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没有先锋 全军压上
更新时间:2012-11-06
大军出城后,张春即下令辽东总兵吴襄率本部骑兵在左,山海关总兵宋伟率本部骑兵在右,他则领蓟镇、关门大军组成中军,以两千三百辆大车连结成营,如一巨大刺猬般缓缓向前行去。
此仗,部下兵马乃大明援救大凌河最后的力量,若再败,大凌河之围便再不可解。故张春十分小心,不敢冒进,更不敢浪战,严令三军依旗令行,每行一里大军便要停下,以免各营之间接连不到位,使金军有隙可趁。
就这样慢慢行了一上午,大军才抵达离鸡鸣驿不足三里的地方,此地,离锦州十一里,离小凌河八里,离大凌河十七里。
远远看到金军的营帐和旗帜后,中军副将张吉甫求战心切,十几天前他曾与建奴镶红旗交过手,打了个平手,暗道建奴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今天大军有备而来,这先锋官无论如何不能叫别人抢了。要是他这回能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来,战后,副将转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心念至此,情热不止,当即打马来问张春:“大人,前方便是建奴镶红旗,末将愿率本部为大军前锋,一击溃建奴!”
张春手持千里锐站在战车上一动不动的望着金军防线,张吉甫连问了几声,他都没有回答。直到副将张洪谟、杨华征、薛大湖等人相继赶来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时,他方才放下千里镜,看了一眼张吉甫,沉声说道:“此战,没有前锋。”
“没有前锋?”
张吉甫一怔:这没有前锋开路,大军如何继续前进?
张洪谟、杨华征他们也都疑惑不已,如果不派一军上去为大军开路,这仗如何打?
张春没有理会部将们的疑惑,而是直接吩咐道:“我大军便是前锋,前锋便是我大军。传令下去,三军结阵,就这么压上去!”
“就这么压上去?”
众将又是一惊,几万人就这么一股脑全冲上去?万一出点差错,这大军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张大人到底是读书人,虽说知兵,但毕竟领军时间尚短,初次为帅领了这么多大军,一时没了计较,犯了书生气,这大军交战,哪里能甫一接触便全军压上的?怎么也得试探一下敌人虚实,判明薄弱处才行,这探也不探,便全军压上,简直就是拿四万将士性命做赌!
张洪谟暗暗摇了摇头,出于职责,上前劝道:“大人,是不是留下点人马压阵,要是攻势不顺,也好有个余地?”话说得很是婉转,没敢直接说张春这是在胡闹。
一众将领中,张洪谟与张春关系最近,先前在关内时便曾在张春帐下听命过,众人都以为连他都不同意全军压上,想必张大人会重新考虑。
“不必!”
岂料,张春却根本听不进劝告,而是铁了心的要全军压上,环顾众将,斩钉截铁道:“你们不必再劝,本官心意已决,这仗,便是要全部压上去,不留一兵一卒,本官要一鼓作气连破他建奴防线!”
见张春态度如此坚决,张洪谟、张吉甫他们也不敢再劝,毕竟,大军统帅是他张春,不是他们,但谁也没动一下。
见状,张春不由脸色一沉,开口便要催促众将速去准备,不要再在中军耽搁。
这时,刚刚赶来的车营副将满库却硬着头皮又上前劝了:“兵备大人可要慎重,大军作战,非比寻常,要是一个不慎,可是连翻盘余地也没有了。”
“是啊,全军压上太过冒险,还请大人三思!”
满库硬着头皮带头,王之库、薛大湖等刚来的将领忙也纷纷上前劝说,他们与先前的诸将一样,都不愿意这一接战就全军压上的战略,因为实在是太过冒险。
人多胆子便大,有了这么多人劝说,张洪谟、杨华征他们也顺势跟着再劝起来。
见众将都不同意全军压上,张春叹了一口气,没有责怪他们,而是开口反问了一句:“本官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过本官问你们,我大军与建奴相比,这兵力谁占优?”
张吉甫想都没想脱口便回:“我大军四万,建奴单八旗就有五六万,还不提那蒙古兵马,加在一起,怕是十万都不止,这兵力,自然是我军处于下风,他建奴占了上风。”
张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本官再问你们,我大军和建奴一旗兵力相比,又是谁劣谁优?”
“建奴有八旗,单一旗多的几十牛录,少的十几牛录,仅末将所知,建奴一旗兵马应是数千之众,我大军却有四万,比较起来,自然是我大军占优。”这次回答的却是副将王之库,说完之后,看了看身边同僚。
听了王之库的回答,张春脸色稍稍缓和了起来,欣然道:“那便是了。既然我大军兵力比不上他建奴全部,但却胜他建奴一旗几倍,而建奴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调来抵挡我大军,他们总要分出兵力包围大凌河城,本官判定,建奴能用来抵挡我大军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如此一来,你们说,我大军这全军而上会对当面的建奴造成多大的压力?”
说完,抬手朝前方金军一指,信心十足道:“你们看,建奴还是和上次一样,依大小凌河而防,分几道防线,并未似我大军这般集中,只要咱们出奇不意,全军压上,破了他第一道防线,后面的建奴自然心惊,我军却是士气大振,一鼓作气之下,定能一举突破建奴数道防线,直抵大凌河城下与城中军民会合,届时,有城中祖部接应,这大凌河城之围便能迎刃而解了!”
众将听后,都觉有道理,均是同意了张春全军压上的战略。当下张洪谟等人相继返回本阵,准备全军冲阵的部署。
张春又使亲兵传令宋伟、吴襄两部,要他们所部骑兵配合中军冲阵。
宋伟和吴襄接令后,都对张春要全军压上的命令感到不解,但看到中军大阵已经忙碌起来,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二人便也没有多想,领着各自所剩不多的骑兵做战前准备。
部下们前去准备后,张春继续拿起千里镜观察对面金军动静,察看有无金军其他兵马加入,待看了一会,发现没有金军前来增援,只镶红旗一部枕戈以待,他信心更足,便要传令准备进攻。
阵后又有一传令兵奔马来到,报道:“禀监军,后方来了一队粮草兵,说是奉辽东巡抚丘禾嘉之命往大凌河城送粮的。”
“往大凌河送粮?”
张春怔了怔,旋即点头赞道:“丘大人想得倒是周全,知道城中军民缺粮已久,盼我大军的同时更盼着这粮食啊。”抬首问那传令兵:“押运的将官是哪个?”
那兵道:“参将施大勇。”
“施大勇?”
张春一惊,失声道:“他不是重伤昏迷吗?怎么,醒了?”目光看着那兵,想从他嘴里知道点情况,可是那兵却是不知这施大勇是谁,茫然的摇了摇头。
见状,张状感慨一声,也不再为这兵,吩咐他道:“你去告诉施参将,就说本官要他在后跟上,保持三里地的距离便可,千万不要太接近大军。”
“是!”
那令兵接命之后,施了一军礼,策身上马飞奔而去。
………
“兵备大人要我们和大军保持三里地的距离,不可太接近大军,为什么?”
曹变蛟对于兵备大人的命令不是很明白,三里地说近也不近,说长也不长,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要是就因为这三里地的距离而导致粮草运不进大凌河城,那可是太不值了。
一直在观察前方大军动静的蒋万里闻言回首说道:“看前方架势,大军似乎要准备动手了?”
“许是张大人好意,怕大军打起来,咱们跟在后面不知道情况,会乱起来吧。”
麻忠小心的捂着自己的脸,他伤还未好透,本来施大勇要他留在锦州,可是他却非要跟着来。施大勇劝他,他则说你脸上的伤比我好不到哪去,你都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没办法,施大勇只好由他。
施大勇视线从前方移回,看向黄安,吩咐他道:“你去告诉李大山,等会大军要是打起来,如果进展顺利,他就督促民夫们随我们一起往前走,若是情况不对,马上把民夫们赶回锦州。”
黄安不解道:“将军,让民夫们回锦州,这粮食怎么运进城?”
施大勇摇了摇头,道:“如果大军不胜,便是再来几千民夫,这粮食还是运不进城中。倒不如让民夫们回去,免得枉死在这城外。再说,民夫们没有经过战事,这炮一响,他们便先乱了,于其让他们乱了咱们阵脚,倒不如让他们回去。”
想到大凌河城下辎重营和民夫青壮们的反应,黄安明白了,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告诉李大山。”
待黄安走后,施大勇突然转身对曹变蛟、蒋万里他们道:“如果前方打起来,咱们马上靠上去。”
第九十二章 三贝勒转性 顺风将军
更新时间:2012-11-07
得报明军出锦州后,皇太极立即领着一众贝勒、将校赶往小凌河准备迎战。
远远见明军行动十分小心,进展缓慢,大军以车阵结营,并没有任何破绽露出,皇太极不禁对明军统帅张春刮目相看,暗道这老儿还是有些本事的,却不是纸上谈兵之辈。知道扬长避敌,以车阵来克我骑兵。
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阿济格,对他道:“十二弟,这仗你镶红旗打头阵,可有把握拒敌?”
阿济格早已换上一身盔甲,此刻正与同胞弟多驿商议破敌办法,听到四哥问自己,忙扭过头来一脸自信道:“汗王放心好了,但使臣弟在,那明军就休想从我镶红旗过!”
见阿济格胸有成竹,丝毫没有因为旗下兵马不及明军而有所害怕,皇太极不禁高兴,但想到十几天前阿济格因为轻敌曾经吃过明军大亏,便提醒他道:“十二弟勇气可嘉,但要小心,切不可轻敌。”扬手将马鞭指向前方,“你们看,那张春使的阵形乃车阵连营,左右骑军为辅,中阵步兵为主,前进十分有章法,看得出,他是做了功夫的,咱们可不能小瞧了他。大凌河一战,咱大金可是下了本钱的,要是这仗打出什么差错,叫明军缓了劲,往后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汗王说得是,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不能轻敌。父汗在时,便教育我们道,对敌人,不管对方力量是强还是弱,咱们都要重视,否则,这吃亏的便是咱们。十二弟,这回你无论如何也要打起精神来,打出你镶红旗的威风来,也打出咱八旗勇士的威风来!”
让人意外的是,莽古尔泰一改以前性子,头一次主动附和起皇太极来,还勉励起阿济格来,这令在场的人都有些奇怪。德格类更是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同胞哥哥,想从对方的神色中观察出他的真实用意。不过,莽古尔泰脸上神情十分真挚,言辞切动的样子,让人找不出他是话里有话还是隐含讥讽。
但越是这样,德格类这心就越慌,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同胞兄长了,那夜莽古尔泰与他说的那番话可一直堵在心中,怕在心中,真怕这哥哥犯浑,发起疯来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莽古尔泰突然转了性子,这让皇太极也暗自奇怪,觉得别扭。但也没往深处想,心道怕是莽古尔泰真吸取了教训,这才改了性子吧。但想来想去,也觉说不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这三哥改性子,那还真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不对,肯定有什么不对!
皇太极暗暗思索哪里不对,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望着莽古尔泰,勉强挤出点笑容,毕竟人家附和自己的话,没理由板着个脸。
“十二弟,难得三哥如此为你打气,你可要好生表现才是。”
“汗王、三哥都放心吧,等会瞧我镶红旗的威风便是。”阿济格笑着说了句。
一直没有作声的代善突然策马往前走了两步,对众兄弟道:“这样的战法当年咱们随父汗打辽阳时倒也见过,不过那时明军的战车只两百多辆,这回却是两三千辆,这数量上多了十倍,攻打不易,老十二这回怕是有苦吃了。”说完朝阿济格关切的看了一眼,“十二弟若是觉得你一旗不能应付,二哥我这可给你调几个牛录。”
阿济格却没有领代善的好意,不以为然道:“二哥把明军说得也太了得了些,观那些明军,都是关内来的兵马,难道还能比祖大寿的辽东军还难打不成?前年咱们入关时,关内的明军什么德性,大伙都是知道的。这才两年光景,他崇祯就在关内练出了强军不成?所以汗王、二哥也不必太过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管他明军使什么阵形,咱们就咬住他一个口子往里冲便是了。”
阿济格未将明军这车阵放在眼中,以为像往常一样,用几个精锐牛录冲开个口子,那阵中的明军便会自行溃散。
他的这个想法实际也是皇太极、代善他们的想法,因为八旗作战,向来便是如此,咬住敌人一个口子,冲开,然后全力掩杀进去,将这口子越撕越大,不消片刻,敌人便要撒腿而跑了。
视线中,明军的大阵突然移动了,看样子是准备进攻了,阿济格急于回到本旗督战,忙道:“汗王,明军动了,臣弟这就回本旗了。”
皇太极挥了挥手,笑道:“去吧,多加小心。”说完,又加了一句:“若是挡不住,你就往正蓝旗那边撤,我叫多尔衮他们策应你。”
“知道了。”
阿济格于马上应了声,头也不回的领着戈什哈们策马奔向本旗。
待阿济格领人走后,皇太极笑着对代善、莽古尔泰道:“咱们兄弟个个都是这样,这敌人越多,咱们打得就越有劲,咱们如此,小的们也这样,我看用不了几年,阿济格、多尔衮、多驿这三兄弟就能独当一面了。”
代善笑道:“兄弟们成材,能为汗王分忧,我这做哥哥的真心高兴。”
莽古尔泰也哈哈笑道:“弟弟越来越有本事,岂止你这做哥哥的欢喜,我这做哥哥的更高兴。咱爱新觉罗家人丁越兴旺,人才越多,父汗打下的基业才能万年永固不是。”
皇太极陪着笑了几声,突然一脸真诚的看着莽古尔泰,有些愧疚道:“三哥,削去你大贝勒的决定,本汗心中十分不好受,都是自家手足兄弟,本汗时常会觉得对不起三哥,也对不起死去的父汗。”
莽古尔泰慌忙摆手,动情道:“汗王这话就见外了,咱大金既已立国,便是要赏罚分明,君臣有纲,臣喝醉了酒,发了酒疯,冒犯了汗王,便是要受处置,如果不被罚,君臣之道岂不是儿戏了?”
“三哥当真这样想?”皇太极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莽古尔泰了,这家伙变得也太快了些吧?听不出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骨肉至亲,肺腑之言!”莽古尔泰毫不含糊的说道。
“三哥!”
皇太极动容深情叫了声,兄弟二人双手交错,深情相拥。
见状,代善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喜道:“好,好,兄弟之间,就该这样!”
却是没注意相拥的二人眼神却同时闪出恶毒之色。
…………
鸡鸣驿防线的镶红旗驻扎着阿济格全部的家当,原本镶红旗计有一千两百红甲摆牙喇,八个满洲牛录二千四百精兵,六个蒙古牛录三千兵,共计六千六百兵马。不过在锦州城下因为明军重甲骑兵及随后明军大军的围攻下,损失了四个牛录,所以现在只五千不到兵力,但却是清一色的骑兵,且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所以阿济格以一旗之力首挡明军却不感到压力,原因便是在这里。
策马赶到鸡鸣驿后,额尔克、阿达、胡里等部将便悉数策马过来。
这会,明军的阵势虽然发动,但仍是缓缓前进,虽只隔着三里地,但看样子,没有一柱香时间是过不来的。
额尔克见明军是大阵齐开,并没有一军率先开出,便开口问阿济格道:“主子,你说明军等会会派哪支兵马过来打前阵?”
阿达插嘴道:“肯定是骑兵,还用说吗?难不成明军用步兵过来冲咱们的阵?”
额尔克不满阿达抢话,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当然知道是骑兵,问题是那张春老儿会派谁领兵过来?”
“这个?”阿达吱唔一声,这个问题他就不知道了。
阿济格沉吟一声,道:“明军的骑兵将领无非就是宋伟、吴襄,若是打头阵,也就他二人中一个了。”
额尔克点头道:“吴宋手下败将,不足道虑,且他们手下也没什么兵,便是冲过也不怕。不过奴才倒是担心那关内来的兵。”
“关内来的兵?”阿济格不解的看着额尔克,不明白他是指哪路兵马。
额尔克提醒道:“主子不记得了,上回不是有那关内来的骑兵把咱们赶到小凌河的吗。”
闻言,阿济格笑了起来:“噢,你说的是张洪谟,这人是个副将,麾下有三千骑兵,原是明国宣大镇的参将,两年前咱们进关时,明国朝廷把他调来勤王,后来便留了下来。不过据细作说,这人也就是个顺风将军,本事怕还没有吴襄他们多,不足为虑。”
“要是个顺风将军的话,那奴才便放心了。咱们有五千人,他张洪谟手下顶多三千兵马,真要过来冲咱们的阵,奴才有把握叫他有来无回。”一听张洪谟是个顺风将军,额尔克心中有数了,这种顺风将军最是打不得仗,稍受点挫折,便能生了弃意,对付这种人,方法很简单,打疼他便是。
“明军毕竟人多,前锋不利,后军便会压上,等会打起来,你们牵制住明军,主子我领着摆牙喇断他们的归路,叫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当下,阿济格部署了各部,静静的等侯明军前锋兵马的冲阵。然而,等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见到有明军的骑兵出阵杀来,都感困惑时,却见明军的大阵停都不停,已经直接压了上来。最前面的明军躲在战车后面开始朝己方放铳了!
"怎么回事?明军这什么打法?”
没有试探,没有前锋,直接大军一块压上来,这种打法前所未闻,惊得镶红旗一众将领们直了眼。
阿济格却是轻蔑的一扬马鞭,对一干部将喝道:“都愣着做什么?!管他怎么打,咱们就往一路去!传令下去,都随本贝勒往他中军冲!不要理会两边的骑兵,咬住他中军就行!”
第九十三章 火铳连弩 丧家之狗
更新时间:2012-11-08
自锦州出,至大凌河,地形一片平坦,只大小凌河隔绝,仅一长山横于小凌河右岸。
平原地形,利于骑兵冲杀,明军若不依托坚寨,很难抵挡金军攻势。
张春熟于兵事,非纸上谈兵之人,自至锦州便察看地形,经反复思量,终决定以战车结阵的战术与金军一较高低。
张春相信,两千三百辆战车组成的大阵,足当十个移动坚寨,大军聚于阵中,凭火器制敌,金军必不能近。
张春的信心并非凭空而起,事实上平原地形固然利于金军,但同样利于明军的战车,更何况张春还有杀手锏,他为明军部署的是工部最新赶制的两万三千杆火铳,还有一万两千连弩,除此以外,他甚至抽光了京营所配备的大杆子铳,足足携带了八百杆大杆子铳带到关外来,若不是红夷大炮难以搬运,他甚至准备将锦州城上的红夷大炮也尽数带出来。
有如此密集的火力,再加上有两千多辆战车做掩护,张春坚信胜利一定属于自己,属于大明!
前方火铳声响起时,张春突然如释重负的坐了下来,对他而言,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剩下来的就要看将士们表现了。
…………
“开铳!”
“放!”
根本没有派出前锋的明军躲在战车的后面笔直的冲向了金军,在金军还在猜测明军会率先进攻何处时,明军的鸟铳和连弩便在军官的命令声中一起发射,顿时,鸡鸣驿上空响起密集的火铳声,呛鼻的药味弥漫整个战场。离着几里地都能听见那霹雳叭啦的铳声,惊得鸟雀满天飞。
镶红旗未料到明军会这样上来就打,而且一上来就是全部,不由乱了阵脚,虽说明军的火器和连弩未伤着多少人,但陡然面前上来几万明军,也不按章法打,一上来就不要命的猛攻,兵力只对方八分之一的镶红旗显然无法抵挡。
眼看明军就要突入防线,阿济格当即立断,亲率红甲摆牙喇亲兵如利箭般直剌明军。
看到旗主身先士卒,率领摆牙喇亲兵奔明军冲去,满蒙牛录们也都回过神来,连忙汇集一处,要随着旗主大旗一起向明军冲去。
阿济格明显是想为十几天前的败仗报仇,心里窝着一口气,目光死死盯着两股明军车战的结合处,想着从那里突进去,可是未等他靠近,便听对面的明军将领大呼大叫起来,很快,明军阵中便打响无数火铳、那弩箭如箭雨一般披头盖脸而射,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红甲摆牙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轰倒在地,人仰马翻。
“冲,继续冲!”
冲阵哪有不死人的,几十人的伤亡阿济格还不放在心上,扬臂吼叫着要亲兵们不顾一切冲进明军阵中。
冲锋中,有两枝弩箭射到了阿济格身上,却被他身上的层层铁甲给弹了开,丝毫没有伤害到阿济格。
对面明军不知道是怕了八旗铁蹄还是自乱了阵脚,那些趴在战车后开铳的士兵突然全部掉头往后跑。
见状,金兵不由欢呼起来,阿济格也暗松一口气:明蛮子果然还是这个德性,这铳子放过一轮,便不知道爹娘在哪了。
奔驰中,看到固山额真屯布禄领着几个牛录从左边赶了过来,阿济格忙对紧跟在身边的戈什哈们大叫起来:“打旗,让屯布禄把口子撕大一点!”
“喳!”
两个戈什哈闻令熟练的从背后取出本色大旗,在马上来回舞动。屯布禄那边见了,迅速集兵往阿济格当面冲来。如此一来,当面金军便有数千之众,而明军大阵因为太大太宽,导致距离太过分散,从上方看去,便是几千金军骑兵对着明军的一个点猛冲。
情势显然对明军不利。
离明军大阵还有数十步距离,几乎所有金兵都以为马上就要冲乱明军阵形时,那些本已撤退的明军突然扛着长六尺多的大杆子铳再次抵近了战车。
把大杆子铳往战车上一放,对着金军就轰射起来。
“砰!”
那大杆子铳装药是寻常鸟铳的五六倍,一铳开出不但声音极大,威力也是惊人。
短短瞬间,百十杆大杆子铳一齐开火,那冲锋的金军就如割麦子般纷纷倒地。
若不是戈什哈护主及时,只怕阿济格也不能幸免。
一轮大杆子铳后,又有上千明军如潮水般涌向战车,趴在那里一齐开火。后方的明军也将手中的连弩纷纷射向阵前。
铳子、弩箭、大杆子铳的连番打击下,倒在阵前的金军人马不下千众。
阿济格脸色急变,知道自己再次轻敌了,望着伤亡惨重的部下,大惊失色:这战车阵竟这般厉害!撤,得赶紧撤,否则自己的家当就要全部葬送在这了!
“撤,快撤!”
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仪表了,阿济格一拉马头,不住吼叫着撤,带头往后方跑去。与刚才目空一切,根本不将明军放在眼里的样子判如两人。
镶红旗的将领们见旗主跑了,忙也跟着赶紧跑,连那些受伤的同伴也不顾了。
明军初战得胜,也不出骑兵去追击,而是继续缓慢,有条不紊的向前进着。
那些横在阵前的金军尸体被快速的堆积在一起,形成十几个人堆。路过的明军士兵没有人停下去割取他们的首级,而是在军官的呼吼声中沉默的向前进着。
“好,打得快!”
千里镜中,张春哈哈大笑,初战得胜更加坚定了他的念头,凭着这战车大阵,一定能解这大凌河城的围。
…………
“将军,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听到铳声传来,曹变蛟兴奋的叫了起来,施大勇却是很紧张,倒是身后的新兵们却不像他这将军一般紧张,人人翘首北往,后方的人不停的朝前挤,要跟前方的人打探大军战况。
离着三里地,又没个高处可立,施大勇根本看不到前方打得如何,心中紧张万分,生怕大军只一个回合便败了下来,他连上前挽救的机会也没有。好在,等了片刻,便见大军的阵形依旧先前一样,没有半分散乱,也没有溃兵往回奔,并且又继续向前开进。
……………
阿济格如丧家之犬般一口气撤出了七八里,不但放弃了鸡鸣驿防线,连小凌河也不守了,直接就撤到了佟养性的汉军旗火器营处。
一渡河,便匆匆从马上翻下,因为身上的甲太重,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从地上爬起,顾不得一身泥土的狼狈样,慌忙便叫嚷起来:“额驸,额驸!快准备好红衣大炮,待明军进入射程,立即开炮,不能再让他们往前冲了!”
第九十四章 火炮逞凶 药子打光
更新时间:2012-11-09
“十二贝勒莫慌,巨早就等着明军了!叫他们尝尝咱大金天佑神威大将军的厉害!”
统领汉军旗,大金国人称“佟半朝”的西屋里额驸、昂邦章京佟养性早就等着了,待镶红旗的败兵退过河,忙发一声喊,这边喊完,那边侄儿佟图赖就吆喝起来,一千六百名原明军的炮手立即各就各位。
从义州、沈阳运来的十六门红衣大将军炮加五十二门铜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河对岸,无比狰狞。
那些明军的炮手都是打了多年炮的,其中有些军官甚至还是当年李太师的部下,这些人是佟养性精挑细选出来,吃好的,穿好的,待遇比起其他的俘虏要好的多。有的甚至还给配了掳来的汉女为妻,加上在金国呆的年头也久了,早就忘了自己的祖宗,这会都是心甘情愿的替大金国卖起命来。人人心里都一个念头,这可是火炮营的首战,无论如何也要打出威风来,只有打好了,往后主子们才会重视他们,要是打不好,回去之后说不得就得解散发给披甲人为奴。
好不容易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为大金国的兵,好不容易才娶妻生子,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谁个肯再回到从前。爹娘祖宗早死了,人活着得为自个打算!(作者注:李太师,辽东总兵李成梁。)
一时间,这些汉军旗的炮手们是人人卖力,装药子的装药子、夯实的夯实,战前已经测量过炮距,这会也不用瞄准,直接就点火发射起来。
远远见到明军的战车已经靠近小凌河,佟图赖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后,脸上满是红晕,既激动又害怕。在紧张的片刻等待后,狠狠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开炮!”
“呼啸”声中,十几颗红衣炮弹便落进了明军之中,天女散花般炸开。
最先被炸到的明军瞬间就被砸得五骨分尸,人马皆不可挡,死伤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建奴哪来的红夷炮?!”
听到炮声,明军上下惊动,张春更是脸都白了,自奴酋起兵以来,从未闻奴有大炮,更别说是西洋人的红夷大炮,这建奴难道也学会造炮了?!
前方车阵已是乱做一团,士兵们为了避让金军的炮子,吓得到处跑,大军的阵形也随之一滞。
有两颗红夷炮弹落点正中战车,还没等战车旁的明军反应过来,那战车便被掀翻上天,然后轰然落地,散成一团。
四万明军谁也没有想到金军竟然会有大炮,大炮的轰鸣让他们惊慌,阵形开始乱起来,有几处明军甚至开始往后退了。
“传令下去,继续前进,谁也不得后退一步,违令者,斩!”
张春咬牙下了死命令,身为大军统帅,兵备监军道,他已做好随时斩杀溃兵的准备,他绝不能让溃兵冲乱整个大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成功,便成仁!
张春已经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如果下令撤退,不但前功尽弃,大军也将被建奴的骑兵横扫一空。
他不敢想象那是一场什么样的屠杀,他不敢想象失败对于大凌河、对于锦州、对于大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败了,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
“听我号令,一齐开火!”
打完一轮的红衣炮需要重新装填,佟图赖见明军已经被炮打乱,唯恐明军趁着红衣炮间歇的时候缓过劲来冲过河,急忙传令那几十门铜炮开火。
随着他手中的令旗再次挥出,五十二门从明军手中缴获来的铜炮同时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响中,五十二颗铁球恶狠狠向明军阵中砸去。随着炮弹的落下、跃起,明军阵中又是一片尸山血海,断肢残臂不时抛起。
一颗炮弹砸进了明军最前方的阵列,虽然落点处士兵们潮水般散去一空,但那实心弹却不比开花弹直接炸开迸射,而是在地面上跳跃起来,活生生的砸出一条人肉大道来。
一颗炮弹好像长了眼似的上跃下落,向前扫去近百步,沿途带走无数人的性命,那头颅、身子、手臂,还有众多人的大腿小腿,好像杂耍艺人手中的小玩意一样,不停的抛起落下。直到弹疲力尽,那炮弹才安稳的停了下来,通体血红,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开炮!”
佟图赖叫出性子来了,望着明军的惨状,手中的令旗挥动得格外有力。
铜炮轰鸣后,红衣炮再次打响,如风吹稻子般,那红夷炮弹落点的附近,一个个明军被弹片打中倒下,哀号、惨叫、打滚…
一辆又一辆的战车或被掀翻,或被砸烂。
后面的明军被前方的惨状吓坏了,好像那炮子随时都会落到自己头上,听着那哀叫声,他们紧绷的心弦轰然断裂,数千明军开始一齐后跑去。
等待他们的却是三千骑兵组成的督阵队,副将张洪谟亲自领着部下督阵,闪亮的军刀直指那些溃兵。
“不许退,不许退!”
“后退者杀!后退者杀!”
“兵备大人下了死命令,不许后退一步!”
在斩杀近百名溃兵后,溃散被止住。明军步卒在骑兵的赶压下,无奈的掉转回头。他们还没有胆大到敢去和自家的骑兵厮杀。
整个大军,却独有一军不仅没有后撤,反而向前进了百余步。这便是副将王之库率领的五千火器兵,他们同样经历了金军炮火的打击,同样的损失惨重,然而从上至下,却没有一人后退。
“稳住,稳住,弟兄们都稳住了,只要冲过河去,咱们就能端了建奴的炮阵!”
“散开,都散开些,团得那么密,想吃炮子吗!”
“别怕那些炮子,你越是怕,那炮子便越往你头上落!都他娘的听了,阎王爷也是怕凶人的!只要咱们自个不怕,这命他阎王爷就收不去!”
王之库的嗓子都喊哑了,硝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可是他却顾不得喘口气,也顾不得喝口水,因为他知道,如果中军大阵溃乱,不但再也解不了大凌河之围,整个大军包括他和部下五千士兵便都要葬送在这关外的白山黑土之间了。
都冲到小凌河了,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道理!狗.娘养的建奴,老子看你们有多少炮子!
王之库咬牙高喊着命令,尽可能让各部散开些,那些被炮子打伤的士兵是顾不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冲过河去,冲到建奴炮阵的跟前,叫他们的大炮打不响。
张吉甫、满库、杨征华等部也迅速弹压了溃兵,看到王部正在冒着炮火前进,纷纷勒令着再次组织攻势。
可他们想不到,金军的火炮竟然是打的这般快,队形才将将的散开,他们的火炮又是打了过来,这次对形是散开了不少,可对面打来的炮弹也是不少,伤亡依旧是不小。
一波炮弹过来,几十颗大小铁球砸在督阵的骑兵阵内,这些骑兵也没比步兵好多少,血肉横飞,断手断脚。
可是他们却没有如步兵一样慌忙逃命,而是竭力控制住坐骑,继续向前进发着。
仗打到这个节骨眼上,谁都知道撤退意味着什么,河对岸密布的八旗兵可是巴不得他们自行崩溃呢!
…………
“汗王,额驸这炮打得好,打得好啊!”
“咱大金的天佑神威大将军发威了,发威了,哈哈,炸,炸得好,狠狠炸那些明蛮子!”
望着河对岸明军大阵一片死籍,金军各旗不约而同的响起了震天欢呼声,不过这时候硝烟还没有散尽,对面地情况还看不清楚,不过所有的八旗兵都好像是已经是获得胜利一样在那里大声的呐喊和欢呼。
“汗王,想不到额驸造的火炮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奴才刚才听着那炮声,当真是觉得天崩地裂,如雷霆轰鸣般,险些吓得叫起来,真是惭愧!惭愧!”
缓过神的宁完我实在是忍不住出声赞叹,这可比在义州城下见的那两炮厉害多了,刚才炮声响的时候,可炸得他耳朵直发懵。
“此战要胜,额驸当记首功!”
皇太极也是说不出的兴奋,拿着千里镜对着明军大阵看来看去,想知道明军乱了没有。可是硝烟太多,实在是看不清楚,便放下镜子,满面笑容的等着。
很快,硝烟散去。
散去硝烟后,对面明军的大阵终于是完全显露出来,方才看着还颇有章法规矩的大阵已经是被撕开了无数个口子,方才还是士气冲天的明军,现在却变得无比狼狈。那战车后原本密集的阵形,现在也消失了好多,很多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白地,地面上你也看不见什么鲜血,只有紫黑色的泥土和尸体。
“怎么,明军还没有崩溃?”额驸达尔汉看得仔细,那明军的大阵竟然还在朝前缓缓移动着。
“是吗?”
皇太极眉头一皱,举起千里镜再次看去,果然明军的车阵还在继续前进,看架势,他们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渡河了。
“咦?”
千里镜中,突然看到一顶写有“张”字的大旗正在逐步朝前,大旗下,似有不少明军将校簇拥。
“张春老儿倒是不怕死,难得。”
皇太极放下千里镜,轻蔑一笑,他也不急着就令各旗渡河反击明军,而是要等佟养性的火炮把明军最后一点勇气炸垮再动手,那样效果更好。
………
完全没有受到炮火打击的是左右翼的吴襄、宋伟的骑兵,得益于中军大阵太大,他们这两翼的骑兵反而没有被金军的炮火瞄准。
不过虽然没被炮火袭击,可是吴宋二部情况也不容乐观,炮声惊得战马乱喊乱叫,阵形也有些散乱,此时若有金军骑兵来攻,只怕也是要一败涂地的。
看到中军大阵继续在前进,宋伟毫不犹豫命令部下也随之朝前,准备强渡小凌河,可是吴襄竟然命令不要再前进,他被金军的炮火吓坏了,开始首尾两端起来。之所以没有立即掉头撤,只因为中军大阵还在,他要确定中军败了才敢带人逃走,否则要是张春领着中军突破小凌河,他却跑了,那回去之后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
张春冒着被金军炮火击中的危险毅然与大军一起朝前移动,明军看到兵备大人的旗号后,多少都有些心定。眼看就要开始渡河,对面金军却仍没有出来拦截,那大炮也好像哑火般不再打响,明军都有些惊讶。
不止他们惊讶,皇太极也惊讶,他迟迟没有命令各旗渡河,便是要等汉军旗火炮营彻底炸垮明军,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到炮声,那边明军又要过河了,小凌河对岸只有镶红旗和正蓝旗,若是挡不住明军,那火炮营很可能就要被明军端了。
“西屋里额驸怎么回事?这炮怎么停了!”皇太极又急又气,拿着马鞭在那不知道是举还是落。
左右将校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这炮就停了呢?
“还不快人去问问!”
见戈什哈们还愣着,皇太极气得一鞭子抽了过去。戈什哈们一惊,忙要打马去问怎么回事。这时,却见一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正是汉军旗的一名游击,那游击见到汗王大帐后,“扑通”下马奔了过来,急叫道:“汗王,咱们的药子打光了,额驸请汗王即刻出兵拦截明军!”
“什么?药子打光了?!”
皇太极足足怔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恨恨的一甩鞭子,对那游击道:“你速去传令阿济格,叫他马上带兵去拦明军,千万不能让他们过河!”
第九十五章 渡河之战 汗王擂鼓
更新时间:2012-11-10
炮打得痛快,真是痛快,明军人仰马翻的场景任谁看着都痛快。可是,光顾着痛快了,却没留神药子没了。
没了药子的大炮有个屁用!烧火棍还能带着跑,这几千斤重的玩意能带着跑吗?
佟图赖气得暴跳如雷,拽住炮营总兵张国臣便是两耳光,破口骂道:“你个狗奴才,咱们带了那么多药子来,怎么会全打光了呢!”
佟养性也是既惊又气,这眼看着大炮发威,大金要胜了这仗,却没想节骨眼上却闹出没药子的事来,这不是成心让他在汗王那里出丑吗?!
气不打一处来,“豁”得抽出佩刀,架在了张国臣的脖子上,恶狠狠道:“说,说不出来,爷一刀砍了你!”
刀架在脖子上,额驸又是满脸黑青,把个张国臣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叫道:“额驸饶命,额驸饶命!…”
“我问你,药子呢!”佟养性懒得听张国臣废话,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紧逼一步,这回刀尖直接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张国臣倒吸一口冷气,慌忙道:“额驸不是不晓得,咱大金自个不产药子,那药子是打蒙古从山西商人处购来的,当初定的是一万斤,可是山西那边一次供不了这么多,只给运来了三千斤,余下的要明年才给清。当初造炮时,下面要试炮,用去了数百斤,剩下的奴才全照额驸的意思给运来了,现在打光了,实在是怪不得奴才啊!”
闻言,佟养性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急糊涂了,跟山西商人采购火药是他一手操办的,对方说要分批给清也是他答应下来的。现在药子不够,如何能怪罪张国臣他们。
没有药子,明军又要渡河,怎么办?
佟养性望着那一字排开的大炮不知所措,铜炮好拉,可那红衣大将军炮一门重三千多斤,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沈阳拉了过来,现在如何能马上就拉走呢。可不拉走,这明军马上就要冲过河了,炮肯定落他们手中去!
打心眼里,佟养性视这些炮如心头疙瘩,实在是不忍舍弃它们。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这会再不撤,不但炮没了,连这一千多号炮手也会落明军手中。到时,他又拿什么再来铸炮,筑好了又叫谁来打呢!
“叔父,怎么办?”佟国赖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那对面的明军可是已经渡河了,叔父再不拿个章程来,可就来不及了!
看看炮,看看明军,佟养性脸色急变,终是下定决定,咬牙道:“炮留下,咱们撤!”
话音刚落,却见十二贝勒阿济格领着一众镶红旗将校匆匆奔了过来,“额驸,你马上安排人把炮拉走,绝不能落在明军手中!”
佟养性一愣,脱口道:“十二贝勒,明军就快过河了,这炮咱们拉不走了!”
“怕什么!”
阿济格凶性大发,吼了声:“额驸但管拉炮,明军由爷我带人去拦!只要我镶红旗还有一兵一卒,明军就过不了河!”
话音刚落,又喝了一声:“额尔克、屯布禄!”
“奴才在!”额尔克、屯布禄齐齐应了声。
阿济格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把手一挥,翻身便上了座骑,扔下一句“领着你们的奴才随我来!”马鞭一抽,带着戈什哈们杀向渡河的明军。
“保护主子!”
胡里担心阿济格安危,叫了一声,领着自己的两百多白甲摆牙喇忙随了过去。
退过河的镶红旗残兵还有三千多,得益于自家大炮的威风,这会士气复振,见旗主身先士卒,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鬼叫般嗷嗷又扑向了渡河的明军。
佟养性见状,不敢耽误,忙令佟国赖、张国臣他们赶紧安排人拉炮。
…………
小凌河又名锦水,长五六十里,上游与大凌河交汇,下游奔海而去。最宽处近两里,最窄处却只一百多米。流经长山这段水域并不太宽,约有一里多长,河水也不深,最深处才齐人半腰深。河面上有一石桥,本是连接两岸,方便过人,不过交战的明金双方谁也没有打桥上过。因那桥太窄,根本容不下多少人。若打桥上过,只能是白白送死,前边的人过不去,后边的人也别想接上去。
根本不需下令,明军全部下了小凌河,那桥空荡荡的,没有一支人马打那过。
不再受到金军炮火威胁,虽不知金军为何不再打.炮,但明军胆气无疑稍壮起来,张春审时度势,传令丢弃损坏的战车,集中一千多辆战车重新布于阵前,两万多火器兵和连弩兵如潮水般踏河而过。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
要想阻止明军渡河,金军就必须半渡而击。
不需皇太极传令过来,阿济格也知道这会自己的镶红旗必须渡河拦截。
马蹄下水后,溅起一片水花,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下水,小凌河水顿时混沌一片,河里的鱼虾如受惊兔子般窜来窜去,不时还能看到几尾鲤鱼跃上水面。
“建奴上来了,弟兄们准备!”
王之库唾了一口唾沫,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大刀,视线里,装填完毕的士兵们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狭路相逢勇者胜!
金军、明军在这宽不到一里的小凌河上再次上演勇者相争的大战。
明军人数太多,单凭镶红旗根本无法阻拦,用大箭也根本阻止不了明军,阿济格唯一的办法便是如先前一般,再次撕开明军的口子,促使他们崩溃。
这便需要勇气和胆量。
阿济格也非莽撞之徒,他认定明军受到大炮轰击后,肯定已是人人胆寒,这会只是强撑着口气,只要镶红旗不惜血本,不顾一切代价猛冲他们,明军渡河的势头必然被有效遏制。只要正蓝旗、正白旗他们赶上来,明军肯定会后撤!
“哇乌鲁!”
战马完成加速,三千多骑兵随着旗主大旗插向明军。
“咚咚、咚咚”
突然,身后响起激昂的战鼓声,阿济格下意识回首一望,两里外,汗王大旗正向这里行来,那鼓声明显自大帐而来。
想也不想,阿济格激动叫喊:“汗王给咱们擂鼓了,汗王给咱们擂鼓了,不怕死的勇士向前冲啊!”
“汗王给咱们擂鼓了,汗王给咱们擂鼓了!”
鼓声震荡在每个镶红旗金兵的心弦里,身下的战马跑得更快了,手中的长刀也握得更紧了。
两里外,十六个大汉抬着的大鼓下,皇太极豪情满怀的看着前方,手中的鼓锤铿锵有力的一声又一声的敲着。
第九十六章 三千精兵 未雨绸缭
更新时间:2012-11-11
金军战鼓响起的时候,白发苍苍的张春坐在战车上,向着河对岸发出三声呐喊:“过河!过河!过河!”不顾亲兵阻拦,毅然从车夫手中抢过马鞭,义无返顾的驾着战车向着小凌河冲去。
双方主帅一个不顾危险,亲率战车督阵,一个则是亲手为部下擂响战鼓。
无论是皇太极,还是张春,都知道,这仗已经打到最关键的时候,谁撑不住,谁便输了。
虽然伤亡惨重,明军各部还基本保持了建制,尚存的战车仍有一千多辆,大军元气也未伤到,兵力仍有三万多人,而金军逞凶的火炮却哑了火,明军的战车阵将继续发挥作用,因此坚持下去,未必便会输。
在各级将领的督促下,明军各部相继渡河,河对岸,金军的骑兵已呼啸而至。
一个要渡,一个不准渡,恶战便在河中爆发。
“开火!”
“砰砰”的铳声响起,密集的弩箭黑压压的射向金军,在付出一个牛录的折损后,镶红旗再一次撞上了明军的车阵。
摧毁当面的数十辆战车后,阿济格领着自己的红甲摆牙喇亲兵一鼓作气冲进了明军大阵中,顿时,血肉一片,明金双方在战车大阵中惨烈厮杀起来。
…………
此时,大凌河城头上早已站满了辽东军将,佟养性火炮营开炮时,城头的明军便听见了,急忙跑下去报告给祖大寿。
祖大寿闻讯,也分不清真假,因为他已经上了洪太一次大当,实在是不确定那炮声是不是意味着援军真的来了。
为防万一,他还是与何可纲、张存仁、刘天禄等人登上城头,听了一会,觉得这次炮声之激烈和以往不同,往城门下看,金军也布下了重兵,看样子,这次增援备不住是真的,否则金军没必要在城下布下重兵。
“祖帅,看样子援军真的来了,咱们赶紧出城接应吧!”
饿得脸都肿起来的何可纲抑制不住的激动,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皇上和督师没有抛弃他们!
激动之下,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立即组织人马出城接应援军,里外夹攻,打建奴个措手不及!
祖大寿却犹豫的说道:“万一这次增援还是假的,我们只怕连守城兵力都没有了。不如还是再等等吧,待援军来到跟前,看清了再说。”
见祖大寿不愿出城接应援军,何可纲急道:“祖帅,建奴哪里有这么多的红夷大炮,这次增援肯定是真的!我们应立即冲出城与援军会合,否则,就真的是全完了!”
援军是真的,何可纲料到了,却没有料到那红夷炮却不是自家人的,而是建奴仿制出来的。但是眼下却谁也不知道金军能造出火炮来,所以何可纲的说法得到了刘天禄、高光辉等将领的附和,纷纷说道援军必是真的。
祖大寿却还是有些迟疑,想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对众将道:“我何尝不想冲出去,可咱们能冲出去吗?不用多,建奴们只需一千人马往那一横,我们就休想冲过去,何况还有四道壕沟。”
“祖帅,机不可失,背水一战吧。胜了,围就解了;败了,顶多是一死而已。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何可纲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饥饿使得他现在站着都费劲,若不是扶着墙,只怕早已不支倒地。
不愿饿死在城中的将领占了大多数,何可纲的请战得到了大部分将领的支持,甚至连祖大寿的两个弟弟也赞同出城。长子祖泽润也劝祖大寿不管真假,都要派一支人马出城探探看,倘若是真的,也好接应,倘若是假的,大不了再折损些兵马。城里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有个活命的机会总要去试试,就这么错过求生的机会,大伙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祖大寿却是迟迟没有点头。
“祖帅,出兵吧,事不宜迟,当断则断,若再犹豫不决,这战机便要误了!”
何可纲咬牙撑着说了最后一句,腿脚一软,瘫倒在地。见状,刘天禄等人连忙去扶他,却被他摆手制止,一动不动的望着祖大寿,眼神之中说不出的坚决。
“这…”
祖大寿心下苦恼,既怕这援军是真的,又怕这援军是假的,上次出城一下就折了三千多精兵,这些可都是他祖家的嫡系人马,也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就这么折在城外,实在是叫他心痛。眼下城中自己的嫡系人马不到四千,余下的都是何可纲、张存仁等人的部下,若是这次仍是洪太使得诡计,那出城的兵马肯定又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手下没了兵,诸将们还会听令于自己吗?便是日后真的撑不住,要走那条路,何可纲他们会听自己的吗?要是不听,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所累,真死在这为国尽忠不成?
不行,不能出兵,绝不能出兵!
若真是援军,督师一定调集重兵前来,不一定非要城里这点人马去接应,等援军打到城下,再出城也不迟。
拿定主意,祖大寿便要彻底否决出城接应援军的建议,但看到何可纲的眼神后,他不禁再一次犹豫了。
这何可纲和他祖大寿一样,都是都堂袁崇焕到辽东后所提拔的将领,当年宁远守城战和宁锦大战都参与过,崇祯元年袁崇焕任蓟辽督师后,提拔自己为总兵,也提拔了何可纲为副将。可以说,在大凌河城诸将心中,他祖大寿和何可纲实际是并尊的,名义上一个是总兵,一个是副将,但实际上二人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他不能不重视何可纲的意见,更何况,赞成出城的还有他的弟弟和儿子,他不能不慎重考虑。
…………
早年袁崇焕裁汰关外诸总兵,只留三人,就是何可纲和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以副将衔典中军守宁远,足见袁崇焕对其的信任。袁崇焕甚至在上表崇祯的奏疏上说何可纲“仁而有勇,廉而能勤,事至善谋,其才不在臣下。臣向所建竖,实可纲力”。
不过自袁崇焕下狱被杀以后,何可纲的处境开始逐渐变得艰难起来。收复永平四城之战、援锦州之战,他都立功不小,但一直没有得到提升。以他的能力,显然可以独当一面,但却只能长期作为祖大寿的副手,执掌袁崇焕的旧部,而能力在其下的吴襄、黄龙等人却纷纷被提升为总兵。
虽然均为袁崇焕爱将,但祖大寿和何可纲的关系实际很一般。从吴襄被提拔为锦州总兵这一事件上便可看出祖大寿内心是不信任何可纲,想要排挤他的。
吴襄是祖大寿的妹夫,本人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战功,却在祖大寿的推荐下跃过何可纲成为辽东总兵,便足见祖大寿容不下何可纲。
何可纲长期居于副将的一个恶果就是,大凌河筑城开始以后,他同祖大寿被一起派往护卫。后金军围城后,两员良将一起被困城中,致使孙承宗和丘禾嘉不得已起用吴襄这样的庸才来指挥援救大凌河的明军。
如果何可纲、祖大寿二人能一里一外,相互策应,一人守城,一人支援,则大凌河之战也未必没有胜利的可能。
可是事实却是祖何二人现在都困在这大凌河城中,锦州方面实在是没有良将可用,宋伟虽然也有能力,毕竟部下兵马不多,无法指挥得动同为总兵的吴襄。并且与吴襄关系不合,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怒骂吴襄是小人,贪生怕死之辈,这便注定吴襄不会全力支持他,果不其然,大雾之日,吴襄连建奴影子都没见着,便弃宋伟不顾,带人狼狈逃回锦州。气得宋伟回去后向丘禾嘉和孙承宗告状,无奈前者也治不了吴襄,后者却是看在祖大寿的面子上硬保了吴襄无事,否则,此次大军出援,吴襄应该是在南下的囚车中,哪里还会随着大军一起出援。
……………
心中的顾虑不能摆到台面上,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与弟弟儿子交心,祖大寿权衡半天,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对何可纲说道:“既然大伙都要出城看看,那就由你领兵三千出城,若是真是援军,你便率军与他们会合,引他们至城下,我好接应。若不是援军,你便速速返回,切不可与建奴交战。”
闻言,何可纲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站了起来,毅然点头道:“祖帅放心,末将一定杀出条血路来!”
“大哥,何将军这样子能带兵吗?不如让我们去吧。”祖大成见何可纲饿得站都站不住,大哥却要他领军出城,很是意外,以为大哥没注意何可纲的饿样,忙提出由他来领军出城。
不想,祖大寿看了他一眼,却是说道:“你为人素来莽撞,如何能领军?”说完,关切的看了一眼何可纲,“可纲,身子可吃得住,若吃不消,我便令旁人去。”
“不必,我这身子还能吃得消。”好不容易说动祖大寿派兵出城接应援军,再加上援军到来的激动,使得何可纲如将死之人般回光返照起来,竟然忘记自己胃中的饥饿,忘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了。
一旁,副将刘毓英、窦明德、参将胡弘先、萧永祚等何系将领却一个个都怪异着看着祖大寿,便是张存仁、刘天禄等人也觉祖帅的安排不妥。但何可纲自己说能出城,他们也不好反对,否则何将军还以为他们看不起他呢。
何可纲应下来后,祖大寿暗松一口气,生怕再有人劝说,忙吩咐亲信韩大勋:“你马上抽三千精兵于城门集中,交由何将军带出城接应援军。”
三千精兵?
韩大勋一怔,抬首看到祖大寿的目光后,立刻心领神会,忙应了声便去调兵。
半柱香后,韩大勋把人调好了,何可纲到城下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哪里是什么精兵,分明就是一帮老弱病残,内中甚至有一半是些民夫工匠们,一个个无精打采,东倒西歪,兵不像兵,民不像民的。
望着这些兵,窦明德气不打一处来,朝城头上看了一眼,低声对何可纲道:“将军,祖帅分明是不想让你出城!他给咱们的根本不是精兵,凭这些人,咱们连壕沟都过不去!”
“祖帅这算什么意思,他便是不派自己的人,那咱们领自己的兵去总行吧?”胡弘先气愤的说了句,便要去调自己的兵来。
何可纲却一把抓住他,苦笑一声:“算了,扶我回去,这城,咱们不出了。”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城上,祖大成、祖大名望着被部下抬走的何可纲,犹犹豫豫的望着大哥,半响,祖大名方才轻声喃喃一句:“大哥,你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些。”
“嗯?”
祖大寿侧脸斜扫了弟弟一眼,怒哼一声,道:“你懂什么,这兵要是全打光了,往后怎么办?”
祖大名一撇嘴,脱口道:“怎么办?大不了死在这里,朝廷又不会亏待咱们祖家!”
听了这话,祖大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给了祖大名一耳光,骂道:“死,死!你就知道死!倘若大哥也跟你一样,咱们祖家哪里会有今日的基业!你不为自个打算,也得为咱们家族打算!要一个个都像你这般,咱们祖家早就败落了!”
“大哥!…”祖大名捂着脸,愤愤不平的望着祖大寿,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打自己。
祖泽润怕三叔跟父亲跳起来,忙在旁轻轻拉住他,同样也疑惑不解的望着父亲。
祖大名却是好像明白什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都给我回去呆着,看好你们手下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城!”
摞下这句话,祖大寿头也不回就下了城头。
“二叔,父亲这是怎么了?”祖大寿走后,祖泽润不解的问了祖大名一句。
祖大名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反问他一句:“泽润,二叔问你,那边你可有熟识的人在?”
“那边?哪边?”祖泽润一头雾水。
祖大名朝北面一撇嘴,祖泽润见了,不由吃了一惊,脸色阴晴不定,迟迟说不出话来。祖大成听了,也是一脸愕然。
见状,祖大名叹口气,四下瞧了眼,见没人,才低声对祖泽润和祖大成说道:“这也是最坏的打算,先前那边不是派范文程送来封书信嘛,看样子,建奴是想要咱们降。所以提前做些沟通还是要得的,不然真等建奴破了城,咱们再降就不受人待见了。”
“援军不是来了吗,怎么就要降了?”祖大名有些想不通。
“你等援军打到城下再说吧,凡事要往最坏的方面想,未雨绸缭,总好过事到临头吧。”真要投降建奴,祖大名也不愿意,但真到那一步,他也只能跟着大哥走这条道了。
祖泽润点头道:“要是父亲真是这样打算,那边我倒是有些旧部在。”
“你找两个可靠的人,要是援军是假的,或是打不过来,那晚上你就将他们吊下城。这事要做得小心些,万不能让何可纲的人知道,明白吗?”
“二叔放心,这事我晓得这么做。”
“那好,我去找你父亲,你和三叔留在这听信,要是来得真是援军,你赶紧叫人报过来。”
第九十七章 请撤 中使 三件事
更新时间:2012-11-12
摄于皇太极严令,也知情势危急的阿济格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了明军渡河之势,三千多金兵在明军大阵中左突右突,搅得明军阵不成阵,各部被分割成几块,中军统帅张春无法成功调度各部协同作战。
好在攻入阵中的金军只有两三千人,明军虽乱,但整体上仍处于优势,只是这优势却是相对于镶红旗金军而言,在整个大势上,明军形势却不容乐观。
渡不过河,明军便无法继续朝前突破,金军则可凭借小凌河迟滞明军脚步,调集其它各旗骑兵来参战。
一旦金军有新的兵马加入战局,对无法保持进攻队形,且各自为战的明军而言无疑是场灾难。
皇太极用兵大家,如何能不利用阿济格竭尽所力为他赢得的时间。
张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金军正白、正蓝两旗分别从河对岸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朝小凌河急速杀奔而来。远远看去,两旗骑兵近万人。
而突入大阵的数千金兵却异常顽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围歼又或将他们赶跑。
只要那两旗金军顺着突入阵中的镶红旗金军撕开的口子鱼贯而入,这仗基本上便输了,再打下去也无非是早败晚败而已,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
对岸传来震天动地的蹄声使得副将张洪谟面如土色,惊恐的看着身边的张春,牙关都有些抖动了,喃喃道:“大人…大人,怎么办?”
张春脸色铁青,咬牙不语,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足以塞进一枚铜钱。
但他却不慌,也不乱,只是咬紧牙关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些突入阵中的金军。
一旁的张吉甫、杨征华等将领却没有主帅这般沉着,他们望着河对岸呆呆出神,彼此对视的眼神无不是惊慌万分。
眼下这局是个死局,这小凌河便是解局的关键,过得了河,则全盘皆活,过不了河,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观眼下这局面,过河已是无望,再战下去,只有全军覆没。
四万大军是大明最后的家当,除此之外,朝廷再也凑不出一支援军来解大凌河之围。若是全部葬送在此,大明这关外的天便算彻底塌了,他们这些人也将血洒此地,再无可能回到关内。
众将心下都在盘算,若趁建奴大军未齐集之前丢下步卒逃回锦州,至少能保下五六千人马来,要是建奴大军全围上来,那便是再无一兵一卒能逃出生天了。
念及于此,撤退的想法便开始在众将心里酝酿,但谁也不敢先说撤,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兵备大人当年可就是靠着斩杀不肯率军前进的参将平步青云的。
他们害怕自己刚说要撤,兵备大人就会马上变脸命人拿下自己,然后一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春最信任的副将张洪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他面前,纳首便拜,恳求道:“大人,现在撤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张春没想到第一个说要撤的会是张洪谟,失望至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饱含无奈沧桑感。
张春的笑声让张洪漠脊背发凉,冷嗖嗖的,跪在那里不敢动一下。
笑声嘎然而止,耳畔传来张春的声音,“是,现在撤,来得及,至少咱们的性命都能保住,可是我问你们,这几万士卒怎么办!难道你要本官抛弃大明的士卒,独自求生吗!”
“大人!情非得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张洪谟苦苦劝说,“建奴骑兵厉害,咱们已经尽力,何苦全数葬送在此呢!现在若撤,至少能保下一些骨血,日后再图便是。”
“张洪谟,本官念你也是堂堂副将,昔日也立了不少战功,不治你动摇军心之罪,但若是你再敢言撤,本官在死之前,也定要用天子赐的这把宝剑斩下你的人头来!”
张春说完,伸手从亲卫手中接过崇祯帝亲赐的宝剑,抽剑出鞘,怒指张洪谟。
一边奉命保护张春的锦衣卫千户董开国领着数十名锦衣卫将张洪谟围了起来。
“大人!…”
望着那冰冷的剑锋,张洪谟一阵胆寒。
张吉甫、杨征华等人见势不妙,一个个全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亲赐的宝剑对于他们的震摄力远高于张春个人的威信,大明还没有彻底日落西山,眼下,天子的威严仍足以压制这些军官们。
剑锋指着张洪漠,视线却看着那帮军官们,张春冷冷的说了一句:“全军上下,死战到底!有言退者,定斩不赦!”
“罢了!”
见张春决意不退,张洪谟暗叹一声,从地上站起,无声的将头盔戴在头上,看着张春无奈道:“既然兵备大人决意要与大军共存亡,末将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请兵备大人知道,末将也绝非贪生怕死的孬种!”说完,抱拳一诺,转身上了座骑,一勒马鞍,领着部下七八位游击、都司,指挥着残余骑兵向阵中的金军发起进攻。
见状,张吉甫、杨征华等人不敢再留,忙各自前往本部督战。
瞬间,数十位将校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董开国等锦衣卫围在张春身边。
董开国奉命保护张春,也有监视张春之意,但见张春并不如其他文官领军一样畏缩不前,不禁油然心生敬佩。见河对岸金军已经渡河,怕张春有所闪失,董开国便欲开口劝张春将中军大旗朝后移一里地,不想还未开口,张春突然转身盯着他,平静的说道:“中使奉命护我至此,已然尽职,本官决意与大军共存亡,中使却是皇上亲校,不必在此等死。还请中使速速返回锦州,若本官战死于此,请中使转告皇上三件事,如此,本官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董开国一怔,本能的脱口道:“张大人,胜负未分,何以如此沮丧,我大军兵力尚众,未见不敌…”
不待他说完,却被张春打断,摇了摇头,沉声道:“中使且用心记了。这头件事便是请皇上尽早开启议款之事。”
第九十八章 锦衣卫 崩溃 决死
更新时间:2012-11-12
“议款?!”
董开国吃了一惊,这议款实际便是议和的意思,只是本朝那些大人们出于遮羞的原因,这才将议和说成议款。
去年袁崇焕被杀,一条罪名便是他与东虏私下议款,所以闻听张春竟然要自己转告皇上尽早与东虏议和,董开国自然是吃惊不小。
他想不到一个决意与建奴死战的统帅骨子里竟然是想和建奴议和的!
“张大人,议款之事如何能行,我大明怎能与反贼议款?”
董开国所说乃是朝中一致意见,自袁崇焕被杀后,这议和之事便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概因本朝开国两百年来,天子守国门,不纳款,不议和,便是天子被掳,也是死战到底。
一个骨气,便是大明最真实的写照!
更何况东虏建奴不过我大明所养的走狗,试问,这人能与狗协商吗?
本能的,董开国连连摇头,下意识认为张春所说自己绝不能转告皇上。
董开国的反应在张春意料之中,他没有强行要求董开国一定替自己转告,而是和声对他说道:“皇上是尧舜之君,仁德泽于草木,爱将士犹如赤子。以今日形势而言,既要内剿流贼,又要外抗东虏,兵力财力两困,都不好办。如果议和可以成功,则辽饷可以不必再加,这财政自然可以缓解,朝廷不需用银子,自然不必强征百姓们,如此百姓便可以安息。民力养,则贼不生;贼不生,则国家必富强。假以时日,必能平定东虏。”
说完,语重心长又道:“昔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成霸业,今日我大朝何尝不能如此?本官知中使心中不愿,但请中使看在本官决死之意份上,能替本官将这些话原封不动转告皇上。”(作者注:大朝,即大明王朝)
言毕,突然郑重上前,对着董开国深深一拜,慌得董开国连忙去扶他,张春却是不动,而是诚恳的望着他,虽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那么让人难以拒绝。
董开国心中好不犹豫,半响,方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下官一定替大人转达皇上。”顿了一顿,又问:“却不知大人另外两件事是什么?”
见董开国答应自己转告皇上尽早议款,张春眉头一舒,续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请皇上尽早择将才镇守辽东,以替祖大寿失于大凌河之局。”
这事自然要办,董开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答应下来。
“这第三件事嘛,却是本官家事,唉…”
张春似是在考虑说是不说,想了想,还是说道:“请中使转告皇上,若本官战死,请皇上不必下旨抚恤,但请皇上能够替我张家赎回家祖十亩地,以供我子孙耕种即可。”
听了这话,董开国一怔,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白发老头,张春未领大军出征前便是太仆寺少卿,却想不到都无能力赎回其家祖之地,可见家贫至哪般。
如此清官,又面临决死,所念三件事两件为国事,只一件是为家事,却是区区十亩地,除此,毫无他求,这让见多了贪官污吏的锦衣卫千户董开国如何不感动,鼻子一酸,含泪道:“大人放心,这三件事下官一定替大人转达到!”
缓缓朝后退了三步,郑重的俯身朝张春一拜,尔后突然回身,对一名锦衣卫吩咐道:“陆远,兵备大人所说三件事你可记清了?”
那叫陆远的锦衣卫闻声忙出列一步,重一点头:“回千户,都记下了。”
董开国“嗯”了一声,命令他道:“原封不动说一遍。”
当下陆远便将张春方才所说的话一字不差说了出来,甚至连语气的停顿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惊得张春说不出话来。
待陆远说完,董开国嘴角一笑,右手一挥,吩咐道:“那你去吧。”
“请千户大人多保重!”
好似有默契般,陆远什么也不说,也不与同伴告辞,毅然转身奔向座骑,纵马便往锦州方向疾奔。
数十锦衣卫无人对此不解疑惑,人人都镇定的看着董开国和张春,前方金军的马蹄声、喊杀声对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影响。
只张春却是愕脸的看着董开国,迟疑一下,问道:“中使为何不去?”
董开国微一欠身,回道:“好叫大人知道,下官接的旨意是保护大人,未得圣意,下官绝不敢弃大人而去!所以大人便要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是要与大人同去的。若大人身死,下官这差事便是办得不利,便是不为敌人所杀,也应自尽而死,如此,才不辱王命!”说完,朝身后一众手下一指,“他们与下官一样,所以大人不必撵我们走,便是撵我们走,我们也是不走的。”
听了这番话,张春呆了呆,旋即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清楚锦衣卫行事,但既然董开国这般说了,那便假不了。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再劝。
欣然道:“难得中使与本官同气连枝,那便与本官一同与建奴血战到底吧。”
董开国轻笑一声:“理应如此!”
…………
多尔衮的正白旗六千兵、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三千兵加入战局后,使得战场局势呈一边倒,勉强维持的明军大阵终是不支。
金军铁骑似乎笼罩了整个明军阵地,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最当先的副将满库身旁便有一个亲卫被金军长刀扫中,右臂被带走,他的断臂处喷出一波波血雾,那亲卫脸色发白地的站在那里,然后直挺挺倒下去。
骑兵的马蹄下,噼啪的骨折声响,人叫马嘶,一片惨烈。
这关门、蓟镇的兵毕竟不是与建奴经常交战的辽东兵,撑到现在,全凭着战车掩护,现在战车阵发挥不了作用,自然便都慌了。望着前方黑压压的骑兵,崩溃的苗头开始出现。
身边已经有士卒撒腿朝后跑了,满库正要带亲卫阻止溃兵,猛然前方传来喊叫声,然后便见数百火器兵扔掉了手中的鸟铳,开始集体朝后跑来。
败兵的身后,蹄声如雷,河北岸,冲出不知道多少骑兵,声势浩荡的杀过河来。
看旗色,却是金军正红、镶白两旗领着无数蒙古骑兵杀到了。
正红、镶白两旗领着蒙古军没再往明军中阵冲,而是从左右两翼向明军大阵包抄,首当其冲的便是吴襄和宋伟两部。
河对岸,战鼓声又响起,无数步兵在将官的带领下潮水一般也下了河,跟在那些骑兵身后叫喊着杀过来。
如此猛烈的进攻下,明军再也支撑不住,中军大阵彻底崩溃,无数败兵蜂涌向后涌来。
兵败如山倒,上万明军士卒狼奔豕突,没人敢停下一步。
四周到处是喊叫逃命的士卒,张春面若死灰,四万大军就这样烟消云散,这仗就这样败了?!
天崩地裂的大溃逃中,明军大阵的后方突然响起战鼓声,“决死、决死、决死!”的豪迈声音响彻上空。
第九十九章 昌平兵 赴死 逆流
更新时间:2012-11-13
战斗打响后,施大勇没有听从张春的命令,领所部距大军三里之外,而是领着松山老营与那三千昌平子弟义无返顾的向大军靠拢。
如陕西榆林子弟一般,这昌平子弟仿佛天生强军,竟然没有对战场的恐惧,便是前方炮声隆隆,三千子弟也无有一人脸现畏色。
昌平乃京郊之地,榆林却是九边之地,二者一个百年不经刀枪,一个却是百年不离刀枪。按理这子弟也应是截然不同,一为文,一为武,然则这昌平子弟却与榆林子弟一般天生强军,实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施大勇也想不通这昌平子弟如何就这般不怕死,他想不通,不但他想不通,历史也无法解释这个迷题。
历史,有太多的困惑,正如这大凌河一战,那诡异的战局留给后人太多的不解。
想不通,却心定。
越往大军靠拢,施大勇心便越定,让他定心的不是前方战势,而是身后这三千并不害怕死亡的昌平子弟兵。
人不畏死,便能勇往直前。
…………
眼看大军击败金兵,一路进至小凌河,即将渡河时,却被金军的火炮袭击,阵形为之一滞。
原以为张春会下令后撤,重整阵列就地依托长山扎营,以图再战,却不想张春竟然命令大军迎着金军的炮火继续前进。
大军渡河,金军的火炮也哑了火,撤到河对岸的镶红旗却再次渡河反击。
前面到底打得如何,有没有歼灭镶红旗的那支骑兵,施大勇一无所知,只知道前面喊杀冲天,数万士卒聚集而成的大阵里人头攒动,平原地形,根本无法知道前方战况如何。
虽心忧大军不支,却也不能率部冲上去。因为前方的明军阵列仍完整,施部若是冒然冲上去,不仅帮不了大军,反会添乱。
再不知兵,也知这小凌河是生死关键所在,渡河,还有一线转机,渡不了河,大凌河休矣,大军也要被建奴大军聚而歼之。
此地离锦州十几里地,除了那些骑兵能够仗着战马逃脱,那三万步卒如何能逃回!
成败皆在这渡河一战,这一点,张春想到,皇太极想到,施大勇想到,同样,两方的将领们同样也想到,所以才会有满库、王之库的奋勇前进,才会有阿济格的绝地反击!
…………
焦急的等待中,施大勇目睹了大军是如何溃败,那数以万计的八旗骑兵仿佛是地狱放出的恶魔,一片一片的收割着明军士卒的性命。
败,惨败,前方的大军已乱不成军,成千上万败兵狼奔鬼哭的朝后方跑来。
随着人群的越来越稀,越来越散,施大勇看到了仍屹立在风中的中军大旗。
大旗下,是年过花甲的大军统帅——兵备道张春,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
花甲老人尚血战到底,宁死不退,况我正当盛年之辈!
没有多余的语言,没有花哨的动作,施大勇静静的将青铜面具罩在脸上,然后翻身从马上跃下。
平静的面朝众将开口说道:“大军败了,兵备大人却仍在坚持,我等理应追随兵备大人至死,如此方为大明军人本色。”
没有回应,曹变蛟、蒋万里、黄安、邵武、李大山、麻忠、孙有劲等一干军官并没有一人出声附议,但也没有一人开口反对,而是一脸坚定的望着他们的参将大人。
坚定,毅然的坚定。
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正如当日在大凌河城下,在锦州城下一样。
上不畏死,下必随之;上若畏死,下必弃之!
“全军听令,随本参将向前,此战无存,只为决死!”
在部下们的眼神支持中,施大勇下达了全军前进的命令,确切的说,是敢死的命令。
“决死!决死!决死!”
人群中,那名在锦州城门不要银子的年轻人突然高声叫喊起来,瞬间,“决死”的高呼响彻整个上空。
热血燃烧在松山兵胸中,热血燃烧在昌平子弟心间。
决死之志,匹夫之怒。
战鼓声中,豪迈的呼声中,锦州参将施大勇领着他的三千两百六十四名部下踏向了地狱的战场。
…………
所有人都是用脚走,虽然离小凌河只有两三里地,可是施大勇仍命令所有人下马步行,即便是狼骑军也是下马,因为施大勇要为狼骑军的冲阵留下足够的马力。
那些自愿报名狼骑军的昌平子弟在老兵的带领下,空着手往前走着,身上没有盔甲。他们的盔甲和战马的披甲被六百名没有武器的昌平子弟扛在肩上。
前方,败兵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涌来,目标只有一个,便是松山军的身后——锦州。
施大勇无意阻拦那些溃兵,人都有求活的权利,他没有权力要求别人也和他一样赴死。
初时,只呼喝要那些败兵朝两边退去,但随着败兵越来越多,溃后们开始冲向松山军,呼喝已经不管用,那些只顾求生的溃兵们已经失去理智。
施大勇不再犹豫,毫不迟疑下令曹变蛟:“小曹,挡我路者,杀!”
“是,将军!”
得到命令的曹变蛟当先挥舞大刀,斩翻两名溃兵。在他的表率下,前方的鸟铳手也向着前方打响了火铳。
“砰砰”声中,近百名溃兵被打倒在地,痛苦的呻吟着。
数百枝长矛也同时向前剌出,锋利的矛头告诉那些慌不择路的溃兵——此路不通!
溃兵们被火铳声惊住,看到身后的这支不知哪冒来的兵马敢杀自己人,一名逃跑的游击怒不可遏,从人群中冲出来,指着松山军怒骂:“他姥姥的,你们哪冒出来的,凭什么拦咱们!快让开路,你们想死爷不拦着,可别把爷们也拖下水!”
回答他的却是——“我家将军有令,尔等要求生,我家将军不拦,但尔等却不能冲击我军阵列,否则,杀无赫!”
那游击听了,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家将军是镇台大人还是挂印的副将?你们又是什么人马,一帮新兵蛋.子充什么好汉!速速让开,不然我可要下令冲了!”
“我家将军乃新任锦州参将施大勇,我军乃松山军!”
“松山施大勇?!”
听了这个名字,那游击一个激灵,难道是那个在城外跟鞑子死磕,差点全军覆没,最后被自家红夷炮削了半边脸的施大勇?!
听说这家伙可喝过鞑子血,吃过鞑子肉,实在是一个凶神。
施大勇吃人肉喝人血的事迹让这游击不禁一个寒颤,虽然对方兵马不多,只三千来之众,但观其队形却整齐,士气也高,前面又是一帮虎视眈眈的老兵,一看便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一股杀气,摆明了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若是真要硬冲,只怕对方一定不会手软。
算了,何必和这帮送死的家伙计较,阎王爷那挂了号的,惹不起!
那游击不再多想,忙抱拳叫道:“既是施将军,末将这就带人退往一边,不过好叫施将军知道,咱们已经败了,这会建奴已经渡了河,将军所部大多步卒,就这么冒死冲上去,怕是九死一生凶险得很,不如听末将劝,赶紧掉头才是。”
“兵备大人中军大旗尚在,我军如何就败了!”郭义怒而叫道。
“这...”
那游击一时语滞,不少溃兵闻言则是纷纷朝身后看去,果然,中军大旗仍在,大旗下尚有无数士卒在与建奴骑兵厮杀。左右两翼也有几个战阵在抵抗。建奴渡河的骑兵被这些坚持抵抗的明军牵制,一时没有分兵来追杀溃兵。
主帅旗号尚在,自己却逃跑,一时,溃兵们都有些尴尬,有些人甚至在想是不是回去和中军大旗会合。
这时,对面松山军中又叫了起来:
“我家将军说了,你们不过两条腿,建奴却是四条腿,此地离锦州十几里地,大军真败了,建奴岂会放过你们逃归?你们能逃到这里,不过是建奴被咱们没有逃跑的弟兄牵制着,这才没有来追你们,可是一旦兵备大人那里撑不住,建奴肯定要分兵来追你们,届时,你们根本跑不到锦州!”
“是接着跑,还是像个男人一样,与我们松山军一齐去与兵备大人抵抗建奴,你们自己拿主意,现在不要挡着我们的路,否则,休怪我们没有同袍之谊!”
声落,松山军继续向前前进,那些溃兵见状,纷纷让到两边。
那游击部下的一个千总见游击大人在那发愣,忙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那游击朝正向中军大旗行去的松山军看了看,咬牙说道:“那施大勇说得不错,咱们两条腿跑不过建奴战马的!到头不是叫建奴给追上杀了,便是被他们掳去,既然如此,咱们还跑什么跑,眼下唯一的求生办法就是回去,和鞑子们拼了!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闻言,那千总一愣,喉咙一咽,艰难道:“大人,鞑子可都是骑兵啊,咱们打不过啊…”
“你要怕死就自己跑!”
那游击似是拿定决心,不再理会那千总,挥手朝还发愣的溃兵们叫道:“弟兄们,不怕死的随松山施将军回去!便是死了,也是好汉,总比被建奴撵着砍得好!”
说完,带头跟着松山军的队伍向中军大旗走去。那千总犹豫片刻,忙也跟了上去。两名军官带头,尚在犹豫的溃兵们也都不再逃了,不错,跑得再狠终是没有鞑子的战马快,既然跑不回去,那不如回头跟鞑子拼了!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掉头回去的溃兵越来越多,很快,松山军队伍后面就跟了不下两千名溃兵。
这五千多人奔赴战场,在两侧还有数千溃兵的情况下,就如逆流一样,却更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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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燎原大火
更新时间:2012-11-13
明军残部被金军割断成四个战阵,兵力最多的便是中军大旗下的明军,约有五六千明军在张洪谟、张吉甫、杨征华等明将的指挥下负隅顽抗。大军统帅张春也在这股明军当中,因此,这股明军承受了渡河金军的猛烈打击。为了活捉张春,彻底瓦解明军抵抗的勇气,皇太极调集了正蓝、镶红、并派出镶黄旗一部,计一万骑兵猛攻张春所在的那股明军。
除中军大旗下这股明军,兵力最多的便属靠近小凌河边坚持抵抗的明军车营兵,率领他们的是副将王之库、满库,此刻尚有四千多人,包围他们的是金军正白旗及渡河的汉军旗。
右翼宋伟部也在坚持抵抗,宋伟部骑兵本就不多,带出城的不过一千六百多骑,现在却遭到金军镶白旗的围攻,在数倍敌兵的压迫下,宋伟已然不支,苦于后路被断绝,无法撤退,也无法与中军会合,说是苟延以喘也不为过。
左翼吴襄的骑兵早在金军渡河时,便下令撤退了,但他留下的空缺处却被一支明军步卒填上,远远看去,那股明军也有千余人之众,多是长枪兵,凭着一百多辆战车集成了一个战阵,且战且退。领军的明将不知何人,也无参将以上的号旗打出,估计是明军中下级军官自发组织的抵抗。
对这种自发抵抗且规模并不大的明军,皇太极直接忽略,见阿济格、莽古尔泰他们攻的辛苦,却没什么起色,不由有些急燥。但他知道这会急不得,那包围圈中的明军现在跟笼中困兽一样,你越是逼得急,他们越是咬得凶,要想彻底解决他们,最好的办法便是一点一点消耗他们的兵力,然后再派人劝降,如此可收半倍之效。
想到劝降,皇太极转首问范文程:“文程,咱们可有认识那张春的?”
闻言,范文程便知汗王这是要遣人劝降,摇了摇头,道:“这张春老儿是前年汗王入关时新晋的官员,咱大金这边倒没什么人认识他。”顿了一顿,请缨道:“不过若是汗王想劝降那老儿,奴才自认还有几分口才,愿为汗王前去说降。”
皇太极点了点头,笑道:“也好,有文程出马,这事便成了一半,待本汗叫前方再使把劲,文程便过河替本汗劝降那张春吧。”
“明国的官员多半是怕死的,那张春便是不怕死,部下的将领总归有怕死的,便是降不了张春,但使劝动他部下的将领,他张春不降也得降。”
范文程笑着说道,一脸的自信。正说着,明军防线后却响起战声,隐隐听去,似有无数明军在齐声呐喊什么。
“怎么,锦州又来明军了?”
皇太极眉头一皱,以为是锦州明军来援张春了,举起千里镜一看,却发现是一支兵力并不多的明军正往中军大旗靠拢,约有数千溃兵许是在这支明军的压迫下再次掉头。
千里镜中,赫然可见那明军打的旗号是“施”,还有一杆“松山”的旗号。
姓施的明将?松山来的明军?
皇太极微一思索,印象中好像明军没有什么姓施的总兵官,心道许是明军的后军,先前没动,现在见主帅危急,赶来增援吧。
不过那股明军虽然都是步卒,但加上溃兵也有数千之众,皇太极担心他们与中军的张春会合后,会拖延战事,增加八旗勇士不必要的伤亡。便打旗令要渡河的正红旗分出一半人马去拦截那股明军。
统领正红旗的是代善子岳托,见到汗王旗令后,忙分了四个牛录骑兵去拦截。
本想趁乱冲到中军,却被金军发现,看到有建奴正红旗的骑兵朝自己杀奔过来,施大勇也有些着急,狼骑还未披甲,三千昌平兵虽然不畏死,但却是全无训练,甚至连武器都不全,全凭着一腔热血随自己冲阵。那冲自己而来的八旗骑兵却有上千之众,施大勇自认不可能顶得住他们一击,但就此掉头却也不能。
身后,那些追随松山军的溃兵们开始燥动起来,有人又开始想掉头跑了。
曹变蛟、蒋万里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一个个急切的看着施大勇,等着他的命令。
焦急中,施大勇脖子却感到一阵凉快,心念一动,摘下面具,发现却是起了风,风向朝东北方向!
一扫地面,因为小冰河的原因,关外比往年早一个多月进入秋天,地面上过膝的草丛已大半泛黄,连日干燥天气,只需一根火把,便可星星燎原。
不假思索,脱口叫道:“郭义,放火,快,放火!”
“放火?”
众将闻令,俱是一愣,郭义却毫不犹豫的取出火石,往前奔了十几步,蹲下身去便点起火来。
火石一触即燃,那枯草的根部一团小火苗窜了上来,瞬间,在风的吹动下,引燃了前面的草丛。很快,一人高的火苗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处不够!
施大勇朝还愣着的蒋万里、麻忠他们叫嚷起来:“都别傻站着了,快去放火,快!”
“啊?…哎!”
麻忠他们没再迟疑,忙全朝前面奔了过去,散在各处,或是就地取郭义燃起的那火来引,或是用火苗子来点,很快,松山军阵前现出几十处火光,然后迅速连成一片。
火势燎原,在东北风的吹动下,大火如火龙般向前方扑去。
越烧越旺,越烧越长,越烧越猛。
火势伴着浓烟向东北方向吹去,那里,不但有金军,更有明军。
脸被烫得滚热,心中却是更暖。
那大火如神兵利器般在松山军阵前形成一道不可突破的防线,远远看到那杀奔过来的八旗兵看到大火,全慌做一团,掉头便往后跑去。
火越来越大,烟越来越浓。
不过,众将们却是没有施大勇的快意,而是都有些惊慌,因为他们看到那大火正朝自家军队烧去。
“将军,兵备大人和咱们的弟兄怎么办?”曹变蛟小声问道。
“顾不得了。”
施大勇无奈的摇了摇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相信兵备大人和弟兄们不会怪我的。”
第一百零一章 左良玉 建奴败了
更新时间:2012-11-14
那风好像老天爷特意降下挽救大明一般,越来越大,火借风势,火焰如浪涛吞噬一切。
交战的明金双方都被那大火吓懵了,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厮杀,睁大双眼,惊恐的望着那窜起数米高的火龙向他们扑来。
很快,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着,不然,那浓烟便薰得眼泪直流。
几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一片火势,那冲上云宵的浓烟十几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先被大火吞噬的不是金军,而是数百名正慌忙向后逃命的溃兵,看到大火烧起,他们都慌了神,纷纷向两侧还没有起火的地带跑去,可是那风却跟长了眼似的,“呼”的一声便连成了一片。
眉毛头发都焦了,眼前都是浓烟,脸烫得厉害,呼吸到的也都是浓烟,眨眼间,人都不能呼吸。
倒霉的明军溃兵如无头苍蝇般奔来奔去,最后他们发现,要想不被大火烧死、浓烟呛死,唯一的活路便是身后。
没有任何动员,上千名明军溃兵集体向小凌河跑去,不顾一切的跑去,眼前张牙舞爪的建奴已经不再可怕,身后那熊熊火焰才是真正的恶魔。
无奈,大火起得太突然,也烧得太快,快到那些溃兵们怎么也远离不了大火,最终,三百多名明军被无情的大火吞噬。
在大火中,他们绝望的哭泣,满地的打滚。
下风口的明金士卒们很快就闻到烟气中突然多出肉香味来,不,确切的说,是焦肉的味道。
大自然的力量,任何人都无法战胜。在这熊熊烈火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明军被逼得向后跑,金军同样也在向后跑,人人都希望能够远离这致命的火焰。
没有所谓逃兵了,也没有所谓追兵了,也没有敌我之分,全夹在一起不要命的向小凌河跑去。
…………
“明蛮子好狠的心!”
眼看就要擒住明军主帅,却没想到明军竟然不顾自家军队还在抵抗,在阵后就放起了大火,该死的老天爷也瞎了眼,刮起了西南风!
那大风吹着大火,哪个能受得了!
浑身浴血,打得凶性大发的阿济格是人,不是神,在这大火面前,他本能的感到恐惧,他退缩了,他不想跟那些被大火烧死的明军一样在地上满地打滚,也不想跟那些被烧死的明军一样发出凄厉的鬼叫声,这会让他这个大金贝勒颜面无存,就是死了都没脸见先汗。
“撤,撤,快撤!”
什么也顾不得了,再不跑,那火就要烧过来了!阿济格一拉马头,马鞭狠狠抽在座骑身上,疯了般向小凌河奔去。
一边狂奔,一边还不时探头朝后看去,唯恐那大火已经烧过来。因为跑得太狼狈,头上的头盔掉了也不敢去捡。
阿济格一跑,部下自然也不落后。什么明军不明军,眼下还是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几乎在同一时刻,南岸的金军全部向北岸撤去,那小凌河中挤满了逃命的金兵。
因为急于逃命,各旗又都是撤得匆忙,以致于两三百金军竟然被自家人撞倒在河中,旋即被同伴的战马踏死。没有被踏死的也因为四周到处是战马,根本直不了身,活活呛死在河中。
八旗兵有战马可以跑,汉军旗的步卒却只能靠两条腿,各旗疯狂撤退的时候,佟养性还以为是明军又有大军杀来,愣了一会,才发现大火烧过来了。
反应过来,抢过亲兵的战马便跑了,扔下三千多汉军不知所措。等他们反应过来,四周已全是撤下来的八旗兵,他们根本不能动,被包围的明军这时也趁机反攻,里外相困之下,汉军旗立马崩溃,哭爹喊娘的朝河中奔去,不是被八旗的战马踏死,便是急于逃命的八旗兵嫌碍事一刀砍死,要不就是被身后的明军杀死。
…………
虽然大火是自家人放的,可是在这火势面前,根本没有敌我之分。金军跑了,剩下明军独自承受这大火。
那大火就好像海潮一般,由远及近,一步步波延,不露一寸空隙,没有人可以从火中找出一条活路。
视线里,除了浓烟火光,便是数千溃兵正惊恐的掉头狂跑。
什么死法都想到,却是没想到要被大火活活烧死,看火势,便是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
大火很快就要烧到中军,张洪谟急得跺脚大叫:“大人,咱们要被烧死了,要被烧死了!”
“哪个王八蛋放的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张吉甫脸都绿了,破口便骂那放火的混蛋。
所有人都在骂那放火的混蛋,唯独张春却站在战车上望着那大火哈哈大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兵备大人只顾傻笑,张洪谟心下着急,便要去拉张春,要不被火烧死,只能跟金军一样,也往小凌河跑,不然等会大伙就全成烤肉了。
正要去拉张春跑,却见杨征华突然叫了起来:“快看!”
顺着杨征华的手势看去,众人只见右翼有一支明军正跟在金军的屁股后面追,不时砍倒坠马的金兵。那模样就跟打了胜仗一样。
“是左良玉!”
张吉甫眼尖,一眼便看到冲在那队明军最前面的是昌平总兵尤世威手下的参将左良玉。
左良玉的举动让张吉甫乍舌:“左良玉吓傻了吗?他道咱们真打胜了不成?还跟在建奴屁股后面追了!他娘的,这小子疯了,绝对疯了!”
话音刚落,却听张春哈哈笑着从战车上跳下,一把推开张洪漠,朝左良玉那边一指:“不,他没疯!咱们胜了,建奴败了!”说话时眼泪都流了出来,也不知是笑得太开心,还是被烟呛了眼。
“建奴败了?!”
张春的话让众人都傻了,建奴哪里败了,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被烧死而已。
“建奴败了!”
张春却好像真的相信建奴败了,急匆匆的便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建奴败了,建奴败了,都随本帅杀敌啊!”
望着兵备大人疯魔的样子,张吉甫喃喃道:“大人傻了吗?”
耳畔却传来张洪谟的声音,“建奴是败了,快,快!咱们渡河!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止张洪谟在叫喊,杨征华他们也在叫嚷,董开国等锦衣卫也全在叫“建奴败了”。
很快,“建奴败了”的欢呼声便响彻在小凌河上空,所有的明军都士气大振的朝小凌河杀去。身后那转瞬便至的大火好像消失一般。
河对岸,皇太极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的骑兵如溃逃一般渡过河,身后,上万明军高呼着“建奴败了”追杀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一团乱象 本汗在此
更新时间:2012-11-14
金军根本没有败,可是张春却咬定金军败了,不断的使人呼喝“建奴败了”,不顾年迈,在两个亲卫的架拥下,带头向河对岸奔去。
小凌河边满库、王之库率领的车营兵本是离金军最近,现在却因离大军阵后最远而看得最是清楚,看到金军争相撤退,全都以为那阵后的大火是自家人放的,目的便是要逼退金军。
本就抵抗顽强,这会见了金军败逃,哪有不打落水狗的,在军官的带领下,四千多车营兵再次渡河,一部在满库的率领下横在河中央阻杀金军退兵,一部在王之库的带领下跟着金军竟然渡过了河,一路追杀金军溃兵,一时间,竟然所向披靡,北岸的金军纷纷躲避,没有一支兵马对这支不足两千人的明军进行绞杀。
整个南岸全是“建奴败了”的欢呼声,本要全军覆没的明军反过身来,争相渡河追杀撤退的金军。
明军的欢呼声使得金军也莫名其妙,各旗本就匆匆撤退,那火又起得突然,使得大部分金军也以为那火是明军放的,而他们真的败了。再加上各旗的旗主们是率先逃跑的,渡河各旗失去指挥,河中央又有明军阻拦,金军顿时乱做一团。
已经渡河的金军唯恐被身后的乱军冲散,不得已只好继续朝北跑,还没过河的金军则被那些追赶的明军不断追杀。
风越吹越大,浓烟已经飘至小凌河,河中满是浓烟,两岸虽相隔只一里地,却是谁也看不到谁。
看不见最使人心慌,那叫人窒息的浓烟更让人心惊。
无序撤退的后果就是小凌河中人挤人、马挤马,谁都想快点渡河,却谁都不肯停下来让别人先过,如此一来,不断有金兵被撞翻坠马,一处乱,处处乱,近万急于逃命的八旗兵被滞留在不足一里宽的小凌河中,乱做一团。
真如惨败一样,渡河的八旗兵现在是兵无斗志,人人都想赶紧上岸逃奔。再加上那浓烟顺风而来,根本看不见身后有多少明军在追赶,听那喊杀声漫天遍野,好像明军撒豆成兵一下变出了好几万人马一样,自家兵马又是大崩溃,北岸甚至还能听见明军的喊杀声,这时哪个还敢停下来阻拦明军,更别说顶着呛人的浓烟为同伴垫后了。
烟太大,显然也对追击的明军造成了困扰,慌乱中,最先渡河追杀金军的昌平参将左良玉却扬声高呼:“用湿布捂嘴,用湿布捂嘴!”
在他的提醒下,明军纷纷取出平日洗脸的毛巾,没有携带的则随手割下身上的衣服,看也不看便朝河中湿去,然后快速捂在嘴上,发出闷喊朝前面的金军追去。
有懂汉话的八旗兵听了明军的这个办法,也下意识的便撕下身上的布来湿水,可是因为坐在马上,河中间的水深才不过及人腰,他们这些未至河心的根本够不到河里的水。要想学明军一样,只能翻身下马,那样一来,却更是糟,因为身后的同伴们可是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只顾不停催动战马朝前奔。真要下马去湿水,只怕立马就被活活呛死在河中。
在几十个倒霉鬼因为下马湿水被战马践踏而死后,金军放弃了湿水捂鼻的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赶紧渡过河。然而河中央乱成一团,茫然四顾,到处都是人马,根本不知道往哪跑。
当真是兵败如山倒,河中这万余八旗兵无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可是在这种大崩溃下,便是再如何悍勇,也无法挽救败局。
“降了,我们降了!”
“明军弟兄们,我们也是汉人,我们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残存的一千多汉军旗步卒前有八旗兵挡道,后有明军与浓烟,实在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先,十几个汉兵叫嚷投降,随后那一千多汉兵全部叫降,有不肯降喝斥那些降兵的军官也被急于求生的降兵乱刀砍杀。
明军根本不理会这些降兵,只顾着追杀八旗兵,那些降兵跪在水中等了一会,也没见明军有人来管他们,大胆的便开始起身跟明军一起朝北岸跑。一些已经被吓破胆的则乖乖的跪在那里,用湿布捂着嘴巴鼻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纵横沙场十多年,皇太极还是第一次吃了这等败仗,望着渡河的各旗乱做一团,毫无章法,旗主们也不知跑哪去,是又急又气,却也只能干着急,拿不出一点办法。小凌河中已是一团乱象,北岸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明军上来多少兵马,烟雾中看不清楚。自己身边又只有一千多亲兵摆牙喇,冒然调上去很可能也卷入这乱局。
这会,最明智的办法便是原地不动,紧急传令已经过河的各旗组织兵马拒敌,实在不行也只能后撤至大凌河了。那样一来,城中的祖大寿肯定会知道援军来了,定会不顾一切冲出来,届时,这仗只怕真的胜负难说了。
想到这仗要是败了,大金的国势定会急转直下,明军将依托大凌河城步步进逼,皇太极不禁咬牙切齿,痛骂张春歹毒,竟然抱着玉石俱焚之念放出这把大火来!若生擒了他,定要把这老儿活剥了不成!
身后的范文程此刻脸色白得厉害,他不知道汗王在想什么,望着那近乎崩溃的八旗兵,喃喃自语:“淝水之战,朱序在阵中大叫秦军败矣,秦军败矣,秦兵信以为真,于是转身竞相奔逃,结果数十万大军就此崩溃…”
一旁的宁完我和鲍承先听了范文程的话,都是色变,齐齐朝皇太极看去,却是谁也不敢说话。
皇太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范文程所说,只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旋即整个人却变得异常镇定,望着那浓烟溃象,一抹寒光现出。
微抬右手,沉声下令:“鸣鼓!传令各旗,本汗在此,速与汗帐会合,敢有后撤者,一律阵斩!”
“喳!”
两名摆牙喇轰然响道,双双跳上鼓台,“咚咚”擂响战鼓。随着鼓声的响起,仓皇奔跑的金军纷纷勒马,朝鼓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后,不约而同掉头直奔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十五贝勒哭了 安定军心
更新时间:2012-11-14
鼓声如战歌般嘹亮人心,又如黑夜中的火把一般,指引那些已经渡河却仓皇向北逃跑,不知所措的金军向着汗王的大帐、向着汗王的所在奔去。
在鼓声的召唤下,一支、两支、三支…越来越多的金军如无数道河流汇向大海,聚集在天聪汗的金龙大旗下。
人心的慌乱被那激昂的鼓声所震定。
汗王,战无不胜的汗王!
皇太极的金龙大旗在这乱象中成了所有八旗勇士的定心丸,有汗王在,这天便塌不下来!
基本所有的金军都如此想道,慢慢的,惊惧渐渐退去,随着听令而来的兵马越聚越多,金军的阵脚也开始稳住。
………
最先与皇太极会合的是岳托部,明军火起时,他跑得最快,过河后,因为浓烟太大,一时不知道汗王在哪,以为皇太极已经向大凌河撤去,所以没有多想,领着随他过河的一千多摆牙喇直奔大凌河而去。
鼓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领人奔了两里多地,听到鼓声,他立即意识到汗王仍在小凌河边,不敢有丝毫迟疑,即刻便领着残部往鼓声响起的地方奔来。
路上,又收拢了一些正红旗兵,赶到皇太极所在时,岳托身后已经聚集了近三千名正红旗兵。
相继,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也在浓烟中现出身来,三兄弟几乎是同时后撤的,这会除了亲领的红甲摆牙喇外,满蒙牛录大部还陷在河中。不过三兄弟的实力本来就强,就这些红甲摆牙喇加起来也有三四千骑,还有零散的牛录,成功渡河的兵力应在八千左右。
与阿济格失去头盔相比,多尔衮更是倒霉,辫子都被烧焦了一半,出现在皇太极面前时,一脸的黑污,说不出的狼狈。
多驿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丢盔弃甲,也没有被烧着辫子,但脸色却白得吓人。这也难怪他,毕竟在一众兄弟中,他年龄最小,今年不过才十六岁,以前都是跟着父汗和哥哥们出战,打得也都是胜仗,从没像今天一样先胜后败,而且败得如此惨,自己旗下差不多丢了五六个牛录在南岸,而且还险些被明军追上,一命呜呼。
这会遍野浓烟,对岸火光一片,河中喊杀一片,都不知道仗打得到底如何了。方才逃命时,唯恐见不到哥哥们,听到鼓声,他甚至都不敢再回来,还是在戈什哈们的苦劝下才硬着头皮赶来见汗王四哥。
远远看到四哥的金龙大旗,多驿顿时就哭鼻子了,嚎啕叫着奔到了皇太极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住四哥的大腿失声大哭,身子也抖得厉害,哭得皇太极是眉头直皱。待他哭声稍弱些,才俯身将他扶起,好言劝慰他道:“十五弟莫要哭了,哥哥们都在,莫怕,莫怕…明军还没杀过来,便是来了,哥哥也会护着你周全...”
对这十五弟,皇太极还是疼爱的,这弟弟年纪和豪格差不多,可以说皇太极待多驿是待儿子一般的,虽然对他如此胆怯有所不满,但还是和声安慰起多驿来。
在皇太极的抚慰下,多驿渐渐止住了哭声,许是觉得四哥的怀中十分的安全,竟然真跟个小孩似的趴在了皇太极的肩膀上。
见状,皇太极苦笑一声,也不去说多驿,任他这么抱着自己,视线竭力搜索着人群。偶被烟雾呛了眼,也不伸手推开多驿,去揉自己的眼睛,而是闭上眼,转动几下眼珠,任呛出的泪水风干。
旁边,达尔汗、阿山、范文程、宁完我等人见了,都被多驿的小孩子样笑到,一个个心道十五贝勒好歹也是一旗旗主,怎的真跟个孩子一样呢。
这会,他们也没有先前那么慌张害怕了,皇太极的镇定不但影响了溃奔的八旗,也影响了他们。
…………
多驿放声大哭的时候,恩格德尔等蒙古亲王也相继领着人赶来,约摸蒙古各部渡过河的骑兵也有四五千人。
此战,皇太极共调集了镶红旗五千兵、正红旗四千兵、正白旗六千兵、镶白旗四千兵、正蓝旗三千五百兵,镶黄旗两千兵,六旗共两万四千余名骑兵参战,除此,还有蒙古科尔沁、图鲁、敖汉诸部一万兵,加上佟养性的汉军旗三千多兵,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人,远比张春战前估计的金军能够动用的两万兵力打援要多得多。
现在渡过河的各旗只有一万多人,加上蒙古人和那些还没有赶来会合的兵马,北岸的金军加在一块不足两万人。这便意味着仗打到现在,金军已经付出近万人的伤亡。
如此大的伤亡即便是两年前入关都不曾有过,却在今天发生,且是已经胜利的前提下发生,这不能不让皇太极感到愤怒和心痛。要知道,八旗满蒙牛录加起来不超过十万众,大金能够建国,能够打败蒙古、大明、朝鲜靠的就是这些擅战的八旗勇士。可以说,每一个伤亡都将会削弱大金的实力,所以,皇太极不止一次告戒将领们,与敌人作战一定要尽最大程度保存自己的实力,绝不能打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仗。更要求将领们要善待士卒,不能抛弃任何一名受伤的士兵,这一切,只为最大程度的保存大金的元气。可是却没想到,短短功夫,竟然就在这小凌河损失了上万士卒,这不能不让他肉痛万分!
然而具体损失多少兵马,皇太极已经没有时间去一一统计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整顿兵马,接应河中的兵马撤回来,并在北岸立即营建一条防线,绝不能让明军真的上演淝水之战!
胖嘟嘟的脸蛋下,隐藏着一颗也不安的心,然而那肥大的圆脸上,却是无比的镇定和自信。
皇太极竭力使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如平常一样,好使将校们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份镇定,自己只有保持镇定,他们才会不感到慌乱。
军心,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军心,只要军心不乱,凭着八旗勇士的善战,明军便是逆转了局势,他也有信心将他们粉碎在小凌河!
轻轻的呼吸了一声,皇太极抬头一一看去,却发现没有莽古尔泰的身影,不禁问多尔衮他们:“莽古尔泰呢?”
三哥?
多尔衮忙朝四下一看,发现没有莽古尔泰的身影,也没有德格类的影子,甚至都看不到一个正蓝旗的人,不由怔了一怔,脸色也变了:难道正蓝旗全军覆没了?!
阿济格朝河中央看了看,迟疑说道:“汗王,方才臣弟过河时看到三哥和十哥被明军缠住了,恐怕正蓝旗这会还陷在那边吧。”
闻言,皇太极面色一沉,数秒之后,断然下令道:“阿济格、多尔衮!带你们的人给我钉在岸上,不能放明军一兵一卒过河!便是把你们的奴才打光了,你们也得给我顶住,否则休怪本汗不念兄弟之情!”
“臣弟领命!”
阿济格和多尔衮对视一眼,双双掉头,领着各自部下迅速整兵朝河边奔去。
“岳托,你正红旗负责收拢各旗溃兵,只要过河的,不管是哪旗的,一律由你暂领,随时听本汗调令。”
“多驿,你留在本汗身边,等会和本汗会一会那张春老儿。”
“阿山,你马上去大凌河调兵,半柱香内必须赶到。”
一口气发布了几条命令,皇太极稍稍心定。那边,阿济格和多尔衮领兵冒烟开向河边。那烟已没有先前那么浓,却是南岸的火烧到了河边息了,先前大火扫过的地方飘散白烟,虽然也呛人,但显然要比刚才的黑烟要好得多。
风也是越吹越大,很快,遮蔽在河中央的黑烟被吹散,视线已经清晰。
第一百零四章 自杀 重甲再袭
更新时间:2012-11-15
大火一路烧到小凌河边,浓烟飘散的时候,施大勇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望着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小凌河,他平静的戴上了青铜面具。
“狼骑军披甲!”
顿时,六百扛着铁甲的昌平子弟一齐奔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替战马与狼骑兵披甲。
那些不会骑马的狼骑兵眉头都不皱一下,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战马,然后任由马下的士卒将他们用皮带牢牢绑在马上,除了身子坐得笔直外,他们根本动弹不得一下。
抬了抬胳膊,确认甲衣已经全部系好后,施大勇一连下了三道命令:
“黄安,本将过河后,你领前军顺本将身后跟进!”
“蒋万里率中军渡河放火!”
“邵武领后军后撤五里地。”
一听施大勇要自己领人后撤,邵武怔住,失声问道:“将军,我后军虽兵甲不全,但上下齐心,人人敢战,将军为何要我后撤,难道将军是信不过我后军一千弟兄吗!”
“非我信不过你们,而是…”
顿了数秒,施大勇好像在交待遗言般,缓缓说道:“若本将不支,你便速速放火隔断战场,尽可能多收拢一些败兵,然后速带回锦州交给抚台大人。大军一败,建奴必定挥师直扑锦州,届时,这些败兵便是抚台大人最大的依仗,若能保住锦州,局势便还不算太坏。若锦州也失守,咱大明只怕真就…”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闭上眼睛,朝天仰望起来。
青铜面具后的施大勇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将军!…”
所有人都听出施大勇这番话是身后事的交待,不禁都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们在后方看得清楚,大火虽然逼退了金军,但北岸的金军已然缓过神来,兵力仍较己方为多,这仗仍是没有赢的希望。
将军明知没有胜的希望,仍率狼骑冲阵,这是抱了必死之心了,也是在为锦州争取更多守城的兵力,这等赤诚为国之心,太过悲壮。
气氛有点沉重。
片刻之后,施大勇突然一夹马肚,什么也没说,纵马便向前驰去。
见状,曹变蛟扬臂一吼:“进攻,狼骑!”
瞬间,三百铁浮屠死士一齐奔出,马蹄踏得地上的黑灰扬起一片。
黄安、蒋万里各自领着一千士兵也紧跟而上,后面那些聚拢来的溃兵见状,有的选择跟随松山军前进,有的则选择原地不动,有的则是无声的往回跑了。
…………
浓烟飘散后,视野一片开阔,趁乱反攻的明军真实情形顿时被北岸的金军尽收眼底。
发现并不是锦州又有明军主力杀到,一路追杀过河的仍是张春统领的明军残兵,金军立即开始反击。
明金两军都采用自己最擅长的战法,金军以弓骑兵突击,发矢射明军,明军则凭借残存的数百辆战车,以火器迎击,一时小凌河中箭矢如雨,铳声连天。
金军立足未稳,且是一路奔逃过河,所以虽知知道明军底细,但一时间也没办法把河中的明军赶回去。
大火虽然熄了,但是刚才一路追杀金军的痛快使得明军上下士气高昂,且河中的金军因为被明军截断,还不知道北岸已经反击,因此仍乱做一团,在这上万乱军的帮助下,明军虽然只有万余人,但一时间并未处于下风,因此抵抗的十分顽强。
攻打最顽强的当属左翼左良玉部,此人乃神射手,箭无虚发,所部又有五十名其亲手调教的箭手,在这些神箭手夺命的箭枝下,金军不断中箭坠马。其后左部六百昌平兵当先猛攻,一千余乱兵紧随其后,不断突破金军,将左翼河中的金军杀得是狼奔而逃。
多尔衮见左翼明军厉害,忙亲率摆牙喇几次突击那股明军,却都被顽强的明军逐回,固山额真绰和诺更是被左良玉一箭射死,其侄富喀禅也中箭坠马,幸得几个戈什哈拼力抢救,这才逃了回来。
左部越战越勇,其余方向明军见左翼进展顺利,金军挡不住,又有数百明兵蜂涌而来会合,与中军相比,左部对金军的威胁显然更大,要是再挡不住这股明军,他们就要冲上岸与先前渡过河的那股明军会合起来,在自家阵后搅得天翻地覆了。
看得清楚的皇太极立即命令额驸达尔汉领五百亲兵摆牙喇加入左翼战局,意图将左翼明军尽数歼灭。并急令岳托尽快解决已经渡河的那股明军车营兵。
右翼,石桥边的河中,明金双方的骑兵正在厮杀。宋伟所部残存的骑兵不足一千,但却在宋伟的指挥下,不断向反击的金军发动决死冲锋,欲为中军赢得时间,牵制更多的北岸金军,减轻中军的压力。
宋伟部兵力不多,虽不断冲锋,却未被皇太极重视,只命蒙古亲王恩格德尔领三千兵阻敌。蒙古兵装备战斗力较满八旗差了许多,在宋伟部三眼铳的打击下,恩格德尔屡攻不顺,无奈后退,致使宋伟部突至北岸。皇太极大惊,急令猛将扬古利率另外五百亲兵摆牙喇前去阻挡。
连番冲阵厮杀,宋伟部伤亡惨重,只剩不到四百骑兵,无力再突进,又折了一百多骑兵后,宋伟下令后撤。扬古利率部在后急追。
宋伟这一逃,明军顿时失去右翼支撑,蒙古兵趁势加入战局,明军顿时抵挡不住,虽抵抗顽强,但却已是不支,开始朝后撤退。
陷在河中央的那两千多车营兵要承受两边金军的进攻,苦苦支撑,已经战损过半,副将满库身中数箭,仍兀自呼喝杀敌,死战不退。
张春那边情形也不容乐观,参将杨征华负伤,游击葛泰、胡德战死,聚拢在中军大旗下的明军已不足四千之数。
那横在满库和中军之间的数千金军就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虽相隔只两百来步,但却是再也无法会合。
张春以文官之身奋战在一线,身上满是鲜血,却是保护他的锦衣卫染在他身上的,金军不断逼近,董开国领着十几名手下死死护在张春身边,不时有锦衣卫中箭,但每倒下一个,便又有人上来补上这个缺口。
董开国亲自举着盾牌护在张春头上,那盾牌上已射满箭枝,但张春却是毫发无损。
前方,金军越涌越多,先前被车营兵牵制住的金军也开始转向,显然,车营兵已经全军覆没。乱军中,张春似乎听到了满库临死前发出的呼吼声,却是听得那么不清晰。
终于,金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河中央所有金军都不再慌乱挤做一团,而是一齐掉头向张春所在的中军大旗杀来。
风势越来越大,脚下的河水却是不能点起一把火,张春知道这次再也不会有奇迹了,咬牙不肯后退,甚至拔出了天子所赐的宝剑,准备自杀成仁,宁死不做东虏俘虏。
右翼崩溃,左翼陷入金军重兵包围,中军只剩不到四千人,胜负没有悬念了。
毕竟是六十五岁的花甲老人了,张春体力不支,突然一屁股坐倒在河中,什么话也不说,只呼呼的喘着粗气。
就这么坐了片刻,张春突然抬头朝董开国喝了声:“中使快走!”
董开国听了,索性也坐到河中,苦笑一声:“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再说。”
张春叹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将宝剑缓缓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董开国见状,也不去拦他,只定定的看着他。身边仅存的七个锦衣卫则持着绣春刀围做一圈,任凭前方喊杀震天,他们也不动一下。
张春忽然有感而发:“能与中使黄泉路上做个伴,老夫这辈子倒也值了。”
闻言,董开国轻笑一声:“能与大军统帅同喝孟婆汤,下官不胜荣幸。”
张春微叹一声,不再犹豫,道:“中使稍后,容老夫先走一步。”说完,握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便要往脖间抹去,此时,却听见奇怪的声音传来。
“哒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十分沉闷,好像是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
张春下意识的朝右边看去,却看到那空无一人的石桥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队兵马来,马上骑士人人重甲披身,最前边的骑士手中举着一顶“施”字大旗。
第一百零五章 告急号角 狭路相逢
更新时间:2012-11-15
河中满是人马,根本不得过,硬冲上去,虽能逼退当面金军,却也要陷进金军重围,根本无法挽救败局,只能将全军覆没的时间往后拖上一拖。
这显然不是狼骑军的价值所在,也不是施大勇的希望所在。他必须尽快渡过河去,绝不与金军纠缠,直指目标所在。
前进的道路上,施大勇便在搜寻最易过河的地方,视线搜寻到那石桥时,便永远定在了那里,再也挪不开。
明金双方都嫌太窄,不利兵马展开的石桥成了狼骑军的唯一且最快捷的通道,奔到河边后,施大勇几乎没有考虑,便选择从石桥上过。
桥对岸五百米处,皇太极的金龙大旗迎风飘扬。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金龙大旗牢牢的吸引住施大勇,他虽对金军仪制不明,但却知道能用金龙大旗的绝对是金军的首脑人物,或许,皇太极便在那金龙大旗下。即便不是皇太极,也有可能是代善、莽古尔泰这两个大贝勒,从金军动向来看,那金龙大旗俨然就是中枢所在,毫无疑问,金军的指挥核心就是那金龙大旗!
管他是不是皇太极,判明那金龙大旗就是北岸金军的指挥核心所在,施大勇便咬定它了!
哪怕大旗下的是代善或者莽古尔泰,甚至是几个小贝勒,他都觉得值了!
试想,如果能拉上代善或者多尔衮陪葬,此趟重生大明还有什么不值的呢!
即便历史一如既往的发生,明史乃至清史稿中也将出现自己的身影,伴随自己的名字将是他满洲人的某个贝勒,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赌了!
赌徒心性大发的施大勇孤注一掷,率领狼骑军直接冲上了石桥,目标直指金龙大旗。
战场上明军已是一边倒,便是有几股明军抵抗顽强,也难以挽救败局。
挽救败局的唯一办法便是摧毁金军的指挥核心!
老天保佑,奴酋洪太就在那金龙大旗下!
马蹄踏到石桥的那一刻,施大勇本能的祈祷起来。
殷红的小凌河水至脚下流过,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在河水的冲刷下慢慢向大海流去。
身后,残阳如血,红通通的,如血管中的浓稠血液一般鲜红。
那风,不停的吹,不停的吹,越吹越大,头顶天空,乌云密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
突然出现在石桥上的明军重甲骑兵勾起了皇太极的回忆,如果没有记错,十几天前阿济格的镶红旗便是被这明军重甲重创过,年轻的勇士多诺依也是惨死在这明军重甲的碾压下。事后他曾与一干贝勒议过这明军的重甲骑兵,都道若明军还有重甲,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趁他们接近之前用大炮轰散,除此之外,便是迂回拖死他们的马力。失去机动力的重甲骑兵跟待宰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对此,皇太极深以为然,不过当时也并未将这明军重甲太过放在心上,因为据阿济格回报,那明军重甲已经全军覆没,领军的明将甚至都被自家的红夷炮给炸死了。
而纵观明军以往表现,皇太极有理由相信这支人数并不多的明军重甲骑兵只是明国哪个总兵官打造的家丁,并不是明国朝廷编练的军队,否则不可能就如此少的兵力。
倘若明军还有重甲骑兵,皇太极或许会提前做好准备,可是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判断,明军只有那支重甲,除此之外,再无一支可以称得上重甲骑兵的军队,再加上那明军重甲连同将领都被炸死了,皇太极没理由为了已经不存的明军重甲重新调派兵力。
因此,狼骑军的再次出现大出皇太极的意料,当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离石桥太近,而那支明军重甲的目标又似乎就是自己,皇太极的脸顿时白了,握着马鞭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重甲骑兵冲阵的厉害他已经在阿济格不断的重复中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摧枯拉朽的攻势如梦魇一般可怕。
环顾四周,除了一百多侍卫和一帮文官外,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支兵马护卫。
四周两三万八旗勇士正在奋战,主帅的身边却无一兵一卒,金龙大旗下的皇太极发现自己成了光杆将军。前方一里外,明军的重甲却沉默的向着自己奔来。皇太极神情瞬变,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不好,语无伦次的叫了起来:
“快,快...快吹号,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呜呜!”
侍卫吹响了号角,告急的号声。沉闷的号声响彻上空,越吹越急。所有听到号角声的金军都本能的停止了厮杀,疑惑的回首望向汗王金龙大旗所在,等到发现石桥上正有一支诡异的明军骑兵往金龙大旗杀去后,金兵们从上至下全变了色,人人脊背发寒。
阿济格更是大惊,顾不得再去冲击明军的中军,慌忙便转过马头,直奔石桥而去。正在厮杀的镶红兵金兵见状,忙纷纷弃了当面明军,改而朝石桥奔去。
…………
听到号声后,最先前往拦截的是蒙古敖汉部的骑兵,在台吉格尔库的率领下,一千多蒙古兵纷纷掉转马头,挥舞着弯刀冲狼骑军杀去。
区区两三百人也敢发动冲锋,明军真是疯了!
格尔库台吉根本没有将这两三百明军放在眼里,虽然觉得这支明军与其他明军不一样,透露着狰狞可怕,但不过是多披了些甲的骑兵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堂堂大金天聪汉竟然吹响告急的号角,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杀光他们!”
格尔库呼咆哮的吼叫,一脸的杀气,嘴角边满是狞笑,能够率部消灭让天聪汗吹响告急号角的明军,这是多显赫的荣耀啊!
大金已经逆转战事,明军岌岌后退,胜利已属大金,明军的冲锋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灭亡前的最后一次疯狂而已。
蒙古兵们心气高涨,以多欺少是他们最爱干的事情。
按照惯例,谁消灭了明军,明军的物资就由谁得。眼前那三百明军身上的甲衣可厚得很,连马身上都披着甲,这要是扒拉下来,得够自家多少族人用啊!
杀,杀光他们!
急于抢夺明军铁甲的蒙古兵们眼都红了,贪婪的欲望遮住了他们的眼睛,迷住了他们的心智。
根本不知道重甲厉害的蒙古兵们鬼叫般冲上了石桥,桥那边,明军无声的纵马驰奔。
狭窄的石桥注定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