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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长安公子

    杨悦从宫中回来,便很少再去宫中。想起很久未见杨豫之那小子,不知他在干什么,便去找他。

    刚出门不久,遇到一个道长远远跟他打招呼。仔细一下,竟然是杨悦在华山玉泉院曾遇到过的道士李淳风,因则笑道:“原来是李道长,你师父呢?”

    李淳风道:“我师父被圣上派去选大宝之地。武公子要去哪里?”

    杨悦知道大宝之地定是李世民的陵墓,知道李淳风的本事,有心跟他交个朋友,便道:“正不知去哪里闲逛。道长哪里去?”

    李淳风道:“如此正好。公子跟我一起去吃杯酒如何?”杨悦点点头。

    二人到西市捡了一家酒肆,选了个雅座临窗坐下。杨悦笑道:“李道长怎么不在华山修道,来长安玩耍?”

    李淳风说道:“在下在太史局任个小职。与公子在华山遇到,也是偶尔到华山游玩。”

    杨悦讶道:“早知李道长也在长安,在下早已登门拜访。”

    李淳风忙道:“在下也极想结纳武公子,只是怕公子嫌在下山野闲人,不敢轻意扣扰。”

    杨悦说道:“那里话,我又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即便是皇亲又如何?俗话说‘人人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谁也不比谁矮。如果道长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杨悦这‘人人平等’,俗话里可没有,尤其是在古代人的俗话里更是没有。

    李淳风听了,不由一怔,心道:“武公子说话果然不凡,‘人人平等’这种道理自古至今还不曾有过。佛家有云‘众生平等’,只是哪个朝代不是分了贵族平民,何时曾经众生平等?”

    杨悦见李淳风与上次相见大为不同,原来也十分的健谈,于是说道:“上次见李道长,还以为李兄天生便是沉默寡言之人,今日始知远非如此。”

    李淳风干笑一声说道:“在下不过不善于交际,到让公子见笑了。”杨悦笑笑说道:“一回生二回熟,这不道长与在下不就成了熟人。”

    李淳风见杨悦性情豁达随和,便不再客气,说道:“公子不弃,若不高攀,愿以兄弟相称如何?”

    杨悦本也存心结纳于他,于是笑道:“兄长说什么高攀不高攀,岂不太俗。”

    李淳风道:“蒙兄弟不弃,为兄痴长几岁,便不客气的托声大。”

    杨悦道:“正该如此。”叫李淳风一声“李兄”,李淳风也叫她一声“武兄弟”。

    李淳风说道:“兄弟,那天在启夏城门当真好威风。”

    杨悦知他说的是与柴令武打架一事儿,笑道:“原来李兄也在场。”

    李淳风点头笑道:“贤弟英雄了的,为兄心中佩服。今日是特意来找贤弟结交的。”

    杨悦这才明白并非偶然遇到李淳风,而是他特意在等自己,笑道:“李兄太高抬举兄弟了。”

    李淳风摇头道:“不然,兄弟一身凛然正气、不畏强权的英雄气魄叫人称赞。兄弟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几乎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只是大家不知兄弟姓名,只称兄弟为‘长安公子’。”

    杨悦笑道:“有这等事儿?兄弟近日未出门,还未听人说过。”李淳风一指酒肆外面一个唱曲的,说道:“兄弟仔细听听那个拿胡尔的老汉在唱什么?”

    门外十分热闹,有人街市卖艺,也有胡姬在歌舞,有一个唱曲地老瞎子坐在街角,唱道:“…….只见那柴小国公一怒,呛浪浪拔出宝剑,指向长安公子啊~~~;剑光一闪直逼公子的咽喉,就差不到二指啊~~~;‘长安公子’面无惧色,正气凛然、怒从心起、火上眉稍,慎目一喝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边唱边拉弹“胡尔”,引来不少听众。杨悦这才知道原来胡琴在唐时叫做“胡尔”。

    杨悦仔细听来,果然是在唱当天的事。那句“人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是宋代女才子李清照的诗,唐人决对不知。当日被杨悦随口说来,竟然已经传唱开来。心想:幸亏没将后面两句也念出来,不然李清照知道她的诗已在大唐时代出土,不被气死才怪。

    李淳风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念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兄弟的诗句真乃绝唱。”杨悦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情急之下随口而出,让李兄见笑了。”

    李淳风见他谦虚,与一般才子的狂妄大不相同,越发心中佩服。又说道:“那天柴令武说兄弟欠他三百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杨悦也正为此事感到莫名其妙,便将柴令武与杨豫之打架之事仔细说了,至于那个柴荣却从未见过,怎会欠他银两?

    李淳风想了想也想不透,说道:“柴令武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认定兄弟欠了银子。兄弟仔细想想,最近是否还得罪过什么人?”

    杨悦摇头说道:“我来长安不久,认识的人并不多,除了柴令武,没与任何人起过冲突……”刚说到此见门口人影一闪,正是前些日子被她戏耍的无赖子,突然恍然大悟。

    那无赖子柴进出现在此并非偶然,自从得知杨悦是武家公子之后,他便常到武府附近查看杨悦行踪。杨悦那天与柴令武在城门口遇上,其实正是他与哥哥柴荣一手安排的。他见杨悦那几天每天都在同一个时辰出城,告诉柴荣。柴荣是柴府总管,有心安排武令武此时出门易如反掌。因此杨悦便恰好遇上了柴令武。今日柴进也是跟踪杨悦而来,见杨悦向他望来,慌忙躲避。他若不躲还好,杨悦或许注意不到他,他一慌张反而落在了杨悦眼里。

    杨悦看到他,立时想起三百两银子大概与他有关。便将当日如何看不惯无赖子,又如何出手教训于他,几次三番戏耍于他的经过向李淳说了。李淳风听了饶是他不勾言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痛快,实在是痛快。”半晌才止住笑说道:“兄弟侠骨柔肠,行事实在有趣。只怕这个无赖便是柴令武那个家丁的兄弟。”

    杨悦也道:“如此看来正是此人,柴令武原来是替他出头。”心中不由更加鄙夷柴令武为人。

    二人谈说一会儿,见天色尚早,李淳风约杨悦去他的“办公室”看看。杨悦已知李淳风所说的太史局,类似于现代的天文台,也很好奇便同他一起去。

    二人刚要出门,迎面见柴令武领着一队人来,原来那柴进早又前去通风通信。如今满大街都在传唱柴令武如何如何横行霸道,而武悦如何如何英雄,柴令武早听柴进柴荣说了,如何不怒。这几日窝了一肚子气,也不好直接到武府生事,听说杨悦在街上出现,立刻杀奔而来。他原本正与一班贵族子弟在家喝酒,这一班皇亲国戚无所事事儿,见有事做,当下义愤填膺前来助阵。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柴令武见到杨悦,劈头喝道:“姓武的,今日定要与你做个了断。”

    杨悦见又是他,双手一摊冷笑道:“如何了断?你又要拿剑指着本公子?反正本公子一介书生,不会动粗,随便你来。”

    柴令武见他如此光棍儿,反而犯了难。心想:他若如手,我尽可打他一顿;他却死活不肯出手,我若打他,岂不胜之不武。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对一个书生无可奈何。

    正不知如何是好。他身后闪出一个人,叫道:“公子,是你?”

    杨悦一看竟然是高阳公主,不由暗暗皱眉。心想:这骚公主比柴令武还要难缠。明明有丈夫,还要东搞西搞,偏又生得如此美丽,一脸天真烂慢,让人无法拒绝。

    高阳公主见杨悦似乎认不出她,她今日穿着女妆自然与男装不同,眉黛含情看向杨悦,赤祼祼地别有一番风韵。娇声笑道:“公子,我是美人,难道不记得了?”

    杨悦正要说话,忽见柴令武一行中又有一人跳出,向他怒目而视,心想:这小子莫非便是高阳公主的丈夫“房某”?高阳公主的丈夫叫做房遗爱,只是杨悦记不起他叫什么,只知道他的老爹是“房谋杜断”的“房谋”房玄龄。

    杨悦点点头说道:“原来是美人,自然记得。”

    高阳公主大喜,便要上前撒娇。杨悦嘻嘻一笑,接着又说道:“只是美人已名花有主,还请自重,何苦与公子纠缠不休!”

    高阳公主被杨悦当众戏弄拒绝,花容变色,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向刚才跳出来对杨悦怒目而视的人说道,“赵质,你给本公主教训于他。”高阳公主本来迷情于杨悦,但见杨悦对他始终不动情,竟然瞬间由爱转恨,怒从心生。

    杨悦不怒反笑,心道:“原来这人叫赵质,不是她的丈夫,没准也是高阳公主的情夫。”见高阳公主前一刻对自己情意绵绵,后一刻已反脸不认人,更加对她嫌恶起来。

    赵质起初见到高阳公主对杨悦示爱,早恨得牙齿痒痒,恨巴不得上前打杨悦一顿。见高阳公主要他教训杨悦,答应一声,立刻蹿到杨悦面前,当头便是一拳。、

    杨悦哪里会是他的对手,看看武权。武权见势不好,早向杨悦面前冲了过来,只是赵质距离杨悦太近,来不及挡住,只好向赵质身后攻去。柴令武见状上前挡住武权,武权见救不到杨悦心中大急。眼看杨悦便要结结实实地吃上一拳。突然身后一股力量将她向后移了数寸,不多不少,赵质的拳头正好落空。

    杨悦回头看李淳风,见他不动声色立在身后,似乎从未动过一般,赵质不知怎么已“哎哟”一声跳了开来。后面的人看不清楚,原以为赵质必然会打中杨悦,没想到反被杨悦所伤。以为杨悦藏了什么暗器。柴令武怒喝道:“明人不做暗事。姓武的,你鬼鬼祟祟,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

    杨悦此时连自己也莫名其妙,她根本没看到李淳如何出手。见柴令武说是赵质中了暗器,真以为李淳风发了个毒针之类的东西将赵质伤了。向李淳风感激地笑笑。

    李淳风一指赵质说道:“你们看仔细了,赵质何曾中什么暗器,不过是被点中了手腕上的穴道而矣。武公子光明磊落,何需暗器伤人。”

    杨悦又惊又喜,见赵质手腕僵直愣在空中,果然是被点中穴道模样。心想:李淳风原来有等本事,这个朋友交的很超值。呵,如果我真有暗器,早招呼过去,还用客气。管你什么光明不光明,磊落不磊落。

    柴令武见赵质手腕不能动弹,果然是被高手点中穴位。心中纳闷武悦何时有这等本事。难说一直深藏不露?见自己一方有人受伤,狠狠地向杨悦瞪一眼,说道:“姓武的,既然你有如此身手。选个日子,你我二人正式决斗!”带着众人去了。

    杨悦笑道:“一群无聊之辈,本公子懒得理会。”

    当街打架,早已聚来不少看客,见杨悦了的,纷纷向杨悦竖着大拇指称赞。杨悦向众人拱拱手,与李淳风、武权拨开众人自去。众人才慢慢散开。

    杨悦向李淳风致谢。见柴令武并未像武侠小说中一样,要李淳风给赵质解穴,感到奇怪,问道:“李兄,赵质的手腕会不会残废?”

    李淳风笑道:“怎么可能?不过一时痹住,找人推拿一会儿自然会松开。”

    杨悦笑道:“我还以为必须会解穴才行,原来如此。”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那种独门武功,被点了穴道,必须由点穴之人才能解开?”李淳风觉得杨悦所想简直是匪夷所思,摇头说没听说过。

    杨悦心道:“原来武侠小说与真正的江湖武功相差很远。”

    被柴令武闹一场,杨悦无心去李淳风的“天文台”,便另约日期再去。

第十七章 决斗

    第二天一早,武权匆匆来找杨悦。将一封信交给她,杨悦诧异道:“谁会给我写信?”武权说道:“少主看了便知。”杨悦找开一看,原来是柴令武下的战书。书中写的是:约她于明日午时在乐游原决斗。

    杨悦笑道:“干脆决战于紫禁之巅!”武权向来已听惯了杨悦的奇言怪语,也不问什么是紫禁之巅,直接问道:“少主,应不应战?”

    杨悦轻蔑一笑,说道:“他要战便战,岂不是太听他的话了!”将战书交给武权,说道:“你去退回于他,就说本公子没空奉陪。”

    武权见杨悦不应战以为她怕打不过柴令武,说道:“少主,你去应战,小人替你教训他。”杨悦笑道:“我不是怕他,只是他要怎样便怎样,如果乖乖听话,岂不太没面子?!”

    武权点头称是,转身便去。杨悦又将他唤回来,比划着飞镖的架式,问道:“你飞镖投得怎样?”

    武权点头道:“小人练过,虽然没有‘斗笠武士’那样出神入化,勉强还算过得去。”“斗笠武士”是杨悦给送他金箭的戴着斗笠的武士起的名字。

    杨悦知道武权向来谦卑,他所说的“过得去”,便是“很不错”。点头说道:“你拿飞镖将战书钉到柴府门上,就说:‘我家少主说了,柴令武只有一身蛮力,我家少主懒得理他。’”

    武权不明白杨悦是什么意思,问道:“为啥?”杨悦笑道:“正要显示出威摄,又要显示出对他的鄙视。否则他还以为咱们真个怕他。”武权翘指说道:“少主当真高明。”领命而去。

    武权到了柴府,双手叉腰高声叫道:“柴府的人听着,快去通报你家少主,我家少主有话要说。”

    柴令武、高阳公主等人正聚在柴家,商议如何对服杨悦。见家人来报说武府的家将来传话,要柴驸马亲自去听。柴令武不知杨悦有什么话要说,便杀气腾腾的迎出来。

    武权右手一扬,一枚飞镖射出,钉在柴府门前柱上。正要说话,发现战书还在左手中,原来他忘记将战书钉在镖上。愣一下神,干脆将柴令武的战书撕个稀烂,一指柴令武说道:“我家少主说了,姓柴的一身蛮力,蠢笨如牛,不值得与他动手。”

    武权见杨悦说要显示威力与鄙视,本记不全杨悦说的话,便顺着杨悦的意思说来,而且还自作主张的加上一句“蠢笨如牛”。

    接到战书要么决斗要么不决斗,还从没有这样当面将战书撕毁,乃是对下战书的人极大的侮辱。更加上一句辱骂之语。柴令武当即气得七窍生烟,怒喝一声:“好一个狗奴才,找打。”双拳已到武权面门,武权忙举手相迎。二人你一拳我一脚战在一起。

    武权功夫高,柴令武功夫也不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二人竟战成平手。

    高阳公主、房遗爱、赵质等人听说柴令武在门外与人打了起来,一齐出来。赵质见到武权立刻也扑了上去。武权原本与柴令武势均力敌,如今加上赵质,便明显落了下风。

    柴令武见赵质也上了手,反而冷静下来。喝住赵质,停下手来,对武权说道:“本公子今日暂时放过你,快快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明日他战也要战,不战也得战,我跟他没完!”

    武权回到家与杨悦说了。杨悦哈哈大笑道:“你怎么想出来的。你这等侮辱于他,他还肯将你放回来,算你命大。”

    武权这才明白自己做的过了头,仇结的更深了,忙向杨悦请罪。杨悦笑道:“如此也好,反正他与我结的梁子也解不开,先杀杀他的嚣张气焰再说。”

    看武权退下,杨悦自语地道:“两兵交战,不斩来使,柴令武毕竟将门出身,还有些风度。只是如何对付这斯才好。”从怀中摸出“金箭”,看着出神,心想:如果有“澹大侠”的一半功夫,便不愁打不过柴令武了。杨悦见那个“斗笠武士”送她的金箭上雕有一个“澹”字,心中将他称为“澹大侠”。想起他说过北三道的好汉见此箭如见其人,有一天定要到北三道去,打听一下他到底是何人。杨悦知道柴令武明日必定找上门来,心想打是打不过他,要怎样才能胜他一筹?思索一会儿,心中已有计策。

    第二日,柴令武以及高阳公主、房遗爱、赵质等人到武府叫阵。让杨悦快快出来决一死战。杨悦笑道:“不战!”让武权将大门关好,任由众人在门外叫嚣,不肯应战。见众人经久不去,杨悦干脆叫人写了两个大字“免战”,挂在门前,高高竖起“免战牌”。

    杨悦见评书中多有挂“免战牌”的事儿,似乎古人大多讲信用,一方若挂了免战牌,对方就绝对不会攻打它,直到人家不挂了再打。也不知是否真假,反正动武肯定打不过柴令武,投降更不可能,不妨拿来试试。如果管用更好,不管用权当戏耍他们。

    古人行军打仗哪里会有什么“免战牌”。如果真有,只要打不过便将免战牌高高一挂岂不万事大吉。反而是小儿游戏中常用此招。

    众人看杨悦挂起“免战牌”,将他们比做小儿一般戏耍,叫骂之声更甚。

    杨悦任由他们叫骂,不去理会。家丁们见杨悦不肯应战,以为怕了,心中对她生出鄙意。看杨悦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杨悦只当没有看到,每日照常出门闲逛,只是早出晚归,以免与柴令武等人遇上。

    这一日,杨悦到李淳风的“办公室”闲聊。李淳风已听说了柴令武等人在武府叫阵,见到杨悦,说道:“我正想去找贤弟,商量如何对服柴令武等人,贤弟可就来了。”杨悦笑道:“由他去吧,不用理会。”

    李淳风见杨悦满不在乎的样子,奇道:“贤弟可有什么好对策,如果用得着大哥,尽管说来。”

    杨悦谢过,见李淳风的案几上放着一个筒状的东西,有点象是望远镜,边把玩边说道:“反正我打是打不过他,计策嘛道是有一个,也不知成不成,到时如果用得着大哥一定请大哥相助。”

    李淳风见杨悦似是已胸有成竹,知她计谋多端,心中大定。杨悦不肯说,他也不便再问。

    杨悦突然想起玻璃似是在明清时期才从西方传来,仔细研究手中的望远镜,见镜片不似玻璃,但十分透明,奇道:“这‘千里眼’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李淳风说道:“选纯度十分高的上好水晶打磨而成。”

    “水晶?对啊,水晶可以当玻璃用啊。”杨悦心想,仔细观看,果然与玻璃一般,只是用水晶做望远镜,这价格一定不匪,问道:“这是用来观测星空的仪器?”

    李淳风见他对此很在行,便带杨悦去参观“天文台”。李淳风在太史局任将仕郎,对阴阳历算十分有研究。杨悦知道他其实便是古代的天文学家。

    李淳风的“天文台”上放置一个巨大的由铜丝制成的空圈圆球,类似于现代的地球仪,只是由线圈制成。上面标有子午线,其中有三道线颜色相对突出,分别为黄色、红色、白色。李淳风告诉杨悦这个叫做“浑天仪”,是专为观测星象用的。杨悦心中惊呼:“原来,古代便有了子午线,黄道、赤道。”

    听李淳风讲解了半天,杨悦终于明白了,浑天仪是古代人以地球为中心的天体学说。通过它观察天体星象,演算历法。古人认为:“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犹壳之裹黄。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也就是说天体即浑天,天体像是一个鸡蛋,地球就像蛋黄,立于天体中间,天表里有水,地球便浮游在里面。这与现代的天体运行说中,地球按一个椭圆规道运行其实非常相近,这个椭圆规道正如鸡蛋形状差不多。只不过运动相对而言,现代学说中认为太阳为中心,而古代人认为地球为中心。

    李淳风指着黄道以及子午线,演示给杨悦看,说道:“每个星在这个空间都有经纬,每天都有变化,可以看出他们的运行方向,计算出他们的速度。”

    杨悦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如何将现代天文学上的“太阳中心说”的理论告诉李淳风。不能太直接,想了想说道:“李兄是站在这个点上观察天空星象,但是大哥有没有想过其实地球并非不动,也或者星星并没有动,而是地球动了位置。但你所处的位置在地球上,看不到地球动,因此才认为星空在转?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便是这个道理。”

    李淳风听了她的话,有点头晕脑涨。感觉杨悦的说十分有道理,却又抓不到道理在哪里。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好诗句,是兄弟的诗?”

    杨悦这才想起不知不觉中又引了一句现在的未来诗句,乃是北宋大诗人苏轼的句子。继续说道:“你想象一下,假如我站在这儿不动,你向我走过来。对于我来说,是你在动。但对于你来说,你不要想自己在动,而是看着我,感觉与我的距离正慢慢缩短,是否感觉其实是我在动?”

    李淳风恍然而悟,说道:“也就是说庄周梦蝶,不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而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杨悦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运动是相对的运动,也许天地间没有完全不运动的事物。只是相对而言,一方看另一方在进行位移变化而矣。”

    李淳风听了深受启发,只觉得杨悦字字珠玉,句句真言。喜道:“贤弟所言所想真是闻所未闻,想所不曾想。但却能让人茅塞顿开,实在是大有裨益。”

    杨悦笑道:“其实我只是爱幻想而矣。你试想一下,如果地球并非不动,而是天球中的某某一个东西不动,假如是太阳,而我们所在的地球在绕着它转,而不是他绕着地球转,会是什么状态?”

    杨悦顺手从台上取来一张纸,将太阳系的运转规律大致说于李淳风。李淳风看了,叹服道:“贤弟这个想法,非常奇特,但又十分的合理。我一直想不明白,太阳总是从东方出划过空中落于西方。但是它在空中的高度,有时高有时偏。原以为是地球在浑天中飘浮所至,如果果如贤弟所言。道是能解释寒暑一年的成因。如贤弟所说,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为一年,地球自转一周为一天,的确大有道理。”

    杨悦心道:“这是千年后人们的天文学理论基础而矣,我站在千年的科学肩膀上,自然是大有道理。”不过她听了李淳风的浑天学说,却又有些迷惑。太阳系真的是在以太阳为中心?而不是以地球为中心。如果以地球为中心,地球在中心位置按一条线来回运动,而且自转,太阳、月亮以及天球上的星星在绕着它转,似乎也能解释清,怎么为一年,怎样为一天。

    李淳风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感觉杨悦有理,却不知道杨悦在想浑天说其实也大有道理,喜道:“没想到贤弟竟然是天文天材。不如由大哥向圣上举荐贤弟一同在这太史局研究天象如何?”

    杨悦笑道:“大哥与圣上很熟吗?”

    李淳风摸摸唇上胡须不好意思地笑道:“不算太熟,前些天在华山遇到贤弟时,也正好遇到圣上也在华山。我师父为他测相,圣上见他测的十分准确,便让师父去找大宝之地。连带着我也占些光,做了‘将仕郎’。”

    杨悦当然知道大宝之地是什么,在后世曾听说过袁天罡与李淳风为李世民找陵地的故事。据说李世民派两人分别去找宝地。二人回来后,都说找到了一个风水极好的宝地。一个说在那儿埋了一枚铜钱,一个说在那插了一支发簪。李世民派人去找,发现二人所说是一个地方,发簪正好插在铜钱的眼儿中。

    于是杨悦奇道:“怎么只派你师父去,没派你同去?”李淳风说道:“说到风水相学还是师父更胜一筹。”

    杨悦笑道:“听说你有本《乙巳占》,专门写星象占卜之说,看来你的占卜术也非同寻常啊。”

    李淳风一愣,说道:“贤弟怎会知道我在写星象占卜术?只是那《乙巳占》是什么?大哥从未听说过。”

    杨悦听了,不由又要暗骂自己糊涂,没事先问清楚那《乙巳占》成书没有便胡乱说来。见李淳风产生疑问只好胡乱含混过去。恰好有人来找李淳风,杨悦见说有人来,便趁机告辞。

    李淳风想起与师父一起推测的《推背图》,也曾被杨悦提前说起过,暗暗起疑,感觉杨悦简直是匪异所思,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杨悦不肯说,他也无可奈何。

    来人不是别人,是向李淳风学习天文历法和算术的当今太子李治。李淳风整编过数学,在华山之时太子李治对李淳风的天象星学非常感兴趣,所以从那以后,常来李淳风处讨教。

    李治这个人,杨悦其实早就见过,便是在会昌寺与老和尚下棋地少年,只是杨悦为了避开李淳风的追问,匆忙逃走,否则定会认出是他。而杨悦更不知道,这个李治他应该更早便见过了,便是在华山中峰,杨悦为了躲开李德,匆忙中与台阶下上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便是称李德为三哥的当今太子李治。只是当时李治即没看清杨悦,而杨悦更是没有看清李治。

    杨悦匆匆告辞,李治走进来时只看到她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在哪里见到过。见李淳风将她送出门来,低头想着心事,竟然没有看到自己,十分好奇地问道:“李师,刚才那位少年是谁。”李治因为十分仰慕李淳风在天文数学方面的知识,因而一向称李淳风为师。而且李淳风的武功十分高明,李治不知从何得知,竟缠着李淳风教他剑术。李淳风也十分欣赏李治的好学,因而无论是天文数学还是剑术都十分用心的教授。

    李淳风这几日听说柴令武一直在找杨悦晦气,一直琢磨着等太子殿下来时,是否让他帮帮忙,见李治问到杨悦,便答道:“郎君大概说的是武公子吧,微臣正要向太子推荐此人,只是不凑巧,武公子有点急事儿,否则便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了。”

    李治问道:“武公子?哪个武公子?”

    李淳风反问道:“郎君可听说过长安城中如今天有个十分出名的人物?”

    李治想了想不明白李淳风说谁,便摇头问道:“李师说的是哪位?”

    “长安公子,郎君可有耳闻?”李淳风道。

    “你是说写出‘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句子的‘长安公子’?”李治问道。

    李淳风笑道:“原来郎君也知道他。”

    李治点头微笑:“如今这句诗在长安城中没听过的人几乎不多。崇文馆许多人都将此句当成了口头禅。”崇文馆是设太**中的学院,多为贵族子弟,与太子一起读书。

    李淳风正要在李治面前夸杨悦的好处,见他先已对杨悦产生好感,自然不肯放过,便将杨悦的“太阳中心说”以及“运动相对论”仔细向李治说了。

    李治也连连称奇,说道:“长安公子这个假想,当真是有十分的道理……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本事。”

    李淳风见机会来了,又道:“武公子岂只见识出众,只凭他那胆略便是一般人不能及的。”当下将杨悦与柴令武在启夏城门相遇的事儿仔仔细细地说了。

    李治悠然神往,说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只这句子便已知其十分的有胆识有气魄。没想到原来当真是临危不惧,英雄了得。”大为赞叹,大有没能相见而惋惜。

    李淳风见时机成熟,笑道:“只是眼下柴驸马对长安公子的误会甚深……”将杨悦与柴令武之间的事以及杨悦戏弄无赖子柴进之事对李治说了。柴令武毕竟是附马,与李治是至亲,李淳风也不贬低柴令武,只是说他一定是受人蒙避。再三肯请李治有机会向柴令武解释一番,从中调停,为杨悦解除纠缠。

    李治听了杨悦戏耍柴进的事儿,笑道:“武公子原来还是这等趣人。”见李淳风请他帮忙,便一口答应:“这个好办,找个时间我向柴驸马解释清楚即可。”

    李淳风见李治肯帮忙,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于是放下心来。

第十八章 谢谢衣服

    却说柴令武等人在武府门前叫了几天,见杨悦始终不理,无可奈何。房遗爱献计说道:“姓武的跟个娘们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咱们干脆送件‘女人衣服’给他怎样?”三国时候诸葛亮曾送司马懿“女人衣服”羞辱于他,用来激司马懿出战。众人听了哄然叫好。

    这个房遗爱便是杨悦所说的“房某”,高阳公主的绿帽丈夫。房遗爱不知为何基因突变,一改其父亲谋略超凡的特点,不爱学文专爱学武。高阳公主偏偏喜欢风流才子,因此对房遗爱极不称意。要说这房遗爱也保留了父亲一点基因,那就是“鬼点子”较多。

    房遗爱见高阳公主对杨悦十分的痛恨,第一次见高阳公主对一个小白脸这样不屑,心中高兴,因而对对付杨悦的事儿也十分的上心。房遗爱的老妈也是个极品美人,房玄龄虽提不上有从英俊,但也是中人之姿,但不知房遗爱为何却将父母的所有缺点都遗传了去,生得十分粗陋,也难怪高阳公主看不上眼。生得丑点也不是错,偏他与老爹性情大异,房玄龄乃是有名的大儒,文史博学。而他却偏偏专门喜好武刀弄抢。如果他开武功若十分出众也行,可惜地是他武功也不过中人之资,平平如常。如何能让高阳公主看上眼。但房遗爱却有一向功夫十分了得,便是与其老妈大为相异,他的老妈在中国史上以“吃醋”而著名,而他却被高阳公主戴绿帽,反而还为高阳公主守门望风。真不知房玄龄夫妇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即不肖父也不肖母的儿子,也算是基因突变的典型特例。

    杨悦这日从外面溜达回来,见丁小眼儿等人远远见到她窃窃私语,完全没有了平日谨小慎微的恭敬模样。回到后院,众女眷也都看着她交头接耳。杨悦见大家神情有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武权不知去了那里。

    武眉儿偷偷告诉她,柴令武等人见杨悦久不出战,今日送了件女人衣衫给她。武大郎与武二郎正在杨夫人处,武权被叫了去问话。

    杨悦听了嘻嘻一笑道:“我当什么事情,这点小事便引起大家如此哄动。”转身向杨夫人房中走去。

    武元庆与武元爽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杨夫人下手,黑着脸正有向杨夫人说着什么。显然是他们提出的事情杨夫人不同意。见杨悦进来,武元庆与武元爽交换一个眼神,说道:“母亲,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来门前叫骂,全是杨悦惹来的祸事儿,如何处理,母亲看着办吧。”

    杨夫人为难地向杨悦看看说道:“悦儿你看怎么办?”杨悦问道:“什么怎么办?”杨夫人指指武权手中的“女装”说道:“今天门前那些人将这件衣衫扔进门来,你大哥二哥说是你引来祸事,才使武府蒙辱……”

    杨悦嘻嘻一笑道:“柴令武送了衣服给我?”拿起武权手中的衣服,左右比划着看了看,笑

    “虽然不怎么合身,不过质地也还可以。明天悦儿派人谢过他便是。”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杨悦会说出这种话来。武氏兄弟二人脸色一沉,武元庆怒道:“不知死活的丫头,谁在跟你开玩笑。”武元爽也说道:“你一向以武公子面目示人,如今被人送来女人衣服,分明是侮辱你像个女人一样,不敢出头。”

    杨悦笑道:“我本来就是女人,他愿意送我衣服,我不谢他还能怎样?”武氏兄弟见她胡搅慢缠,齐声历喝道:“住口,我武府的声誉岂不全被你丢尽了。”向杨夫人说道,“母亲,如若这件事情再任由她胡闹,休怪我二人不客气。”说完也不告声退,便甩袖而去。

    杨夫人见二人走了,对杨悦说道:“你说该怎么办?”杨悦笑道:“母亲若信得过我,悦儿定能让他们加倍奉还。”杨夫人见杨悦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叹一口气道:“不是母亲不帮你,只是你也看到了,母亲也有母亲的难处。”杨悦点点头表示理解。安慰她几句,与武权一齐退出。

    第二日,杨悦果然派武权对柴令武等人说道:“我家少主说谢谢众人的礼物,不过做工太差,以后要送就送好一点的来。”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见杨悦竟然油盐不进,反而没了计策。众人商议了半晌,最后还是房遗爱又献计道:“既然他甘心做女人,我等何不大肆宣传,将此事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如同女人一般,是个不敢应战的懦夫。也好为柴大哥出口气。”

    柴令武见杨悦始终不应战,无可奈何。便依着“房遗爱”之计,到处宣扬杨悦龟缩不出,是个懦夫孬种,跟女人一般。

    果然起到不小的效果,“长安公子”由最初的英雄人物变成了“缩头乌龟”。众人这才从武府撤走,回柴府庆贺去了。

    柴令武等人在武府叫阵多日,杨悦一直不理,众家丁都以为她怯了,私下里悄悄议论,甚至阴阳怪气的将街上的议论专门在杨悦面前大声说,丁小眼儿等人也对他不大尊敬起来。

    杨悦看在眼里,心中只是冷笑,对众人的揶揄全不理会。等到见柴令武领众人撤了,将武权唤来说道:“你明日一早到东市西市以及京城有名的学院门口各贴一张‘大字报’,就说本公子明日要亲自向柴令武下战书决斗。”

    武权奇道:“少主,他们好容易才撤走,何苦反而还要招惹他们……”

    杨悦笑道:“我早就说过,他要战便战,岂不是太听他话。他想不战我偏要逼他一战,看他待要如何?”武权说道:“少主,他若真要应战怎么办?”杨悦道:“我自然是要与他一战!”

    武权心想:少主定是被众人气坏了,这是要找柴令武拼命去。

    杨悦不理他的不解,让他只管照作便是。武权无奈只好照作。

    第二日,一早武权派人按杨悦所说,将“大字报”在东西二市以及国子学、太学院门前各贴一张,还在东西二市的“大字报”前都设了一人敲锣,边敲边说:“今日午时,武公子将到柴府下战书与柴公决斗了……”

    等到杨悦中午去柴府时,柴府门前果然已人山人海。这些日子大家对杨悦一直龟缩不出,十分郁闷,见说“长安公子”要亲自下战书与柴令武决斗,那些先前早对长安公子赞不绝口的人们,早将此事传了个满城风雨,因此柴府门前从早上开始便围了许多人来。各色人等,不只太学院、国子监的学生,便是弘文馆、崇文馆的学生也来了不少。还有许多商人、武士,甚至许多闺中少女,竟是五花八门。一时间柴府门前竟然似集市一般。连平阳长公主也惊动了,问出了什么事儿。听到是柴令武要与人决斗,还将柴令武训斥了一顿。

    等到杨悦一袭白袍,乘白马,昂然而来。众人见到杨悦神采飞扬,风流倜傥,齐声喝彩。有不少人高声叫道“长安公子”!“长安公子”!如众星捧月般围在杨悦身边。杨悦向众人至意,在柴府门前站定,让武权上前拍门。

    高阳公主等人也听说了,早早集了来柴府,柴令武被母亲训斥,十分郁闷,也有些后悔事情闹得有点大。高阳等人却说:姓武的敢来,便让他有去无回。柴令武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战,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见杨悦神清气爽,威风凛凛立于门前。柴令武一时纳不过闷来。心道前几天他还死活不战,怎么这日又上门索战。只听杨悦向他一抱权说道:“姓柴的,你几次三番于无理取闹,我本不想理你,没想到你竟然四处坏我名声说我不敢应战,今日我武悦特意前来下战书。众人前来正好做个见证,不是我武悦怕了这个姓柴的,而是懒得理他。”杨悦向众人一抱拳,最后一句是说给来助威的人们,众人听了哄然叫好。

    房遗爱等人听了,不怒反喜,说道:“如此正好,正要找你决斗,你来的正好。”摩拳擦掌便要上来。

    杨悦哈哈一笑说道:“好勇斗狠不过一介武夫所为,本公子没读过几年书,却也略通文墨,咱来比试做诗如何?”

    众人本见杨悦俊秀纷嫩,招人喜爱。又见柴令武等人个个粗武有力,对比明显。正为杨悦暗暗担心,见杨悦扬长避短,不由暗赞杨悦聪明。唐人向来将诗文看的很重,科举取士也以诗文为主,对才子很是敬仰。见杨悦不武斗,要文斗,都兴致勃勃来了兴趣,特别是那些学生早轰然叫好,想要看杨悦如何赢过柴令武。

    柴令武弓马娴熟,于诗文也略知一二,却不是他的专长,他并不笨,见杨悦扬长避短,岂肯上当,说道:“决斗不用武力,比诗文叫什么决斗。”

    杨悦长笑一声说道:“难道你怕了不成?!”柴令武性子本就冲动,见他如此说,大怒道:“我会怕你,比就比来。”杨悦心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二人正要比试。却听高阳公主叫道:“武大哥不要上他当,他诗文做的好,你与他比诗文,是以自己的短处碰他的长处,正好中了他的圈套。”

    柴令武一怔,想起当日杨悦在自己剑下,随口念了一句“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便已传颂整个长安城,看来杨悦诗文功夫甚高,心想高阳公主说的大有道理,自己一时冲动,莫要败得十分难看。看杨悦一幅儒雅模样,莫非真的很有学文?他平日见杨悦与杨豫之交好,一向以为杨悦不过与杨豫之一样,是专爱架鸡斗狗不学无术之辈,对他心中存了十二分的轻视。所以见杨悦说要比文,并不在意。此时被高阳公主提醒,才警觉起来。

    赵质在一旁叫道:“不比诗文。比武决斗,比文叫什么决斗。”

    杨悦回头向众人问道:“众位评评理,比文叫不叫决斗!”

    那些学生见柴令武一方不肯比文,还说什么比文不叫决斗,心中早有意见,不等杨悦来问,早有几个学生抢上前去理论:“比文为何不叫决斗”!、

    大多数人即对杨悦存了好感,见她相问自然纷纷叫道:“文斗,文斗,比文决斗!”哪管他决斗是只能比武还是比文。柴令武一方却大叫:“武斗,武斗!”一时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只可惜柴令武一方虽然有许多家丁一起出来助威,气势却比不上众人……

    杨悦见大家争来争去,无法达成一致。伸手向众人示意,众人才渐渐停下叫嚷。杨悦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不一,不如双方各选派一人先较量一下,作为预赛,谁赢了由谁决定正式决斗的方式如何?”

    柴令武一方也觉得有理,心想自己一方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不论比什么都不会输,还怕什么。

    只听杨悦又说道:“你我猜拳决定,若你胜,这一场预赛便比武,我胜则比文如何?”柴令武点头同意。当即决定,先由柴杨二人猜拳决定“预赛”比文不是比武,再由“预赛”的胜出方决定杨悦与柴令武决斗的规则。

    一二三,出拳。柴令武倒霉,杨悦取胜,说好预赛比文。柴令武自认倒霉,但转念一想,预赛比文,自己这一方不用自己出面,不信这么多人中有比不上杨悦的。回头与众人商议由谁也出面比对。

    高阳公主知道杨悦文采,知道他们这一伙人个个武长于文,定然比不过杨悦,可惜辩机不在这儿,如果他在或者可以胜得了杨悦。想到此,灵机一动说道:“文比不一定要比诗文,琴棋书画皆是文。比一比琴技如何?”柴令武等人知道高阳公主琴艺高超,当下哄然叫好。

    杨悦见说,知道高阳公主自以为琴技了得,微笑不语。心想:这场预赛本就十拿九稳地赢定了。如果比武,少不了明日请李淳风来帮忙;比文更不会怕,凭自己千年的诗文知识还斗不过这些人,也就不用混了。没想到高阳却提出比琴,如果一个月前高阳要比琴,一定让杨悦大感头痛,只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以杨悦现在的琴技,高阳岂是对手。当下也不反对,说道:“好,一局定输赢,就比琴来。”

    众人见杨悦敢以琴技相比,正要见识长安公子的本事,也连连拍手叫好。

    高阳公主见杨悦欣然同意,心中十分得意,当日杨悦对她琴艺的叹服,可以看出是十二分的发自肺腑,她可不信杨悦在琴艺上能超过他。事实上,除了当今圣上还有吴王李恪以及杨贵妃,高阳公主的琴艺自认不输于任何人。只不过这只是高阳公主井义之蛙的想法,不过她怎会自知。

    柴令武一方自然由高阳出面。问杨悦一方由谁来比,杨悦一指自己说道:“何需别人,自然是我。”

    高阳公主见是杨悦出头,心中更是大喜。

    杨悦示意高阳公主先请。高阳公主也不客气,一曲《相见欢》,双手飞舞,花色百出,如蝴蝶一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便是心中向着杨悦的众人也不由拍手叫绝。高阳公主一曲终了,美目顾盼,十分得意。

    杨悦微笑不语,拿来瑶琴,双手舞动,如高阳一般,技艺高超,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见到惊骇不已,心想:今日真是大开眼界,高阳公主的技艺超群,没想到这个武公子的手段更加高明。真是难分高下。

    正喝彩间,只听杨悦曲调一转,一曲《英雄》铮铮而出,正是当日杨悦自作的曲子。众人听了不由心头一震,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激奋,时而稳健,如大浪淘沙,江河倒流……杨悦一曲终了,气定神闲。众人却恍如梦中,神为之醉,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一时间掌声如雷般迭起。

    高阳公主面如死灰,自知杨悦所弹境界自己无法达到。她向来以为琴技高超甚是自得,被杨悦比了下去,一时恼羞成怒,竟然将瑶琴掷于地上,转身而去。

    柴令武见己方输了,只好任由杨悦规定正式决斗的规则。

    杨悦朗声笑道:“如若比武,自然是柴公子胜出一筹;如若比文,我武悦怕要胜之不武;柴公子如若输了,也定要说我以长取短,未免心中不服。也罢,咱们文武都不比。”

    柴令武一呆,没想到杨悦会如此说,奇道:“那比什么?”

    杨悦想了想说道:“佛教自汉末传入我朝,如今许多百姓趋之若鹜。武悦不才,不曾读多少经文,柴公子对此可有研究?”柴令武茫然摇摇头。

    杨悦说道:“如此甚好。咱们便从今日起,各自研习经书佛法,三日后到弘福寺,请高僧主持,在佛法上一决胜负如何?”

    众人见杨悦不以己之长欺人之短,更加佩服,纷纷向杨悦竖起大拇指叫好。

    柴令武心想:杨悦琴艺如此了得,只怕诗文更胜一筹。如今他不与我比诗文,只比佛法。即使他佛法了得,也只好认了。当下点头同意。

    二人说好,三日后到弘福寺,请“辩机”主持,比拼佛法。

第十九章 弘福寺辩禅

    柴令武自从接下战书,便每日颂经,背诵了大量经文,胸有成竹。不时派人去打探杨悦动静。杨悦却每日照常走街串巷,闲玩儿不缀。柴令武不由心中惴惴。

    高阳公主听说,杨悦点名要辩机当裁判,大笑道:“有辩机在,你放心大胆,定会取胜。”柴令武知高阳与辩机相善,心中大定。

    正月十五,弘福寺。

    长安城的王孙贵族,无不知柴令武与杨悦以佛经决斗之事。当天,各带人马杀奔弘福寺。

    杨悦约了李淳风、杨豫之助阵,带上几个家丁。柴令武一路人马要比他壮观的多。高阳公主、房遗爱、巴陵公主、赵质、殷洪悦、程怀亮、魏怀玉等一众公主驸马帮。

    双方人马在弘福寺门口相遇,柴令武一队人多势众,杨悦却只聊聊数人。杨豫之与众人相熟,远远打个招呼。柴令武一队人马不住叫喊示威。杨悦一方除了李淳风为她暗暗加油,其他人都被对方的气势压倒。

    进入寺内。辩机已将平日三藏法师说经的道场作了“决斗场”。与现代演唱会一般,正中为高台,四周最前面是雅座,有僧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后面是散坐,外围是站票,已黑压压聚了上千人。辩机已将一切场面设计好,专等众人到来。杨悦不由暗赞辩机会来事儿,完全够得上大会主持人级别。

    杨悦一入场,西北方向便有一群人站起来欢呼致意,原来是太学院的学生们来助阵。形势立刻大变,杨悦的声势反而压倒了柴令武一方。

    高阳公主等人看到,心情不爽。与房遗爱、赵质等人抢在杨悦前面,占居了上首。杨悦并不争抢,在前排找个位置坐定。杨豫之、李淳风坐在他旁边。弘福寺众僧也坐在前面,似是形成一个裁判团。

    辩机是主裁判兼主持,高声介绍本次大会的要旨,比赛双方人员。无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废话,翻译成古人词汇,便是:“本次佛法道场,旨在弘扬佛法,以道会友……”杨悦心中暗暗好笑,仿佛回到现代一般…

    柴令武一个箭步,飞身跳上高台,引起一片喝彩。柴令武如开武场般向众人抱拳示意。

    杨悦一身白衣白帽,英俊洒脱,不慌不忙,正正衣冠,由台阶一步一步走上道台。向众人示意后,团座于蒲团上,气定神闲,尤如老僧入定一般。

    辩机不由暗赞一声,在气势上,柴令武虽然华众取宠,但却已大大地输给了杨悦。果然众人已收住喝彩,整个会场随着杨悦的入定安静下来。柴令武原本正在自得,见杨悦状态,也忙收敛心神,坐到蒲团上。

    今日比试,已说好由杨悦定下规则,内容也由杨悦挑选。辩机也不知杨悦要比什么,向她望去。

    杨悦双目微垂,一动不动,似睡着一般。会场上鸦雀无声,上千双眼睛盯住二人。过了许久,柴令武有点不耐烦起来,待要大叫:“你到底要比哪段经书。”

    杨悦突然双目一睁,大喝一声道:“柴公子你看到什么?”如狮子吼,震耳发聩。正是佛家一种法门,与“提壶灌顶”异曲同工。

    辩机与台下众僧不由一懔,心道:“长安公子果然不简单,乃是道中高人”。

    柴令武莫名其妙,不知杨悦什么意思?问道:“什么,看到什么?”

    辩机与众僧暗暗摇头,心道:“这是在打禅机。柴令武连这个都不懂,已落了败相。”

    杨悦微微一笑,一副悲天闵人,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才道:“柴公子眼中可看到什么?”

    柴令武茫然道:“看到什么?”仍是不解。

    高阳公主等人大急,向他比划半天,柴令武仍不明白。高阳公主干脆大声道:“他在与你打禅机,问的是在你看来‘他是什么’?”

    柴令武恍然醒悟,又奇道:“他是他呀。”

    高阳公主大急,顾不上文雅,叫道:“狗屁。”

    柴令武见她说地好笑,心想:何不借此机会好好折辱一下杨悦。心中一乐,大声说道:“我看到一堆狗屎。”

    台下一阵哄笑。

    杨悦心中一喜,心想:“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没想到你丫还真配合。佛印、东坡,对不起了,以后你们再参禅,可要拾我的牙慧了。”

    但见她朱唇皓齿,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与柴公子正好相反,我看到的是‘佛’。”

    这段禅机原本是北宋苏东坡与佛印和尚地一段故事。苏东坡与佛印谈禅,二人相对而坐,苏东坡与佛印开玩说道:“我眼中看到一堆狗屎”,佛印回他道:“我眼中看到的是佛。”苏东坡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骂到了佛印,然而回家与人说起时,家人说道:是你输于了佛印,佛由心生,心中有什么看到的才是什么。佛印比你高明多了。杨悦正是借用了这一禅机。

    柴令武见他如此说,反而有点过意不去。心道:“这家伙被我当众折辱,竟然以怨报德,把我说成是佛。”

    众僧人见杨悦如是说,面面相视,微笑颔首。

    辩机看一看柴令武,不由皱眉,宣布道:“柴公子,这一场你落败了。”

    柴令武奇道:“怎么是我输了?”

    辩机本来受高阳所托,要偏向于柴令武,怎耐他果真如柴令武一般如此说法,只怕自己的名声便要从此扫地,因而朗声说道:“我佛有云,心外无物,心中有何物,便会看到何物。武公子心中有佛,看万物皆佛,柴公子却只看到‘阿物’,所以说柴公子这第一场已是输了。武公子的禅机当真高明。”

    辩机如此一番解释,众人听的明白,不由个个向杨悦翘起了大拇指。

    柴令武听了,心中那个悔呀。赶情是这么个意思啊,早知道我口吐莲花,怎么也要好好地夸赞他呀。柴令武又气又急,如何甘心,叫道:“再比,再比。”

    杨悦轻轻一笑,道:“柴公子,你再看来,眼中可看到什么。”

    柴令武见她故计重施,心中大乐,心想:“你当我傻呀,这次决对不会上你当了。”大声叫道:“我看到了‘佛’。”心想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

    杨悦再念一句“阿弥陀佛”,向柴令武嘻嘻一笑道:“与柴公子正好相反,我眼中却看到一堆‘狗屎’。”众人听了齐声大笑。

    柴令武被杨悦骂,反而异常高兴,大笑道:“哈哈,这次我赢定了。”

    却见辩机低头沉吟片刻,面有难色道:“只怕这一场,也是柴公子输了。”

    柴令武大急,道:“同样的话,为什么又是我输?”

    辩机也不知如何解释,只是觉得杨悦明明参禅高明,偏偏如此说法,其中定有深意。只是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如果真要说柴令武赢了,只怕自己立刻便会成为笑话。想到此,不由向众僧席上望去,众僧也正与他一般心思,齐向首座的一位面相庄严的法师看去。法师站起身来,道:“长安公子,好深奥的禅机,这一场只怕是柴公子又落了下风。”

    辩机起身,双手合十道:“师父,愿闻其详。”

    法师轻抬法步,走上道台。道场内外人众,早已一齐合十称颂:“三藏法师”,一时间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杨悦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法师便是大名鼎鼎的“唐僧唐三藏”,很是喜出望外。见他不过是个瘦小干瘪地中年僧人,其貌不扬,然而面相庄严,自然有一种威摄力让人望而生畏。特别是一双眼神却十分锐利,似是能看透人的内心一般。杨悦忙由压住心中笑意,双手合十恭敬地道:“大师,请了。”

    三藏法师向她点头,说道:“唯心所变,唯识所现。心外本无物,一切皆虚相。实即是虚,虚即是实,石头是实,太阳是实,因明心外有实,不为虚妄。”众人听了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只觉的句句真言,法理无边,耐人琢磨,回味无穷。

    三藏法师说完,向杨悦问道,“不知贫僧所言,是否是长安公子之意。”

    杨悦听了他似是而非的阐语,几乎笑了出来,心想三藏法师这番“高深莫测”的话与自己“故弄玄虚”却也异曲同工,只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敬,忙说道:“多谢大师指点,大师所说正是杨悦心中所想。眼中是实,心中为识,实物只落于眼中,而未落于心,因此有如是之说。”心想:我自己这样说,都不知道如何解,所以才点名让辩机来点评。她原本见识过辩机才华,知道辩机虽然与高阳公主关系不一般。但关系到个人名誉,料定他不敢作弊,自己故弄玄虚的一顿白话,正要借辩机之才解释出来,因此才点明让辩机来做裁判。没想到却得到三藏法师的亲自点评,真是荣幸之至。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次只怕是我杨悦想不出名都不容易啦。哈哈!

    辩机原本因杨悦的关系,受了高阳公主的冷落,对杨悦恼怒。后见杨悦不受高阳所惑,高阳重有回到自己怀抱,对杨悦的气恼便没有了,反而产生出敬意。这次他本是受了高阳公主的指示一心要向着柴令武。但他知杨悦的才华在他之上,因此见杨悦说出的“雷人”之语,不敢轻意视之,而是极力想从佛法中找到相关答案。以证明杨悦所说,其实极有深意,以免让自己落于俗套,关系到自己的才华与名誉,因此反而相助了杨悦。

    杨悦本来是在打趣柴令武,不过她的表演功夫一流,一开始便装模作样地震住了全场。而且第一个所谓的禅机一出,更是令全场震惊。所以第二个“禅机”,大家都被她搞的晕头转向。她的本意不过是说:“我虽然心里想你是佛,但实际上你不过是一堆狗屎而矣”。但在众人看来,却是极有深意。被三藏法师云山雾罩地一番解释,众人似明非明,似懂非懂,但觉佛法深奥,广袤无边。

    杨悦向三藏法师投一个佩服的眼神,暗暗啧舌,说道:“大师禅机深奥,佩服,佩服!不过弟子是二元论者,唯识论与唯实论都赞同,又都不赞同。实与识并存,识认知实,而实也不受识之干扰而存在。”

    三藏法师是何等人物,当杨悦第一个阐机说出来,也不由暗赞杨悦聪明。但第二所谓阐机,他却看得再明白不过,知道杨悦顽皮,不过是在戏弄柴令武。只是他对杨悦心存好感,有心助她,才站出来为她点评,心中却道:“真是个顽皮的孩子。”万没想道,杨悦会说出这番话来,真是闻所未闻。众人根本听不懂杨悦的一大堆话,什么二元论,唯识论,唯实论。只是三藏法师却听得明明白白,即使他不明白杨悦说的这些名词,她的意思却十分明了。暗暗点头,心道:“这孩子有点真本事。”

    物质第一位,还是意识第一位,这是哲学上的两大命题,也是唯心与唯物的根本区别点。这在现代的哲学书上,再稀松平常不过。然而唯识学是玄奘从印度带回来,大量翻译弥勒、无著、世亲等人的论典,是他研究成果中的一个重要学说。此后,唯识学在中国出现过三个兴盛的时代,成立了三个宗派——地论宗、摄论宗、唯识宗,对于中国佛教,影响极大。

    唯识学的根本思想,是说明一切法“不离识、识所变、离识非实有”,是底底道道地唯心论点。

    杨悦向来好哲学,对“唐僧”的佛法也有所涉猎,知道其重要学说。

    玄奘法师见她见识不凡,来了兴趣。要知道玄奘法师乃是著名的辩士,在印度曾辩遍众比丘无敌手。自印度归来,开坛讲经,修成正果,无人能敌。世人见他,只有顶礼莫拜。被李世民封为护国禅师而不授,专心于翻译研究,著书立说。凡他开坛**,道俗奔迎,倾都罢市。哪里有人敢来挑战权威,所以玄奘法师也已久不与人辩论。此时,竟被杨悦挑动了辩瘾。

    因而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是色,所以是色,说无为空,别空无我,一切法皆空。物有三性:分别性,依他性,真实性。分别是空,依他为虚,真实方为有。依贫僧看来,万物应为三性法相。”

    杨悦时代的哲学只有物质与意识二者,并无他识之一说法。杨悦以为佛法即心法,即相为空,为无。没想到三藏所说,相分为三性。也就是自识、他识、真实,自识乃是指心外无物;他识就是依赖他性,依赖于他人的认识,对于自我来说是虚的;而真实性是指并不否定其在现实中的存在。

    于是说道:“大师所言,多我一元。相有三性,真乃妙言真谛。然而无论自识与他识终归为意识,与弟子的二元论,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存在第一,还是意识第一,不知法师何解?”

    这些正是有相唯识的真谛。三藏听了颇有感悟。一时竟难以回答。

    柴令武对二人的谈话,听得明明白白,却一点也不明白。不知二人所说的二元、三性是为何物。不只是他,众僧听了,对于玄奘法师的理论或能明白,但对于杨悦的说法却如闻天书,听着有些吃力。一般善男信女听的更是茫然。只觉二人谈论高深莫测,不知所云……

    包括众僧以及所有听众同柴令武一般,听得似明非明,似懂非懂,不知二人所云。只是见到玄奘法师没有回答杨悦的最后问话,还以为玄奘法师反而被杨悦问住。一时窃窃私语,道场里乱了起来,不敢相信杨悦一个弱冠少年,竟然能与玄奘法师辩论,不由对杨悦刮目相看。

    玄奘法师见到众人议论,并不以为哂,微微一笑。说道:“长安公子慧根深远,不如入我佛门,研修佛法,定成正果。”他见杨悦一点即通,声闻而独觉,谈吐达观,思想深远,远非佛法或道法所束,心中喜爱,便生出收她为徒之念。

    杨悦何等聪明,立即心领神会,知“唐僧”有意收自己为徒,心中大喜。正要纳头拜师,仔细一想觉得不现实。首先自己是女人,不可能随他当和尚;第二自己也不想当什么和尚。若能从“唐三藏”这位超级留洋海归地博士后导师那里得到教授,的确是个好机会,只是自己乃是无神论者,心不诚意不专,做个半和尚没什么趣;第三,便是私心。后世所谓要想出名两**宝:一是骂名人,二是捧名人。自己今日与玄奘法师辩论,是个大大的机缘。如果今日拜在他的门下,可以成为名人,但也不过是与辩机等人相差无几。然而若是不拜他为师,反而能与他相提并论。

    当下想定,向玄奘法师合什道:“多谢法师厚爱,只是在下有诸多不便,恕难从命,还望法师见谅。”

    众人如何不能理解法师之意,原本等待杨悦会欣喜地伏地而拜,没想到她却一口回绝,众僧脸上已十分不好看,纷纷露出愤愤之色。

    玄奘法师见杨悦不愿入佛门,稍稍有些失望,说道:“长安公子世缘未了,反而是贫僧心急着了俗相。不过,长安公子佛缘不浅,日后必为我佛门中人。”双手合什念一声“南无阿弥勒佛”。

    杨悦听得仔细,见他念的是“阿弥勒佛”,而非“阿弥陀佛”,不由诧异,正要请教,是否印度原音为“阿弥勒佛”,后世人缪传才念作“阿弥陀佛”。只听高阳公主怒声喝道:“姓武的,你也太嚣张了!”

    原来高阳公主以及房遗爱等人见杨悦辩禅赢了柴令武,又被高僧玄奘法师赏识。气得火冒三丈,眼见玄奘法师要收杨悦为徒,何等荣耀,没想到杨悦却不知好歹一口回绝。高阳公主便止不住大怒。

    杨悦听了高阳公主说她太嚣张,眉头上扬,长笑一声,嚣张跋扈地道:“我便嚣张又如何?”双袖一拂,便要走下台阶。突然感到身体轻飘飘,仿佛被人托起一般,正自骇然,看到李淳风在人群中向她点头示意,心知是李淳风作怪助己,当下摆个pos,飘飘然而下。众人见杨悦神人一般,惊得目瞪口呆。众僧伏地诚颂“南无阿弥勒佛”,疑心乃是佛祖转世。众善男信女早已扣头成蒜。

    玄奘法师起初也愕然一怔,后来看到有个道士混在人群中向杨悦挤眉弄眼,知道有高人相助。又见杨悦回头向他施礼,嘻嘻一笑,明眸善睐,那里是什么公子,原来是一女子,恍然而悟,领众僧齐声唱颂。

    这场辩论立刻轰动了长安城,一人传十,十传百,一时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了一个“长安公子”,杨悦名声大噪。

    却说柴令武输了比赛,成就了杨悦威名。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一日,柴令武被皇帝老丈人兼舅父李世民叫去问话。出来的时候,在两仪殿前遇到了太子李治。

    李治看到他,想起李淳风托他代为说和的事情。说道:“柴驸马今日可有空闲?我正有一事儿想正要去找驸马。”

    柴令武虽然一向与魏王李泰关系好,不过如今李治当了太子。柴令武等人被李世民教训过,因此对太子不敢不敬。当下说道:“殿下有什么吩咐直管说来。”

    李治说道:“我听人说柴驸马与武家公子有些瓜葛,不知是真是假?”

    柴令武正为此事儿心烦,没想到连太子也听说了,心中更加气恼。没好气地说道:“原来殿下也听说了。”

    李治见他面有愤色,十分郁闷地样子,奇道:“柴驸马为何这般郁郁寡欢?”

    柴令武说道:“殿下不是已经知道我与那姓武的决斗的事儿?”

    李治奇道:“莫非驸马已与武家公子决斗过了?”

    见柴令武点点头。李治又问道:“难道是武家公子赢了?听说他不会武功啊,以驸马的身手怎会输给他?”

    柴令武还以为李治故意讽刺他,气恼道:“输便是输了,我怨赌服输还不成?!”

    李治知他误会自己,说道:“我并不知道你已与武公子斗过了。只是受人之托想让驸马不要去找武公子决斗。”

    柴令武奇道:“什么意思?”

    李治于是将李淳风告诉他的关于杨悦与柴进三百两银子的事,仔细对柴令武讲了。柴令武听的目瞪口呆,说道:“怎么会是这样。那天我亲眼见到柴进头破血流……”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哎哟一声道,“狗奴才,我上当了。那姓武的不会武功,怎么会将他打成那样?”气的一跺脚,恨不得立马飞回去,将柴荣柴进踹上几脚。

    于是将柴荣柴进怎么骗自己的话给李治说了。李治知道柴令武被人蒙蔽,见误会解开,也便放心。只是纳闷长安公子不会武功,柴令武怎会比武失败,问道:“武公子既然不会武功,怎么会赢了驸马?”

    柴令武面有窘色,对杨悦却已充满愧意,便一字不隐,将在弘福寺辩阐决斗的事儿对李治一一说了。

    李治听了,大感兴趣,笑道:“有这等才子,真是天下幸事。他日柴驸马定要与我引见才是。”

    柴令武维维诺诺,口中答应,心中却想:“别说引见,如今我有何脸面再见长安公子?”心中一面悔,一面气。后悔自己行事太鲁莽,又气柴荣柴进哥俩……

    一路奔回家,柴令武找到柴荣,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脚。柴荣被他揣了一个跟头,心中惴惴不安,嘴上却硬道:“公子,小人做错了什么?”柴令武接着又是一个大嘴巴抽过来,柴府向来对下人十分客气,严禁无故惩罚下人,但柴令武此时早已气得要死,哪还想到这些,边打边骂道:“你做错了什么?你还敢说你没做错什么?!”

    柴荣吓得不敢还嘴,忙跪地求饶。柴令武怒道:“若不是你这对狗奴才,爷我如何能落到今日地步,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柴荣知道事发,吓得慌了神,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公子爷,小人也是受了兄弟的蒙骗……”

    柴令武又一脚踢了过来,说道:“这么说,你们果然是在蒙骗本爷,看我今日不扒了你的皮!”

    柴荣知道今日必死无疑,急道:“公子爷,你先饶了小人吧。小人这就去把兄弟找来,让他给公子爷赔罪。”

    柴令武经他一提,想起还有一个柴进也十分该死,说道:“好,你去把你兄弟找来,今日爷跟你们没完!”

    柴荣一路狂奔而去,哪里还敢回来,寻了兄弟柴进逃出长安去了。

    柴令武得知柴荣柴进逃走,气得直跳脚。更加明白自己误会了杨悦,想去找杨悦赔礼,却没有脸去见杨悦。整日长吁短叹,喝酒浇愁。

第二十章 高阳辩机

    杨悦自从赢了比赛,声名远播。“长安公子”的大名轰动整个长安城,不时有人慕名来访。武府比平日热闹了许多,整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杨悦也因此结识了不少人,包括前些天为她决斗助威的太学生以及许多学士名流。

    武元庆武元爽俩兄弟见杨悦名声更响,更不敢来招惹她。武家上下对杨悦又敬又怕,不敢对杨悦说半个不字。

    武照、武眉儿等内府女眷,平日与杨悦相善,如今更加为她高兴,个个乐的合不笼嘴,像过年一般。只有杨夫人自始至终不悲不喜,反而让人琢磨不透。

    应酬多了,时间一长,时而有一些肖肖之徒自以为风流才俊来登门拜访。杨悦每日打发这些人,厌烦起来。杨豫之多日不见武照,央求杨悦带武照出来玩。杨悦也正要躲避这些“才子”。便每日带武照与李豫之一起游玩,或游园或拜寺。将访客丢给武元庆、武元爽哥俩应酬。见杨悦让武家名声大皂,热闹非凡,这哥儿俩现在看杨悦是越看越顺眼儿,对杨悦言听计从。

    在杨悦的调教下,杨豫之这小子越来越开窍,时不时搞些浪漫的手段,武照对他似乎也越来越迷恋,二人沉浸在甜蜜的爱恋之中。杨悦的任务是带武照出来,其余时间交给杨豫之。她自己四处游走,自得其乐。

    这日,杨悦三人又到弘福寺玩儿。杨豫之指着当时比赛的道场,向武照仔细描述杨悦当日如何大胜柴令武的事儿。武照听得津津有味,听说杨悦如仙人一般从道场上飘然而下,奇道:“姊姊什么时候有这等身手?”

    杨悦笑笑:“山人自有妙计。”杨豫之说道:“开始我也以为大哥神仙附体了。后来才发现……”

    杨悦敲一下他的脑壳儿,止住他示意他不准说。武照追问杨豫之怎么回事。杨豫之看看杨悦,嘻嘻一笑道:“说与照妹妹又何妨,是李道长在装神弄鬼。”

    杨悦佯怒道:“见色忘义,算什么兄弟。”杨豫之作个鬼脸道:“反正照妹妹不是外人,我知道也便是照妹妹知道……”

    三人正说笑间,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原来如此。”

    三人回头看时,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人,竟然是和尚“辩机”。杨悦不由恼怒的慎了杨豫之一眼,不知辩机什么时候来到,听没听到武照叫自己姊姊,心下惴惴不安。

    辩机向杨悦合什道:“公子可愿再喝和尚一杯茶?”

    杨悦想起那日也是利用了辩机不少,对这和尚本也心存友善,正要试探他是否听到武照的话,便点点头,说道:“正要谢过和尚。”

    杨豫之与武照自去玩,杨悦与辩机到当日所在的“兜率宫”水榭中喝茶。

    辩机说道:“当日与公子在此吟诗作对,和尚心中已十分仰慕公子之才。”杨悦笑道:“和尚的才华比公子要高出许多,何必自谦。”

    辩机摇摇头说道:“和尚向来自持才貌风流,一向不曾佩服过谁。到目前为止,却有二人是和尚诚心敬佩的人。公子可愿闻其详。”

    见杨悦点点头。辩机继续说道:“一个便是师傅玄奘法师。”

    杨悦点头道:“玄奘法师乃是无上智者,无论才华、情志都是千年不遇的人物。我对玄奘法师也十分的敬仰。”

    辩机当日见杨悦不肯拜在玄奘法师门下,以为杨悦年少轻狂不将玄奘法师放在眼里。心中虽然认为杨悦有才,却也不免太过持才狂傲,今日见杨悦如此说,反而有些奇怪。但见杨悦语出真诚,不似作伪,于是问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反而拒绝法师的好意?”

    杨悦见辩机如此说,知他不知自己是女子,心下大定,叹道:“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世人不明其因,反而让在下利用了法师的名气,以至于谬传谬误,以为在下赢了法师。每想及此,心中总是万分愧疚,过意不去。本应当面谢罪,只怕法师不肯理会。和尚如若见到法师,还望代为公子转达心意。”

    辩机点头道:“玄奘法师向来不将名利放在心上,对公子更是大加赞许,没有半点责备之意。公子之请和尚定当转达。”

    杨悦听了大喜,说道:“法师真乃方外高人,反而是公子以小人之心度佛心了!”

    辩机将茶煮好,高阳公主不在,本不想卖弄分茶分段。杨悦却对此念念不忘,请辩机一展身手,辩机见杨悦少年心性,也十分得意,便又为杨悦表演分茶。二人吃茶便聊……

    辩机又道:“公子,可知和尚第二敬佩的人说谁?”

    杨悦摇头说道:“愿闻其详。”

    辩机说道:“便是公子你。”

    杨悦正一口茶含在口中,见辩机如此说,差点喷了出来,笑道:“和尚,我有什么可以让你敬佩之处?”这些日子杨悦听人的赞扬听了不少,先前见辩机因为高阳恨不得吃了自己,没想到他也赶流行,敬佩起自己。

    辩机正色道:“公子,和尚并非说笑。”

    杨悦问道:“若论才学,和尚不输于我;若论样貌,和尚风流才俊一时无二。”

    辩机说道:“公子之诗文才华,和尚或许可与相比一二。但公子之样貌,和尚却万万不及。然而令和尚敬服的并非这些。”

    杨悦奇道:“那是什么?如果是佛法,在下几乎是半点不懂,更加比不上和尚。”

    辩机面有愧色,说道:“公子的德操,是辩机望尘莫及之处。令和尚不敢仰视。”

    杨悦见他如此说,已知他指的是对待高阳公主的事儿。心想,只是你不知我是女人,如果我是男人只怕面对高阳公主的风骚也受不了啊。当下微微一笑道:“和尚谬赞了。”

    辩机却万分诚肯地说道:“公子送和尚的诗,和尚深有感悟,只是……”辩机说的是杨悦送给他的“佛前红鸾动,公主入梦来,本为方外人,何必惹尘埃”四句诗。

    杨悦见他终有所悟,趁机说道:“和尚若能有所悟,当真是再好不过。”

    辩机苦笑道:“和尚岂不知公子好意,只是苦于无法自拔。”

    杨悦摇摇头,同情地说道:“和尚为情所困,对美人一片痴心。只是美人对和尚,只怕并非为情,只不过迷恋和尚的一副皮囊而矣。”

    辩机自从与高阳公主相好以来,每日在佛与俗之间挣扎,即一心向佛又抵挡不了高阳公主的诱惑,甚至知道高阳公主并不是真心爱自己,却仍然不能从中解脱,内心深处实是万分的痛苦。却又不敢向任何人诉说,每日受的煎熬实比与高阳公主一起的欢愉还要多些。见杨悦并没有因高阳公主的事儿而鄙视自己,反而苦苦劝说,心中十分感动,说道:“公子对和尚的恩情,和尚万死不能相报。”

    杨悦摇摇头,说道:“和尚,你本来才华横溢,若只心向佛,只怕你的造化不仅仅如此。如今你拜在玄奘法师名下,更应该仔细研究佛法,以有所成就。何必苦苦迷恋于一个淫荡女子,到最后……反而一事无成。”杨悦本待要说,到最后被李世民处死,临时才改了一事无成。

    辩机见杨悦苦口婆心,不愿让她失望,说道:“和尚一定听公子教诲,仔细研究佛法。”心中却对自己说的话也表示怀疑。

    杨悦见他肯听自己的话,大喜说道:“和尚,浪子回头金不换,如若果真如此,反而是大大的造化。听说和尚正为玄奘法师整理西行的地理志,不知怎么样了。”

    辩机见杨悦问到著述,精神为之一奋,说道:“公子对和尚当真了如指掌,第一卷已写成,写的是师父从阿耆尼国到迦毕试国的经历;正待写第二卷。”

    杨悦听了悠然向往,说道:“‘大唐西域记’。和尚有幸能写为玄奘法师整理此书,十分的了不起啊。”

    “大唐西域记?好名字。”辩机说道,“和尚正为书名发愁,公子一语道破,即朴实无华,又十分贴切,明日便向师父问来,便用《大唐西域记》作书名,师父知道是公子起的名字,必定十分的高兴。”

    杨悦一愣,心道:“我起的名字?天,‘大唐西域记’原来是我起的名字。哈,早知道干脆叫‘西游记’,后人对这个名字叫的更响亮啊。”

    杨悦与辩机谈的投机,竟然不知不觉日影已斜。杨悦感到腹中饥饿,看看早已过午,笑道:“和尚好没眼力,只请吃茶,想要饿死朋友不成?”

    辩机见杨悦说话直截了当十分有趣,心中对杨悦更加亲善,听杨悦说笑,不由笑道:“是和尚怠慢了。与公子谈话,如坐春风,竟然忘忽所以。”

    杨悦笑道:“只怕是和尚怕请我吃饭,故意忘了吧。”

    辩机被杨悦打趣,呵呵笑道:“如今寺中吃饭钟点已过,只怕没的吃了。公子若不嫌和尚手拙,到和尚住处,和尚为公子做几道小菜如何?”

    原来高阳公主常来此与辩机相会,高阳公主向来奢侈极欲,无论枕头铺盖,起居用具,还是锅碗灶具,全由她选上等货物一一拿来。因此,辩机虽然是在和尚寺,过的却是十分奢华的生活。

    杨悦随辩机去。见辩机房中十分豪华,知道是高阳公主相送,心中不由暗叹:辩机正是因为高阳公主送的‘金宝神枕’被盗,盗贼被“官府”抓到,审问之下连带辩机与高阳公主的事儿被发现。如果不是高阳公主过于奢华,不送辩机这些豪华物件,东西便不会被盗,也引不出辩机与高阳公主的一段私情,辩机也不至于被李世民处死。心中盘算是否应该提醒辩机不要这么嚣张。

    见辩机已将饭做好,虽然只是几道素菜,却也做的清淡雅致,十分美味。杨悦笑道:“没想到和尚还有这等手艺。”

    辩机淡淡一笑,他这手艺是为了高阳公主专门习练的。高阳公主与他在一起已有五六年,辩机为了讨她欢心,的确也下了不少功夫。

    二人正吃间,忽听门外一声娇笑:“好香,和尚怎知我此时会来?准备好饭菜等我么?”人影一闪,一位俊美的年轻公子闪进来,不是女扮男装的高阳公主还会是谁?

    辩机听了,脸色大变,心道:“高阳公主早不来晚不来,恰好此时来,只怕这下更加说不清了。”

    原来自从柴令武与杨悦辩经输掉,高阳公主气得直跳脚,责问辩机定是与杨悦私下有勾当,否则为何一定要判杨悦赢。辩机无论如何解释,高阳只是不听。说两个禅机,一样的话语,如果辩机先判杨悦输也是可以的。辩机与她缠斗了数日,怕了她了,这些日子高阳公主来找他,他都悄悄地躲了去,不敢见她。没想到今日与杨悦在一起,被高阳公主撞个正招。只怕是再解释不清了。更何况辩机的卧房藏着辩机与高阳公主的秘密,平日辩机从不肯让人到他的卧室。因此听到是高阳公主的声音,辩机吓的脸色都变了。

    高阳公主见杨悦也在,不由一怔,随即怒道:“你怎会在这里?”

    杨悦嘻嘻一笑道:“和尚房中,美人能来,公子为何不能在?”

    高阳公主知道杨悦暗讽她与辩机的关系,大怒,向辩机说道:“你快把他给本公主赶出去。”

    辩机面有难色,看看高阳,又看看杨悦,不知如何是好。

    杨悦见高阳公主如此跋扈,向辩机说道:“和尚难道还要沉沦下去?”

    辩机一怔,沉思片刻,一咬牙向高阳公主说道:“公主,辩机妄称佛门弟子,不敢期望佛祖原谅。但求从今以后,在佛祖面前诚心忏悔,还辩机罪孽…….”

    不待辩机说完,高阳公主早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辩机的鼻子说道:“辩机你敢对本公主如此说话……”又向杨悦怒目而视,狠道:“姓武的,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扑向杨悦便要厮打。

    杨悦见她一个公主,竟然也如泼妇一般,实在是可笑,忙转身避过。辩机赶紧上前拉住高阳公主,示意杨悦快走。杨悦摇摇头,笑嘻嘻的远去。

    高阳公主被辩机抱住无法去追杨悦,转身向辩机撕打。辩机不敢还手,任由她发泄。软香温玉楼在怀中,如何能够说散就散,辩机最终还是禁不住与高阳公主一阵温存,才烟消云散……

第二十一章 法师玄奘

    从辩机处出来,杨悦准备离开弘福寺,却在院中遇到“玄奘法师”。玄奘法师同一位身材极为高大的和尚在一起,正往内院去。

    玄奘法师远远看到杨悦,向杨悦示意。杨悦忙上前向玄奘行礼,玄奘请她一同到内院叙话。

    玄奘的“办公室”十分宽敞,但陈设却十分的简单,只一钵、一木鱼、一张四脚几,几只葡团,其余则是经书,到处都是,无论书架还是几上,甚至地上也放了不少。

    杨悦不由大为叹服,心道:“一个人读这些书,少说也要几十年的功夫,这三藏法师的名头果然不是白来的。”想起清代彭端淑的《蜀之鄙有二僧》,其中贫僧正与玄奘相近,更加对玄奘肃然起敬。向玄奘诚心至歉道:“前些日子对法师多有得罪,万望法师海涵。弟子狂妄不能拜法师为师,实在有不得已的难处,却被世人所误以为弟子能与法师相提并论。以至于谬传,让小人得志,实在是惭愧。”

    玄奘摆摆手说道:“世人俗见贫僧向不以为意,公子何必耿耿于怀。况公子之才识岂可妄自菲薄。公子的‘二元论’一语道破万物至理,这种开创宗派之见识,岂是玄奘一辩才可相提并论。”

    杨悦见他如此抬举自己,忙道:“弟子对此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岂敢与大师相提并论。”

    玄奘笑道:“你我不必如此相互歉让,贫僧正要与公子一起探讨。”

    杨悦没想到玄奘与自己想象的大是不同,即不似大话西游中啰哩八嗦,也不似西游记中那样迂腐执着,满口都是“阿弥陀佛”。实在是一个十分超然的智者,于是又加了几分敬重。口中谦虚道:“小小之徒岂敢有劳法师相问?”

    玄奘法师盘膝坐下,示意杨悦也坐下,笑道:“这似乎不是你的风格。”

    杨悦不由莞尔,知道玄奘打趣她当日的嚣张跋扈,见玄奘如此随和通达,当下也笑道:“即然被大师看穿,弟子便不客气了。”

    玄奘点头鼓励道:“学术相争如果客气,如何辩论。正是要相互驳难才对。”转头向身边的高大僧人介绍道,“这位公子便是如今长安城中十分知名的‘长安公子’。”

    玄奘法师身材较小而且极瘦,那位僧人身材却极为魁伟,便是盘膝而坐也比玄奘高出一个头去,与玄奘法师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玄奘法师与这样一个身形差距极大的人在一起,却无半点逊形。他身上自有一种气度,令人于千万人中也会一眼首先注意到他。相比之下,那位‘高’僧却显得极不显眼。而且是那种让人一点都注意不到的不显眼。自随二人入内,坐在一旁,不曾出过一声。如果不是玄奘出言介绍,杨悦几乎没有注意到他,还以为他不过是玄奘法师的待从。

    玄奘法师又转回头向杨悦介绍道:“这位是戒言大师,是成都大慈寺的高僧,是贫僧地一位故人。”

    杨悦向那和尚行礼,和尚也向她微微颔首,依旧不出一声。杨悦心中不由大奇:“戒言?戒杀戒盗戒淫戒妄戒酒戒贪戒饰戒乐戒奢戒财,佛家‘十戒’,却没听说过要‘戒言’,如果一个人将说话也戒了,岂不成了哑巴?”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笑道:“大师真是位‘高’僧。”戒言却似没听出她说的笑话一般,只顾低头品茶,万事不放在心上。

    杨悦不由尴尬地吐吐舌头,嘻嘻一笑,向玄奘说道:“哲学之道,弟子狂妄,向以为不过是物质第一还是精神第一的问题。”

    “噢,愿闻其祥。”听杨悦所说名词新颖,却并不急于问询。

    杨悦来到古代不少日子,却一直不太适应古人动不动便盘膝而坐的习惯,因而很别扭的席地坐在葡团上,双腿并笼扭向一旁。玄奘看了略一吃惊,却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看着杨悦。

    杨悦却浑然不觉,只顾说道:“以为物质为第一位者估且叫做‘唯物主义’,认为现实世界的实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在客观世界中存在着;以为精神为第一位者即称作‘唯心主义’,认为实物不能脱离人的意识而单独存在。所以世上哲学之道无外乎唯心或者唯物两种观点而已。便是佛教中无论何种宗派,便是法师的‘三性论’中的‘他识’与‘自识’都是以心为识,皆是唯心之观。”

    什么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对于玄奘却是十分新鲜的名词。略加思索才缓缓地说道:“公子所言归其根本,似是指天地间万物“有”“无”之议也。天道之间,有与无,熟先熟后,熟有熟无,自来是宗教或公子所说‘哲学’的一大辩题。”玄奘啜口茶,继续说道,“老子有言:‘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天地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那无名之始便是指天地万物原本已经存在,即公子所说的‘物质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而在存在’之意。而有名乃是人为的将万物起以名字,则万物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开始存在。即公子所说的‘实物不能脱离人的意识而单独存在’。的确是‘唯物’或者‘唯心’之意。

    又言‘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即是‘无中生有’之意。我释家也有类似议论,以为‘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无生有,而有生无后’也。实则与公子所说唯物与唯心也是一会事儿啊。”

    “无中生有”这个词,杨悦及后世之人常喧之于口,没想到细究起来却有这等含义。两人所言似是而非,如悟似不悟。杨悦不由大摇其头,她于佛法本无多少研究,只能一概而论,泛泛而谈,因而转开此议,跳出佛理研究,问道:“敢问法师,弟子有一事不明。法师以为佛法之于民众当真有益乎?”

    “公子以为如何?”玄奘见杨悦神情,知她虽然说得谦虚,实则已有定论,因而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一声。

    杨悦便不客气的言道:“弟子以为佛、道之术于民害大而益少。”

    对着和尚骂秃头,杨悦的言谈可谓大不敬之甚。然而玄奘并无愠色,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杨悦。杨悦不由暗叫一声“好涵养”。只是她一向对佛教不甚了了,心中不吐不快。因而说道:“弟子以为太史令傅奕所说不差,‘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实在是说中了大多数佛门弟子的心事。虽然佛门中不乏法师这等真心钻研佛法之人,但的确有不少弟子不过是借机骗天下人供食,自己却游手好闲,好吃懒作。实是‘无利于国,有害于民’也。”

    杨悦一口气说完,以为玄奘即使不勃然大怒,至少也有不悦,没想到玄奘依旧是不愠不火。听杨悦说完,才从容说道:“诚然我佛弟子不免有种种污秽混事之人,然佛教何以能立于世间且大行其道,难道是世人皆愚?只是世人迷惘,有赖寄托,托以空门,解脱苦海也。宗教或者公子所说的哲学,都不过是想解释一些理论,令世人明白生活的真谛……”

    “这到也是,人为什么活着,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的确是一个最让人困惑的大问题。”杨悦若有所思的说道。低头喝口茶,全然没有看到玄奘眼中的讶异。“人为什么活着,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她一段时间,她苦苦思索甚至因而阅读了大量哲学书籍……很多人或许根本不曾想到过这个问题而认真或者慵碌的生活,但也有一种人如果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便会十分的困惑、迷惘,甚至吃不好睡不着。而杨悦恰好便是后面这一种人。

    “人为什么活着?”玄奘法师望着杨悦几乎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确这句十分简单明了的话,却有“狮子吼”的作用,将人生的一大迷惘说出,将宗教或哲学想要解决的重大问题一语道破。玄奘对于这个问题同样曾经有过迷惘、苦思,所以对于杨悦这种感受令他大生知己之感。便是一直低头喝茶的戒言“高”僧也抬起头来不无诧异地看了看杨悦,与玄奘交会一个会意的眼神。

    杨悦却并未察觉二人的异样,想了想继续说道:“诚然,不能完全否定佛教的‘精神安慰’作用。但佛教之害实大于益。”

    玄奘见杨悦口中虽然表示同意自己,脸上却十分的不以为然,微微笑道:“公子何不将自己的真心想法说出,不必介意我的态度。”

    杨悦见玄奘如此大度,也不掩示,干脆毫不顾及地说道:“佛家所谓‘六亲不认为佛,灭亡性情为佛’,弟子以为实是有违天理人论。若果真如此,亲者不亲,便是师徒之间也不应有任何情感可言,岂不同动物一般,人类还妄称什么万物之灵。”

    杨悦知道玄奘非一般智者,因而将心中困惑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反而更好,所以用词十分不客气。玄奘并不急于争辩,待她说完,才双手合什道:“阿弥勒佛,佛家所谓‘六亲不认’、‘灭亡性情’,实则是‘厌三界之无常,辞六亲之至爱’,以便六根清静,断去‘痴、嗔、贪’之妄念,专本一心而修练也。与人伦天道并不相违背。而佛教之精髓则是‘行善积德’,向世人劝善,岂不利于人道天道乎?”

    杨悦摇头道:“亲者尚不能亲,况他人乎?断去一切妄念,人生只剩平淡,岂不十分无趣?”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并不强求杨悦同意自己观点。知杨悦意尤为尽,便点头示意她继续。

    杨悦沉思片刻又道:“便如法师所说佛之精髓在于‘行善积德’,然而佛家又有‘一阐提人皆可成佛’,断了善根之人也可成佛。这又何解?更况游手游食,于善德何益?”

    玄奘法师徐徐言道:“道生法师所谓‘一阐提人皆可成佛’,当日也曾被众人指为邪说,甚至不能见容于同辈。道生于虎丘说法,无人来听,道生则不眠不休,直至顽石点头,才得世人认可。其中道理却不难理解。公子慧根非浅,以为何解?”玄奘法师知杨悦不过故意驳难而矣,因而反问杨悦。

    杨悦笑道:“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然而十恶不赦之人,只要忏悔便真要放过他么?”

    玄奘法师信手自几上拿来一纸,写了一个“渡”字,说道:“地藏王菩萨发大志愿:‘地狱不空誓言不成佛’,誓要渡尽世人,令世人皆存善念,人有悔过之心何不给其重生之机?”

    杨悦却又笑道:“佛教‘劝善’可为人道。然而成佛之道在于‘修行’乎?怎不见净土宗以念‘佛号’法门,往生极乐世界。如此修行与大道何益?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可往生极乐,实在与‘善道’有何关系?”

    玄奘沉思良久,微微颔首:“贫僧十三岁出家,一直研究大乘佛法。贫僧于外游学十几年,苦研思索终有所悟。贫僧也以为净土宗此乃舍本逐末之法。公子小小年纪已有此见识,实是天生的通达之人。只是向来世人爱偷懒,因而净土宗反而易于大行其道……”

    杨悦见他提到一个“悟”字,不由又笑道:“佛家最讲‘悟’字,有什么顿悟、渐悟之说。然而弟子终是迷惘,不知如何修行,何时可悟。弟子知道一个教派,却专以教义为尊,如何行事,何为善,何为对,一目了然,尊照行施即可。而我佛教教义似是而非,似明又暗,令人琢磨不透而不知所云。便是往那极乐世界也是个糊涂东西。”杨悦说到此已是大有讽刺之意。

    玄奘却不着恼,想了想竟然点头赞同道:“公子所说可是景教?各教不同,但殊途同归,无非顺天道人论,教化世人以善为尊。佛法虽有“三藏”,然而“律藏”不被世人所重视日久,当重行于世人。”景教大家也许并不了解,但如果说基督教相信大家立时明白。景教正是基督教在唐代的称谓。

    杨悦见他首肯,心中一动,想起玄奘乃是“法相宗”的宗祖,主张万物唯识,心外无法。法为“法门”,相为“形式”,法相辩证统一。并以各种教义为规,立定佛法。难道说是因今日之故而开创法相宗?然而法相唯识教义终是十分深奥,非杨悦所能理解。

    玄奘法师想了片刻又道:“贫僧二十年前受‘具足戒’,奉二百五十条戒律,不知是否可称得上公子所说的‘教义明确’。”

    杨悦却不知所云,她对佛法了解并不深入,不知道何谓“具足戒”。心道法相宗据称各种教规十分繁杂,各种律条太多,虽然一时大行于世,终因不是多数人所能达到的,流行不久却又消亡,反而是净土宗至现代都有盛不衰,当真是让人叹息不已……想着想着不由入神。

    杨悦心思转念十分快捷,今日所谈其实涉及很广,从人生的迷惘到宗教的意义,再到佛教的真谛以及修练法门、佛教门派等等,虽然是游离于佛法之外泛泛而谈,却是从更高的层次来谈论宗教哲学的问题。

    玄奘见她陷入深思,并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骇然不已。杨悦不过一弱冠之年,更准确地说是个年轻女子,却能想到这些问题,实在不同寻常。

    猛然间,杨悦抬头发现玄奘正十分困惑地望着自己,不由惊醒。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玄奘见她要去,坚持亲自送于门外。一路沉默,二人各自思索,走到院门口杨悦连声道别,玄奘才回过神来。

    杨悦突然想起玄奘念的佛号,便又问道:“我听法师口颂‘阿弥勒佛’,似是与净土宗有些渊缘。只是为何是‘阿弥勒佛’而不是‘阿弥陀佛’,二者有何区别?”

    玄奘默默向杨悦注视良久,突然笑道:“公子日后当会自知……”

    杨悦见他不肯说出原因,也不勉强,向玄奘合什而去。

    待见她走远,玄奘低头沉吟半响,自语道:“真乃质璞美玉也。”

    “果真是个奇才。”玄奘回头,见戒言不知何时也跟了来,出口言道。

    如果杨悦听到,定会大呼:“‘戒言’你违规了,怎么说起话来!”

    不过杨悦此时已离开弘福寺,竟忘了去找武照与杨豫之。见武权在寺门口等待,也不知武照与杨豫之二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便让武权候在此地等武杨二人,自己先行一步。

第二十二章 画鹅点睛

    回到家中,杨悦边喝茶边思索与玄奘的辩论,又想起高阳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仍觉好笑。也不知她与辩机到底怎么样了。

    杨悦正想的出神,武眉儿悄悄进来,在她耳边大叫一声,将杨悦吓了一大跳。见是武眉儿,杨悦随手将手中茶水向她泼去。这小丫头儿在杨悦的调教下,变的没上没下,活泼有趣了许多,亭亭少女正是豆蔻年年,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

    武眉儿笑着躲开,说道:“郎君,夫人叫你去哩。”

    杨悦心中一惊,杨夫人向来对她放纵,任由她胡闹,从来不干涉她的事儿,除非有事儿才会主动找她。难道今日武照没有同自己一起回来,被她发现了?暗暗着急,忙叮嘱武眉儿去门口迎照妹妹,要她悄悄从后门回来。

    杨悦走进杨夫人房间,杨夫人正在练字,脸色宁重,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杨悦向杨夫人撒娇地说道:“母亲的字越发好了,什么时候教教悦儿吧。”

    杨夫人淡淡一笑,也不抬头,说道:“你若能在家呆住,我巴不得教你练字。”

    杨悦嘻嘻一笑,在桌旁坐下,拿起盘中的苹果啃了一口。见杨夫人在临卫夫人的《名姬贴》,随口问道:“这卫夫人当真是书圣王羲之的师父么?”

    卫夫人是东晋著名的女书法家,师从钟繇,优善隶书,但将种繇的扁方变为长方,可以说是楷书的鼻祖。相传王羲之的字便是在卫夫人指导下练习的。

    杨夫人点头说道:“书圣少年时曾从学于卫夫人,传言如此大概没错。”

    “碎冰?拦月?悦儿怎么只看到不过是几个方块字而已。不见好到哪里啊。”杨悦笑嘻嘻地说道。钟繇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说:“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因而杨悦如此打趣。

    杨夫人斜过头来看她一眼,笑道:“你不练字,还要说这些风凉话来。不然你来写几个字对比看看。”

    杨悦吐吐舌头道:“天,饶了我吧!仔细一看这些字果然十分了得,钟老儿说的一点不错,真是象树象云又象风,好看得不得了……”

    杨夫人扑哧笑道:“又在胡说。”

    “相传王羲之画鹅画不好眼睛,请师父点睛,卫夫人点睛后,鹅变活飞走了。呵,是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杨悦不过没话找话。

    杨夫人也笑道:“笑话而矣当不得真。”想了想又道,“悦儿要怎样才肯好好练字。”

    杨悦笑道:“为何非要练字?我又不要考状元。大不了我不写字,别人便不会知道我的字丑啦。”

    杨夫人禁不住用手指亲呢的点一下她的头,叹一口气。想了想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笔阵图》,说道:“你拿这本书先去看看,没准会产生兴趣。”现代人练字多从“欧、柳、颜、赵”开始,唐初这些人都还没有,所学大都首推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女子大都学习卫夫人。

    杨悦胡乱地翻看一下,见也是卫夫人的著论,是一本书法理论。无意中看到一句“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不由大笑道:“‘墨猪’,呵呵!看不出卫夫人还是这样一个趣人。”

    杨夫人笑道:“王羲之少时顽皮,卫夫人为了督促他好好练习,的确想过不少法子。甚至还化妆成卖姘老妇点化他好好用功。为了教导他,自然要将理论写得风趣些。”

    见杨悦翻看书本,似是有些兴趣,因而又说道:“练字其实并不难,功到自然成。传说卫夫人练字将村头的池水都洗成了墨色。甚至有一次家人送馍给她,她边吃边练,竟然将馍占着墨汁吃光了……下了苦功,因而才有今日成就。”

    这个故事杨悦在后世时自小便被人用来教导,没想到却原来是卫夫人的典故。因而笑道:“那岂不是一肚子全是墨水,怪不得世人夸人有文化,要说喝的墨水多。”

    杨夫人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叹口气说道:“悦儿若肯用功,只怕古今才女无人能及。”

    杨悦嘻嘻一笑说道:“母亲谬赞了。只怕是母亲看自家女儿什么都好而矣。”

    杨夫人看她一眼无奈地说道:“这练字便要的是这种刻苦的劲头,你岂会不明白。”

    杨悦如何不知杨夫人在苦口婆心的劝自己练字,不过想想真要象那样刻苦练字,太浪费时间,因而笑笑说道:“字能认出便可,写得好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儿。”

    杨夫人见她胡说八道,笑道:“你不肯下功夫,偏又要胡说。”

    杨悦狡辩道:“我知道有一个皇帝,因为过于喜欢字画,一门心思都用在练字上了,结果当皇帝却当的太差劲。那叫做‘玩物丧志’。”

    她说的是宋徽宗赵佶,此人金石字画无不精通,他的字被后人称为“廋金体”,书法造诣很高,只是却是北宋的末代皇帝,被金人虏了去。

    杨夫人摇摇头说道:“不见得,我知道有这样一位皇帝,不论文学素养、治世武功样样都很卓越,怎么会‘玩物丧志’。”

    杨悦以为他说的是李世民,点头道:“当今天圣上自然是无人能及,若我是他,干脆天天写字便能发大财。”李世民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便是书法也十分了得,堪称书法大家,他的一副墨宝在市场上能卖到几千两银子,杨悦常在长安市场上乱逛之日,岂会不知。

    杨夫人听她说到李世民,却默然不语。杨悦见杨夫人似是有些心事儿,眉头攒在一起,想找些笑话来开解,便笑道:“母亲字写得这么漂亮,我猜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也及不上。”

    杨夫人果然眉头展开笑道:“悦儿这张嘴,最会骗人开心。”

    杨悦摇头晃脑道:“悦儿可不是说笑,母亲不如女扮男装去考状元吧。”

    杨夫人笑道:“又在胡说八道。”

    杨悦不屑地说道:“母亲莫要也这般轻视女儿家,在很远的地方,女人与男人是平等的,男人可以作的官,女人也照样可以作,甚至是……”

    “甚至是皇帝!”杨夫人接口道。

    反而令杨悦吓了一跳:“原来母亲知道!”心中却在暗暗纳闷,莫非杨夫人也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我早年在西域游历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国家。”杨夫人接着说道,便又打消了她这种念头,“那里的有个城邦的老国王只有一个女儿,因此他去逝后,她的女儿继承了皇位,只是那个地方与我大唐太远了,没有人相信女人也可以当皇帝。直到贞观六年,新罗王金真平去逝,无男嗣,其女金德曼嗣位,称为善德女王,世人才知世间还有女王……”杨夫人不自觉得停下手中毛笔。

    “善德女王?”杨悦当真惊了一跳,没想到朝鲜棒子竟然也有女王,而且比中国还早,“新罗有女王?”不由连声呼道。

    “不过那些文武大臣还是男子,女人并没有与男人平等……”杨夫人象是自言自语地说话,一边说一边练字,仿佛忘记杨悦还在身边,陷入沉思。

    将整个《名姬贴》临完一篇,杨夫人才放下笔歇口气,对杨悦说道:“悦儿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每天都不在家。”

    杨悦伸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过是游园玩寺闲逛而矣。”

    杨夫人冷不丁突然说道:“最近照儿怎么也常与你一起出去?”

    杨悦忙道:“我一个人去玩儿没劲,便拉了照妹妹去作个伴。”

    杨夫人看看杨悦,皱眉说道:“豫之也一起去了吧。”

    杨悦知道杨豫之与武照的事儿已瞒不下去,反正杨夫人迟早也要知道,反而不如就此挑明了。于是说道:“母亲,悦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夫人点点头。杨悦说道:“悦儿认为两个人如果真心相爱,不是什么错,反而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感。”

    杨夫人似乎若有所思地出起神来。杨悦见她不反对,心中更加有了底气,继续说道:“豫之虽然不爱弓马骑射,但也不是什么大过,只不过喜爱玩耍,小孩儿心性而矣。他对照妹妹一片赤诚,却十分难得。照妹妹对他也并非无情。母亲为何非要拆开他们……”

    杨夫人摇摇头说道:“我也知豫之是个好孩子,他对照儿更是没有话说。更何况长广公主对我有恩,我怎会反对豫之。只是照儿自小便许配给成都郭家,是应国公在世时订下的亲事。如今已是无法改变了……”应国公乃是杨夫人的丈夫,杨悦到了武府才知道,原来武家在朝中也算是一品官宦之家。

    杨悦一怔,这才明白问题有点棘手。她只考虑到两人在一起要两情相悦,没想到武照已订了亲事,说道:“让照妹妹嫁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不知他情性如何,会不会对照妹妹好,母亲怎能放心?”

    杨夫人叹口气道:“不放心又能如何?千百年来女人们的命运便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杨悦急道:“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郭家能不能退亲……”

    杨夫人摇头道:“本来三年前就该给照儿完婚,只是郭家阿翁突然去逝,因此耽搁了三年,只怕是今年便要来迎娶照儿了。”

    杨悦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饶是她聪明异常,一时也想不出对策来。

    杨夫人道:“相爱不能相守,不如不爱,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让照儿见豫之的缘故。”

    杨悦茫然望向杨夫人,只觉的自己像是刚刚认识杨夫人一般,没想到她对爱的认识是这样子,刚刚的疑虑又拥上来,甚至想要问一问她是否也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但毕竟太于大胆冒失。她一直还将杨夫人当成“封建家长”,不准“自由恋爱”,如今看来反而是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如果不是她,武照或许会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心甘情愿地嫁到郭家。可如今她与杨豫之只怕是已到了无法分开的地步了……如若真的不能在一起,恐怕这份伤痛十分严重。怎样才能即让武照与杨豫之在一起,又能让郭家满意?

    杨夫人见杨悦默然不语,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调转话头说道:“悦儿如今也不小了,也应及早定门亲事才成。这些天你可遇到有可心的人,母亲决不为难你。”

    杨悦见突然说到自己,脸上一红,说道:“悦儿还小,未曾想过此事。”实际她心中却存着有朝一日回转后世,因此一再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与唐人发生什么关系。在这里玩些时日,定要想尽办法回去才是。再说古人三妻四妾,而她杨悦是现代人,怎么能跟这些爱不专一的古人相提并论。

    杨夫人却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害羞,笑道:“也不小了。如你这般年龄,很多女子早已做了母亲。”

    其实杨悦来到这个时代,在年龄上是个十分尴尬的事情。唐代人结婚早,女子一般在十二三岁便订下亲事,杨悦如今已二十一岁,在古人眼里可以说是“超级剩女”。如果要寻与她年龄匹配的男子当真不大可能。一般与她同龄的男子都已娶妻生子,杨悦如果想要嫁给同龄男子除非是续弦,否则不能成为正妻。

    然而杨悦却是现代人,在她心中二十一岁还在求学,未到结婚年龄。因而说道:“现在的人结婚太早了,心智都未发育成熟,便结婚生子,一辈子便这样完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杨悦叹一口气,以她的眼光这些人还都是孩子,包括自己仍是童心未泯。

    杨夫人说道:“虽然我也这样认为,不过风俗便是如此,也无可奈何。我二十八岁才嫁给应国公,已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之事了。”

    杨悦奇道:“母亲怎么二十八才嫁?的确有点罕见。”

    杨夫人怔怔的出了会儿神,没有回答杨悦。转而问杨悦道:“悦儿想要嫁给什么样的夫婿?”

    杨悦笑道:“悦儿要么不嫁,要嫁便要嫁给英雄。”

    杨夫人也笑道:“以悦儿的心性,只怕一般人等降服不了。你说的英雄是怎么样的英雄?什么样的人才称的上英雄?”

    杨悦想起从前与同学们开的玩笑,说道:“悦儿要嫁便嫁给秦始皇那样的英雄。”说完也觉好笑,不由莞尔。

    杨夫人也笑道:“秦始皇乃是千年前的古人,你如何能嫁。”

    两人谈笑一会儿,杨夫人叮嘱杨悦以后不可再带武照去见杨豫之,以免日后二人更加痛苦。杨悦表面答应,心里却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解除武照与郭家的婚约。见杨夫人说郭家自从被贬官司便回到成都老家,许多年未有音信。心想或许郭家从此不会出现,那问题就好解决了,不过只怕是不太可能……

    好在这些事儿放到以后再头痛不迟。杨悦想起玄奘法师说的“具足戒”不明所以,于是问杨夫人:“‘具足戒’是什么?”

    杨夫人解释道:“具足戒是僧人受的戒,只有受了具足戒才能成为比丘。”

    “比丘”杨悦到也明白,乃是梵语,“僧人”的意思。但是具足戒是她没有听说过的,又问道:“当和尚不是十戒么,怎么叫具足戒?”

    杨夫人摇头笑道:“守十戒者只不过是‘沙弥’,只有受‘具足戒’后才能称为比丘。‘和尚’也并非所有僧人都能如此称呼的,只有‘高僧’才被尊称为‘和尚’。”

    “啊?原来和尚不是和尚。”杨悦大为诧异,惊呼道,“出众的僧长才是和尚?”

    杨悦说得奇特,杨夫人却点头道:“和尚一词也是梵语,如果翻译成中国话乃是‘师父’的意思。是弟子对师父的尊称。”

    杨悦这才明白原来“和尚”在唐代有这么高的地位。想起自己叫辩机“和尚”,辩机一脸欣喜的样子,原来如此。又想起刚才见到的“戒言”“高僧”,不知他是否当得“和尚”一词。笑道:“今日悦儿的确见到一位‘高僧’,只是不知他是否是知尚。”

    杨夫人笑道:“什么样的高僧?”

    杨悦道:“那人的确十分高,足足比玄奘法师高出一个半头。是成都大慈寺的和尚,呀,不对是大慈寺的僧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和尚。呵!”

    “法号叫做什么?”杨夫人被她逗得大笑,又问道。

    “‘戒言’,很奇怪吧。具然有人把说话都戒掉,当真令人好笑。”

    “戒主?”杨夫人若有所思的说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杨悦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人极不起眼,几乎让人想不起他的样貌。”

    杨夫人听了也觉纳闷,摇摇头,不再理会。

    杨悦在杨夫人房中消磨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武照早已回来,杨悦看到她,便又想到杨夫人的话,不由大叫头痛……

第二十三章 鹅鹅鹅(上)

    一早,杨悦起身,在院中做一套广播体操,这是杨悦的习惯,学校养成的习惯,如今来到另一个时代,也保留了这点小习惯,这样让杨悦还能想到自己是个现代人。

    武权早就来了,恭敬地垂立一旁。看到杨悦练那套奇怪的“拳法”,不无腹诽地想:“少主这趟拳法实在奇怪,一会儿象打拳,一会儿出掌,一会儿蹦蹦跳跳象在跳舞……”不过他却不敢说出来。杨悦虽然一向随和,但他却知道谨守主仆之礼。

    等杨悦做完早操,武权才走近来报告说有客来访,问杨悦是否去见。

    杨悦从武眉儿手中接过毛巾的擦了擦汗,心想古人真是有意思,拜访也不看个时辰,一大清早扰人清梦,如果不是自己有早起的习惯,这个时候大概还在睡觉。摆手说道:“让武大郎或者武二郎去接待吧。”

    对于武元庆、武元爽兄弟,杨悦一向喜欢称他们“武大郎”、“武二郎”。有时还叹息“武大郎”怎会长得这么高?“武二郎”怎会只是个文弱书生?

    武权说道:“这个人已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大公子接待的,第二次由二公子接待,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见到公子。而且是裴学生陪着来的,少主是否见上一见。”

    杨悦笑道:“什么人这么执着?”杨悦却不知来人之所以如此早来访,正是因为前几次都见不到她,只好一早便来,以防她又出门去了。裴学生则是弘文馆的学生,名叫裴炎。前些天杨悦与柴令武决斗时,裴炎便是杨悦的“纷丝”之一。经常来拜访杨悦,到是有些交情。

    武权又说道:“他说自己是骆宾的王子,不过小人看他十分落拓,怎么看也不像个王子。”

    杨悦也很奇怪道:“骆宾的王子?骆宾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啊。”转念一想,不由哑然失笑,心道:应该是骆宾王吧。唐初四杰之一,在文学史上大名鼎鼎,笑道:“原来是‘鹅鹅鹅’到了。”

    骆宾王据说少年神童,七岁作“咏鹅”诗,估计所有现代人都学过这首诗。此诗从孩子的角度看鹅,明快活泼,朗朗上口,十分有趣,当真是才华横溢。

    杨悦伸个懒腰,说道:“左右无事儿,不如去会会他。”

    杨悦到前堂客厅,却见到有五个人,都是士子书生装束。杨悦只认识其中的裴炎。其他人杨悦都不认识,其中一个样貌特别,与他人不同:衣衫老旧,个子矮小,面色黝黑,长像奇丑。

    杨悦与众人见过礼,先向裴炎打个招呼,笑道:“裴兄今日有何见教?”

    裴炎回道:“某今日是陪着这位齐鲁才子骆先生来的。”说着便引见众人给杨悦,其中一个年轻人叫做富嘉谟,一个叫做徐彦伯,还有一个叫做王勮,而那个长像奇丑的黑廋小人便是骆宾王。

    杨悦不免有些失望,心想:原来骆宾王是这副模样。杨悦自从来到大唐,所见的王孙贵族、才子佳人无一不是相貌堂堂。未见到骆宾王之时,心中很自然的想象着骆宾王会是一个风流彦俊的才子,没想到却是一个又黑又廋的小个子丑八怪,不由“哧”的笑出声来。

    骆宾王见杨悦英俊潇洒、身材修长、衣着华贵,与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已暗自自惭形秽。又见杨悦嘻笑自己,不由心中又羞又怒,黑脸一板,激愤地说道:“这便是人人称道的‘长安公子’?原以为有什么过人之处,一见之下不过耳耳。”

    杨悦知道自己失礼,正要告罪,没想到骆宾王先说出这番话来。见他一脸愤世嫉俗地模样,心想:我不过笑了一笑,他却说出这等无礼的话来。淡淡一笑,转口说道:“是么?我一向没有认为自己了不起。怎能及得上骆先生大才?”

    骆宾王原本是来长安赶考的乡贡,没想到却名落孙山。到也不是他没有才学,只因为当时科考主要考“诗文”与“墨经”,许多举子纷纷先投到名人士流门下,吟诗唱对博个才声,再由这些名流代为举荐,才更加容易中榜。骆宾王自小便有天才之名,随父亲到了山东任上,在齐鲁一带早已名声斐然,自恃才高,不肯依附名流,结果却名落孙山。骆宾王愤愤不平,而又无颜去见“山东”父老,因此在长安盘庚数年,一心想凭自己的才名扬名长安以闻达于朝廷。因而多向才子们挑战。近日听说“长安公子”声名雀起,便一心想要与杨悦一较高下。

    骆宾王见说还以为杨悦反讽于他,哈哈一声长笑,说道:“大才不敢,只不过会做几句诗文。听说长安公子文采名惯京师,今日特意前来讨教一二,不知长安公子意下如何?”

    杨悦心道:“原来是向自己挑战来了。”她虽然不知道骆宾王的处境,但见骆宾王的语气神态,已明白他的来意。正如杨悦与玄奘法师辩经一样,所谓要想出名,第一便是骂名人,第二便是捧红人。今日这骆宾王是冲着自己地名气而来,看来想打败自己,借此扬名立腕,因此说话才如此不客气。

    杨悦见他狂妄,不由也生了好胜之心,说道:“早就听说过骆先生乃是神童,七岁便已能诗,今日得见岂能错过,还请骆先生赐教。”

    骆宾王见杨悦轻意答应自己的挑战,不由暗喜,心道:“今日前来,只怕你不应战,没想到你这么轻意的便应战了。”当下不客气地说道:“你我今日以文会友。公子可有佳做拿来一起评品如何?”

    杨悦摇摇头说道:“我向来不善长写诗,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诗作。”

    骆宾王见说,气的鼻子差点歪掉。杨悦这句话等于在说:你骆宾王自视诗写得好,但是诗对于我来说是最差的一环,你拿来与我相比,比胜了又怎样?

    裴炎听了微微一笑,说道:“公子不用谦虚,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已传唱街头巷尾。前些天某还听过公子的一首‘绿枝荫幽院,香茗飘亭苔,佛音心中绕,美人入帘来’,听说是公子信口拈来。这等诗才,‘长安公子’的名号自是名不虚传。”

    杨悦没想到自己与辩机、高阳公主一起写的诗竟然也会流传出来,很是好奇,心道:“古代没有报纸,这些八卦新闻都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同来其他几位学生也纷纷叫好。富嘉谟接口说道:“‘佛音心中绕,美人入帘来’,玉女佛心,当真是好诗。”

    杨悦见说他是富嘉谟,想起杜甫的一句“举天悲富骆,近代惜卢王”。说的便是富嘉谟与骆宾王,没想到今日二人一起成为自己的座上客。不知道那卢照邻与王勃在哪里,现在出生了没有。(杨悦此时却不知,在座的王勮便王勃的亲哥哥,而王勃此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还不为人所知。)只是这富骆二人从外表上看相差甚远,一个白面书生,衣饰华丽,一个却穷困丑陋;一个嚣张乖戾,一个却说句话都不由腼腆脸红,不由心中感慨。

    杨悦并非势利之人,原本对穷困潦倒地书生自然会生出许多同情,只是见到骆宾王如此狂狷,不由想到打压一下他的心气。见富嘉如此夸赞自己,说道:“富公子的诗句意旨高雅,笔力雄健一时无二,才是千古绝唱。”

    杨悦见富嘉谟年少,虽说初唐文学史上富嘉谟与骆宾王齐名,一时称为“富骆”,但骆宾王已年近不惑,而富嘉谟不到弱冠,也不知他的诗文写了多少,名气如何,鉴于先前总是贸然将别人还未做出的书文先说出来引人怀疑,所以不敢随意引用他诗文加以夸赞,只是泛泛而谈。

    富嘉谟见杨悦夸赞,杨悦如今名声在外,号称“长安公子”,能得到她赞赏,自然异常兴奋。毕竟少年心性,十分的高兴,越加对杨悦称赞不已,说到前些日子在弘福寺辩经的事儿,翘起姆指说道:“公子当真是高明之致,可谓我辈楷模。这些日子同窗们说起公子,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显见这富嘉谟也是杨悦的超级“粉丝”。裴炎、王勮等人也都纷纷表达仰慕之情。当下杨悦又谦虚几句,勉励富嘉谟将来诗文成就斐然。

    唯有骆宾王在一旁微微冷笑,认为杨悦不过以退为进,虽然口中谦虚,实则内下十分狂妄。

    裴炎、富嘉谟以及徐彦伯、王勮本来是骆宾王存心拉了做“斗诗”见证的,见他们纷纷对杨悦十分敬仰,更加激起心中斗志,心想一会儿比拼结果出来,自己名头盖过“长安公主”,自此在京师名声大震,当今圣上听说后,高官厚禄岂不是唾手可得。见众人谈得兴起,忘记了比文,不由有些不耐,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想要见识公子的高才,公子何不让大家见识一番”口中说得恭敬,脸上却极狂傲。

第二十四章 鹅鹅鹅(下)

    众人见骆宾王跃跃欲试,也想进一步看看杨悦的诗才,便极力撺掇二人快快比斗。

    杨悦心想:如果再推辞下去,反似自己怕了他一般。这骆宾王如此狂傲,何不打打他的嚣张气焰。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下不再谦让,说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武府下人早已摆了酒水上来,杨悦与众人一起饮酒交谈。杨悦虽然不习惯一大早起来便吃酒,但古人风俗如此,不论何时,只要诗会,难免要饮酒,随乡入俗也只好如此。好在古人的酒并不烈,而且杨悦更喜欢饮葡萄酒,因而也不十分反对饮酒。请众人入席,边吃酒边谈论。

    起初众人对句拈联。对句在杨悦来说也是强项,她是主人,自然由她开始,便告了声不客气,说道:“我有一联‘唐诗可入酒’,大家请了。”这是她在后世网络上某个“对聊雅座”里混时看到的一聊,此时正在饮酒便想起此联,说出来请大家来对。当时她自己对的是“宋词能佐餐。”不过在大唐时代还没有“宋词”一说。

    富嘉谟已首先叫好:“好句子。我来对一下,‘汉赋能作歌’怎样?”这一句可说十分工,“唐诗”对“汉赋”,在没有宋词出现之前,的确是最能对上的句子。

    裴炎等人当即称妙,只是富嘉谟抢了先,骆宾王一连想出几个下联都不如富嘉谟地好,干脆不说出来,只顾饮酒。

    王勮想了想也道:“‘魏文能入画’如何?”

    杨悦不由赞一声好。见骆宾王反而一直未出声,向他拱手道:“骆先生可得否?”

    骆宾王不答此联,却说道:“我也有一联请众人来对。”见众人都看着他,略一沉吟,摇头愰脑地说道,“几树寒梅争傲骨。”

    杨悦听了不由微微一笑,这一句到也十分贴切,正是骆宾王此时心境的写照。裴炎见杨悦微笑,也会意的微笑道:“观光此句足见风骨。”观光乃是骆宾王的字。二人相熟,因而叫他观光。

    骆宾王听了大起知己之感,感动地向裴炎微微一笑。他不依附权贵,虽说是才子心性,但的确是有几分傲骨。

    徐彦伯一指酒杯,先已对道:“半盏浊酒醉豪情。”

    裴炎拍手大赞,说道:“我也对一下。‘几点冷雨飘相思’”。

    王勮微微摇头笑道:“还是徐兄对的好。裴兄的句子不如徐兄大气,象是个小娘子的心境。”

    骆宾王却拿眼去瞧杨悦。杨悦知他要自己来对。

    正值武容儿剪了一枝杏花走过庭前,杏儿还未开放,只是一枝花骨朵,此时剪下来正适合插放到瓶中,不几日便可放开,杏花最为香甜,可令室中香气四溢,因而每到此时,小姐夫人们无不插花自愉。

    杨悦看到,略一沉吟指着武容儿笑道:“一枝红杏展柔眉。”

    富嘉谟大笑:“长安公子此句可谓一语双关。”笑得狂了,杯中酒也撒出一半。众人看到,也不由大笑起来。

    杨悦经他一提,也不由莞尔。仔细一想果真是大有暧昧。骆宾王见杨悦调侃自己,心中微怒,脸上露出悻悻之色。

    富嘉谟半天止住笑,说道:“前些天在江夏王府吃酒曾听到一联‘雨后娇花承玉露’,大家也来对对!”

    杨悦看一眼富嘉谟,心道:“年少轻狂,怎么这些才子专好此道。”不由暗暗皱眉。

    骆宾王却随口接到:“云前狂柳御金风。”

    杨悦不由绝倒,心道:“骆宾王如此落拓,提到此种艳词俘句却也不呈多让。”

    富嘉谟已拍手道:“骆先生果然了得。当日却是一位佳人对了一句‘风中绿水荡秋波’被评为最好,骆先生这句‘云前狂柳御金风’比那‘荡秋波’越发狂上许多。”

    骆宾王甚是自得,当下众人大笑不止,又做了些对子。才转而做诗。众人前来正是要看骆宾王向杨悦挑战作诗,因而都提起了十二分兴致。

    待拟题目时,富嘉谟说道:“公子有诗‘佛音心中绕、美人入帘来’,不如以‘美人‘为题如何?”

    众学子轰然叫好。杨悦见个个提到美人,双眼闪亮异常兴奋。心道:所谓“才子佳人”,“美人”到是这些诗人永恒的题材。当下点头同意,说道:“骆先生先请。”

    骆宾王也不客气,说道前些日子在天津桥看到一佳人,十分貌美,便吟了一首《咏美人上天津桥》:

    “美女出东邻,容与上天津。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月新。寄言曹子建,个是洛川神。”

    众人听了,连声叫好。

    杨悦赞道:“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好!”心中却想:赶情大家作诗喜欢用典故,原来同自己一样要从这名言佳句中化出‘诗’来。这句“移步袜生尘”,虽然来自曹子建的洛神赋,但移步袜生尘很污染环境嘛!试想一个美女前面走,后面狼烟满地,尘土飞扬,有何美感。不如将尘子改成“云”子,虽然不是写实,但颇具浪漫色彩,才是佳句。只是此话也不便说出来,免得太过狂妄。

    古代咏美人的诗很多,杨悦拈来而用,怕将后来的古人气死,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各代名人佳句揉在一起,即使后人再造出相同的句子,大不了是用了她的典故。想了半刻,也吟道:

    “绝代有佳人,倾城又倾国,晚妆初拭过,鬟鬓垂欲解,冰肌凝白玉,朱唇含暖香,斜凭娇无那,笑向檀郎唾”

    杨悦这首诗,化自各代名人佳句。这第一句来自李延年的《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第二句与第四句化自艳词皇帝李煜的《一斛珠.香口》:“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秀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都是名词艳句。第三句到是杨悦自做。

    一个晚妆欲睡的美人栩栩如生,香艳绝代而出。众人听了口干舌燥,悠然神往。半响才想起称赞。这个说道“冰肌凝白玉,朱唇含暖香”好香艳的句字。那个道“晚妆初试过,鬟鬓垂欲解”才最具诱惑力。“斜凭娇无那,笑向檀郎唾”最有情趣。竟然字字经典,句句名流,赞不绝口。

    骆宾王的诗化自曹子建的《洛神赋》,人人皆知。而杨悦的诗大部分却化自后代诗句,除第一句外,无人知晓,还以为是杨悦自做,一眼可见高下,自然是杨悦胜出。

    王勮问道:“长安公子,这首诗叫作什么?”

    杨悦笑道:“还未想到题目,正要众位才子拟个名来。”

    裴炎说道:“叫‘晚香曲’如何?”

    富嘉谟摇摇头道:“‘睡美人’怎样?”

    徐彦伯笑说道:“睡美人更好一些。”几个人争执不下。

    杨悦想了想说道:“我也想了一个名字,叫做‘夜来香’,大家以为如何?”

    王勮首先拍手叫好:“好,‘睡美人’不能含盖诗中美人的趣味;‘晚香曲’名字太一般。还是‘长安公子’的‘夜来香’最为贴切。”裴炎等也拍手称好。

    骆宾王被凉在一边,半晌没说话。富嘉谟忍不住向他问道:“骆兄以为如何?”

    骆宾王一脸的醋意,说道:“诗句都是好诗句,只是太过香艳浮浪,岂不是亵渎了佳人?”

    众人听了,一脸的不屑,齐声要说出一个“切”字。杨悦心道:“再香艳浮浪,只怕也浮不过你那‘云前狂柳御金风’的句子。怎么自己做时不以为然,他人写出来反是浮浪了?”众人也正是与杨悦一个想法。

    骆宾王摇摇头,仿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一幅话不投机,不足于众人相谋的神态。众人也懒得再理会他。骆宾王见此只好起身告辞,悻悻而去。

    杨悦见他桀骜不训,但观他所做之诗,除了《讨武檄文》的言词犀利,后来所作诗歌,都不如七岁时的《咏鹅》,也不挽留。

    骆宾王拂袖而去。众人见他如此乖张,自以为是,心中也产生鄙夷。

    裴炎与骆宾王却还有些交情,又是自己将他引入府中,见他如此,当下有点过意不去,向杨悦说道:“观光一向恃才傲物,没想到在公子面前也是如此乖张,还请公子海涵。”

    杨悦摇头笑道:“此人性情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到也不是坏事儿。至少是个‘御史’的材料。毕竟如他这般不肯趋炎附势、攀附富贵之人,不可多得也。”

    裴炎见杨悦不仅没有因骆宾王得罪自己而生气,反而“欣赏”起他的乖戾来,不由大为佩服,点头说道:“向来只知公子才情豪气,今日才见公子胸襟也是无人能及。”

    众人也无不点头称赞。见说到御史,王勮提起一个人来:“若果如公子所说,也说不准当真会再出一个马周马御史。”

    马周是谁?杨悦过去不清楚,但自从长安街上乱敲警鼓那次事儿之后,杨悦到是打听清楚了马周其人。也是个十分传奇的人物。据说此人少时落拓,生性狂狷,虽然才华卓越,却不为州里相敬,只做了个州里助教的小官。但他自恃才高,觉得十分屈才,因而整日饮酒至醉,不务正事。因次惹怒了博州刺史达奚,召来一顿责骂,说他如此行径,一个小官来当不好,更别说其他,根本不是当官的材料。马周愤而离职出走,周游至长安。但穷困潦倒,偏又好酒,一次独自一人竟然喝了一斗八升酒。被同在酒馆喝酒一个叫做常何的人看到,惊怪之下与之相谈,发现马周竟然是个人才。便请马周同自己回府,做了府中门客。

    贞观五年,李世民召群臣论政,常何乃是武将出身,不通文墨,因而马周代为其作论。李世民看了十分赞赏,但也知道常何没有这等本事。常何也是正直之人,不屈马周之才,将马周代书之事向李世民说了。李世民深爱其材,以布衣直接到门下省当值,不久又升为“监察御史”,可谓是一步登天,传为一时美谈。

    富嘉谟笑道:“骆宾王的确与马御史有相似之处,连名字都有关联。”

    裴炎也点头说道:“马周字宾王,观光名宾王。的确大有关联。也说不定将来会如公子所说,当真成为‘御史’也未可知。”

    然而杨悦对马周的印象却是:弹劾吴王李恪的御史正是马周。因而对马周印象却好不到哪去。心道:“马周如今乃是太子左庶子,自然是**的铁杆人物,吴王李恪自是他们的眼中钉。”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便说出。当下众人吃酒饮诗,一起谈笑半晌,才依依而去。

第二十五章 武氏三思

    杨悦送走来访之人,正要回内院去,见一个小男孩儿跟在身后,探头探脑。想起宫中的小赵王李福,见小男孩儿与李福年纪相若,也如赵王一般十分可爱。便向他招招手说道:“小家伙,你过来。”

    小男孩儿见她和蔼,大胆的蹭到她身边,问道:“你就是‘长安公子’姑姑?”

    杨悦见他叫自己姑姑,不由大奇,心想莫非是武家兄弟的孩子,来到武家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是谁?”

    小男孩儿稚声稚气地说道:“我叫武三思,父亲名讳武元庆。”

    “武三思?”杨悦惊了一个咧趄。武元庆她可以不记的是谁,但“武三思”的大名她怎么会不知道!武三思、武承嗣,是武则天的两个侄子,在历史上一个比一个坏。要不是狄人杰极力劝说,还差点当了武则天的太子。

    他是武三思,那武则天是谁?他的姑姑,武照?对啊,“武照”岂不正是“武曌”!同音不同字。“曌”字是武则天称帝后自己造的字,她原名应该便是叫武照再无异议。原来武照便是武则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杨悦四处找“武则天”,没想到“武则天”就在她身边,如何不让她欣喜若狂。

    杨悦仍不放心,问武三思道:“你可有个兄弟叫做武承嗣?”

    武三思摇摇头,说道:“他不是我兄弟,是我堂兄,是二叔的儿子。”

    武照原本见武三思摇头,心中凉了半截。又见他如此说,哪里还有疑问。大喜,不由一阵狂笑,向内府飞奔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武照便是武则天,哈哈,我找到武则天了”!

    武三思见到杨悦狂态,吓得“哇”的一声,转身便跑。两个人,一大一小,一个向里,一个向外,各自狂奔而去。

    武悦跑到武照房间,抑制不住心中狂喜,一把抱住武照,叫道:“武曌,武曌,我终于找到你了。”

    武照被她搞的莫名其妙,推开她笑着说道:“悦姊姊,你干什么?捉迷藏么?”

    杨悦这才醒过神来。见武照正在绣荷包,一把夺了过来扔到地上,说道:“绣这劳什子做什!”

    武照忙捡起来,惊疑地看着杨悦,说道:“姊姊,你干什么?”

    杨悦热烈地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些婆婆妈妈地事儿,做它干嘛,要做就做些大事儿。”

    武照笑道:“我有什么大事儿可做。又不像姊姊,喜欢四处‘惹事儿生非’,如今‘长安公子’的名气越来越大,倒是有不少大事儿。”

    杨悦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心想:武照不过是个温淑柔弱的小姐,整日绣花描眉,的确没什么大事可做。看她平日的作风,怎么也不像是个城府极深、心计多端甚至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啊。一点女皇的英气都有。但千真万确的是,武照的确是历史上的武则天。虽然搞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直到现在她都未进宫,但千真万确的是她便是武媚娘、武才人、将来的女皇武则天啊。转念又一想,也许她进了宫,在那变态的**倾轧中,才成长成一位心狠手辣、手段极铁的女人?

    想通此节,杨悦心中已有计较。那便是如何让武照尽快进宫。

    武照见杨悦在她房中踱来踱去,一时低头深思,一时抬头热烈地望向自己,停下手中女工,莫名其妙望着她。

    杨悦此时却是兴奋得有点按捺不住。心中已千万遍地在骂自己笨,怎么先前没有想过武照便是武则天。历史上武则天进宫之前的名字没有明确记载。入宫后李世民赐名“媚娘”,因而一直称作“武媚娘”或者“武才人”。杨悦第一次听到武眉儿的名字时,到是起过疑心,“武眉儿”、“武媚娘”似是武眉儿便是武媚娘一般。只是武眉儿不过是武府一个丫环,身份地位差距太大,杨悦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简直是神经病,所以才收住此心。在后世杨悦知道山西与四川都打出武则天故里的旗号,以为武则天不是在山西就是四川人,才一心到外面打听“武媚娘”。真是“旅游事业”害人不浅。直到此刻得知武则天便在自己身边,怎能让她不惊诧、欣喜外加万分激动?!

    她原本便存了找到武则天,向武则天套近乎、交朋友,辅佐武则天,与武则天干一番大事业之心。如今武则天真的便在自己身边,而且是自己的干妹妹。杨悦那份欣喜若狂的劲着,几乎想要大声呼喊,恨不得所有人都跟她一起欢呼。

    待见武照不解地望着自己,杨悦才猛然间惊醒,暗叫一声不好,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帮杨豫之“有情人终成眷属”,居然让武照与杨豫之谈恋爱。自己竟然一手促成了杨豫之与武照之间的情感。心中不由暗暗着急,如此下去岂不是自己将历史给改写了,中国历史上从此没有了女皇武则天!

    别说现在武照不知什么原因还没有进宫,便是自己找到让她进宫的方法,她是否愿意还是问题。想到此才感到事关重大,暗暗发起愁来,不知道武照对杨豫之的情感到了什么地步,不由颤声问道:“照妹妹,你与豫之的感情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杨豫之这小子爱煞武照,虽然在武照面前变得呆头呆脑,但经过杨悦不时点拔,开窍不少,武照对他似也已十分迷恋。杨悦拿眼去瞧武照,见武照面上一红,羞涩地低下头去。心中不由大急,暗道:不好,他二人莫不是已经有了特别的关系。顾不上避讳,追问道:“照妹妹,你给我说实话,你与豫之到了哪种地步?有没有到男女肌肤之亲的阶段?”

    武照羞得满脸通红,哪里说得出话来。无论杨悦如何追问,却只是低着头,不肯答话。杨悦长叹一声,知道问她是问不出来,只好转头去找杨豫之。

    杨豫之如今对武照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时,见杨悦这几日不带武照出门,便顾不上避嫌,径直到武府来找杨悦,其实是来找武照!

    杨悦也正要去找他,见他来一把拉住他想要找个僻静处,仔细问来。然而武府房舍虽多,但下人也十分多,无论廊前园中到处都是人,便一直将他拖到自己房中,让武眉儿在门外放风,悄声问道:“老弟与照妹妹的感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杨豫之一进武府,便被她神神秘秘地揪到房中,正自纳闷,见杨悦原来是问此事。心中一喜,得意地说道:“我与照妹妹已经心心相印。照妹妹已送了我香帕,还答应亲手给我做香囊。”

    杨悦见他净说些鸡毛蒜皮,不耐烦地止住,直接问道:“这么说吧,你与照妹妹亲过嘴没有?或者比亲嘴更进一步,有没有那个…那个…男女关系。”杨悦虽然大胆,说到这种事儿却也说不出口。

    杨豫之怔怔地望着杨悦,没想明白杨悦要问什么。见杨悦急得直跺脚,却头脑不大灵光,傻傻的望着杨悦直乐。呆了一会儿,反而一拍脑门说道:“我怎么没想到此事儿!对呀,照妹妹爱我,我如果亲照妹妹,她应该不会反对啊……”

    杨悦见他如此说,立时放下心来。心道这个傻小子原来如此老实,约会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嘴都没有亲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他都在干什么?想起历史上记载他声色犬马,甚至与他姨妈搞不伦……真是替他大叫冤枉。

    但见杨豫之大喜之下,恨不得立时去找武照来试试。忙止住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生怕自己反而怂恿教坏了他,坏了大事儿。

    杨豫之却没听到杨悦的话,不住吃吃傻笑,做着美梦想象如何去亲吻武照。杨悦不由向他大泼冷水,说道:“这个,咳咳,千万不可乱试。”

    杨豫之引起兴趣,一时难以打消此念,热烈地说道:“大哥,不如明日便帮豫之约照妹妹出来,让豫之试试……”

    杨悦一惊,忙说道:“千万不能。万一,咳咳,照妹妹生起气来,岂不是弄巧成拙。”

    杨豫之见说一时又失了主意,急得在原地打转。

    见杨豫之一时抓耳挠腮,一时又急切地望向自己。杨悦心中没来由一痛,知道杨豫之一向视自己如亲姐姐一般,而且他也是自己到大唐以来,最亲近的朋友,自己也一向视他为亲弟弟一般。看着他清澈而痴迷的眼神,杨悦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让杨豫之放弃武照?因为自己想要武照入宫当李世民的才人,将来还要当李治的皇后和大唐未来的女皇,而不再支持他与武照的爱情?

    杨悦艰难地想着如何才能说服杨豫之,也不由在房中踱来踱去,随着杨豫之在原地打起转来。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向杨豫之解释。

    杨豫之见她欲言又止、烦躁地转来转去,反而静了下来,狐疑地问道:“大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杨悦想了想,稍稍向杨豫之暗示道:“老弟,如果,我是说如果,母亲一直不同意你与照妹妹在一起怎么办?”

    杨豫之一怔,他如今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之中,从未想到过此种情况。听杨悦提起,才发起愁来。忙道:“大哥,快帮我想想办法……”

    杨悦摇摇头,说道:“爱情是甜蜜的,但是爱情的热度过去之后会是什么?步入婚姻殿堂,你会发现婚姻其实不过是爱情的坟墓。”杨悦一顿说教,企图用现代人的情爱观去影响杨豫之,希望他打消对武照的眷恋。

    杨豫之摇摇头,笑呵呵地说道:“不会的,从小时候开始,我心中便只有照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从未变过,将来也不可能会变,大哥请放心。”

    杨悦见杨豫之不为所动,又说道:“也不一定,婚姻就像一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如果你真的与照妹结了婚,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日子久了便会慢慢生厌。就像现在很多人,娶了妻子,发现其他女子比妻子好,于是又娶妾,娶回家的妾,又会觉得其他女人更好,又要偷偷摸摸的去找别人…….这叫做妻不妾,妾不偷,偷不如偷不着……”

    杨豫之惊疑地看着杨悦说道:“大哥今日是怎么了,对豫之怎么如此没有信心?我会一生一世只对照妹一个好。你说的那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杨悦见杨豫之油盐不进,知道他对武照用情太深,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长叹一声,心道:“如果历史没有错,只怕他将来与武照不会在一起,现在他用情越深,只怕到时候受伤越重。”

    杨豫之见杨悦长吁短叹,急道:“大哥,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姑母发现了照妹妹与我偷偷相会的事儿,又打了照妹妹?”

    杨悦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现在还未发现,不过时间一长保不准会被母亲发现,到时候只怕照妹妹又要挨打……豫之老弟,我看你从今往后,你还是尽量少见照妹吧!”

    杨豫之大急,说道:“大哥,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与照妹妹怎么办?怎么办?”

    杨悦叹口气道:“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刚刚知道,原来照妹妹自小便许了郭家……”

    杨豫之听了,如遭雷击一般,立时蒙了,半晌才道:“大哥救救豫之,救救豫之啊……”杨豫之不是不知道武照早已与郭家定婚,只是郭家远在剑南,他从未见过,一直当他不存在而矣。如今被杨悦提起,也觉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不由慌了手脚。

    杨悦见他如此,心中一阵歉意,拍一拍杨豫之的肩头,心道:“都是姊姊的错,姊姊不应该撮合你们俩。”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说道:“我只是在想郭家万一来了怎么办,不过也保不准他们再也不会来。唉,目前还未到生死离别的地步….我尽量再想想办法吧……”心想如果武照真的进了宫,杨豫之怎么办?罪孽啊罪孽,自己真是管闲事反而管出一堆事儿来。

    其实杨豫之只顾担心郭家会娶走武照,全然忘记自己已被圣上指婚,尚巢刺王之女“寿春县主”。巢刺王就是原来的齐王李元吉,玄武门政变后,被李世民改为巢刺王。

    即使武照没有与郭氏定亲,杨豫之想要撇开“寿春县主”改娶武照为妻,也不是容易的事。尽管李元吉已在政变中被杀死,而且李元吉的儿子们也被全部处死,但是女儿却不一样。政治的舞台上从来没有将女子当做政敌。所以“寿春县主”虽然是巢刺王之女,却依然受到李世民的宠爱。甚至在子侄辈中,除了高阳公主,寿春县主几乎是李世民最喜爱的晚辈。

    李世民既然如此喜爱“寿春县主”,却为何偏偏为她选了一个自己最不看好的纨绔子弟?

    杨豫之一向只爱斗鸡架狗,不务正业,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野心”,因而李世民为“寿春县主”选杨豫之为婿,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第二十六章 伊本红妆

    杨豫之从武府出来,心中一直想着杨悦刚才的话,神情恍恍惚惚,一时想照妹妹真的不能与自己结婚,一时又想杨夫人要打照妹妹,一时又想郭家来接照妹妹走…….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

    穿过崇仁坊前的春明门大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不觉中走在路中央。对面有马车过来,他也不闪不避,车夫一个紧急刹车,骇得从车上跳下来,拉住马缰才没撞到他身上。马车里传来喝骂声:“什么人找死啊!”

    杨豫之这才清醒过来,回骂道:“什么人找死啊。”两人的话一模一样,可见是这群王孙公子们的通病。

    马车上探出两颗头来,其中有一张团团的圆脸,胖胖地象个富家翁。见到是杨豫之,原本有点惊吓的脸上立刻浮起了微笑,向杨豫之喊道:“阿弟,怎么是你?”

    马车上的俩人不是别人,一个是赵质,一个是赵斌。喊杨豫之“阿弟”的是赵斌,杨豫之同母异父的哥哥。长广公主是李渊的第五女,还未当上公主的时候,也就是李渊还未造反成功之时,她就嫁给了当时著名的美男子赵慈景。后来李渊起兵造反,赵美男在攻打尧君素时被俘而死。长广公主后来被改嫁了杨雄之子杨师道,也就是杨豫之的父亲。要说那个时代还真开放,女人改嫁很正常。不像后代有宋以来对女人的局限越来越严。

    长广公主与赵慈景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赵节,一个叫赵斌。赵质也是赵美男的儿子,不过他的母亲不是长广公主,与赵节赵斌同父异母。赵节因为牵连进原太子李承乾造反案被赐死。赵节属**,而赵质却属高阳公主一派,也就是支持魏王李泰。赵斌则不偏不移不属任何派,一心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与杨豫之素来相善,因此杨豫之与这个二哥感情较好。

    杨豫之见是他,叫了声“二哥”。赵斌胖胖的身子已从车上跳下来,拉住杨豫之说道:“阿弟今日怎么了,为何神情恍惚?难不成病了?”杨豫之心中难受,见有人关心,眼圈一红,一撇嘴差点哭了出来。

    赵斌见到忙问道:“阿弟,有人欺负你?谁这么大胆。”

    赵质却在一旁笑道:“你整天围着姓武的转能有什么好。”

    杨豫之心中本就不爽,见赵质话语之中甚是不恭,便怒目赵质,反唇相讥:“你成天跟在高阳公主身后,高阳公主可给你什么好处,做她的猎犬。”

    赵质一愣,他虽然平日与杨豫之没什么来往,却也一向和善相处。他不过是向杨豫之打趣而已,没成想杨豫之会大怒。而且拿高阳公主来讽刺自己。要知道他一向爱慕高阳公主,整日追在高阳公主身后,高阳公主让其向东他决不向西,便真如高阳公主的一只哈巴狗一般。但是他自己做的,却不愿意让人说三道四。而且杨豫之话中之意,分明在说高阳公主与他有什么苟且之事。赵质虽然巴不得有此事儿,然而高阳公主却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因而赵质对高阳公主反而生出敬意,也一向将自己这种恋情视得很“纯洁”很“高尚”。见被杨豫之“侮辱”,如何不怒。当下变了脸色,跳下马车,便要向杨豫之扑过去就打。

    要说杨豫之与赵质性情还真有点相似,都十分的冲动,又都十分的痴情。俩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反而更像哥儿俩。

    赵斌见状忙上前站在二人中间,用肥胖的身体将二人分开。赵质虽然性情冲动,却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因古人妻妾分明,妾的身份十分低,不过是妻的奴婢而已。妻子生的儿子叫做嫡子,妾生的儿子叫做庶子,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长广公主不仅是赵慈景的正妻,而且是公主身份,赵质不过是一小妾所生,身份比起赵斌等人,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因而只是怒目而视杨豫之,却不敢真个动手。

    赵斌却是个温和性子。他知道赵质对高阳公主一往情深,也知道杨豫之一向对武照情有独钟,见赵质说杨豫之围着“姓武的”转,还以为说的是武照。见两人怒目相向,忙止住,拉起杨豫之说道:“阿弟,你与哥哥好久不见,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杨豫之点点头,被赵斌拉上马车。赵斌又招呼赵质上车,赵质愣了愣还是跟二人同去,一起往西市酒楼吃酒。

    长安城民间最有特色的酒楼莫过于“胡姬楼”,胡姬楼顾名思义,乃是因为此酒楼的伙计不是“店小二”,而是由美女担任。而且这些美女都是异域美女,一色的高鼻深窝,兼身材修长,体态妖娆。穿梭于酒桌之间,形成一大胜景,在长安城再出名不过。因而到这里吃饭的人,大多是王孙公子、才子风流。

    三人来到“胡姬楼”,找一雅座坐下,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

    赵斌见杨豫之一直闷闷不乐,说道:“阿弟,你还一直念念不忘武家小娘子?”见杨豫之点头。赵斌又说道:“母亲与杨夫人关系甚好,何不让母亲去说?”

    杨豫之摇摇头气恼道:“只怕母亲不肯,照妹妹已许了成都郭氏。”

    赵斌见说,也无计可施,劝道:“既然如此,阿弟就算了吧。”

    杨豫之摇头道:“如果能算了,我哪会如此痛苦。二哥你有没有真心的爱过一个人?如果没有照妹妹,我可怎么办?”

    赵斌一时默然不语,不知如何劝解杨豫之。于是转移说题说道:“听说最近出了个‘长安公子’十分有名,阿弟可听说过没有?”

    赵质一直冷眼看着哥儿俩叙话,没有开口,此时插嘴道:“他岂会不知,这‘长安公子’他最熟,成天跟在‘长安公子’后面转。”语气里满是讥讽。

    赵斌见说杨豫之与长安公子很熟,问道:“听说这‘长安公子’很有些本事,柴二郎也曾败在他手下。”

    杨豫之笑着点点头,说道:“她同我一样斗鸡很在行。”

    赵斌也笑道:“原来如此。”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专爱架鸡斗狗,到底是个孩子,竟然认为斗鸡在行便是好的,心中不由好笑。但赵斌一向性子随和,也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可。他早已娶了妻室,而且是杨阀中人,又由于母亲的关系,到是真心与杨豫之相善,向来拿他当亲兄弟一般。

    赵质却在一旁讥讽道:“斗鸡算什么本事!。”

    杨豫之怒目而视,说道:“我大哥弹琴也十分好,高阳公主岂是对手。”

    赵质对高阳公主一往情深,最忌惮的便是有人比过高阳公主,见杨豫之如此说,气得七窍生烟,偏又是事实,于是强自嘴硬:“我看也没好到哪去!”

    赵斌怕两人再打起来,忙说道:“我听说长安公子的诗文非常好。‘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这等气魄当真是堪称一绝。”

    杨豫之点头道:“他与玄奘法师论法,玄奘法师对他也赞不绝口。”

    赵斌悠然神往,说道:“听说长像也十分英俊,貌比潘安,人称三绝:貌绝、琴绝、诗绝,这等风流人物,阿弟一定要与我引见才是。”

    杨豫之傲然道:“这些都不算什么,更绝的是……”他看一眼赵质,突然打住,附在赵斌耳边小声叽咕:“我与二哥说了,二哥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一定要保密。”赵斌点点头。杨豫之低声笑道:“其实谁都不知道,长安公子是位女子。”

    “什么?她是女子?”赵斌惊呼道。

    杨豫之忙去捂赵斌的嘴巴,怪怨道:“说了不让二哥说,你怎么还是说出来。”

    赵质在一边听到,大惊之下,奇道:“你说什么?姓武的是女人?怎么可能!”

    杨豫之见被赵质听了去,急得直跺脚,心想:这下完了,若被杨悦知道自己将她的女儿身份泄漏了出去,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忙央求道:“这事儿外面的人谁都不知道,好哥哥,你可千万别对别人去说。”

    赵质又惊又喜地说道:“这么说来,那姓武的当真是女人?”

    杨豫之见无法瞒住,气得直跳脚,说道:“反正我没说过,你若敢说出去,我绝对挠不了你!”说完拂袖而去。

    赵斌在后面连声叫他,他也不理,蹬蹬一溜烟儿跑出楼去。

    赵质听了“长安公子是女人”这个天大的秘密,虽然半信半疑,却如何还能坐得住,早一溜烟儿跑到房府找高阳公主。听说高阳公主等人都到柴令武家去了,又一溜烟儿跑到柴府。

    柴令武自从与杨悦比斗输了,一直闷闷不乐。众人不住开导他,有人劝他想开些,不要跟这种肖肖之辈一般见识;有的甚至说要将杨悦引出来打一顿出气……柴令武听了只是摇头,没人知道他真正郁闷的是:自己干了世界上最蠢的一件事儿,像杨悦这种人本来应该是好朋友,而今自己却如此对她不住,没脸去见她……因而只是长吁短叹,闷头吃酒,不能开解。

    赵质进门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不上气来。众人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直到高阳公主慎道:“你再笑,看不把你赶出去!”

    赵质这才收住笑,边揉肚子边说道:“姓武的原来是女人。”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什么?”

    “女人?”

    “哪个姓武的?”

    ……

    见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赵质又笑着说道:“那个‘长安公子’,与柴兄决斗胜了的那个‘姓武的’,其实是个女人!”

    “怎么可能”

    “胡说八道!”

    “岂有此理!”

    ……

    众人听了如何能够相信,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大概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赵质忙将从杨豫之那听来的内容仔仔细细地说与众人,费了好半天口舌才让大家有所相信。

    大家见说杨悦原来是个女子,齐声大笑,闹成一团。笑了半晌,房遗爱道:“难怪我们送她女人衣物,她居然欣然接受,还说什么‘谢谢’。哈哈,咱们先前居然还宣传他不是男人,哪想到她果真不是男人。”

    赵质也笑道:“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

    他看了一眼高阳公主。高阳公主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心中又怒又恨。“她原来是女人,难怪对我不动心……”想到自己还曾诱惑过她,高阳公主更是又羞又怒。又想起杨悦的花容月貌、才情潇洒,无一不在自己之上,又妒又恨。忽又想起那日杨悦与辩机在房中鬼鬼祟祟,近日辩机对她似乎冷淡了许多,心想:定是那辩机见杨悦貌美,与杨悦生了苟且之心,才躲避自己,心中更是大恨。

    除了赵质,其他人却大都没注意到她。柴令武听说自己常去找人晦气,还向她三下战书,又大败而归的人却是个女人,早已蒙了。原本已十分郁闷地心情,更加郁闷得要死。

    房遗爱奸笑道:“她既然是个女人,这事儿就好办了。”

    赵质等人问他想出什么点子。房遗爱先自己叽叽咕咕地笑了半天,才说道:“我这个点子十分的绝妙。”大家都摧他赶紧说出来。他这才止住笑,说道:“不如让柴兄先娶了她,再慢慢地折磨她。”

    程怀亮摇头说道:“武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族,但也是官宦之家,怎肯嫁人做妾。”

    房遗爱说道:“只怕由不得她说肯不肯?大家想想。武士彟虽然是高祖元丛旧臣,但他死后,武家那俩儿子算个屁?小小的少卿、少府,咱们谁想捏死他,还不是小菜一碟。”众人点头称是。

    程怀亮又说道:“巴陵公主岂能同意?”这程怀亮也是驸马,是李世民第十一女清河公主的驸马。著名混世魔王程咬金的二儿子。

    说来奇怪,李世民将自己的女儿都赏赐给功臣之子,而且大部分都是次子。巴陵公主尚霍国公柴绍的二公子柴令武;高阳公主尚赵国公房玄龄之二公子房遗爱;清河公主尚卢国公程知节(即程咬金)之二公子程怀亮;城阳公主尚杜如晦之二公子杜荷……似乎大唐功臣的二公子注定都要成为驸马都督。不过,这到不是李世民自己是“二公子”便偏爱次子,只是因为李世民年龄比这些“功臣”小。这些个功臣的长子赶不上尚公主便已娶妻,饶是如此,李世民的女儿们大多在十一二岁就出嫁,才赶上几个“二公子”。有一位公主甚至是十岁便被李世民送了出去。

    这些个“二公子驸马”,却也十分心齐,除了杜荷例外,其他人都是“魏王党”。虽然李泰被贬,这些二公子驸马被李世民训斥,却也看在女儿面上,没加追究。因此魏王党虽然失了党首,却仍然是独树一帜的一小撮儿。

    房遗爱笑道:“别人不能,柴兄未必不可以。巴陵公主一向对柴兄温柔顺从,岂有不听之理。”

    其实如果是一般的驸马的确不敢有三心二意,只是柴令武的母亲也是公主,而且与李世民关系最好,因此柴令武若是娶一房小妾只怕巴陵公主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巴陵公主一直未生子,古人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若柴令武以此为借口,巴陵虽贵为公主,也不敢不依。

    众人都笑着看向柴令武。柴令武却似没听到众人在说什么,默默地想着心事,一直以来,他与杨悦相斗,被杨悦气得死去活来,而且还被败了个一塌糊涂。败就败了吧,自己枉称英雄。而且是自己鲁莽,听信柴进柴荣这等小人之言,实则是自己理亏。如今又听说杨悦竟然个女人,惊得五脏震动,差点一股脑地全部从腑中蹦出来。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竟然品不出是什么滋味。顿时间失了平日一惯的豪气,比斗败的公鸡还要不如,摊到座上,一点劲力也提不起来。

    见房遗爱竟然向众人建议,说要他娶杨悦为妻,再活活地折磨她。一时目瞪口呆,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极不是滋味。想到杨悦的喜笑怒骂、飞扬跋扈的神气,心想:若真要娶这个女子做了自己妻子,只怕不是自己折磨她,反而被她整得死去活来才对。想想心里就发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半晌才答道:“长安公子是不是真的是女子还未可知。如若再做出这种事儿来,岂不更令人耻笑。”

    赵质忙道:“这件事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柴令武想了想说道:“她一向诡计多端,万一是她与杨豫之故意设的圈套,要引我们上当怎么办?”

    众人见说,也觉有理,又有点迟疑起来。杨悦做事儿向来匪夷所思,令他们摸不着头脑,一败再败,如果真是她设的圈套也说不定,天知道是不是正引他们上钩。

    柴令武更是立刻在眼前出现一幅画面:杨悦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正拿个一个套马的笼头套,等着自己钻进出,然而手中一抽,将他死死地套住……想着想着,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房遗爱眼珠转了几点,鬼点子又上来了说道:“这个好办,试试不就知道了?”

    柴令武摇摇头,气馁地叹息道:“如何试法?”

    房遗爱想了想说道:“今年的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马上要决出前十名,想办法将她骗去看比赛,到时候派个妓女一试不就知道了?!”

    程怀亮笑道:“她若是女人怎么会去看花魁大赛?”

    赵质突然说道:“也不一定。这小子与杨豫之成天一起斗鸡,当真兴趣与其他女人不太一样。”他一向习惯了杨悦是男人,一时改不过来,还是将她唤做“小子”。

    房遗爱也笑道:“嗯,这小子似乎十分喜欢玩儿,新鲜有趣儿的事她都喜欢。”

    赵质一拍胸脯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定能将她骗到花魁会场,其它的事儿你们安排好就行。”

第二十七章 花魁大赛(一)

    这等好玩去处,何用赵质出面去骗。

    杨豫之知道杨悦爱玩儿,近日怕杨悦得知他将她的秘密泄漏出去,一直不敢去找她。可是多日不见武照,杨豫之按捺不住,不得不去找杨悦大献殷勤。听说花魁大赛已进入十强决赛,便请杨悦一同去玩儿。

    杨悦在现代的电视剧中常看到古人选花魁,听到有热闹看,十分高兴。忙问这个选花魁的大赛怎么个选法?

    杨豫之十分门清,介绍道:“平康坊的花魁大赛是官妓品评大赛,规格最高。参赛的妓女是从各地官妓中选拔出来的,用姊姊的话说是‘高手中的高手’,最最最‘牛’。”杨豫之与杨悦在一起时间一长,说话很有点“杨悦式”。

    “分诗、舞、乐、曲、色五科,每科选出前三名,共15人。最后再一起品评,选出色艺双绝的三甲。”

    杨悦听着有趣,说道:“这花魁大赛听上去怎么和科举考试差不多。”

    杨豫之笑道:“正是。而且进了这花魁三甲,同科举进士一般,可以现场挑选心仪的男子相陪。”

    科举进士放榜后,杏林赐宴,到教坊挑选美妓来陪,已成为举子进士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一大趣事。探花郎不只是到杏林中插花,还有往教坊挑选姑娘的任务。

    杨悦心道:“都说古代女子地位低,没想到这花魁三甲恰好相反,男人拿妓女取乐,而这大会却是女人挑选男人取乐,唐人当真是开放的让人匪夷所思。”不由更添了许多兴趣。

    不过杨悦听说过妓分艺妓与色妓,见杨豫之所说“官妓”不知是什么,问道:“什么是官妓?官府难道还有妓女?”

    杨豫之大奇道:“大哥怎会连这个都不懂?妓分五种:宫妓、官妓、营妓、家妓、市妓。宫妓养在在宫中给圣上表演歌舞。官妓是各地方官署的艺妓,营妓是军队中的妓人,家妓是各家私有的歌舞妓,市妓就是街上妓馆里的妓女。”

    杨悦听了到是一呆,没想到妓女还要这么多分类。想了想也明白过来,这些妓大概近乎与现代的歌舞艺人,并非单单指现代人所说的妓女。宫妓就好比国家级的艺人,官妓好比现代各地“文化馆”的艺人,营妓大概便如部队中的文工团一般,家妓在现代好像没有,没有谁养得起专门为自己表演的歌妓,但各文化娱乐公司的艺人大约可属此类吧。市妓才类似于现代卖笑为生的妓女。

    杨悦的类比虽然可笑,也有些道理。但是古代这些歌舞艺人并没有现代艺人的地位,属于任人支配的角色。那些官妓一般是罪臣家属,被没入“乐藉”,地方官员可以随意调用,让这些人表演或者当“三陪”。而家妓更是如同自家的妻妾,任由主人“临幸”。并非杨悦想象的那样,妓只表演歌舞而不卖身。

    花魁大会即然是官办性质,自然在官属教坊。

    杨悦与杨豫之到了平康坊的官妓教坊,坊中丝竹声乐已十分热闹。坊外马车聚集,堵赛交通,排成长龙,足足有二里之远。

    坊内并非只是一座酒楼,而是占地十分广阔,假山楼阁,池水亭台,花树竹林、粉墙雕檐掩映,是个十分精美的园林。杨悦不由赞叹一声,原来妓女住的地方如此豪华,在长安城中,便是一般富贵人家也没有这等阔绰。要知道京城之中,向来都是一寸地皮一寸金,古今亦然。

    花魁大赛所在的楼阁,叫做‘竞芳阁’,是个两层高的木楼。木楼东西走向较长,呈长方形,处在教坊署的正中心。楼前是极大的湖面,楼后是竹园,东面是与楼阁融为一体的一座假山。阁楼纯木质而成,东西走向较长,南北两面都是窗户,一扇接着一扇,透过窗户正可看到前后的美妙境致,设计可谓工巧之致。这里平日是妓人登台表演的地方。此时用红缦罗帐装点,灯火辉煌,更是十分的华丽。

    刚刚进入二月,天气回暖,但仍有些微寒。华灯初上时分,如果走在大街上,也会冷得让人不敢伸出手来。不过此时在这竞芳阁中,人山人海,热门非凡,纵是将前前后后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也有些让人热得透不过气来。一些个本来穿着皮草来的人,早已脱了只露出袍子。甚至干脆将袍子也打开来,敞开了怀,露出紧身内装。古人着装向来正经,只有在这种地方例外,无论士子、高官都随意得很。因而这种地方,良家女子一向从不踏足。

    杨豫之看来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竟然不知道教坊里面这么好看,同杨悦一样惊叹不已。二人本不知道大赛具体会场在哪个阁中,但随着人流往最热闹处去便是了。待正入阁中,才发现来得迟了,不只早已无处可坐,便是立着也几乎无处下脚。挤在人群中,伸长脖子,不由后悔没早点来。

    正懊恼间,隐隐听到似有人在喊“长安公子”。四处看时,见是富嘉谟刚刚从一处侧门进来,正向她挥手。

    杨悦见到便远远向他拱手,四周全是人,不便上前搭话。富嘉谟却从人群中一路挤了过来,向杨悦说道:“在下正与同窗说,长安公子最解女人之趣,这花魁大赛如何能缺了公子的点评。正想着怎么不见‘长安公子’来,没想到公子就来了。”

    杨悦见说不由心中好笑,却也不客气的点头微笑。

    富嘉谟一指远处一个席位说道:“公子定是来得晚了,不妨到我的席中同坐。”

    杨悦这才发现,在戏台最近处,原来有一排雅座。仔细打量这个竞芳阁,设计风各有点类似于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大剧院。两层设计,底层是一排排长凳,由里向外,一层层高出。二层却是雅间,由屏风隔开,近似于包厢。戏台很高,几乎快接近二楼,从二楼向下俯看,不仅戏台一揽无余,便是底层的人也可以看个清清楚楚。楼上与楼下的散座分开,闹中取静。显然是为贵宾所设。

    底层向西墙是一个长形的类似于现代的t台的戏台。不过前面的t字不是长方形,而是一个半圆。台前有十几个坐席,比一般座位高出许多,不只有座位还有几案。案上摆放些果子、茶水,显然也是重要人物的席位。

    富嘉谟指的席位便是台前的一排,杨悦见有好地段,便不客气地与杨豫之一起跟着他挤过去。

    富嘉谟引见同座的众人相识,都是一些太学生。杨悦听了几个人名都不耳熟,看来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也不太放在心上。只一个叫做苏味道的名字奇特,觉得好笑记下了。

    大家见说她是长安公子,都很兴奋,说了些十分仰慕之类的话。

    杨悦笑着客套几句,见这些人个个一幅风流才子模样,心想古人**嫖的如此光明正大,实在是羡煞现代人。想这官妓由国家供奉,也是公务员。职责却是供其他公务员玩乐。后人估计想都不敢想。

    唐代不但不禁止官员狎妓,而且官妓本身便是为了娱乐官场的迎来送往。在民间狎妓也很昌盛,士子才俊更是以狎妓唱和以为风流。唐代曾有个叫做崔涯的人,**嫖的最有趣,此人善于写诗而且极损。混迹于娼肆,如果写一个人好能好上天,写一个人不好又下地狱。有一个叫李端端的妓女生得黑,不知如何得罪了她,于是崔涯题诗嘲笑说:“黄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囱耳似铛。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生”,意思是李端端长得太黑了,晚上出门如果不出声没人看得到她,鼻子象个烟筒耳朵象两个铃铛。在头上插了一把象牙梳子,就好象是黑乎乎的昆仑山里刚生出的月亮。这样丑陋的女子如何有人要?

    结果此诗一出,李端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李端端只好向他讨好,崔涯又给她做了一首:“觅得黄骝被绣鞍,善和坊里取端端。扬州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说的是杨州近日的妓女怎么都那么差呢,只有一个还行,像枝白牡丹,那就是善和坊里的李端端。于是李端端又红了起来,引无数商贾前来。

    有人还因此戏称说:“李家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何期一日,黑白不均?”说这李端端一会儿黑一会白,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笑话只是个笑话,但也可见在唐代士子诗人与妓女之间的关系,可谓相得益彰。

    杨悦这些日子到也结识了不少诗人,见四下里除富嘉谟之外,却并无一人相识,于是问道:“裴炎等人怎么没来?”

    富嘉谟笑道:“裴子隆一向勤奋,让他来这里,只怕耽误了读书。”

    “噢?看不出他原来是个书虫。”杨悦不由笑道,裴炎怎么看也不象个书呆子啊。

    苏味道在一旁补充道:“裴子隆是有名的书呆子,向来不苟言笑。学馆里同去郊游他都不肯,更何况来这里。”

    杨悦虽然与裴炎见面不多,但也算是相熟,一向也并未觉得他太过个色,不由奇道:“阿裴一向很严肃么?”

    富嘉谟笑道:“岂只严肃,简直是谁都欠了他两吊钱,轻意不肯给人笑容。在长安公子面前却是少见的如此健谈。”

    杨悦笑道:“看来在下到是十分荣幸。”

第二十八章 花魁大赛(二)

    众人谈话之间,杨悦也顺便打量大赛会场,场中除了台上的几个正在凑乐的女子,青一色都是男人。便是有一两个女子随了来,也是男子打份。杨悦眼尖,早已看到高阳公主扮作男子与房遗爱、柴令武、赵质等人坐在二楼左首一处雅座中。不时向杨悦方向飘来。杨豫之看到赵质,不由暗暗皱眉,怀了心事,不敢让杨悦知道,坐在一旁有点惴惴不安。

    杨悦四下看得仔细,见大厅内一角所有楼柱上竟然都有一个大大“十”字造型,类似于基督教的“十”字架,不由暗暗称奇,指着柱子问道:“那个造型是什么?”

    富嘉谟回道:“那是‘十字架’,据说是在波斯国十分流行,能辟邪。”杨悦不由哑然失笑,那分明是基督教的十字架,再无异议,只是“能辟邪”从何说起。

    “不知这大厅是什么人设计,怎么还有波斯风格。”杨悦说道。

    富嘉谟到也十分清楚,说道:“是将作大匠阎立德的杰作。”

    “阎立德是谁?”杨悦不由一怔,阎立本她到是知道,唐代有名的画家,阎立德是何人?

    不待杨悦再问,富嘉谟已向左手一席一指,说道:“那个长脸的是阎立本,阎立德是他的兄长。曾到过波斯,因而这座大厅是仿照波斯风格造成。”

    原来如此。杨悦顺着富嘉谟的手指,果然看到一个脸十分长的中年人,那人脸长得较长,偏偏胡子也很长,因而越发显得脸长。杨悦不由心中大乐,暗道:“这便是史上有名的阎立本啊,原来是个长巴脸。”

    与他同坐的是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知是何人。杨悦不及细问,场中音乐一变。丝竹声停,一阵鼓点大起。入围决赛的佳丽已开始入场。

    如现代的选模大赛一般,每位佳丽身旁挂一小牌,写着“名字”。只是众佳丽均面带薄纱,看不到样貌。

    杨悦不解,富嘉谟代为介绍说道:“才艺表演时,为了防止裁判因色美而有所偏向,因而先要带着面纱。”

    杨悦点点头,这样的确很公平,见场上只有十人,又问道:“五科各三甲,应有十五位佳人才对,怎么只有十位?”

    杨豫之早看到台后有几人坐在席中,指给杨悦看,杨悦仔细一看,果然在众佳丽身后的席中还有五位蒙面美人。

    富嘉谟解释道:“五科的第一名可以直接进入前十名。今晚只是从各科后两名中各选出五名落榜。所以叫做十强入围赛。五科第一便坐在后席。”

    大会还专门从鸿胪寺司仪署请了司仪。当下由司仪一一介绍:

    “诗科三甲:第一名妖娆娘子、第二名花蝶娘子、第三名窈窕娘子;

    乐科三甲:第一名乐奴娘子、第二名罗**娘子、第三名春水娘子;

    曲科三甲:第一名秋娘娘子、第二名莺莺娘子、第三名燕燕娘子;

    舞科三甲:第一名黄四娘娘子、第二名公孙绿娘子、第三名白媚娘子;

    色科三甲:第一名牡丹娘子、第二名婉儿娘子、第三名绿萝娘子……”

    司仪每念一人,被点到的娘子起身向观众行礼,席中人皆欢呼致意,与现代的选秀节目一般无二。

    富嘉谟与他的同窗们对这些人极熟,比如窈窕娘子姓张,是长安城著名官妓。花蝶来自维扬,裴乐奴善长琵琶,罗**好吹箫,春水弹得一手好琴,胡秋娘是江南有名的情歌女王,莺莺燕燕是一对双胞胎……等到司仪将台上佳丽念完,杨悦已大致了解到每位选手的情况。

    介绍完选手,开始介绍裁判。围坐在台前的雅席原来是“裁判团”。

    令杨悦吃惊的是裁判团不仅有士子名流,还有高官显贵,其中除了阎立本之外,还有杨悦在现代就听说过的两个人,一个是裴行俭,一个是褚燧良,其他还有李敬玄、韦续等人都不太出名,另外蜀王李愔、越王李贞也在其中。

    杨悦在后世听说过的那两个人,裴行俭与禇遂良,恰是与阎立本一桌的一中一青。

    裴行俭是大唐有名的儒将,现在不过刚过二十岁大概还没有斩露头角,司仪介绍他时是以“书法”名流的身份介绍。禇遂良是谏议大夫,朝廷高官。阎立本也是朝臣,同他的哥哥一样,在将作监作个少监。

    古人才子名流以狎妓为乐趣,许多诗词歌赋也多为妓而做。白居易的“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正是描写的他的歌妓樊素与姬小蛮。而且这些妓女大多由教坊教习,经过专门训练,文化素养很高,往往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华卓绝,多与才子唱和,流传出许多美文佳句。这些妓女也因与才子的风流韵事而传名千古。

    象富嘉谟这种才子名流到花魁大赛当裁判,杨悦并不吃惊。吃惊的是朝廷命官来此,如果只是观赏取乐也到罢了,竟然如此高调的充当裁判,却是杨悦始料未及。而且连皇子也来此当“裁判”,更让杨悦惊骇。连打猎都被弹劾,狎妓还不被御史弹劾死……

    李愔是杨贵妃的第二子,李世民的第六子,杨悦见过一面,还曾经被他讥讽琴技太差。杨悦见他也在,不由暗暗皱眉,心道:吴王刚被弹劾到吴地,他又来填乱。杨贵妃怎么生了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悄悄地问杨豫之,道:“蜀王怎么也来这里,难道不怕御史弹劾?”

    杨豫之反而诧道:“御史弹劾?御史弹劾他干什么?”

    杨悦道:“皇子竟然正大光明的**,成何体统?”

    杨豫之笑道:“选花魁娘子每三年一次,选中的便会留在京城,做‘外供奉’,还要到宫中表演。圣上不能亲来,有时还专门派皇子代选。”

    “啊?”杨悦当真眼睛睁得铜铃一般,大大地惊奇了一番。

    “外供奉?难道还有内供奉?”

    “那是自然。宫中宜春院的妓人都是内供奉啊。”杨豫之对杨悦连这些小常识都不知道,也很诧异,“而且这些外供奉,如果被圣上看中,还能到宫中做‘内供奉’。”

    “内供奉?宫妓?”杨悦当真是十分孤陋寡闻,“圣上的姬妾?”

    杨豫之摇头说道:“不是姬妾,只是宫妓而矣。当然也有可能被圣上看中,封为嫔妃。”

    “妓女也能当嫔妃?”杨悦听了,简直是匪异所思。她一直以为古人对女子的贞操看得十分严重,虽然知道大唐时代性很开放,但怎么也想不到妓女也会被选入宫中。要知道,在门弟森严的时代,良家子与奴婢、妓女的身份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不同阶层的人甚至不能通婚。唐代便有规定,贱民不能与平民士族通婚,否则要坐牢一年半,而且坐完牢还是要分开。

    杨豫之见杨悦不信,也笑道:“当然这种情况极少。”杨悦见是杨豫之随口乱说,才释然。

    但也不由睁大眼睛,惊异于唐人的性开放,对贞操的观念比现代人还要开通。据说李世民有一个宠妃是个寡妇。而唐朝的公主改嫁成风,前前后后有二十几人。杨豫之的母亲长广公主便是其中一例。看来果然不虚

    李愔并未看到她,即使看到也认不出她。毕竟夜里灯火再明也看不仔细,更况杨悦一身男装,如果不知底细根本没人能认出她是女人。

    李愔的目光被场上的佳人吸引,虽然此时看不到佳人的面目,但是看身段,猜测谁长得最漂亮,却也是一大乐趣。不只是他,在场的人都无不如此想法,低声议论着。

    李愔正与越王李贞小声的打赌,说道:“场中最漂亮的定然是‘牡丹娘子’,看她身段削肩细腰,柔若抚风,定然十分貌美,我猜她定会夺魁。”

    李贞则看好黄四娘,吃吃笑着说道:“黄四娘纤纤玉立,定然最美。再说色科第一,只是貌美又能如何,还要比才艺,牡丹娘子定然比不过黄四娘,我赌黄四娘能得第一。”越王李贞是李世民的第八子。

    李愔轻声笑道:“好,我赌牡丹娘子夺魁。赌缣五匹。”

    唐代实行“钱帛兼行”的货币政治,也就是说实货与钱币共用,帛也是货币。而且先帛后钱,以帛为主,以钱为辅。李愔所说的缣便是帛的一种。

    李贞却道:“我若赢了,不要缣,只需六哥输给我一枚金开元。”

    中国货币自秦以来,通用外圆内方的“秦半两”,西汉铸“五铢”,一直延用到隋。到唐武德四年废五铢钱,铸造“开元通宝”。开创通宝先河,以后1300多年一直延用。开元通宝是唐朝通用的“钱”币。正常通流的开元通宝是铜钱。李贞所说的“金开元”是金铸的开元通宝。数量极少,不在市场上流通,只不过是玩赏的东西,唐皇用来赏赐显贵。“金开元”可以说弥足珍贵。李愔那一枚“金开元”是他在二十岁弱冠加冕时,李世民赏赐给他一枚。因而李贞想要那枚“金开元”,实则是狮子大开口。

    李愔果然不允:“没门儿。除非你把去年燕德妃过寿,父皇赐的金佛拿来赌。”燕德妃是李贞的生母。

    李贞撇撇嘴,笑道:“你想得到美。好吧,只赌缣五匹。若你的牡丹娘子胜了,我输五匹缣给你,若我的黄四娘胜了,你输给我五匹缣。”当下两人议定。

    李愔、李贞到花魁大赛当裁判,的确没人弹劾,但若是两个人赌博的事儿被御史知道,到是可以考虑是否弹劾。吴王李恪不过与乳母之子闹着玩,打了一吊钱的赌便被弹劾,五匹缣总比一吊钱值多了。不过在杨悦看来,赌一吊钱被弹劾,**却光明正大,这些个御史简直莫名其妙。

第二十九章 花魁大赛(三)

    富嘉谟也是裁判之一。介绍到他,富嘉谟起身向众人致意,说道:“今日‘长安公子’在此,某(注1)岂敢自居评判,某的席位当让给公子。”

    众人听说“长安公子”在此,齐向富嘉谟指的方向看去,轰然叫道:

    “长安公子”

    “长安公子”

    “果然是长安公子”

    “比传说中更英俊啊”

    ……

    其中不乏有见过杨悦的,竟然一齐向杨悦叫好。便是台上的佳丽也无不动容,若非司仪制止真保不准扑了上去。大有“看杀卫玠”的劲头。

    杨悦没想到自己的名头如此响亮,忙摆了个潇洒的“跑死”,说道:“某不才,蒙众位台爱。今日只是初来观看,岂敢就任裁判。”

    “主持人”笑道:“‘长安公子’在此,当然公子便是裁判。‘斜凭娇无那,笑向檀郎唾’这种情趣美人,只有公子慧眼能识,岂能不列入裁判之席?富公子也不必谦让,今日裁判多加一人如何?”

    众人齐声叫好,杨悦见推辞不过,只好当仁不让。到底不是科举取士,“考评官”随意而定。

    评比规则并不复杂,分五科逐一表演评比,从一排到十,列位末班最多者被淘汰,以此类推,共淘汰五名。

    唐人好诗词,连带妓女的选拔也以诗词为先。第一轮比的便是“诗”。命题作文,题目由众裁判临时拟定,再从中随意抽取,众佳丽即兴而做。

    司仪将题目揭开来是个“风”字,只要诗中扣个风字即可。

    五科第一甲自动可进入十强,不用写诗,场上十位佳丽各自沉思,低声吟哦…小半柱香的功夫,规定时间到,八人皆已得诗,只有二人未得。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色科第二名婉儿娘子和舞科第三名白媚娘子,二人并列倒数第一。

    其他八位佳丽分别吟出所做诗歌。

    最先得的是诗科两位佳人,花蝶娘子所作“燕子低还时,山雨欲来前,万柳狂摇曳,尘埃飞满天。”此诗不着一个风字,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令人拍岸叫绝。

    窈窕娘子的“满院花飞人不到,含**语燕双双”风情万种,也是绝妙的佳句。其余诸人,除春水娘子的“百花乘风去,杨柳舞门前”一句写的不错,其他都相对平平。

    杨悦没想到这些佳丽如此了得,片刻之间便已成诗,而且还有不少佳作,心下佩服,暗道:怪不得人说唐代的妓女文学素养高,甚至可以为进京赶考的学子当教授,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轮评的是“乐”科。

    罗**吹一曲《春思》,寒江残雪漫漫融化,至夜深人静之时,弯月初上,远处传来冰坼之响,如将往事崩裂…….箫声呜咽,低回婉转,荡气回肠。杨悦评之曰“淡淡的幽伤”,最为伤怀,排名第一。

    春水娘子琴技已至传神境地,一曲《长门怨》,以司马相如为阿娇所作长门赋为题材。“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愁闷悲思,哀婉凄凉……排名第二。

    绿萝娘子一曲《归去来》古筝,极富诗情画意,先慢后快,先松后紧,层层迭进,夕阳西照的湖光山色,渔人唱和,境界怡人,被评为第三。

    其他佳丽相对差些。公孙绿鼓瑟令杨悦汗颜,竟然不知她用的是瑟,起初以为是筝,评比之时才听其他裁判说奏的是瑟,差点出了大糗。《诗经》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瑟是中国古老的乐器之一,有“楚琴赵瑟齐竽秦筝”之说。但是唐以后,少有人鼓瑟,因而杨悦这个现代人对瑟十分不了解。

    正在评说,突然有人高声叫道:“长安公子善弹琴,何不让他为大家弹奏一曲。”

    杨悦看时,见是赵质在喊。他与高阳公主、柴令武、房遗爱等人坐在楼上左手第一个包厢,对台下一揽无余,正挑衅地望向自己。杨悦见赵质如此说,知道他定是记的高阳公主败北的事儿,看到刚才春水娘子一曲《长门怨》弹得极好,比杨悦自创的《英雄曲》当然要好得多,便想要借机报复,让杨悦献丑。

    众人也正要看“长安公子”本事儿,轰然叫好。杨悦本想推辞,见高阳公主一脸得意。心想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应该与绿萝娘子在伯仲之间。不再推让,一曲《幽兰》正是当日李恪指点她时弹的曲子。空谷静谧,溪水潺潺,淡淡幽香,静静开放…与当日李恪稍稍欢欣有所不同,她这曲幽兰,薄雾轻烟,朴素无华,众人心头如流水淌过,顿时一阵清凉……神为之醉,意为之远,回味无穷……如若其它曲子,杨悦或者与绿萝娘子旗鼓相当,甚至不如绿萝娘子。但此曲由李恪点拨,杨悦弹来已是在“传神”之上,能达到“化境”。

    一曲弹完,富嘉谟第一个拍手叫好道:“今日始知何为‘三月不知肉味’,长安公子此曲能净化人心,脱俗升华,真乃是非人间可得。”

    裴行俭向杨悦看过,远远地拱手,叹道:“最是常见的曲子才更显出高明。长安公子此曲一改幽伤曲调,空谷幽兰、平淡静放……只这一曲,‘长安公子’的名头便当的。”阎立本与禇遂良也点头称善。杨悦知道裴行俭日后的名头,有心结纳于他,向他点头示意。

    《幽兰》乃是孔子所作,士子儒生的入门之曲,无人不知无人不会。琴为心声,“有一百个人便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正如裴行俭所说,一曲《幽兰》,最是这简单的曲子,而最能显出高下。世人大多奏以伤感、悲怀,或者淡淡的“布鲁斯”风格。李恪当日因见到杨悦而欢愉,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借幽兰表达内心的喜悦,所以手中的幽兰产生勃勃生机。而杨悦旨在于喧闹之中求静,在这最是灯红酒绿之中,一曲《幽兰》兰心卉质,淡素无华,与室中的喧哗形成强烈反差,因而更显高雅脱俗。就好比是众人吃多了大酒大肉,突然吃到极清口的素菜,起到洗涤人心之功效……一时间掌声雷动,齐声称颂。

    李愔也忍不住向杨悦多看几眼,刚才没有注意,此时细看杨悦发现有点面熟,却一时没想到便是当日在宫中见到的女装杨悦,心道:“这‘长安公子’果然了得,琴技之高似乎还在母亲之上,不过比起吴王李恪终是差了些。”

    杨悦心中得意,想起李愔不久前还在嘲笑自己琴技拙劣,不由向他看去。李愔也正好向她看过来。杨悦唬了一跳,刚要转过目光,见李愔向自己点头示意。心道:李愔定然想不到自己琴技如此高明,一定认不出自己,如果真若躲他反而落了痕迹,因而便如没事儿人一样,远远向李愔微笑致意。

    李愔果然没认出她来,出言赞道:“长安公果然名不虚传。”杨悦心中暗笑,然而他既然是杨贵妃之子,心中也不无对他存些善意。

    只有高阳公主气得冷哼一声,斜横赵质一眼,赵质低眉顺眼,不敢吭声。赵质等人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只好暗生闷气。只柴令武喃喃地说道:“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了得。”程怀亮等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只是碍于高阳公主的面子,都没出声。

    高阳公主在李世民的众女儿中,以才名艳丽最为著称,因而也最得李世民宠爱。众王孙对她向来如众星捧月,因此高阳公主一向自视甚高,眼见连连在杨悦面前受挫,心中如何不怒。如果杨悦是个男子还好,当真若是女子,高阳公主妒火中烧,只怕是容不得她。

    接下来的“舞”科,除了原本舞科的公孙绿和白媚两位娘子外,花蝶善舞,位列第三,莺莺燕燕一对姊妹花双壁合舞并列第四,绿萝娘子与春水娘子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曲”科比赛罗**一首《长相思》歌喉婉转,反而获得第一;莺莺燕燕名列第二第三,白媚娘子最后。

    “色”科除罗**之外,个个貌美如花,第一名婉儿娘子,第二名绿萝娘子,第三名春水娘子。

    罗**无论身段还是才艺都是上上之选,唯独面纱揭开,众人一片哗然。杨悦也不由低声笑道:“这花魁大赛如若选罗**为首,谁会喜欢?”

    罗**肤色黝黑,倒与李端端有一拼。李端端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不知真黑假黑,但罗**真当得上“罗氏不语不知行”,如果在夜间行路不出声,真能让人撞上。如果不是她五官面目是中原人,杨悦定会以为她来自非洲。

    杨豫之也笑道:“莫不是昆仑奴的种儿。”

    富嘉谟却诧异道:“女人的美不仅是脸蛋,才情才是最重要的。长安公子怎会如此说法?”

    苏味道也十分不服地抗议道:“学生便是最看好这罗**,无论诗、曲、乐均是上乘,长像到是其次。”

    杨悦这才明白唐人选美的标准原来如此,心想选妓不选脸蛋,只看才情那叫什么花魁?呵,古人是真高雅还是扮可爱?忙含笑道:“是在下着俗了。”

    不过,并非杨悦一个是俗人,到“色科”时观众最为兴奋,成了当日会场的**。对于诗曲乐舞,众人若没有才子的品评或许看不出门道。但长得好看与否,是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看法。

    五轮比赛完毕,排序得出:白媚娘子得两个倒数第一,首先被淘汰。公孙绿与春水娘子各得一个倒数第一和一个倒数第二,也被淘汰。婉儿娘子与绿萝娘子以及罗**娘子均得一个倒数第一,但罗**得了两个第一名,因此罗**得以入围前十。

    未入围的五位娘子选出,分别是:白媚、公孙绿、春水、婉儿、绿萝。

    五人并无悲色,能从各地选送入京,入选各科前三甲已是十分的荣耀。因而虽然被淘汰,却也照样兴高采烈。

    接下来才进入今晚大会的最**——“击鼓投花”。也就是杨豫之所说的选才郎入侍。规则是被淘汰出围的五妓各拿花枝,绕场一周,看到自己心仪的男子便将花枝投向他,该男子便成为她当晚的入幕之宾。

    富嘉谟等年少风流早已站起身来,挤在最前面,个个神情激动,叫喊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姓名,等待入选。一时间,场中更加热闹起来。

    “婉儿娘子”、

    “绿萝娘子”、

    “白媚娘子”、

    ……

    众人如喝醉了酒一般,高声大叫。甚至有人在叫着今晚入围,并不选郎入待的佳丽姓名。

    “罗**娘子,我支持你……”

    苏味道果然与众人品味不同,向罗**猛喊道。不过,不只苏味道,看台上不少人听了苏味道的叫声,也加入进去,一时间会场上竟然是罗**的名字叫得最响。不只杨悦、杨豫之始料未及,罗**大概也始料未及,怔了片刻,才向众人道一个万福,挥手致意,露出一排极白的牙齿。仔细多看几眼,当真是越看越好看……

    其他佳丽已退场,场中只剩下未入围的五位娘子,准备选当晚的入侍才郎。

    杨悦问了杨豫之,已知这花魁大赛,一轮轮淘汰,被淘汰出的女子都可以现场选自己的梦中情人,选中之人不得推却。无心凑趣,正要与杨豫之向后退出。第一轮鼓点已起,击鼓传花开始。五位佳丽竟然齐向“长安公子”而来,吓了她一跳。婉儿娘子眼急手快,抢先将花枝塞到杨悦手中,其他四位娘子只好悻悻站定另寻他人。

    杨悦大囧。她不知道在这些娘子看来,长安公子即英俊潇洒,又才情风流,个个一见倾心。心道:“乖乖隆个冬,怎么又被美女看中!”见柴令武、高阳公主等人齐向她望来,只好硬着头皮,显出些风流手段。

    杨豫之见美妓选中杨悦也看傻了眼,又见赵质等人向他们望过来,心中大急,怕杨悦露馅,但见杨悦竟然在婉儿脸上轻轻一捏,风流模样那里像个女子,不由心中好笑,暗道:“大哥果然不愧为大哥。”见赵质等人脸上显出失望,反觉有趣。正发呆间,竟然也被美妓选中,是绿萝娘子。

    富嘉谟被白媚娘子选中。李愔得了春水娘子的青睐,公孙绿本来走向柴令武等人,但被司仪拉住,告诉她这些人是驸马选不得,只好作罢,转而选中裴行俭。唐代的驸马虽然不像明朝时候受到严格限制,但必竟是公主的丈夫,岂能随意乱玩儿?

    杨悦一席得了三位美女,大家都艳羡不已。三个风流年少,三位美貌佳人,旁若无人。携美人转战到教坊的“怡香楼”,寻了间雅座,酒菜上来,瞬间已推杯把盏……

    没得到美人青睐的观众,也不寂寞,教坊里有的是官妓,被叫来酬宾。也有不少看热闹的观众早早散去,教坊里反而清静了不少。只有“怡香楼”的各雅座仍然酒翻红浪,一片欢声笑语……

    杨悦见富嘉谟已将美人抱在腿上,便是杨豫之也被美人口对口的喂酒,不由暗暗皱眉,心道:豫之对武照如此倾心,没想到与美妓在一起,也会如此模样。长叹一声,古代男子**真是光明正大啊,不仅身体上,而且心理上也正大光明,没有一丝意识到有什么不应该。另一方面,却又不无解脱的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正在想办法将武照送入宫中,对杨豫之原本抱了十二分的歉意,此时不免将这份歉意减弱了几分。

    婉儿娘子也已将半个身子投向杨悦怀中,一双妙目娇滴滴地望着她,杨悦不得不打起精神虚意逢迎。

    不多时,杨悦也已是醉眼朦胧,见杨豫之早已喝的爬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富嘉谟与白媚娘子却不知哪里去了。杨悦不胜酒力,昏昏沉沉,便起身去推杨豫之,想唤他一同回去。见门口人影一闪,竟然是赵质。心道:“这家伙在此做什么?”

    杨豫之迷迷糊糊中到还记得杨悦是女人的事儿,问道:“大哥有没有露馅?”

    杨悦不解问道:“什么?”杨豫之半梦半醒,说道:“大哥,兄弟对不起你,不小心将大哥的秘密说了出去,赵质那斯胆敢对别人去说,兄弟这就去打死他……”

    杨悦打一个激灵,透过屏风的纱窗。看到柴令武、高阳公主等人坐在紧接自己的右手一席,没有叫妓只是吃酒,还不时向自己这边探过头来。已明白杨豫之定是将自己是女人的事儿给透露出去,赵质知道后告诉了柴令武等人,他们不太相信因此到这儿是来试探自己来了。

    当下不动声色,嘿嘿一笑,放浪形骸,在婉儿娘子脸上拧了一把,口中高声叫着“美人……”便牵着婉儿的手向内厢里走去。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婉儿阵阵娇喘与嬉笑声……

    赵质一直在杨悦等人的雅座附近窥探,听到婉儿娘子的呻吟一下蒙了。等到杨悦与杨豫之走了还没回过神来。

    待杨悦与杨豫之走远。高阳公主、柴令武、房遗爱等人一齐来到杨悦刚才的雅座,见赵质还在愣神,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进去说话。

    柴令武说道:“他怎么可能是女人呢。”

    高阳公主不去理他,向内厢叫道:“婉儿出来吧。”

    婉儿娘子竟然是高阳公主的婢女。众人一齐盯向婉儿。但见她脸色红润,笑道:“公主,她果真是个女子。”见众人疑惑地望向她,婉儿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说道:“一进内厢她便给奴婢这个,让奴婢假装……”

    众人如梦初醒,齐声大笑。房遗爱笑向婉儿道:“今日幸亏有你。”

    高阳公主与辩机私通,因此对房遗爱也十分放纵,还将自己的美婢赏给他玩乐,这婉儿便是其中之一。

    房遗爱原本见杨悦拉婉儿入了内厢,正自懊悔不该让婉儿去,白白让杨悦那小子占了便宜。如今听婉儿说杨悦真是女子,心中畅快,不由哈哈大笑,说道:“柴兄,再无异议,姓武的的确是女人。我们被这小子多次耍弄,这下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最终确定杨悦是女子,柴令武却愣愣得呆住了,一言不发。他的母亲平阳长公主可谓是大唐最有名的奇女子,一向受人仰慕。见杨悦才情了得,原来也是位奇女子,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见房遗爱如此说,摇摇头道:“我柴令武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岂能向一女人报复。”

    众人见柴令武如此说,心中也点点头,心想无论杨悦是男是女,赢了柴令武却是真的。这样的女人的确少见。众位都是驸马,不敢起什么非份之想,却也不能不对杨悦生出敬慕。

    只有房遗爱与赵质二人,唯高阳公主马头是瞻。

    高阳公主见柴令武反应不大,众人也冷了整治杨悦之心,心中十分不服加万分的不爽。

    注1:某——唐代男子的自称。与现代的我相同,无论高官还是平民都可以用此自称。

第三十章 “八卦”何来

    “二月春风似剪刀”。

    院子里的杨树终于开始吐絮了,不过这些杨树是大杨木,吐出来的不是“飘絮”,而是一条条的毛茸茸的“虫子”,挂在树枝上,一串串垂下,猛一看会吓人一跳。其它树木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绿意。不过走近了仔细察看,还是能看出柳条开始有点泛黄。如果掰开一枝树枝的话,会发现树枝不再象冬日那么干脆,应手而裂,而是有些发绵,里面已有些绿意。

    透过窗户,一阵风吹来,已经明显暗含了些暖意。一个老婆子正在院中,不紧不慢地扫着落在地上的杨絮。武眉儿跟几个小婢在院子里玩耍。武眉儿手里拿着一条杨絮悄悄地放在一个小婢的脖子里。小婢吓得哇哇大叫,待终于将“虫子”从衣衫里倒出来,便追着武眉儿去打……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杨悦心底冒出这句诗,默默地看着武眉儿她们在院中笑闹,不由莞尔。

    武府内院,虽然称不上是特别奢华的园子,但也有不少花草树木供夫人娘子们观赏。在后府有一处花园子,园子里也有步廊水榭,林荫假山,可以玩耍。

    武照照常拿起一只用竹条绷子绷紧的薄纱,坐在窗前,开始绣着纱上已描好的蝴蝶。武照住在西厢,杨悦住在东厢,正好相对。杨悦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她在做什么。不由皱眉叹了一口气。

    被高阳公主等人识破女儿身,杨悦浑然不知,还在暗暗得意。只是目前她便是知道也无心理会。杨悦现在最为头痛的一件事儿是:如何才能让武照入宫做李世民的“媚娘”。

    武照因何缘故在贞观十一年没有入宫,杨悦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李世民没召她入宫,要想将武照送进宫当才人,却成了一撞十分难办的事儿。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杨悦不由感慨地想,自己还真是那个“太监”。看到武照整日绣花,她几乎快要以为武照前世是否是织娘出身。这与历史上的记载太不一样啊,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在太极宫中的两仪殿值班,偷偷地跟着李世民学习政务才对。便不是这样,进宫前的武照也应该很有些志气,有些“远大理想”才对啊。至少不应该整日只想着绣花。白白辜负她那花容月貌。

    武照的确生的美丽,第一次见到她,杨悦便被他的美貌惊住。也难怪,杨夫人已经年过不惑,依然风韵不减,几乎让人看不过她的年龄……这样的美人,李世民怎会将她漏掉?

    杨悦真想跑到李世民面前提醒他一声:嗨!你丢了一个妃子,快把武照选进宫吧。

    可是,李世民除了当秦王时聘过几个妃子,便是在长孙皇后去逝一年后,选了几个良家子入宫,最近根本没有选妃的意图。反到是为他的儿子选妃很上心。自从太子搬出甘露殿,到东宫去住,李世民便下诏选良家子充实东宫。

    难道说要武则天直接进东宫不成?然而武则天的历史轨迹是要先当李世民的才人,再当李治的皇后。如果直接送到东宫,岂不改写了历史?更何况,据说太子李治现在十分宠爱萧良娣,对其他妃嫔一概不感兴趣,为此李世民还十分不高兴地斥责过他。李治却痴心不改,将父皇帮自己选的嫔妃都冻解起来,一味只爱萧良娣。此时,如果强将武则天塞给李治,只怕与其他“良家子”一样的结果,变成“冰美人”。

    不想变成“冰美人”还是先进李世民的hou宫吧,蛰伏几年,等到李治厌了萧良娣再媚惑他不迟。可是如何才能进李世民的hou宫?

    杨悦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甚至想过到宫中去请师父杨贵妃帮忙,只是转而一想到杨贵妃与杨夫人的关系,便只好作罢。她想让武照入宫,只能是个秘密。如果杨夫人知道一定会制止,武照自小可是已与郭氏订了亲事,岂能更改。

    杨悦愁眉不展,长叹一口气。恰好武眉儿被小婢追得急了,逃到杨悦的房中。小婢在后面气得跺了一下脚,只好作罢。武眉儿是杨悦的贴身婢女,地位与一般小婢不同。而且杨悦一直对武眉儿象妹子一般,武府上下无人不知,不知艳羡多少人。

    武眉儿逃到房中,知道小婢不敢追进来,向她挑衅地咯咯大笑。待见小婢转头走远,才回过头来看杨悦。见她皱着眉叹气,依着桌子坐下来,笑道:“姊姊一向计谋多端,怎么也会叹起气来。”

    武眉儿本来依着唐代对主人的称呼,应该叫杨悦为“娘子”,但杨悦听不习惯,硬是让她叫自己“姊姊”。小丫头无奈,只好依了她,在众人面前称她“郎君”,私下里称她为“姊姊”。

    武眉儿哪里知道杨悦的心事儿。别说她不知道,杨悦的心事儿,便是武照也不能告诉。如果武照知道她一心想把她送入宫中,以她现在对杨豫之的眷恋,立时翻脸也说不准。因此杨悦这个一心想做“辅政功臣”的野心家,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杨悦皱眉苦笑一声,见武眉儿爬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蛋儿,一双乌溜溜地黑睛珠带着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一热,说道:“姊姊也是人,当然也有做不到的事儿。”

    武眉儿刚刚一十四岁,生得灵巧可爱,杨悦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丫头,视如亲妹妹一般。武眉儿也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姊姊,在她面前一向没有一点规矩,不象一般下人,在主人面前大气不敢出,轨轨矩矩的侍立一旁。

    “府中上上下下,无人不对姊姊又敬又怕,姊姊还会有什么事儿犯愁?”武眉儿不解地说道,“以前,府上可不是这样,便是一个门房都敢向夫人冷言冷语。”

    这到也是。杨悦想起刚进府时打的丁小眼儿,当时武府下人的确对内府十分不敬。自己到武府且不论其他,到是让武府上下懂了些规矩,不敢再忤逆杨夫人。便是武家大郎、二郎如今对杨夫人也是十分的恭敬,早晚到面前定时省问。见到杨悦更是不笑不说话,不敢有半点违拗。

    算一算自己到大唐已有半年,想找的武则天终于找到,但是这个武则天似乎与历史上的记载有些差迟,对自己的“远大前程”一点不知,杨悦要想有一番做为,便不得不替她筹谋。谁让杨悦没事儿找事搓合她与杨豫之相好。每想到此,杨悦便后悔不迭,长吁短叹。

    武眉儿见她又叹气,说道:“姊姊,当真有什么难事儿?不如说出来,眉儿也帮你出出主意。”

    “你?会有什么好办法?”杨悦心想自己都发愁的事儿,你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能怎么样。

    武眉儿见被杨悦轻视,不乐意地说道:“眉儿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姊姊说出来,眉儿没准能帮你参谋参谋。”

    杨悦见她热心被自己冷却,噘着小嘴十分可爱,笑道:“你说得对,‘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眉儿聪明伶俐,正好帮姊姊想一想。”

    武眉儿见说,立时又开心起来,热心地道:“姊姊快说,到底为何发愁?”

    杨悦嘻嘻一笑道:“原本没什么事儿发愁。眼下却有一个问题考考你,你说说看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武眉儿没想到她在想这个问题,以为她在开自己玩笑,因而笑道:“自然是象二娘那样的娘子,温柔贤淑又生得貌美。难不成会是姊姊?”

    武眉儿口中的二娘自然是武照。虽然杨悦也是武府主子,按排行来说应为第二。但她毕竟不是武府的“亲”主子,而且杨悦一向以男子示人,不让下人称她“二娘”,因而众人口中的“武二娘”还是武照。

    杨悦见说,不由点头微笑道:“二娘自然是再理想不过的佳偶。不过姊姊为何不能被人喜欢?”

    武眉儿想也未想,便随口答道:“‘长安公子’风流倜傥,只合娶一个娘子回来,怎会做人家娘子。”

    杨悦哑然失笑道:“胡说八道。赶明我若真嫁不出去,定将你这小娇娘娶了来当妻子,你也休想出嫁!”

    武眉儿见说,吐吐舌头,笑着跑了出去。

    说笑一会儿,杨悦也放轻松了许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想:李世民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杨悦决定去找杨夫人问一下,虽然她不敢告诉杨夫人自己的打算,但并不妨碍她向杨夫人咨询。有时候她觉得,杨夫人实在是见多识广,其实并不象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柔弱。特别是知道杨夫人年轻的时候曾到到西域,甚至是欧洲,杨悦对她更是刮目相看:海归啊!杨悦至今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北京”,而且还是一千三百年后的北京。至于大唐的北京,不对,应该叫“幽州”,会是什么样子?杨悦还不曾去过。有时间一定要回“老家”看看。

    杨悦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正堂去。杨夫人正在练字,她每日练字与武照绣花一样,是必修的功课。杨悦不由诧异这母女俩的兴趣,似乎掉了个儿。武照是未来的武则天应该喜欢舞文弄墨才对啊。

    杨夫人今日不是在临卫夫人,而是写自己的字。写的是草书,龙飞凤舞。好在杨悦是中文系出身,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没写过字但也见识过不少名家碑贴,更况来到大唐已有半年,对杨夫人的字再熟悉不过。

    杨夫人写的是曹操的一首诗,《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笔力苍劲,挥洒自如,酣畅淋漓。在杨悦看来,杨夫人的字比卫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字如其人”的话,杨夫人当是一个不让须眉儿的女中丈夫。

    “母亲又在为谁写‘中堂’?”杨悦见杨夫人所用的宣纸足有八尺,如果装裱出来,定然是可做一幅巨大的长幅“中堂”。(注1)

    杨夫人见杨悦进来,笑着点点头:“一位故人相请,只好献丑了。”

    “别人想要献‘丑’只怕还没这样的机会啊。”杨悦笑道,“不会又是长广公主吧,她到是会慷他人之慨”

    杨夫人的字在贵族圈中十分有名,有不少人向她求字。特别是长广公主十分喜欢杨夫人的字,甚至专门向杨夫人求字再到处送人。

    长广公主与杨夫人不只是知交好友,而且杨夫人的父亲杨达与长广公主的现任丈夫杨师道的父亲杨雄,是亲兄弟,因而还是至亲。所以杨豫之称杨夫人为姑母。两家人走得很近。如果武照不是在利州时一早被武士彟定了娃娃亲,说不定以长广公主与杨夫人的关系,早已结为亲家。到是能免了杨豫之的苦苦相思。

    杨夫人笑着摇头道:“这次却不是她。”看了一眼杨悦,打趣道,“悦儿今天好雅兴,怎会有心来看我写字。”

    杨悦有心问李世民的事儿,说话之间便往李世民身上引去:“当今圣上书法也十分高明。不知与母亲相比,熟高熟低。”顿了一下,又自问自答道,“圣上喜欢王羲之,母亲专练卫夫人,卫夫人是王羲之的师父,只此一比,母亲便比他高明些。”

    杨夫人笑道:“悦儿莫不是改变了心意,想要练字?”

    杨悦忙摇头,怕杨夫人当真逼她练字,叉开话题说道:“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是谁?”

    杨夫人见她问得突兀,稍稍诧异,不过还是回道:“听说最近是徐充容最得宠。”

    “徐充容?徐惠?”杨悦以前听说过此人,知道她是有名的才女。据说出生五个月便会说话,四岁已能通论语,八岁能作诗,聪慧异常。

    “真是近乎‘妖孽’啊”,杨悦有时不无恶意的想。李世民却喜欢这样的“妖孽”,在贞观十一年下召入宫,时年徐惠才不过十一岁。

    “这么说李世民喜欢有名的才女?”杨悦不自觉中直呼李世民其名。

    杨夫人听到眼中略过一丝奇怪,却并未在意,笑道:“说的不错,圣上当年还是秦王时,燕德妃远在幽州,因为才名被圣上听说,礼聘入府。圣上还为她专门向神尧大圣皇帝请封为‘贵人’,在长安曾轰动一时。”

    在大唐待的时间久了,杨悦知道“神尧大圣皇帝”是李世民的老爹李渊的谥号。

    “哦。”杨悦显然并不知道“贵人”是皇帝**中才有的封号。王府中除了王妃没有其他封号,一般妾只称为“孺子”。因而不知者不奇怪,说道:“这么说如果是出名的才女,圣上知道后定会喜欢?”

    “你问这个干什么?”杨夫人纳闷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多了解些事情。”杨悦忙掩示道。

    杨夫人笑道:“要想知道的话,问你的贵妃师父最清楚不过。”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你师父问起你的婚事,似是圣上有意……”

    “师父那里我早已说名,母亲不用操心,悦儿还没有想嫁的意思。”杨悦忙打断道。

    心中却不无苦笑。心道:“我一心想让武照入宫无门,李世民却想让我入宫。真是有心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当日李世民有意于杨悦,杨贵妃曾私下里问杨悦之意,杨悦如何肯干,便一口回绝。杨贵妃只好托辞杨悦已有婚配,李世民才冷下此心。

    杨悦怕被杨夫人缠住关心她的婚事,忙托辞还有他事,溜出杨夫人房中。

    杨悦从杨夫人房中出来,心中已有计较,心道:“李世民即然有名的才女,看来只有在‘名’上下功夫。”

    对于武照,杨悦还是有十分的信心。武照不仅容貌殊丽,而且自小受到贵族教育,诗书琴画无一不精,可以说是少有的才女。杨悦相信如果李世民能见到武照必定会喜欢上她,只不过武照唯独缺少“名气”。

    只有让武照“名”气大震,让李世民听到后,直接下诏纳入宫中。到时候,无论杨夫人还是武照想要反对都无可奈何。

    杨悦如此想定。决心先让武照出名,只要有了名气,不怕引不来李世民。

    然而却又不得不为另外一件事发起愁来——怎样才能让武照出名?岂是一句话能吹出来的?吹牛,吹给李世民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诸葛亮躬耕于南阳,却以“卧龙”而名扬天下。燕氏十三岁远在“北京”却传名长安。

    想想那些古人,动不动便名满天下,到底怎么来的?古代没有公众媒体,仅靠口耳相传,便能传遍天下?杨悦禁不住怀疑古代是否有一种“八卦”小报,专门收集各地名人,再定期分发各地通报?

    如果真有,杨悦恨不得第一个冲过去,将武照“八卦”上去……

    注1:“中堂”是中国传统书画装裱的一种,一般宣在客厅正中,被称作“中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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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