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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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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要嫁就嫁秦始皇

    “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苏格兰民歌,配上中国的诗词。李叔同依着“友谊天长地久”的曲子填的这首《送别》,大概毕业的学子们没有几人不会唱。然而此时从几个女学生口中的哼出此曲,并非因为要送别,因而嘻嘻哈哈没有一点伤感……

    太行山深处有一个叫做“长城岭”的地方,有个关口叫做“龙泉关”,此地名不见传,似乎是万里长城上的一段,但即便是当地人也不太以为然。这里实在是与传说中的长城大不相同,除了地势险要,和那如蛇一般爬在崇山峻岭上的一缕儿墙基,找不到万里长城、威威雄关的一点影子,更与八达岭、山海关不成遑论。然而此地自来是西去五台之门户。相传,康熙八次去五台山均由此路过,并且当地至今留传着许多康熙轶事。

    传说,当年康熙走到此地人困马疲,口渴难耐。可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众侍卫无以为计。康熙说道:“在这儿挖眼泉来。”众臣僚说:“山这么高,怎么能挖出水来。”康熙却道:“我说有水就有水。”话言刚落,康熙的宝马一脚踏下,竟然刨出一汪清泉。故名曰“马刨泉”,至今当地还有这个叫做“马刨泉”的地方。

    康熙觉得十分的困乏,看到不远处百姓的地里种着烟叶,便让侍卫们去取些烟叶来。众侍卫说道:“长在地里的烟叶是湿的,怎么能够燃着。”康熙说道:“我说点得着就点得着。”侍卫无奈只好取来,果然康熙一点就着。从此,此片土地所种出的烟叶,不用晒也能燃着,除去此地,相邻的地便不能够。这叫做“金口玉律”的“御封”过的,自是宝地。

    康熙在路过当地的“王快镇”时,曾得一上联:“王至王快王快乐”,可惜竟无法想出下联。直到行至此处关口,恍然而得:“龙过龙泉龙泉清”。这龙泉便是这里的“龙泉关”。

    逝者已矣,雄关仍在。只可惜已是残垣颓壁,杂草丛生。仅看到一条蛇形墙基在山巅河谷行走。

    一辆自北京往五台山的大巴,正蹒跚在长城岭的“十八盘”。“之”字形的弯路在峻岭陡峭中,崎岖蜿蜒蛇行,直上直下,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山壁。乘客随着大巴的颠簸,一路惊心动魄。穿过一处刚刚被雨冲坏的路面时,大巴的右后轮几乎悬空而过,吓了司机一身冷汗。

    几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却抑制不住兴奋,一路叽叽喳喳,又说又唱。她们是来自北京某高校中文系同班同寝室的几个女学生。大巴沿京昆高速,穿过易水河,经唐县转保阜高速,钻入太行山区,可惜阜平至五台路段尚未开通,行至阜平县不得不下了高速,转入国道。

    一路走来,几个女孩不时指着窗外,大叫:“这是桃园三结义之地”……“这儿是荆轲当年别燕丹的地方”,那里是“尧帝故乡”、……同车的旅客,不胜其烦,不过每到此时,又觉得这群小姑娘也不是全无好处,权当给大家当了一路导游。

    其中被称作杨悦的女学生,指着山岭,叫道:“老大,看那儿,那是长城,是古长城。”语气颇为喜出望外。大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段破旧的城墙伏在山岭峰巅。

    “怎么这里还有长城?”被称作“老大”的,其实不过是个弱小娇嫩的女生,只是在同寝室里年龄最大,因此惯常被室友称为老大,其它室友按年龄大小则依次排为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杨悦是室中老五,一路上就她最爱发表“高论”,对各地历史景点也最为熟稔。

    “这里会有长城?”其他人都没看到,都有些不信,齐声惊奇地说道。

    “不会吧,长城会这么矮小?”也有人表示怀疑。也难怪,顺着杨悦的手指,大家看到不过是一条刚刚被青草覆盖的绿色长垄,看不到任何长城的影子,只是那绿色的长垄比周围的草高出许多,分明是长在一条长长的“台阶”上,而那台阶如果不是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刚才过了一个关口,一定是长城。”杨悦对大家的质疑一点不放在心上,固执地说道。大家这才想起的确刚才过一个“洞口”,不过那也叫“关”?不过是一堆破破烂烂地堆垛成一个桥洞……想想山海关、居墉关何等雄伟,那个破桥洞怎么也无法让人相信它便是让中国人自豪不已的“万里长城”。

    “是长城,刚才那个村子叫‘龙泉关’,这儿叫‘长城岭’,过了‘长城岭’就进山西了。”大巴司机接口道。众人不再怀疑,即然地名都叫长城岭,跟长城自然一定沾边了。只是这长城与大家想象中差得太远了,不免有些失望。

    已有人笑道:“哈,这就是长城?够破的。”

    “原来万里长城从这里经过啊。”也有人感慨。

    “这是秦始皇修地长城吗?”有人起疑。

    “我看不像,也许是战国时候的燕国或者赵国,也或者中山国修的吧。”

    “也保不准是明清长城”

    …….

    众人议论纷纷。知道秦始皇修长城的多,知道秦始皇的长城是将燕国、赵国等各国地长城连接在一起的并不多,而明清时代也修过长城的事儿,更是少有人知。因此当这几个女生叽喳议论时,不少乘客也好奇心起……

    “师傅,停车,停车。”杨悦突然向大巴司机叫道。见大家有些不解地注视着自己,杨悦微微一笑道:“看,那有块石碑,下去看看。没准上面刻着修造时间。”

    顺着她的指示,果见一个跺口下有块石碑,众乘客纷纷响应。许多人坐了一路已十分疲倦,主张下车去透透气,有人甚至说要下车“方便”一下。司机师傅无奈,只好停车。杨悦等几个女生率先飞快的向长城冲去。

    与八达岭的长城相比,这里地长城显然年久失修,或者只能叫残垣颓壁,有的地方只剩一面墙,甚至只剩一道墙印,上面已长满青青绿草,只大致能看出长城的影子。在一个垛口脚下,立有一座碑,很小的石碑,碑文已看不太清,但断断续续能看出“明正统二年….…又于西北筑上关城。天顺二年…….戍守。嘉靖二十五年…….”

    原来是明代长城。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多么雄壮的句子,但眼前的长城却令几个女生颓然丧气。

    “可怜,这儿的长城怎么没人修葺呢?”几个小女生意犹未尽,还在议论它。

    “修它干麻,现在长城又没什么作用。”有人不以为然。

    “怎么会没作用呢?起码可以设个旅游景点。”

    “古人很可笑,怎么会想出这么笨的法子,区区一道城墙便能挡得住外敌?要我说秦始皇是个笨蛋。”“老四”白艳灵拿眼飘着“老五”,嘴角愉愉笑着说道。

    其他几个女生也同时咯咯笑起来。因为她们平日谈论古代君王的文治武功,杨悦最为崇拜地是“秦始皇”,甚至说过“要嫁就嫁秦始皇”。因此大家送她外号“秦始后”。原本是小丫头片子们私下说笑,不成想被传了开去。杨悦干脆变成“保皇派”,谁要在她面前说秦始皇的不是,便是有架吵了。

    果然,杨悦立刻反驳道:“今人如何能了解古人之用意,徒枉自菲薄。”

    “我看这长城也笨得很,恐怕没什么作用。”其他几个女生笑着齐声道。

    “头发长见识短。”杨悦笑骂道。

    “你头发比谁都长。”众女生抱成一团与杨悦对垒。的确杨悦一头长发飘飘然披于肩后,其他同伴不是扎了辫子,便是短发,果然数她头发最长。众人听她们斗嘴,不由莞尔。

    “好吧,今天非得让你们心服口服。”杨悦轻轻一笑,说道,“你们说长城没作用是吧?为什么?”

    “一道城墙,能起多大作用。”,“一个炮弹过来,不过是一把炮灰。”

    “你这是热兵器时代的想法。”杨悦摆开一幅与众人雄雄大辩的样子,“冷兵器时代,穿越如此高的城墙绝非易事儿,更何况不远处便有官兵把守,自是易守难攻。中国古代汉人向来善于守城,现代人根本无法想想得出古城墙对于守城的作用;第二,真有外敌来犯,长城便是一个信息高速公路,迅速把消息传递开来,燃烧狼烟的事儿,不用我多说吧;第三,长城还是聚兵的高速公路,至长城脚下,修有直道,战时能迅速调集兵力,直达长城;第四,我认为长城本身就是一条高速公路,将士可从这条高速公路上直接前去驰援;第五……”

    不等杨悦说完,白艳灵叫道:“好,好,好,你有理,就算长城有非常巨大的作用。可是劳民伤财,修筑长城死了多少人?也是弊大于利。”

    “非也,非也。修筑长城是个一劳永逸的事儿。如果打仗,不也照样死人,甚至死得人会更多。要知道冷兵器时代骑兵占的优势有多大,看蒙古建的大帝国,看大清八旗入驻中原,便可想而知。”杨悦口若悬河,“修长城,这叫未雨先绸,正是一个君王为百姓所考虑的事情。如同将所有子民放进一个大城堡里,保护起来。这是一个宏伟地天才构想。再说,万里长城并非秦始皇一时所修,他不过是将北方各国的长城连接在一起而矣,劳民伤财,害在一时,功在千秋。千秋之功对比一时之害,当然是功大于过。”

    车中其他旅客听了她的辩解也不由频频点头。

    “可是老百姓并不愿意。得民心者得天下。因而秦二世而亡……”“老四”白艳灵也不是易与之辈。

    “自来,‘民可以与其乐,不可与其始’。”杨悦断然说道。

    “统治阶级的腐朽思想!”白艳灵愤然指责道。

    “大错而特错,自来百姓看到的只不过是眼前之利,而国家建设却是要从全局出发,全面统筹,所以从来统治阶级的役使与百姓的反役使便是对立的…….”杨悦的口才自来在室中第一,无人能出其右,众室友一时被她说得无语。

    “你是中封建之毒太深,无可救要……”白艳灵不以为然。

    “只怕你才是中某毒太深,而无可救要……”杨悦回敬道。

    白艳灵见一时说不过杨悦,兀自不服道:“就算秦始皇修长城是正确的,他也是个历史上有名的暴君,贾谊说地好‘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古人早有定论:秦始皇不过是暴政虐民。”

    杨悦听了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秦皇之功,岂是竖子可知。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民族,要不是秦始皇统一文字,怎么会有今日的中国统一。对于战国时代,各种文化不同,不过是彼此的外国而矣。如同欧洲而今不过是四分五裂的若干个国家而矣。便是德意志,如果不是马丁.路德用一本圣经统一德语,现在根本没有统一的德国。不要说秦始皇统一货币、度量衡、文字等等为后世带来的好处。便是政治上首创郡县制的中央集权,首创三公九卿,也是影响几千年的统治形式。千古之功业,怎么可以因为一贾生之说而不见其功。更况贾谊做的是西汉宰相,所谓‘屁股坐在哪里,嘴巴便在哪里’,贾谊当然要‘非秦是刘’,自古亦然耳。总之,秦皇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雄!”。

    众人听了她的论调也不由拜服,心中均闪过“的确如此”之感。

    “他那不世功业为什么却只传了二世?”白艳灵讥讽道,她向来最好与杨悦辩论,此时虽然心悦却难以口服。

    “那不是他的过,只是二世没有才能而矣。再说了,二世之后还有个子婴,怎么说只是二世….”杨悦强辩。

    “怎会不是他的过错,如果他不选二世作继承人,不就得了。”白艳灵打断她说道。其他同伴也纷纷附和。

    杨悦轻轻一笑,反诘道:“你们总不能让秦皇先到21世纪渡渡金,再回古代大搞民选吧。”

    众乘客不由暗称赞杨悦口才,齐声叫好。

    同伴们见说不过杨悦,一齐笑道:“你是‘秦始后’,当然看他哪儿都好啦!”

    杨悦见同伴们拿此事取笑,也笑道:“人人都有英雄情结,如果能回到古代,便嫁给秦始皇这等英雄,又有何不可?”说完,与同伴一起哄然而笑,嘻嘻成一团。

    众人也忍俊不禁,一时好不热闹。只有一个人不曾开口,似乎万事都与他无关。那人一上车便似入睡,无论众人发出多大的声响,都未被吵醒,甚至是坐在那,一直一动未动,便像是老和尚入定一般。

    听到杨悦说“便嫁给嫁秦皇这样的不世英雄,又有何不可”,突然扭头看了看她,上下打量一番,继而又“入定”去了。

    五台山终于到了。这是个非常神奇地地方,从地质学上看,它是第一块真正浮出水面的陆地,可以说是欧亚大陆的地核。在此以前的地壳运动,也有过小块陆地浮出水面,但都又被沉末了。从它开始,欧亚大陆才渐渐形成,所以说这里是“欧亚大陆的陆核”当不虚此言。经过阜平造山运动,五台造山运动等地壳变动,形成了这里独特的山地形势——五台隆起。

    五台山位居四大佛教名山之首。从汉代时便开始修建寺院,有中国最早的佛教寺院之二(第一是洛阳的白马寺)。传说印度两位僧人,路经此地,发现此地地貌与佛祖居住地“灵鹫山”十分相似,便在此建寺传教。因此五台山的主峰又称“灵鹫峰”。后相传文殊菩萨在此做道场,因而又叫做“菩萨顶”。

    大巴到达“台怀镇”,已是傍晚时分,游客们各自散去,寻找自己地住处。杨悦五人订的是一处民居,便在菩萨顶附近。

    大巴上那位始终不曾开口的怪客,像是仍然在睡,杨悦走过他身边,好心想要提醒他目的地已到,那人却追着杨悦下车,挡住杨悦去路,双手合什:“施主,请留步。”

    杨悦这才发现,此人原来身穿黄色僧袍,是个僧人打扮,不过是真僧假僧却不知道。如今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无处是这种“化缘和尚”,鱼目混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都是假僧,转头便去鱼肉吃喝,无所不干。心道:原来在佛祖圣地也有这种“化缘和尚”,不由心中有些失望。转念一想那些个寺中等待收“香油钱”或“入山费”、“香火费”的和尚那一个不是“化缘和尚”,当下摇摇头,掏出十元零钱,递给他。即是来五台山礼佛,给些小钱打发这些人,省得生出其他事端。

    那人见杨悦给他钱,也不推辞,径直接了,说道:“施主,慧根深种,何不到大孚寺一观。”

    “大佛寺?”杨悦有点愕然。心道,“这里有大佛寺吗?大佛寺通常不是指河北正定的隆兴寺吗?”待要问个清楚,却见那人已大步走开,消失在人群中。杨悦耸耸肩,心道:“真是个怪人”。

第二章 大孚灵鹫

    杨悦与同伴们住宿的地方叫做“清凉客栈”。叫“客栈”其实是个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民宅。是杨悦等人在网上搜索到的一个类似于“农家乐”的民宅“酒店”。因为“客栈”这个名字看上去很仿古、很特别,而且很便宜,便订在了这里。客栈不大,除了旧点,到也干净。房间的陈设竟然全都是真正的木制雕花,与现代那些“画梁绘栋”完全不同,虽有些磨损,却也十分精致。这种古色古香立刻让杨悦一行喜欢起来。

    客栈的主人是个很健谈的女人,一问百答。但是她说的是地道的山西话,别人都听不大懂,幸好杨悦的父亲老家便在山西,便做了众人的翻译。

    客栈老板娘姓李,高高瘦瘦,利利落落,一看便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杨悦便叫她李姐。李姐口才好,把自己的客栈说得天花乱落。她的丈夫姓王,看上去却有点老实巴交,被她呼来喝去。

    杨悦见客栈只住她们几个,打趣道:“李姐,你这客栈好是很好,只是人少了点。”

    李姐一听,用山西人特有地语调,尖声叫道“mo----,现在那么多高楼大厦,大酒店、大酒楼地,咱这儿再好,可惜识货地人不多。”言下之意,无不醋意十足,不愧是山西特色。

    杨悦点点头,笑道:“嗯,这儿古色古香,又与寺庙相邻,的确是个好地方。”

    李姐听她夸赞自己地客栈好,高兴地说:“妮子,一看你就是识货地人咯啦,俺这客栈少说也有几千年了,从俺孩他爹的祖上的祖上的祖上就在这儿开店咯啦。过去呀比这儿大十倍,是五台山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专门接待那些个达官贵人们咯啦。只不过,后来卖得卖,塌的塌,就剩这层院啦。”

    杨悦见她说的夸张,不由莞尔。

    李姐看她似乎不信,便拍着屁股下的小矮凳,说道:“妮子,你可别不信,你看这兀兀上的雕花;还有门口那拄马石,那可是正宗地汉白玉咯啦。”

    杨悦忙说道:“没,我没有不信。”转开话头说道,“李姐,五台山地寺庙那个最出名呀?”

    “哟,你可问对人咯啦,咱这五台山出名的寺院太多啦,大大小小总共有300多座庙,只不过现在就剩下这100来座了,顶盛地时候有成千上万的和尚喇嘛。要说最出名啊,那个菩萨顶啊、显通寺啊、塔院寺、殊像寺、罗睺寺都很出名呀,叫作五大菩萨禅台。你可得去看看咯啦。”

    杨悦见她说的几个寺里没有叫做“大佛寺”的,便问:“李姐,可有个叫做大佛寺的?”

    李姐想了想,摇摇头道:“没听说过,没这么个寺吧,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过叫大佛寺啦。你听谁说的。”

    杨悦说道:“听一个僧人说地。”便将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

    李姐笑道,“傻妮子,那是什么和尚,一定是想化钱的。现在这种骗子多了去了。咱五台山真正的和尚用不着化钱咯啦。”

    杨悦也笑道:“敢情是吧,原来根本没有这么个寺院。”

    同伴们都已早早入睡。杨悦虽最爱与白艳灵辩论,平日二人却最为交好,因此两人同住一个房间。一夜无话,也早早睡去。

    第二日,众人上山游玩,但见人山人海,无一处不是挤不过来撞不过去,那里是看佛,根本是看人。无论哪里都人头攒动,伴着香烟缭绕,炎炎夏日,虽然五台山号称是清凉之地,正午时分,也被人挤得人渴汗焦。

    杨悦与白艳灵一路,跟同伴早已走散。二人先直达菩萨顶,而后才一路下来,见寺而入。走得人困马翻。

    走到大显通寺处,白艳灵喘着气,对杨悦说:“不行,走不动了,先歇会儿。”

    杨悦笑道:“怪你平日不作锻炼,看我,体力比你好多了。”虽如是说,她却也好不了多少,二人坐在寺前地台阶上不住喘气。

    在二人的背后,有一块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只写着一个大字。杨悦仔细一看了半晌,楞没认出是什么字。杨悦一向自诩“中文高才”,却看不懂一个字,不由有点汗颜。见门口的右面也有一块石碑,与左面这块相呼应,便走了过去仔细观看,看出乃是一个“虎”字。回头再仔细推敲左面那块,原来是一个“龙”字。一龙一虎,如门卫一般立在寺门。见过门前立狮子的,也见过门前立大象的,却没见过这等在门前写两个大字做“门卫”的,实在是有趣。想转至碑后看个究竟,却被墙壁挡住看不到。

    杨悦直觉感到这个寺院定然有许多奥妙。便吵着进去看看。

    白艳灵却表示:“饶了我吧,你自己去吧。我还是在这儿坐会儿,等你吧。”

    杨悦见说不动他,只好自己进去。显通寺很大,古木参天,宝殿庄严。无梁殿,万佛金殿,铜塔石碑,香火弥漫。杨悦混在一个导游带的客群中,听导游介绍。得知显通寺原名“灵鹫寺”,是五台山最大最古老的一座寺院,是中国第二个寺院。汉明帝时由两位印度高僧开建,自此才开始有五台山的香火。

    无奈,导游看出杨悦不是他的顾客,便再三强调“这是付费介绍”,无关人等不要跟随。杨悦跟着听了几处,便不好再跟。游游转转,见有石碑立于院中,自己去看。没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是“无字碑”。杨悦知道另外两块著名的无字碑,一块是泰山玉皇顶登封台下的无字碑,据说是秦皇所立;一块是陕西乾陵武则天的“无字碑”。不知道这块无字碑与他们有什么关联?不过,寺院于汉代所建,至少应与秦皇没什么关联,难道是武皇与之有关联?

    杨悦一路想着,已到最高层的大雄宝殿,殿内三尊佛像,殿中是我佛如来,两侧一为阿弥陀佛,一为药师佛。杨悦对佛教研究不甚了了,只识得佛祖如来。这里的阿弥陀佛不是“大肚和尚”,便不认得。大约是此殿最高,走上来的人很少,杨悦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两个人。杨悦喜欢这儿地清静,便在各佛相面前仔细参祥一番。兜转一会儿,发现在西面的佛像后面有一向下的楼梯,里面隐隐听到有佛歌乐声,灯火通明。

    杨悦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下面也是一个巨大的佛堂,只是上面不同,全部都是壁画,足足有上万尊佛像,与万佛金殿相似,金碧辉煌,香烟缭绕,歌声飘渺。杨悦便自西向东一路观看,走着走关,忽觉异常困倦,一个哈欠袭来,眼皮竟疲乏到想睁也无法睁开的地步。杨悦用力地掐自己,努力想让自己不要睡着,还是不由自主的坐下来,瞬间竟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杨悦被不知那里来传来的一声钟响警醒,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打一个机灵,忙爬起来,顺着楼梯原路返回。

第三章 古装女子

    大雄宝殿里异常地安静,杨悦不知自己睡了多少个时辰,有些着慌,看看殿外还是天亮,才放下心来。记起白艳灵还等在外面,心道:“那丫头一定已经等急了”,忙向殿外跑去。

    “你是何人?”杨悦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大殿里原来还有一人。那人站在西侧的弥勒佛像前,长得异常美丽,看不出道底有多大年岁,只是能够确定是个中年女子,女子的装束有点奇怪。怎么奇怪,杨悦一时说不上,只是感到有点发蒙。

    “古装!”杨悦一声惊呼,突然领会过来,那中年美丽女子是穿着古装,“怎么回事儿?是在拍电影?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上来时,大雄宝殿里没什么人,估计这里是被拍电影的剧团包场了。”

    想到这儿,杨悦忙说道:“对不起,不知道你们包了这儿,我马上走。”说着便又向外飞奔。

    “站住。”中年女子轻声喝道,杨悦不由自主的立定,狐疑地望向女子。中年女子却不言语,象要思索什么,盯着杨悦看了半晌,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悦。”杨悦歉然地答道,“我不是成心的,不知道这儿在拍电影。”

    “拍电影?”那女子惊疑地看着她,又过了半晌,才道,“你等等,外面正在下雨,你穿上这个再去吧。”指着一团黑罩说到,看上去像是古装雨具,大概是演电影的道具吧。

    “噢?”杨悦向外望去,这才注意到,老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并不算大,“没什么,这点小雨,淋不坏。”杨悦对那女子的善意,很有好感,抱以微笑。心中在瘦肠刮肚地想:“她是谁?演过那部片?”只是很抱歉,始终没有想出来。

    “不过,你这样走出去,好像不大适宜。”那女子略一迟疑,一边儿说,一边儿将“道具雨衣”递给杨悦。

    见好意难却,杨悦只好接了过来,说道:“那就多谢了!请问您贵姓?”

    “我也姓杨。”女子向她微笑着说。

    杨悦也笑道:“原来是本家。”指指手里的东西,再次道一声“多谢”。

    中年女子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如此。杨悦拿起雨具,本来不打算穿,见女子殷切地看着自己,便展开来穿在身上。女子的雨衣有点特别,类似于雨披,从头向下套,直垂到脚面,不过不是塑料的,是一层薄薄的黑纱,头顶由一顶大沿帽子撑开,全身像罩了一个罩子一样,从远处望来如一团黑云。

    “管它呢,无论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虽然走起路来有点不太方便,不过既然能挡雨,也就将就着用吧。杨悦一面想,一面飞奔而下,几次差点滑道,幸亏她平日爱好体育运动,身手还算敏捷。

    一口气跑出大门,却看不到白艳灵的踪影。“没义气的家伙。”杨悦心里暗骂道,“下点小雨就不等我了。”

    刚刚还非常拥挤地大街,一下清静下来。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路过,也同杨悦一样,用黑罩子罩着。杨悦心中好笑:“原来这种雨具,是这儿的特产啊。”

    走着走着,杨悦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条下山的路,西侧明明是“塔院寺”,可是去了哪里?那座白塔怎么也不见了?这里本来寺院林立,怎么突然间少了许多,空空荡荡地?

    杨悦越看越心惊,一个颤栗,惶恐不安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将魂魄掏空了去。“我这是在那里?我是被施了什么妖法吗?这些人道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人是鬼?”

    杨悦心下大骇,不及细想,一路狂奔向“清凉客栈”。

    “清凉客栈,清凉客栈,求求你一定存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一定要在那儿等着我。”杨悦一面跑一面祷告。

    直到“清凉客栈”几个大字盈入眼帘,杨悦才舒了一口气,看到门口还有老板娘说的那个“拄马石”,杨悦放下心来,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一般。

    “老四,老四,白艳灵,你给我出来。”杨悦一路跑进去,冲向房间,大叫着推门进去。不过,房间里并没有人。杨悦不由一怔,心想难道她还没回来?转头想去其它房间找老大等人,突然觉得房间里似有什么不对…….

    正诧异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你是谁?”杨悦回头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同样是古装打扮,心中不由一沉,暗想,完了,难道我还没走出“鬼域”?

    “你是谁?”杨悦反问道,“我的同学去了哪了?”

    “同学?”来人很诧异地重复道,略一思忖说道,“噢,我明白了,你是说同窗?”来人看来还挺机灵,“不过,你的同窗我怎么会见到?”

    “哦,妈唉高的,”杨悦有点绝望,突然心中有种巨大的恐惧袭来,“难道我是在做梦?还是……”杨悦暗暗掐自己一把,还算清醒,不应该是作梦。那眼前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心中不由一阵慌乱。见那小女孩竟然站在房中不动,顾不上多说,便大喝一声,“你出去,我想自己静一静。”

    “奇怪,”对方又惊又气道,“这是我们夫人的房间,你莫名闯进来,是你出去才对,怎的反而这等不讲理?”

    “什么?夫人?这明明是我的房间,什么时候成你夫人的房间了?”杨悦气道。

    “你,蛮不讲理。”对方被气噎。干脆拉住杨悦,往外推。

    可惜,对方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杨悦不仅比她年岁大,而且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以杨悦一米七三的个头,一个小姑娘怎么是她的对手。

    杨悦挣开她,道:“你别动,我的东西还在这儿,不信你看看。”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里明明是自己与白艳灵住的地方,怎么前后差了那么多?自己的耐克旅行包去了哪里?还有白艳灵的牛角梳,早上出门时自己用过,明明放在桌上…还有,这些个大木箱子又是哪里来的……

    小姑娘气地哭了起来,道:“你欺负人,你欺负人。”很快聚来几个看热闹地,围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说什么“你怎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杨悦心中暗暗叫苦,找不到背包,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而这些人,天知道从哪来的,怎么都穿着古装。吵得她头痛。

    “那个佛堂,那个佛堂定然有古怪。”杨悦大叫一声,拨开众人,又向显通寺方向冲去。

    大显通寺。

    杨悦看着原本挂着“大显通寺”的大匾,有点崩溃。这儿明明是“大显通寺”几个大字,现在却变成了“大孚灵鹫寺”。“龙”字“虎”字两块石碑却赫然仍立在大门两边。

    “对了,这里原本叫做“灵鹫寺”,后来才改名“显通寺”。如此看来,还是这里。”杨悦想起导游说过,明朝的时候才改名为“显通寺”。

    “大孚灵鹫寺,大孚….呀,不好”杨悦突然打了一个灵机,“大孚寺?难道昨日那个怪僧所说的‘大佛寺’其实是“大孚寺”?那和尚果然有些古怪。”

    杨悦无心多想,冲进院里,但见四周与刚刚进来时已大不同,什么万佛金殿、铜塔,无字石碑,竟然都不知去了哪里。

    幸亏大雄宝殿仍在。杨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宝殿。

    那个自称姓杨的中年美貌女子仍在,座在西首弥勒佛像前,像是在沉思。听到有人声,说道:“你回来了。”

    杨悦四下看看,确定殿内除了自己别无他人,不确信地答道:“杨…夫人,您是在跟我说话?”杨悦此时已能肯定,“杨夫人”并非什么演员,但她是什么人?应该怎么称呼?杨悦一无所知。

    夫人转过头,温柔一笑道:“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杨悦见她言语温柔,自然生出一种力量,让人生出许多亲近。想起雨衣便是她的,便将“雨衣”脱下来,双手捧给夫人,道:“夫人,多谢你的雨衣。”心下已冷静少许。

    杨夫人却并未接过,示意不用着急还,说道:“或者你还用得着。”

    杨悦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将雨衣静静放在她身边的蒲团上,说:“不用了,我还有事儿,再…就此别过。”杨悦原本想说“再见”,话到嘴边改成了“就此别过”。也不多说,急忙转到佛像背后,见楼梯仍在,不及多想,飞奔而下。

    里面的佛堂依旧金碧辉煌,香烟缭绕。杨悦顺着佛堂自西向东转了一圈,又急忙从楼梯口上来。

    看看天光,已近傍晚,杨悦心想,自己应该已走出“梦魇”了吧。大殿已里空无一人。

    “还好,看来回来了。”杨悦心想。

    正要下山去,忽听有人问道:“你要去哪里?”

    杨悦回头一看,发现杨夫人还坐在那儿。头不由“翁”地一声,怔在当地,心道“完了,我怎么回不去了。”

    杨夫人继续道:“你的着装有点特别,但不知是那里人氏。”

    杨悦这才想起自己穿着的是短袖t恤和牛仔裤,与杨夫人那长裙罗裾,是天攘之别。刚才若不是杨夫人送她“雨具”,杨悦也许这一路上会被人当作“西洋镜”看。想到此,心中不由对杨夫人报以感激地微笑,不过自己不知身处何处,不知应如何答她。

    杨夫人见她犹豫,善解人意地道:“你不必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刚才也不会借‘面纱’给你。”

    杨悦这才知道那个自己叫做“雨衣”的东西原本叫“面纱”。心想看此人也不像什么“妖魔”,莫非自己并非到什么“鬼域”,而是像小说中所说的那样,穿越到了古代?难道说,因为我说想要回到古代嫁给秦始皇,真的穿越到秦朝了?

    想到此,杨悦不由有点兴奋起来,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应该快到酉时了。”杨夫人答道。

    “酉时?那是什么时候?”杨悦立刻明白过来,对方误会她意思。苦恼道:“这是什么地方?”

    “五台山。”杨夫人道。

    “我知道是五台山,不过却又明明不是我来的五台山。”杨悦听上去语无论次,令人费解。

    “你是说,你所说的五台山和你所看到的五台山,有很大不同?”杨夫人倒是很善解人意。

    “可以这样说。”杨悦点头道。

    “你不是这里的人?”杨夫人盯着她的服装问道。杨悦又点点头。

    “你从哪里来?”杨夫人又问。

    杨悦想了想,道:“夫人,请先告诉我,现在是那个年代?”杨悦问的奇怪,不过杨夫人却还听得明白。

    杨夫人道:“贞观十七年。”

    “贞观十七年!”杨悦“啊”地一声跳了起来,“这么说,现在是大唐。原来我真地回到了过去。”虽然她曾无数次的想象过自己穿越到过去,甚至想象过穿越回去会做些什么。只是真的穿越回去了,反而感到一片茫然,一时有些兴奋,一时又有些失落。

    杨夫人怔怔地望着她,似明非明。杨悦知道这个很难解释,而且很可能越解释越麻烦,还不如不作解释。

    杨夫人并不多问,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今天在此一直在等人。昨夜,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佛祖告诉我,今天我将在这个地方,遇到一个有缘人。今天,一早我便到殿里来,直到下午遇到你,我想你大概便是佛祖让我等地人吧。”

    杨悦有点狐疑不定,会有这么巧地事情?不过,自己来到这里已是无法理解,再有什么巧合,又有谁说的清楚。杨悦茫然的望着杨夫人,有些不解,又有些不知所措。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杨悦仍愣在当场,不知应到哪里去。她看看自己钱包里的几百块钱,暗暗发愁,虽然穿到古代似是十分好玩,可第一面临的问题便是生计。这些人民币便是有交子的大宋也花不出去,更何况是大唐时代,她如果拿几张纸给人家说能当钱使,不被人当成神经病才怪。如果带个金项链之类的东西或者还有些用处,只是她杨悦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因此什么项链、手链一盖没有。杨悦心想,只怕没有钱,今晚便要露宿街头。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有什么手艺可以在古代生存。

    杨夫人似是看出她的问题所在,温和地笑道:“你如果不介意,何不先跟我一起回去,明日再做打算。”

    杨悦点点头,心道:“不如此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说没有比这方法更合适了。”

    杨夫人见她同意,站起身来说道:“你这身衣服,似乎不合时宜,不如仍带上‘面纱’。”杨悦见她如此心细,无微不致,心中很是感激。顺从的穿好“黑纱”,与她一同下山。

    杨夫人带杨悦去的地方,竟然是杨悦原来住地“清凉客栈”。而且是同一个房间,刚刚杨悦还曾与一个小丫头在此发生争吵。杨悦暗暗摸摸自己的脑门,心道:“看来,我与夫人果然有缘,竟然还有这等巧事儿。”

    一进门,杨悦刚好与一个小姑娘碰个正着,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与杨悦争吵的小丫头。杨悦好不头痛。

    小姑娘仿佛并未看到她,跳起来抢到杨夫人面前,喜道:“夫人,你回来啦。”

    杨夫人并不多话,点点头。指指身边的杨悦,说道:“小眉,见过杨小娘子。”

    这个称呼唬了杨悦一跳,“小娘子”,她在电视剧中常看到酒色之徒追着年轻貌美的女子如此称呼,心中不由反感。刚要说:“还是叫我杨悦吧。”那小姑娘见到是她,比她还不愿意,一愣神道:“怎么是你?”指着杨悦对夫人道:“夫人,这个人蛮不讲理。怎么会跟你在一起。”杨悦不由大喊头痛。

    杨夫人责怪道:“休要胡说。”

    小姑娘嘟着嘴,道:“我没胡说,这个人刚刚闯进夫人房间,非说夫人的房间是她的。”

    杨夫人“噢”了一声,不明所以。杨悦只好将刚才的事儿简要说了一番,道:“夫人,不是我有意这样,只是我的确住在这儿….咳咳,或者说在这儿住过。”

    杨夫人并无责怪之意,反而更加欣喜,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看来你我真是有缘。”吩咐小眉下去,准备房间,安排杨悦歇息。杨悦见她如此慈善可亲,自是感激不尽。

    杨悦折腾了一天,真有些累了,竟然倒头便睡入梦乡。

    第二日,杨悦醒来,发现房间里已准备好一套合体的女式古人服装。杨悦刚刚梳洗完毕,叫小眉的小丫头进来,说道:“杨小娘子,我家夫人叫你过去。”

    杨悦见她眉目间很冷淡,知她还为晚日之事儿计较。心想,夫人待我如此,莫要与人家人不和,反而不美。小丫头片子,怎样生个办法哄哄她。见她不爱理自己,便故意没话找话与她搭讪:“小眉妹妹,你的胭脂涂得好漂亮呀。”

    小眉儿横她一眼,不待理她。杨悦又道:“小眉妹妹,你擦的什么香粉,好香呀。”小眉自顾自在前走着,仍不理她。

    杨悦见有讨人没趣,突然嘻嘻一笑道:“小眉妹妹,看你裙子上那是什么,爬在哪……”

    小眉见说,以为自己裙子上爬了什么虫子之类,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去看。

    杨悦笑道:“呀,原来是绣上去的一只蝴蝶,我还以为是真的哩。”

    见小眉气急败坏,杨悦笑道:“好妹妹,不要生气了,晚天是我的不对,姊姊给你赔礼了,改天姊姊给你买糖吃。”杨悦即知到了唐代,自然称呼上不免要用上古语。知道姑娘一词在唐代还没有,姐姐一词似也并非指姐姐,而真正的姐姐应该称呼姊姊……

    小眉被她歪缠,又好气又好笑,见她说话有趣,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杨悦趁机拉住她地手道:“好小眉,笑着才漂亮嘛。”

    小眉开心起来,笑得更欢了。一会儿,便与杨悦有说有笑起来。

    杨夫人在窗里看到,不由莞尔,自语道:“真是个可人。”

    杨悦与小眉谈笑一会儿,已知道,夫人自家姓杨,夫家姓武,是官宦之家。原在京城居住,祖籍并州文水,也不算本地人。只因回到故里来扫墓,便顺便来五台山做了个上香的香客。已住了些时日,今天一早夫人说要收拾行装,准备走了。杨悦这才放下心来,想想古代人贩子自然也不会少,但杨夫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于是乐哈哈地去见杨夫人。

    见杨悦进来,杨夫人,或者应该称武夫人,微微一笑,道:“杨小娘子,我有句话想与你商议,不知可否。”杨悦笑笑,表示夫人对自己大恩,无论何事,定当照办。

    唐人的称呼并不象后世那样,女人出嫁后并不随夫姓,下人对主家的称呼也并非什么老爷。有品极的官宦人家,一般称职位或品阶。一般百姓家下人称主母为“娘子”,但杨夫人是官宦人家,被称作“夫人”,因而叫做“杨夫人”。

    “那我就大胆了,”杨夫人道,“我与杨小娘子在寺中相遇已是有缘,又十分喜欢你的情性,这也是缘分。有心想收你为螟蛉,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悦心道:“你如此好心,让我白吃白喝不算,还要我长期白吃白喝,这么好的事情,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心下计较,如今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便道:“夫人错爱,一番美意,叫杨悦如何报答。只是夫人年纪甚轻,杨悦如何配得上。”

    杨夫人见她应允,不由大喜,说道:“配得,配得。我大女儿已二十又三,二女儿也已一十六岁,悦儿若愿做我女儿,真是让人欢欣不已。”

    杨悦见说,哪里还用推辞,忙上前行过拜母大礼。杨夫人开心的唤一声:“悦儿,”拉着杨悦地手,竟是越看越喜欢,说道:“我儿美貌当真是天下无双。”

    杨悦被她夸地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母亲才是貌美绝纶,无人可及。”一时美人惜美人,其乐融融。

    杨夫人唤了众人来,参见新主子。因杨悦出现的突兀,可以说是来历不明。杨悦不敢说自己来自千年以后,只含混着说不知为何在佛堂里睡着,一觉醒来便不见了家人。幸好杨夫人对她的来历竟然不加追究,反而告知众人杨悦原本是自家娘家侄女儿,为她掩饰。现在认了干女儿,从今往后,便是大家的正经主子,要大家尽心侍奉。又让杨悦挑选一个喜欢的丫头,专门伺候她。杨悦便要了小眉,小眉也很高兴,一蹦三跳地跟在她身后。

    杨悦原本便没什么行李,只有一身t恤与牛仔,看着自己的服装,不由感慨万千。心想,难道从此就要做个古人了?

    正思忖间,小眉笑着走过来,指着她那小小地包袱,说道:“娘子,你就这点东西啊。”

    杨悦被她叫的一愣一愣地,但已知道唐人呼自家主母及主家女儿都是“娘子”,或者排行叫做“几娘”,杨夫人因为有品级才称为夫人,只好应道:“别看包袱小,不过可是最宝贝地东西,你要给我收好了。”这些东西是她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现在与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它们了。想到此,突然一阵孤独拥上心头,索然伤感。心想,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过去。便与杨夫人说,想再到“大孚寺”看一看。杨夫人知她心意,便叮嘱小眉好生侍候。

    小眉答应一声,从内室拿出一个“黑纱罩”,便要给杨悦套上。杨悦不解,说道:“今天,又不曾下雨,干嘛戴这个黑沙罩。”

    杨夫人笑道:“傻女儿,女人不能抛头露面,上街都要带这种帽子。”

    “怎么还有这种规矩。”杨悦小声嘟囔道,见小眉并未罩什么“黑纱罩”,又道,“她也是女子,为何不戴。”

    小眉笑道:“娘子是主人,当然要戴。小眉不过一个婢女,戴得什么‘面纱’。”

    杨悦不由哑然失笑,这么说来,这个“黑纱罩”还是贵族的特权。想起欧洲女人头顶上半遮面的“黑色面纱”,心想,“不知是欧洲人学了大唐,还是大唐学了欧洲人。”心中郁闷,如果天天罩个罩子上街,岂不是烦死人,因而说道:“太麻烦了,我怕栽跟头。不戴不行吗?”

    小眉笑道:“除非娘子变成男人。”

    “变成男人就变成男人。”杨悦笑道,“你给我取套男装来。”

    小眉看看夫人,杨夫人想了想点头应允。吩咐下去,让人为杨悦准备男装。杨悦正为那“娘子”的称呼郁闷,改了男装下人们依着时人对少主人的称呼,称他为“郎君”,或按顺序排唤做“三郎”,听上去总比“娘子”或“二娘”舒服多了,因而更加打定主意要穿男装。

    马车已准备停当,只待起程。杨悦一步三回头地从“大孚寺”走出来,一行人直奔京城长安而去。

第四章 贞观十七年秋

    杨悦一路走一路盘算:大唐贞观十七年?是公元那一年?贞观是李世民的年号。大唐建国是618年,李渊先当了几年皇帝,才传给李世民,那么贞观十七年大约应是六百四十多年吧。杨悦学中文专业,虽说“文史不分家”,不过她向来对历史只记故事不记年份,能记住大唐建国日期已是不易。

    杨悦算的相差不太远,贞观十七年正是公元643年。

    杨悦心中暗想:2011至640年,天!相差1371年,我怎么会到这儿了呢?便是穿越也应更早一点,自己最想敬仰的是秦始皇,回到公元前看看秦始皇的文治武功才对啊。可惜呀,可惜!竟然是到了大唐贞观年间。出神许久,心想即来之则安之,到了大唐或许能见识见识“唐宗宋祖”中的“唐宗”也还不错。过了一会儿,又猛然想到唐太宗之后不久便是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时代,也就是说,自己没准能看到武则天——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不由眼前一亮,能看到几千年来令女性骄傲的女人也很不错。说不定还可以先找到武则天,跟她套套近乎,将来她称帝后,混个一官半职或建一番丰功伟业也说不准。杨悦想到在后世读穿越小说的经验,又兴奋起来。“嗯,如果这样,也是不错的选择!”杨悦想到兴奋处,差点笑出声来。

    杨悦一路怀了心事,一时兴奋,一时又发呆,将武眉儿看了个莫名其妙。可是到哪里去找武则天?她父亲叫什么来着?杨悦又不由头痛,早知如此,应该将隋唐史好好研究研究。可惜呀可惜。想起杨夫人家既然姓武又是京城官宦,会不会与武家有关?心中一阵窃喜。唤来小眉儿仔细套问。

    武眉儿摇头说道:“从未听说过有叫做武则天的小娘子。”反而让杨悦一怔,心想武则天大名鼎鼎怎么会让人不知道,仔细一想又不由哑然失笑,武则天在后世大名鼎鼎,这个时候却不过是个小丫头而矣,据说她十四岁进宫,现在大该早进宫当了唐太宗的才人,而且武则天在入宫之前似乎也不叫武则天,更不叫武曌,至于叫什么反而把杨悦给难住了。想了又想问道:“有没有哪个武家小姐入宫当了才人的?”武眉儿想了想又摇头说道:“长安武氏只不过几家,没听说有谁家小娘子被送入了宫中。”杨悦一时大急,心想莫非武则天还没入宫?或者武则天并非长安人?偏偏武则天的父母兄弟叫什么名字她又记不起来,问来问去问不出结果来。心想莫非武则天不在长安而是从其它武氏家族选入宫中?后世人说武则天老家是四川一带,也有人说是山西人,具体应该到哪找呢?又想起武则天入宫后被唐太宗亲口封为“媚娘”,心想慢慢打听,至少应该能打听得到。反正离她当皇上还有一段时间,不用着急。这才放下心事儿,一路专心游山玩水。

    一行人并不赶时间,因此一路走走停停,见山拜佛,经太原,过风凌渡,西入潼关,好不惬意。杨悦说话行事,向来洒脱,又肯哄夫人开心。杨夫人对她也是百依百顺,喜欢地不得了。

    西去长安必经之路有西岳华山。俗话说:“自古华山一条路”,只因华山犹如刀削爷劈,素来奇险称天下第一。唐朝就有个诗人叫作张乔地曾在诗中写道:“谁将依天剑,削出倚天峰”。金庸老先生的“倚天剑”当是出自此处。只是这个张乔,与“黄巢”同时代,生于晚唐时节,现在还没有出生。

    杨悦向来沉迷武侠,有游侠之气,英雄之势。得此处路过那里肯错过,自然吵着要去华山一游。杨夫人自觉年纪大了不愿辛苦,便派了得力家丁武权跟杨悦上山,自己到华山脚下的玉泉院歇息。

    华山有东、南、西、北、中五峰,想那所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便是由此而来。杨悦一路走一路心中念念不忘“华山论剑”,只可惜她身边无剑,也无九阴真经之绝世武功,只好一步一步上山。武权到是背着一把剑,长像魁伟,又几分剑客气势。但对杨夫人躬身下礼,甚是奴忠。他比杨悦大不了几岁,却对杨悦也十分的敬重沉稳,杨悦见他如此呆板,时而会打趣他几句,他也只会呆呆傻笑。杨悦不由心道,不知他的剑术跟人相差多大!

    杨悦一路走,一路漫不经心地四处观赏。走到石门,被一队侍卫挡住去路,高声喊道:“今日封山,不准通过。”其中一个脸长得像刺猬似的尖尖翘鼻头的侍卫赶牛一样,轰他们快走。

    杨悦见这班人无礼,奇道:“这是你们开的路?还是你们栽的树?”

    “刺猬”侍卫蛮横道:“什么乱七八糟,快滚!”

    杨悦原本见他们莫名其妙封山心中已无好感,又见他口出恶言,心中着恼,对武权笑道:“都说好狗不挡道。怎么这华山之上没只好狗”

    不待武权开口,“刺猬”大怒道:“小子,你说谁不是好狗?”

    杨悦嘻嘻一笑又道:“对不住,难道你是好狗?”

    “刺猬”见杨悦说他是好狗,一错愕才意识到上当,又气又怒:“你骂谁是好狗?”

    杨悦笑道:“说你不是好狗不行,说你是好狗也不成,那你是什么?噢,我明白了,原来是——”

    “是什么?”“刺猬”提高声音,气得哇哇大叫。

    “原来是一条大恶狗!”杨悦拖了长音,悠悠地说道。山谷里回音极大,将她的长音又回转过来,听上去便是,原来是一条大恶狗——恶狗——恶狗——

    众侍卫听了,也不由哄嘡大笑。

    刺猬怒极,枪尖一点便向杨悦直刺。饶是杨悦机敏,可惜没有半点武功,眼看枪尖刺到,便要伤在枪下。只见剑光一闪,“当”得一声,将枪尖搁开。武权已从杨悦身后掠过,挡在她身前。

    杨悦本来吓得心惊肉跳。发现武权功夫居然如此高超,一下来了精神。大笑道:“好一把杀狗剑,且听我为你作歌。车凛凛、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一剑杀得狗头蹿,二剑杀得嗷嗷叫,牵衣顿足相对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或相问,但云杀狗不留情,或从左路穿耳剑,或入右侧削腮刀,上挑狗头飞毛乱,下扫狗腿急急跳……”杨悦套用杜甫的乐府诗《兵车行》,胡编乱造一翻。

    杨悦正说得兴起,却发现武权与“刺猬”突然停手,并未继续,好不扫兴。正待说话,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小兄弟,好诗才。”

    杨悦回头看时,原来是个银盔玄甲地年轻武将,众侍卫见到他躬身行礼,显然是侍卫的头儿。杨悦见来人虽然一身戎装,相貌却掩不住一股儒雅俊秀之气,举止之间彬彬有礼,心知今日只怕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见他夸自己诗才,便摇头晃脑地顺口胡扯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银盔武将听了一错愕:“‘一般一般,天下第三’。但不知第一第二却是何人。”

    杨悦所说不过顺嘴而已,哪里有什么第一第二。听他有此一问,心中大乐,心想古人可真没幽默感。脸上却不动声色,煞有介事地道:“兄台居然没听说过天下数一数二之人,真是可惜呀可惜。”说完止不住滋滋有声,以示十分可惜。

    玄甲武将道:“愿闻其详。”

    杨悦一边儿说一边儿想如何应付,心道:李杜乃是大唐最为杰出的诗人,可惜现在大概还未出世。如果将唐初四杰搬出来,又显不出高明。心下想定说道:“当然是李大和杜二。”

    “李大?杜二?那是何人?”玄甲武将一脸茫然。

    杨悦存心捉弄,故作神秘一本正经地说道:“二位皆世外高人,世俗人不知也不足为怪,不足为外人道也。”

    玄甲武将此时虽然十分想知道这天下第一第二到底是何人,却也不便再追问。“刺猬”却叫道:“什么李大杜二,不定什么鸟人,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乡下也敢自称什么天下第一第二,真是可笑啊可笑。”“刺猬”刚才被杨悦骂了一通,心里很是不爽,所以故意找她晦气。

    杨悦冷哼一声,傲然朗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幕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诗句如何?当不当得天下第一?”

    杨悦一向最为欣赏李白地诗,这篇《将进酒》更是熟的不能再熟,当下背诵出来。玄甲武将击掌赞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岂止是好诗,实乃诗中极品。就凭这一首已是当世无双,这天下第一当之无愧!”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这首怎样?”

    玄甲武将高声赞道:“也是数一数二的佳作。”

    杨悦笑道:“此乃我两位兄长所做,诗才如何?”

    玄甲武将奇道:“两位兄长?小兄弟两位兄长果真也是写诗的大家。不知两位兄长高名?”

    杨悦扑哧一笑道:“我说的便是李大与杜二,是我两位义兄。他二人向来隐于山林,少至人间走动,一个自号诗仙,一个自号诗圣。一般外人根本见不到他们。”

    玄甲武将见杨悦小小年纪,文采飞扬,且长身玉立、洒脱俊雅,气度不凡,自称诗文第三,那第一第二更不知何等神仙人物,听的悠然神往,本想要杨悦引见引见,听了最后一句,不由又凉了半截。

    杨悦心中却在想:“老李,老杜,我没将你们的诗占为己有,也算对得住你们了。”

    玄甲武将心想,既然第一第二见不到,今日遇到天下第三也是幸事,当下对杨悦更加恭敬,对杨悦行了一礼道:“还未曾请教先生高名?”

    杨悦见他由“小兄弟”改成“先生”,显是被自己唬住,心中早已笑破了肚子,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装模作样地回礼回道:“免‘高’姓杨,人称杨三。不知阁下贵姓?”

    杨悦看了看武权,使个眼色。本来杨夫人收她为义女后,为其改名武悦。不过杨悦既然不想留下真名,而她的真名杨悦乃是个名不见正传的名字,拿来使用,是再好不过。

    玄甲武将道:“原来是杨三先生。在下姓李名德。排行也是第三。不知先生的佳作,可否让在下聆教一二?”

    杨悦见他对诗词却念念不忘,想来有点学文,有点心虚起来,灵机一动,笑道:“领教不敢。只是小弟正要上这华山,观境访仙,吟诗作对,没想道,哼哼,扫兴啊扫兴……”说完打个哈欠,转身便向山下走。

    李德见状忙喊住她,道:“先生既然要游山,何不游完再去?”

    杨悦故意哂道:“可惜有人不让。”

    李德看了看众侍卫,向杨悦笑道:“不妨,不妨。先生可尽情游山。”说完作一个“请”的手势。

    “刺猬”武士还想分辩几句,却被李德止住,只好退到一旁。杨悦哈哈一笑,长身昴首穿过众侍卫身边。

    武权本待一同上山,却被侍卫拦下。杨悦看看李德,李德面露难色。杨悦略一思忖知道今日定然有大人物在山上,自己进山看似平常,实则是因为她只不过一介书生,刚才人人看得出来,她半点武功没有,放她入山也无所谓。武权却不然,剑法精妙,自然不敢轻意放入。那李德虽然貌似随意却也不是没有分寸。杨悦向李德点点头,吩咐武权暂且在此等她。

    那李德似跟定了杨悦,杨悦到哪里,他便到哪里,一路上谈论诗词歌赋,纠缠不休。每到一处,便问杨悦“可得诗否”。杨悦起初还找些诗篇来应付他,后来,见他总是追问诗作,心烦起来,懒得理会,说道:“兄弟我做诗日不过三,因此人称杨三。所以才排在李大、杜二之后。”

    李德恍然道:“原来如此。想那李大、杜二两位大贤定是每日做诗不过一、二?”又诧异道:“怎么先生做得多反而落在了后面?”

    杨悦心中好笑,却还是答道:“很对,大对而特对。只因我大哥李老大,每天最多只写一篇,所以篇篇都精雕细琢,数量最少,写得也最好。俗话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颈须’,正是这个道理。”

    李德不由茅塞顿开,不住点头称是,觉得杨悦说话句句精妙:“‘吟安一个字,捻断数颈须’,先生出口成句,令人叹服…….想那杜二定然是每日做诗不过二首,也十分的精妙….”杨悦不知不觉之中又引用了后人的句字,这“吟安一个字,捻断数颈须”是末唐诗人卢延让的句子,却不是“俗话说”的。因而怪不得李德叹服……

    杨悦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每日做诗不过三,今日到此为止,不可再做,否则被两位大哥知道,非得笑死不可……这些拙作真是不能入人法眼。”

    刚才杨悦引用过的两首诗,其中一首便是张乔的《华山》“谁将倚天剑,削出倚天峰。众水背流急,他山相向重。树黏青霭合,崖夹白云浓。一夜盆倾雨,前湫起毒龙”。另一首是李白的《登华山》“西岳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高揖卫步卿,恍惚与之去,驾鹤凌紫冥,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皆是明人明篇,李德听了早已叹服不已,对杨悦赞美之辞溢于言表,毫不吝啬。

    见杨悦如此说来头头是道,更是叹服,视若天外高人。当下不好再逼她做诗,又问道:“先生两位大哥,一个称作诗仙,一个称作诗圣,但不知先生称作什么?”

    杨悦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由莞尔一笑道:“李兄猜上一猜?”心中却已想好一个称号李德想了想说道:“诗仙、诗圣,以先生之才,可当得上‘诗神’二字,莫非是‘诗神’?”

    杨悦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是‘诗魔’二字!”

    “诗魔!”李德一愣叹道,“以先生的诗文的,果然当得诗魔二字,‘谁将倚天剑,削出倚天峰’,当真是鬼斧神工。只是那‘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这明明是飘飘入仙,应作‘诗仙’之名号才对,但先生之义兄已有‘诗仙’之句号,因此在下才敢称为‘诗神’……”

    杨悦听了他的说法,不由暗赞一声,那首诗本就是诗仙李太白之作品,没想到被他一语道破。不由暗暗佩服,心道:“古人果然不是盖的,这诗文鉴赏力实在是高明”。罢罢,这诗魔原本是白居易的称号,那诗神是苏东坡的称号,无论哪一个也不是可以乱充的。口中不由谦逊了许多:“兄弟即当不起这‘诗魔’,也当不起这‘诗神’,不过是抓住诗的几片影子,从今日起便叫做‘诗影’吧!”

    李德自见杨悦一直高傲狂放,没想到突然谦虚起来,不由向杨悦多看几眼,见她临崖而立,山谷维维,衣袂飘飘,风流俊雅不可方物,一时痴痴地说道:“诗影,好一个‘诗影’,如仙如魔,非仙非魔,竟然另有一番意境……”

    杨悦见他作了这番解释,不由一呆,心中好笑,抱拳道:“李兄真乃高人也,听在下一路妄言,不知李兄可有诗作?”

    李德见杨悦向他要诗,不由面上一红,低头说道:“先生有所不知,在下并不善长此道,即使得诗也不敢在“诗影”面前献丑。”

    杨悦见他不肯,也不想追问,只淡淡说道:“‘先生’二字,在下不过玩笑。阁下如果不弃,可称在下为兄弟即可。”

    李德见说,十分兴奋,便称杨悦为“三郎”。杨悦见李德“三郎,三郎”叫得亲切,心中不由暗暗皱眉,只不过唐人一向如此称呼,又有求于他,也不好发作。若依着惯例她本应也叫李德为三郎,只是郎啊郎的,听上去别扭,便仍称他李兄。

    李德见杨悦似乎对自己不写诗有些不高兴,一时不知所措,心想如果果真写出来,只怕更令他失望,不如不写。想了想说道:“三郎做了一路诗文,想来也饿了,在下这就去打几只野味来,为三郎佐餐如何。至于写诗还请三郎告饶。”

    自上山以来,杨悦便被他缠地头痛,见他自请离去,正巴不得如此,便说道:“如此更好,便有劳李兄了。”看一眼李德,又打趣道,“但愿李兄打猎功夫不会像写诗一样……”

    李德脸上一红,摸一下腰中弓箭,笑道:“这点功夫在下还是有点自信,三郎请稍等。”

    说完向杨悦告个别,健步如飞,不一会儿便消失到丛林中。见李德走远,杨悦便逃也似的赶紧溜走。她见李德往北峰方向去了,便往其它方向走去。一路狂走,不知不觉得迷了路,左转右转,几个时辰后,竟来到中峰之巅。感到腹中饥饿,又有点后悔刚刚应该吃那李德一顿再走。心想也不知李德那斯打到野味没有。看看天色将晚,时已不早,华山地路又不好走,此时若不尽快下山,只怕晚上只能露宿山上了。

    她这一路不是被李德缠得头痛,便是为了躲开李德急走,华山美景却没顾上多看。见到玉女祠便在眼前,就此下山心又不甘。

    华山中峰的玉女祠供奉的乃是秦穆公的女儿弄玉。所谓“弄玉吹箫”,虽然在现代人嘴里不是什么好词,但确是从一个美丽的故事而来。相传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喜好音乐,尤善吹笙。一次她夜间吹笙,忽然听到空中有箫声相和,竟然是一个叫做箫史的人乘凤而来。弄玉一下爱上了这个音乐同行,箫史开始教她吹箫,最后弄玉吹箫也吹得十分棒。她的吹凑引来一只凤凰,箫史便引来一只龙,二人乘龙御凤而去。这便是“乘龙快婿”的由来。不过,箫史这个乘龙快婿似乎并不被秦穆公待见。二人飞走后隐于华山之中,秦穆公一路追到华山,却并未找到女儿,便在华山之巅建了这个“玉女祠”怀念女儿。

    这种掌故对于杨悦这个学文学的人并不陌生,她还时常想这弄玉大概是个追求爱情自由的人,那箫史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民百姓,秦穆公定是不肯将女儿嫁给这等人,弄玉便与箫史私奔而去。那秦穆公没追上,只好建个祠,编造了一段故事糊弄世人。

    杨悦明知天色将晚,再多耽搁下去只怕下山会十分艰难。却也顾不了许多,将心一横,心想先入祠观看再说。“大不了宿在山上,这里祠幢众多,还有七十二个道家仙洞,还怕会露宿不成?只是夜深人静,若大一座山上,只自己一个……”想想又有些害怕。正思衬间,忽然听到有人声。先是一喜,心想要在这山上夜宿地原来并非自己一个。又一想莫不是李德又追了来,忙闪到祠前柱后。

    (金庸先生看来自华山得到的灵感不少。连那《笑傲江湖》中的七十二洞洞主也来源于此。)

    来者却并非李德,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美貌道姑,面白如玉,神情恍惚,一双睡凤眼低垂,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气质,引人入迷。后面还跟着上来一人,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也是四十上下,两瞥八字胡,一把美须,威武潇洒,气宇轩昂。

    古人向有蓄胡的爱好,一把胡子有许多讲究,唇上叫做髭,颌下叫襞,两腮叫髯。唇下叫什么来着?杨悦一时忘记,沈从文与王力还曾因古人胡子的事斗文打架。不知何故,现代人不爱留胡子了,这在古代可是一个男人的标志。俄罗斯人爱留胡子,一般满脸都是,甚至不知声从何出,看不到嘴唇,杨悦还曾替他们发愁“吃饭地时候怎么办”。回到古代,杨悦发现中国古人的胡子,整理的井井有条,绝对是一种装饰。一把美须髯绝对是傲人的资本。关云长号称美髯公,胡须还专门用套子装着。

    这位美髯大汉,胡子整理的十分到位,平填许多威武与睿智。慵美人倦气袭人,美髯公精力旺盛,神采奕奕,两人形成鲜明对比。杨悦暗暗纳罕,心中叫道:“真是一对极端的绝配”。

    美髯公似是在低声下气地求慵美人什么,而慵美人像是根本没听到,心不在焉,仿佛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中,径直进入祠中。美髯公忙跟着进去。

    杨悦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立于檐下,自窗外向内偷看。美髯公拥着慵美人的腰软细语温存,二人说话声音极低,杨悦只断断续续听到,“阿瑛”,想来是那美人的名字。还有“你一人在这里,我如何放得下心来…….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任凭美髯公说了一车好话,慵美人始终不肯回话。看来是中年两口闹别扭,慵美人要离家出走当道士,美髯公追了来劝其回家。杨悦心中大乐,暗道:“有趣”。

    美髯公见慵美人不肯理她,便强行拥着她亲吻,慵美人似柔若无骨一般依在他身上,并不反抗,却也没有任何反应,便似睡着一般,真真切切地一个睡美人……

    杨悦见状,不便再瞧,刚要转身走开。不成想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杨悦大急,想要叫喊,嘴巴却也被人捂上。杨悦想要挣扎,那里挣得开,一直被拖到玉女祠外。杨悦狠急,一口咬了下去。来人吃痛,“哎哟”一声才松开了手。杨悦想也未想,抬手便是一掌。对方伸手抓她手臂,杨悦刚好转身,额头恰好碰到来人嘴上,结结实实被对方强吻了一下。杨悦又羞又气,定睛一看见是那个去打猎的李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跺向他地脚面,用力将他推开,转身急跑。

    杨悦跑出时,台阶处由下而上刚好也走上来一人,杨悦又与他撞个正着。来人一把将她扶住,却是恰恰搂个满怀,但觉胸前一软,正纳闷间。杨悦气恼不已,挣了开来,一溜眼儿跑下山去。

    来人没来由被推个趔趄,根本连杨悦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但见一团白影已冲下山去。回头见李德怔怔地立在原地,莫名其妙地问道:“三哥,这人是谁?”

    李德刚刚被杨悦踢中,却浑然不觉。只觉手指似触到玉面凝脂,口角留香,怔怔地楞在原地。一种异样的心情,悠然而生。直到来人推了他一把,才似刚刚转醒,失魂落魄一般叫道:“不要伤他。”

    来人莫名其妙地说道:“他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李德急道:“快,传令下去,不要让山下侍卫伤了三郎。”

    来人看他答非所问,急迫间只是想着那人的安危,只好先传令下去不准伤了刚才冲下山去地人。

    李德不待来人询问,已急匆匆追下山去。

    来人被一连串的事儿整地莫名其妙,摇摇头自语道:“三哥一向老成稳重,今日是怎么了。”

    杨悦一路小跑,竟然顾不上山路陡险,直到“老君犁沟”处,才稍稍气定。“老君犁沟”,处山崖原本无路可走,传说太上老君赶青牛在此犁出一道山沟才有路走。杨悦正要歇息片刻,忽听到后面有人唤“三郎”,不是李德更是何人,急忙又拔腿便跑。杨悦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体育很好,而且全能,学校的运动会,无论田径,跳高、跳远、篮球、铅球、100米、越野……没有一项她不曾参加过。加上她自小在父亲老家长大,上山爬树,无一不是她的强项,一直被爷爷称作假小子。长大后,虽然生得文文尔雅,却不失一股英武俊秀之气,好武尚义,常以英雄自诩。

    杨悦一鼓作气,狼狈下山,武权已等得急不可耐。如若不是被李德追赶,杨悦没准不得不宿在山上。被他追得下山,却正好刚刚天色入晚。杨悦顾不上说话,上马急驰而去。

    李德赶到山脚,那里还有杨悦踪影,惆怅半天。一时笑自己“糊涂”,竟对一个少年美男如此放心不下?一时想起刚才杨悦地娇羞模样,又痴痴地失魂落魄。

第五章 推背之

    华山脚下,玉泉院。

    杨悦的确被累惨了,第二日,直睡到晌午才起床。武眉儿侍候她用过饭,说道:“夫人吩咐,若郎君醒来,可到‘无尤亭’找她。”

    杨悦从前曾到过玉泉院,当然与她所处的现在,是另一番景象。这个时候陈抟老祖还未与赵匡胤在华山脚下下棋,因此他的希夷洞还未开凿。无忧树也未被栽上。只是玉泉二字已有,并非后人所传的那样,是因为唐睿宗的金仙公主在山上镇岳宫的玉井洗头掉了金籫,后来在山下的玉泉中又找到,才命名为玉泉院。

    玉亭水榭便是无忧亭。杨夫人与两位道士坐在亭中闲聊。两位道士,看上去年龄都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约有四十岁上下。虽然并非白须白发,却也仙风鹤骨,精神奕奕。杨夫人看上去跟两人很熟,谈话之中不时传出几声笑语。

    原来杨夫人正与二人说起许多年前,其中一位道长曾给自己的儿女看过相。杨夫人说道:“先郎君在时,在剑南道曾有缘结识袁道长,当年道长曾为我家诸小儿女看相,不知道长是否还记的?”

    那位袁道长哈哈一笑说道:“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贫道记的当年诸儿郎中最小的一个才三四岁,如今也快一十六岁了……”

    杨夫人笑道:“道长好记忆,小儿今年正好一十六岁了。”

    袁道长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年贫道游历于剑南,望到利州一代有紫气,到了当地始知是武都督府,夫人可还记得当年贫道说的话。”

    袁道长当年在武府为诸郎看相,看到两个大儿说不过是官至三品保家之主,看当大女儿武顺,说“贵但不利于夫”;看到还在襁褓中的武照,曾说“令郎凤颈龙瞳,贵极之象。可惜生来是个男儿,否则当贵为天子……”只是袁道长并不知道杨夫人亲生地没有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武照也是女儿,袁道长当年所说的人正是武照,当时武照穿着男童衣衫,因而被袁道长错认为男儿。听他说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来,杨夫人当然不敢说破真像……

    听到袁道长提起此事儿,回想过去,杨夫人不由莞尔,正待回话,看见杨悦走过来,忙召呼她向二位道长见礼:“悦儿,见过袁道长和李道长。”

    “袁道长、李道长?”杨悦上下打量二人,突然灵机一动,心想:“难道二人便是大名鼎鼎地袁天罡与李淳风道长?”

    袁天罡与李淳风的大名,千年之后的杨悦如雷灌耳。相传他二人乃是师徒关系,也有人说二人虽然一个姓李一个姓袁,却是嫡亲的兄弟,二人的母亲是一幅得道成仙的美人图。父亲则是一个十分可怜贫寒地长工,长工姓李,给一个姓袁的老财主家干活,住的房间挂着一幅年代久远的美人图。到了晚间美人便从图中走下来,与那李长工相伴,一年之后竟然生下一对双胞胎。然而好事不长,有一化缘和尚竟然将古画化了去。李长工大悲,在袁财主逼问下,说出美人图生子的秘密。袁财主大奇,见李长工无力抚养,便要了二子,因而二人一个姓袁,一个姓李,便是这袁天罡,李淳风。

    二人是那古画所生,自然生来便沾有仙气。特别李淳风的半仙故事流传更多,其中李淳风与泾河龙王打赌的事儿在《西游记》中也有相关内容。传说某日,化为白面书生的泾河龙王赴宴归来,路过一片沙田,见有人在骄阳似火的沙田中种西瓜,笑道:“这么热的天,你在沙地里种西瓜还能活?”种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通晓天文地理的半仙道士李淳风,李淳风说道:“当然能活。三天以里,清风细雨,雨过半尺,正好种西瓜。”泾河龙王哈哈大笑,心想自己是掌管当地雨薄的龙王还不知道要下雨,他一个凡人怎么会知道要下雨。那里肯信,于是笑道:“胡说八道。若果真如此,我愿以龙头作赌。”李淳风见他不信便与龙王打赌。约定如果果真如李淳风所言,龙王愿送上项上龙头。否则,李淳风也要赔上人头。

    泾河龙王回到龙宫才发现因为他不在,他的妹子已接到雨薄,果然如李淳风所言要他“辰时布云,巳时行雷,午时下雨,未时雨停。清风细雨,雨过半尺。”泾河龙王大惊,于是就偷偷地将雨布改成了“狂风暴雨,雨过三尺”。将李淳风种的西瓜拍了个土平。

    雨过后,泾河龙王又化为书生,去找李淳风,说:“你打赌输了,该当如何?”李淳风原本便算准了他是龙王,见他如此说,大怒道:“你私改雨薄也就算了,还敢来找我算帐,快拿龙头来。”泾河龙王大惊,但李淳风不干。告上天庭,玉帝不得不派人去斩了泾河龙王。

    而所派之人正是大唐名臣魏征,因他是天上的“武曲星”、阴曹判,玉帝派他第二日午时三刻行刑。泾河龙王于是托梦给李世民,求他绊住魏徵,千万不要让他杀了自己。李世民答应了,第二日传魏徵进殿下棋,想缠住魏徵。岂料魏徵在下棋时,打了一个瞌睡,在梦中将泾河龙王斩了。龙王气愤,于是他的鬼魂便经常去找李世民,要他还他命来。

    于是李世民经常闹头痛病,看到龙王向他索命。有人指点他让秦琼与尉迟恭为他守门,便能缓解。二人为李世民守门,果然李世民不再头痛。然而,总不能让二人不眠不休天天守门,于是派人画了二人的画像,贴在门上,也起作用。门神于是诞生了。中国人传统在大门上贴门神,便是李世民的这两员大将秦琼与尉迟恭。

    故事可信不可信放到其次,但充分说明了李淳风的本事。而袁天罡正是李淳风的师父,相面的非常精准,都是半仙,能知上下五千年。

    杨悦见二位道士仙风鹤骨,一看便不似普通人物。而且一个性李一个性袁,当即便想到大唐最有名的两位道士,李淳风与袁天罡,至于在大唐时代二人是否出名,她却并不知道。忙上前见礼,道:“久仰久仰。二位可是袁天罡与李淳风大师?”

    杨夫人没想到杨悦竟然知道二人,不由一怔,笑道:“悦儿休要无礼……”

    袁、李二人却笑着说无防,也忙还礼道:“闲散之人,何敢称作大师。”

    杨悦笑道:“你二人若不能当得起如此称号,当今天下更无第三人能当得起。”袁、李二人连称不敢。

    杨夫人也笑道:“袁道长,李道长,不必过谦。先郎君在世时,便常称道二人道法高深。今日,还请二位给我儿看一看相。”

    袁天罡微微一笑,上下打量杨悦,而后向杨悦索要生辰八字。杨悦一时有点犯难,心想我来到这个世上,不过几个月而已。如果说我真正的世生年月,那是1300年后,也就是说我现在的年龄其实是负1300来岁。也就是说我现在根本还没有出生。想到此,不由莞尔,说道:“以大师的道法,何需生辰。又不用称骨算命,你只给我看看面相吧。”

    袁天罡的称骨算命歌却是刚刚作好,见杨悦居然一语道破,不由一怔,笑道:“武公子见笑了,我那称骨算命歌不过是小玩意,见不得人。”心中却暗暗纳闷。

    杨悦一直是男装,她本来生的个子高,面相俊美之中带着英气,加上举止洒脱,无半点女儿家地扭捏作态,因而不知底细地人便把她当作了真男儿。

    杨悦笑着说道:“道长地小玩意,却不知对后世人会有多大的影响。”袁天罡当然不知,他那顺手而作的“称骨算命歌”竟然被后来算卦的人奉为经典。

    袁天罡半闭双眼,仔细观看杨悦一番,半响才道:“观武公子面相,凤颈龙瞳,面如妇人,乃大贵之相。只可惜……”说完略加停顿,卖个关子。

    杨夫人道:“可惜什么?”

    袁天罡道:“可惜,武公子乃是个男人,如若是个女子,当贵为天子。”

    杨悦见说,不由纵声大笑。

    杨夫人也笑出声来说道:“道长莫不是误会了。十几年前道长给小儿看相也曾如此说法,只是眼前这孩儿,乃是我刚刚收的义子,并非道长当年看过的小儿,道长却说出相同的话来,莫不是故意说笑……”

    杨悦见说,心中更是不以为然:“都说算命看相乃是骗钱之术,果不其然,这袁天罡可以说是命相之祖,也不过这般胡诌。他日若有机会,以我对历史人物归宿的先知,开个麻衣神算骗点银两,包准比他准得多。”当下也笑着打趣道:“那可真是可惜了,否则这历史上岂不多出个女皇帝来。”

    袁天罡却只是摇头,微笑不语。

    杨夫人忙道:“悦儿,不得胡说八道。这种玩笑怎么能胡乱开。幸亏袁道长不是外人,否则被官府知道,定是谋逆大罪。”

    杨悦笑道:“有罪也是袁道长有罪,‘当贵为天子’是他所说,可不是我想要当的。”

    杨夫人忙又斥她不得无礼。袁天罡却是个嘻嘻哈哈地好脾气,连说无妨。

    杨悦见袁、李二人年龄相差不多,试着问二人可是兄弟?杨夫人先已答道:“傻孩子,他二人一个姓袁一个姓李怎么会是亲兄弟?”

    袁天罡也笑道:“我徒儿比我小十来岁,难道看不出来么?”

    杨悦知道了二人乃是师徒,不由一笑。李淳风叫袁天罡师父,但面相却比袁天罡看上去还要老成些。李淳风性子沉静,不喜多言,袁天罡却正好相反,嘻嘻哈哈说个不停。几个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一会儿才散。

    走了几步,杨悦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李淳风道:“你那‘推背图’可带在身上?能否借来瞧瞧?”

    《推背图》可以说是李淳风最有名的著作,据说推测中国各朝各代的重大事件,十分准确,被后世人捧为神书。但也有人传说,李淳风怕泄露天机,将推背图的原来次序打乱了。杨悦在后世的网上,查到过《推背图》的内容,只是不知是否是真正的推背图。今日见到书的作者李淳风本人,自然想借来观看印证一下真伪。

    然而,李淳风听了杨悦的话,却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推背图’?”

    杨悦不由一愕以为他不肯借观。但见他惊讶模样又不似作伪,突然想到也许他还不曾作出“推背图”来,不由暗叫鲁莽。只好吱唔着搪塞过去,匆匆而去。

    见杨悦与杨夫人走远,李淳风笑道:“师父,这是今天第三个被你称作‘当贵为天子’的人了。”

    袁天罡也笑道:“这里是皇家猎场,来这儿狩猎的人,不是王子便是皇帝。上午来此的一对父子,第一个气宇轩昂,藐视一切的气度,一看便是当今圣上;那第二个,除了皇帝之外,众人皆察此人眼色行事儿,想来便是太子;这第三个……”

    李淳风笑着打断他:“师父,骗人,你分明认的圣上、太子,故作玄虚罢了。去年圣上泰山封禅的时候,咱们不是见过吗?”这个李淳风刚才沉默寡言,现在看上去却也十分的健谈。大概属于在生人面前不善说话类型。

    袁天罡“嘿嘿”只笑。李淳风又道:“师父,既然已有皇上与太子二人贵为天子,那姓武的小子,又怎么能贵为天子?”

    袁天罡摇头愰脑地说道:“天机,天机,不可泄漏。为师看他的确是‘风眼龙瞳’,当为帝王之相,只可惜错生了是个男儿。你可听说过有本‘秘记’中有‘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地说法?”

    李淳风笑道:“弟子也看到过。不过那又如何,难道还真要出现女皇么?这可是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未有过的事情。男为阳女为阴,如果那样岂不是阴阳颠倒,乾坤乱了……”

    袁天罡不至可否,低着头在默默地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淳风,你精于谶学,但相学却不如为师。刚才的武公子只怕是位女子。如若果真那样,以她的钟灵神透,不类凡人,将来必有大运……”转而又问李淳风,“你一直在写的占星之术的书,快写好了没有?”

    李淳风回道:“还没有,恐怕还早。”

    袁天罡若有所思地道:“反正你我闲着无事儿,何不占卜一下,测测大唐国运。”

    李淳风点头赞同:“这些日子弟子观太白星昼显,只怕是确有异象”。

    二人离开无忧亭,回到主殿,取来龟骨等占卜事物,四象八卦开始推算。袁天罡善于相面,天象占卜之术却不及李淳风精通,便站在李淳风身后观看。

    李淳风起占诚心祈祷。以火灼龟,噼啪之声清咧,得出第一象,乃是两道白虹。

    李淳风断象,从九宫八卦中推得谶语四句: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做颂称道:自从盘古迄希夷虎斗龙争事正奇悟得循环真谛在试于唐后论元机。作为起卦之语。

    再次祈祷,推测出第二卦,图象为:一盘李子放在盘中。谶语诗句为:“累累硕果,莫明其数,一果一仁,即新即故”;

    袁天罡数了数果中之实,共21数。李淳风说道:“大唐国运似是二十一帝”。

    袁天罡看得仔细,指着象中的第四只果子说道:“此果无柄,只怕是与《秘书》的‘女主昌’相合,应是女子”。

    李淳风也不由暗暗称奇,做颂歌注解曰:“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口中却不肯承认,说道:“自古**主政也不在少数,但并未见那个女子真正走到殿前称帝,也有可能不过是**干政之象。”袁天罡摇摇头,示意他继续推测。

    李淳风再推,测出第三象:乃是一女子。谶曰:“日月当空,照临天下,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李淳风与袁天罡面面相觑,心知必有女王出世。袁天罡说道:“日月当空,一阳一阴共同临朝,‘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只怕果真有女王当朝。”李淳风却凝眉不解道:“大唐国运在二九之数,传二十一帝,此女子当朝临政,但未减大唐运势,却是为何?”袁天罡说道:“也或许她是帝王**中的妃嫔。’”李淳风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而且继位的天子没准便是女王的子嗣,因此才没有减大唐运势。”袁天罡点头称是。李淳风又得颂歌注解:“参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拨尽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

    第四象推出:乃是一只鹦鹉和五只猴子。谶曰:“飞者不飞,走者不走,振翅高岗,乃克有后。”

    李淳风问道:“师父认为此象应做何解释?”袁天罡道:“飞者不飞,走者不走,大概是说这女子掌权后,天下大定;又或者是想飞走,却被拌住不能飞走。”李淳风想了想道:“后者可能性较大,李唐天下原本被女子篡权,最终又被众王候扶持,归还李唐。”袁天罡也觉有理,点头称是。李淳风得颂歌注解曰:“威行青女实权奇,极目萧条十八枝,赖有猴儿齐着力,已倾大树仗扶持。”

    李淳风卜得性起,竟然占卜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占到第五十九卦,二人推算的日期竟然到了2500年之后。

    袁天罡站着看了一夜,十分疲倦,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抬头看到殿中三清像,刚好与太上老君打个照面,太上老君威严的眼神便他心中一跳,突然有所醒悟,猛推李淳风的后背,说道:“够了,够了,不要再泄露天机,免得被太君上仙责罚。”

    李淳风正算得入迷,猛然间被袁天罡推醒,也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杨悦刚才说的话,二人同时惊叫道:“推背图。”

    两人心头均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所谓《推背图》便是二人刚刚完成的推测”,心中不由大为惊异,已知杨悦非常人,面面相觑,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第六章 西北入长安

    若不是杨夫人说离开家时间太久了,要尽早赶回长安,依着杨悦的性子,巴不得四处游玩。进入秋天,树木萧落,天气渐渐冷了。家丁们身上衣衫还是夏装,杨夫人一行不得不加快行程,终于在十月底,一行人到了长安。

    在后世,杨悦到过西安,八百里秦川,四面环山,中部河流纵横,气势磅礴,的确有王霸之气,历史之厚重无人能及。与东部相比,西安的“胡人”相对较多,民风彪悍。走在大唐的长安街上,这种感觉更加深切。行人之中,胡来胡往,蓝眼睛、大鼻子、卷毛虬髯,骆驼、马队,如坠异域外邦。与现代的高鼻子黄头发西装革履的老外,感觉大不相同。

    杨悦惊道:“怎么这么多外域人。”仔细一想,长安乃是当时著名的国际大都会。长安与外联系,以丝绸之路为主,东面的高丽、倭国也有人来,但长安的“国际友人”还是以来自中亚、西亚以及少数东欧人为主,于是释然。心道:这些外国人都是老毒物欧阳峰的同伙,来自西域,当然与现代西方人大不相同。

    武权笑道:“少主有所不知,这里接近西市,各地来的胡商大都住在这里,所以这条街上的胡人多,穿过前面的朱雀大街就好多了。”武权不同于其他家丁,他坚持叫杨悦为少主,而不是郎君。

    杨悦点点头,知道唐代的长安城划分坊区,设东西二市。这种设置在当时影响深远。包括日本的京都,朝鲜的平壤都仿着长安造成。

    到了朱雀大街,着实让杨悦吃了一惊,朱雀大街的宽度足有一百五十米,便是一般街道也在八十米左右,比现代一般城市的街道还要宽。两旁植有槐树,绿荫成排,令人赞叹。街道马车行人各走其道,与电视剧中骑马者横冲直撞行人的场境大不相同。不由感叹:长安城的繁华比起1300年后的西安规模似是还过之而无不及,这东西二市一定要好好的转转。看一看那“五陵少年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胜景。这两句诗是李白《少年行》中的句子,写的便是这长安城的繁华胜“市”。

    武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位于东城的崇仁坊。长安城的“坊”其实跟现在的小区相差无几,有围墙圈住,南北东西各一门。武府在崇仁坊的南巷。

    武权上前敲门,半晌才走出一个家丁,三撇小胡子稀里咣当,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象老鼠一般机敏,见是武权,双眼一翻说道:“敲什么敲,门都被你敲破了。”武权陪笑道:“丁管事,夫人回来了。”姓丁的小眼睛瞄了一眼杨夫人的马车,才慢吞吞地边开门边嘟囔道:“回来就回来吧,好大的架子。”

    杨悦一愣,心道:“好一个无礼的家丁,见主母回来竟然敢如此放肆。”略一思忖已明白其中道理。杨悦从武眉儿那里早已得知,杨夫人杨氏并非武氏家长武士彟的元配夫人,而是继室,也就是原来的妻子去逝后,又娶的妻子,也叫做续弦。与二房或小妾不同。古代的妻与妾有非常严格的界线,妻才是真正的夫人,妾相当于妻的奴婢,无论再怎么得宠,地位也极低,所以一般人家的女儿,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种“正统”思想一直延续到民国,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香炉》中葛微的姑母,因嫁给香港富商做妾,葛微的父亲认为她败坏门风,以至于跟她断绝了兄妹关系。这种古人妻与妾的区别,不是现代人能够想象得出的。现代人的妻,甚至连情人都不如,被二奶打上门的都有,很是嚣张。

    杨夫人虽然是续弦的正牌夫人,但只生了两个女儿。武家的两个儿子,老大武元庆,老二武元爽,都不是杨氏亲生,而是武士彟前妻相里氏的儿子。武士彟在世时,大家相安无事儿,武士彟一死,武氏两兄弟自然对杨氏便不太敬重起来。这些家丁自然狗眼看人低,最会见风使砣,平日便对武杨氏不大礼貌。

    杨悦向来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等势利小人,见丁管事无礼,当下怒喝道:“好一个欠扁地奴才,见到主母回来不赶快下来行礼,胆敢说出这等大不敬的话来。武权给我掌嘴。”武权迟疑地看看杨悦,又向杨夫人坐的马车看去。杨夫人坐在车中似没听到一般,无声无息。

    丁小眼儿被人喝骂,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小白脸,大怒道:“那里来的小杂种,敢管我武府上的闲事儿。”

    杨悦被骂,不怒反笑,摧马上前,手中马鞭一挥,“啪”的一声当头抽下,正击在丁管事儿的脸上,斥道:“大胆的狗奴才,敢对小爷不敬。”

    丁小眼儿原本见杨悦笑嘻嘻地上前,以为被自己的神威吓住,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鞭子。只打得他眼冒金星,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挥拳便要向杨悦冲去。武权忙拉住他,说道:“丁管事,不能对少主动手。”丁小眼儿怒道:“哪里来的少主,谁是主子?”

    武权正待劝说,从里面走出一人,约三十几岁,白面黑须,到也长得文文尔雅,似个秀才一般。见门前吵闹,问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丁小眼儿见了早凑了上前,弯腰行礼,指着杨悦说道:“二郎君,给小人做主,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把小人打了。”杨悦却怒目骂道:“狗奴才,还想吃我一鞭?”

    白面秀士止住丁管事儿,看了杨悦一眼,觉得面生,向武权皱眉问道:“他是何人?”武权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杨悦心道,看他样子不是武家元庆便是元爽,眉毛一扬,说道:“这个狗奴才,见到主子竟敢无礼,该当惩戒。”

    白面秀士看一看杨夫人的马车,却淡淡说道:“这位公子,我府上奴才无理,自然有武府中人管教,不劳公子出手。”

    杨悦上下打量白面秀士,心道:看他文质彬彬,没想到说话却软中带刺,分明是在袒护自家下人,却说得冠冕堂皇。难不成我受了奴才的气,还要等到找你来,让你赔不是不成?岂有此理。当下嘻嘻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武府的奴才要由武府的主子管教才对?”

    白面秀士点点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杨悦一指丁小眼儿,笑道:“那就更加对了,他是武家奴才,我是武家主子,我管教于他,正是应当应分。”

    白面秀士奇道:“你怎会是我武府的主子?”

    杨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从马车上下来。向白面秀才叫道:“元爽。”

    武元爽似是刚见到杨夫人一般,上前行礼道:“母亲回来了。”

    杨悦心道:“当然回来了,杨夫人的马车停在这儿半天,你此时才装作看到母亲,可见是个虚情假意的家伙。”

    杨夫人向杨悦招招手道:“悦儿,快来见过兄长。”杨悦见说,此时不能发彪,跳下马来,向武元爽行礼叫声:“兄长”。

    武元爽听了,更加糊涂起来。杨夫人解释道:“悦儿是我回并州老家收的干儿。详细情况回家再说吧。”武元爽无话可说,只好恭请母亲及杨悦等人回府。

    丁小眼儿见杨悦突然变成主子,也傻了眼,心知这打是白挨了。杨悦见他一幅不服的样子,冲他做个鬼脸,挥挥拳,嘻嘻一笑,扶杨夫人往内堂而去。

    杨夫人见她调皮,微微一笑,温声斥道:“悦儿,莫要顽皮。”杨悦见她笑容知她并无责怪之意。吐吐舌头更加得意。心想:看来这等下人平日对杨夫人不敬,杨夫人心中不爽却也无可奈何,她一个妇道人家温良贤淑才是德,受了委屈也只好和泪吞下。我杨悦既然作了她的女儿,少不得要替她争口气来。想到此,在杨夫人耳边轻声说道:“母亲不必担心,悦儿自有法治他们。”

    杨夫人笑笑不语,眼中竟然闪出泪花。她原本看中的正是杨悦这般敢作敢为的英气,见她做事皆合自己心意,又如此体贴自己,如何心中不喜。

    武府四进五井。右厢为大公子武元庆之居,左厢为二公子武元爽之居,后院是杨夫人与女儿的居所。武士彟死后,武元庆曾几次想让杨夫人搬出来,自己住到里面。都被元爽劝住,说迎来送往,恐让人说他们哥俩欺负杨氏母女。因此杨夫人才能一直住在后院。但那兄弟二人却很少到后院,吃穿用度也时常克扣,不予供给。幸亏武士彟在世时,已想到此节,给杨夫人留下了足够丰厚的财产,杨夫人也不在乎二子不孝,只求相安无事,处处忍让,日子过的到也还算平静。

    杨悦扶着杨夫人刚进内院,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慌里慌张地从左门向外跑。杨夫人见到,面色一沉喝道:“站住。”少年见被瞧见,只好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向杨夫人行礼道:“知道姑母今日回来,豫之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杨悦不由想笑,这小子明明见着杨夫人便躲,这时却又说出这句话来,甚是狡猾。果然,杨夫人满面怒容,冷哼一声,向身后的丫鬟道:“叫二娘来客厅见我。”自称豫之的小伙子急道:“姑母,与表妹无关,是豫之自己来看表妹,表妹始终不肯见我。”

    杨悦心中一乐,已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儿。想来是这个豫之喜欢这武家二娘子,杨夫人却不许。他便趁杨夫人不在,来与表妹偷偷相会,没想到却被杨夫人抓个正着。看这个家伙似是对武二娘子十分衷情,虽然怕杨夫人,却也怕武二娘因而受罚,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也算是个痴情的大萝卜。心想:古人不能像现代人那样自由恋爱,不知有多少痴情男女因此而葬送了幸福。如果我能帮他们一把,也算是成人之美,好事儿一桩。只是不知道武二娘心中如何想法。想到此,不由冲那豫之报以同情一笑。

    豫之见杨夫人怒容满面,要找武二娘麻烦,早吓得诚惶诚恐,哪里理会到杨悦的好意。幸亏他没看到杨悦在笑,否则定会以为她在“幸灾乐祸”。

    武二娘听到母亲回来,正赶了来。杨夫人见她到来,示意众奴婢退下,二话不说,举手便是一计耳光。杨悦一惊,心道:杨夫人对自己向来温柔慈爱,怎么对自家女儿反而如此粗暴。忙上前拉住杨夫人的手,说道:“母亲息怒,有话好好说。”

    武二娘兴冲冲来,没成想惨淡淡地挨了一掌,早已梨花带雨,眼泪婆娑,知母亲为豫之的事儿发怒,哭道:“母亲错怪女儿了,是他每日来缠,女儿却一刻也不曾与表兄相见。”杨夫人听了,更加怒起,说道:“怎么,他居然天天来此?真是气死我了。”

    杨悦见杨夫人一味生气,武二娘一味地哭,豫之在门外一味的干着急跺脚。想了想,劝道:“母亲,先消消气,若被人传了出去,反而不美,等女儿先将那豫之打发了去,问明情况,再慢慢教训不迟。”杨夫人听了,也觉自己如此作法冒失,反而无端坏了自家女儿名声,便点点头。

    杨悦将武二娘拉起来坐下,走出客厅吩咐下人去给夫人打水洗漱。这才向豫之招招手,低声说道:“你先回去吧。”豫之那里肯听,只道:“照表妹怎么办?”照表妹当然是武二娘武照,杨悦匆忙之中没未问及武二娘姓名,此时才知武二娘原来叫做武照。

    杨悦笑道:“你若在此,只怕杨夫人的火气难消,一齐发到照表妹头上去。”豫之想想很有道理,忙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你告诉照表妹,改天我再来看她。”杨悦笑道:“你若再来看她,只怕她又要挨打。”豫之急道:“那可怎么办?”

    杨悦看他一脸发愁的模样,心中不忍说道:“办法到是有,只是你必须得听我的。”豫之忙问什么办法。杨悦嘻嘻一笑道:“你到家里来,自然会被夫人知道。若约照妹去外面相会,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豫之大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想了想又道:“可是照妹怎肯跟我出去?”杨悦心想:干情你是一厢情愿啊。说道:“你别急,改天我带照妹妹出去玩,你装作路上巧遇即可。不过有言在先,如果照妹对你没有意思,你可不能再胡搅慢缠。”

    豫之听了千恩万谢,说道:“好哥哥,但凡有用到我杨豫之,甘脑涂地在所不辞。”杨悦听他自称杨豫之,心中一动,心想杨夫人姓杨,他当然也是姓杨,可不就是杨豫之,自己还真是糊涂。这杨豫之莫非便是历史上被李世民拿来当反面教材教训儿子的杨豫之?据说此人不学无术,专门架鸡斗狗、声色犬马。没想到看上去仪表堂堂,还是个俊小伙儿加大情痴,可见历史不可信,人言可畏,以至于缪传如斯。因而问道:“杨兄弟莫非便是长广公主之子杨豫之?”杨豫之见问,这才想起还未请教杨悦大名,忙点头称是,回问:“还未请教大哥大名。”

    杨悦见他正是长广公主之子,心想他乃是皇亲国戚,向他打听武媚娘的消息岂不方便,有心套个近乎,便笑道:“真是巧了,我也姓杨,单子一个悦。我与杨兄弟一见如故,又是本家,比兄弟虚长几岁,不客气的托个大,这便认杨兄弟为小弟,可好?”杨豫之正要有求于她,见她如此说,岂有不愿之意,忙笑道:“杨大哥,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亲兄弟。”

    二人一拍即合,竟然像真是亲兄弟一般。杨悦劝杨豫之先走,有机会定带武照出门与他相会。杨豫之才兴冲冲地离去。

    杨豫之走后,杨夫人已洗漱完毕,怒气也消了许多。武照将前前后后的事儿向夫人仔细讲了,发誓说自己与杨豫之决无苟且之事,杨夫人才放下心来。见杨悦回来,便引她与武照相见。武照一十六岁,杨悦二十岁,比武照年长。武照便称杨悦为姊姊。杨悦仔细观看武照秋波含情,眉黛如画,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人间绝色。心道:难怪杨豫之对她如此痴迷。

    第二日,杨夫人派人将武元庆、武元爽哥俩唤来,正式宣布杨悦为她的干女儿,大家以后兄妹相称。昨日武元爽已见过杨悦,以为杨夫人认了个干儿子来对付他兄弟俩。因此武氏二兄弟昨日筹画了许久,想着如何将杨悦赶出家门。见杨夫人说收了个干女儿,杨悦也换上女装,果然是个清雅俊艳的美女。二人无话可说,心道既然是个女儿家也怎样不了。又见杨悦柳眉上翘,凤眼含威,虽嘻笑嫣嫣,却英气勃勃,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虽然不想有什么干妹妹湿妹妹,但杨夫人说杨悦乃是其至亲的侄女,如今父母不在,托付给她。二人也无话可说,又知道杨夫人杨氏乃出身关笼大族,不是他们这种平民士族出身可以相比的,不敢过于得罪于她,只好认可。

    武元爽长得文雅俊气,他的哥哥却正好相反,武元庆长得孔武有力,一介武夫模样,面色黝黑。杨悦心道:这哥俩可真逗,一黑一白,黑白双煞啊。既然认了,少不了兄妹相称,客套一番,各自散去。

    杨夫人的大女儿已出嫁,随丈夫在外,一时不能引见,只能以后再说。

    杨悦专会哄人,武照又是个温柔多情好性子,不一会儿,二人已成了无话不谈地好姐妹。武照听说杨悦进门便教训了门房的丁管事儿立威,抿嘴笑道:“悦姊姊,好厉害!”杨悦想起丁小眼儿捂着腮帮子哭嚎地样子,也哑然失笑,说道:“丁小眼儿一看便让人觉得不顺眼儿。”武照叹息一声道:“悦姊姊的性情如男儿一般,敢作敢为,难怪母亲喜欢。母亲一直为没有儿子遗憾,受了委屈也只能忍让。如今有悦姊姊在,到不会怕了。”杨悦笑笑,安慰武照一番。想起杨豫之,也不知道武照对他有没有意思,有心问她,又见她腼腆羞怯,定然不肯说出真心话。便暂时做罢。

第七章 长安闲逛(上)

    杨悦闲来无事,便在长安街上乱逛。古代城市与现代城市不同,不像现代沿大街都是商铺,而是将市场设在专门的地方。长安城设有东西二市,专门进行贸易买卖,设有专门的官署——“市署”进行管理。买卖时间也要定时定点,早上名钟开市,下午击鼓收摊,夜晚不准买卖、闲逛,叫做“宵禁”。这种制度有点类似于军管戒严,当然有利于治安。

    唐代的长安城已不是从汉代以来的长安城,而是隋朝开始建的新城。新城选址非常考究,居于龙首原上。最北为宫城,号称大内,是皇帝一家子住的地方。宫城之南便是皇城,是各官署所在地。皇城之外称为外郭,被南北街道分成109坊。以朱雀大街为中心,将东西分成极对称的两半。皇城之东附近一般住的是高门贵族,西城一般为商旅平民。据说当时建筑长安城的于文恺只用了八个月便将新长安城建成,如此宏伟浩大的工程,简直是神速。唐代的长安城是个国际性的大都市。与中亚、西亚、东南亚、日本、朝鲜等各国都有来往。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结构合理,经济繁华,成为各国效坊的城市建筑。

    东市接近高官贵族居住区,以侈奢品为主,珠宝、书社、杂戏等各式各样。西市却更加热闹,大多是南来北往的商客,乃丝绸之路的源头。在当时,只要能买到的东西,在长安城的西市便能买到。歌舞酒肆林立,胡女表演更是充满异域风情。

    杨夫人依着杨悦去玩儿,只是让武权跟着,以免发生意外。杨悦知道武权武功高强,人又实诚,也乐得让他当保镖。杨悦一连几日游走,西市东市杂耍酒肆,逛得不意乐乎。杨悦发现自己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在大唐却成了方言。大家听她的口音,便知她是外乡人。见南来北往的商客都以“长安话”为标准,甚至成为中外交际的“共同语”,如同现在国际上通用英语一般,杨悦也少不得要将口音改成“长安话”。

    却说一日,杨悦从西市转一圈,见实在已没什么可以再买,出来后坐在街角的一只大鼓台前休息。说来奇怪,这些时日,杨悦见长安街头,几乎每条街街角都设有一只鼓。便随手拿起鼓杵敲了几下。“咚咚”声响,只轻轻几下便十分的响亮,与现代的鼓大为不同。武权大惊,说道:“少主,快跑,这东西不能乱敲。”果然,从西市行署里出来几个卫士,向这边奔来。

    杨悦没想到敲几下鼓便招来这么些人,忙扭转身拔腿就跑。跑了好一阵,见没有人追来才放下心来。问道:“那鼓是什么东西?”武权说道:“少主有所不知,那鼓是叫做‘警鼓’,是专门用来向府衙报警用的,如果那里发生了祸事儿,只要一敲警鼓,近处的衙差便会快速到达。”“原来是110啊。”没想到古人没有电话,竟然想出这种招数,与烽火台异曲同工,杨悦赞叹道,“高,实在是高,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实在是聪明之极。”

    武权奇道:“什么是110?”杨悦这才发觉失言,笑道:“就是一种鼓点啊,比如说敲一下正中“咚”的一声,与敲一下四周发出“噗”的一声,按照不同的方式组合在一起,表示发生不同的事情。比如‘咚咚噗’表示有人打架,‘噗咚咚’表示有地方着火……这样卫士也好提前有个准备……”武权听了她的奇谈怪论惊得说不出话来。却听身后一人拍手笑道:“真是个好法子!”

    杨悦回头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文士,个子很高,但极瘦,瘦得让人看了可怜,象一支麻竿顶一支钢盔。杨悦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诧异的看着此人。

    “瘦麻竿”向她抱拳说道:“在下马周,认为公子刚才说的法子极为巧妙,请教公子……”

    “在下杨三。先生谬赞,实不敢当。不过随口说说而矣,先生不必当真。”杨悦还礼,报上自己不伦不类的名号,心中先以笑破肚皮。

    那马周却没感到有什么可笑之处,说道:“原来是杨三郎,三郎不必过谦,刚才说的方法,可谓为‘警鼓’的作用锦上添花……”

    “岂敢岂敢,在下不过一时突发奇想。”正说间,杨悦瞥见卫士从拐角处出现,忙告个罪,匆匆避开。

    马周却正在琢磨各种“鼓语”,越琢磨越感到其妙处,兴奋地廋弱的身板一阵乱晃。等到他去看杨悦时,杨悦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武权边跑边说道:“少主,这马周莫不是新上任的左庶子马周马大人吧?听说警鼓就是他建议修的。”说完又感觉自己好笑,堂堂天子红人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独自一人在大街上独自溜达。

    什么马周、驴周!杨悦可是一概都不认识。马周也不知,杨悦真是没读过历史对大唐历史知之甚少。马周虽非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列,却也赫赫有名,深受李世民器重,唐初许多政治稳定与经济繁荣可以说都有他一份功劳。这警鼓正是他想出来的点子,以利于长安城的治安。

    武权说得不错,此人正是御史马周。马周见失了杨悦踪影,不由大叫“可惜”,边想边往南衙去。走到朱雀门,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马周只顾低着头,竟然差点撞上来人。年轻人见他自言自语地嘟嘟嚷嚷,笑着行礼道:“马御史。”

    马周这才醒悟过来,忙向来人告罪:“郎君,臣失礼了。”

    被马周称作郎君的年轻人,却是大唐皇储太子殿下。唐人称呼十分随意,便是皇家与民间称呼也往往相同。太子一般被左右亲近之人称作“郎君”,同一般人家称呼“少主人”一样。这个太子已不是被废为庶人的李承乾,是新立为太子的李治。刚刚行过册立大典不久。原本太子之位已于五月份议定,当时正值农时,李世民便将庆典推到了十月份,大典之后还特意到华山会猎。

    李治显然是个十分随和的性子,向马周摇摇头笑道:“不必如此。马御史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马周便将刚才“杨三郎”关于“警鼓”的点子说了。李治也兴奋地说道:“果然是个好法子。御史这便让人去定‘鼓语’。”

    马周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只是这个杨三郎却不知是何家子弟,竟然如此聪慧。”

    李治听了“杨三郎”的名字,突然想起似是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不由一愣,正想要问杨三郎是什么模样。却听马周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李治道:“正要去太史局。”转而又笑道:“这会儿却也不忙去,不如去看马御史地‘鼓语’。”马周见太子对“鼓语”很感兴趣,也很高兴。当下二人也不去御史台,转向右沿安上门街径直往东宫朝堂去了。

    不说马周与李治,却说杨悦与马周错过后,躲开卫士,往西市热闹的地方去。在果子行附近游转,见有人围成一堆,指指点点,愤愤不平。心道:中国人好事儿自古亦然,真有传统啊。杨悦好事儿之徒,岂有不围上去看个明白之理。见是一个面像丑陋的无赖子,正在殴打一个小叫花子,边打边道:“让你乱摸,弄破了大爷的袍子,你来赔。”左右开弓,小叫花子被打得眼冒金星,连哭都顾不上。

    众人纷纷指责,无赖子见说,怒目一张说道:“你们谁肯替他赔袍子,大爷自然挠了他。”说完又打了两巴掌,才愤愤离去。小叫花子被打蒙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杨悦大怒,对武权说道:“武权你去打还他来。”武权为难道:“光天花日之下,只怕不方便,等他走到僻静之处再说。”杨悦气道:“我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还他。打了他还让他美滋滋地高兴。”武权不信,杨悦附耳将计策说了,叮嘱武权跟在自己后面,如此这般地做法。

    只见杨悦大步追上那无赖,拍拍他的肩头说道:“王大哥,果然是你,兄弟找了你好些天,你搬到哪去了。”无赖子刚要说,“你认错人了吧。”杨悦又说道:“兄弟欠你的银子,正要还你,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

    无赖见说有银子给,心中一喜,忙点头称是。杨悦便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正要给他,武权从后面上来,叫道:“你就是王八蛋?”无赖无端被骂,刚要发怒。杨悦早抢先说道:“对呀,王大哥的确姓王,排行老八,小名叫八蛋。小弟正要还他银子,难不成你也欠了他银子?”

    无赖见杨悦如此说,心道:“***,叫什么不好,偏叫做王八蛋”。看看杨悦手中明晃晃地银子,将心一横,王八蛋就王八蛋吧,装一次王八蛋也少不了什么,便道:“对,我就是王八蛋。”路过之人见说,觉得好笑,纷纷站下围观。

    武权听无赖说自己便是王八蛋,二话不说,上前左右开弓,对着他一阵狂揍,边揍边道:“好你个王八蛋,叫你占你嫂子的便宜,你个不是人的王八蛋。”那无赖促不及防,一时被武权打蒙了,忙道:“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不是王八蛋,你认错人了。”

    杨悦原本装作拉架,见无赖说认错人了,飞起一脚,踢到他的下巴子,恨恨道:“啊?你果真不是王八蛋?差点被你骗了银子去。”说完扬长而去。武权也忙随她去。

    无赖诺诺地半天说不上话来。有刚才见到他打小叫花子的,知道杨悦与武权是在打抱不平,早已暗暗喝彩。

    二人待走得远了,忍不住放声大笑。武权笑道:“少主,好计谋。”杨悦好不容易收住笑,刚要说话。却听路边有个戴斗笠地武士装扮的人冷不丁说道:“只怕没那么便宜。”

    果然,后面一会儿追上来几个人,手里拿着刀剑,气势汹汹,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无赖。武权忙道:“少主快走,我来挡住他们。”杨悦笑道:“不必惊慌。”反而迎着来人走上去。远远向无赖叫道:“王大哥,是你啊,你说怪不怪,刚才小弟遇到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地人,差点将小弟地银子骗了去。咦?大哥这是要去哪里跟谁打架?”

    无赖见杨悦又将自己“错”认了,想着她的银子,忙说道:“兄弟,有这种事儿?大哥正要到前面去办事儿,你这就把银子给大哥吧。”杨悦笑道:“哎呀,大哥,刚才我见有位大汉要找大哥晦气,说大哥调戏他的娘子。小弟心想大哥平日的确有点那个……好说歹说,将银子赔给了他,他才答应小弟不去找大哥的麻烦。”

    无赖见说没有银子,正要发作。杨悦又道:“大哥的银子,小弟当然分文不会少。待小弟回家去取改日再还给大哥吧。”又指指不远处的武权,说道:“大哥千万小心,不要过去,那大汉正等着大哥找你晦气里。”

    无赖远远看到武权,有心上去找他打架,又想着杨悦的银子,犹豫不定。杨悦又道:“大哥搬了家,也不告诉小弟一声。小弟欠你的钱,每月一锭,都不知道去哪里还,幸亏今日在这儿遇上大哥,大哥快把住址告诉小弟,好叫小弟每月将银子按时送到府上。”无赖见说长期有银子给,心中窃喜,那还有心思不认自己是王八蛋,忙将住址告诉杨悦,千叮万嘱一定按时送银子来,才恨恨离去。

    杨悦见他走远,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蠢笨之人便是这样诞生地。”武权果见杨悦安然无恙,对杨悦佩服地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少主,高明。”杨悦心道:这个方法在现代不过是一则笑话,没想到用在古人身上却如此管用。

    戴斗笠地武士重复着杨悦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蠢笨之人便是这样诞生地”,笑道:“好个能骗死人的小兄弟,有心交个朋友如何?”

    杨悦笑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兄弟也爱结识英雄。只是大哥连真面目都不肯让兄弟看到,这真心怕先要打个折扣。”武士也笑道:“兄弟恕罪,今日在下有要事去办,他日有缘定然与兄弟一醉方休。”说完打马便走。

    杨悦见他说走就走,竟然不受自己相激,心道:“到是个能作大事儿汉子,但不知他有何要紧地事情。”正要开口叫住他,只见武士反手一扬,一支飞镖直击杨悦面门而来。武权大惊,待要出手相救却已来不及。眼看飞镖就要击中杨悦,突然劲力全消,落在杨悦面前。远处传来武士地笑声:“小兄弟见此箭如见为兄,北三道的好汉还给为兄些面子……”

    杨悦捡起飞镖,见乃是一枚金光灿灿的精巧小箭,闪闪发亮,上书一个“澹”二字,知道今日遇上了传说中的侠客。悠然神往,一时心中豪气澎湃,唱道:“蓝脸的窦尔墩盗玉马,红脸的关公笑喳喳……”

    武权不知杨悦在唱什么,但对杨悦已佩服地五体投地,感觉自从跟着杨悦以来,每件事都觉得通快无比。自此知道杨悦的本事,喜滋滋地跟在杨悦身后,腰板挺直,真是一个爽字了得。

第八章 长安闲逛(下)

    如此逍遥几日,杨悦从武府出来,刚一转街角便“遇”上了杨豫之。杨悦知他心意,笑着答应改日便帮他约武照出来。杨豫之虽然早已不耐,但也不敢摧地太紧。听说杨悦要去逛街,杨豫之凑巧正是那无事专爱乱逛闲玩的浪荡子。见杨悦与之同道,大喜,便要做杨悦向导。杨悦逛了几天,正不知那里有好玩的东西,见有人相陪,也很高兴。

    杨豫之告诉杨悦在西市的西北角有个斗鸡场。杨悦只听说过古人喜欢斗鸡斗蟋蟀,却没有真正见。西方人的斗牛之戏到是传下来了,只是太血腥。还是东方人文雅,斗个鸡呀蟋蟀之类,至少不会出人命。当然在古代不是西风东渐,而是东风西渐,斗鸡之戏少不了也传到国外,因此,外国的斗鸡之戏也很流行。杨悦在现代的时候就曾见过袒胸露乳的西洋人看斗鸡的西洋画卷。

    斗鸡之戏可以说是中国最古老的游戏兼娱乐之一,《列子》中已有“纪渚子为周宣王养斗鸡”的记载。可见斗鸡之风在春秋时期已十分流行。不过大概在现代的中国被破四旧了,似乎已失传,近几年又死灰复燃,有不少人养斗鸡赚钱。反而是菲律宾人酷爱斗鸡,几乎是倾国成癖,提高到“国粹”之列。在菲律宾男人的眼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还象征着勇敢,因此,他们把勇敢者比作“鸡”。此鸡非彼鸡,这只鸡与中国的“鸡”正好相反,一雄一雌。哈哈,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杨悦对斗鸡不甚了解,对斗鸡的故事却了解不少。据载大唐时代人们喜爱斗鸡,无论民间还是贵族子弟。连唐明皇李隆基也是斗鸡的大行家,他有一个专门为他养斗鸡的人叫做贾昌。贾昌养的斗鸡如军队一般,在他的指挥下,群鸡进退有度,如战场上的将军,勇往直前,不咬得对手鸡血长流决不罢休。战斗结束后,还命令手下群鸡按胜负关系列队,接受唐玄宗的检阅,然后再整齐划一地回到御鸡坊中。实在是令人叹服。明代的张岱曾在《陶庵梦忆》中写道:“唐玄宗以酉年酉月生,好斗鸡而亡其国。”将斗鸡提升到亡国的地位,也算是为大美女杨玉环减轻了不少罪恶。

    大唐斗鸡之胜,还可从另一故事中得窥一斑。话说武则天的两个儿子,沛王李贤与英王李显都喜欢斗鸡。李贤的修撰乃是初唐四杰中的才子王勃,为了给沛王斗鸡助兴,还写了一篇《斗鸡檄文》,洋洋洒洒,十分有趣。沛王高兴了,英王却气坏了。李治一怒之下,便把王大才子罢了官。

    然而在贞观年间,斗鸡只在民间流行,在皇宫贵族群中,还没有养成风气。正宗的好儿郎多如父辈一般,学习弓马骑射、文学歌赋、治国经世之学。所以像杨豫之这种专爱架鸡斗狗之徒,便不被李世民看好。

    要说杨豫之武不行,文不就,但声色犬马却无一不精。

    杨悦与杨豫之到西市地斗鸡台时,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人。杨悦心道:这么远哪能看地清楚,正要想个什么办法挤到台前。杨豫之却轻车熟路,拉杨悦在门口一站。斗鸡馆的圈头已见他来到,喊众人让出一条路来,让杨豫之走到台前。

    众人见是杨豫之,早已纷纷挤出一条小路来,高声叫道“鸡神!”“鸡神”,犹如现代追星族见到大腕,喊声震天。杨豫之昂然而入,当前开路,杨悦紧跟他后面。杨悦没想到杨豫之在斗鸡官竟然如此威风,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走到台前,圈主向杨豫之拱手笑道:“‘鸡神’既然来了,自然由‘鸡神’来主持。”杨悦没想到杨豫之在斗鸡场有这么大的脸面,见众人群情激昂地喊杨豫之“鸡神”心中好笑,这杨豫之当什么不好,偏偏当“鸡神”。心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杨豫之架鸡斗狗也能玩出名堂来,实在有趣。

    斗鸡场与现代的体育场相类似。用白幔围成一个长方形的圈,圈内是斗鸡台,四周是看客,最前面的座最低,后面以次增高。圈主即场主,是专门为斗鸡提供场子的。似擂台挑战赛一般,各路人马均可参赛,赢者为擂主,接受下一位挑战者。每日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每场一个时辰,也就是现代的2个小时。分两个级别,像拳王争霸赛一般,按重量分出级别。上午为轻量级;下午则是重量级。双方斗鸡重量差别不超过二两,当下称重,鸡主双方认可后,才放入斗鸡台。

    杨豫之也不推辞,接过圈主递过来的胡笛,“吱”的一声,宣布斗鸡入场。今日斗鸡的双方,一个是穿着“买买提”一般黑白竖条长袍地胡人,一个是胖胖地汉人,看上去也是个吃饱喝足没事干的地主老财。“买买提”的斗鸡,毛色纯白,油光发亮,号称“白凤”;胖地主的斗鸡毛色艳丽,长尾花翎,高头血冠,甚是美丽,号称“勇冠三军”。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都屏住呼吸。双方鸡主将两只斗鸡凑在一起,“对眼儿”后放入斗鸡台。“白凤”与“勇冠三军”立刻脖毛倒立,宛如两朵盛开的菊花,脸面通红,低头奋勇上前。杨豫之口中不时发出呜呜促促之声,犹如军令一般,二鸡听到,随着他的声音进攻或急或缓,很是好看。

    杨悦不懂斗鸡,不久,见“白凤”被“勇冠三军”打倒,以为“勇冠三军”获胜,刚要鼓掌欢呼,却被杨豫之拦住。只见未几,“白凤”又爬了起来,与“勇冠三军”再次战入一团。时间不长,“勇冠三军”发出一声悲鸣。杨豫之宣布“白凤”获胜。鸡场一阵欢呼。

    杨豫之告诉杨悦,斗鸡入场千万不要出声,以免惊扰到斗鸡影响比赛。两只鸡并非一方先倒就算输。计输赢有多种方式,比如一方先哀啼,或者不肯再斗,都是认输。如果一方被打倒,但始终不曾出声,坚持到比赛结束,则只能判和……

    听了杨豫之的讲解,杨悦这才明白,斗鸡原来还有这许多门道,不由叹服道:“杨兄弟真乃斗鸡之圣”。杨豫之见杨悦对他敬服,不由心中得意。他这些本领,向来被斥为不务正业,歪门邪道。第一次被人夸赞,不由生出同道中人,惺惺惜惺惺,大有知己之感。

    等到下午再斗时,杨悦已基本知道了斗鸡比赛如何看法。下午是两个重量级的斗鸡下场,每只鸡重量都超过7斤。经过杨豫之指点,杨悦已不似上午看斗鸡那样,只是从毛色上来区分两只鸡,也能看出鸡的长像,比如眼睛大小、眼窝深浅,脸盘儿长短、头皮松紧、喙头短长……

    下午两只斗鸡,一只黑羽似缎,腹部为白,尾部有两根白廉毛,小头长脖,鹰嘴如勾,叫做“乌鸦”;另一只则是红羽带黑,高头阔胸,称做“威武大将军”,虽然属一个重量级,却比“乌鸦”雄壮不少。“威武大将军”虽然高大,但“乌鸦”却异常灵巧,下嘴快,出脚狠。未几威武大将军便已落败相。不久,“乌鸦”一个“泰山压顶”,啄住“威武大将军”的头毛,硬生硬地将它拖了一个圈。“威武大将军”斗性全失,绕场而走,再也不敢近前。“威武大将军”宣布战败。许多事先看好“大将军”的人不由发出一阵“嘘”声。

    两鸡相斗,几乎无任何谋略,狭路相逢,勇者胜,直斗出个你死我活。一嘴啄下,一地飞毛,或斗翅高飞,下踢脚,逼死角……快、准、狠是斗鸡取胜的要点。一连几日,杨悦在杨豫之的陪同下,去看斗鸡。经过杨豫之这个超级博导的点拨,杨悦很快熟悉了各种斗鸡的特点。再去看斗鸡,杨悦已能认出哪只鸡是“中原斗鸡”,那只是“鲁西斗鸡”,还有“西域胡鸡”、“印度鸡”……各自特点以及脾性。杨悦对斗鸡兴趣昂然,与杨豫之趣味相投,无几,便成莫逆之交。

    杨悦想起现代人赌球赌马的事,便向杨豫之道:“兄弟,咱何不开个赌局,以你对斗鸡的了解,肯定大赚。”杨豫之却笑道:“大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进场看鸡的人大都是事先赌了输赢的。”

    杨悦这才知道原来这斗鸡之戏,并非人人都是为了观看斗鸡,斗鸡不过是一种赌具,如赌马、双色球等无太大区别,人们看好的不是戏而是赌,因而笑道:“原来赌鸡早就有了。”又问如何赌法?杨豫之道:“每只入场相斗的鸡事先公布,在现场展示,供人鉴别。每只鸡由圈主开出注码比例,也就是下一注,若押中此鸡赢,则圈主赔给赌方成几倍的注码,若鸡输,赌方赔给圈主几倍的注码。”杨悦见他所说的赌法竟然与现代的倍率差不多,说道:“以杨兄弟地眼力,你要下注,岂不十拿九稳!”

    杨豫之摇头道:“大哥若有兴趣,只管下注去。”杨悦奇道:“你为何不赌?”杨豫之道:“斗鸡是种乐趣,在于养之之乐、观之之趣。小弟向不下注,以免亵渎了斗士。”杨悦没想到杨豫之竟然如此“清高”,心道:他到是斗鸡的知己,纯正为玩而玩,这“鸡神”的称号果然不是白给的。心下佩服,向杨豫之竖起大拇指,说道:“兄弟高明。不过,大哥不才,‘小赌怡情’,到想试试自已斗鸡知识如何,加点赌注,以佐斗鸡之趣。”杨豫之点点头,他不赌到也不反对别人赌。

    杨悦便下了小小的赌注,知道杨豫之定不会告知那只斗鸡能胜,也不去问他,只是请教些看鸡的法门,全凭自己眼力。几场下来,有输有赢。半个月过去,杨悦眼力已大增,已是赢多输少,到是赢了不少银子。武家不缺银子,杨悦便常买些事物,给杨夫人、武照以及众下人,哄得大家开心。武权当然更少不了,对杨悦愈加忠心。除了内堂之外,外府的家丁都以为杨悦是杨夫人新收的干儿,又加上杨悦进门便打了丁管事儿立威,知道他不好惹,又见他出手大方,竟然竞相巴结杨悦。在杨悦恩威兼使下,一府人再也不敢对杨夫人等人待慢,反而生出敬畏之心。

    杨豫之喜欢斗鸡,当然也养了不少极品斗鸡。少不得带了杨悦去鉴赏。杨豫之的鸡舍简直是个漂亮地动物园。鸡们在山水亭台,绿草花荫里悠然自得。各种名贵斗鸡均有,杨豫之为每种斗鸡造了鸡舍,鸡舍里几乎是一尘不染。生活在杨豫之的鸡园中的鸡们,简直如在天堂一般。杨悦喟然而叹道:“兄弟爱鸡如斯,真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当时,少有贵族子弟如杨豫之一般,在鸡狗上下功夫,大都在父辈榜样下,醉心于弓马骑射,建功立业。李世民将他树为典型,称之为最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以教训自己的儿子们。因此,年纪相若的子弟都不喜欢与他一起玩。杨豫之这些本事可以说是“曲高和寡”,难觅知音。多日来受杨悦的夸赞与敬佩,杨豫之打从心低里高兴。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本领教给杨悦,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拿给杨悦。

    杨豫之最好的斗鸡叫做“凤凰”,住在园中最高的假山顶端。“凤凰”个头巨大,颈部颀长,头毛顺直夹紧,嘴长而直,神俊傲慢,顾盼自如,真如百鸟之王,俯视之下,等待众鸡来朝。杨悦赞道:“好一只鸡王”。仔细观察了许久,以杨悦目前的修为,竟然说不出是什么品种,杨悦大奇,问道:“兄弟,这只鸡是什么来头?怎么看不出来。”

    杨豫之笑道:“难怪大哥看不出来,这只神鸡我也是偶然而得。说来奇怪,去年,偶然一天大风,将鸡舍的围栏刮倒,斗鸡大乱,大风过去,便得了一只巨大的神蛋,孵化而出了这只神鸡。想是上天垂怜,赐我神鸡。”

    杨悦仔细一想,已大致明白。斗鸡向来讲究血统纯正,所以向来以近亲交配,纯种血统有异常优异者,但大多却是次品。从基因学的角度看,其实是一种缺陷。想来那次斗鸡大乱之时,定是有两种不同的斗鸡趁机交配,因此得了这个异常优异的巨鸡。

    想通此节,杨悦便将基因变异,优劣互补的理论,以杨豫之能听懂的方式加以说明,建议杨豫之让不同的纯种鸡变异交配试试。还拿唐氏皇族做例,说道:“南方人一般多为纯种汉人,相对矮小。北方人多与少数民族融合,生出的混血子孙,大多高大俊美,便是这种道理。尤其是当今圣上,兼有鲜卑族与汉族特点,不仅生得高大英俊,而且聪慧过人,便是最好的例子。”杨豫之听了,恍然大悟,根本没顾及到杨悦拿李世民做例实则是极大不敬。连连点头,喜道:“大哥说的太有道理了,原来我这‘凤凰’如圣上一般是个‘混血儿’,难怪兼有西域胡鸡和鲁西斗鸡两种特性。”杨豫之急忙吩咐鸡馆按照杨悦所说,配制混血儿。杨悦没想到杨豫之还能造出“混血儿”的词,还将李世民也说成是混血儿,心中好笑。心想,如果李世民听了他这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杨悦看斗鸡的眼力越发精准,一连数日,在斗鸡场已保持十场不败,只赢不输。杨悦下的注小,每次赢的并不多,不过十两左右。不过其他人似乎已看出些门道,见与“鸡神”一起的小子,每赌必赢,纷纷跟着杨悦下注,见她押哪只便跟着她押哪只。没几天,圈主便招架不住。将杨豫之与杨悦二人请到“胡姬醉”吃酒。向杨豫之诉苦,说这几日不知怎么,所有人都像得了神助一样,每猜必中,他那小本生意,只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杨豫之笑道:“有这种事儿,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到要认识一番。”圈主看看杨悦,说道:“原来鸡神也不知道?便是与鸡神一起的这位兄弟。众人都看这位兄弟买哪只,都去买哪只,每发必中,真乃如有神助。”杨豫之知道他是怀疑自己,哈哈笑道:“原来你说的是他,我这‘兄弟’本领与我这‘鸡神’不相上下,猜中便是当然了。与我却是半点关系没有。”

    圈主上下打量着杨悦,似有不信。他原以为是杨豫之偷偷告诉杨悦买哪只鸡,杨悦才缕缕获胜,没想到杨悦自己也有这等本事。杨悦虽然比杨豫之大几岁,但杨悦女扮男装,白面无须,又异常俊美,看上去反而比杨豫之还要小。圈主见杨悦每日跟杨豫之在一起,还以为真是杨豫之的兄弟。

    杨悦见他怀疑,笑道:“这事的确与我兄弟无关。圈主不信,不妨一试,今日下午相比的两只斗鸡,那没了头毛的‘鬼头’是只纯种的西域胡鸡,别看个头比那只叫做‘赤血’的‘中原斗鸡’小,但最后定然是‘鬼头’取胜,你信也不信。”见圈主不信,杨悦说道:“鬼头虽小,但嘴直而长,比鹰嘴快上几倍,而且上下嘴几乎一齐长短,利于掐紧。只从嘴头上已赢过‘赤血’。而且赤血头部毛发太胜,美则美矣,但是易于被对手抓住,而鬼头头部无毛,这是第二有利。只这两点,鬼头必赢无异。”杨豫之扶掌笑道:“圈主服也不服。”

    杨悦一开口,圈主已知杨悦乃是大行家,忙拜谢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子竟然也有这等本事,失敬失敬。”不住向杨悦敬酒。拿眼看向杨豫之,意想求他向杨悦说个人情。杨豫之知他心意,便悄悄向杨悦说了。

    杨悦自知自己斗鸡本领已出师,心想有了这等本事,真若想要银子,还不是易出反掌,不在此家赌自可到别处去赌。这些天也赢了不少银子,更何况在武家住,武府并不缺银,何不卖杨豫之个人情,也算是报答他这许多日的栽培。嘻嘻一笑,说道:“从今往后,我学兄弟一样,不赌便是了。”

    杨豫之见杨悦如此义气,对杨悦更加佩服,真心真意的尊杨悦为大哥。圈主更是千恩万谢。

    那圈主本是大食人,名字叫做“穆罕默德”。在长安久住,几乎是个中国人一般。咋一听到“穆罕默德”四个字,唬了杨悦一跳,还以为遇上了伊斯兰教的创始人。仔细问了才知道穆罕默德这个名字在大食十分普通。而先知穆罕默德已于贞观六年去逝,他的女儿玛法蒂建立了帝国。圈主全名叫做穆罕默德.本.**。听了这个全称,更让杨悦差点笑疯。这一人之名竟然将阿拉伯两大“圣人”都囊括进去。

    穆罕默德却是个极精明的人,又十分知趣。对杨豫之与杨悦着力巴结,很快杨悦也与他成了朋友。自此,杨悦与杨豫之也时而到斗鸡场玩儿,却不再下注。

第九章 郎情妾意

    与杨豫之相处日久,杨悦已知杨豫之不过是不喜“正术”,专爱嬉戏地“贵二代”浪荡公子而已。无大奸大恶,反而更有一个可贵的品质,便是“专情”。比后世的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之流不知强过多少倍,像他这种痴情之人在后世那些富家子弟中几乎已经绝种。有心助他,便约好明日带武照一起出来,去会昌寺“上香”。杨豫之大喜,他每日讨好杨悦所为何来?见杨悦终于肯将武照带来,欢喜地蹦蹦跳跳几乎不会走路,忙回家去准备明日行程。

    与杨豫之分手后。杨悦手里拿着从斗鸡场赢来的银子出来。正要招呼武权,忽见人影一晃,见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仔细一想,想起竟然是前几日被她捉弄地无赖子。心里盘算,今日怎样再愚弄他一番。当下手中银子并不收起,拿在手里,向武权打个手势,让他远远跟在后面。边走边哼着小曲,将手中银子抛来抛去,当石子一般玩耍。

    果然,没走多远,无赖子迎面而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兄弟,咱又遇到了。”却说无赖子在家了等了几天不见杨悦送银子来,知道被杨悦框了。近日听人说在斗鸡场见到过杨悦,便寻了来。正巧看到杨悦拿着银子从斗鸡场出来,心想这下他可跑不了,说什么今日也要将那银子抢来。

    杨悦假装刚看到他,诧异地说道:“阁下是何人,怎么与我王大哥长的一模一样。”无赖子见说,笑道:“兄弟怎么连大哥都不认识了,我就是王大哥啊。”杨悦眼珠一转笑道:“你是王大哥?你如果是王大哥,可知道王大哥叫什么名字?”无赖子看看她手中的银子,一咬牙恨恨说道:“我是王八蛋啊,我就是王八蛋。”

    杨悦听了,心中一乐差点笑声出来,强自忍住,说道:“不对不对,前几天我遇到一个人与王大哥长得很像地人,以为是王大哥,后来才知道不是。”无赖子奇道:“怎么不是?”杨悦笑道:“王大哥搬了家,是因为被仇家寻来,将他的左腿打断了,现正在家里养伤。兄弟我如今有的是银子,正准备一次将欠王大哥的三百两银子全部还给他哩。”

    无赖子见说有三百两银子可赚,如何不动心,又见杨悦将银子如玩石子一般,心想这小子定是发了横财,有银子烧的,忙说道:“好兄弟,我才是王大哥啊。王八蛋王大哥。你莫认错人了。”杨悦摇摇头苦恼地说道:“不对不对,你们到底谁是王八蛋,我也说不清了,明天我约了王大哥到家里取银子,你不妨也一起来,比较一下你们俩谁更像王八蛋,我也好将银子还给谁。”

    无赖子忙点头称是,问道:“兄弟你如今住在哪里。大哥前几天得了场重病,脑子有点糊涂。”杨悦笑道:“不是大哥糊涂,是小弟刚搬了家。”王赖子忙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前几天到你家里找不到你。”杨悦心道,你能找到我家才怪了,面上却笑着说:“小弟如今住在那个什么街来着,你看小弟这个记性,刚搬过去对街道还真不熟。”无赖子陪笑道:“兄弟不着急,慢慢想。”杨悦说道:“记不起叫什么街,不过路还是记的。从这儿向西走三个街口,再向南走一个街口,向东拐两个街口,再一直向北,走三至四个街口便到了。”无赖子重复了几遍记下。心中盘算着:“明日一早先装个瘸子将银子骗来再说。”

    杨悦又说道:“大哥明日一定来,小弟秦业在家中相候。”无赖子这才知道她原来叫做“秦业”,却不知杨悦说的是“亲爷”,是为了占他便宜,点头笑道:“秦业兄弟,明日我一定去。”杨悦笑笑说:“不是小弟糊涂,只是小弟觉得还是那个瘸脚的王大哥更像。”说完与无赖子拱手分别。心中大乐,道:你丫再傻点,明日自己将自己的腿打折才好。

    第二日,杨悦约了武照一同出门。约武照出门到也不难,唐人还没有像后来的千金小姐,裹个小脚,整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肯定找不到北,纯粹路痴加白痴一个。大唐的长安街上,时常见到杨悦一开始便穿过的那种从头罩到脚的“黑纱罩”,便是贵族女人在出行。当然,也有不少贵族小姐如杨悦一般干脆穿男装在大街上行走。

    杨悦随便编个理由,便带着武照出了门。杨夫人并不起疑,除了派武权跟着之外,还带了两个丫头,一个是杨悦的丫头武眉儿,一个是武照的丫头武容儿。杨悦知道武容儿兼有“无间道”之工。出门便对武眉儿道:“丫头,今日放你假,不用跟着我们,你与小容儿一起玩儿去吧。”武眉儿听了喜出望外,武容儿起初不敢,被杨悦连哄带骗,说好下午什么时辰在何地相会,才喜滋滋地与武眉儿去玩儿。

    杨悦、武照、武权三人没走多远,便刚巧“遇”到杨豫之。杨悦装作偶然遇到一般,笑着说道:“兄弟,好巧。”杨豫之也笑道:“大哥,好巧。”向马车里偷看,柔声叫道:“表妹,可好。”武照低低地叫了声“表哥”便再也无声无息了。

    到了金昌寺,武照下了马车,却不肯与杨豫之并肩齐走,躲在杨悦身旁,羞答答的一言不发。杨悦趁机拉着武照的小手,并肩前行。杨豫之一直以为杨悦是个男人,见他们如此亲近心中窝火,恨不得抢上前去将二人分开,却又不敢,怕惹怒了武照,更怕若怒了杨悦。见路边垂柳,纵身撤下一枝,边走边向四周抽来抽去,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

    杨悦知他心中吃醋,故意与武照说笑,还趁机将手搭在武照腰间。杨豫之终于怒不可遏,上前将杨悦推到一边,大叫一声:“大哥,你干什么?”杨悦笑嘻嘻道:“老弟有何不妥?”“你,你…….”杨豫之指着杨悦的手,气得四窍生烟,说不出话来。杨悦哈哈一笑,又去拉武照。

    武照挣开杨悦,拽拽杨豫之的后襟,低低地说道:“表哥,莫要生气,悦姊姊是个女子。”杨豫之听了莫名说道:“什么悦姊姊,什么女子?”武照低声道:“你的杨大哥便是悦姊

    是我母亲地干女儿。”杨豫之这才明白,武照说的是杨悦是个女子,仔细一看,可不是。杨悦明眸善睐,喜笑嫣嫣,不是女子还能是男子。喟然而笑,心道,自己怎么如此糊涂,这些日子一直与大哥在一起,竟然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子。刚才还因为吃醋差点与杨悦打起来。越想越好笑,不由哈哈大笑,一发而不可收拾,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悦见武照如此说,已知她对杨豫之也有意,只因怕杨豫之误会才加以解释。见杨豫之笑个不停,怒道:“你若再笑,我这便带照妹妹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杨豫之大急,忙赔礼,说道:“大哥,我不是笑你,我是笑自己糊涂。这些天来,兄弟见大哥一表人才,一直琢磨谁家女儿能配上大哥,好央求母亲去做媒,没想到大哥原来是姊姊。”杨悦听了,笑骂道:“胡说八道,定是你心里怕我抢了你的妹妹,才想出这个鬼主意。”

    杨豫之的确有这个意思,见杨悦比自己漂亮,又成天与武照见面,生怕万一杨悦也对武照有意,成了自己的情敌,所以才想出这个法来。被杨悦说中,面上一红道:“大哥骗的豫之好苦。”杨悦笑着叮嘱杨豫之不准告诉任何人她是女子,在人前还要叫她大哥才是。杨豫之原本叫惯了她为大哥,一直当他是男子一般,也不愿改来,忙点头答应。

    杨悦见他二人郎有情妾有意,心中已有计较,不再当电灯泡。寻个借口支开武权,让武权到山下的泉中取水。自己也趁机溜走,向杨豫之挤挤眼,说道:“你先陪照妹妹四下看看,我却看看武权,怎么取水去了半天还不回来。”说完头也不回走开。

    杨悦前殿后殿,四下瞧瞧转转,见寺院不太大,香火却很旺,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心中暗想:这“黑纱罩”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杨豫之此时若与武照牵着小手卿卿我我,保管别人认不出是谁。

    杨悦走到一处僻静处,见有一个老和尚正与一个少年在下棋,便站在一旁观战。杨悦向来涉猎很广,棋艺谈不上多高,但也不算太低。平日与父亲下棋,往往还能够出奇制胜。老和尚与少年下棋都很入迷,杨悦也不打挠静静观看。两个人下棋极慢,每出一招似乎是想了无数后招一般,斟酌半晌,看了一个时辰,二人竟然还未能分出胜负,不免有些气闷。于是笑道:“这样下棋,只怕是下一天也下不完一局。”

    老和尚与少年似乎刚看到杨悦,齐向她看去。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不知施主,有何赐教。”杨悦笑道:“赐教不敢,只是如此下法让旁人看了未免气闷。不如下快棋过瘾。”少年奇道:“何为快棋?”杨悦道:“规定好下一招棋顶多用多长时间,以免一方下棋,另一方却等得快要入睡。”老和尚与少年相对望了一眼,少年有些蠢蠢欲动,眼中闪出光芒。老和尚却不以为然:“施主有所不知,这下棋其实也是一种修练心性的法门,岂可为了一决高下而一味图快!”少年见和尚如此说,便只好又与和尚入定一般地下棋。见杨悦有些不服,便安慰道:“小兄弟的方法也未失是一个好法子,只是大师说得也十分有理,这样下棋的确是修心养性的好法子。”

    杨悦耸耸肩,心道:“什么修心养性,‘磨洋功’的好法子还差不多,古人真是闲得没事干,尤其是和尚更是一般吃喝不愁,不事耕种,闲时间多的没处打发才会想尽办法消磨时间罢了。”不再理他们,自己悻悻而去。

    杨悦看看快近中午,心想杨豫之与武照大概谈的也差不多了,第一次出来,不能耽搁时间太长,以免杨夫人生疑,便回去寻他二人。见杨豫之与武照二人竟然还站在刚才与她分手的地方。武照站在大殿前面对石碑羞答答地双眼直盯着石碑。半丈开外,站着杨豫之一动不动盯着武照。杨悦心道:“莫非两人谈的不愉快,闹了什么别扭?”忙走上前。

    杨悦拍拍杨豫之的肩头,悄声问道:“谈得怎么样了?”杨豫之似是如梦初醒,问道:“什么怎么样?”杨悦说道:“你约照妹妹出来,不就是要谈情说爱吗?怎么她意下如何,对你有没有意思?”杨豫之恍然道:“呀,大哥去找武权,我与照妹便在这儿等,等了这半天,这才等到你回来。”

    “妈唉高的!”杨悦奇道,“你们不会一直便这样傻站着,一句话没说吧!”杨豫之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说道:“我忘了说话。”杨悦真想敲他那榆木疙瘩,心道:历史上记载你声色犬马,十足一个花花公子,真替你叫冤,还没见过你这般老实的公子哥儿。如果是现代人,一顿饭功夫,已不知会发生多少故事出来,你却还在这儿,你望着我,他望着你,没说上一句话。难道还让姑奶奶现教你如何谈恋爱不成?

    杨悦虽然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但收到的情书却有一大堆,其中不乏有十分肉麻之词,让人看了面红耳赤。心想,看来还真得找个时间,好好开导开导这小子,若由他们自由发展,天知道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当下苦笑道:“今日到此为止,改天再玩儿吧。”拉起武照、寻了武权一齐下山回家。

    回家路上,杨悦想起武则天地事儿,便问杨豫之知不知道宫中有个叫“武媚娘”的“才人”?杨豫之摇摇头说没听说过。见杨悦有些失望,便又说道:“或许巴陵公主知道,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问问她。”

    巴陵公主是李世民的第七女,嫁于自家老姐的儿子柴令武。柴令武的老爹老妈便是大大有名的柴绍与平阳长公主。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妹们,公主才是皇上的女儿。平阳长公主与李世民一母所生,自小感情十分要好。而且柴绍一向是忠实的秦王派,因此李世民当了皇上,对柴家更是不吝赏赐,柴绍封霍国公,连国公府都是李世民赐给的。提到平阳公主,不得不提提“娘子关”。据说当年李渊自太原起兵之时,她的女儿平阳已嫁给柴绍,被朝庭通缉。柴绍逃走,去找老丈人一同造反。平阳则将家人聚在一起,组织精壮家丁,入到深山之中占山为王,自称李公子,四处招兵买马,一直坚持到老爹与老公打回来。而当时平阳公主结兵的地方,便是今日万里长城上的一关——“娘子关”,在山西与河北交界的太行山深处今河北省井陉县西口。“娘子关”正是因她而得名。

    杨豫之乃长广公主之子,平阳长公主便是他的姨妈。长广与平阳长公主老姐俩平日关系很好,走动较勤。巴陵公主叫俩人都叫“姑姑”,其中一个不还兼任“婆婆”,少不了经常相陪。因此杨豫之与巴陵公主还算要好,见杨悦要问宫中之事儿,自然第一个便想到巴陵公主。

    杨悦见说有英雄结识,便吵着第二天便去拜访。拜访女眷当然更好是有女眷陪同。杨悦不喜欢戴那个劳什子“黑面罩”,便约武照一起同去。

第十章 妾意郎情(上)

    第二日,杨豫之带杨悦、武照一起到霍国公府去找巴陵公主。

    霍国公柴绍出身将门,自幼以任挟之气出名,专好打报不平、抑强助弱。娶李渊的三女儿为妻,妻子平阳公主(注1)也是见识不凡,向有侠风,夫妇二人夫唱夫随十分恩爱。当年李渊起兵,柴绍奔太原跟随丈人一同造反,有勇有谋,立下不少功劳,功封霍国公。

    霍国公府便在东宫附近的永昌坊。

    不凑巧的是,三人到了霍国公府,巴陵公主不在家,她陪着婆母兼姑母平阳长公主去弘福寺听玄奘法师讲经去了。巴陵公主的驸马柴令武到是在家,但他一向对杨豫之不屑一顾,见杨豫之引着人来,连带将杨悦与武照一同待慢。见到杨豫之,打趣道:“‘浪荡子’怎么有闲没去斗鸡玩狗?”“浪荡子”乃是李世民对杨豫之的戏称,一班公子哥儿也时常拿此打趣杨豫之。

    若在平日,杨豫之或许不去理他,只是今日有武照同在,见柴令武讥讽自己,心中大怒,便反唇相讥道:“你怎么有闲没去跟在魏王身后侍候?”

    魏王乃是李世民的第四子李泰,自小聪慧异常,文武兼备,才华横溢,最受李世民宠爱,常对之大加夸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泰渐渐地竟然生出野心,想要谋夺太子之位。当时太子还不是现在的太子李治,而是李世民的大儿子李承乾。李泰与太子各自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以至于李承乾铤而走险,阴谋早日篡位,结果事败。李世民斥问他为何造反,李承乾回答说是李泰所逼,若真让李泰做了太子,死也不甘心。李世民听了恍然大悟,心知若让李泰果真当了太子,只怕日后子孙们更要有样学样,以阴谋而夺位争权,因此废了太子李承乾,却也贬了魏王李泰,另立晋王李治为太子。柴令武正是李泰一党,撺掇李泰争太子之位的首号“功臣”。

    魏王是李泰过去的封号,如今已被贬为“东莱郡王”,幽禁在将作监。杨豫之这样说,自然是故意讥讽柴令武。

    果然,柴令武听了大怒,一把揪住杨豫之的前襟,当胸便是一拳。杨豫之也不示弱,飞起一脚踢向柴令武左腿,二人你一拳我一脚,便在厅堂中打了起来。

    杨悦知道这段历史,但并不知道杨豫之所说的“魏王”便是李泰,李泰最初封为宜都王,后来改封卫王,后来又改封过越王,再后来又改封魏王。也不知道李世民瞎捣鼓啥,如果不是搬着历史书,谁能记的清楚李泰到底封了什么王。见二人没说两句已打在一起,一时也手足无措。武照更是骇得躲在杨悦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杨悦见杨豫之虽然“不要命”的硬拼,却不如柴令武。柴令武明显武艺不错,有路数章法,比杨豫之高明了许多,虽然一时对杨豫之的死缠烂打无可奈何,却明显占了上风。时间一长,杨豫之便要落败。

    见杨豫之吃亏,杨悦岂能袖手旁观,不过真要下手去打,只怕也是白搭,就是拉架,估计也会被柴令武一块狂凑。当下,便哈哈冷笑起来。

    听到杨悦的笑声,二人一愣,果然暂时停住,一齐向杨悦看去。兀自一人抓住对方的头发,一人扭着对方的胳膊,如同斗鸡一般。

    见二人停住,杨悦收住笑,冷哼一声道:“素闻霍国公柴老英雄急公好义,乃是赫赫有名的好汉,最爱结交朋友。没想到却原来如此待客,真真是胜名之下,名不副实。”

    柴令武见他提到自己父亲,他向来以父亲为搒样,以英雄自居。见杨悦讥讽,心中虽然不服,却被杨悦拿理封住。古语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来是客,自己今日的行为的确有欠考虑,当下向杨豫之狠狠地瞪了一眼,收回拳头,说道:“我柴府对待英雄好汉,自然以礼相待,对待……”扫了杨豫之与杨悦一眼,露出一脸不屑,言下之意,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悦见二人不再打,趁机一拉杨豫之,惜字如金,向柴令武拱手,说道:“告辞!”昂然而出。显然是在告诉柴令武,你不把我们当朋友,我们也不把你当什么好汉。

    双方话不投机,柴令武也惜字如金,只说两个字:“不送。”

    杨豫之本待还要理论,已被杨悦携着走出柴府。三人悻悻而出,兴致全无。杨豫之头上淤清了一大块,嘴角也被打破,流出血来。杨悦便劝他先回家休息,有事以后再说。武照悄悄地将手绢塞到杨豫之手中,低头不语,显然是为杨豫之痛惜。杨豫之原本在心上人眼前跌了面子,正气得不打一处来,见武照关心自己,一时激动,忘了伤痛,不肯就此离开。非要到弘福寺再去找巴陵公主。杨悦指指他的衣衫,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杨豫之见自己衣衫不整,不想将自己的负面形象给武照看去,便乖乖回去。

    却说杨悦等人各自回家。没有注意到走出柴府的时候,恰好被一人看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杨悦几次三番戏耍的无赖子。无赖子姓柴名进,属柴姓族人,不过家道中落,只是个落破子弟。他的哥哥柴荣在霍国公府上当总管。那日与杨悦分手后,第二日,柴进按照杨悦所说的路线,向东向西向南向北一路折腾,最后走到的地方却是皇城。才猛然醒悟,又被杨悦耍了。暗暗恨道:“秦业啊秦业,看我不……”又意识到“秦业”正是“亲爷”,连姓名都是在耍自己。从前的“王八蛋”王大哥,不用说也是在骂自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越想越气,柴进这个恨呀,恨不能立刻将杨悦揪住生啖其肉。却又不知去哪里找杨悦,便到霍国公府来找大哥商量。

    没想到冤家路窄,他刚进柴府,恰好遇到杨悦与杨豫之、武照从柴府出来。别人他不认识,杨豫之却非常认识,这得益于杨豫之这个纨绔少年,每日架鸡斗狗,于市井之间乱混,混出不小的名气。加上他是皇亲国戚,正经的皇上外甥,谁人不给点面子,哪个敢去招惹于他。因此柴进见杨悦与杨豫之在一起,心中一惊,道:“莫非这小子也是皇亲国戚?”忙闪身避开,不敢让杨悦看到。

    柴荣见兄弟来找自己,问他有什么事儿。柴进长叹一声,心想:看来这仇是报不了了,自己再怎么混也不敢跟杨豫之这等皇亲国戚较劲啊。当下将来龙去脉给哥哥说了。柴荣闻听大怒,道:“谁瞎了狗眼,敢在咱兄弟头上动土,也不瞧瞧咱柴府是什么地方。”

    柴进说道:“只怕这仇不好报,正是刚才与杨豫之一起出去的那小子。”

    柴荣听了喜道:“如此真是太好了。此事定能让柴二公子为咱做主。”便将刚才杨豫之与柴令武打架的事儿详细地说于兄弟。

    柴进大喜,心道:老天有眼啊,你得罪谁不好,偏偏成了柴二郎的对手。忙让哥哥快去向柴二公子处告状。

    柴荣眼珠一转,说道:“兄弟想要报仇,只怕要委屈一下。”柴进问怎么办?柴荣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计策说了,柴进一咬牙点点头。柴荣从门后将“门插官”取下来,狠狠地向柴进头上敲下,柴进当即头破血流。柴荣又找了一块破布,随意四处的擦擦,将柴进弄得满面血污,十分凄惨。兄弟俩直奔柴令武的书房而去。

    柴令武无端与杨豫之打了一架,虽然没吃亏,却也没沾光,眼角被杨豫之打成铁青,头上还被揪下一小缕头发。正闷闷生气,见柴荣慌慌张张地跑来,倒地便哭,奇道:“你干什么?谁欺负你了?”柴荣哭道:“公子爷,不是小人,是小人的兄弟无端被人打了。”

    柴令武皱皱眉,道:“你兄弟怎么了?”

    柴荣见柴令武不耐烦,忙嚎道:“还不是杨豫之杨公子仗势欺人,在外面作威作福……”

    一听跟杨豫之有关,柴令武心头火起,说道:“杨豫之那斯又怎么了,你快说来。”

    柴荣不答,反而问道:“公子爷,与杨豫之一起来那人是什么来头?”

    柴令武不知他什么意思,说道:“那姓武的小子,好像是武士彟的儿子。”

    见说杨悦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柴荣心中大定,便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杨悦如何仗着与杨豫之之势,如何欠了他兄弟三百银银子不还,还将兄弟打成重伤,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柴令武听了大怒,一拍桌子道:“好一个武悦,竟敢仗着杨豫之那败家子的势,欺人太甚,无法无天。”让柴荣把他兄弟唤来,仔细问了情况。柴进正等在门外,巴不得诉说,又将杨悦如何连骂带打,在那打了他,仔仔细细地说了,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柴令武又见他头上冒血,一脸惨状,果真是伤的不轻,怒道:“姓武的,看你长的文文弱弱,手也太黑了!你们不必害怕,本公子一定为你讨回公道。将你哪三百两银子分文不少地讨回来。”

    柴荣柴进听了,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作忠厚老实,可怜巴巴地道:“公子爷,我们也不求要回什么银子,只想求公子爷给咱讲句公道话,向杨公子求个人情,莫让武悦那小子太嚣张,求他放过我兄弟,不要再找我们麻烦就行。”

    这哥俩其实刚刚才知道杨悦的名字,心想原来是武家子弟。那武士彟不过是个卖豆腐地出身,赶上运气好,认识了太祖李渊,李渊提携他当个官,没什么根底。反道是杨夫人杨氏系出名门,与杨豫之的父亲是堂兄妹,但也不是什么皇亲贵戚,在这长安城中,比他们权高势众的多如牛毛。更何况武士彟一死,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过做个少监、少卿之类的小官,如何能放在柴氏兄弟眼中。心想:自家公子想要找他们悔气,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柴令武见二人如此委曲求全,更加激起心中不平,说道:“你们不必多说,杨豫之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正要教训于他。既然有这等事儿,少不得为你们打报不平,将那姓武小子揪了来,为你们赔罪。”

    柴荣假装要息事宁人,说道:“公子爷,你的厚爱我兄弟心领了。只要公子爷出面,我二人不再受人欺负便好,一切听从公子吩咐便是。”

    柴令武见二人通情达理,那里会想到有假,表示这个闲事自己管定了,一定会为二人做主。柴荣柴进暗喜,千恩万谢。

    杨悦不知已被人算计,每日照样四处玩耍,不亦乐乎。那日到柴府上,听说巴陵公主去听三藏法师讲经。想起唐僧,心想:三藏法师岂不就是“唐僧”——“唐三臧”。这么说他已经从印度取经回来了。自己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不去结识一下大名鼎鼎地“唐僧”岂不遗憾。

    “唐僧”在大唐时代当然不会叫做“唐僧”。这一称号对于当时的外国人来说,不过是“大唐僧人”的统称。而非后代《西游记》中的专指三藏法师一人。唐僧俗家姓陈,法号玄奘。并非像《西游记》中所说他的父亲在上任途中被人害死,母亲将他放在容器中任其顺流而下飘到了寺院从此出家。他的外祖父更不是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殷开山,而是穷苦人家出身。事实上唐僧有两个哥哥,他的二哥也是出家人,法号长捷。因为家境贫困,玄奘自小便跟二哥住在寺院,学习佛经。后来也成为佛家弟子。玄奘游学各地,遍访名师,很早便名声大振。因为当时小乘佛教流行,而大乘佛教由于经典较少,许多要义解释不通。因而玄奘有心到印度学习,研究大乘佛教。于贞观二年到达印度,在印度遍访名师,四下辩经,无人能敌。十几年后才回到大唐。

    打听“唐僧”可能没人知道,但打听玄奘并不难。三藏法师正是“唐僧”玄奘,已于贞观十八年(注2)正月从印度回到大唐。带回了大量经书,受到李世民器重,而且将他留在弘福寺,由朝廷供给所需,组成译场,进行翻译、著作、讲经。因其通晓经藏、律藏、论藏,尊称为“三藏法师”。

    杨悦心道:不知那“唐僧”是像《西游记》中写的那样英俊,被众女妖所爱;还是像《大话西游》中那样是个罗哩巴嗦的麻烦精。抽个时间约了杨豫之以及武照一起去弘福寺玩耍。

    大家心照不宣,杨豫之与武照另有目的,杨悦一到弘福寺便“闪”走。由杨豫之“照顾”武照,自己四下去找“唐僧”。

    不是开坛讲经的日子,想找“唐僧”还真不容易。杨悦四下转了一圈,拿着大扫把扫地的凡僧见了不少,唯独没有见到样貌“不俗”的神僧。

    左转右转,见到大殿左面有一处单独地院落。院门虚掩,里面无声无息,不知是什么地方。杨悦好奇心起,推门进去,正要往里走,突听有人说道:“施主,请留步。”

第十一章 妾意郎情(下)

    杨悦看时,见是一个面相十分英俊的和尚,气质高雅,神情俊秀。心中不由赞道:“好一个超凡脱俗的俊和尚。”只觉得这和尚“骨格清奇”,生来便应是做和尚的料。真正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如古龙UU小说的无花和尚一般俊雅脱俗。心道:难道他便是传说中的“唐僧”,难怪一路上被众妖喜爱**。旋即又想不大可能,这个和尚看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那“唐僧”只在印度就留学了十几年,如今至少也有四十岁了。怎会是这样一个妙龄和尚?

    杨悦双手合什道:“有路便为人走,有门即为人入,路过此门,岂能不入,大师莫怪。”

    妙和尚上下打量杨悦,见杨悦所谈暗含无限禅机,似是而非,似理非理,私自闯入院中,还无理狡辩,双手合什道:“贫僧即未问责,施主已先解释,可见施主先自心虚。”

    杨悦见他正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嘻嘻一笑,强自辩道:“妙和尚妄揣人意。”

    和尚随即答道:“佳公子乱度佛心。”

    杨悦见他才思敏捷,暗暗称奇。又见他服饰考研,虽是一般僧袍,却有无数暗色花纹,布料乃是当时十分珍贵的白折布,也就是现在的棉布,只是那个时候棉布是从西域进口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在中国市场上比丝织品要贵,只有宫廷贵族才用得起。一个和尚能如此富有,真个令人出奇,当下取笑道:“色即是空,和尚空着色相。”

    和尚微微一笑,道:“空即是色,贫僧色即相空。”俩人一个讥讽和尚做了和尚却俗心不灭穿着华丽。一个回答说华丽的服装也是空,华丽与不华丽同样都是空。

    杨悦听了哈哈一笑,赞道:“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和尚。”和尚也笑道:“公子也非凡人。”

    杨悦正要问和尚法号。却见从院外又走来一人,乃是个俊美的俏书生。但此书生太过俊美,几乎到了妩媚妖冶的地步。俏书生似是与和尚十分相熟,一双妙目含情,似嗔非嗔,如梦如幻。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绝色的佳人。杨悦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微微一笑道:“俏佳人吹皱佛心。”打趣和尚会被刚进来的俏佳人吹动凡心。

    和尚见说面上一红,不敢看杨悦。低头念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公子说笑了。”心中却暗暗惊心:难道他看出了自己与她的关系?

    杨悦见和尚面色有异,心中一动,心想:和尚难道真与这女扮男装的俏佳人有关系?若果真如此,此人莫非便是三藏法师手下有名的“辩机”和尚?而这俏佳人便是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与和尚辩机的私情,被后代小说以及电视演义地轰轰烈烈。有的甚至将高阳公主写成反封建追求自由恋爱的先锋。不过辩机反而因为与高阳公主的这段恋情,千古之后名声不衰,要比与他一同选为“唐僧”助手的其他和尚要出名得多,虽然这种名声并不好听。此地即是弘福寺,弘福寺里遇到“辩机”有十分之**的可能。有这样文才与样貌的和尚,中怕除了辩机当没有几个。

    杨悦想到此,微微一笑道:“和尚莫非乃是辩机?”杨悦猜的一点不错,这个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辩机。辩机见她知道自己法号,也很奇怪,微微一怔,点头道:“公子认的贫僧?”杨悦笑笑不语。更无异议,那女扮男装的美人当然便是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却并不知道已被杨悦瞧破,也不明白二人在说些什么。见杨悦是个英俊非凡的年轻公子,便向他莞尔一笑。杨悦只觉得朵朵花开、百媚顿生,心道:我不是男子,如若是个男子,就这一笑,恐怕当真会被勾了魂去。难怪“辩机”当了和尚,仍然为情所迷。

    辩机被杨悦连连道破玄机,心中惴惴,又见高阳向杨悦媚笑,心中微微有些醋意。一时不知所措。

    杨悦笑道:“和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高阳公主见杨悦说话直截了当,十分有趣,不待辩机说话,妙目在杨悦脸上打了一转,娇笑道:“自然乐而忘返。”回头学着杨悦的口气,对辩机说道,“和尚,还不拿茶水来?”

    辩机略一迟疑,说个“请”字,从室中取出茶具,引二人到院中林荫花漫地亭中坐定。佛音缭绕、鸟语花香、清泉香茗,果然是种优雅脱俗的享受。

    辩机将一火炉放于身侧,自井中取水,待煮水开来泡茶。对于杨悦来说泡茶不算稀奇,但对于当时人来说可以说十分“前卫”。古人吃茶一般是煮着来吃。而且古人茶叶与现在不同,分散茶与团茶。散茶与现代的茶相似。而团茶则是经过“采、蒸、捣,拍、焙、穿、藏”等七道手续制成。团茶较贵,一般百民之家只用散茶。上好的团茶十分昂贵,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用得起。

    辩机用的龙凤茶团唤作“白乳”。制造精微,如玉在璞,龙纹精妙,是上好的龙茶,产自福建,乃是御用的恭品。辩机如何能有此茶,自然是拜高阳公主所赐。杨悦细观茶团先已叫一个“妙”字。高阳公主十分得意,笑道:“这茶妙,和尚的斟法更妙。”

    未泡茶先洗怀,杨悦看辩机斟茶的手法,便知是道中高人。心想:这和尚当真有些门道,连斟茶手腕也如此潇洒淡定,处处透出儒雅俊秀之美,与现代茶馆里的美娇娘的茶道相比,却有另一番风流。当下笑而不答,仔细观赏。

    辩机将白乳碾成细沫,放入壶中,将煮开的水直冲而下。茶末被打散,翻滚而上,会聚浮于水面上,水花翻起泡沫,刹那间幻化成一朵盛开的牡丹,半盏功夫才逝。而水气上升,幻化成一尊佛像條然而逝。杨悦看得目瞪口呆,这种分茶的功夫,她只在书中读过,没想到今日得见奇观,不由大加叹服。所谓“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分茶的技艺在宋代士大夫们最为流行,唐代有此技艺实是少见。分茶泡沫翻花,如万花筒一般,幻化成形,令人拍案叹绝。杨悦心中不由大叫可惜:“自明太祖朱元障罢龙凤茶团以来,这分茶的艺术已失传,真是可惜。”

    辩机见杨悦叹服,十分得意,向高阳公主眄了一眼,说声“请”。茶水虽然十分香淳,只是杨悦喝惯了后世的散茶,对发酵过的茶团终是不能欣赏。

    待第一道茶过,辩机向杨悦问道:“不知公子高名?”杨悦摇头笑道:“萍水相逢,以心会友,何必问及姓名。我便称和尚为和尚,和尚称我为公子,岂不更显清雅。”

    高阳公主也拍手称妙:“你二人,一个和尚,一位公子,我怎么称呼?”杨悦瞄她一眼,笑道:“你自然称作‘美人’。”

    高阳公主见杨悦识破自己是女人,微微诧异问道:“公子,怎么便认定在下是女子?”

    杨悦笑道:“美人姿容只怕天下无双,幽兰香卉岂是男子能比。”

    高阳公主见杨悦俊雅清秀,如珠玉在侧、光彩照人,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如此直白地夸赞自己漂亮,芳心大悦,拍手笑道:“公子当真乃是十分的雅人。”对辩机道,“和尚反而落了俗套。”辩机见在高阳公主面前自己连连吃瘪,不由暗暗生气,生出与杨悦比拼一番之心。

    高阳公主说道:“雅境雅人,你我三人何不以诗会友,以助雅兴。”

    听到说要写诗,杨悦不由暗暗皱眉,心想:如果是作对,俺也是常在“天涯”里混的人,对个对子还能信手拈来。若说做诗,尤其是作古代的近体格律诗,从南北朝“沈美腰”作四声八病以来,平仄讲究太烦人,让人头痛。偏偏唐诗正是律待的大盛时代,如果真让自己做律诗,莫说自己是中文高才,只怕也很困难。

    见到杨悦皱眉,辩机以为杨悦怯了,心想以自己的文才,定不会输给这小子,便极力赞同。

    杨悦看到辩机跃跃欲试,知道辩机想在高阳公主面前露脸。心想:你一个和尚不谈经念佛,偏学什么书生写诗拽文。我杨悦与你比背经书可能比不过,但和尚偏要比诗文,便是我不会做诗,有上千年的古人已为我做好了诗句,信手拿来还怕你不成?让你个花和尚不务正业,今日非打打你的气焰不可。当下微微一笑,算是答应。

    古诗从诗经以来,起初格律、韵脚并不严格,但从南北朝开始,沈约、谢眺等人创“永明体”,将四声切韵用于诗歌之中,得出后来的所谓的“四声八病”,平平仄仄地进行音律对仗,才有了后来的律诗。在文学史上被称为“近体诗”或者“今体诗”,而唐之前自由的诗体称为“古体诗”。

    沈约也就是杨悦所说的“沈美腰”,据说此人的腰异常美妙,那个爱写词的风流才子皇帝李煜曾写过“沈腰潘鬓消磨”,将沈约的美腰与潘安的美髯相提并论,自比自己美丽的身躯如今又病又老,可见沈大才子的腰的确美的很。与白居居的美妾小蛮的腰,一雄一雌传扬千年。

    三人成犄角之势,高阳公主看看左右二人,见一个貌若潘安,一个美比卫玠,迷离着双眼,心中起伏不定。面上却十分的烂漫,说道:“就以今日之情境,看谁诗做的快做的好。”杨悦与辩机点头称好。

    杨悦盘算着此情此境用哪一首才应境。千年的古诗,要找应境地诗还真不好找。正在琢磨,片刻之间,辩机示意做好了。杨悦见他已得诗,只好随意找了一首,灵机一动,加以改动,只用韵脚,重新真词,竟然也不错,当即也说已得。高阳公主见二人已得诗,将手一摊,笑道:“好快,你们先说来听听。”

    杨悦示意辩机先请,辩机也不客气,吟道:“山寺日已偏,亭中坐听禅,清流濯尘心,佛前度因缘。”摆一个风流才子的pos,向高阳公主斜睨一眼,面有得色。

    杨悦心中不由赞道:和尚做诗还真有两刷子。“清流濯尘心,佛前度因缘”,如若不知他与高阳公主之间的龌龊,只怕听这诗会以为和尚当真是出尘脱俗的方外之人。只是如今,你这花和尚度的不是“因缘”而是“姻缘”。

    想到此,杨悦微微一笑道:“和尚,果然好诗。”

    高阳公主也拍手叫好:“山寺、亭中、听禅、佛前,十分地应境。”转头又向杨悦说道:“公子,你的诗来。”

    杨悦双手一拂,摇头晃脑吟道:“绿枝荫幽院,香茗飘亭苔,佛音心中绕,”“绕”字拖一个长音,猛然将头凑向高阳公主,双眼盯着她,嘻嘻一笑念出最后一句,“美人入帘来。”

    高阳见他将自己也写入诗中,兴奋地咯咯娇笑,双眸含情射向杨悦,说道:“公子的诗比和尚更妙。不仅有境,还有人物,公子胜出。”

    辩机见杨悦人比自己美,诗比自己好,高阳公主显然对杨悦产生爱慕,不由心中炉火中烧。

    杨悦问高阳公主可得了诗。高阳公主笑道:“美人不才还没有得诗。甘愿献上一曲以谢罪如何?”杨悦哈哈笑道:“美人弹琴必定香艳,公子敢不洗耳恭听。”高阳公主听了又是一阵娇笑,回头对辩机说道:“和尚去取美人的琴来。”

    辩机见杨悦与高阳公主**,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又气又怒,赌气道:“要取自己取去。”高阳公主却也不以为改忤,轻轻一笑,径自入室中自去取琴。

    杨悦看辩机一脸怒容,潇洒神情全无,笑道:“我这里还有一首词,请和尚品评一下如何?”

    辩机没好气说道:“说来听听。”

    杨悦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伤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里暮雪,只影向谁去?”正是元好问的《迈陂塘?雁丘词》上半阙。也是大魔女李莫愁的最爱,平日没事儿便唱,到死在火中唱的还是这首词。杨悦只略作了些改动,将“离别苦”改成了“伤别苦”,却是正中辩机此时心境。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辩机念着竟然痴了。与高阳公主一起的点点滴滴拥上心头。他原本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和尚,一心向佛,聪慧出众,才华横溢。有一天,遇到到高贵美丽的公主,从此坠入情网,一发不可收拾。犯了佛戒,本当不得什么和尚,只是公主却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她有家庭有丈夫,无论自己再怎么爱她,也不过是镜中水月。可是真要与公主分手却又万般舍不得。哪里想到这个佳公子一来,公主便将自己放在一边,眼中全是这位佳公子。问世间情到底为何物?欢乐趣,伤别苦,而今只怕便要面临这分手的痛苦……

    辩机原本非凡人物,只是深溺于对高阳公主的迷恋,以至于无法自拔。辩机本以为以自己的风流样貌、非凡才华吸引高阳公主,高阳公主对自己也如自己一般极其爱恋。如今见杨悦一到,先被杨悦的美貌打败,又被杨悦的才华比输,心中已生了许多挫败之感。又见高阳公主对杨悦如当初见到自己一般,被深深的吸引,心中如何不愤。发现高阳公主并非一心迷恋于自己,便产生灰心的感觉,对自己情陷高阳公主是否值得第一次产生了疑问。

    杨悦叹息一声道:“和尚若有感悟,听我一言:佛前红鸾动,公主入梦来,本为方外人,何必惹尘埃。以你的修为,本应在佛法上有不小的贡献。苦海无法,回头是岸……”

    辩机听了,猛然一惊,如菩提灌顶,顿时醒悟,心道:“此公子与我素不相识,却十分了解我的事情,莫非乃佛祖派人前来点化于我?”心中茫然地望着杨悦。

    杨悦知道辩机如此下去,最终的结果是事发后,被李世民处以“腰斩”之刑。见他才思敏捷,气质非凡,有心提醒他不要执迷不悟。见他此时终有所醒,正要再进一步劝说。却听身后传来高阳公主的娇笑:“你们谈什么,这么入迷?”

    辩机看到高阳公主娇媚如花的笑脸,双眼为之一亮,含情脉脉哪里能肯移向别处。杨悦不由暗自摇摇头,心想:“罢罢!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辩机情陷高阳,只怕是无法解脱。我又何必多事儿?”

    高阳公主向杨悦含情一笑,将手中瑶琴置于几上,手腕抚动,霎时间乐音流动,情意绵绵而出,双手飞舞于琴弦之上,如蝴蝶一般,快如闪电,速如激风,琴音如飞…….杨悦一时间看得呆住,心中叹道:高阳公主果然有过人之处,就这一手弹琴之技只怕是天下无双,更加上绝色的美貌,如何不引人入迷。辩机双眼痴痴地盯住高阳,高阳公主却媚眼如丝的洒向杨悦……

    杨悦看到高阳公主勾魂摄魄的双眼,有点招架不住,起身笑道:“美人的琴技果然非同凡响。只是时辰不早,和尚、美人你们继续,公子可要先走一步了。”心想你们继续玩你们的“游戏”,我不当电灯泡了。

    辩机见杨悦说要走,正合心意,淡淡地说声:“请便。”

    杨悦也不计较,不待高阳公主出声,说走便走,匆匆而去。没走几步,高阳公主却追了上来,说道:“公子,等等我,我与公子一起走。”杨悦见说,大感头痛,心想自己不过一时玩耍,不会真被这美人看上了吧。见辩机愤愤地看着自己,心中好笑,心想:“你这不知好歹的花和尚,我偏要气气你。”

    等高阳公主走近,故意用手去拉高阳。高阳公主有点慌乱地回头看看辩机,却没有缩手,任由杨悦拉着出了小院。等到走出辩机的视线,杨悦才放开高阳公主的手,似笑非笑地说道:“美人,你跟我来做什么,我还要去找朋友去。”

    高阳公主将半个身子投向杨悦,娇声说道:“公子,何不一起去?”杨悦见她脸如桃花,玉女含春,心想:好一个放荡的俏公主,真是白白辜负了后人为你找的许多情由。明明已与和尚相好,却又来勾引我。偏偏我不是男子,如果真是男子见到这等尤物,只怕不陷进去才叫变态。想想自己如果再继续与她**,恐怕立刻便要露馅。忙正色道:“美人,我乃诗书人家,君子守之以礼,岂敢随便。”

    高阳公主一怔,没想到自己**,却被这少年拒绝,大感意外。心想:还从没有一个人,是自己想要却不能得到的。这少年明明迷恋于自己的美貌,却故作矜持。看来自己要再大胆主动一些才好。拉起杨悦地手放到自己胸前,说道:“公子你听,美人的心好紧张……”如此放荡的行为,在她脸上偏偏荡漾着一幅无邪天真的神态……

    杨悦只觉指端一酥,手中一滑,砰然心动,大惊心道:“乖乖隆个冬,再与这骚公主待一会儿,自己没准会变成‘拉拉’。妈呀,快逃。”忙抽回手来,说道:“美人请自重!”头也不回抱头鼠蹿。

    高阳公主见他逃走,气的直跺脚,骂道:“你是不是男人。”心想:“没见过比女人还要害羞的男人,中看不中用。辩机比你可要强了一百倍。”想到此,竟然又返回去找辩机。

    辩机见高阳公主追着杨悦出去,心头大恨。暗骂高阳无耻淫荡,又恨杨悦夺其所爱。一时又想起与高阳公主在一起的消魂时光,心中一阵热,一阵冷,心道:“罢、罢、罢,这等水情杨花的女子不要也罢。我原本佛门弟子不该生出这些念想,如今正好收了心意,一心念佛才是。”念一句“阿弥陀佛”,心灰意冷。

    正要回去,没想到高阳公主又回来了。辩机愣愣地看着高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阳公主见辩机痴痴地望着自己,心中一热,心道:“还是和尚好。”二人相见,少不得又有千般温存,万般情意……

    杨悦逃出很远,见高阳公主没有追来,才稍稍心定。心想:老天,各位才子们,千万别再给红杏出墙找理由,那是天生的风骚,骨中地淫荡!又想起书中曾记有高阳公主与辩机一起乱搞,她的老公叫房什么来着,是大名鼎鼎的房玄龄的儿子,为了家丑不外扬,竟然亲自为高阳公主把门护卫,实在是可笑。天,世道好乱耶!天知道被李世民称赞为“房谋杜断”的“房谋”,怎会生出这么不成器的儿子。

    看看天色不早,便去寻杨豫之与武照。杨豫之在杨悦的点拨下,果然有所长进。杨悦找到他们时,杨豫之正拉着武照的手。见杨悦过来,武照忙将手抽回。杨悦当作没有看到,招唤二人速速离去。

    注1:平阳公主于武德六年去逝,为小说故,让此奇女子长寿几年。

    注2:史实:唐玄奘于贞观十九年正月回大唐,小说中需要,因而早回来一年。

    注3:文中诗作,除注明出处者,均为飞刀自作,见笑。

第十二章 皇宫大内

    一连几天,杨悦都不敢再穿男装,着女装在家中与武照、武眉儿等人嬉戏。连杨夫人也感到了奇怪,问杨悦怎么闲在家里不出去玩?杨悦不好意思说高阳公主地事,只是笑笑说:“我总是穿男装,怕被人真地当作男子,反而忘记自己是女子。”武夫见说也由她去,说道:“既然你不出去玩儿,便学些东西吧,你喜欢什么,琴棋书画,对哪一样感兴趣。”

    杨悦想起高阳公主的琴技,心想自己小时候也练过琴,怎么才能练成那种神技呢?其它方面,“棋”对杨悦来说不是问题,无论象棋围棋都下得凑合。“书”更不用说了,杨悦是学中文专业地,常言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杨悦便是不会作诗,也会背上千首诗,信手可拈来。“画”杨悦练习过素描、油画,学的是西洋画法,与古人的水墨丹青大不相同,不过也算是会画。

    于是杨悦说道:“前些日子见到有人琴弹地非常好,好生羡慕。”杨夫人说道:“我朝科举取士必先考‘蔡氏五弄’、‘嵇氏四弄’,悦儿正应当好好学习琴艺。”

    杨悦好奇道:“蔡氏五弄是什么?嵇氏四弄又是什么?”若说梅花三弄她还知道,是十大古琴曲之一,原为晋人恒伊作的笛曲,后来改编成琴曲。怎么还有“蔡氏五弄”、“嵇氏四弄”。听说过蔡文姬地《胡笳十八拍》,却没听过《蔡氏五弄》。听说过嵇康和《广陵散》,但没听说过《嵇氏四弄》。不由汗颜,心道:自己妄称中文系的高才,现在看来实在是太“孤陋”了。

    杨夫人说道:“《蔡氏五弄》是蔡邕所作,《嵇氏四弄》乃是嵇康所作。”

    蔡邕,杨悦怎会不知,乃是蔡文姬的老爸,东汉末年有名的大儒,有其父才有其女啊。想想也对,蔡文姬的音乐素养,大概是继承了老爸的基因,天生的音乐天才。曾被匈奴虏去,后被曹操派人赎回。后人因此杜撰曹操与文姬有一腿,实在可笑。蔡文姬因为思念胡儿,于是做了《胡茄十八拍》,一生在“思归”与“思儿”中纠结。

    嵇康乃是“竹林七贤”中名气最大的一个,乃三国魏末的玄学代表人物。诗文继承建安文学,在文学上的地位很高。在音乐上,著名的“广陵绝响”讲的便是他因言获罪,临刑之时弹凑的一曲《广陵散》,杨悦岂能不知。只是说到他们的五弄、四弄,杨悦当真是“寡闻”了。

    问道:“五弄是哪五弄?四弄又是哪四弄?”

    杨夫人说道:“《蔡氏五弄》分别为《游春》、《渌水》、《幽思》、《坐愁》、《秋思》;《嵇氏四弄》分别是《长清》、《短青》、《长侧》、《短侧》四曲,合成‘九弄’,从大隋大业二年便定为取士必考科目。”说到隋朝大业,杨夫人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一时走神儿。大业是隋炀帝杨广的年号。要说杨广这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建过不少丰功伟绩,只是三征高丽,穷兵黩武,最终失了天下。

    杨悦叹息道:“隋炀帝一统江山、北伐突厥、开凿运河、开科举之先河等等丰功伟绩可比秦皇,文有《饮马长城窟》、《春江花月夜》等著名诗篇也是千古传唱,怎么就谥了一个“炀”字呢。”

    古代《谥法》说“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杨广只有四子二女,比起李世民有十四子、二十一女,怎么也不能叫做“好内”;“去礼?逆天?”比起杨广“一统江山、北伐突厥、开凿运河、开科举之先河”等等丰功为绩,将他与古代桀、纣相提并论,实在有点冤。李渊为他取一个“炀”字,实在是有点对不起他的姨表哥。(李渊的母亲与杨广的母亲是亲姐妹,都是北朝西魏八柱国之一独孤信的女儿。)

    杨夫人听了,似乎有些激动,点点头默然不语。

    杨广本人文学修养极高,常说自己若是参加考试也能得第一。他的《饮马长城窟》、《春江花月夜》等诗篇一改魏晋以来华丽堆辞的浮荡文风,回归清新言之有物,在中国文学史上影响力极大。

    杨悦知道古人好抚琴,有“士无故不撤琴”之说。没想到杨广直接将之定为科考取士的条件,大概也取自于他极高的音乐造诣。也由此可见古代文人雅士对琴的爱好与重视。琴为心声,闻琴声而知雅意。从一个人的琴声中便可知此人的节操、情趣。

    杨悦心道:“孔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古琴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必修科目,可知琴在古代人心中的地位。现代的学生反而只学习其中一、两艺:书或乐或数。可见传统之学荒废的太多了。”听了杨夫人的介绍,杨悦对琴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心想既来之则安之,现代学不到的东西何不在古代好好学习学习。

    第二日,杨悦早早起来,一时拿不定注意是穿女装还是男装。昨日杨夫人说要今日带她去拜师,如果穿女装就不得不戴那个“黑纱罩”,如果穿男装又有点心有余悸,更何况第一次拜师便不以真面目示人,应该不太礼貌。正思忖间,杨夫人让武眉儿传过话来,让杨悦今日着女装。

    杨悦见说,心想黑纱罩就黑纱罩吧,正好谁也看不到自己。不过武眉儿却并没给她罩“黑纱罩”,杨悦奇道:“怎么不用戴‘黑纱罩’?”

    武眉儿知道杨悦指的是面罩,咯咯笑道:“今日不用上街,只是坐在马车上,用不着那个。”杨悦这才明白,原来黑纱罩不过是贵族妇女逛街时才用的东西。

    杨悦与杨夫人坐上马车,叮叮当当一路来到宫城。杨悦笑道:“母亲,咱们不是要到皇宫吧。”

    没想到杨夫人却点头道:“正是。”杨悦奇道:“我要到皇宫里拜师?难不成我要拜的老师是当今圣上?”

    杨夫人不由莞尔:“休要胡说,圣上可没时间做你的琴师。”

    杨悦也笑笑,她怎会不知道那里不可能的,只是笑说解闷而矣。杨悦并不急于知道师父是谁,只是奇怪杨夫人怎么好像认识不少皇亲国戚。杨豫之是她的侄子,这次这个师父又和她是什么关系?

    杨悦第一次进皇城,从延喜门进入宫城前的横街。杨悦不由惊叹一声,朱雀大街已让她惊叹“好宽”,横街比朱雀大街还要宽。杨夫人告诉她横街有300步,以杨悦的目测大大超过200米,几乎是个长型的大广场,人走上去立时感到十分渺小,远处还有宿卫上番的卫士排成方阵正在操练。

    宫城大门的排场自与别处不同,五排洞门,十分宏伟。杨悦与杨夫人行至长乐门,马车不准进入。杨夫人向禁卫说明来意,禁卫已得了内宫传话,不去通报径直“护送”二人进入皇宫。

    杨悦不免好奇的四处瞧瞧看看问东问西,杨夫人向她打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多话,杨悦才吐吐舌头不再做声,乖乖地跟在杨夫人旁边。皇宫很大,穿过虚化门又穿过日华门,领路的侍卫换成太监,又换成宫女。大约走了近三里地,才到达目的地。

    杨夫人对宫中陈设似是十分熟悉,不似杨悦那样处处新鲜。二人立于咸池殿外,等宫女通报。不一会儿,宫女传杨夫人与杨悦进去,刚进殿门一位华丽的美夫人便迎了上来。

    杨夫人行过礼,向杨悦说道:“见过贵妃。”杨悦待要行礼,已被贵妃一把拉住,左右看了半晌,笑道:“果如姊姊所说,当真是绝世无双。”

    杨悦也不客气地回赞道:“贵妃雍容华贵,才是美貌无比。”贵妃莞尔笑道:“好一张乖巧伶俐的嘴巴。”杨夫人站在一边只是微笑,看着两人逗趣。

    贵妃将二人接入室内,与杨夫人交唤一个眼神,低声说道:“果真很像。”

    杨悦不知她们说什么,心中在想:原来贵妃是杨夫人的姊姊,那么也姓杨吧。杨贵妃,呵,唐朝的杨贵妃还真不少,李世民竟然也有一个。只是不知这个杨贵妃与那个杨玉环贵妃相比哪一个更美一点。“温泉水滑洗凝脂”那杨玉环若是白玉羊脂做的,眼前这个杨贵妃也是水晶做的,中年之人皮肤仍娇嫩无比,吹弹可破,似是能掐出水来。更让人着迷的是她的气度,温婉之中不失高贵典雅,一看便是极有素养的贵族女子。

    等二人坐定寒暄后,杨悦问道:“母亲,贵妃难道便是悦儿的师父?”杨夫人点头笑道:“贵妃的琴技学于名师赵耶利,至于贵妃是否肯收你为徒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杨悦必竟也学过几天琴,也知道赵耶利是谁。赵耶利是隋唐时期著名的琴师,人称赵师。在演奏技法上,赵耶利认为若仅用指甲,则“其音伤惨”,仅用指肉则“其音伤钝”,主张“甲肉相和,取音温润。”这种技法为后世广为采用。杨悦的琴技虽然不怎么样,但站古人的“肩膀”上,自然用的是最先进的凑法。

    杨悦当即拜倒在地大礼参拜,行过拜师礼。杨贵妃这次没有推辞欣然接受,自然是很中意这个徒弟。

    三人闲话一会儿,杨悦终于弄明白了她们的关系。杨夫人本名叫做杨华,乃是前隋皇族始安侯杨达之女。而杨贵妃名叫杨瑶,竟然是隋炀帝之女,母亲乃是著明美女陈宣华。而杨夫人的母亲则是陈宣华的姪女陈后主之女陈娴,虽然不同辈份,但二人年龄相若,情同姐妹。隋炀帝被宇文化及所杀,杨瑶流落民间,被杨达的妻子收留,更有患难之交,实实在在地比亲姐妹还亲。

    原来是陈宣华之女,难怪杨贵妃会如此美貌。杨贵妃已美若天仙,那陈宣华定然不知何等美法。否则杨坚死后,杨广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讳纳陈宣华为妃。“金盒送同心”的故事被后人传为美谈。说得便是杨广极爱陈宣华,然而陈宣华却被隋文帝占去。待隋文帝去逝后,杨广才有机会接近陈宣华。杨广用金盒封了一盒同心结,亲自封上封条,送给陈宣华,向其示爱。陈宣华不知是被迫无奈还是真心爱上杨广,反正最后嫁给了杨广,称作“宣华夫人”。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自来胡人便有此风俗。隋唐关陇贵族,虽然是中华之人,却与胡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杨广、李渊之母便是鲜卑贵族独孤信之女,实是亲姨表兄弟。因此,当时关陇贵族于婚配还是相当“开放”的。杨广纳父亲的妃子为妃后人大惊小怪,但在当时人看来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唐代更加乱得历害,不仅高宗李治娶了自己小妈武则天,玄宗还抢了自己儿媳杨玉怀,便是那李世民也曾经与自己弟弟地妻子私通。

    杨悦想到这些,不由摇摇头,心想:古代女子的命运真让人叹息。宣华夫人如此,武则天也如此。只是宣华夫人或者是被迫无奈,武则天却是主动与李治搞到一起。这千古一帝的女皇,到底是什么模样?对于武则天杨悦一直放在心上,心道这皇宫内院估计对她的行踪再清楚不过,因而问道:“师父,宫里可有个叫武媚娘的才人?”

    杨贵妃想了片刻,摇头微笑道:“从没听说过此人,宫中没有姓武的嫔妃。”

    杨悦心中暗暗奇怪,心想武则天应该是十四岁便入**,入宫被封为才人,称作“媚娘”,怎会没有此人?实在让人纳闷。难道武则天还未入宫?

    杨悦想起史书中记载,长孙皇后去逝后,在贞观十一年左右,曾有几位才女入宫,其中一个是李世民后期最为宠爱的徐惠,于是问道:“那**之中可有个叫做徐惠的才人?”

    “徐惠?徐才人?”杨贵妃一愣,笑道,“你是说徐充容吧。”

    原来她已做了充容。徐惠应该是与武则天同时入宫,怎么有徐惠没有武媚娘呢?难道是杨贵妃不知道?喃喃自语道:“不对啊,即然有徐惠其人,怎会没有武媚娘?”

    杨贵妃见杨悦神情奇特,说道:“京中姓武的大户不多,你问杨夫人便知,可曾知道武氏家族谁家女儿入宫做了才人?”

    杨夫人也摇头说没听说过。杨悦听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杨悦起先便疑心武则天并非京城人氏,此时更加认定武则天是从外省入宫,只是此时武则天到底入宫没有,却是未知数,心中暗暗纳闷:“难道史书记载有误?”

    杨悦拜过师。以后,杨夫人不再送她,杨悦每日自行到皇宫去学习。

    杨悦原本便有些根基,经明师点拨,很快便大有长进。抚琴十三法雄、骤、急、亮、粲、奇、广、切、清、淡、和、恬、慢;徐疾轻重,经杨贵妃手把手地教授。加上杨悦日夜勤练不缀,不到半月杨悦弹凑已流畅如水。杨贵妃见她手法已成,便开始教授她名曲。杨悦钟灵神秀,悟性极高,不久便已将“九弄”、“高山”、“流水”(注1)等名曲弹得有声有色。

    杨贵妃赞道:“悦儿之聪明,古之少有。”杨悦笑道:“师父缪赞了。像这高山流水,我以前也曾学过,加上师父教的好,所有才有此成就。”

    杨贵妃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悦儿之悟性,迄今为止,我所见之人只有一人能比。”

    杨悦见说,不由好奇问道:“能得如此师父夸赞,但不知是谁?”杨贵妃说道:“便是当今圣上。”原来是李世民!

    杨悦吐吐舌头,笑道:“圣上一十六岁纵横天下,英雄年少,悦儿怎敢与圣上相比。”见杨贵妃提到李世民一脸温柔,显然对李世民十分的爱恋。心中暗道:李世民到底何等人物,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杨贵妃原为隋炀帝杨广之女,怎么说李唐的天下也是从杨广手中得来,杨贵妃或许因为不得已嫁给李世民。但看此情境,杨贵妃竟然十分中意李世民,没有半点“亡国”之恨。

    一日,贵妃授完课,让杨悦自行练习。杨悦叮叮咚咚地正弹地起劲,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看着她弹琴。杨悦便招手让他过来,问道:“你是谁?”小男孩傲然说道:“我是赵王。”

    原来是贵妃的儿子李福,杨悦已听杨夫人说过,只是从来没遇到过,看他一幅不可一世的王子样,笑道:“好啊,小赵王,来听姊姊给你弹琴怎样?”李福眨吧眨吧大眼睛,突然说道:“不要,姊姊弹地不好听。”

    杨悦本来自以为琴技大长,弹得已如行云流水一般,听了李福的话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姊姊怎么弹的不好听呢?看姊姊弹得多好。”说完便双手如飞,琴声流动,几乎与高阳公主已相差无几。李福撇撇嘴道:“不好不好,恪哥哥的琴声能把鱼儿招来,你不能。”

    杨悦一怔,知道李福所说的恪哥哥乃是杨贵妃的大儿子吴王李恪。

    见杨悦有些不信,李福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咸池殿前的西海池边,指着一棵半卧叙横在水面上的垂柳说道:“恪哥哥在柳树上弹琴,水面上的鱼儿便会出来,好多好多,在水里跳舞。”

    李恪的琴技竟然如此高超?杨悦忙回殿里取琴过来,试着弹凑,如行云流水,琴声美妙,却不见一只鱼儿游来,有些泄气。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如周星驰《九品芝麻官》中的一样,能从水里跳出鱼虾螃蟹来……

    李福见她引不来鱼,咧嘴笑道:“呵呵,我就说你引不来鱼啊。”

    杨悦嗔了李福一眼,李福忙唔住嘴吃吃偷笑。杨悦心中急躁,反而更加弹得不能尽意。气恼之下双手在琴上一阵乱弹,更加不成曲调……

    杨悦长叹一声,正苦恼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嘻笑:“就这水平再弹十年也引不来鱼。”

    杨悦见有人嘲笑自己,心中大怒,回头怒视来人,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不知何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少年见到杨悦回过头,明艳殊丽,柳稍倒立,怒目含嗔,竟然呆住。

    李福见到来人叫了一声:“愔哥哥。”

    原来也是杨贵妃的儿子,杨贵妃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李恪在皇子中排行第三,封吴王;二儿子李愔排行第六,封蜀王;小儿子李福排行第十三,封赵王。

    杨悦见说是蜀王李愔,冷哼一声,收了琴让李福代她拿回去,竟然不往咸池殿去辞别贵妃,甩袖出宫去了。

    李愔见杨悦走了,怔怔地问李福道:“此人是谁?”

    赵王李福笑道:“她是跟母亲学琴的姊姊。”

    二人回转咸池殿去。李愔去拜见母亲,问道:“母亲新收的徒弟是谁家女儿?”

    杨贵妃说道:“你是说杨悦?你见到她了?”

    李愔笑道:“刚才在西海池边看到她弹琴,不过弹得实在不怎么样。”

    杨贵妃看他一眼,突然警告道:“你不准去惹她。”

    李愔想起刚才杨悦向他发怒的样子,耸耸肩道:“谁敢惹她,好厉害的丫头,吓死人了。”摇摇头,转开话题说道:“吴王今日又被弹劾,御史说他游猎过渡……”

    杨贵妃叹一口气道:“恪儿怎么去了华山,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李愔摇头怨声道:“前几天母亲让我去找他回来,他说什么也不肯。不知他在想什么,丢了魂一样,整天守在华山脚下。这下好了,父皇大怒,已派人去招他回来……”

    杨贵妃微微皱眉。李愔突然怒道:“父皇本来对他十分看好,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却来惹怒父皇。”见杨贵妃不语,李愔却越说越气,狠狠地怨道:“母亲总说吴王最识大体,我看他却是愚蠢之极。连父皇都说诸子中最数吴王英果,几乎要将皇位……”

    “愔儿!”杨贵妃忙喝止李愔,若有所思地道,“前日东莱郡王改封顺阳王,已徙于勋乡县。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也有此下场。”

    李愔冷“哼”一声,甩袖出门,边走边道:“长孙无忌岂是好惹的,定然会借此由头大做文章,等着瞧!”愤愤然出殿去了。

    (注1:《高山流水》一曲,在唐代被分作《高山》、《流水》两曲。)

第十三章 青梅竹马

    杨悦起初练琴时,进展很快。等到技法已成,一连几日却不见有所长进。杨悦时而试着对水面弹凑,水面上始终没有动静。心中苦恼,百思不得其解,说与杨贵妃。

    杨贵妃笑道:“琴与其它乐器不同,原本只有五弦,后加两弦为七弦。每一根弦抚法不同变出不同音色,音域宽广。与筝相比,筝侧重于技法,而琴则侧重于传神。”

    杨悦说道:“也就是说如绘画一般,筝乃是工笔,琴乃是写意?”

    杨贵妃点点头说道:“琴为心声,正是这个道理。当年舜帝‘弹五弦琴歌南风而天下治’,琴志不仅可以表达心声,还能教化于人。你现在只是技成,还没有达到表意的地步。”

    杨悦问道:“怎样才能达意?”

    杨贵妃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你在不到半月的时间练成技法,已是十分的罕见。当年我练了三年才有此成就。恪儿聪敏也练了一年半。你现在刚刚技成,距离真正的以琴声表达心声还有很大的距离。”杨悦叹息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要练多久才有所成。”

    杨贵妃说道:“若只为市井表演,以你现在的技法加上你对琴曲的理解,已不可多得。若想要真正达到传神,却要看个人的造化与悟性了。或许一夜而成,也或许三十年而不成。”

    杨悦点点头,感觉似乎得到些要诣。如此说来,当日自己羡慕高阳公主的弹凑技法,也不过耳耳。于是说道:“俞伯牙的高山流水便是那种境界吧。”

    杨贵妃点头道:“琴之传神,又有三种境界。第一境叫做心声;第二境叫做化境;第三境叫做移情。能达到第一境之人百分之一二;能达到第二境的万分之一二也;若能达到第三境却少之又少,举国之上下或许只有一两个吧。

    伯牙弹琴能使六马仰秣。他当年学琴之时,三年学成,而后三年无成,没有进展。他的琴师成连先生说要带他到东海找方子春请教移情之法。然后带伯牙到东海之中的小岛,成连先生驾舟而去。伯牙于荒岛之上并未见到方子春,只看到汹涌地波涛,幽深的山林。于是顿悟,做成《水仙操》。才知成连先生为了使他能够达到“移情”境界而故意所为。以后其志在于高山则琴出高山,在于流水则琴出流水。琴心合一,移物之情于己,归于自然。”

    杨悦听了恍然道:“原来如此。弟子向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来琴之为心声还有此三种境界。不知师父能达到那种境界?”杨贵妃道:“我于一十六岁时达到第一境,此后再无长进。”

    杨悦想起李福所说李恪能引动鱼儿跳出水面,又问道:“吴王如今能达到哪种境界?”杨贵妃道:“两年前恪儿已致‘化境’。堪称当世高手。”杨悦悠然神往:“何时能听到吴王弹凑,也不枉此生。”杨贵妃笑道:“这个却也不难,只是这孩子最近不知为何,整日到华山狩猎,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华山乃是大唐的皇家猎场。杨悦想起当日在华山遇到的李德以及美髯公和慵美人。心中隐隐觉查到这些人似乎与皇宫有某些联系。

    却说这些日子以来,杨悦整日学琴,不曾到街上游玩。这日,杨悦正在练琴,武权来报说:“少主,杨豫之小公爷派人来请少主到他府上相见。”

    杨悦心道:见我是假,见照妹妹是真吧。这些日子只顾学琴,到是忘记了他们俩人。于是换了男装,叫上武照,一起去找杨豫之。

    见杨悦来,杨豫之一把拉住杨悦,兴奋地说道:“大哥,你来看,我成功了。”杨悦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成功了?”杨豫之却说道:“照妹妹也来了。”原来他光顾着与杨悦说话,还没来及与武照打招呼。杨悦被他说的一愣一愣地,不知所云。

    杨豫之干脆拉起她便往后花园跑,确切地是往“斗鸡”园跑。边跑边说:“大哥教我的法果真很妙,我配育出‘混血儿’了,跟凤凰不相上下。”

    跑了几步又折回去,骚骚头,对着武照不知所措。武照笑道:“你跟悦姊姊去吧,我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可不想看你的斗鸡。”

    杨豫之大喜,忙叫婢女给武照上茶水点心来,说道:“我去去就来,照妹妹先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拉着杨悦撒丫子跑向“斗鸡”园。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豫之竟然将各种血统的斗鸡一一配对,配育出各式各样的混血斗鸡。这些混血斗鸡虽然刚刚出生,但已显示出了他们优良的品质,比同年龄的纯种鸡要大许多。而且各种花色或特点大都融合了两种纯种斗鸡的优点。

    杨悦见了也不由替他高兴,思索片刻说道:“这些斗鸡虽然优越,但是这许多年来,人们配育斗鸡多以纯正血统为好,想来中间定有许多道理。你最好是要保持原来斗鸡的血统纯正,不要用这些混血斗鸡进行杂交。这样就更能减少优良品质的中和。”

    杨豫之点点头,连连称是。说道:“这鸡神的名号应该给大哥才对,大哥才是对鸡了如指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悦一听,忙道:“别、别、别,千成别,这鸡神的名号,大哥我可没什么兴趣,还是你当吧。”心想:你拿“鸡神”当荣耀,怎会知道现代人眼中的‘鸡、鸭’都是什么玩意?

    杨豫之一见到斗鸡就忘乎所以,还是杨悦提醒他武照妹妹还在书房里等着他,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斗鸡”公园。

    二人回到杨豫之的书房,武照正仔细地盯着一幅画出神。画中画的是一匹马正冲向三个童子,其中两个童子是男孩,一个女童,黄发垂绦,正在一座园子里玩耍,园中有厅,有水。杨悦看画中的境致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斗鸡”园。不过园中却没有一只斗鸡。

    杨豫之看武照盯着画看,笑道:“照妹妹还记不记得当日情境。”武照面上一红,点点头。

    杨悦说道:“看这画面是斗鸡园,又不是斗鸡园。”杨豫之咕咕喝下一杯茶水,喘口气笑道:“正是斗鸡园。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变成斗鸡园,园中还没有一只斗鸡。”

    杨悦哈哈一笑,说道:“这么说这园子是还没被你搞成乌烟鸡气的时候。”

    杨豫之大笑道:“这画中的三个童子一个是照妹妹,一个是我,一个是治表哥,不对,应该说是如今的太子殿下。那年我才九岁,照妹妹八岁,治表哥也不过才十二岁。”

    “不对,是十一岁。”武照插嘴道。杨豫之笑道:“是十一岁?那我记错了。”

    杨悦说道:“原来二人乃是青梅竹马……”二人却不明白什么叫做“青梅竹马”。当下杨悦少不得又将李白的《长干行》诗提前念出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笑着打趣道:“这青梅竹马原来便是说得你二人…”

    武照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杨豫之认真地点点头,温柔得望着武照。过了许久,柔声问道:“小时候照妹妹常随姑母一起来,我常带照妹到园中玩。妹妹还记不记的?”武照羞涩地点点头,说道:“治表哥,不,太子殿下有时候也一起玩。”

    杨豫之继续说道:“那天,照妹妹、治表哥和我三个正在园中玩耍。不知怎么一匹惊马跑了进来,直冲向照妹妹。当时照妹妹吓得呆住,我也愣了。治表哥想上去拉照妹妹,可是来不及了。眼看马儿就要踢中照妹妹,不知从哪飞来一只鸡,扑楞楞飞过来,马儿吃了一惊,偏了方向,治表哥趁机将照妹妹拉到了一旁,将照妹妹救了下来。现在想起那一幕,还让人揪心。”一面说,一面含情脉脉地看着武照,“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鸡,因为鸡是照妹妹的救命恩人。”

    杨悦心道: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太肉麻了。看来这小子喜欢斗鸡也是因为武照,怪不得当个“鸡神”他会这么乐意。

    武照默默地看他一眼,幽幽地说道:“胡说八道,明明是治…太子殿下救了我,关鸡什么事儿。”

    杨豫之嘿嘿笑道:“当然关鸡的事儿,要不是鸡先让马儿惊得缓缓,治表哥怎会有时间救你。”武照摇摇头,不去理他,似乎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一时出神。

    杨悦笑道:“既然如此,怎么不把鸡也画上去。”杨豫之一拍脑门笑道:“哎呀,对呀,我怎么把大恩鸡给忘记了。不行,得画上去。”说着便去摘画,要在画上添只鸡。武照忙去止住他。

    杨悦奇道:“这幅画是你画的?”杨豫之点点头,说道:“是我当日画的。”

    杨悦惊道:“你九岁那年画的?”杨豫之道:“嗯,当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总想着白天那件事儿,便跑到书房,一口气画成了这幅画。怎么样,画得还行吧。”杨悦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能画出这么好的画,说道:“不是画得还行,而是画得太行了。”杨悦万料不到杨豫之这个被称为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竟然能在九岁画出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画来,古人的艺术素养真是到了让人“恐怖”的地步。

    杨豫之强烈地留二人吃午饭,杨悦与武照推辞不过,只是又不好冒然去拜见长广公主,杨豫之更怕别人打扰他与武照说话,便让家人将饭菜搬到书房中。三人吃喝闲聊。

    杨豫之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杨悦道:“大哥,你可欠过别人银两?”杨悦诧异地摇摇头,说道:“别人欠我银两还差不多,我怎么可能欠别人银两。”

    杨豫之笑道:“我说也是。可是很奇怪,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大哥欠了他三百两银子。”杨悦奇道:“是谁?”杨豫之道:“就是前一段时间,跟我打架的柴令武。”

    杨悦耸耸肩说道:“我与此人见面时,咱们三个人都在场,之前与之后从来没有见过,怎么就欠了他的银两?”杨豫之说道:“我觉得也不可能。这斯定是因那日与我打架,见打我不过,便故意编排大哥。”

    杨悦笑笑,心想:此理说不通啊。第一,那日打架,是你杨豫之定然打不过他,而不是他打不过你;第二,他如果不服,也不应该故意找我的茬,应该找你才对啊。不过,想想与柴令武的确没有其它接触。难不成嫌我当日劝架?没让他打痛快?百思不得其解,便懒得理会。

第十四章 大胖胡子

    以杨悦的手段,没多久小赵王李福便成了她的小跟班,只要见到杨悦便姊姊长姊姊短围在她身边。

    见杨悦来到,不用杨悦说什么,李福便抱着琴迎上来,跟杨悦一起到西海池的垂柳边弹琴。杨贵妃自从将技法全部教给杨悦,杨悦便算是出徒了。剩下便只有自悟才能达到。

    杨悦虽然照常隔三四天便到宫中来学习,但大多由杨悦自行练习。杨悦便时常对着垂柳弹凑,小赵王则在她身边跑来跑去。一会儿说:“姊姊没有鱼儿来,”一会儿又说:“来了一只鱼儿”……杨悦被他惹地心烦,心想:如此弹法只怕再练十年也练不到第一境。

    说道:“李福,姊姊口渴,你回去给姊姊拿些水来。”李福兴冲冲地答应一声,跑走了。

    杨悦心道:这些被人伺候惯了的小主子,还真好玩儿,有人使唤他们,他们反而美滋滋地高兴地很。人啊,真是骨子里充满了“贱”性。

    见李福跑走,望着水面幽幽地发起愁来。灵感、悟性,在哪里?杨悦一向自以为自己很有艺术细胞,却为何灵感总是不来到?连第一境都达不到呢?

    正思忖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个人爬在地上,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那人看上去很胖,一把胡子,应该年纪不算轻了,佝偻着身子,双手着地小心奕奕地向前爬,很是好笑。怎么“老顽童”从《射雕》里出来了?

    杨悦摄手摄脚地走到他身后,“呔”地一声。“老顽童”吓了一大跳,差点跳了起来。回头见是个小娘子,将手指“竖”在嘴上,示意他不要说话,仍继续找东西。

    杨悦绕到他前面,说道:“大胖胡子,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大胖胡子这次反而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怒目道:“你赔我的虫儿来。”

    杨悦一抬脚,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好踩在一只蟋蟀头上。耸耸肩笑道:“一只破虫而矣有什么大不了。”

    大胖胡子却不依,说道:“我这只虫儿遍体通红,叫做‘赤凤’,极其罕见,却被你一脚踩死,你如何来赔,你拿什么来赔。”

    杨悦见他如此不讲理,眼珠一转,笑道:“好啊,那你先赔我的牡丹来。”大胖胡子不解,杨悦指指他脚下。大胖胡子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跳,正好踩在了一朵牡丹上,牡丹花儿在他的脚下已成了稀烂。

    大胖胡子说道:“这花儿栽在园中,怎么便是你的花儿?”杨悦道:“这虫儿长在园中,怎么便是你的虫儿?”

    大胖胡子见杨悦说的头头是道,一时无语,上下打量着杨悦说道:“小丫头,大胆,胡说八道。”杨悦微微一笑道:“大胖胡,小气,无理取闹。”

    大胖胡子见杨悦对答如流,哈哈大笑道:“你是谁?”杨悦见他问自己是谁,心道:“在这皇宫之中,一个半老老头儿多半是皇帝,如若让她知道自己是谁,莫给杨贵妃招来什么麻烦。”于是说道:“偏不告诉你。”

    大胖胡子笑道:“大胆的丫头,你不怕我?”杨悦扬头笑道:“怕你做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再大大不过一个‘法’字。”

    “大不过‘法’?”大胖胡子重复杨悦的话,说道:“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法?”杨悦心道你便是皇上,古代皇帝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当然说什么是法就是法,但是今日千万不能露怯,说道:“我虽不知法,但知法津面前人人平等,你我在法律面前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法津面前人人平等?”大胖胡子惊奇地打量着杨悦,说道,“丫头,你到底是谁?怎么有这等见的。”

    杨悦嘻嘻一笑:“这么浅显的道理谁人不知?”远远看见李福端着水过来,向大胖胡子拱拱手道“再会。”忙向李福跑过去。收起琴,拉着李福回殿去了。

    其实杨悦想错了,大胖胡子并非皇帝李世民,而是李世民的大舅子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原本是正在西海池与北海池之间假山上的望云亭跟李世民下棋。

    这长孙无忌有个特别的爱好,便是养蟋蟀。他养蟋蟀并非是为了斗蟋蟀。大唐初年还没有斗蟋蟀的游戏,斗蟋蟀最兴盛的时候是在宋代。长孙无忌喜欢将蟋蟀放在卧室里,听着蟋蟀的声音如凑乐一般,才能安然入睡。久而久之他便落下这个僻好,听到蟋蟀的声音便能知道是雌是雄是什么品种。长孙无忌去厕所的功夫,走到西海池附近,听到蟋蟀的叫声,是自己从未听过的一种,来了兴趣,仔细一瞧见是一只全身通赤的蟋蟀,知道这种蟋蟀极少见。正要将它逮住,没想到被杨悦一脚踩死。想要发怒又被杨悦一通胡缠,无可奈何。

    见小丫头能说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话来,大为惊奇。杨悦是现代人,不论现代体制能否作到所谓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种现代法学的基本概念信口说来非常平常,但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古人看来,却是“奇谈怪论”。不过,这话要是说给别人或许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但长孙无忌却不同,大唐《贞观律》法便是由他编纂的,对这句话的感触自然异于常人。在古代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但向来同罪,却不能同罚。比如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造反,跟着他造反的人,候君集、杜荷等人都犯法被杀,而太子不过被废为庶人而已。这一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这个大胖子长孙无忌听来,便如当头棒喝,突然在他的眼前推开了一扇从未有人启开过的门,进入到一个崭新的空间。

    正要仔细与小丫头理论,却见她已跑走。见赵王李福叫她“姊姊”,以为是位公主。走上望云亭,见到李世民,长孙无忌兀自想着杨悦的话。问李世民:“大家(注1),不知哪位公主喜欢研究律法?”李世民摇摇头莫名其妙道:“朕从未听说过。”随而笑道,“阿兄喜欢研究律法,不会想在朕的女儿中收个徒儿吧。”

    李世民向来朝上十分严肃,但在私下里向来与这班出生入死的兄弟非常随便,如同从前做秦王时一样。私下里李世民向来称长孙无忌为“阿兄”,一来长孙无忌的确是长孙皇后的大哥,是他的妻兄,叫声兄长应当应分;二来是长孙无忌自小与他关系莫逆,一向视为大哥,当了皇帝之后,仍做此称呼。

    长孙无忌把刚才遇到杨悦的事儿与李世民说了,李世民听了一连重复念了十几遍“法津面前人人平等”,或是疑问语气,或是惊叹语气,或是肯定语气。与长孙无忌一样,仿佛看到一扇从未开启的门正在打开。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也不知道是谁,又问:“平日哪位公主与赵王常在一起?”李世民也纳闷道:“福儿一向喜欢与明儿一起玩,却不知道他所叫的‘姊姊’是谁。难道是高阳?不过阿兄怎会不认得高阳?”

    长孙无忌摇头道:“高阳公主臣怎会不识,此人实在是出众,若是圣上儿女,圣上怎会不知?”

    “看来朕对自己的儿女们关心太少了。”李世民有三十几个子女,估计很多他自己都不太认识。

    杨悦寻思,如果想要真正达到传神的境地,只怕需要一个安静而又优美的环境,如同俞伯牙一般被置于荒岛才能顿悟。问武权可知有什么地方幽静而又清雅的环境。武权想了想说道:“曲江池边的古原境致最好,公子何不到那里练琴。”

    杨悦听到“古原”二字,随口问道:“可是那‘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的古原?”武权摇摇头不知她在说什么。杨悦这才醒悟,随口将李商隐的句字说了出来。笑笑心道:“李商隐是晚唐诗人,现在还未出生,你当然不知道他的诗句。”

    古原,又名乐游原,因汉代已为游苑,因此又叫做古原。在曲江池之浜,是长安城最高处,站在古原上,长安城可尽收眼底。曲江池是长安最大的湖面,又是活水,湖水清澈见底,潺潺东流,碧波荡漾。正是个练琴的好地方。

    杨悦捡一块僻静之处,面水而坐。心想:杨贵妃所说的意思,大致与现代的“即兴表演”差不多。于是双手抚琴,将意念聚于胸中,想到那里随手拨动琴弦,手随心动,信手而为。果然有些意思。因此不再理会手法,只想心事,各种弹琴技发已了然于胸,随着她的意念流动,竟然大不相同。如此练习几番,琴音流动似乎能将自己心中所想表达出来。只是时断时续,飘忽不定,有时若抓住了思绪,有时又不知去了哪里,时隐时现,不能随心所欲。习练几天,虽然有所进展却并不太大。

    这日,杨悦一早清要到古原练琴,在城门口排队出城。忽见一队人马呼啸而来,气势汹汹,横冲直撞。马上之人戎装猎猎,弓箭在手,看样子是出城狩猎的贵族子弟。这种人等,长安城的人们见的多了,不敢招惹,忙避了开来。

    杨悦看不惯这种人的嚣张,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其中一人听到冷“哼”回头看到杨悦,说道:“是你?!”杨悦仔细一看见原来是柴令武,心中没好气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柴大公子,好‘威风’!”

    “威风”两字语气加重,柴令武如何听不出杨悦是在讽刺于他,心想:这些天我四处找你找不到,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我未向你找岔,你反还出言讥讽于我,来的正好。说道:“姓武的,快还钱来。”

    杨悦奇道:“我何时欠了你银两?”

    柴令武一指柴荣,说道:“你未欠我钱,但是欠了他的银两。”杨悦惊疑地看看柴荣问道:“你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如何会欠你银两?”

    柴荣见柴令武找杨悦要钱,知道杨悦便是兄弟所说的那人,说道:“你欠我兄弟三百两银子,快快拿来。”

    杨悦奇道:“你兄弟是谁,我怎么又变成欠你兄弟银子,红口白牙,口说无凭,你拿凭据来。我从未曾见过你,怎会欠你们银子。”柴荣一时语塞,辩道:“我兄弟不在这里,怎么会有据证。”

    柴令武一指杨悦说道:“你不还银子,还将人打成重伤,我亲眼见到,怎会有假?”

    杨悦前些天听杨豫之说过柴令武说她欠银子的事儿,今日见他竟然颠倒黑白,胡赖一气,心中火气,怒道:“你说欠便欠?胡乱诬赖好人,朗朗乾坤,难道没有王法不成。今日你若拿不来证据,休怪我告你们个‘诽谤’!”回头向众人一揖,说道:“还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

    众人见杨悦翩翩佳公子,生得俊雅脱俗,身背七弦琴,一看便知是位贵公子。又见柴令武等人飞扬跋扈,气势嚣张。大多人同情心起,纷纷站在杨悦一边:“这位公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也不是欠债的人啊,你们定是弄错了”;“口说无凭,你拿凭证过来再说。”;“我看这位小公子不欠你们,你们欠公子的还差不多。”……

    柴令武被众人指责,急道:“这斯平日专爱架鸡斗狗,决不是什么好人,大家别被他骗了。”

    杨悦凭空被人冤枉,心中已怒,又见柴令武骂自己不是好人。心想:“杨豫之虽然爱玩,但比起你们这帮狗仗人势、嚣张跋扈之辈强得多”,面色一沉怒道:“姓柴的,你横冲直撞在前,诬赖好人在后,即便你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平阳公主与柴老国公,何等英雄人物,怎么会生出你这等不肖之子。”

    柴令武向来以父母为榜样,以英雄自居,专爱打报不平,在众子弟中有不小的赞誉,杨悦却将他说的如此不堪。他何时曾受过这般数落,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血气上涌,“沧浪”一声拔出佩剑指向杨悦咽喉,怒道:“姓武的,不必多说,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有本事跟我在此做个了断,拔剑吧。”

    杨悦见他拿剑指着自己,心中怒极,犟性大发,面无俱色,怒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无耻鼠辈,我一无佩剑,二不会用剑,定然不是你的对手。‘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你若取我项上人头只管来取,我若皱一下眉头不是好汉。”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众人齐声叫好。见杨悦如此了得,无不敬服。已有不少人站到杨悦身边,向柴令武怒目而视。

    柴令武见杨悦不肯与他决斗,又被众人齐声喝斥,大怒,手腕一翻,拧剑便刺。见杨悦不避不让,英姿洒洒,心中一凛,再也刺不下去。

    守城将官闻听已赶了过来,忙将柴令武劝到一旁。柴令武见有人来,有了台阶可下,叫嚣道:“姓武的,你等着,定与你决斗三百合。”

    杨悦长笑一声,冷然说道:“随时恭候!”跨马潇洒而去。武权忙跟上,头上沽沽冒下冷汗,心中叹服。

    杨悦被柴令武激起胸中英气,意气发于指端抚为琴声,铮铮流转,切切急愤,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多日来不能抓到的东西,竟然在瞬间悟到。指间婉转随意,意之所指,琴之所出,已是挥洒自如。心中大喜,已知自己已悟出了第一境,达到了琴心合一的地步。

    想想自己来到大唐已近三个多月。从大孚灵鹫寺到长安城,从长安闲逛再到宫中学琴,如梦一般的生活。又想起与同学谈论秦始皇,笑言要嫁于秦皇。皆因心中的英雄情结,刚刚与柴令武比拼,雄姿英发,一时难以自抑。指端流出琴音,竟然是一曲敬英雄、慕英雄、做英雄的英雄赞歌……“饮马长城窟,直捣关山雪,醉眼相看剑,萧萧斑马鸣,问世间谁是英雄……”

    不知何时,从远处传来琴声与杨悦相和。杨悦察觉时,身边已多了一人。来人见她投入,不敢打搅。待她停下来,赞道:“好一曲英雄礼赞。”杨悦回过头来,两人不由同时一怔。来人竟然是杨悦在华山遇到的李德。

    杨悦见是他,不由暗暗皱眉,心道:不会又被他逼着做诗吧。李德扬扬手中七弦琴,示意杨悦不必说话。手抚琴弦,声若天赖,空谷而出,隐隐有探问之意。杨悦已明他心意,心道:不做诗便好。展开琴弦,叮咚作答。

    李德以琴声诉说:“分别以来,苦苦寻找。”杨悦以琴声作答:“我只是路过华山而矣。”李德用琴声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心中十分兴奋。”杨悦回答:“彼此彼此。”

    李德大喜。转而琴声流转,一曲《幽兰》在琴上欢欣而出,空谷幽兰素雅静谧,原本飘浮淡淡忧伤的曲调,在他手下却透出勃勃生机。杨悦为之一呆,心道:“李德琴艺如斯,大约已到移情地步。”知他有意点拨自己,忙转琴声与之相随。杨悦为高音李德复为低声,杨悦若为低音则杨德又为高声,能以琴声凑相和之弦,一曲《幽兰》相互缠绕,静静开放。

    二人琴音相通,一曲终了相视而笑。杨悦只感琴艺又精进不少,向李德谢过。

    注1:大家——在唐代皇帝一般被称作“圣人”,亲近的人还称之为“大家”,为了方便现代人观阅,本书中不称“圣人”而称作“圣上”或者“大家”。

第十五章 吴王李恪

    杨悦正要向李德请教“移情”之法,一个侍卫匆匆赶来,正是杨悦在华山见过的“刺猬头”,在李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德向杨悦说道:“杨兄弟,请在此稍候,我暂时有事,去去就来。”杨悦示意他请便。李德向杨悦深情地望了片刻,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杨悦看他眼神,回想刚才的《幽兰》,缠缠绵绵,显然李德对自己产生了特别的情意。杨悦耸耸肩,苦笑道:“这年头,怎么会事儿,帅也有罪吗?前几天被个女人当成男人迷上,今天又被男人当成男人迷上。”见李德走远,心想此时不去更待何时,我可不想与他这样纠缠。

    杨悦自从上次在宫中遇到“大胖胡子”长孙无忌,错以为他是皇上,便很少去皇宫。杨贵妃派人传话,让杨悦有空去宫中一趟。

    见杨悦来,小赵王李福高兴地迎上去,说道:“姊姊,你怎么才来。恪哥哥回来了。”杨悦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拉着他转个圈问道:“阿福,想姊姊了没有?”

    赵王李福点点头,说道:“姊姊,你别走了,住在宫里天天与阿福玩儿好不好。”

    杨悦笑道:“好呀。”见又有一个小孩儿从殿中走出,见李福与杨悦亲腻,怯生生的站定,远远看着二人。

    杨悦向他招招手,问李福:“他是谁?你弟弟?”

    李福回头对那小孩叫道:“曹王过来,快来见过姊姊。”

    被称做曹王地小孩才敢走近,杨悦拍拍他的头,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心想李世民到底有多少孩子?这孩子看上去与李福年岁差不了多少。哎,古代帝王难道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怕这满宫中的女人都是他的妻子,想临幸谁便临幸谁。有些他“临幸”过的女人恐怕自己都不认的吧。

    李福代他答道:“他叫李明,是我的跟班。”

    杨悦哈哈一笑,拉着李福往殿内走去。刚要进门,听到杨贵妃似乎在与谁争吵,说道:“你干什么,这就要走么?”

    小赵王李福悄悄对杨悦说道:“嘻嘻,母亲要恪哥哥娶妃子,恪哥哥不同意。”

    杨悦笑道:“为什么不同意?”李福笑道:“恪哥哥悄悄对我说了,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杨悦心道原来他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同意。笑道:“既然他有心上人,娶了他的心上人不就得了?”

    李福反问道:“姊姊什么叫心上人?”

    杨悦笑道:“心上人啊,就是心里总想着的人。李福长大了就懂了。”

    李福拍手笑道:“那姊姊便是阿福的心上人啊。姊姊不来,阿福好想。”

    杨悦刮刮他的鼻子低声笑道:“小鬼头儿,长大你就明白啦。”

    两人悄悄说笑,从殿内冲出一个人来,气冲冲地跑走。杨悦一怔,心想这不是昨日见到的李德吗?难道他便是杨贵妃的大儿子吴王李恪?杨悦正要说话。李德却目不斜视,一溜烟儿地跑出咸池殿。

    杨悦进到殿内,见杨贵妃正皱着眉头,显然刚刚与李恪谈地十分不快。杨悦问道:“师父,刚才便是吴王殿下?”杨贵妃点点头。

    杨悦奇道:“吴王殿下叫李恪还是李德?”杨贵妃道:“恪儿的字为德。”杨悦这才明白李恪与李德原来是同一个人,不由笑了起来。

    杨贵妃奇道:“你认得恪儿?”杨悦摇摇头笑道:“见过,但吴王并不认的我。”

    杨贵妃惋惜道:“原本打算让你来听恪儿弹琴,那想到他却……有事儿……”

    杨悦知道她说的有事儿,其实不过是母子二人吵了一架,李恪撒丫子跑了。杨悦笑道:“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心想其实我早听过了,你却不知道。

    杨贵妃摇摇头说道:“只怕一时听不到了。朝臣弹劾他游猎过度,被圣上一怒之下赶到安州上任去了。”

    杨悦心道:这封建王朝原来并非想象中那样王子贵族可以胡作非为,原来欢喜打猎也要被大臣管教。安慰贵妃一会儿,被李福拉着去玩儿。

    李世民这些王子公主们个个生得异常漂亮。这也难怪,哪个皇帝不选漂亮的妃子,因此儿女们个个天生丽质。更何况李世民的祖上便是美男美女。他的奶奶独孤氏乃是西魏著名美男子独孤信的女儿。说到独孤信,在中国美男史上赫赫有名,名列前三。而且他的美,与潘岳、卫玠的阴柔之美不同,风流倜傥,充满了阳刚之美。他有一次打猎归来,歪带着帽子的潇洒模样被人看到,第二日,全城效仿,都歪带帽子起来。因此有“侧帽风流独孤信”的美名。独孤信美,不用说他的女儿一定也很美。三个女儿分别北周明帝宇文毓的妻子明敬皇后、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迦罗、唐高祖李渊的母亲追谥元贞皇后。一门三后,在中国史上绝无仅有。有这等美貌渊源,美上加美。因此李世民的儿女们也个个身材修长,英俊潇洒。比如杨悦见过的吴王李恪、高阳公主无不是俊美风流,就连这小小的赵王李福和曹王李明,小小年岁也是漂亮可爱。

    小赵王李福、曹王李明与杨悦一起在西海池边玩耍。李明似乎天生的胆子很小,怕见生人,与李福大胆顽皮恰好相反。因而被李福呼来喝去,当小兵一样使唤。杨悦心道:这孩子如此胆小,莫非不过是个下嫔或者宫女所生?定是不被人重视,缺少怜爱。像李福这般,他的母亲乃是妃中最贵,皇帝的四夫人之首,地位仅次于皇后。如今,长孙皇后已逝,杨贵妃虽然不是皇后,在宫中地位最高,算是**之长。在妃嫔如云的**,她能与李世民生有三个儿子,便知李世民对她的宠爱。

    杨悦见李明可怜,心生怜悯,对他和蔼。见他鼻涕出来,便招他过来,取出手绢帮他擦掉。李福看到,也跑过来,缠着杨悦要擦鼻涕。杨悦笑道:“你又没有鼻涕怎么擦。”

    李福不肯,仰着小脸定要杨悦擦,杨悦只好给他比划一下。李福这才满意地笑了,说道:“姊姊,你给我当王妃吧。”

    杨悦听了不由好笑,点着他的小鼻头,说道:“小坏蛋,你知道什么是王妃。”

    李福道:“当然知道,王妃就是母亲跟父皇那样。”

    杨悦笑着摸摸他头说道:“好吧,等你长大了再说。”

    李福高兴地跳起来,叫道:“姊姊是我的赵王妃了。”

    杨悦笑笑不去理他,看着池中鱼儿游来游去,心想这几日琴艺大长,不知道能不能引鱼儿出来。便向李福说道:“你去帮姊姊把琴拿来。”李福一蹦一跳地跑着去了,李明也跟在他后面一蹦一跳,果然是他的“跟屁虫”。

    杨悦对着池水出神,心想:李世民的儿女好像都有点变态。高阳公主放荡误以为自己是男子迷恋自己;吴王李恪对自己的迷恋,错把自己当男人。这个小赵王李福还算最正常的一个,最起码当自己是个女子。

    杨悦正出神间,“李福”已将琴取来递给她。杨悦头也不回想着鱼儿在水中自游自在,一曲庄子的《逍遥游》自指端划出,“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神游太虚,音飘天际……一曲终了,杨悦问道:“阿福,看到鱼儿没有?”

    “好一曲‘逍遥游’。”却不是李福地声音。杨悦回头看,李福不知去了哪里。却是个神采飞扬的中年男子在说话。

    杨悦仔细一想原来是在华山遇到的“美髯公”。心想:当日在华山遇到的李德原来是吴王李恪,这个“美髯公”也定然大有来头。身在皇宫,又见他身着绣龙衣袍,心知这次没错,他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李世民,忙起身行礼。

    李世民笑着止住她,说道:“看来福儿口中所说的‘姊姊’便是你。”杨悦点点头问道:“赵王去了哪里?”

    李世民指指她手中的琴说道:“福儿与明儿在一起,让我(注1)将琴送来。”

    杨悦一怔,刚才自己出神,没想到竟然是李世民给自己送琴,心道:皇帝看来也并非传说中那样变态,处处威严,让人害怕。这**之中原来也如一般人家,也有温情,儿子也可以指使皇帝老子。

    杨悦却不知,李世民今日所为却已惊世骇俗。原来李世民将李恪赶到吴地之官,心中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他夸赞李恪才干,也许便不会有人弹劾吴王。贞观十一年,李恪也曾被御史弹劾过一次,那次是因为李世民想册封杨贵妃为皇后。“政治总是政治啊,斗争无处不在。”李世民如何会不明白这种弹劾的根本原因,只是许多事情看似很小,却让人很无奈。他想起半个月前在两仪殿与长孙无忌的一次对话……

    先前李世民下旨选良家女充实东宫。太子却派左庶子于志宁婉言拒绝。李世民原本想不通原因,后来才得知原来太子宠爱萧良娣,萧良娣好妒,连太子妃都见不到太子,李治根本不敢再接受新人。因而李世民长叹一声道:“太子仁弱至此,恐非良主。”

    见长孙无忌在测,不由责怪道:“阿兄劝我立雉奴,但雉奴如妇人般太过仁弱,恐不能守社稷,怎么办?”

    长孙无忌一时无语辩解。因而李世民叹道:“吴王恪英果才干似我一般,我想更立他为太子,怎么样?”

    长孙无忌大惊,忙道:“圣上,十月间刚刚行过立嗣典礼,怎可一年之内三变,万万不可。”四月原太子谋反,十月新太子典礼,说此话时刚刚十二月,如果再另立太子,乃是一年之内太子人选三次变化,因而长孙无忌有一年三变之说。

    李世民冲口而出,说道:“难道你是因为恪儿不是你的外甥才这样说?”

    长孙无忌急忙拜倒道:“圣上,并非臣有私心。只是太子性格仁厚,真乃是守业的良主。再说,立皇储何等大事,关系到国家命运,圣上岂能如儿戏一般,朝立夕改,满朝臣子如何再相信圣上。”

    李世民一时不能回答,长孙无忌又道:“四月时,圣上如果更立吴王,臣没有话说,此时更立吴王,臣请圣上三思。”

    李世民沉思良久,知长孙无忌所说终是实情,不得不作罢。

    等到吴王被御史再次弹劾,李世民才想到自己当时对吴王的夸赞其实也是一种过失。贞观十一年那次弹劾吴王与其乳母之子赌博,这次弹劾他游猎过度。小儿博采之戏本自平常,不过玩乐而矣,便是李世民儿时也常玩此戏。这次弹劾他游猎虽然另有目的,却也是事实。自十月以来,吴王李恪一直在华山游猎,一个多月过去还不曾回来。李世民不由恼怒李恪竟然授人以柄。因而大怒,将其招回,一顿责骂。

    只是吴王恪不知怎么,看上去失魂落魄。难道是因为立嗣无望,心灰意冷?李世民望着这个一向最让自己称心如意的儿子,有点后悔,不免又温言说道:“父子虽是至亲,但是我儿如果有罪,国家的法津却不能徇私。”长叹一声又告诫道:“当年汉帝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阴谋不轨,被霍光诛杀。为人臣子,不可不戒。”见吴王恪眼中含泪点头,心中过意不去,挥手让他到内宫去辞别母亲,再到安州上任。

    待吴王走后,李世民怔了多时。他自然明白自己如此做也是无可奈何,同时也是保护儿子的一种方法。吴王虽然被责,但也是告诉朝臣,表明自己对吴王的疏远,不会让其威胁到太子之位……但杨贵妃在几个儿子中一向最为安心的便是李恪,担心贵妃因此心中抑郁,因而想到咸池殿安慰贵妃。

    刚到咸池殿,正好遇上李福取琴出来。听他说要给“姊姊”送琴,想起长孙无忌说过的那个“公主”,便让李福将琴给他,他来送琴。李福见父皇去送琴怎敢不给,将琴给了李世民,自己与李明玩去了。

    李世民拿琴递给杨悦,杨悦头也未回,一直以为是李福。李世民也不打扰她,静静听她弹奏。神游大海,思入太虚,扶摇之上……周身舒泰。**中琴艺最高的当属杨贵妃,听了杨悦琴声感觉比杨贵妃更进一步。暗暗纳罕:有这样一位才女公主,自己怎么一直不知?

    见杨悦向自己行礼,才知杨悦并非公主,心中暗笑:儿女太多,老子竟然认不出谁是自己女儿。想起前些日子杨贵妃说过收了一弟子,莫非便是眼前之人?见杨悦姿容绝色,神采飘逸,**之中竟无人能及。或许有容貌可以与之相比,但身材却万万不及;或许身材可与之相比,但神韵却万万不及;或者神韵可与之相比,但才情却万成不及……李世民看遍万千花色,未曾见到如杨悦一般令人神心皆醉的美人,比曹子建UU小说的洛神,屈子口中的湘妃还要胜出,只觉万种风情,千般姿态,一时神情恍惚。

    这是杨悦看到的第三双同样的眼睛和同样的眼神。第一个是高阳公主,第二个是李恪,这第三个便是李世民。心想:这父子三人眼睛长得还真像,连眼神都传染。前两人很搞笑,将她当做男人来看,这个到是把自己当做女人,只是……李世民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君,气宇非凡,风流倜傥,也是个英雄人物,只是他**佳丽三千,我杨悦岂会混入此中。

    更况一夫多妻制下的男子所谓的“爱”,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是不值一哂。即便是除去这一点,在杨悦看来,李世民对她的这种“喜爱”其实与喜欢一件东西没什么区别。就好比是看到美玉大家自然喜欢,尽管说不出它的价值何在,也会千方百计的据为己有。这正是杨悦所不能接受的,杨悦从不认为自己的外貌有多么高明或者了不起,反而认为自己的才华与思想才是自己真正的骄傲,而她的爱人必须首先是她的知己,了解并能够欣赏她内在的美。而李世民与她刚刚见面不过半个时辰便拼发出的爱意,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种占有欲而矣。何况他的爱人未免也太多了,长孙无垢是他的最爱,杨贵妃也是他的挚爱,那个“慵美人”显然也是他的深爱的人,他这种博情烂爱,怎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作为拥有现代人“对等爱情”观念的杨悦来说,如何能够接受?

    “李世民与高阳公主的爱其实没什么区别。”杨悦轻蔑地想。同样是一种发骚,见到喜爱的人就不想放过。只不过在男权社会里,一个不被允许,一个却正大光明;当然从个人的内心来说,一个是自觉的道德沉沦,而另一个是不自觉的,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错,因而并没有道德沦丧。这样说起来,这两个人反而不如李德,李德至少还是以欣赏她的诗才并且曲意相通为基础的,也算是“知音”。只是李德认定她是个男人……想到这儿,杨悦不由微微莞尔……再说,“我杨悦在这里不过是“做客”,终久是要想办法回去的,岂能真与古人产生什么纠葛。”

    杨悦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看一看历史的旁观者,只是一种身临其境的“旁观”,她还没有想要参与历史或者改变历史的想法。抱定这个想法,她也不可能与历史中的人物产生“多余”的情感……

    杨悦轻咳一声,李世民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一时失态。微微一笑,从杨悦手中取过瑶琴,一曲《南风》翩然而出: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俯视天下,胸中沟壑万千,教化四方,四海皆滨,万民臣服,盛世太平,天下大治……

    杨悦心中一懔,李世民这曲《南风》,非一般人能达到的境地。君临天下,王者之霸气,王者之睿气,王者之心怀天下…….由衷赞道:“不愧为一代明君,一曲‘南风’而天下大治,向来以为只是传说,今日始知绝非虚言。”

    李世民听了杨悦的赞语,哈哈大笑,以他多年喜怒不行于色地修为,竟然不自禁地异常兴奋,益于言表。

    “原来是圣上的琴声,臣妾还以为谁能达到这般地步。”杨贵妃立于二人身后,静静地说道。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到了这里。杨悦见杨贵妃来,忙趁机告退。杨贵妃点点头任由她去。

    李世民目光追遂着杨悦消失才回过神来,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不知是谁家女儿。”

    杨贵妃知他动情,笑道:“她是臣妾家族后辈,圣上如若有意,臣妾愿为冰人。”

    李世民拉着杨贵妃的手喜道:“爱妃真乃吾的知己,最懂吾地心意。”杨贵妃心中叹道:这等美人,连圣上都如此倾心,恪儿怎么就不屑一顾呢?

    原来杨夫人将杨悦介绍给杨贵妃时,说杨悦是自己的嫡亲侄女,现在又认了干女儿。所以杨贵妃把杨悦当作杨氏族人。她见杨悦才貌俱佳,心中喜爱,有意搓合杨悦与自己儿子李恪。李恪却不肯,说心中已有知己。杨贵妃问他是谁,他又不肯说。母子二人为此吵了几句,李恪愤愤而去,竟然错过了与杨悦见面的机会。

    回到府中,杨夫人特意叫杨悦来,问起吴王李恪的事情。杨悦见说已隐隐猜到今日之事杨夫人与杨贵妃之间的默契,只怕是想将李恪介绍给自己。可笑地是李恪竟然因为喜欢另一个自己而错过了与自己“相亲”的好事儿,不由大乐。

    向杨夫人说起李恪被赶到吴地上任的事情,叹息道:“没想到当个皇子这么不自由,打几天猎也会被弹劾,全然不象传说中那样。”

    杨夫人听了她的感慨笑道:“传说中怎样?”杨悦笑着说道:“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分风光。”

    杨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生在帝王家,表面风光,实则其中有多少不尽人意处,外人岂能得知……”

    杨悦见杨夫人楞神,笑道:“不去管他,反正与我们也不相干。”

    杨夫人回过神来也笑道:“说得也是。不过,你并不知其中关节。吴王看似是因游猎获罚,实则不过是两方势力的较量而矣。”

    杨悦奇道:“什么势力?朝臣与皇子们?”

    杨夫人摇摇头,神情严肃起来,但双眼却放出无比睿智地光茫:“吴王是杨贵妃之子,杨贵妃是前朝公主,因此大隋的老臣自然中意他。四月间前太子被废,朝中有意属吴王。当今圣上也十分喜爱吴王,因而吴王难免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盯。”

    这些事情,杨悦在后世的史书中的确也看到过,因而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那弹劾李恪的御史定然是李治支使。”杨悦对这些古人可没有当时人的敬重,因而她时常直呼其名,杨夫人也不以为意,点头道:“纵然不是李治支使,也一定是拥戴李治一派的人支使的。不过是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杨悦讶道。

    “贞观十一年,圣上曾有意立贵妃为皇后,后来不得已作罢。当时也有人弹劾吴王。”杨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自古**便不消停啊。”杨悦感慨地想。沉思片刻问道:“那我们当然是李恪一派了。”想到唐高宗乃是李治,支持李恪自然没有好下场,心中不由惴惴不安。但是如果不支持他,杨贵妃与她有师徒之义,依情依理又不可能不支持李恪。

    杨夫人听了却扑哧一笑道:“我们好在是女子,不用表态。没人硬要按我们一个吴王党。”

    杨悦被她提醒这才想起古代女人是没什么政治立场地,笑着搔搔头道:“这我到忘了。不过即使大家不说,但以母亲与贵妃师傅的关系,只怕这吴王党羽的名头是摘不了的。不过吴王恐怕当不上太子,到时候师傅徒自伤心,反而不如不去争那劳什子,做个自在闲王岂不更美……”杨夫人笑着摇头:“只怕并不容易。”

    “是啊,只怕并不容易。”杨悦心中叹道,李恪的结局很不幸,树欲静而风不止,虽然他并没有参与争位,但最终还是被长孙无忌借机除掉,实在是可怜。想到李恪高超的琴技,杨悦不由暗叫可惜。想到杨贵妃将来的处境,又不由暗暗伤神。心想,怎么想个法子让贵妃安心才好。

    注1:我——唐代皇帝自称有“朕”、“我”、“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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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