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烈日当空 人血当酒
更新时间:2012-09-25
战马的悲鸣声响彻战场上空,马上的骑士被惯性重重的摔倒在地,没等他们爬起,便被身后同伴的马蹄踏成烂泥。
整个明军防线前顿时乱成一片,连上最前面被直接捅穿的战马以及后面撞上同伴的蒙古兵,约有三四十名蒙古骑兵直接被报销。他们的尸体连同马匹,堵住了后面同伴前进的道路。
进不得,退不得,乱。
“开铳!”
趁着八旗兵被武字营的防守打得措手不及,陷入一片混乱时,勇字营千总邵武迫不及待的下了命令。
“砰、砰、砰”
一阵排铳过后,又有十几骑摔倒在地,但更多的火铳却是打偏了,又或是只伤到了八旗兵的皮毛。甚至还有几个新兵的铳口是朝天上打响的,打完之后,两眼呆呆的望着前面,脸皮子跳来跳去。
火铳射击的效果让施大勇不住摇头,暗自叹息,有心下令勇字营赶紧拎着大刀冲上去砍,但见八旗兵只不过在前面折了几十个,后面还有黑压压的数百骑兵,远处坡上更有一部未动,这个念头便不由打住了。
这是松山军的首战,但要能守住就行。让那些新兵见了血也算是个收获吧,不能太过于苛求。谁也不是天生会打仗的,正如自己一样,此刻也是硬着头皮在顶。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人作呕,施大勇亦是强自撑着,初闻到血腥味时,喉咙有种欲吐的感觉,但闻得久了,却觉这血腥味也没什么,比起那屠宰场的猪腥味,却是好闻得多。
让一个赌徒能够适应如此之快,怕也是身体前主人的记忆在作崇吧。
又或是此人天生就是嗜血狂徒吧。
…………
“撤!撤!”
古尔布什暴跳如雷,若不是巴颜个蠢货擅自冲上去,不看清楚了再行动,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具体损失多少,他尚不清楚,但从前方族人的混乱来看,怕也不少。
一想到随自己来附大金国的族人总共就六百三十户,能上战场的也不过四百多,每折一个实力都减少一分,休要指望满洲人能够给自己补充。因此,古尔布什现在分外肉疼。
撤兵的命令很快便传到每个蒙古兵耳中。
古尔布什的这个牛录不愧是跟随皇太极入过关的,听到老台吉的撤退命令,乱作一团的蒙古兵们很快便清醒过来,纷纷打马往两翼退去,尔后以一个半环状的路径向着后方撤去。
撤退极有章法,不漏一丝空隙,使得施大勇欲挥旗命令蒋万里骑兵营趁势冲一下的意图无法实现。
大凌河城头上,这会都看傻了眼,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以关内步兵为主的松山军竟然能够抗得了建奴骑兵的冲锋。
一时间,何可纲、张存仁、高光辉等将领的求战心更切,人人均道松山军这等杂牌都能和鞑子骑兵正面交手不落败,我辽东铁骑又岂有不胜之理!
然而祖大寿依然没有准允出战,只说松山军不过借了长木巧力,真实战力仍弱,建奴虽退,但只伤了皮毛,战力尤在,还是看看再说,并派人询问其他方向是否有建奴人马出现。一幅小心谨慎的样子。
见状,何可纲等虽有不满,也只能听令而为。好在建奴撤了下来,松山军怕是能得存,不致有全军覆没之危。
…………
带头撤到方才停留准备冲锋的地方后,古尔布什才定了一口气,回首便要找巴颜,但已不见此人人影。不由暗骂一声:死了也好,省得和那帮满洲人走得太近,忘了祖宗是谁。
一面叫人统计损失,一面派人急赴牛录额真图赉处,请图赉示意是否还要继续啃这明军骨头。
古尔布什不想再打,对面的明军运粮队确不好打,那些削尖的木头真是骑兵的天然克星,再要强攻,虽说肯定能攻下,但死伤却是惊人。为保实力,古尔布什已经去了再战念头,这会只想赶紧回义州复命。
派去请命的人回来后,却带来了图赉的严令,命令古尔布什整兵再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吃掉这股明军。敢有违令,军法从事。
闻令,古尔布什敢怒不敢言,恨恨的朝坡上看了一眼,心中盘算图赉这是把自己当枪使了,看来不把这股明军吃掉,图赉是不会罢手的。
也怪自己抢功心切,小瞧了这股明军,吃了他们的亏。若是能一鼓作气冲垮这部明军,功劳定有自己一份,但现在却是空折了几十兵,未占得对方一点便宜,这无论如何也算是小败了。大金的军法极严,败军之将可没有好果子吃。
事已如此,也只能再战,不然,回去义州,那些亲贵们定会治自己的罪。毕竟自己折损了好几十个兵,还是在大凌河城下,这无疑是长了明军志气,灭了八旗威风。那些贝勒们如何能饶得了自己?
但如何个再战法,还得好生权衡,明军狡诈,用些削尖的长木置于阵前,使我骑兵无法冲锋,却是要想个法子解决才行。否则,只能重演先前惨状。
古尔布什的目光不断的在明军防线上梭来梭去,那些被遗留在明军阵前的族人每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眼睛就变得越发阴沉。
…………
空气中,不但有血腥味,还有些呛鼻的硝烟味。
硝烟散后,映入松山军上下和那些民夫眼中的是数十匹倒在地上痛苦嘶叫的战马,还有二三十具建奴骑兵的尸首。除此以外,还有十多个未死的建奴兵抱着断腿断臂在那哀号。
战果显然不大,但却让松山军上下情不自禁发出欢呼声,坚守在第一线的武字营士兵们因为过于激动,在呆了片刻后才开始反应过来,他们兴奋的相互拥抱,热泪盈眶,有种劫后余生又或是死里逃生的狂喜感。
胜了,我们胜了,我们竟然胜了!
上千人暴发的欢呼声使得方圆十里的人畜都能听到,大凌河城里的明军受到松山军的感染,也发出了欢呼声,但很快就被军官们喝止。古尔布什的镶红旗蒙古兵和图赉的镶黄旗满洲兵们听了松山军的欢呼,却一个个都咬牙切齿,后者更是表现得十分不屑。
胜利者有足够的资格享受任何欢呼,但施大勇却没有如部下们一样欢呼兴奋,而是突然发狂般的冲到了阵前,走到一名受伤的八旗兵面前,在短暂的数秒凝视后,他的嘴角咧了开来,手中长刀对着那八旗兵的脖子狠狠劈下。
“噗哧”一声,一道血柱溅上天空。
“啊!”
被砍断脖子的八旗兵捂着自己快要垂到腰间的脑袋,撕心裂肺的叫喊,满地打滚,抽搐……
在所有人惊呆的目光中,施大勇突然再次弯腰去拽那八旗兵的辫子,然后右脚狠狠的踹着他的身体,用力的往后拽去。
那种要生生扯断还连着皮、连着肉、连着筋的脖子的动作,吓得所有人都直了眼。
“他妈的!”
用尽力气拽断那八旗兵脑袋后,施大勇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他竟然将那脑袋举过了头顶,在烈日的映射下,张开了他的嘴巴,任由那脑袋切口处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嘴里。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如痛饮烈酒般一尝胡虏血后,施大勇缓缓转过身子,将那八旗兵的脑袋平举在手,面朝远处的八旗骑兵,仰天大呼:
“人头、人头、人头!”
第十七章 惊世骇俗
更新时间:2012-09-25
血淋淋的脑袋、滴落的鲜血、拽在手中的辫子、挑衅般的眼神,极具视觉冲击性,也极具感染性。
“来啊,来啊!”
施大勇极尽夸张的演绎着,如疯子般狠狠一口咬住了那脑袋的半边脸,“豁”的一口撕下一块血淋淋的人肉,狼吞虎咽起来,尔后奋力将手中的首级抛向前方。
圆弧的抛物线如同半空中的彩虹,所不同的是,那是鲜血映就的红色长虹。
鲜艳而夺目,那是天边最美的长虹!
我们是狼,我们是虎,我们不是温顺的绵羊,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畜牲!
我们有尖刀,我们有利刃,我们更有锋利的獠牙!
不要轻视我们,不要侮辱我们,我们是嗜血的汉人!
恐怖,并非是你们的专长,我们,同样也可以。
来吧,你们这帮长着一嘴烂黄牙的小矮子!
………..
“嘘!……”
脑袋落地的瞬间,战场上空响起一片惊嘘声。
疯子!疯子!这是个吃人的疯子!
古尔布什的脸都绿了:对面的明国将领是个疯子!他一定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
巴颜那瞪得如牛眼般的双目满是恐惧,他那已无生机的脑袋在地上滚落数丈后才蔫蔫的停了下来,半边脸朝上,半边脸朝下。那朝上的半边脸赫然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正顺着那窟窿不断的往上涌着。
饶是砍过无数明国人脖子,将无数明国人身子拦腰切断的古尔布什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寒意,感觉到死亡的可怕。
他怔怔的望着前方,望着那赤裸裸挑衅自己的明国将领,几乎要下意识的摸一摸自己的脸庞。
他害怕了,他真的害怕了。
跨下的座骑也在不安的撅动双蹄,那种过于吓人的恐惧已经传染到战马身上。
………
“唾!”
吐出那难以下咽的血肉,施大勇定定的站着。他在等待,他要知道,他的这番夸张的表演会不会感染他的部下,他的士兵。
方才的战斗并没有让他骄傲与自豪,他发现,他的士兵们还远没有那种敢于与一切敌人作战的勇气,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有着畏惧。
而现在,他便要将藐视一切、无畏一切、勇于一切的血性真正传输给他的部下,他的松山军。
他要让松山军变成一支嗜血的军队,变成一支视敌人为蝼蚁的军队!
再严格的训练、再好的装备、再惨烈的战斗都无法让士兵们真正疯狂,不畏生死,只有彻底的藐视才能让无敌扎根在人心,才会让他们悍勇作战,直至杀死最后一个敌人,或是最后一个倒下。
………….
沉默与惊愕是短暂的,主帅的行动是军队的指示牌。
施大勇的目的达到了。
在看到他痛饮鞑子鲜血的那刻,松山军的灵魂受到冲击。他们还从未看到如此血腥而恐怖的画面,而这画面的描绘者却是统领他们的守备大人。
“来吧,来吧!”
那种无畏的挑衅,高高在上不畏一切的豪迈令士兵们油然心生一种豪情,就连车阵里的民夫们都情不自禁挺直了腰杆,崇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喝人血,吃人肉在这些朴实的士兵和民夫眼里,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干犯天和的暴.行,而是一种勇气。
世人,皆尊重勇者,因为只有勇者才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将一群绵羊带成一群狼,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们都变成狼。
..........
“人头!”
向来唯施大勇马首是瞻的郭义第一个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守备大人身边躺着的未死八旗兵。
长刀高举,目光凌厉。
“狗鞑子,受死吧!”
望着双目迸发寒光的郭义,哀号的蒙古兵几近肝肠寸断。在他的耳边,勇士巴颜脸上的那块肉被嚼得稀巴烂。
“饶…”
夹生的汉话还没说出,刀光便从他的脖子上掠过。
时间如定格一般,一切都停止转动,眼前的景象瞬间凝滞。
“哧!”
耳畔传来最清晰的声音,旋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眼前天翻地覆,晕得厉害。等到景象定住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跪立在那。
“呃…”
蒙古兵感觉自己发出了声音,可是,他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我没有感到痛?
蒙古兵的眼睛用力的眨着,他知道,自己没有死。可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没有人能够解答他的问题,直到他的眼皮合上,世界变得漆黑之时,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那么久。
“来吧,鞑子!”
有样学样,郭义同样高举着被自己斩下的八旗兵首级向着对面狂呼。或许,觉得自己没有能够做得和守备大人一样好,他急着将脑袋举过头顶,贪婪的张开嘴巴要去一尝这鞑子的鲜血,可是那些血却好像从盆子里倒出来一般,“哗”的一下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是鲜血,粘粘的,臭臭的,一股怪味,擦都擦不掉。
郭义想吐,他真的想吐,可是看到守备大人赞许的目光后,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昂首北方,再也不去厌恶脸上的鲜血,相反,他渴望更多的鲜血。
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有第二个,肯定会有第三个。
军队,是个暴力组织,统领的行为注定会被部下和士兵们模仿。
一个又一个的军官和士兵们冲出了阵中,他们疯狂的去砍那些未死的八旗兵,不顾他们的哀求声,一刀又一刀的斩落下去。
很快,一颗颗被砍落肩上的脑袋被军官们举过头顶抛向前方。
脑袋不够,那些尚还未整的尸体便成了屠戮的对象,一截截被斩断的臂膀漫天飞雨般往前方扔去。甚至,还有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松山军的阵前上演了一幕惊世骇俗的分尸景象。
直了,大凌河城头上的辽东兵看直了眼,镶红旗的蒙古兵们看直了眼,镶黄旗的满洲兵们也看直了眼。
许久,满洲兵们听到了牛录额真图赉的暴怒声:“杀,杀光这些野蛮的明国人!”
第十八章 真正的满鞑子
更新时间:2012-09-25
被松山军阵前分尸严重激怒的图赉当先打马冲向坡去。身后,三百镶黄旗骑兵呼啸而下。
同仇敌忾,真正的同仇敌忾!松山军的野蛮行为不仅激怒了牛录图赉,更激怒了那些自诩为满洲勇士的镶黄旗骑兵们!
该死的明蛮子,让你们尝尝真正满洲勇士的厉害!
“鬼力乌鲁,鬼力乌鲁!”
持旗的咯巴什不断的挥动旗号,示意仍傻站在那的蒙古兵们发动冲锋。
图赉一身重铠,他的身后,是十数骑着明甲红缨,后背插斜尖本色旗的白甲兵。与图赉并骑前进的是他最得力的部下壮大德克锦。仅随其后的是一百六十名披甲兵,再其后才是那些未着甲的旗丁。
这一百六十名披甲兵是图赉赖以自豪的本钱,要知道,在八旗各个牛录里,能有一百披甲兵的便算精锐了。而他这个牛录,却拥有一百六十名披甲兵,那十六名白甲兵更是汗王亲自赐予他的满洲勇士。可以说,放眼整个八旗,能有自家如此精锐的牛录绝对不超过五个!
如此精锐之师,莫说你区区一支千人的明军,就是祖大寿大凌河城里的辽东兵精锐,也休想挡我一击!
进攻吧,满洲勇士!让我们的战刀弓箭证明八旗无敌!
愚蠢狂妄的明国人,你们将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我一定要将那个放肆的明军将领斩成肉泥!
“德克锦,你带人进攻明国人的右翼,我进攻他们的左翼,正面交给古尔布什个老混蛋!冲进去后,不要俘虏、不要奴隶,将他们的脑袋当瓜给我切下来!”
“那个明军将领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得砍下他的脑袋!”
“喳!”
德克锦轰然一声,扬手一挥,瞬间,十六名白甲兵随他往右边冲去,一百四十名未着甲的旗丁也紧随而去。
图赉亲领一百六十名马甲兵往左翼气势汹汹而去。
不攻则已,一攻必胜!
两根箭头张牙舞爪的直剌向松山军。铁骑过后,遮天蔽日。
……….
“老台吉,满洲人要我们立即进攻!”
作为仅存的什得拔,在得到镶黄旗旗号命令后,敖汉急忙打马奔向古尔布什,急切的问道:“我们怎么办!”
闻言,古尔布什连忙扭头朝后看去,果然,图赉的镶黄旗已经冲过来了。
图赉是疯了么,对面的明军都是疯子,我们怎么可以和疯子硬碰硬呢!难道他是嫌我的族人死得不够多么?
古尔布什又急又气,明眼人都看出对面的明军绝对不是绵羊,他们的士气正昂,在这个时候再次进攻,只会令伤亡更大。
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因为他看到已经拔刀的图赉向他投来了冷冷的一瞥。
古尔布什一个寒战,颤抖的说了句:“敖汉,进攻!”
“喳,台吉!”
敖汉不敢违令,驱马传令,在镶黄旗骑兵从他们两翼上来时,镶红旗蒙古兵再次进攻。
蒙古兵们对那些削尖的长木心有余悸,在敖汉选择前锋时,蒙古兵们纷纷后退。他们知道,虽然镶黄旗冲上来了,这次很有可能会一举冲垮明国军队,可是,那些削尖的长木同样会要了最前面人的性命。
在古尔布什的严令下,敖汉亲手斩杀了一名不愿充当先锋的族人后,蒙古兵们知道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驾!”
选作前锋的一百名蒙古兵硬着头皮驱马,加速,扬刀,准备迎接生死存亡。
与他们的胆怯相比,镶黄旗的满洲兵们更多的是无畏,他们不惧怕那些尖木。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傻傻的冲上去,他们有更好的办法——用手中的弓箭射垮明国人抵抗的意志!
“杀,杀啊!”
不知道是哪个蒙古兵最先喊了起来,很快,歇嘶底里的喊杀声在蒙古骑兵中响起。但是,那声音听上去却是无比的尖厉,细心的人甚至能听出那喊杀声中的心虚与恐惧。
反之,镶黄旗的满洲兵们没有人发出一声怒吼,只是红着眼紧紧盯着明军的防线。
越是沉默,越是令人可怕。
…………
“祖帅,建奴镶黄旗的好像是正经的八旗兵,镶红旗的似乎是后附蒙古人?”
城头上的明军将领都是和建奴有过交战经验的,先前他们尚无法分清城头下的两旗后金兵究竟是哪路人马,因为从外表看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在他们却看出谁才是正宗的满鞑子了。打镶黄旗号的建奴骑兵一看就是精锐骑兵,与镶红旗的表现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
原来镶红旗的是蒙古人,难怪战力如此差劲,竟然被松山这种关内来的杂牌军给挡住。
将领们窃窃私语,建奴镶黄旗的冲锋架势让他们均不看好松山军。
先前松山是靠了那些尖木出其不意取胜,这一次建奴有了防备,而且连真鞑子都出动了,松山这回怕是凶多劫少了。
有两个先前主动请战的将领这会暗自后怕:幸好祖帅没答应,不然这冒然冲出去碰上那些真鞑子,可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么。
又有将领暗道那松山守备施大勇徒张声势,做出那喝人血、吃人肉的行为只不过强自打气,吓唬建奴而已,指望建奴被他吓退,岂料弄巧成拙,建奴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全军杀去。这下可是有苦头吃了,只怕脑袋马上就要掉了。
那建奴厉害得紧,能是吓退的?
……….
何可纲几次要求祖大寿下令出兵相助松山军,但看到祖大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只能是欲言又止。
大公子祖泽润将他的模样看在心里,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子,挡在了何可纲前面,使得祖大寿看不到何可纲的神情。见状,副将张存仁心中有气,也故意朝边上挪了挪,把祖泽润给挡住了。
祖泽润知道张存仁是故意挡着自己,暗哼一声,没有发作。祖泽传却是不知分寸,伸手推了一下张存仁,谁知,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一下,祖泽传更气,暗道你是我爹的部下,却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和我大哥,这分明就是欺主!你道我兄弟真是好欺的么!
气岔不过,祖泽传便要开口要张存仁让让,未等他开口,却见祖大寿突然转身吩咐高光辉道:“高游击,你速下城准备,等我号令,准备出城作战!”
“啊?”
不止高光辉呆了一下,众将都不由自主愣了下:祖帅不是一直不准出城的吗,怎么现在倒变了主意?
祖大寿没有理会部下们的惊愕,而是冲高光辉喝了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哎…末将领命!”
高光辉大喜过望,生怕祖帅反悔,抬脚便往城下跑去。
等他走后,张存仁大是不解的看了眼祖大寿,想了想,终是问道:“祖帅是要卖丘巡抚一个人情吗?”他道祖大寿派高光辉出城作战是要救松山军,以免松山全军覆没。松山守备是丘禾嘉从关内带来的,如此一来,丘禾嘉自然便欠了祖大寿一个人情。
其他将领也都这么想,否则何以解释祖大寿先前不让出城作战,这会满鞑子动了,却要高光辉率部出城呢?肯定是祖帅顾及到丘巡抚那边,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松山败亡,却是不好跟丘巡抚交待。
未想,祖大寿却是答道:“本帅绝不会为了卖他人一个人情而致我大凌河将士性命不顾,我让高光辉准备出战,并非要他立即出城和鞑子作战!”
顿了一顿,又道:“本帅看这松山守备施大勇不是寻常之人,喝人血吃人肉之事都能做出,心性非常人可比。或许....”
或许什么,祖大寿没有说,而是缓缓转过身子再次看向西南方向松山军阵线。
..........
备注:咯巴什、什得拔、壮大都是后金八旗的军官编制,隶于一牛录,相当于明军的小旗、总旗或把总、千总官。
第十九章 八旗骑射
更新时间:2012-09-26
“大人,镶黄旗动了,镶黄旗动了!”
坡上的建奴骑兵刚动,眼尖的黄安就叫了起来,从对方的旗号中,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建奴的镶黄旗。
正黄旗、镶黄旗是后金汗皇太极亲掌的二旗,属于八旗中的御林军,其战力要胜另六旗。
施大勇不敢掉以轻心,挑衅已经足够,蔑视也已足够,松山军的精气神已被自己近乎疯狂的举动煽到极限。
现在,才是真正的决战,也将是松山军成为强军的洗礼。
败,绝无全尸;胜,强军我有。
“布阵!”
施大勇迅速下令,黄安、邵武、麻忠、石海等军官忙整顿队伍,片刻间,防线再次布好。
阵前的数十具建奴尸体让松山上下如打了鸡血般盎奋,自身没有任何伤亡的战绩令士兵们信心倍增。
士兵们再也不如先前那般惧怕,在他们的心中,此刻有一个坚定的理念——原来建奴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目睹镶黄旗突然兵分两路往松山两翼袭来后,施大勇冲黄安重重的吼了一声:“黄安,鞑子全上来了,咱们松山军能不能胜,就全看你们的了!”
黄安用力用将大刀插到地上,头也不回道:“大人放心,但有我黄安在,我武字营便不会垮!”
施大勇又喝令:“勇字营,弃铳,给我用大刀去砍建奴的脖子!”
听到这个命令,勇字营千总邵武愣了一下,三个把总也都怔了怔,但很快便依言喝令士兵们立即扔掉火铳,改为人手一把长刀。
..........
长刀,明军的制式装备,长三尺有余,刀刃极利,砍割人头如切瓜般利落。
刀,是兵器之王,战场杀敌首选,冷兵器时代最佳的作战工具。
可是,勇字营手中这三百把长刀却是松山军全部的家当,除了军官之外,全军上下再也找不出一把来。就连骑兵营都没有长刀,而是人手一杆三眼火铳。
为了让勇字营人手一把长刀,施大勇牺牲了武字营,武字营除了长木和挨牌后,就只有一把用来割人头的匕首了。
如果武字营无法抵挡得住八旗骑兵,他们将在瞬间被骑兵吞没,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这种剥夺三百士兵还击能力的安排显然是头重脚轻,但是,施大勇无奈,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武器能提供给他的士兵们。
丘禾嘉能够提供六百棉甲和三百挨牌,但却不能提供施大勇想要的长刀和长矛,因为这需要辽东经略孙承宗的同意。
在整个辽东,长刀是紧俏兵器,辽东精锐尚未全部配足,何况松山这支关内来的人马。
其实大明有足够的铁器和足够的工匠打造供前线需要的兵器,可是,不知道从哪朝开始,工部和南镇抚司的兵器打造竟然是以火器为重心。朝廷的大员们宁愿花费重金购买红衣大炮,打造成千上万杆只能用一次的火铳,也不肯听从武将们的建议,为他们打造锋利的大刀。
或许,那些大人们当中有穿越者也不定,否则何以如此青睐火器的。有时,施大勇会有这种自嘲感。
打造火器当然也对,万历三大征的赫赫战绩表明火器的确是领先时代敌人的,可是那该死的匠户制度却让火器成了烧火棍,成了士兵们连发射都不敢瞄准的“炸棍”。
无奈,很无奈。
施大勇也只能期待日后再改变,现在,他必须这样做。
集中全部的力量进行致命的一击。
让勇字营扔掉火铳,改用大刀迎敌的命令,施大勇认为是正确的。与其让那些士兵手忙脚乱的装填火药,不如在八旗兵陷入武字营长木时冲上去砍马再砍人。
效果肯定要比一轮火铳只打伤十多个八旗兵要好,施大勇如此心道。
是否真能如他所想,马上就能验证了,因为镶黄、镶红两旗的满洲兵都已经冲上来了。
血战,一触即发。
阵后的蒋万里已经派了两拨人来请示施大勇骑兵营何时出击,施大勇的回话却只是一个字“等”。
……….
正面的镶红旗也冲了上来,在完成加速后,他们的前锋距离武字营不足五十步。
潮水般的喊杀声一阵强似一阵,声势远比之前要盛。
松山军上下凝气秉吸,动都不动一下。
施大勇长呼一口气,握在手中的长刀微微颤抖着。
定了一下后,他抬脚往前面走去,径直走到了武字营当中,然后就那么无畏的站在那里。
身后,郭义带着亲兵队紧张的护在四周。
…………
镶黄旗来势汹汹,比镶红旗的架势更大,施大勇以为对方会直接的冲上来,配合正面的镶红旗三面夹击冲垮松山军。
“准备!”
在黄安的示意下,武字营乙、丙两队把总郭二、石海挥起了右手,准备命令手下的士兵们上演方才甲队竖棍拒敌的好戏。
“呜!呜!”
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内,两翼的镶黄旗骑兵突然发出怪叫声,松山军上下包括施大勇都提着心准备看他们被串成肉串,哪知对方却在距离三十几步的距离上突然从身后抽出长弓,张弓搭箭,瞄也不瞄便射向松山军。
“啊!”
丙队一名士兵被一支箭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就是仆倒在地。
八旗兵射箭之前一点迹象没有显露,施大勇一直以为他们是直接放马冲来,所以根本没有提前准备。
好在两翼的镶黄旗兵并不多,自己又早已为士兵们配上棉甲,所以除了直接被射中面目的,大多数中箭的士兵中箭部位都在肩头。
但是建奴的箭枝力道十足,一箭下去,整个箭头便没了下去。
几乎眨眼间,左右两翼便有三十多名士兵中箭倒地,负痛的肩膀已经无法再支撑长木。
“举盾,举盾!”
军官们不停的喝喊着,很快,一块块挨牌被举起,将头顶上空遮得密密麻麻。但也偶尔有两三枝好像长了眼睛般的箭枝从缝隙处落下,中伤松山兵。
镶黄旗的骑兵们在射出第一轮后,很是娴熟的放缓马速,除了前面的,后面的都纷纷从马上跳下。他们什么也不干,只管将手中的箭枝射向松山军。
一块又一块连得密密麻麻的挨牌上,很快就扎上了一根又一根的羽箭。
有了专门承受弓箭的挨牌保护,处在两翼的武字营乙丙二队在付出约摸五十人的伤亡后,渐渐稳住阵脚。
施大勇在左闪右避连躲两枝利箭后,抬眼看了下,心稍微定了定,镶黄旗的八旗兵似乎没有马上冲上来的迹象,倘若就这般放箭,对松山军并不能构成致命的威胁。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当身后传来无数声惨叫时,他的脸一下白了——那些镶黄旗满洲兵放弃了对有盾牌保护的武字营进攻,而是对没有任何保护的勇字营和车阵内的辎重营和民夫们放箭。
第二十章 老子是官军
更新时间:2012-09-26
“射,射死这些明蛮子!”
望着明军阵列里的乱哄哄景象,图赉哈哈大笑:该死的明蛮子,让你们尝尝我八旗铁骑骑射的厉害!
看你们能撑多久!
没有挨牌保护的勇字营是镶黄旗重点打击的对象,图赉所带的一百六十披甲兵几乎是将全部的箭枝射向了他们。这些披甲兵们配备的多是大弓大箭,破甲劲道十足,尤其是在三十步的近距离内,几乎可以直接破开松山军所穿的棉甲。
头顶上只有蓝天白云,那些“呼啸”而至的利箭不断的从天而降,忽而左、忽而右,忽而直剌头顶,让人防不胜防。
武字营苦不堪言,他们根本无法应对。
中箭的士兵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号,没有中箭的士兵慌忙想要寻找一处安全的“避风港”,可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逃跑的人群,又哪里有地方是安全的。
千总邵武的左臂也中了一箭,“咔哧”一声,箭头可以说是瞬间穿过他的臂膀,强劲的力道将邵武连带着退了几步。
“不要乱,不要乱!”
邵武不顾左臂的巨痛,咬牙硬生生的拔出了箭头,任由鲜血直涌,拼命的叫喊着。
但四周满是伤兵的哀号,被那些漫天袭来利箭惊得已经不知自主的士兵们根本不可能停下来。
眼见一片乱象,邵武悲从心来:完了,完了!
绝望之时,耳边响起手下把总王正奇的声音:“千总,鞑子箭厉害,我们不能再在这等死!得冲出去,否则大伙全完了!”
………..
德克勤所带的白甲兵和旗丁们与对面的披甲兵们呼应而对,为了制造明军更大的恐慌,德克勤聪明的选择了那些躲在大车后的明军和民夫。
“射!射!”
短短时间内,每个旗丁便射出了足有五六枝箭,一根接一根的箭枝吓得民夫们大叫四散而逃。
他们有的钻到大车底下,有的跑到马肚子里,有的直接冲出大车往南逃去。
拉车的马也被人群所惊吓,几十辆马车如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十多个倒霉蛋没被满洲人的弓箭射死,倒成了马蹄下的冤魂。
本是负责弹压这些民夫的辎重营也好不到哪去,那三百宁远青壮的表现非常糟糕。
他们早已忘记自己的使命,也早已忘记自己的队伍刚刚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面对那些四散而逃的民夫,没有任何一个青壮选择站出来制止他们,而是一窝蜂的也开始跑。
千总李大山又气又急,带着两个亲兵在那怒骂连连,他已经看出局势的不妙,可是全乱了。兵也乱,民也乱,谁都只顾着保命,去躲避箭枝,谁还会理会什么千总大人。
李大山实在是急了,前面勇字营一团乱象,混乱中也不知守备大人境况如何,但是武字营已经和建奴镶黄旗交上手了。如果不尽快稳住后方,前面根本撑不住。情急之下,他一把拽住一名正往后狂跑的青壮,二话不说便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睛近乎喷火般狠狠吼道:“你他妈的再跑,老子一刀剁了你!”
突然架到脖子上的大刀顿时吓住了那个青壮,他的腿直哆嗦,但随着一支利箭突然扎在一名正在逃跑的民夫后背上,他的胆子却突然大了起来,也不怕死了。
“千总大人,你要剁就剁吧,留在这也是个死!”
话刚说完,这青壮便突然往后缩了一下,然后腰一弯便毅然跑了起来。
“混蛋!”
李大山怒不可遏,挥刀便要将这不听军令的混蛋砍死,可是他的刀刚举起,身子便被重重一撞,“扑通”一声滚倒在地。还未等他搞明白怎么回事,右手便是一痛,只见十多个面无人色,慌里慌张的青壮从他的身上踏过。
“操你大爷!”
被自己两个亲兵扶起来的李大山心中一片苦涩,望着自己那被人群踩得红肿的手,他心中一种窝囊和无奈感。
兵败如山倒,真正的兵败如山倒。
当年当土匪时,李大山杀人如麻,可谓一身罪孽。招安投军在永平大战八旗兵时,也不曾有半分胆怯,然而现在,他却有一种末日来临的颓丧。
望着身边这两个原是自家土匪兄弟的亲兵,李大山的嘴唇紧紧的咬住,直到渗出鲜血。
脸也越来越没有血色,枯丧得如死人般。
耳边,好像再也听不到声音;眼前,也似乎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见他这样,老五朝弟弟老六看了眼,二人目光交会,俱是点了点头,随后老五便上前扶住李大山的左臂,老六扶住了右臂。兄弟二人毫不迟疑劝道:
“大哥,跑吧,再不跑咱们可就死在这了!”
“大势已去了,咱们败了,咱们败了,大哥,赶紧走吧,我和老六保着你杀出条血路!凭着咱兄弟的本事,到哪里没口饭吃,何必为了他施大勇赔上性命呢!”
“对,大哥,这仗败得窝囊,是他姓施的无能,可不是咱弟兄没有尽力。走吧,大哥,犯不着为他姓施的陪葬!”
“老六,你快去找辆马车来!”
老五脑子转得快,知道靠两条腿是跑不过鞑子骑兵的,所以他要老六去找马车来,准备用这辆马车驼着他们逃命。
“哎!”
老六刚应了声,可是没等他掉头去找马车,便听“叭”的一声,旋即左脸火辣辣的疼。定睛一看,打他的正是大哥李大山。
“大哥?”
老五和老六都惊住了,呆呆的望着莫名其妙的李大山:你好端端的打自家兄弟做甚?
看着这两个跟着自己多年的兄弟,李大山的脸气得通红,指着老五的鼻子便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要跑你们跑!老子不是土匪,老子是官军,吃的是皇粮,报的是皇恩!只要老子没死,老子就得替朝廷打完这仗!”
“老子当年入绿林,是为活下去讨口饭吃,坏事做多了,这辈子算是个没良心的混汉,可是老子现在想赎罪,老子想死得心安!”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老子是不会跑的,你哥俩要跑就赶紧滚蛋,往后我李大山不管是生是死,也没你们这号兄弟!”
“大哥,都他妈的跑了,就我们几个,能有什么用,不是他妈的白送死吗!”老五也怒了,大哥这脑袋让驴踢了吗!
“滚你的蛋,老子就是死,也是堂堂正正的死,是为皇上为咱大明而死!闪开!”
李大山奋力推开老五老六兄弟俩,肿胀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大刀,朝着前方正在和建奴镶红旗血战的武字营奔去,一边奔一边大叫:“有卵子的随老子和鞑子拼了!有卵子的随老子和鞑子拼了!…”
身后,老五老六目瞪口呆,老六喉咙咽了咽,犹豫的看向老五。老五的脸色青红不定,半响,冲着李大山的背影破口骂了句:“滚你的娘,你以为你是精忠报国的岳武穆么!”
骂完之后,又犹有不甘的吐了口唾沫,胸口气得不停起伏,见老六傻傻的看着自己,抬腿便踹了他一脚,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跟大哥去杀鞑子!娘的,他李大山能耐,咱弟兄就软蛋吗!”
第二十一章 骑兵对决
更新时间:2012-09-27
“千总,前面撑不住了,我们怎么办?”
战局的突然大逆转看得骑兵营人人傻了眼,以至于根本无法阻拦辎重营的青壮和民夫逃跑。此时,就算他们有心要阻止那些逃跑的人群,也力不从心了。
左翼的建奴已经分出一队向骑兵营冲来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骑兵营来的,根本不去理会沿途那些正在逃跑的民夫青壮。
现在摆在骑兵营面前的选择是艰难的,要么冲上去和鞑子的骑兵血战到底,要么立即掉转马头逃往锦州。
选择后者,凭借骑兵的速度,建奴根本无法阻拦,但这意味着武勇二营和那些民夫青壮们将全部成为鞑子刀下的冤魂。
选择前者,又意味着什么,无须多言。
蒋万里默默的看着前方混乱的场面,他的心一点一点凝固,脸上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变得越发阴沉。
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吴铁山、孙有劲、李常河三个骑兵把总都拍马而来,神情严肃的望着蒋万里,他们在等待千总大人的命令。虽然他们知道千总大人会选择什么,但他们仍坚定的看着蒋万里,他们在等待进攻的命令。
向大凌河城头投去不屑的一瞥后,蒋万里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刀,两腿一夹,战马立即朝前奔了数步,尔后他一个急勒,座骑发出一声长嘶,前蹄于半空中悬停,重重踏在地上。
蹄落,声响。
“弟兄们,你们还记得满帅吗!你们还记得安定门吗!你们还记得被鞑子屠杀的百万父老乡亲吗!”
三问,没有人回答。
三百骑兵,人人沉默,人人皆看着他们的千总大人。
蒋万里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们都是辽东人,他们都是当年的难民,人人都与建奴有滔天血海之仇,他如何不知道他们此刻心中所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母之仇,恨如血海。
为了死去的妻子、为了死去的孩子,杀光建奴!
在部下沉默的眼光中,蒋万里再次扬起了手中长刀,扬声便道:“如果你们还记得,那就随我一起杀奴,杀奴!让我们用鞑子的人头告慰满帅的在天之灵!告慰我们的亲人在天之灵!进攻,全军进攻!”
“进攻!进攻!”
“杀奴!杀奴!”
三百骑兵们爆发出震天般的叫喊声,他们的目光被仇恨取代。
蒋万里一马当先:施大人,蒋某不负你所托,但愿我三百骑兵能救得了松山全军!
“喝!呼!”
德克勤的左翼镶黄旗满洲兵和蒋万里的松山骑兵营如同两道锋利的箭头,又如两道激流般,汹涌澎湃的即将撞到一起。
“砰、砰、砰!”
在两队人马即将撞到一起时,战场上空响起霹雳般的火铳声,炸得人耳发聋。
是三眼火铳,可以连发三响的火铳。
火铳声响起时,德克勤便知道不好。
“扑通、扑通!”
铳声中,那些根本没有甲或者只有一层薄得可怜棉甲的旗丁们纷纷坠马,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呼,便被战马的马蹄踏成肉泥。没有成肉泥的尸体也好像马球场上的马球一样,一会被甩向这边,一会被甩向那边。
如此近距离的火铳射击,那些穿着几层厚甲的白甲兵们也不能幸免。六骑冲在前面的白甲兵连人带马摔落在地,当场便不能活。
似乎是要将所有的家国血仇全部发泄出来一般,骑兵们瞬间打光三铳,然后咆哮着挥舞起铳杆冲向了鞑子骑兵。
真正的骑兵冲撞,手中的铳杆和大刀长矛甚至还未来得及使用,坠马声便此起彼伏。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人头、胳膊不断抛起,又不断落下。
德克勤轻敌了,他以为凭借着白甲兵和旗丁就能把这支华而不实的明军骑兵消灭,可是在两军交阵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实在是小瞧了这支人数并不多的明军骑兵杀敌的意志。
三眼火铳的发射使得最少五十名满洲旗丁被打落马下,冲撞中又有三十多旗丁落马。德克勤的手下总共就十六个白甲兵和一百四十名旗丁,这下便算去了一大半。虽然明军也有人落马,但相较起来却是少得多。
很快,德克勤就尝到了轻敌的苦果,面临人数比自己多得多的明军骑兵,他与残余的白甲兵、旗丁陷入苦战中。若不是余下的白甲兵实在是太过骁勇,能以一当三甚至当五抵抗明军,恐怕那些旗丁们早就被消灭了。
“吹号,吹号!”
牛录大人那里正在疯狂射杀明军,古尔布什的蒙古兵也即将撞开明军的防线,战场上到处都是逃跑的明军,偏偏自己这边却陷入明军的重围。德克勤审时度势,没有强自硬撑,而是急忙命令吹号求援。
“呜呜”的牛角号很快吹响,听到德克勤求援的号声,图赉的脸不由抽了一抽,没有一丝犹豫,挥手便命令进攻。却不是救援德克勤,而是全军杀向正和镶红旗蒙古兵绞杀在一起的明军。
擒贼先擒王,汗王教导我们,要多看汉人的书,多学汉人的计策。既然这支明军的主将被困在他们的防线内,就一定要先射杀他。主将一死,那些明军的抵抗意志便将彻底垮掉。
图赉不愧是费英东的儿子,他一眼便看出明军的骑兵是为了救他们的主将而发动冲锋,因此只要成功射杀掉明军主将,他们便将失去主心骨,从而在满洲勇士的疯狂进攻下,全军溃散。
至于德克勤的求援,图赉并没有当做一回事,他相信,哪怕满洲勇士处于劣势,他们仍能与人数众多的明军打成平手,甚至打败他们。
也许,用不了半柱香时间,明军就应该垮掉了吧。
“进攻!”
图赉的大刀闪映着他狰狞的笑脸。
他有足够的资格发出他爽郎的笑声,也有足够的信心一举歼敌,在他的眼前,明军的抵抗越来越微弱,虽然蒙古兵的尸体已经堆满那道并不很长的明军防线,但是他们能够拿起武器的士兵也是越来越少。
胜利,属于勇往无前、战无不胜的满洲勇士。
第二十二章 血战到底
更新时间:2012-09-27
“大人,撑不住了,勇字营垮了!”
郭义是哭着和施大勇说这句话的,而此时的施大勇,已陷入深深的自责与茫然中。
若不是让勇字营全部弃铳,鞑子的骑兵怎么能够这么毫无肆惮的放箭!
鸟铳再没用,也能干扰迟滞鞑子的骑兵,哪里会让他们如若无人般拉弓张箭呢。
中箭倒地的伤兵和鬼哭嚎叫的民夫青壮,几乎击垮施大勇的勇气和意志。
方才的不可一世哪里去了?
那种视万物若不见,那种视敌人如蝼蛄的施大勇哪去了?
仗怎么会打成这样!
我什么都准备了,长木、棉甲、挨牌,甚至是疯狂的血性统统都准备了,可是为什么这仗还是打成这样!
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
“大人,咱们也撤吧!武字营快顶不住了!”
护主心切的郭义眼见正面突入武字营的满洲兵越来越多,他们那不顾伤亡的进攻已经开始扭转长木为松山军带来的优势。随着勇字营和辎重民夫们的崩溃,是个人都知道,这仗输了,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身为亲兵队长,郭义自觉的担起使命,他要保护施大勇离开这里,绝不能让哥哥施大智的悲剧再出现在弟弟施大勇身上。
“来人啊,来人啊,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郭义挥刀叫喊着,随着他的叫喊,残余的八名亲兵忙在慌乱的人群中冲向这边。一边挥刀格挡从天而落的箭枝,一边警惕的望着正在和武字营死拼的镶红旗鞑子们。
另有十多名勇字营的残兵许是见到这边人多,会安全,也从四周围了过来。
左翼鞑子骑兵也许觉得大局已定,不值得为他们这些残兵浪费精力,转而朝阵后而去。这一下,左翼压力顿轻。武字营乙队把总郭二眼见甲队麻忠那边快顶不住了,忙令乙队向甲队靠拢。
镶红旗蒙古兵硬生生的用人命不断冲击甲队的防线,迫使甲队已经收缩数丈,乙队的及时加入使甲队获得喘息之机。
阵前的尸体不下百具,一定程度上也迟滞了正面建奴骑兵的攻势,乙队的加入虽然让甲队获得喘息之机,但营总黄安和把总麻忠的心却越发的沉。
此刻,他们已经注意到身后的乱象,慌乱中,也不知守备大人在哪。
他们也没有精力顾及后面,这个时候,只能自求多福,谁也管不了谁了。
现在,他们最大的希望便是大凌河城内的祖大寿能派兵救援,但随着时间的流失,这个希望变得很渺茫。
………
“你们几个保护大人,你们几个随我去找马,快、快!”
郭义虽然年轻,但却沉稳,并没有被惊慌搞得手足无措,视线所及处,一辆马车斜翻在地,他便准备去将那马牵来保施大勇离开。
“我不要你们保护!”
施大勇突然清醒了,仗打成什么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是要做个逃兵还是轰轰烈烈的去死。
哥哥施大智能够血战而死,自己又何尝不能!
所谓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
赌徒最大的特点便是敢于孤注一掷,敢于放手一搏,敢于鱼死网破!
施大勇奋起了,他喝止了郭义,大声命令他:“带你的人随我杀鞑子去!”
郭义没有犹豫,脱口便应下:“是,大人!”转身便朝武字营奔去,见状,那几个亲兵也不退后,拥着施大勇冲向了仍在拼死抵抗建奴镶红旗进攻的武字营甲队。
守备大人便是主心骨,勇字营的十多个残兵也没有迟疑,紧随而上。
二十多人一路奔去,顿时吸引到了那些四散而逃民夫青壮及避箭的勇字营残兵。待施大勇冒着鞑子箭雨危险突到甲队时,跟随他而至的竟然也有六七十名兵。
“大人,大人在那!”
勇字营千总邵武和把总王正奇、赵可纲、陆江也团起了数十人,他们原本是要准备突围的,待看到施大勇未死,正往武字营冲去时,忙也聚集过来。
近百生力军的加入,正面防线顿时又坚固了许多。
古尔布什眼看族人就要突破明军防线,却被突然增上来的明军再次打退,也是杀红了眼,仗打到这份上,保存实力的念头已经没有,只有鹿死谁手的较量了。
甲队的长木已经折断一半,三百人减员不足两百人,勇字营被鞑子弓箭射惨了,能战的只有一百多兵,现在仍在坚持抵抗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一个营多点人,鞑子的骑兵却仍有数百之众。
辎重营和民夫们都跑了,施大勇唯一的指望便是蒋万里的骑兵营了。
不用再等了,现在便是骑兵营出动的最好时机。施大勇太需要骑兵营的进攻来减轻武字营的压力了。
但刚才的混乱中,负责摇旗的亲兵已经阵亡,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兵,一时无法找到令旗命令骑兵营进攻。
骑兵营被置在最后面,隔着有一里多地,到处都是喊杀声,没有令旗,骑兵营根本看不到进攻命令。
急切之下,施大勇一把拖过郭义便要命令他穿过鞑子的箭雨向骑兵营传令。这时,却突然听到阵后爆发“进攻进攻”,“杀奴杀奴”的叫喊声,旋即便听见蹄声响起。抬眼看去,远处,那杆“松山”大旗正迎风招展,大旗下,是三百怒吼的骑兵。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蒋万里!
“弟兄们,骑兵弟兄来救我们了,骑兵弟兄来救我们了,撑住,撑住,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施大勇忙为部下们打气,震耳的铳声响起后,武勇二营的士兵们脸上都有喜色,手头的劲也更足了,长长的尖木硬生生的抵住鞑子一匹又一匹的战马。
施大勇恨不得一直盯着骑兵营看,但是对面的镶红旗建奴又冲了上来,危急关头,他无法分心,身先表率带着亲兵们穿梭在阵前,看到落马的建奴就砍,看到往里冲的战马就砍马腿。
隐约听到建奴吹响了号声,号声过后,右翼的镶黄旗鞑子突然停止射箭。
根本不用多想,施大勇便知道决战的时候到来了,一刀砍断一条马腿,任由马上建奴摔倒在自己面前,看也不看随手便是一刀后,他振臂高呼:“松山军,为大明、为皇上、为我们的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为大明、为皇上、为我们的妻儿老小血战到底!”
第二十三章 力屈而死,汉家豪杰
更新时间:2012-09-28
“祖帅,出兵吧!再不出兵松山就完了!”
“大帅,再不出兵可就来不及了!”
大凌河城头上,何可纲和张存仁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祖大寿仍是未动,如铁了心般定定望着已陷入绝境的松山军。奇迹并没有出现,施大勇没能给他带来惊喜。
望着还在死战的松山军,祖大寿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滋味,曾几何时,他祖大寿也有那般坚定的勇气,可是现在…
许是官做大了,人也老了吧。雄心壮志已不在,眼前只有名与利了。
“唉!”
轻轻的叹了口气后,祖大寿抬起左手,面无表情。
他不敢冒险,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祖大寿了。
再熟悉不过的手势,何可纲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存仁闭上了眼睛,更多的人将脑袋转到了别的方向,他们已经不忍再看。
一腔热血等着出城与建奴较量的高光辉把一肚子气撒在了身边的城墙上,用力的锤了上去,一条鲜红的血印瞬间烙在他的手上。
肉体的痛不觉,心中的痛却是剌骨。
一帮粗汉,就知道打,什么时候用过脑子。父亲大人是为大局着想,胸中谋划的岂是你们所能体会的。愚钝!
不论什么时候,父子都是连心的。祖泽润坚定的拥护父亲的决定,永远站在父亲的一边。
不过置友军不顾,始终说不过去。想了想,祖泽润上前对祖大寿说道:“父亲,松山上下与建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儿以为父亲应当上表朝廷,为松山守备施大勇及其部请功,并请朝廷抚恤松山遗属,好让松山上下不致为身后事愁。”
松山军肯定是完蛋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身后事,如何向朝廷上表可是要动些脑筋的。将坏事变成好事,求尝不可。
儿子的话外之音是什么,祖大寿如何听不出。微一点头,吩咐身边的随军参事郑长春记录:
“臣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六月初九日战报:建州重兵万余追围大凌河城,臣率部坚守,奴兵不敌撤围。后有松山粮兵千余于十里处被围,松山兵用火器拒之,击死甚众,后火器尽,复接战良久乃败……臣接敌情,率部援救,然松山已没,臣无能,统筹无方,致使此败,臣请朝廷治罪……”
寥寥数语,听得众将皆是一怔,随后黯然无语,无一人有异议。
明知道祖大寿这是睁眼说瞎话,可是谁又能说什么呢。难道据实以报朝廷,说辽东军见死不救吗?又或者说来袭的鞑子不过千人,城内的上万兵马却龟缩于城,坐视松山败亡吗?
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事已至此,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与何可纲等主战派将领心中酸涩不同的是,韩恭诚、韩大勋等祖大寿家将出身的将领却是暗自嘀咕起来:那松山军阵前可是有百多具建奴尸首的,若是能把那些尸首抢来,人头报上去,可谓是大捷啊!
记下总兵大人说的每一个字后,参事郑长春又仔细核对了一遍,这才递给祖大寿。
祖大寿粗致扫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交给郑长春回去正式写成表章,只待建奴退去便上报朝廷。
郑长春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几步,便要下去书稿,却又被祖大寿叫住。
盯着松山军的残军看了又看后,祖大寿几经犹豫,终是缓缓说道:
“自奴虏发难,我兵率望风先逃,未闻有婴其锋者。独此战,以千余人当虏万余,杀百十人,虽力屈而死,至今凛凛有生气。尤守备施某,痛饮鞑血,饱尝胡肉,当为我汉家一豪杰也!”
............
虽力屈而死,至今凛凛有生气!
祖大寿判了松山军的死刑,定了施大勇的死路。可是松山还未败,施大勇也未死!
他们仍在坚持抵抗,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条,可是他们仍选择血战到底!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守备大人阵前分尸的行为已经注定这仗是不死不休了。
这个时候投降,只怕鞑子都不答应。既然如此,那就死得轰轰烈烈些!
图赉的一百六十名马甲兵加入战阵后,战场已成一边倒,任施大勇如何拼死补救,松山的防线也被无情的突破。
两百多残兵被死死的压缩在一个小圈中,每分每秒,都有数十骑重重的冲撞。无时无刻,没有新的亡魂。
蒋万里的骑兵营虽然人数占了优势,但却仍被德克勤的残兵拖住,镶红旗的蒙古兵又分了一队援救他们,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挽救武勇二营。
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叫嚷什么了,但施大勇肯定,那肯定不是好话,多半是骂对方姥姥和问候他母亲的。
仗打到这份上,“指挥”这个词对施大勇是奢侈的,他已经没有指挥部下作战的资格,只有左砍右砍的本能。
或者正如李大山所想的那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施大勇记不得被自己砍下脑袋的鞑子有多少了,他只知道,他的胳膊酸痛得要命,每挥落一刀,身体的力气就好像衰弱一分。
再次挥刀砍下半截马腿后,施大勇虚弱的站在那里不断的喘着粗气,身边的部下已经越来越少。
忠于职守的郭义带着最后两名亲兵牢牢的护着施大勇的左右,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也满是刀口。
把总麻忠的伤势很重,这个南镇抚司的火器工匠的半边脸几乎被削掉,在阳光的照射下,血淋淋的右脸甚是吓人。看仔细些,竟然眼眶都被削去了,眼珠连着一些碎肉生生的挂在那里。
不知道要说他命大还是命硬好,没了半边脸竟然还活着。估摸是他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以致于那些蒙古兵们根本不敢靠近他。
麻忠就跟疯了一样,挥着自己的刀到处劈砍。鞑子在躲,松山兵也在躲。
施大勇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心如刀割般痛,他准备赴死了。用尽最后力气举起手中的大刀,朝着那些鱼跃而至的鞑子指去,歇嘶底里的吼道:
“弟兄们,我施大勇对不住你们,连累你们了!要是有来世,我施大勇给你们做牛做马!”
“能与大人同死,死有何足惜!”
同样浑身是伤的李大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脸上没有绝望,而是笑容——无畏生死的笑容。
..............
纵横四周年了,去年来的,今年离开了几月,现在又回来,但愿纵横越来越好,我等也能水涨船高。双赢吧。
第二十四章 正蓝旗 莽古尔泰
更新时间:2012-09-29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生不同生,死愿同死!
两百余松山残兵相互依持,负隅顽抗。
施大勇就如汪洋之中一叶弯舟,给了士兵们一个目标,浪虽大,船犹在。船在,人便在!
主将奋勇,三军同气连枝!
主将不怕死,三军便不畏死!
八旗兵势虽大,片刻间倒也不能一举歼灭悍不畏死的松山军,两方陷入僵持与混战。
………
图赉已不是第一次肉疼了,德克勤那个混蛋竟然没能一鼓作气冲散明军的马队,反而折损了大半人马,若不是镶红旗及时分了一队去援救,汗王赐予自己的十六名满洲勇士可就全完了。
旗丁们死了不打紧,大不了回去再抽而已。可是那十六名白甲兵是汗王赐予的,这是何等的荣耀,怎能折在这些明国人手里。
这些明蛮子真是难对付,原以为是群软骨头,不想却扎手得很。不过胜利已经在向满洲勇士招手,这个时候放弃是不可能的了。
图赉根本没有把大凌河城里的辽东兵放在眼里,他根本不信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辽东兵会在这个时候杀出城来。
“给我杀,给我杀!”
损失惨重让图赉越来越想抓住那个明军的统兵官,然后把他五马分尸。
古尔布什也知道胜利已定,只要再咬牙冲一下,明军就必败无疑了。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命令族人们发起最后一击,彻底撕碎这支明军。
………
鞑子骑兵已经冲到眼前了,施大勇甚至能听到那些鞑子骑兵口中瞎嚷的鬼话。
尽管阵线已乱,现在是毫无章法的被动防守,完全是凭求生的本能和最后一股血性在强自坚撑,但不管是施大勇、黄安还是邵武还是那些把总和士兵们,仍然没有人后退,他们一个靠一个坚定靠在一起,利用最后仅存的三十根长木对准那些冲上来的鞑子骑兵。
今日遇到的这支明军粮队确实不对劲,但打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容不得细想了,图赉咬牙领着马甲兵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施大勇同样在等待着鞑子的最后一击,赴死的准备他已经做好,现在就看自己是如何个死法了。
一手扶着半边脸被削去,只剩一只眼睛的麻忠,一手紧紧握着长刀,喉咙发出如狼叫般的嚎音:
“但有死士,无有降兵!松山上下,同生共死!黄泉道上,把酒言欢!”
“但有死士,无有降兵!松山上下,同生共死!黄泉道上,把酒言欢!...”麻忠的声音哽咽连连,他的右耳早已连同脸皮被削去,但另一只耳朵却清楚的听到守备大人的叫喊,干哑的嘴巴喃喃自语着,左眼之中,血与泪混合而下。
……
“呵…呼!”
冲上来了,镶红旗和镶黄旗的满洲骑兵再一次发动了他们最凶猛的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满洲兵们眼睛红得可怕,嘴中的黄牙是那么的令人作呕。
强光的照射使得战场上刀光剑影,也灼得人眼难以忍受。
望着那些已被鲜血染红的尖木,战马犹豫了,胆怯了。马上的骑士灵敏的察觉到了座骑的异样,或是双腿猛勒,或是直接尖靴子上的尖剌扎向座骑。
疼痛使得马匹再也顾不得前面那些削尖的长木,发狂地冲着前面撞了过去。
“噗哧、噗哧!”
冲上来的马匹瞬间被木尖剌穿,可怜的战马挂在那上面不断惨嘶、挣扎着。马上的鞑子骑兵不管是满洲兵还是蒙古兵,都无一例外的感受到死神在向他们招手。
幸运的从马上摔下,没有当场被剌穿,不幸运的则是当场被长木连人带马一同刺穿,好像一根肉条似的悬挂在半空中。
但幸运是短暂的,还没发出落地的惨呼,后背便是一重,窒息感顿时让他们再也无法言语。
生命的迹象在最短时间消逝。
付出数十骑伤亡后,松山军的有组织抵抗也宣告结束。
………
施大勇被一匹冲上来的战马直接撞往后方,那一刻,他的双臂有种被震烂的感觉,身子也重得厉害,整个人再也站立不稳,朝着后面踉跄退去,手中的长刀也失落在地。若不是郭义,恐怕他早已仰倒在地。
失去长木掩护的松山军如同被扒光衣服的婆娘,任由鞑子骑兵宰割。
鞑子骑兵用手中的刀剑,不断呼吼着劈向松山军,一些不愿意费事的则直接凭借战马的强劲冲力撞飞一个又一个妄图抵抗的明军。
欢呼声从鞑子骑兵口中发出,如见到金银珠宝般,望着明军士兵的眼睛满是火焰。
没有任何掩护的松山军残兵们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鞑子骑兵,他们本能的下意识朝后退,可是身前身后都是鞑子的骑兵,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只有长刀的松山军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鞑子骑兵,几乎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了。
他们已力尽,虽死无憾了。
战斗仍在继续,最后的抵抗,不甘被屠戮的抵抗。
倒下士兵心中所想的是远在遥远南方的父母妻儿,是亲人。
“爹,娘!孩儿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爹,娘!”
“娘子,为夫为国尽忠了,有朝一日,带着我们的孩子到这大凌河拾捡我的骸骨吧...”
没有民族,没有大义,没有国家的大念,只有浓浓亲情。人死后,最后的影象是最挂念的人。
………….
混乱中,施大勇摸到一根折断的长木,立即举在手中格挡一名向自己冲来的鞑子骑兵,一边犹如半死的麻忠也将手中的大刀劈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那鞑子骑兵扑通倒落在地,左腿,已被一砍两半。
未来得及喘口气,又有数骑冲施大勇而去。那些鞑子骑兵已看出他是这支明军的统兵官了。
郭义情急之下,便要冲上前去替施大勇挡刀,可是没等他人动,后背便被重重一击,“噗哧”一口鲜血吐出,如断线风筝般向前重重栽倒。
麻忠也无力再动,施大勇避无可避,闭目便要等死,旋觉身子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有人大呼:“大人小心!”
还没回过神来,脸上便是一热,抬眼看去,一名亲兵的头颅已经从他的身体上飞落。
“黄三!”
施大勇凄厉惨叫,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谁说男儿不流泪!
杀了那亲兵的鞑子骑兵一击不中,见施大勇等人还站在那,哈哈狂笑着举刀催马,朝着施大勇再次冲来。
“操你祖宗八代!”
施大勇破口大怒,双臂一转,手中地断棍立刻抡起来,棍杆重重的砸在最先冲上来的鞑子兵座骑的脑袋上。
雷霆一击,千钧之重。
“嘶!…”
战马长鸣一声,双蹄一软,“扑通”栽倒在地,不等那鞑子骑兵站起,施大勇发狂似的冲上去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阵狠砸。
与此同时,另外三个鞑子骑兵却毫无阻挡的冲施大勇杀了过去。
耳畔蹄声杀声如雷贯耳,施大勇却已是油尽灯枯,他是人,不是神,他没有源源不穷的力量。
痛苦的闭上眼睛,准备等待脖子传来的凉意。
然而,最先传到耳畔的却是突如其来的鸣金声,声音由东北方向传来,清脆而响亮。
“他奶奶的,谁敢下令撤兵!”
正品尝胜利者果实的图赉气不打一处来,哪个混蛋敢下令收兵。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古尔布什那个老混蛋,可是视线所及处,古尔布什也愣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满是疑惑。
有眼尖的亲兵叫了起来:“额真大人,是正蓝旗,是正蓝旗!”
“正蓝旗?”
顺着那亲兵的手势看去,图赉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先前他所呆的那处坡上,等看到那队骑兵打出的旗号时,图赉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莽古尔泰怎么来了!
第二十五章 做哥哥的跋扈
更新时间:2012-09-30
大金国四大贝子——和硕贝勒莽古尔泰亲率正蓝旗来了!
一身甲胄,年过四旬的莽古尔泰威风凛凛,双目精光闪烁。
他的身后是正蓝旗最精锐的两千红甲摆牙喇!
不过,让那些摩拳擦掌的正蓝旗将领意想不到的是,莽古尔泰在短暂的看了一眼战况后,却鸣响了收兵的锣鼓,丝毫不顾图赉已经取得胜利,只要再将这最后一股明军斩于马下,大功便可告成的现实。
一鸣再鸣,收兵的锣鼓声越催越急,急得图赉直骂娘。
“额真大人,怎么办?”
拔什库额尔吉不知所措的望着图赉,不知道是撤还是不撤。
正蓝旗打出的旗号已显示是旗主莽古尔泰亲临,额尔吉的心里直打鼓:那可是三贝勒爷啊!
图赉也在犹豫,他是镶黄旗的人,和正黄旗一样都是汗王亲领,而莽古尔泰只是正蓝旗主,管不到他们镶黄旗,若是不听他的命令,旗制上也说得过去,毕竟汗王没有指定莽古尔泰代管他这个牛录。
可是莽古尔泰是四大贝子,汗王的亲兄弟,又是和汗王共同理国的,若是不听他的命令,怕是后果难料。要整治自己一个小小牛录,那却是大腿压胳膊了,看在兄弟情份,汗王也多半不会替自己做主。
想到得罪莽古尔泰的后果,图赉不由眉头一皱,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那明军的统兵官已经束手待毙,只要放马一冲,不须刀砍,便可将他撞于马下,一消心中之恨。
我大金八旗自老汗起兵以来,还是头次遇到这种狂妄的明军将领,不将他五马分尸,满洲勇士威风何在!
这仗虽然打得艰难,不过终是胜了,折损大些也可交待,但若这时撤兵,那回到义州可就说不清了,也要叫那些明军小瞧了八旗勇士了。
图赉一时拿不定主意,那要命的鸣金声却是跟催命鬼似的,一鸣再鸣,马甲兵们也都停止了攻势,呆呆的望着图赉,不知道是继续将明军的残兵杀光还是遵令撤兵。
战场之上,如何能优柔寡断,十数秒后,图赉拿定主意:不听莽古尔泰的,只要打赢这仗,回去好生与汗王分说,他莽古尔泰凭什么治我!
“额尔吉,传我的命令,杀光所有的明军!”
下了决心后,图赉挥手便要额尔吉传令马甲兵们不要管撤退的命令,把这些该死的明军杀光再说!
额尔吉呆了一下后,确认牛录额真是真的要抗命,这才重重应了声“喳!”打马便要传令,却见镶红旗的蒙古兵们竟然全部掉转马头跑了!
“古尔布什,你个老混蛋!”
镶红旗的独自撤退,图赉始料未及,破口便骂了起来。
与镶红旗混在一起的几十个镶黄旗马甲兵们一见镶红旗退了,也稀里糊涂的跟着跑。他们这一跑,尚未动的马甲兵们也以为牛录大人下令退兵了,忙纷纷掉头也跑了起来。
“唉!”
图赉虽然愤怒,但也知道不撤不行了,他本就是犹豫是否抗命,现在也不再坚持,无奈的看了眼额尔吉,两腿一夹拉过马头。
马头掉转那刻,图赉将一股怒气全发泄在了座骑身上,连着狠狠抽了几鞭子,疼得座骑不住悲鸣。
不愧是镶黄旗,马甲兵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便与松山军脱离接触,跑得一个不剩。
撤兵过程中,有十几个松山军士兵被鞑子顺手便砍了。
那边尚还在与松山骑兵营厮杀在一起的德克勤远远见到镶红旗和马甲兵们都撤了,不由一阵心慌,好在旗丁们骁勇擅战,在几个白甲兵的带领下硬是抵住人数多于自己的明军,边打边撤,渐渐也与明军脱离了接触。
蒋万里有心追上去,可是部下损失也惨,鞑子又有新生军加入,冒然追击,只怕又要陷入对方重围。
果断命令不要追求,蒋万里带着余部迅速与武勇二营残军会合,于人群中找寻施大勇的身影。
………
“大哥,图赉已经胜了,何以要他撤兵?”
贝勒德格类与莽古尔泰一母同胞,较其他兄弟关系更为紧密。对于大哥的撤兵命令他十分不解,图赉虽然损失大了,可是这股明军毕竟败了。再给他们点时间,这股明军便要被全歼了,现在传令图赉撤兵,实在是有违兵理。反正大凌河城里的祖大寿也不敢轻出,全歼这股明军杀杀他们的士气,在大凌河城下显示八旗无敌,不是很好么。
许是觉得天气太热,莽古尔泰将头上的皮兜尖顶金盔摘了下来,露出光头,后脑勺巴掌一块大小的头发,一根细长的小辫子,倒也是十分精神。
听到弟弟的疑问,莽古尔泰沉声道:“汗王有严令,金帐未至,八旗不许与明军接触,有违者,重惩不怠!”顿了一顿,怒哼一声:“图赉好大的胆子,出义州时,我便严令再三,他却敢违令擅自和明军接触,还折损了不少人手,我看他眼里是没有我这个三贝勒!想当初二哥在时,他便不安心,现在二哥不在了,他便以为能抱上汗王的大腿吗!”
二哥说得是去年因弃城杀降的镶黄旗主——汗父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现在被圈禁在沈阳城。听莽古尔泰提到阿敏,还隐隐对四哥有些意见,德格类下意识的不敢接口。好在身后都是嫡系将领,不怕有人敢搬弄是非,德格类心下稍安,转而问道:
“哥哥,图赉是四哥的人,又不是咱们正蓝旗的,折损的是他镶黄旗的兵马,关咱们何事?何必非要传令他撤兵呢?若是图赉以此为借口替自己辩解,四哥未必就会治他,多半倒会怪哥哥多事。”德格类提醒了一下自己这个有些莽撞的同胞兄长。
莽古尔泰倒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轻声笑了笑,尔后对德格类说道:“与眼前这座大凌河城相比,就是十个图赉的人头也不够砍。汗王这次倾举国之兵而来,对这大凌河城可是势在必得的。咱们八旗这回不仅要毁了这大凌河城,还要叫他孙蛮子知道关外不是他想来就来的,莫说修一个城,你就是出一个兵都不行!你可知为了这大凌河城,汗王做了多少准备,正如汉人说过,不发则已,一发必中。因此,汗王是绝对不允许不听他命令的事情出现的,图赉这回是自寻死路。咱们要做的则很简单,听令而为便是。”说到这,莽古尔泰的嘴角突然不着声色的动了一动:“既然汗王不许和明军接战,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遵他令而为,免得外人说我这做哥哥的跋扈。”
“哥哥说得也是...”
兄弟二人正说着时,镶红旗的蒙古兵和镶黄旗的马甲兵们相继撤了过来。
一见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图赉和古尔布什不约而同从马上跳下,向前几步跪在地上重重磕首:“奴才图赉(古尔布什)见过三贝勒、十贝勒!”
..........
作者注:红甲摆牙喇即金改清后的护军,为后金精锐,三丁抽一,一旗约有红甲摆牙喇兵两至三千人。
德格类口中的“四哥”即皇太极,不过他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然其母缘故,有嫡子性质,故四大贝勒排行第四,本文取“四哥”代称。
皇太极之前的嫡出之子只有褚英(第一代大妃所生)、代善(第一代大妃所生)、莽古尔泰(第二代大妃所生)。皇太极的母亲虽然不是大妃,但因为出身尊贵,极受宠爱,所以努尔哈赤常称皇太极为“我爱妻所生唯一之子”,把皇太极视作嫡子看待。
天命初年册封四大贝勒的时候,褚英已死,代善、莽古尔泰就排在皇太极之前,另外舒尔哈齐的嫡子阿敏也因年长封在皇太极之前(满族的习俗中,嫡出的侄子与儿子几乎是同样看待的,所以努尔哈赤对于侄子阿敏、济尔哈朗,侄女荪岱、额实泰等都直接以儿女称呼),于是皇太极就从第八子变成了四贝勒。
第二十六章 时无英雄 使竖子成名
更新时间:2012-10-01
“起来吧。”
莽古尔泰懒懒抬了抬马鞭,并不正眼看这两个奴才。也是,不过两个小小牛录,又何须他和顼三贝勒正眼以视呢。
“谢贝勒爷!”
古尔布什毕恭毕敬的从地上起来,脑袋垂拉着,一幅好奴才的样子。内下心中却是紧张得很,他的牛录折损三分之一,实在是怕这三贝勒治自己的罪。
自家主子十二贝勒阿济格不是四大贝子,又在济州,若莽古尔泰仗着自己是四大贝子硬要治他的罪,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这做奴才的哪里敢反抗。
越是紧张,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便越埋怨图赉,若不是他镶黄旗要打,自己哪里会和明军交战。平白折损了人手,还落个违令的后果,真是不划算得很。
图赉却是没有起来,他心中所想比古尔布什多得多,他现在只想知道莽古尔泰凭什么鸣金下令自己撤兵,尽使自己功亏一篑!
身上的铠甲染满明军鲜血,使得图赉看起来无比可怖。激愤之下,图赉忍不住昂起头来生硬的问道:“三贝勒,奴才马上就能杀光明军,却不知贝勒爷为何鸣金要奴才退兵?”
然而等到的却是莽古尔泰一句冰冷的声音:“拿下这个狗奴才,砍了!”
砍了?!
图赉大吃一惊,面色急变,如惶恐不安兔子般从地上跃起,质问道:“贝勒爷,奴才犯了何罪?!”
“犯了何罪?”
莽古尔泰阴冷的看了图赉一眼,厉声便道:“不听汗王令,擅自与明军接战便是你的罪!本贝勒凭此砍了你这奴才的脑袋不够吗!”说完也不多言,示意亲兵们速速把图赉拿了。
图赉部下的那些镶黄旗马甲兵们人人惊恐,却是一个也不敢乱动,眼睁睁的望着自家牛录大人被正蓝旗的人给拿下。
古尔布什也吓呆了,唇亡齿寒之感顿上心头,过于害怕之下,上下牙关抖个不停。
“哥哥休怒!”
德格类也被莽古尔泰的命令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即低声劝道:“这奴才是四哥的人,哥哥莫要杀他,交他与四哥便是。若是哥哥杀了他,四哥那里须不好交待。”
“嗯?”
莽古尔泰也不全是莽撞之辈,听了同胞弟的劝告,微一沉吟,改变了主意,朝图赉冷冷扫了一眼,吩咐那些拿人的摆牙喇,道:“剥了这狗奴才的盔甲,绑起来!待汗王到来,再治他的罪!”
“喳!”
摆牙喇们轰然一声,两人一拉,瞬间便被图赉的铠甲给扒了下来,五花大绑起来。
图赉也不敢反抗,任由正蓝旗的人绑了自己。心中却是稍定许多,只要莽古尔泰不砍了自己,这命总能捡回来。旋即又暗自恨得牙痒,他莽古尔泰欺人太甚!待到汗王到来,定要为自己辩个是非屈直!
图赉被拖下去后,莽古尔泰的视线落到面无人色的古尔布什身上。
不等他张口,就见古尔布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脸带泪般嚎道:“贝勒爷饶命,贝勒爷饶命!”他可不敢奢望十贝勒能为自己求情,他图赉是镶黄旗的人,自己却是镶红旗的,莽古尔泰能看在汗王的份上不当场杀了图赉,却未必就会给自家主子阿济格面子。
见了这丑样,莽古尔泰眉头一皱,厌恶的骂道:“不中用的奴才,瞎哭嚎什么,爷说要砍你了么?”
“……”
古尔布什脸颊一抽,十分的不自在。
“带上你的儿郎,随爷回义州。”
说完,莽古尔泰便掉转马头走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使得古尔布什目瞪口呆,直到敖汉胆战心惊的提醒他正蓝旗走了,古尔布什这才回过神来。望着远去的正蓝旗,再看看身后满是血污,战得筋疲力尽的族人们,当真是欲哭无泪。
战场上族人的尸首已经没法抢了过来,再说就算抢了来,又如何带往义州。
恨恨不甘的望了那支只剩残兵的明军最后一眼后,古尔布什咬牙骂了句,无奈的领着族人跟随正蓝旗而去。
........
莽古尔泰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从出现到远走,只不过小半柱香时辰,使得大凌河城头上的辽东军将领们都是疑惑不解,但也均松了口气,暗道还是祖帅英明,建奴果然是有伏兵的,还好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可真是被人家给包了饺子了,没见那正蓝旗的都是建奴精锐红甲摆牙喇吗!
能领着这么多红甲摆牙喇定是建奴所谓的贝子,如此人物亲来,绝计是讨不了好的。
待正蓝旗并着镶红、镶黄的建奴骑兵撤走之后,大凌河城内迅速出了几骑探马,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对方驰出十余里后,确信真是往义州方向而回后,探马这才急忙回来复命。
城头上,辽东军诸将各有心思,有为松山军得以幸存感到庆幸,也有为那建奴遗留的百多具尸体眼红的。
主帅祖大寿始终如入定老僧,一动不动的望着正在救助伤兵的松山军,隐约间,他似乎能看见那个松山守备施大勇正大声与自己的部下说着什么。
目视良久后,祖大寿才悠悠的说了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听了这话,众将都是诧异,不明祖帅说得什么意思。唯参事杨长春知道祖帅所说这话乃是千余年前魏晋人阮籍所言。
到底这“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说得是眼前这松山守备施大勇还是另有所指呢?
杨长春也很不解,祖帅的心思又哪里是他能揣磨得出的。
看了看手中已经润色完毕,准备发往朝廷的战报,杨长春犹豫一下,上前轻声问祖大寿道:“大帅,上表朝廷的奏折?…”
祖大寿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后便沉着脸便往城下而去。何可纲、张存仁等人忙也紧跟而下。
城头上,杨长春煞是难解,站在那苦思良久,忽然明白了祖帅那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想明白之后,他嘿嘿一笑,抬手便将奏折撕了粉碎。
第二十七章 痛苦 自责 磕头
更新时间:2012-10-02
擦,中秋国庆双节,呃,偷了点懒,更新少了些。
难得节假日嘛,老婆孩子总是好动的,呵呵。
闲话一句:仗打赢了,却下令撤兵,这可不是骨头瞎编,而是莽古尔泰自己干的傻事。就在这次大凌河之战,这个三贝勒冲动了一回,结果冲动是魔鬼。
………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祖大寿的心中感慨颇多,甚至还有丝酸溜溜的感觉。
莽古尔泰不顾图赉已经取胜,强令镶黄、镶红两旗撤兵,无意中成全了松山守备施大勇。
自辽事以来,未有如松山这般强撼硬敌,便如当年宁远之战,靠的也是坚城大炮,何曾如此野战杀敌过。
方才城下那松山军与建奴血战之景,历历在目,祖大寿看得分明,那守备施大勇确是在舍命相搏。
只可惜,建奴的贝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下令撤兵,否则,发往朝廷的战报此刻便能出城了,锦州那边自然也好交待。
现在一来,却是要另找说措了。丘禾嘉本就对自己不满,这回弃了他的嫡系兵马,焉知这施大勇会如何添油加醋说本帅的不是。
百般摇头,带着心思,祖大寿神情落寞的步下城头。城外,松山军尚在,身为前锋总兵,他祖大寿不能不出城慰问一番。至少,要与那施大勇说明白“见死不救”是为哪番。
想得远些,已可见那丘禾嘉是如何眉笑眼开,上表朝廷夸赞这等“大捷”了。
建奴遗尸甚多,粗略看去,不下百具,以松山不过千人兵,而能杀敌如此,却能算上大捷了。
施大勇,一个参将衔是跑不了了。
…………
抬头看天,太阳还正当空,时间过得是那么缓慢。
鞑子真撤了么?
呆立了许久后,施大勇才确信八旗撤了。
撤得是那么的莫名其妙,换作是他,任谁的命令也不会听,啃也要啃光这最后的骨头,何至匆匆撤兵,前功尽弃呢。
这仗到底是算胜仗,还是败仗呢?
眼前除了建奴的尸体,便是松山军的尸首。敌我难分般横七竖八堆得到处都是。有些地方,五六具尸首趴在同一处,不是没了脑袋,就是没了手,要么就是大腿少了一条。
肚肺肠胃,混着血水与泥土撒得到处都是。
地狱式的梦魇。
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并不怎么难闻,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一股青草味。
......
“大人,战果已经清点出来,计有满鞑子八十七人,蒙鞑子一百四十人!”黄安的声音满是激动,看施大勇的眼光也是那么的兴奋。大难不死与大战的双重喜悦使得他已经忘记后背上的刀口。
满鞑子?蒙鞑子?
施大勇怔了一怔,随后便明白了,原来今日交战的可不全是满州鬼,另有一牛录却是蒙古人。
吩咐黄安道:“着人把首级都割下来吧,这些都是弟兄们的战功,回去之后本官亲自向巡抚大人请赏,总不能叫弟兄们的命白丢,血白流。”
“是,大人!”
黄安忙点头应了,陪着施大勇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施大勇转首问他道:“还剩多少弟兄?”
闻言,黄安一滞,眼神之中闪过痛苦之色,哽咽道:“武字营尚余一百二十人,勇字营不足百人,蒋千总那边稍好些,但也折了三分之一。辎重营跑光了,暂时无法统计伤亡。”
“不到四百人是吧。”施大勇摇头叹了口气,一千二百人来的,现在却只剩四百人,足足少了三分之二,这仗打得真是太惨了。若不是建奴莫名其妙撤了,只怕松山连点香火都留不下。
见施大勇难过,黄安劝道:“大人也不必太过难过,伤亡是大了些,但咱们总算是打赢了。”顿了一顿,又禀报道:“另有一百多弟兄伤了,须要好生医治才行,不过照末将看,这些弟兄伤势大多是要害,怕是治好,今后也是废了。”
施大勇正色道:“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尔今务必要替他们医治,绝不能弃了他们,否则,弟兄们心便寒了。”
黄安点头道:“末将明白,大人放心便是。”
首战便损失三分之二,自己性命也险些不保,这让施大勇很是挫折。一路走来,俱是朝夕相处的士兵尸体,还有那受伤的士兵惨叫声,自责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黄安见他情绪低沉,在边上迟疑了下,还是开口禀道“大人,有十几个弟兄怕是不行了,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自然,本官如何也要送他们一程。”
随着黄安去看马上要死的弟兄,路上见到邵武和李大山他们正在挨个检查尸体有没有还能喘气的,若是发现了,立即就抬出来。当然,若是发现的是鞑子,二话不说便割了他的脖子,管他是死是活。
麻忠的伤势很重,半边脸几乎被削去,却硬是命大,但现在也撑不住了,捡回条命的郭义正在替他包扎,一边包一边哭着。
骑兵营那边分出了一些人去搜寻那些跑掉的民夫青壮,一时半会也没法把人都给找回来,只能找一个是一个。好在这些民夫青壮们不傻,都是往锦州方向跑,料也跑不掉。另有一部分人正在搜寻建奴的战马武器。
如何处置那些逃兵和民夫,施大勇一时也没能决定。这会,他心乱如麻,只想好好的送那些快死的士兵最后一程,其他的事情都抛在一边。
……………
死伤大多是鞑子骑兵的冲击造成,除去那些直接被撞死、踩死、砍死的,另有近三百士兵是被鞑子的弓箭直接射死,负伤的也不在少数。
箭伤倒是好治,但那些断腿断手的却只能是听天由命,尽人事了。
十多个快要死的士兵伤势很严重,惨不忍睹。
一个十八九岁的昌平兵是被马上建奴拦腰切断,上半截身子被同伴紧紧抱着,年轻的脸蛋已无一丝血色。眼神空洞的看着南方,许是在想他远在关内的父母。
有一个施大勇熟悉的身影,他知道,那是昌平米铺的老周,年过三十才得了个宝贝儿子。现在,老周的呼吸却越来越弱,看自己的目光似乎还有几分怨恨。
鼻子一酸,视线缓缓垂下。施大勇不敢正视老周,他知道老周在恨他,因为是他令老周再也看不到他才四岁的儿子。
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中,老周似乎看到自己正拿着拨郎鼓逗自己的儿子,“爹”的叫喊声是那么的清脆又是那么的可爱。
呼出最后一口气后,老周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是那么的不甘,又是那么的痛苦。
老周死了,死在自己的眼前,施大勇痛不欲生。六百昌平兵是他亲手募的,也都是自己的老乡,他们中的哪一个死了,都让施大勇痛苦难过,也越发自责起来。
他许诺过这些同乡,他们一定会活着,可是现在,他们却要死了。
“弟兄们,我施大勇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啊!…”
眼泪又一次盈眶而落,男人的哭声也撕心裂肺。
“咚咚咚”也不知磕了多少响头,施大勇的脑袋始终也没有抬起,他没有脸见这些士兵,更没有脸去见们的父母妻儿。
第二十八章 千里运尸
更新时间:2012-10-03
男儿泪,不轻流。
伤心事,永难免。
魂归兮,魂归兮,极乐厚土亦归兮。
万般英雄豪气不在,胸中只剩一腔柔血。
杀奴报国也罢,拯同胞于水深火热也罢,终不及眼前这具具尸体来得鲜明,来得那么强烈。
冰冷的尸体,无有一丝血色;瞪大的瞳孔,哀怨挣扎之色犹可见。
生死一线间,近在咫尺,却是阴阳两相隔。
至亲再也难见,人世间还有何等惨事能比这更惨,更让人心痛呢。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干年后,有谁还记得他们,又有谁来凭吊这白山黑水间的游魂孤鬼。
没有战后大把封赏的欢喜,没有大难不死的庆幸,有的只是对死者的浓浓哀愁。
慈虽不掌兵,慈却乃人天性。
施大勇不是无情无义枭雄,他亦动容,亦仰天长啸,只为那些以死报国的忠勇士卒们。
一拜再拜,一磕再磕,只磕得脑门上斑斑血迹,方被闻讯而来的部下们劝住。
.............
目睹守备大人的哀举,松山上下个个动容,姗然泪下者不计其数。
敢问大明诸军,哪个能为这些战死的无名小卒行这等大礼!
公道自在人心。
守备大人已经尽力,他没有如那些狗官一样跨上战马狂奔逃命,而是真正的和松山上下共存亡。
有此主将,虽死也值!
上阵杀敌,哪有不死人。
投兵之日,便算是吃了这碗断头饭,活得一日是一日,今日哪想后日事。
当真是死了,也是为皇上尽了忠,便不算白吃了皇粮,污了这官军的大号。
死后能受了守备大人的三跪九磕大礼,这辈子便不算白活,这鞑子便不算白杀,这仗便不算白打了。
“大人不必如此,弟兄们感大人恩德,黄泉路上走得也不枉!”蒋万里唏嘘的看着施大勇,他想不到这个堂堂守备大人竟然能够做出下跪磕头的举动。要知道这可是大礼,只拜天地君亲,何曾为部下士卒而拜。传了出去,只怕要被那些读书人讥为不识圣人之礼呢。
“除了拜上一拜,本官还能为他们做什么...我欠他们的,无以为报。”
默默的从地上起来,缓缓扫视了一眼黄安等军官,施大勇突然逐字说道:“我意已决,将死去的兄弟逐一收敛,务必要全尸而回,使死者魂归故乡。”
“全尸而回?”
听了这个命令,部下们都惊呆了,难以置信的望着施大勇。
毫不理会部下们的惊诧,施大勇强调似的又道:“哪怕是一根手指也要为弟兄们找齐!”
“这.....”
黄安和邵武两个千总面面相觑,这大热天的尸体根本保不住,用不了一天就会生发起来,到时便是一具具腐尸,且不说尸臭难闻,便说这用来盛放尸首的棺材到哪里去找?
这可是七八百人,可不是七八人,松山哪来的银子为他们购置棺材,就算有这银子,又到哪里去买呢?
施大人心是好的,要叫弟兄们叶落归根,可这千里迢迢的,却实在是不现实。
无人敢接这茬,众将都有苦色,但见守备大人一脸郑重之色,谁也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蒋万里这个半路跟来的开了口,他对施大勇说道:
“大人,正值酷暑,尸体不易保存,此地离咱松山是近,不过六七十里路,大伙紧赶慢赶总能赶在尸体生腐前运回,可是弟兄们来自各处,就我骑兵营这些弟兄而言,便散于关外各处,更莫说武勇二营是大人从关内带来的,这要全尸运回,便是千里运尸了,花销可不在少数。”
说到这,见施大勇不为所动,蒋万里只好又劝道:“弟兄们不少都是手足分离,半边身子多的是,肠子落了一地的也不在少数,这又与鞑子尸体交混一起,实在是难以凑全,就是辩都辩不过来,依末将看,还是就近将弟兄们葬了,入土为安得好。”
听了蒋万里所言,黄安忙附和道:“对,对,蒋千总所言甚是,末将也认同就近安葬。”
邵武也道:“大人的心意,弟兄们都领了,可是咱们实在是没这个能力全尸而还,就近安葬也是常例,弟兄们九泉之下不会怪大人的。”
石海、郭二等把总们也纷纷附和,都说这千里运尸不可取。就连一向最听施大勇话的郭义也直摇头,李大山在老五和老六的搀扶下也犹犹豫豫的开口说还是就近安葬好。
起初,施大勇只静静的听着,但听到部下们没一个同意他意见的,不由生了怒火,强忍住怒意,问了一句:“好!你们都说千里运尸不可取,那本官问你们,若死的是你,你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到故土还是愿意长埋在这异乡之地,亲人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旋即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之后,都下意识的低下了脑袋。
叶落归根,死后葬于爹娘坟边,清明受得儿孙片片纸钱香火,试问,又有哪个不想呢。
只不过死得是别人,心中再痛,总难联想到自身,为求少些麻烦,自然愿意将死去的弟兄就近安葬。但扪心自问,他们又真的忍心看这些弟兄们长埋于这异乡吗?
部下们的沉默使得施大勇越发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他应该将这些战死的士兵尸体运回他们的故乡,交到他们的亲人手中,如此,才算是尽了主帅之责。
虽是战死,但也是客死异乡,中国人,讲个叶落归根,后世那般世风日下,尚有千里运尸还的义举,何况今日这古风尚在呢。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总之,这些弟兄是跟我施大勇来的,我就得把他们送回家。活人我是送不回了,但这尸首和魂魄我一定要将他们送回,亲手交到他们亲人的手上,我这心才算安下!”
“不要跟我说什么理由,再难凑也得凑,再难运也得运!你们不肯动手,老子自己动手!”
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任何人再反对。说完之后,转身便朝死去的老周走去,轻轻的弯下身去,将老周的身体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的向那些运粮的马车走去。
第二十九章 别无所求 只借石灰
更新时间:2012-10-04
没有体温的尸首,重重的压在肩膀上,如千钧重。
这份重,不是尸体的重量,而是一份职责,重如泰山,无形胜有形。
他们随我来,为我死,我便要将他们送归故土,送到亲人手中,让他们得以瞑目。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做戏,而是义务,但是个人,便要自发去做,容不得半分虚伪。
一步一步走着,每前进一步,心中的沉重便愈发的压抑,眼角的泪水一点一滴,止也止不住。
一个接一个,没有任何动员,没有振臂一呼,幸存的士兵们紧随守备大人的步伐,将他们朝夕相对的战友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抱起,向着最近的马车而去。
同袍之义,使天地变色。
没有人说话,气氛是那么的沉重,千总们、把总们、小旗们相继加入这运尸的队伍。
他们仔细的从草丛中寻找每一截断肢,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唯恐遗漏细小的一根断指。
血水混和着的肠胃盘成一团,油腻腻的,没有人厌恶,没有人呕心,含着泪水轻轻的捧起,塞进战友的肚子里…
“弟兄们,大人送你们回乡了。”
“老二,大人说了,要把你们送回关内,好让爹娘能见你最后一面。你放心走吧,咱们归乡了...”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回乡,呜咽之声不绝于耳,那是男人的哭泣。
…………
搜寻尸体的工作实在太难,很多士兵身首两处,根本无法辩清到底哪具头颅配哪具尸首。
最后还是黄安提了主意,把那些鞑子先找出来,然后再来搜寻自家弟兄。
鞑子容易找,脑袋后面一根辫子便是,没了脑袋的凭着尸首的衣服也能分出来。
找出鞑子的尸首,剩下的便都是松山军了。届时实在是难以凑全的,也只能几具并做一具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信亡者地下有知,也不会怪罪活着的弟兄。
施大勇一直和士兵们在寻找死去士兵的尸体,一刻也没有停歇。抱起的每一具尸首,他都要凝视片刻。
直到大凌河城门再次打开,祖大寿领着一帮辽东军将领前来。
…………
“哪位是施守备?”
眼前的松山上下,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血淋淋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想要从这些血人中找到松山守备施大勇还真是件难事。放眼看了几遍,祖大寿选择开口发问。
然而问了几遍,却是没有人回答他。松山上下好像聋了一般,只顾低着头找寻断肢,将死去的同伴尸体往马车上搬。对于他这个前锋总兵置若罔问,甚至从他们面前走过都不抬头看一下,这令祖大寿十分的尴尬,但他却是提不起气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松山上下为什么恨他,祖大寿心知肚明。
祖泽润却起了公子哥脾气:什么玩意,不过个小小松山守备,竟敢摆出这么大架子!
张嘴就嚷:“施大勇在哪,哪个是施大勇,还不快来见过前锋总兵大人!”
听了儿子的叫嚷,祖大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了句:“你给我闭嘴!”
“父亲,我?…”祖泽润一惊,瞥见父亲愤怒的眼神,吓得再也不敢开口。
“大帅,末将去找那施守备前来。”何可纲没有见过施大勇,这会很是想见见这位宁死不退的勇士。
言落,便见一壮汉踏步过来,看着他们这帮辽东军将领的眼神十分的不善,隐约可见几分恶毒。
...........
壮汉自然是施大勇,他真的是不想和祖大寿再打半分交道,祖大寿见死不救的行为已经严重剌激到施大勇。若不是他大凌河城门紧闭,不发一兵来救,松山何至伤亡如此惨重。
本就悲愤,再加上怨恨,言语中自然就没有好口气,不冷不热的冲祖大寿施了一礼,冷冷道:“末将施大勇见过祖帅。”礼毕,也不待祖大寿发话,便直起了身子,就那么铮铮的站在那望着,十分无礼。
如此模样,顿时引得韩秉勋、韩大勋、张定辽、裴国珍等祖系家将的不满,祖家三子更是大为光火。若不是刚被父亲给喝斥,祖泽润早就冲上前去骂这个无礼的粗胚了。祖泽洪的手腕现在还痛着,看着施大勇就如仇人相见般分外眼红,但现在可是不敢看这喝人血吃人肉的粗汉,方才那场景着实叫人害怕。
又莽又粗,还是个疯子,与这等人交手,当真是失了身份。
何可纲和张存仁等人倒能体谅这个松山守备,自家总兵大人置友军不顾的行为是有些不地道,也难怪人家施守备如此无礼,换作是自己,怕也一样带有怒气的。
游击高光辉最佩服的就是勇士,松山力战建奴骑兵,血战不退的壮举早已令他对这个守备刮目相看。英雄惜英雄,心中可不曾有半点不满,倒是有几分敬佩,这才是个好汉样子。
大丈夫恩怨分明,祖帅见死不救,人家自然要冷眼以待。若是满脸堆笑,还是个男儿吗?还对得起这些死去的将士吗?
不过施大勇如此无礼,一点面子也不给祖帅,只怕祖帅会发起火来,那却是不好收拾了。
不但高光辉这么想,其他人也都这么想,均道祖帅碍于面子多少也要训这施大勇两句,否则人人如他这般,祖帅今后还如何统帅大军?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祖大寿并没有对施大勇的无礼之举有半分生气,而是开口赞道:“施守备力战建奴,血战不退,尽显英雄本色,真乃我大明良将!”
听了祖大寿的夸赞,施大勇只拱拱手,仍是不卑不亢道:“总兵大人客气了,末将只不过是尽本份而已,哪里当得良将一说。”说完伸手朝四周的尸体一指,自嘲道:“末将若真是如总兵大人所说,是谓良将,那这满地的尸首又当何说呢?”
祖帅也不称了,一句“总兵大人”显得很是生份。这话明是自嘲,暗里却是讥讽了。不过祖大寿仍是没有动怒,甚至连脸皮都没有抽动一下,点头很自然的就吩咐道:“将士们奋勇杀敌,想必都累了,施守备可率部入城休息,本帅着下面准备好酒好菜犒劳将士们。另休书一封与锦州,好叫巡抚大人欢喜。松山此战,可称大捷也!”
不想施大勇却拒绝道:“总兵大人好意,末将领了,但我军伤亡惨重,末将急着要将阵亡士卒尸首运回故土,故不敢有半分停留,望总兵大人见谅。”
“什么?你要把阵亡士卒尸首尽数运回故土?”
闻听施大勇要把这些战死的士卒都送回故土,祖大寿和何可纲他们都吃了一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确信对面的施大勇没有说错话,祖大寿苦笑一声,道:“若本帅没有记错,施守备部下多是关内昌平人,相隔千里,又值酷暑,这千里运尸义举怕是不能行。”
施大勇却是斩钉截铁般道:“此事末将已经决定,我松山上下齐心,便是有天大的难处,也定要把将士们尸首运回故土,交与他们亲人之手方罢。”
祖大寿叹口气,知道劝不动他,便道:“施守备有上古仁义之风,本帅佩服!”
这句佩服却是真的佩服了,在场众人,包括祖泽润、祖泽传、祖泽洪三兄弟在内,都对施大勇这千里运尸义举佩服。高光辉暗赞一声:好汉子!
施大勇不欲和祖大寿再多言,想着尽快将尸体收拾好,然后赶快启程赶往锦州。拱手便要说“总兵大人请便,末将还有许多事要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末将有一请求,还请祖帅能够成全!”
一听施大勇还有求于自己,祖大寿一喜:有求于我,这事便好说。豪迈的一挥手:“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本帅能办到,定为施守备办成!”
施大勇道:“总兵大人修这大凌河城,怕是军中带有不少石灰,末将想跟总兵大人借些石灰来用。”
“石灰?”
祖大寿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他松山军要将死尸运回,这大热天的要想保证尸体不腐,只能铺以石灰运之,否则,运不到两日,那尸臭便要薰死人了。瘟疫也要随之而生,只怕不到宁远,便要被拦下不许再走了。
“军中是有不少石灰,本帅这就叫人运些来供施守备用。”
祖大寿转首便对参事杨长春说了,杨长春二话不说掉头便去调拨石灰了。
“末将替松山上下多谢总兵大人!”施大勇躬身谢礼。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施守备切勿多礼。”
祖大寿说着走到一具松山士卒尸首前,默默看了片刻,长叹一声后,才对施大勇说道:“施守备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三十章 交易 老弱残兵 参将
更新时间:2012-10-05
借一步说话,通常只有一种意思,便是所说是不太好当着众人面说的,一般都是隐讳的事。文言为“不可示人之事”。
祖大寿要与自己说什么,施大勇大致也能猜出个八.九分来。如果没有猜错,应是与他祖大寿见死不救,坐视友军覆没有关。
看在石灰的份上,施大勇不能推辞,而且他对祖大寿的态度称得上是十分的无礼了,然而这位挂着前锋将军印的前锋总兵大人却是一点怒气也没有,始终心平气和,实在是让他无法再坚持冷漠的态度。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也不打送礼人。
人家祖大寿堂堂前锋总兵,大明在关外最大的军头,手握重兵,皇帝倚重的擎天之柱。自己却只是个区区正五品的松山守备,手下不过千把号人,现在更是只剩三四百人。论地位,他没法比;论实力,他连给祖大寿提鞋都不配。
借着“见死不救”的怨气,仗着血战之后的勇气,施大勇能给祖大寿脸色看,因为他知道,这仗不管是胜还是败,只要有这些建奴首级在,他施大勇便有摆脸色的底气。
但正如祖大寿有这份肚量在一般,施大勇也不能做得太过份。这世上,有些事不能过,过了便是不知好歹,便是自讨没趣,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祖大寿现在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松山残余的这点人全部灭掉,吞得连骨头渣都没有,再将这些建奴首级占为己有。
朝廷那边也好,锦州巡抚衙门也好,一句全军覆没便可解释,除此之外,无须任何理由。也无须解释,他祖大寿做事需要向朝廷解释吗?
即便不用做得这么过份,随便使些手段,也会让他施大勇头疼不已。毕竟,他也不知道祖大寿究竟什么时候弃城出降。现在,他祖大寿仍是可以一言以定他命运的前锋总兵!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日后好相见。
况且祖大寿先前也没有追究他动手打伤他三子的事情,算得上是大人大量了。自己若再不识好歹,便是自讨苦吃。
未加思索,施大勇点头应了。
总兵大人要与施大勇单独说话,辽东军众将自然没人敢跟着,饶是何可纲、张存仁他们这帮副将,也只能借着慰问松山军的理由各自而去。
不过那些松山军对他们这帮辽东军将领却成见颇深了,不似守备大人懂得识大体,一帮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在那晃荡了半天,也没个人来招呼他们。偶尔正眼见了,也是眼眶通红。
理亏在前,辽东诸将也无法和这些小卒计较,只能自我安慰:都是大难不死的,火气大了些,理解理解。
其实,眼红的不止是松山军,辽东军的一些将领更是眼红。那一颗颗堆起的鞑子首级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鞑子,绝不是杀良冒功。
这颗颗首级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一旦报了上去,官升三级都不定。要是皇上心情好,说不定就能赏个副将衔。
这施大勇,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也不知那建奴正蓝旗的贝子怎么想的,这仗明明赢了却下令撤兵,平白送了施大勇一桩大富贵。
可恨,可叹,可惜啊!
祖泽润也想装装样子,他不仅是前锋总兵的儿子,更是锦州副将,于公于私都应该对松山军表示慰问,哪怕是几句勉励的话都可以。然而,那遍地的残肢断臂,肚肠胃肺,充鼻的血腥实在是祖大公子无法忍受的。
先前父亲在时,尚能勉强撑着,父亲一走,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多留。拔脚便带着两个弟弟回了城,说是看看为松山准备的石灰如何了。
众将知他德性,也无人拦他。
………
走到一处坡上,祖大寿方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远处,背着身子对着施大勇。离着几丈远的地方,站着四个牵马的祖大寿亲兵,警惕的望着东北方向,生怕建奴杀个回马枪突然冲出。
等了片刻,也没见祖大寿和自己说什么,施大勇只好自己开口问道:“不知总兵大人要与末将说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祖大寿身子微微动了动,负手转了过来,盯着施大勇凝视一眼后,这才沉声道:“本帅知你心中怨恨我,此地没有外人,只有你我二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
祖大寿说得这么直接,施大勇倒不知如何开口了,难道说没错,老子心里真的恨你,恨不得一刀砍了你,才能泄心头之恨!说不恨,那不可能,祖大寿是何等人,说这瞎话有意思吗?刚才自己那些举动,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什么意思,现在说不是,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是什么。
祖大寿倒好像也不用他说什么似的,又好像理解他似的,自顾自又道:“本帅如你这般年纪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与建奴交战,向来是不曾怯过。可是随着这官越做越大,年纪越来越大,不怕你笑话,本帅这心啊,老了喽…”一声长叹,饱含沧桑之感。
伴随着他这声长叹,施大勇也注意到了祖大寿鬓角间的白发,额头上的皱纹。
祖大寿真的老了。
“与你直说了吧,本帅之所以坐视你们松山陷入建奴重围,实在是怕了建奴。”
祖大寿的语气如掏心窝子般,十分的坦诚,就好比是在与多年故交老友般叙旧。让人听了不知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来,至少,施大勇心中的怨恨不知不觉弱了几分。现在已是不那么恨了,只想听听这位祖帅心里都有些什么话,丝毫没有耻笑的意思。
“有些事情,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可知道,你我身后这座大凌河城对本帅,对经略大人,对皇上有多么重要?”祖大寿忽然伸手指了指远处巍峨屹立的大凌河城。
施大勇没有多想,开口回道:“末将曾听巡抚大人说过,孙经略曾有言,我大明若要固辽,必修此城;建奴若要攻我大明,也必拆此城。由此可见,这大凌河城实关我大明平辽大业,末将虽愚钝,但也知这城轻易不能失。”
“轻易不能失?”
听了施大勇这话,祖大寿微微一笑,笑容过后,却是摇了摇头,一脸郑重道:
“你错了,这大凌河可不是轻易不能失,而是绝不能有失!所以本帅才下令关闭城门,不顾你们死活,只因本帅害怕这是建奴的诡计,诱我出城再来夺城!为保大凌河不失,本帅宁可被万人唾骂,也不敢有半分懈怠。我知道,本帅放弃你们很不厚道,但如果你是我,只怕也会如此做。”
听后,施大勇心中有些不以为是,这大凌河城都失了两次了,哪里是绝不能有失。若真绝不能有失,何以现在是三修大凌河呢。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只能好像明白似的重一点头。祖大寿的这话其实是将松山军和大凌河城做了个权衡,天平的两边,自然是大凌河城重要得多。所谓弃车保帅,怕便是这个意思。不过,这话怕另有一个意思,许是祖大寿吃过建奴的亏,这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否则,何以解释今日呢?施大勇如此想道。
祖大寿好像看出施大勇心中另有想法,开口又道:“崇祯二年建奴入关,本帅随袁崇焕督师挥兵援救,其后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亦有所耳闻吧?”
袁崇焕被杀,祖大寿带着八千骑兵连夜逃往关外的事情,施大勇是熟得不能再熟。在后世,历史再不好的人也知道袁崇焕和祖大寿这档事。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祖大寿,而是说道:“当年末将与兄长同在顺天总兵马世龙帐下,永平一战,兄长力战而亡。”
“噢…”
祖大寿有些意外施大勇没有接自己的话,而是如此回答。稍微有些愕然,随后便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与建奴也是有杀兄之仇的了,怪不得会与建奴血战到底,更做出那喝胡血,吃胡肉的壮举。”
闻言,施大勇摇头道:“谈不上壮举,只是末将心中悲愤,一时不能自制,做出的糊涂之事而已。”
“糊涂之事?”
祖大寿饶有意味的打量了一眼施大勇,突然想起岳飞的《满江红》来,心中一动,便轻声吟诵了起来: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曲《满江红》吟罢,祖大寿目中突然精光闪现,盯着施大勇由衷赞道:“千百年来,又有哪个豪杰真能做出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举来,你施大勇可是头一个,凭此壮举,日后当彪炳史册也!”
祖大寿这话可是把施大勇捧得太高了,听得施大勇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才是。
沉默片刻后,祖大寿忽然又道:“你可知道,本帅先前已判定你松山必定会全军覆没,你施大勇也将为国捐躯,故而本帅连如何上表朝廷都已备好了,奏折中说你施大勇力屈而死,乃汉家豪杰也。”
施大勇忙道:“末将只是尽大明军人本份而已,祖帅这话可是折杀末将了。”不知何时,施大勇对祖大寿的称呼又从“总兵大人”变成了“祖帅”,许是祖大寿这般连番称赞让他无法再矜持下去吧。
细微的变化听在祖大寿耳中,不由轻声一笑,道:“当得也好,当不得也好,那时,本帅只当你是死了的。却怎想,你尔今却活得好好的。如此,那奏折便是笑话了。不过,在本帅看来,你施大勇确是能当本帅这话。这么多年来,能让本帅看上眼的也就你松山施守备了,难怪丘巡抚会破格重用于你,他的眼光倒是很准…”
祖大寿说到现在,全是夸赞施大勇,什么高帽都给他戴了,犹如糖衣炮弹一般,发发击中施大勇心窝,搞得施大勇也有些飘飘然来,都忘记就是眼前这笑咪咪的“富家翁”致他松山上下不顾,坐视他们败亡的小人。
恰在这时,这平原之上不知怎的却突然起了风,风卷灰尘,呛得施大勇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也在那刻,他下意识一个激灵:莫非这是死去的弟兄亡灵在提醒于我,眼前这人是间接害死他们的元凶!
“丝!”
倒吸一口冷气,施大勇镇定心绪,恢复平静,脑海之中不断闪烁祖大寿的话语。
急念之间,开口便道:“总兵大人,若你有事要交待末将,但请直言便是。”
这话言外之意自然就是要祖大寿不要再兜圈子,有什么说什么好了,那些夸赞的话还是揭过去吧。
施大勇突然这么说,祖大寿也有些意外,想了想,索性也直说了吧。
“你松山此战可称大捷,本帅的意思是最好由我向朝廷上表报功,不知施守备意下如何?”
施大勇微一思虑,权衡轻重后,违心点了点头,说道:“末将能率部斩杀上百建奴,全赖祖帅指挥有方,这表折自然是由总兵大人上表朝廷的好。待末将回到锦州后,也要与巡抚大人言明祖帅功绩的。”
听了这话,祖大寿暗松一口气,赞许的看了一眼施大勇,说道:“你这仗打得惨,部下伤亡怠尽,短期内难以恢复。本帅手下正好有些老弱残兵,若施守备不嫌弃,不若就送与你吧,好叫你这守备做得有名有实。噢,差点忘了,日后恐怕要叫你为施参将了,呵呵。”
老弱残兵?
施大勇差点没脱口拒绝,但转念一想,祖大寿也不是那么不会做人的人,应当不会真送些老弱残兵给自己。要知道,自己这一答应,他祖大寿见死不救这事便算揭过去了,还能分一分那些鞑子脑袋的功绩,若真的送自己些老弱残兵,他这前锋总兵也当真是小气了。
祖大寿开口与自己说,便算给足自己面子,这也是拉下脸来,怕是为了不和丘禾嘉那边闹起来,官司打到朝廷对他祖大寿名声不好。
既然他说要送些人马给自己,又许了个参将,表里都有了,事情便这么办了吧。
施大勇暗叹口气,有种对不住死去的八百松山弟兄的愧疚。违心的作出欢喜状,冲祖大寿拱手谢道:“末将多谢祖帅提携!”
“此间事了,本帅也不耽误你了。你且忙你的,有什么需要但与何副将等人说,但使我这有的,皆可与你。”
爽朗的扔下一句话,祖大寿心满意足的命亲兵牵过马来,跨上马后冲施大勇又点了点头,扬鞭便回了大凌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