳切的施大勇,当真是喜之不尽。

    “爱卿锦州重创东虏,取得斩首六千有余的大捷,此战乃辽事以来我大明取得的最大胜利,其功堪巨。朕闻知捷报飞至,当真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自己。十数年来,辽事屡战屡败,朝中人人胆寒,锦州一战,振奋人心,从此也叫东虏知道,我大明并非鱼肉,他东虏也不是刀俎!有你们辅佐朕,给朕三年时间,朕一定亲率大军出关讨伐东虏!”

    崇祯越说越是激动,昂首东北,豪气冲天。

    的确,锦州大捷带给这年轻天子太多的底气,太多的自豪。

    王承恩不失时机的道:“皇上圣君在位,东虏跳梁小丑,他日必被我大朝天军荡平,灰飞烟灭,不存于世!”

    施大勇心中一动,也要开口附和,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臣以为东虏虽有锦州一败,但元气尚存,短期内我大明仍是耐他无何。”

    “噢?”闻言,崇祯扭过头来,却没有不满,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皇上,东虏自老奴起兵以来,已历十余年。在此期间,我大明与之交战,多处下风,丧师失地,一退再退。虽锦州一战,斩首东虏兵马近万,但依臣之见,东虏主力尚存,又有蒙古诸部附敌,兵锋之强,仍叫人难樱其锋。

    反观我大明,大小凌河一战,关门军力尽丧。建奴攻打锦州,臣费尽心思,只聚集数千残兵。不瞒皇上,若不是锦州城墙高大,守具犀利,臣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万万难以守住。

    故单从兵力而言,我大明此时仍不具荡平东虏实力,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施大勇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浮夸,更没有任何自吹,在他看来,以现在大明的军力要想彻底击败满洲,根本没有可能。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洪太现在再派军来打锦州,他施大勇只能带着部下灰溜溜的逃往宁远,甚至一路溃逃到山海关。无别的原因,只因他根本没有和八旗主力正面较量的实力,也再没有保卫锦州的条件。

    锦州一战,东虏固然受了重创,可他施大勇也好不到哪里去。其部松山兵阵亡也近三分之一,把能动的全加起来,施大勇手中现在的可用之兵也只两千左右。便是把左良玉的兵和锦州的那些团练、卫所兵全加起来,也不足四千人。而守城的器械差不多全用光了,这便意味着东虏大军若是再来,施大勇只能靠着这四千人在城头打肉搏战。相对于东虏的数万大军而言,区区四千兵实在是少得可怜,能支持一天,就算侥幸了。

    因此,熟知自家实情的施大勇没有崇祯皇帝这般自信,三年出关讨伐建奴,这未免太不现实了。

    皇帝说要三年出关讨伐东虏,做臣子的却说短期内不可能,试问,做皇帝的颜面何存?

    可是崇祯却是依然没有不快,而是定睛看着施大勇,缓缓道:“那么依爱卿之见,朕需要多少时日方能一举荡平东虏?”

    施大勇斩钉截铁道:“以臣之见,朝廷若要一举荡平东虏,怕还需十年。”

    “十年?”崇祯眉头一皱,十年对他来说,太长了。

    不想施大勇又说道:“十年也是臣之乐观估计,恐怕还远不止十年。”

    闻言,崇祯脸色一黯,微一沉吟,有些不甘道:“东虏小族,兵不过十万,民不过数十万,为何如此难平?”

    施大勇想了想,奏道:“只因我大明失了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崇祯一怔,“何谓天时?”

    “天时者,风调雨顺也。皇上,如今不止关内,关外也是大灾小灾不断,风不调雨不顺,物产不丰,辽西之土,难养大军。军饷、粮饷皆要从关内调远,所费甚多,而每每征饷,势必加重民间负担,激起民变。民变一起,朝廷便需派兵镇压,如此更加重朝廷和百姓负担。试问,如此内部不宁之形下,关外又如何能整兵经武,与东虏决战?”

    “不错,确是如此。”崇祯心下同意施大勇的说辞,自他登基以来,大明这天就没好过,仅是户部每年上报的灾情便多达上百起,比之以前,可是多了不能再多。

    “天时如是,又何谓地利?”

    “地利者,我大明也不具备。东虏占地千里,其军多为骑兵,可从南北两面进攻我大明,我军地只能处处防守,兵力分散,不能集中使用,此点正犯了兵家大忌。建奴只需集兵攻我一点,则我防线尽弃,一个不慎,便是京畿告急。而且建奴来去自如,我军根本无法野战对敌,更不能拦截,故而,毫无地利可言。”

    “人和者,意何指?”

    “人和者,乃兵不专不精之意。”

    “说详细些。”

    “臣意指将领不齐心,临阵关头,多弃友军不顾,置大军惨败。臣以为,团结才有力量,只有上下齐心,才能共渡难关,取得成功。然纵观辽事,每每大战,总是败在自家军将,每思及此,臣就不胜心痛。”

    “唉。”

    施大勇所说之事,崇祯也深知,尤其祖大寿在时那帮辽军将领,当真是每战都在拖自家后腿,可是偏偏他这皇帝却拿他们没有办法,事后还得好言安慰,不敢治罪于他们。可以说,施大勇这番话直指崇祯心底之痛,让他不由长叹了口气。

    崇祯叹了口气,施大勇心下也叹了口气,后金兵虽不过十万,但都是骁勇善战之兵,依大明现在的国力,要想短期内一举荡平东虏,只怕是痴人说梦。而大明现在受小冰河天灾影响,国力直线下降,难以负担大规模战事。再加上奴酋洪太实是不世出的枭雄,要想灭他,难啊。

    最迫在眉睫的,却是无兵。宁锦空虚异常,可战之兵竟然只是施大勇部下这两千兵,可想而知,大明在关外的焦困已到了何种地步。

    “照爱卿所说,朕岂不是要等上十几年才能亲率大军出关征讨东虏?”年轻的天子心下暗自着急。

    施大勇没有正面回答崇祯,而是道:“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平,难以攘外。东虏狡猾,恐我大明内部不宁正中其下怀,在外部略施压力,即可乱我方针。届时,内外兼顾,难以并重,顾一头失一头,两相都乱...”

    话未说完,崇祯忽然扬手打断了他,点头道:“爱卿所言,朕早已考虑,朕想着...”正说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有些复杂。

    施大勇不知崇祯为何突然不说话,王承恩却是知道,抬眼瞄了一眼崇祯,迅速又低下头去。

    借着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语后,崇祯嘉勉道:“爱卿立下大功,可有什么要求向朝廷提出的,但凡朕能满足,必使爱卿满意。”

    施大勇摇了摇头,道:“皇上,臣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什么可要求的。臣只愿为皇上永守辽东,不使东虏再荼毒我大明子民。”

    施大勇终是向崇祯提出了他的要求,便是让他能够如祖大寿一般镇守辽东,最好是永驻锦州,如此,他便有了自己的地盘,更可名正言顺的接管祖大寿留下的财富。当然,最重要的是,如崇祯准了他的请求,他便可借势留下丘禾嘉,不使朝廷将他调走。

    有辽东巡抚的全力支持,施大勇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锦州有所做为。再不济,也能替大明挡住满洲的铁骑。

    听了施大勇的请求,崇祯不感意外,但是却没有当场答应于他,而是道:“爱卿居功不傲,愿为朕守辽东,确是难得!”稍顿,又感慨道:“自辽东事急以来,朕未尝遇到如爱卿这般忠勇臣子,今日得见爱卿,朕心甚悦。爱卿可先退下,待朕与朝臣议后,再答复爱卿。”

    “谢皇上!”

    没有等到崇祯的当场答复,施大勇略有失望,但圣命不可违,当下与蒋曹二人又跪下行礼,恭身向殿外退去。

    待三人退下后,崇祯忽然脸色一紧,吩咐王承恩:“叫曹化淳派人到锦州详查,朕要知道这施大勇所说是否属实。”

    怎么,皇爷还是不信?

    王承恩心中一凛,低声应了:“是,皇爷。”

    崇祯没有离去的意思,双手负在身后,视线在这平台四周扫来扫去。王承恩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大着胆子上前轻声问道:“恕老奴多嘴,不知皇爷打算如何安排这施大勇?”

    “嗯?”崇祯扭头不快的看了一眼王承恩,后者脖子一凉,知道犯忌了。

    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奴有所害怕,崇祯没再难为他,而是淡淡说道:“此人不可不用,却亦不可重用。”

    说完,转身径直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王承恩,何为不可不用,亦不可重用?

第一百九十五章 锦州军剿有德

    更新时间:2013-02-26

    广渠门外三里,原五军神机营驻地,锦州兵将暂驻。

    自宫中出来,便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前来,引导施大勇及所部移驻广渠门外暂驻地。

    当夜,锦州上下皆在神机营驻地歇下,都以为次日朝廷定会安排献俘仪式,及举行封赏大典,因此迫为期待。可是,次日,日上三竿,却是不见有何动静。

    锦州上下均是不解,但未得圣命,不敢擅出军营,施大勇只得不住遣人进城询问兵部相关官员,得到的答复却是内阁尚在计议。

    计议?还计议什么?难道大家伙千里迢迢送来的建奴首级还有假不成?

    众将心急,都觉得朝廷如此冷落有功之人,实是叫人寒心,性急者如土匪出身李大山等人开始怪话,说莫不是朝中的大人们在想着是该扣下几成的常例不成?大人们分脏不成,这才迟迟没有结果...

    施大勇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喝斥李大山放肆,冷下脸来,传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议论朝廷,违者重惩。

    经此严令,诸将方不敢再有牢骚,老老实实呆在营中等侯京中安排。

    ..........

    昨日堆在正阳门外的建奴首级已叫顺天府找人收了,那一百多俘虏却是仍押在锦州军中,四名人彘则是在施大勇进宫见天子后,被丁宗道叫人打开坛子,原是要找郎中医治,但见人彘惨状,便是救活也是废人,生不如死,倒不如给个痛快,一刀解决了事。

    邵武不敢违令,丁宗道便叫顺天府找来四名刽子手行刑,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彘首级当场落地,稍后与那些建奴首级一并收了。

    因未有明令如何处置其余俘虏,丁宗道不敢擅专,便要锦州军严加看管,待禀过堂官再作定夺。

    邵武自然无异议。施大勇从宫中回来后,还沉浸在面见天颜的兴奋激动中,对这些小事自然也不在意。

    .........

    迟迟不见京中来人,部下心急有所埋怨难免,施大勇也暗自疑惑,但为将者,再心有困惑,也不便在部下面前表现,只能故作淡定,不时带着郭义在营中巡视一番。

    此番,随施大勇进京的只两百由松山老兵组成的铁浮屠骑兵,另五百由昌平子弟组成的步兵。将领之中,除黄安、麻忠、吴铁山等人留守锦州,其余全部带到京来。毕竟进京献俘是天大的好事,能多带点部下前来见见世面,没有坏处。若不是锦州空虚,实在是无兵,施大勇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嫡系人马全拉来京师一游才罢。

    在营中又巡了一番,见那些建奴牧人奄奄一息,问过之后,才知已有两日未给他们水喝。

    如今这些牧人已经不归他锦州所管,只是暂时看管,稍后是要移交出去的,但若是朝廷安排献俘仪式,渴死几个,未免就有些不美了。

    念及于此,施大勇便叫士兵提了水让他们喝。又看了一会,交待士兵莫要让他们死了,这才准备回帐。这时,营门有兵来报,说是城里来人了。

    总算是来了!

    施大勇一喜,忙小跑往营门而去,郭义在后跟着,一路叫唤,顿时,把个营中都惊动了。

    等到了营门口,却只见两名着鸳鸯鱼袄服的锦衣卫,并不见另有官员。

    施大勇大奇,忙上前询问:“不知二位中使来此有何贵干?”

    为首那锦衣卫不过六品校尉,在施大勇这立下大功的三品参将面前,自然不敢狂傲,笑着道:“属下等奉内廷王公公之命,前来打个前站,王公公稍后即将携圣旨前来。”

    “王公公?”

    施大勇一怔:哪个王公公。

    那锦衣卫见状,知他不晓得,忙道:“便是司礼监王承恩王公公。”

    原来是他!

    施大勇微一点头,昨日在平台时,他便见过这王承恩,知这太监日后陪庄烈帝吊死煤山,乃千古忠贞之人,自然尊重。再者,这王承恩乃崇祯潜宅老人,拜司礼秉笔太监,是天子近前红人,一言可顶万句,十足的大人物。

    这等人物亲来,施大勇如何敢怠慢,寻思要如何迎接于他。

    他可不敢将王承恩视作寻常太监,给些银子应付了事,因为做太监到王承恩这种地步,只怕便是拿上他施大勇的全部家当,人王公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思来想去,索性便公事公办,等会王承恩来了,他亲率众将出营相迎,再使亲兵鸣号,让将士们在营中列队相迎,搞得隆重些,以示自己对他的重视便罢了。其他的,不搞也罢。

    想来这王承恩也是忠贞之人,应当不会怪他失礼吧,施大勇如此想道。

    果如那两锦衣卫所言,未几,一队锦衣卫骑马从宫中而来,马队后,是一顶大轿,轿夫健步如飞,一个个身高马大的,一眼便知定是京营的士卒。

    施大勇连忙迎上前去,远远便大呼:“末将施大勇参见王公公!”

    众将也随他一起跪拜,曹变蛟、李大山等人对跪拜一个太监内心不满,但施大勇跪了,他们也不能不跪。

    马上的锦衣卫纷纷下马,轿夫也止住了步子,轿子一落,帘子便掀起,满脸笑容的王承恩自轿中下来,还没站稳,便伸出手来,想要上前扶施大勇起来。

    “将军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咱家不过天子家奴,如何敢当将军大礼!”

    王承恩说着,不由分说便将施大勇扶了起来。施大勇也不多礼,朝王承恩作了一辑,侧身往营中一指:“公公请!”

    “将军请!”王承恩笑着点了头,当先往前走去。

    那边,郭义将令旗一挥,顿时,在营中列队完毕的七百军士发出响亮的呼声:“恭迎公公!”声震云宵。

    “呵呵,好,好。”

    王承恩发出爽朗笑声,对锦州兵将极是满意,目光从人群一一扫过,心下暗赞:果是重创建奴的强军,这精气神却不是京营的太平兵可比的。

    众人一路从军士眼前而过,直至大帐之中。

    一入大帐,还没等施大勇他们开口,王承恩忽然便转过身来,叫道:“上谕!”

    “臣等接旨!”施大勇与部下一起跪倒,埋下头来。

    待众人全跪下后,王承恩方叫道:“兹登莱叛将孔有德作乱河北、山东地,着锦州参将施大勇率所部即日进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臣在 贼无立足之地

    更新时间:2013-02-26

    打孔有德?!

    施大勇呆住,众将也都怔在了那里:怎么,朝廷不封赏咱们,反而要咱们去打那个什么孔有德?这算哪门子事!

    莫急,莫急,或许不止这一道圣旨。施大勇心下安慰自己,王承恩还没宣下一道圣旨呢。

    锦州取得如此大捷,自己率部欢天喜地进京献捷,天子不可能没有表示,不可能没有表示的。

    昨日平台,崇祯御音犹在耳边,施大勇不相信年轻的天子对有功将士会如此苛刻。

    打起精神,期待的等侯着第二道圣旨的宣读。耳畔,却传来李大山和邵武的嘀咕声,不由脸色一黑,轻咳一声。身后,顿时安静下来。

    可是等了数十秒,王承恩却好像消失了一般,再也听不到他的一个字。

    疑惑不解中,施大勇抬起头来,视线中,王承恩正笑咪咪的望着他,手中,拿着明黄色的圣旨。

    圣旨,就一道。

    “公公...”喉咙咽了咽,施大勇憋出两个字来,后面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总不能自己问皇上对锦州军有没有什么封赏,对自己又有没有加恩的圣旨吧,又是否答应自己永守辽东的请求。

    “施将军,还不领旨?”

    王承恩的笑容就好像永不褪去一样,始终挂在脸上,让人看着是那么的亲切和煦。

    施大勇无奈,只能从王承恩手中接过圣旨,磕头谢恩道:“臣施大勇接旨!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响起的万岁声却是稀稀拉拉,甚至还能听到语气中的不满声。

    王承恩也注意到了施大勇部下的不满声,但却听若未闻,只笑着对施大勇道:“圣上对将军看重得很,咱家在此恭祝将军马到功成,一举擒杀孔贼,他日得胜归来,咱家必定与将军痛饮一大白。”

    “承公公吉言,末将定不辱皇命。”

    施大勇口不对唇的虚应一声,尔后又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王承恩,迟疑一下,终是说道:“公公,末将有一不解之处,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噢?”

    王承恩的笑容不由一敛,目光从施大勇脸上缓缓移向他身后的众将们。

    见状,施大勇忙转过身来,朝一众部下摆手道:“你们且先退下,我与公公有事相商。”

    众将都有些迟疑,并没有当场出去。早就一肚子火的李大山见状,不禁嚷道:“将军,咱们自辽东而来,便当归辽东,朝廷不封赏咱们便罢了,却要咱们去打什么孔有德,这算什么?难道咱辽军就是后娘养的,什么擦屁股的事都要咱们干!要末将说,咱这就回辽东,朝廷要打孔有德,叫他调别人去,咱们不去!”

    闻言,施大勇的脸瞬间寒了下来,怒声喝道:“放肆!什么自辽东来,就当归辽东!咱们是朝廷的军队,皇上要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哪来你这等悖论!你再敢胡言,本将一刀砍了你!...滚出去!”

    “将军...”

    李大山一凛,发起怒来的施大勇可不是他敢抗衡的,当年为土匪时,他便被施大勇打怕了,招安以后,虽说也常有匪性流露,但对施大勇,却是发自骨子里的害怕。这会见对方寒气毕目,不禁脖子一缩,不敢顶撞,讪讪的出了大帐。

    众将随后也出了帐,帐中只王承恩和施大勇面面相对。

    “不知施将军有何要问咱家?”王承恩的语气很是平淡,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之色,似是并没有将施大勇部下的大逆之语放在心上。

    王承恩没有怪罪,施大勇却是心有不安,小心翼翼的请罪道:“王公公,那人是个浑人,先前曾为土匪,后才招入末将麾下,身上匪性难除,才有此狂妄行径。不过此人对朝廷却是忠心的,追随末将以来,与建奴大小数战,每战必当先,实是难得忠勇。许是闻了圣旨,一时不岔,这才失语,还请公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中!”

    王承恩微微一笑,和声道:“施将军莫要担心,咱家不是那种多舌之人。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什么是有心之言,什么是无心之过,咱家还是分辩得出的。”

    听了这话,施大勇这才稍稍放心,观王承恩脸色,不似作伪,想道此人品性,不禁相信他并非在骗自己。

    “此处并无外人,施将军若是有什么要问的,便请问吧。咱家此来,一来除了宣旨,二来也是为了替将军解惑的。”

    王承恩打开天窗说话,他此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让这个在锦州立下大功的施大勇心甘情愿的领军去平孔有德,心中绝无对朝廷,对天子的一丁点不满。

    王承恩开口了,施大勇也没什么好藏着腋着的,便斗胆直问:“敢问公公,皇上为何要末将往山东平乱?难道除了末将这点人马,朝廷再也调不出一支兵马来了吗?”

    王承恩笑道:“孔贼所部乃东江辽兵,而将军亦是辽镇之兵,朝中有人提议以辽兵治辽兵,故皇上再三思量,这才要将军所部前往山东平乱。”

    “皇命有遣,末将绝不敢违令。只不过末将此来京师是为献捷,所部兵马并不多,恐难以平乱。”

    施大勇有些想不通,难道崇祯不知道自己此来只有七百人,凭着这七百人去平山东之乱,岂不是太儿戏了点。说句不好听的,崇祯此举跟借刀杀人有何区别?

    他施部再善战,也胜不过蚁多咬死象,他施大勇再能耐,也不可能仅凭这七百人就能横扫同为辽镇出身的孔有德部!

    听施大勇语气有些激愤,王承恩怕他多想,忙道:“这一点,将军莫要担心。皇上另拨了一千京营将士供将军指挥,另外,将军此去也不是孤军作战,乃是拨归山东巡抚朱大典治下,另有鲁军和浙军配合作战,加上登莱本地兵马,已在山东的京营,朝廷总共为剿孔贼调拨了四万大军。所以,将军只需听从朱巡抚指挥即可,无须担心孤军作战。所谓兵不在多,贵在精,方才咱家也看了,将军所部皆是精锐之士,以此虎狼之师,荡平孔贼怕也不在话下。”

    听了王承恩所说,施大勇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自己孤军平乱,如此,还好一些。但眉头一皱,提出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公公,末将是辽镇兵马,此来只是献捷,并未携带粮草,若匆忙调往山东平乱,这粮饷末将根本无法解决,请问公公,朝廷可有安排?”

    王承恩哈哈一笑,道:“将军此去乃归山东巡抚指挥,一应粮饷自然有山东方面负责,将军只需开拨前去,沿途自然有州府提供所需粮草。”

    “如此甚好。”

    心中的顾虑都被王承恩一一化解,但施大勇却仍是好像无劲般,淡淡的不是滋味。见他这样,王承恩心知肚明,开口缓缓道:“施将军是不是在想,为何我锦州兵马献捷至京,却不见朝廷有何仪式封赏吧?”

    王承恩这话问得让施大勇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否认。面具下的他是否羞愧脸红,王承恩也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王承恩是断然不愿再见到施大勇那张残缺狰狞的脸的。

    王承恩叹口气,道:“唉,实不是圣上不愿为将士们举行献俘仪式,更不是舍不得封赏,实是山东军情紧急,登州已被孔贼所围,若再不派强军南下解围,只怕登州不保。故而圣上才不得已要将军即日南下,不然,只怕山东百姓要受贼兵所害了。其实圣上在做这个决定时,也是左右为难,然权衡轻重,也只能暂时委屈将军了。”

    闻言,施大勇有些惊讶:“怎么,那孔贼兵马很强,山东本地兵马剿不了他?”他不知道孔有德是什么人,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来头。但能够让鲁兵、浙兵、京营三家无可奈何,想来这孔有德所部也是精锐了。方才王承恩说孔部乃辽镇东江旧部,却不知指的是辽镇的哪路兵马,与祖大寿又有何关系。

    王承恩苦笑一声,道:“若是山东能应付得来,圣上又何苦寒了有功将士之心,一道圣旨调将军即日南下平乱呢?”

    施大勇听后,没有说话,暗自盘算自己南下平孔的胜率有多大。既然选择忠于崇祯,他便没有其他的想法,崇祯要他如何,他便如何,此才乃忠臣本份。只是还需好生和部下们解释,不然,只怕众将对天子心有怨言。

    施大勇问了这么多与南下平乱有关的事,自然是愿意南下平乱的,否则,根本不会问这些。这种态度让王承恩很是满意,暗道皇爷未免多虑了,施大勇这人,暴虐是暴虐了些,但对大明,对皇爷,却是真正的忠心。换做其他军将,只怕不是跟朝廷提要求,就是诉苦不愿调拨,如施大勇这般不加思索便奉旨的,实是不多。

    “将军放心,待将军剿灭孔贼得胜归来,圣上必然会赏赐三军。到那时,新功旧功一并赏下,定叫将士们满意。”

    王承恩打了包票,更像是给施大勇吃个定心丸,叫他知道自己的功劳朝廷没有忘记,天子更没有忘记,只要他再立新功,天子一定会重赏于他。

    话说到这份上,施大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封赏什么,他本就看得很淡,他只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大明,保护大明的子民,保护大明的天子,其他的,对于他这个穿越者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冲着王承恩微欠上身,抱拳施礼,言辞恳切道:“请公公回禀圣上,臣施大勇即日便南下平乱,请圣上放心,但有臣在,便绝无孔贼立足之地!”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吃皇粮便当为天子战

    更新时间:2013-02-27

    王承恩又将孔有德作乱前后于大勇略说了一番,尔后又交待几句,稍后便由大勇陪着出了帐,唤来轿夫,由锦衣卫护着回了城。

    送走王承恩,大勇即令郭义召来诸将,告诉他们,明日便要拨营南下平乱。

    圣旨已经接下,诸将知此事已没有选择,只能听令,但却都心有怨言,对南下平乱并不积极,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吭声。

    只曹变蛟磨拳擦掌,很是兴奋,为能又有仗打感到雀跃,但看到同僚们似乎并不想南下作战,不由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施大勇。

    帐中,最是能打者是他,可年纪最小者也是他。论资历,小曹还不能与帐中诸位平齐;但论战功,小曹当之无愧居首。但小曹自幼便得家叔文诏教诲,性格谦和,因此,与诸将相处都自居晚辈,不敢持家世战功压人,故与诸将相处甚是融洽。所以见诸将面色消沉,不禁受了影响,不似刚才那般积极。

    ........

    此趟南下作战,缺马少兵,且刚历锦州大战便千里迢迢献捷京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再次南下,锦州上下,可谓是师劳兵疲。

    在此情况下匆匆南下,人生地不熟,锦州军能有多大作为,不止众将心中存疑,便是施大勇也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是圣命难违,他既决定做大明的忠臣,便要为大明披肝沥胆,天子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用后世话说,不管前方有什么凶险困难,他都要硬着头皮上,便是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忠心到这份上,有时施大勇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这哪里还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分明就是一个爱煞大明的痴心汉,不然,何以解释自己的所做所为。

    好吧,别人思想先进,要打造一个属于穿越者的新时代,我这人天生落后,前世便不为世俗所容,今世,就做一做这封建时代的卫道士吧。

    抱着为天子流血流汗,直至杀身成仁的施大勇,自然不会因为部下们的消极而改变主意。但是,南下作战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更是七百部下的事。所以他必须统一上下思想,前途凶险未知,本就难有作为,若是军心再不统一,那南下还干什么?

    要是勉强难下,到了进退不得的地步,总不能如那孔有德一般,索性也扯起反旗吧?

    ..........

    示意众将坐下后,施大勇对他们道:“本将知你们心中所想,也知我军此刻南下,困难重重,但本将为什么还要接下圣旨答应南下平乱呢?”说到这里,询问的目光看向诸将,希望诸将能够解答。

    然而诸将却是保持沉默,并无人答话。

    见无人接自己的话,施大勇暗自摇了摇头,索性点了蒋万里的名,问他道:“我问你,咱们吃的是什么粮,拿的是什么饷?”

    被施大勇点名,蒋万里有些尴尬,但还是老实说道:“回将军话,我等吃的是皇粮,拿的是皇饷。”

    “这便是了。”

    施大勇直身而起,走到众将当中,扬声说道:“咱们乃是天子之兵!天子以皇粮供养咱们,咱们便需以赤诚之心对天子,否则何以对得起天子!

    尔今国家有难,蒙天子恩诏,试问我等又岂能置国家不顾,置天子不顾!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问你们,当此之时,你们难道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贼兵荼毒地方,残害我大明子民,损我国家根基吗!真这样做了,你们对得起你们所食的皇粮吗!”

    蒋万里听后,咽了咽嘴巴,想说什么,但却是说不出来,脸上明显有几分惭愧之色。

    施大勇目光又扫向他人,被他扫到的将领均是低下头来,不敢正视,看得出,这番话对他们的触动颇大。

    众人中,李大山却是大喇喇的坐在那,并不畏惧施大勇的目光,想来,他对得不到朝廷封赏,却要南下去平什么孔贼,心下是极度不满的,并不曾因为施大勇的怒斥而稍有收敛。

    李大山的样子,施大勇看在眼里,对他这样,既是恼怒,又是喜欢。

    恼的是,自己的部下对自己的命令并不认可;喜的又是这李大山本性坦直,虽带了匪气,却也是真男儿。带兵之人,如何又不能喜欢这种真男儿。

    嘴角一撇,忽然冲李大山瞪了一眼,喝道:“你朝本将看什么看?”

    “末将不看将军,又看谁?”李大山好不奇怪,这一帐的人都在听你说话,我不看你,难道还看旁人不成?

    施大勇暗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在离李大山不足两尺的距离站住,缓缓说道:“若本将没有记错,你李大山当日在大凌河城外说过,老子不是土匪,老子是官军,老子拿的是皇粮,报的是皇恩,只要老子没死,老子就得替朝廷打完这仗!是不是!”

    这话问得李大山一愣,怔了十几秒,方用力点了点头,中气十足道:“是,将军,大山当日确是说过这话!”

    施大勇紧跟着就追了一句:“那如今,你难道就成了土匪,就不是朝廷的兵了吗!”

    闻言,李大山急道:“回将军,大山自投将军麾下之日起,便不是匪,而是兵!”

    “既是兵,为何不愿替朝廷卖命!”施大勇冷冷一笑,“照我看,怕是你骨子里还是匪,从不曾将自己当做大明的兵吧!”

    “将军这是什么话,若大山不自视官兵,何以又随将军与建奴拼死血战,不畏自家生死呢!”李大山激愤不已,施大勇的话也太气人了。

    施大勇哼了一声,讥道:“好,若你真自视为官兵,那本将问你,为何你愿随我与鞑子血战,却不愿随本将去平内贼呢!难道这内贼还要比东虏更难打吗!”

    李大山豁的站起,嚷道:“怕个鸟!大山连建奴都不怕,岂会怕什么孔贼!将军放心好了,大山既是官军,吃皇上的,拿皇上的,自然便当替皇上卖命!南下平贼,大山别无二话!”

    “那你们呢?”施大勇侧身看向余人。

    众将均是起身,拱手道:“末将等愿随将军南下,为皇上,为大明而战!”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人血代烈酒

    w“食皇粮,报皇恩,天子有诏,虽万难亦当勇往直前!君不要臣死,臣亦抱死志;君不要臣往,臣亦当往!没有任何原因,只因我们是天子之兵!”

    “也许你我都将战死在沙场之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马革裹尸乃我等命中归宿。但我们的鲜血,必将铸就大明的国泰民安!我们的名字也必将被铭刻在碑文之上,享受后世子孙万代香火供奉。人生如此,还有何求!”

    “白山黑土,我们与东虏血战,大小凌河、锦州城头,流洒着我们的鲜血。那时,我们可曾怕过?我们没有怕过!为什么!因为我们知道为什么去战斗,为什么去死,所以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了我们进攻的刀剑!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建奴尚不畏,又何畏区区内贼!我相信,此番南下平贼,必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那孔贼击得灰飞烟灭!待得胜归来,天子必将在午门赐以我等御酒,本将那时,必与诸位兄弟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不醉不休!不醉不休!”激动的军士们欢呼着,身先士卒的施大勇早已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愿意追随这位不抛弃部下尸骨的将军与任何敌人作战。

    “来啊,把狗鞑子们押上来!本将要用他们祭旗!”

    随着施大勇一声令下,一百八十三个建奴俘虏被刀枪驱赶着,惊恐不安的来到。

    从明军呐喊的激动样子中,俘虏们预感到了什么,他们本能的向后退去,却遭到明军的怒斥和鞭打。

    锦州兵残忍的拽着他们口鼻中的铁链,将他们如同牛羊般向前拖去。

    撕心裂肺的惨号声从俘虏喉咙眼中冒出,凄惨无比。

    绝望中,那些兵部的官员成了俘虏们求生的唯一希望,他们用着夹生不熟的汉语向那些官员求教:“大人,救救我们,我们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然而没人能救得了他们,兵部的官员早已得到宫里的指示,锦州军押来的建奴由锦州军自处,是杀是剐都由锦州军自己处置。他们来此的目的不过是代表朝廷为锦州军送行,顺便收拾下锦州军离开后的烂摊子。

    而且,建奴的死活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呢?即便锦州军不杀你们,朝廷还是要杀你们,难不成还能留下你们养着不成?

    冷默的兵部官员断了俘虏们活着的希望。

    至于那些从刑部和顺天府临时调来的刽子手们,更是不可能替这些鞑子求救,他们已是等得不急了,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这些建奴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慌乱中,一个略知汉人习性的辫子兵突然叫了起来:“杀降不吉,杀降不吉!”

    他这一喊,顿时俘虏们都跟着叫了起来,有用汉语的,有用满语的,嘴巴张得大些,便是连着血水一起溅出来。

    “杀降不吉?”

    听了那不伦不类的叫喊,施大勇嘴角咧了咧,杀降真的不吉吗?那你们在关外屡屡屠城杀降为的又是什么?如果真的不吉,那为何你们的屠刀总是挥舞在我们汉人头上!

    怪,只怪你们自己做得太绝!终有一日,我施大勇必将屠尽你们,不使八旗有一后人在!已报三千万死于你们屠刀下的汉人先祖!

    如果不对满人清算,那就是对我们子孙后代的不负责任,置他们于死亡危险之中,

    只有残忍的清算,才能使这些杂胡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绝!报应并不遥远!

    前世,我汉人没有做到的事情,今日,就由我施大勇开先河吧。

    一百八十三条满州辫子兵,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后。

    身向东北,看也不看那些俘虏,施大勇冷酷的扬起了大手,对着随自己血战过的部下们扬声叫道:“今日南征,军律禁酒,未免不美,故本将便以鞑虏鲜血代为烈酒,在此与诸位兄弟痛饮,以壮我将士之心!”

    以人血代美酒?!

    短暂沉默后,七百将士发出轰然响应声:“愿与将军痛饮!”

    “好!”施大勇豪迈一笑,大手落下。

    “行刑!”

    一声令下,刑部和顺天府的刽子手们顿时挥刀上前,逐一将建奴俘虏按在地上,喝令他们脑袋垂下,露出脖间。

    辫子兵们知道难逃一死了,大多认命,绝望的闭上双眼,垂首待死。也有不甘心的,试着挣扎,却是遭到刀背的狠砸,直砸得一动不动,血流满地。

    “砍了!”

    手起刀落,一百八十三颗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如泉涌。

    人头落地那刻,兵部的官员几乎同时扭过头去,不敢看那狰狞场面。

    早有顺天府的差役们得了命令,捧着坛子在那等鞑子的血。

    等满鲜血后,差役们胆战心惊的将坛子放到长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心中虽慌,却也对锦州兵将痛饮鞑子鲜血充满期待。

    建奴血被以大碗分之,逐一分到锦州兵将手中。望着手中大碗建奴血,锦州上下均是兴奋不已,无一人有所厌恶。

    施大勇端着自己那碗,从左至右扫视部下一眼,尔后端起右扬,大喝一声:“喝!”

    余音中,碗至嘴边,大口饮下,眉头不皱一下。

    “喝!”

    锦州军一声大喝,七百碗人血同时饮下。

    那血尚热着,喝下肚之后,却是叫人暖和,在这寒风吹拂下,倒是灵丹妙药一般,一扫阴寒。

    “叭叭”碎碗声响起,施大勇大步跨上马,大手一挥:“南下平贼!”

    营中,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官员和差役们。许久,不知是谁喃喃自语一声:“真强军也,真强军也!”

    大明崇祯四年十一月十七日,仅仅在京城呆了两天的锦州军拨营南下,经通州,至香河,与驻在此地的一千京营兵会合。

    统带这一千京营兵的是世袭指挥佥事裴少宽,家祖于嘉靖年间立下战功,得授此职,传至少宽这代,已是四代。

    裴部原是移驻天津卫大沽口,以防备河北地贼兵北上,十三日山东巡抚朱大典败报传来,崇祯急令裴部停驻香河,等侯兵部进一部指示。

    十八日,京中快马送来兵部文书,告知裴少宽即日起,所部拨归锦州参将施大勇治下,由其统一指挥开往山东平乱。

    什么?自己归锦州一个参将指挥?

    接到命令的裴少宽想不通,何时辽军能骑到京营头上了?m

第一百九十九章 香河县令 (求月票)

    w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圣命难违,裴少宽便是再有不满,也不敢抗令,依令在香河等待由京师前来的辽军。

    军情紧急,锦州军自京师出发后,经通州而不停,快马加鞭直向香河开去。

    至香河境内,人烟逐渐稀少,沿途所见,皆是不过两年的新坟。

    时为冬至,不时可见百姓上坟,但与往常不同,上坟者多为孤寡老弱,罕见壮丁。

    见到官兵,有老人嗤之以鼻,怒目而视,锦州兵将见了,均是心痛,不敢上前喝斥。

    五百昌平子弟尤有切肤之痛,这处处新坟可不就是两年前东虏入寇造成的。

    当时,京师方圆百姓,罕有未遭兵灾的。发生在香河的这一幕,又何尝没有发生在其地府县?

    只不过香河受灾最重,成年男子不是被屠戮一尽,便是被掳至关外为奴,只留下这些不能动的老弱孤寡,年年在这坟前哀号一番。

    一路所见,均是如此。锦州上下,均是沉默,施大勇坐于马上,也是痛心不已。

    抵达香河县时,已是十九日下午。与通州相比,香河县可是残破得很。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城不像城,镇不像镇。若不是那破败的城门上挂着的“香河县”提醒,施大勇很难想象这就是京畿附近的县城。

    历来京畿之地,都是天下精华所在,寻常一县都及他地一府,可如今,这离京城不过几十里的县城,却连一个镇子都比不上,可见两年前东虏入寇对大明造成的损失有多大。

    若是再这样来上两次,大明岂不是就被东虏掏空了?

    深深叹息一声,施大勇更加坚定要为大明保驾护航的念头,绝不容满洲再来祸害大明。

    香河县令赵起文是天启三年举人出身,没中过进士,原是香河县的主薄。

    崇祯二年香河沦陷时,他和三个小吏藏在一枯井中,未被金兵搜获,这才捡回一条命。等到金军撤走后,方从井中爬出。出来后,眼前繁华的香河县城却成了地狱,到处都是死尸,浓烟四起,大街小巷一片狼藉。

    被眼前惨象吓呆的赵起文连滚带爬摸到县衙后才发现,知县林大人已在后衙上吊自杀,家眷老小也都悉数自尽而死,就连衙门老仆也不知从哪找的一根绳子,就那么吊死在门房中。

    事后,仅是香河县城的遇难百姓尸体就整整花了六天时间方掩埋干净。随着尸体的掩埋,香河县城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生机。两年了,这城中还是死气沉沉,只两家酒楼外的长幡告诉着初来此地的外人,城中,尚有一丝商业,尚有一口酒喝。

    百姓没了,知县大人也没了,赵文起这个举人出身的主薄便成了香河县的新县尊。这在以前,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因为香河县可是纳粮十万石的上等县,这等大县,不是进士出身的来做这县令,是万万不能的。

    然而,如今的香河县,却再也没有那般底气,以致于吏部栓选新任香河县令时,那些侯选者没一个愿意的。他们不傻,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县令做了有什么意思?不如花些银子打点,叫吏部派其他人去,自己嘛,再等下一批就是了。如此,这县令的人选便落在了举人出身的赵文起身上。

    几乎一夜之间从主薄变成县令,不能不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可是赵文起却从来没有为此激动高兴过。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两年前的梦魇,深夜,他总是会被那满街的尸体惊醒。

    灾后重建的重任压在了赵文起肩膀上,但除了向朝廷请求减免税粮外,他赵大人却再也没有能力将香河县恢复成昔日的上等大县。

    百姓们实在是被东虏吓怕了,幸免于难的有钱人举家南迁,或者搬到了京城,没有钱的穷人又哪来的能力参与这县城的重建?

    朝廷能够免了香河县的赋税已是天大的恩德,又怎么会拨出银子帮赵文起重建香河县城。如今的朝廷,恐怕比香河县也好不了多少,那银子都是恨不得一个子当两个子花,哪里有多余的银子贴给香河县。

    没钱没人的赵县令只能奉行黄老无为之治,他不能再向幸存的穷苦百姓摊派,那样的话,与逼百姓去死有什么区别,他下不了这个狠心。不能重建县城,便没有政绩,好在吏部也知道香河县的情况,倒也没把赵文起给换了。

    就这么当了两年无为县令,日子过得平平淡淡,赵大人心中的痛楚也没有被时间抹平。他比任何人都恨东虏,每天最关心的事情便是朝廷有没有宅报传来,宅报上又有没有关外的战事。

    宅报上有辽东的战事,然而没有一件是赵县令想看到的。大凌河被围,朝廷增援大军全军覆没,祖大寿降金

    一桩又一桩的败报让赵县令变得麻木,直到宅报上突然出现锦州大捷的消息。当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兴奋激动的赵县令独自一人喝掉了珍藏数年舍不得喝的一坛好酒。喝得是又醉又吐,却是难掩的高兴。

    因此,当朝廷调关外的辽军南下山东镇压孔有德之乱的消息经塘报传递出来后,赵文起便想着辽军既要去山东平乱,想必定要经过香河,他便琢磨开了,辽军在关外重创东虏,为香河死难百姓报了大仇,此番入关平贼,身为香河县令,他便是再手紧,也定要为辽军将士尽一分心意。

    如他所想,辽军南下的确路过香河,但另外还有一支兵马也移到了香河,这便是本应调往天津卫的世袭指挥佥事裴少宽所率的一千京营兵。

    京营兵的到来,让赵文起瞬间就苦起了脸,因为这些京营的大少爷兵们打仗不行,喝酒吃肉找女人却是在行得很。刚入县城,他们便三五成群的在城中闲逛起来。城中唯一的两家酒楼也是瞬间被京营兵们占领,在那呼五呼六的划拳猜酒起来。若是光如此还算好,可恨的是大部分京营兵们却满城的找窑姐,找不到就去砸良家的门,惊得百姓们纷纷前来衙门诉苦。

    原以为兵们混蛋,带兵的将军总会知事。哪想到那指挥使裴大人却是比部下们更不要人,公然要香河县召集一百名妓女劳军,找不到,就唯他香河县是问。

    香河县这两年来哪有什么皮肉生意,城中仅有的也就是些乡下丧了丈夫的村女在胡同里偷偷摸摸做些皮肉生意,以此供养乡下的双亲还有稚嫩的孩儿。对此,赵文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些苦命人,衙门何苦去为难她们。

    可是京营兵的德性,赵文起早有耳闻。不说那些村姑数量少,接不了京营的客。就是自己身为香河县令,却公然为朝廷的兵拉皮条,这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还如何面对香河父老,更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香河百姓!

    可是任他怎么求情,任他如何解释,裴指挥也不理会他,下了最后通碟,若晚间香河县还不将妓女送上,那将士们激变之下,在香河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就怪不到他裴少宽头上了。

    “强盗,无耻!这是什么官军,分明就是贼兵!”

    赵文起气的在衙门跺脚怒骂,骂完之后,却是痛苦的当着一众衙差小吏的面抱头蹲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及什么县尊大人的体面了。

    书办小吏们也是哀声叹气,县尊大人的痛苦他们如何不知,但要是这事不解决,那些京营兵真在城中闹起事来,那祸害的还不是香河的百姓。

    师爷邓泰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上前小声提议道:“大人,要实在不行,小的这就叫他们去附近村里征些女人过来救下急?”

    闻言,赵文起气得一跃而起,甩手就给了邓泰一个巴掌,怒骂道:“混帐主意!本县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干这等胡作非为之事!”

    “大人”邓泰捂着半边脸,被县令大人的怒样吓得不敢再说话。差役和小吏们也都吓得不敢动。

    骂完之后,赵文起却好像老了十岁般,无力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脸的长叹短嘘。

    最近的县离着也有三十多里,一来一去近六十里,这时便算有银子去邻县找来妓女,时间也来不及。京营那边发话了,晚间见不到女人,后果就要香河县自负。那些当兵的能干出什么事来,堂上众人可都不敢去想。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赵文起急得眉头皱了几道,索性想着,脱了这身官服,不当这香河县令了。可是他摞挑子可以,城中百姓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他裴指挥磕头求情?

    正想着,一差役却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嚷道:“大人,辽军到咱香河了!”

    “啊?!”赵文起一怔,旋即有些激动的朝属下们一挥手,“快随本县去迎!”

    见县尊大人要去迎辽军,邓泰一急,上前一步拦道:“大人,那京营这边怎么办?”

    这话问得赵文起愣了片刻,迟疑片刻,方叹道:“且先去迎辽军将士,这事,待本官稍后再想办法。”

    “大人有办法?”邓泰有些不信。

    赵文起恼道:“本县说有办法便有办法,还说些什么,都随本县去城门!”

    见县尊大人又恼了,邓泰不敢再言,只得点头道:“是,大人。”

    当下,香河县一干人员在县令赵文起的带领下,齐往城门去迎南下平贼的关外辽军。衙门外有京营兵见县令领着一帮人往城门去,以为出什么大事,忙去向指挥使裴少宽禀报。

    城门这边,施大勇无意进城。m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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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狼骑介绍:
谁说穿越就得用火器?冷兵器同样可以改变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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