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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1

    斗鸡园,实在是个豪华的地方。鸡舍掩映在绿柳水榭之间,如一栋栋红砖绿瓦的别墅,在花影翠荫处若隐若显。

    杨豫之走在园中,并没有看到斗鸡。只看到一棵老槐树,这棵树的树龄比他要大得多,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大。槐树的左边是一个池塘,里面许多金鱼在游来游去。右边是一片杏林,杏花开的正好,飘过阵阵甜丝丝的香气……

    有三个小孩儿正在园中嬉戏。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吹弹可破。另外是两个小男孩儿。一个**岁模样,一个十一二岁,都俊秀可爱。

    那个**岁的小男孩儿,十分调皮,看到小女孩儿可爱的小脸儿,竟然忍不住上前在小女孩儿脸上香了一口。小女孩儿诧异的看着他,不知所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却拍手羞他:“小小子,坐门墩,哭哭泣泣,要新妇……”

    那**岁的小男孩儿,傻哈哈的笑道:“新妇,新妇,你是我的新妇……”

    小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推开他大叫道:“谁是你新妇,你欺负我……”急得大哭起来。

    **岁的小男孩儿见她哭,着慌了,忙去拉她,小女孩儿却甩开他的手,往园外跑去。

    却在这个时候,园外忽然间跑来一匹马,直奔小女孩儿而去。三个孩子都吓得呆住……

    眼看马儿就要冲到小女孩儿身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直鸡,“扑棱棱”落在马儿前头,是“凤凰”,杨豫之认的那是自己养的那只神鸡“凤凰”。刚好将马吓了一跳,转了方向。

    便在此时,大一点儿的男孩儿一个飞身扑了上去,抱住小女孩儿就地一滚,将小女孩儿从马下救了出来……

    突然间,那个扑出去救小女孩儿的男孩儿变成了自己。杨豫之感觉自己扑了上去,将小女孩儿救了出来。转瞬间,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小女孩儿却又变成一个美丽无比的女子,仔细看时却原来是照妹妹。照妹妹正拿又羞又喜的眼神望着自己微笑,那一笑,顿时花儿朵朵,百媚开放……杨豫之心头一热,顾不上多想,将照妹妹拥到怀中,嘴巴凑上去,吻住照妹妹的嘴……

    杨豫之沉浸在狂喜之中,他作一个美梦。在睡梦中兀自“啧啧”地砸巴着嘴,好甜……

    “公子,公子……”

    好半天杨豫之才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立在床前的婢女小柔,呆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在做梦,看看怀中紧紧抱着的原来是枕头,不由讪讪地笑起来。

    “公子,又做美梦了吧。”小柔看着杨豫之容光焕发的眼神,吃吃地笑道。

    “你怎会知道?”杨豫之奇道。

    “公子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小柔低下头,眼角愉愉地笑,有点羞涩地说道。

    杨豫之想起刚才在梦中与照妹妹亲吻,不由嘿嘿一笑,甜腻腻地感觉还留在唇齿上。枕头却被他啃出一大片水渍。

    “亲嘴儿原来是这样……”杨豫之有点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突然用手去抓小柔,说道,“要不,咱俩儿先试试看。”

    小柔吓了一跳,忙跳了开去,说道:“公子,休要胡闹。长公主让你过去。”

    如果杨悦见到此时情境,一定会又将自己对他的歉疚再减几分。

    然而杨悦却不知道,小柔本就是杨豫之的贴身丫头,买了来放在房内,其实便是杨豫之的侍妾。地位与作用如同《红楼梦》中的大丫头“袭人”。自小与贾宝玉一起长大,一起住在同一个房间,而且还会一同上生理卫生第一课。

    如果杨悦能这样想杨豫之或许便能原谅他的“不贞”,毕竟“看了‘红楼梦’,会得相思病”,没有人会因为“袭人”而怀疑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爱情。关键是杨悦根本不会如此想,做为一个现代人,没有人能够理解心中爱着一个人,却会与其他人发生关系。

    但在古代却不同。不说贾宝玉,便是在唐代,李治也算得上专情之人,但是他在大内甘露殿居住时,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便是一个调教宫女所生。而杨豫之一向迷恋武照,竟然至今还是处男,这在贵族子弟中简直不可思议,任谁都不会想信。不过却千真万确,因而小柔才会在一惊之下,慌着逃开。

    杨豫之不过是与她开个玩笑。小柔比他大两岁,说不上花容月貌但也生得干干净净,清爽好看。杨豫之一向只当她是个亲近的伙伴,从未想过男女之事。

    听到母亲叫自己,杨豫之这才从床上下来,不情不愿地说道:“一大早扰人清梦,会是什么事儿?”

    长广公主找杨豫之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让杨豫之到武府去取一幅字来。是她前些天托杨夫人写的字,准备做为同安大长公主的生辰礼物。

    长广公主一向惰于管理自己儿子,但也知道他最喜欢往武府上去,便让他顺便拿来。

    杨豫之见说是这个差事儿,乐哈哈地点头答应,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能正大光明的到武府上去,如何不乐。这些天见不到武照,简直让他快急疯了。

    见儿子美滋滋地往殿外走,长广公主突然叫住他问道:“听说最近你一直跟一个叫‘长安公子’的人在一起混?”

    杨豫之见母亲也问起“长安公子”,想起一天前杨悦装模作样地骗过高阳公主众人,心中一乐,笑出声来,点头称是。

    “长安公子是什么人,听说很有些本事。玄奘法师都对他十分赞赏。”长广公主第一次对和儿子一起混的人感到满意。

    因为她前不久到弘福寺上香,听到不少香客说到“长安公子”,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长安公子”原来曾与玄奘法师在弘福寺辩经,并且玄奘法师被辩得哑口无言。

    玄奘法师何人?当年圣上都十分敬重的高僧。曾经出游天竺,便是在天竺辩经都无人是敌手。一个弱冠少年怎么可能有此本事儿?道听途说,长广公主如何肯信。即到弘福寺,少不得便去拜会玄奘法师,没想到玄奘法师亲口承认此事儿,而且对长安公子大加赞赏。长广公主这才知道“长安公子”的名头果然不虚。本并不知道长安公子何许人也,随身的丫头却又告诉她,自己儿子与长安公子十分要好。此时想起来,便顺便问了起来。

    杨豫之听了甚是得意,将杨豫之与柴令武决斗,又如何在弘福寺辩经赢了柴令武,又辩得玄奘法师无言,填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这些事儿都是杨豫之亲历,自然说的活灵活现,比一般人道听途说要有根有据得多。

    长广公主听了连连称奇,说道:“怎么柴二郎被败得如此惨?”呵呵一阵大笑,十分畅快。连声说道:“我儿一定要将他请到府上,让我见识见识。”

    长广公主听到柴令武被比斗败,竟然十分兴奋。不免令人诧异,怎么说长广公主与平阳长公主也是姐妹。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平日里感情也还不错。

    长广公主之所以如此开心,却是因为她的另一个儿子赵节。赵节是原太子李承乾一派,而柴令武却是魏王李泰一派。贞观十七年四月,李承乾阴谋作乱被贬为庶人,赵节也因此被赐死刑。赵节是长广公主的大儿子,一向最为看重。痛心之下,不敢怨恨李世民,却将满腔的怒气转向与自己儿子一派作对的“魏王党羽”,心道:“如果不是魏王苦苦相逼,太子贵为太子,迟早是皇帝,何至于阴谋作乱。魏王相逼,才会担心太子之位不保,因而才会生出谋逆之心。”柴令武自然是首当其冲,在魏王一派中最为重要。听到柴令武吃瘪,长广公主怎会不十分的痛快!

    杨豫之一向浑浑噩噩,不关心正事儿,不明白其中原因。但见母亲高兴,也十分乐意。乐呵呵地答应。

    杨豫之穿过通化门大街,美滋滋地往武府去。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大多住在东城。杨豫之所住的公主府在大宁坊,距离崇仁坊只隔两条大街。街上马车不断,大多是些王亲贵戚在来来往往。杨豫之心情好,时不时向认识的人打个招呼。

    到武府后,杨豫之理直气壮地往内院去。武照坐在西厢窗前正在绣花,杨豫之远远向她投过深情一瞥。武照见到,慌忙低下头离开窗前,隐到几案前,案上放着一瓶惠兰,低头假装看花,却悄悄地向杨豫之看去,二人目光相接,电光一闪,都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杨豫之心头一热,恨不得立刻追到西厢。不过他虽然在外面浑球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在武府却不敢撒野。忙往正堂去向杨夫人请安。

    杨豫之行完礼,说明来意。杨夫人吩咐婢女将长广公主要的字拿来。

    见杨豫之不时往西厢偷偷一瞥,杨夫人皱了下眉,问道:“长公主这幅字是要为大长公主祝寿吧?”

    杨豫之心不在蔫的点头称是。婢女已将字取来,却是两幅。一幅“卷轴”,一幅“斗方”。“卷轴”是一幅字,“斗方”却是一幅画。

第32章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2

    杨夫人指前卷轴说道:“这幅字是长公主要的。”又一指“斗方”说道,“这幅画是照儿所画,请长公主一同代为送给同安大长公主,是武府的一点心意。”

    杨豫之见说斗方是武照所画,心中一喜,忙仔细去看,见画中所画是一幅山水,虽在方寸之间却十分深远,远山上有处寺庙若隐若显。山前是一片湖水,湖水的前面是一枝绿柳,不见绿柳的树身,只看到半树柳条垂下,树下是一片牡丹,开得正好。再看仔细一点会发现在柳枝上竟然爬着一只飞蝉。画卷本是用“小写意”的手法画成,只那只“飞蝉”却用极细的工笔,十分精巧,微妙微肖。

    杨豫之虽然不学无术,但对书画也有些研究。这幅画猛一看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仔细一看却大为不同。首先便是这种远近的结构,在方寸之间的平面上勾勒出纵深如此深远的画面,十分罕见。要知道中国画一向是平面画,没有立体结构。而这种于写意之中,细微之处由工笔点缀,更是少见。再看一下画的题眉,是“听禅”二字,不由赞叹一声此画立意的巧妙。远处的寺院与近处这个细微的“飞蝉”,相互照应,“蝉”取“禅”的谐音,实在是妙不可言。

    连声赞道:“照妹妹的书画功夫更加长进了,无人能及。”

    武照的画与杨夫人的字一样,在圈中数一数二,向来被人称道。

    杨夫人听了却并无多少喜色,只淡淡的哼了一声。端起身边的茶水,看了一眼杨豫之,优雅地呷了一口。

    杨豫之明白杨夫人已在下逐客令,不敢久坐,起身笑道:“豫之拜别姑母。去大哥哪里看看。”

    杨夫人知道他说的“大哥”是杨悦,摇头说道:“她不在家中。”

    杨豫之一愣,知道再无借口赖在武家不走,却又不甘,讪讪地笑道:“大哥去了哪里?”

    “不知道。”杨夫人的语气很冷淡。

    “我能不能到大哥房中坐坐,等她回来,侄儿正要跟他商议一件事。”杨豫之小心的说道。

    “随你。”杨夫人看了杨豫之一眼,竟然很意外地答应。

    杨豫之心中一喜,忙拿了两幅画卷,从正堂出来,往杨悦住的东厢里去。

    杨夫人对于武照与杨悦的管教,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极为严厉,一个却极为放纵。杨豫之整日与杨悦在一起,杨夫人从不干涉,但武照与杨豫之说句话都不能够。

    杨豫之呆呆地坐在东厢房窗前的八脚几前,望着西厢发怔。武照却不知藏在哪里,根本看不到。

    “哧——”一声嘻笑,杨豫之回过头,见是武眉儿端了茶来放在他面前。

    杨豫之看到武眉儿笑自己,讪笑一下:“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武眉儿却一抬眉头,笑道:“表公子又不是真心来找‘大哥’,‘大哥’回来的越晚,岂不正合你的心意?”

    见武眉儿开自己玩笑,杨豫之却也无半点不好意思,他的脸皮很厚不怕人家说,怕的是人家不说。他的心事整个武府内院无人不知,或者说整个贵族圈中不知道的人还真不多。他从不掩藏心意,反而以此自喜。

    武眉儿一向跟随杨悦前后,对杨悦搓合武照与杨豫之之事也十分明白,见杨豫之只是傻愣着,说道:“你这样干坐着有什么意思,二娘又不敢过来相会。”

    杨豫之道:“我知道她定在西厢房中看着我,虽然我看不到她,但是坐在这儿,让她看我,也十分高兴。”

    武眉儿见他如此痴心,不由扑哧一笑,道:“怪不得我家郎君答应你与二娘交往,没见过你这么痴情的人。”

    被一个下人如此无礼,杨豫之却也无半点不悦。武眉儿被杨悦娇纵,向来随意。杨豫之又是一个嘻嘻哈哈的随意公子,被武眉儿打趣,反而十分开心。

    “你也支持我爱照妹妹,真是个好人。”

    “我家郎君做的事儿,我自然会支持。”

    “好眉儿,不如你帮我将照妹妹叫出来……”

    “那可不行,被夫人知道,我可不要命了。”

    ……

    两人叽叽咕咕半天,无计可施,杨豫之长叹一口气。

    武眉儿想了想说道:“不如你写封信来,我给二娘送过去。”

    杨豫之一听大喜,连连说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忙请武眉儿去帮自己拿笔墨来。

    武眉儿一指几案说道:“就在你面前,你怎么看不到。”

    杨豫之四下里看看,见几上除了放着一方砚台,与几张画好暗格的“云笺”之外,还有便是放着几根鸡毛。一支毛笔也没有。不解地看着武眉儿:“笔在哪里?”。

    武眉儿咯咯一笑,指前鸡毛说道:“那个鸡毛便是。”

    杨豫之纳闷的摇头,以为武眉儿在开玩笑。

    “我家郎君便是用它写字,说是比毛笔好用多了。”

    “鸡毛……笔?”

    杨豫之拿起鸡毛,不敢相信地望着鸡毛,见鸡毛的一头果然有些墨迹,一头雾水地笑道:“大哥当真是别出心裁。”心道:“怪不得前些日子,大哥向我要鸡毛,原来是这个用处。”

    当下也来了兴致,拿起“鸡毛笔”沾着墨汁写起字来。没想到还未落笔,墨汁早已滴了下去,先吧纸给染了个大大地黑点。

    武眉儿在一旁指点道:“少沾点墨。”

    杨豫之依言,将笔头上的墨在砚台边上蹭去许多,又去下笔,先写:“照妹”两个字。第一UU小说去,却用力过猛,将纸划了一个口子。

    “少用点力啊,轻一点!”武眉儿出言怪道。

    “不对,你握鸡毛的姿势不对。郎君是这样拿鸡毛……”虽然杨悦一再声称那些鸡毛不是鸡毛,而是笔。但武眉儿还是觉得那是“鸡毛”。

    见杨豫之用握毛笔的架式握笔,武眉儿从他手中夺过“鸡毛”,干脆给他做个示范。武眉儿虽然不识字,但没少见杨悦写字。

    “这样也能写字?”杨豫之半信半疑,依照武眉儿的方式握笔,果然写起字来轻松了许多。虽然“鸡毛笔”较硬,但多写几下,却感到十分方便,字也能写得小些。要知道暗底里传字条,写的越小越方便。

    杨豫之想做一首诗,想了片刻写下第一句:

    “辗转相思卿入梦”。

    可后面怎么也做不下去。想着梦中武照那又娇又羞的笑,杨豫之发起呆来,自己在梦中亲吻武照的情境…….

    “你的唇,好甜”,杨豫之不知不觉中这样写道。待回过神来,不由哑然失笑,这叫什么诗。

    做诗他老子杨师道到是专长,他却一向听到便头大。下面的句子想了半天,均不满意。便将它揉成一团,重新写。既然做不出诗来,做一篇散文也好。

    “卿之温柔,吾之相思也……”

    还是不行。

    ……

    武眉儿在一旁看到杨豫之半晌才写几个字,写完又揉了去,已经揉了七八个纸团儿,不耐烦起来,摧促道:“你道底会不会写啊。”

    杨豫之心中一急,一横心立时写了几句,说道:“就是它了!”

    “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

    我中毒太深

    已无法离不开

    我的双眼是一个幽深的陷井

    陷进一个你

    再也拔不出来

    拈花一笑的你

    锁在了我的心里……”

    如果是杨悦看到,定然会大加感叹:胡适之你要靠边站了,杨豫之在1300年前已进行了白话诗革新。

    只是杨豫之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写诗,他只是将自己心中所想,随手写了出来。

    当然这也得益于杨悦平日将“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只忽飞还”、“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之类的诗句拿来调侃他的结果。

    因而杨豫之才会写下这篇诗非诗、文非文、信非信的东西,根本不知道自己开创了一个划时代的文学天空。

    然而武照却没有杨悦这般想法,看到杨豫之的字条,微微皱眉。这是什么东西?诗?斌?散文?她一向知道杨豫之不爱学文,但也没想到他写出的诗会如此不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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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

    如果辩机听到这句话,一定深有戚戚。

    弘福寺。

    经过一冬的萧瑟,终于迎来春日第一场绵绵细雨。虽然细雨能证明大地已经回春,但是初春的细雨还是将行人赶回了室内。“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臃肿了一冬,本来已经迫不急待得将厚厚地绵衣脱下来的人们,此时冷得不住得瑟,不得不缩在房中不敢出来。

    春雨虽是贵如油,但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街上一下冷清了起来。东市、西市也出现少有的人烟稀少。“贵如油”中的长安城,似是提前将夜幕降临了下来,任由清冷的细雨从阴霭的空中飘下,沙沙地落在寂静的街上、落在还没有长出新叶的参天树杆上、落在从林般屋顶的飞檐上……人声鼎沸的长安城,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只有寺院的钟声划破这种寂静,照常的嗡嗡响起。

    午时到了,这是开饭的钟声。

    辩机跪在弘福寺地大雄宝殿,一直在念《般若波罗蜜多经》,从清晨开始,他跪在佛前念经,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听到开饭的钟声,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

第33章 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3

    “不非时食”是十戒之一。要知道过了寺院规定的吃饭点,便不再供应饭食。而且“午后不食”,是弘福寺的特殊规定。在弘福寺如果错过了午饭,只好饿到明日一早的早餐。所谓“饱暖思**”,因为吃饱了容易产生淫意,自从玄奘法师归来,弘福寺便加了这条规定。到是合了苦苦修行之意。

    寺里无论僧人、沙弥还是行者,虽然冒着雨,却规规矩矩的排队打饭,没有一丝怨言,甚至一口叹气的声音都没有。

    “弘福寺果然是个清修的地方。”如果杨悦看到这个境象,一定会有这样赞叹。只可惜,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境象。

    现代的寺院变成职业“敛钱”部门的印象还没有消除,她先已看到了辩机与高阳公主的关系。所以她对玄奘说的那番佛教没什么作用,不过是“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于国无利、于民有害”之类的话,其实已是十分的客气。

    “归命一切佛菩萨海等。如是我闻:一时世尊。闻者游行胜林中无亲搏施与园中。大比丘众共半三十比丘百……”辩机一遍又一遍,反复的念着,这部经书他背得熟的不能再熟。当年在大总持寺,拜在道岳门下,学习“俱舍论”,研习“大乘伦”,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便是一早熟念的一部。

    然而经书背的太熟,反而对他无益。想也不想便能从口中自动诵出,让他有瑕边念边不断的想着其它……口中念出再多遍经文,脑海里那个女子的笑靥却仍是无法消除。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辩机闭着双眼,念得越来越急,手中的佛珠越捻越快,连木鱼都快被他敲破,止不住心烦意躁。越想要挥去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咯咯娇笑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如果仔细看,几天不见,辩机眼窝有点深陷,清秀的面上颧骨更加清晰,似乎是变瘦了许多。精神尤为特异,似是恍惚,又似是亢奋…再看仔细点,会发现辩机脸上还有几道不太明显的划痕。

    这些天高阳公主一直在找他的晦气,昨天甚至还大打出手。说他竟然爱上别人,不依不饶。辩机莫名其妙,却又有点暗自心喜,毕竟他知道高阳公主是在吃醋。虽然蛮横不讲理,却也是对自己的一片爱意。

    “喜欢长安公子?从何说起?”辩机暗暗想着高阳公主对自己的愤怒指责,哭笑不得。如果是别的女子也还罢了,高阳公主吃醋的对象竟然会是“长安公子”。他的确喜欢长安公子,是的确他把她当作知己朋友来喜欢。

    “长安公子怎么可能是女子?”辩机几乎以为高阳公主发了疯,心中暗暗摇头。

    “你还说你跟她没有苟且?你不但助她赢了比赛,还带她到你的房中!还用我拿来的器具为她作饭……”高阳公主气极,一口气乒乒乓乓将室中的物什砸了一地。

    看到高阳公主如此不顾风度的发狂,辩机有点手足失措。他想要逃走,又如何能够。高阳公主扑过去撕扯他的衣襟。辩机慌得顾不上自己一直以来想要挣扎着避开她,反手将她抱住,想让她冷静下来。

    这一次高阳公主却没那么容易安抚,撕打中,辩机的脸上被高阳公主长长的指甲划出几道口子。撒泼中的女人无论身份多么高贵或教养多么优雅,一样不可理喻。如果说区别只有一点:漂亮的女人与不漂亮的女人。高阳公主是那种漂亮的女人,因而她的撒泼,虽然让辩机苦不堪言,但在辩机眼中还是十分可爱,想作的只有一件,便是安慰她。

    无论辩机如何劝解都无济于事,高阳公主如何能听进他的解释。无奈之下,辩机只好双臂用力将她擒住,不住地赌注发誓,说尽好话。怎耐高阳公主却不肯相信。

    最后在高阳公主的逼迫下,辩机不得不跪在佛祖面前发下重誓:“生生世世只爱高阳公主,绝不违背高阳公主,如果有半点违心,生不得好死,死后入阿鼻地狱……”

    想到昨日的纠结,辩机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来:“她怎么会不能相信,我心中只有她,怎么可能去爱上别人?”辩机终于领略了有女人的麻烦,女人发起疯来,简直太可怕了。但一转头又想到高阳公主是因为担心自己“移情别恋”而发疯,却又从心底里感到一丝甜意。想到昨夜高阳公主终于相信了他而露出的微笑,一夜的温柔,辩机再也念不下去,经文似乎变成高阳的笑魇,娇媚无比……

    “嗡——”寺里的钟声再次响起。

    辩机醒过神来,猛然抬头看到,香烟缭绕,法相庄严,佛祖右手向前举起四指向天,左手呈莲花指置于脐前,颔首微笑。辩机涔涔地流出许多汗来。想到昨晚在佛前立下的誓言,辩机顿时感到背后阵阵发冷、头皮发麻……佛祖看他的眼神似是包含着莫大的讽刺。佛祖左右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也正冷冷地对着发笑,似是立刻要从佛龛上跳下来,揪住他的前襟拿下…

    “佛门弟子,我还能当得什么佛门弟子?”辩机痛苦地闭上双眼。

    “辩机,你怎不去吃饭?”身后传来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

    “师父,”辩机睁开双眼,顿了一顿,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道。

    玄奘法师气定神闲地徐徐盘膝坐到辩机身边的蒲团上,安静地看着辩机,双眼清澈而深邃,似是一个无上的智者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师父!”辩机发红的双眼半醉半狂,绝望地说道:“弟子很痛苦……”

    “噢?”

    ……

    望着玄奘法师安祥悲悯的眼神与从容镇定地微笑,辩机却渐渐地平静下来,理一理思绪说道,“师父,弟子只怕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看到玄奘法师微微有些差异,辩机心中一阵悲痛。玄奘法师是他的偶像,他也想做这样的智者,度化世人,可是他却……辩机低下头,不敢去玄奘的眼睛,沉声说道:“弟子不配跟随师父左右。这就收拾东西,离开寺院,舍戒……”说到此,声音微颤说不下去。心中却不无羞愧的想:“舍戒”,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是“舍戒”,“破戒”也已经五年多,现在才来说要“舍戒”。

    舍戒与破戒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舍戒是光明正大的还俗。破戒却是愉愉摸摸的做不守戒律的事情,是违规,应当受到惩罚。弘福寺是个戒规森严的地方,五十杖,是犯色戒的重刑。

    辩机还没有勇气来承受这个痛。因而他说出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连自己都几不可闻。

    “如果,我不同意呢?”玄奘法师略一迟意地说道。

    辩机微微一怔,脸上浮起羞愧之色,只有舍戒的弟子才有被劝勉的资格,他有什么资格?面色惨然,坚持说道:“还请师父放过辩机……”却再也说不下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玄奘法师行了个弟子礼。他这一个“放过”其实有两层含义:一个是请求玄奘法师不要追究他“破戒”之过,二是请求玄奘法师准许他离开。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依然劝道:“官府的‘度牒’向来不轻意颁发,你能做到僧人自是不易,当然以你的才华入我沙门也是沙门的造化,奈何不能珍惜……”

    度牒?官府给僧人发“度牒”,现代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其实在唐代做和尚也需要证件,而且是要由政府颁发给的证件才行。这个“度牒”便是国家承认的合法“证件”。如同后世的会计证、教师证一般。如果想从事这个职业,必须要先通过考试,取得证件。若在唐代想作僧人便要通过考试,考试不合格休想当僧人,顶多只能做个沙弥,如果连沙弥都不能做,顶多做个带发修行的行者,或者在家修行的居士。

    这个办法其实正是为了防止杨悦所说的“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在这一点上的确值得后人借鉴。便是借鉴了来,好让遍地办假证的小广告上多加上一条:“和尚证”!也算是开辟一项新业务。

    对比一下“唐僧”(唐代僧人),后世所谓“佛门”弟子,甚至连“四大佛教名山”都不知是何物,竟然也到处“化缘”,真是令人唏嘘愤慨。

    辩机怔怔地看了看殿外依然飘落不停的细雨,心中又有几分舍得?他自小是个孤儿,在寺院长大,七岁时作了小沙弥,精心研究佛学,精通大小乘伦,十五岁便正式通过国家考试,取得“度牒”,终于成了僧人。他这一生何曾踏出过佛门半步…….辩机深深地吸一口气,殿中的香火烟味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如果离了这里,将去向何方?细雨伤怀,辩机望着阴暗的苍穹,迷茫起来。

    辩机回头看一看殿内的法相,再回头看一看殿外的细雨,猛然间看到玄奘法师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自己,微微惊醒,想了想,诚心说道:“弟子不肖,恐误了佛门清净……”

    玄奘微微摇头,不答辩机,却从辩机刚才跪的地方,捡起他始才诵念的经书,问道:“这部《金刚般若经》你可知是谁的译本?”

    “鸠摩罗什。”辩机一怔,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你应当知道鸠摩罗什的故事…”玄奘法师紧盯着辩机的双眼,一瞬不瞬。

    辩机心中大惊,暗然答道:“原来师父已知道弟子破戒……”

    玄奘法师微微点头,抬头望向佛祖法相,缓缓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一直不曾理会此事……”

    “师父。”辩机见玄奘竟然没有追责之意,反而大为诧异。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道:“鸠摩罗什当年也曾破戒,但他对我沙门的贡献却也不能抹杀。我只是不想可惜了你这一身才华。”

    “师父,”辩机没想到玄奘法师如此看重自己,心中感动。要知道他自小钻研佛法,岂不想成为玄奘法师一样人人敬仰的法师?只可惜自己却尘缘未了,迷恋上一个红尘女子…….

    “弟子怎敢与鸠摩罗什相提并论,”一时间,辩机地声音有些哽咽起来,“鸠摩罗什当年被人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弟子却是自甘堕落……”

    鸠摩罗什乃是佛学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与真谛、玄奘合称三大译经家。是南北朝五胡十六国时代的人物。此人一生很传奇,连带他的父母也很传奇。他的父亲本是天竺高僧,后来到西域龟兹国作了国师,与龟兹公主结婚,生下鸠摩罗什,公主却一心向佛,于鸠摩罗什七岁时,不顾家人反对,硬是带着儿子入了佛门。鸠摩罗什因而自小研习佛学,便游天竺,深得佛学妙义,回到西域得到西域各国爱戴,生得极为俊美,智慧卓群。一生舍身佛门,却被两次逼迫破了色戒。一次是被后秦大将吕光戏耍逼迫,将他与表妹放置一室,令其强娶为妻。一次却是后秦国主姚兴深为仰慕他的才学,视为“圣种”,怕这样的神人灭种,竟然异想天开的逼迫他接受女人,以延香火。说来也是个大大的笑话。(摸下巴,那“鸠摩智”是否是“鸠摩罗什”的亲戚?)

    玄奘法师摇头说道:“破与不破,与贡献不相干。你便是破戒,也不能抹杀你的才华,更不能抹杀你这些日子所做的贡献。译场中众弟子,以你缀文水平最高,《大唐西域记》尚未完成,你怎忍心半途而废。”

    辩机见玄奘法师明知自己破戒,不仅没有斥责自己,反而一味可惜自己才华,对自己这些日子的工作大加肯定,心中如何不感动,双眼一红,感激地说道,“师父厚爱,弟子莫齿难忘。只是弟子即不能摆脱世俗的纠缠,如此不僧不俗,半僧半俗,每日如在火上煎烤,实在是生不如死……不如干脆专一而为,了却一件事情……”

    玄奘法师想了片刻,说道:“今日你若一去,能去向哪里?你一生的才学皆是佛学,也只有在我沙门之中才能显扬,离开此门,你的才学又有何用?那爱你之人只恐并非仅仅为了一幅皮囊……”

    辩机知道玄奘所言不虚,自己之所以被高阳公主所爱,无非是才学与样貌。如今自己离了佛门,才学等于一无用处。投到高阳公主那里不过是废人一个,与公主的玩偶又有何异?日久便是不被公主生厌,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难道说当真便要如此了却一生吗?

    然而昨日还在佛前信誓旦旦,今日便要背叛高阳公主,情何以堪?又想到与高阳公主一起的欢愉,一时怎么能够放下……怔怔地立在当地,何去何从,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玄奘见他一时维决不下,说道:“此事儿不急,你想清楚了再去不迟……只是佛门清修之地,诸事不宜,你不若学鸠摩罗什暂时到寺外结庐去吧……”

第34章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4

    杨豫之从武府走出来时,天空中开始飘下点点细雨。却并未冲淡他一丝一毫的兴致。

    杨豫之兴冲冲地抱着两卷字画回到家中。今日虽然没能与武照单独相会,心中却甜丝丝的,便如真的在梦中吻到武照一般的感觉……

    他没有看到武照看到他的“诗”时皱起的眉头,却收到武照一个微笑。

    武照在窗前一闪,冲他微微一笑。已令他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他先冲回自己房间,一扬手中的“听禅”,向小柔说道:“你将这幅画拿到画室。”自己先跑到斗鸡园溜圈儿,同杨夫人的练字,武照的绣花一样,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

    真是风雨无阻啊。

    雨已从点点细雨,变成了毛毛细雨,看样子还要变成沙沙细雨。杨豫之这一次巡视鸡园多了一件事儿,便是要採些“鸡毛——笔”来。看到杨悦的鸡毛笔,杨豫之才想明白,那“听禅”上的细小“飞蝉”应该是用极细的鸡毛画上去的,因而一回来便往“斗鸡园”去。

    待杨豫之从他那漂亮地鸡舍回来,走入画室,见小柔已将那幅“斗方”拿了来,正指挥小厮往墙上挂。止住她,说道:“先不要挂上去,拿过来。”

    小柔不解地道:“不挂上去?”

    “公子这次怎么不要挂上去?也好,正愁没地方挂,墙上都挂满了。”

    小柔说得不错,杨豫之的画室几乎是个“展览室”。四面墙壁上挂满了画:条幅、斗方、横批、小品、甚至还有扇面,连卷轴都被他挂上去。

    如果仔细看这些画卷的落款,会发现全都是同一个人的画,叫做“明空居士”。刚刚拿回来的那幅斗方“听蝉”,落款也是“明空居士”。“明空”原来是武照的小字。

    “‘听禅’,实在是绝妙。”杨豫之将“听禅”拿在手里,自语道,“照妹妹的画功大进,谁知道这次能临摹的象不象……”

    小柔心领神会,不待杨豫之吩咐,已将宣纸裁好、展开。

    杨豫之摸着没有胡须光溜溜的下巴,瞪大眼睛盯着“听禅”看了半晌,才开始画。画了一半,感到不满意,又重新画。一连画了四五张,才画成。摇头叹气道:“不太象,凑合着用吧。”

    说完从书案上的小屉里拿出一枚印章,盖在画上,竟然也是“明空居士”四个字,与画上的一模一样。

    拍拍手,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画的画对小柔说道:“你把这幅画拿去给母亲,还有那幅字,一起拿给母亲。就说是杨夫人与照妹妹送的字画。”将武照画的“听禅”毫不客气的居为己有。

    杨悦如果知道,一定很想掐死他。难怪武照的才名没有传开,敢情武照的画都被这小子截流,送出去的都是赝品啊……

    不过,杨豫之如果看到同样一幅画在另一个地方出现,定然会惊得下巴脱臼。

    长安城外有个乐游原,乐游原上有座青龙寺,青龙寺旁有片梅花林,梅花林的深处……

    还不到阳春三月,长安城的花色还没有大开,只不过微微有些新叶偷偷发出一点嫩牙。梅花,这个早春最先开放的花树,早已傲然绽放,到了落缨缤纷之时。满树只有花色,没有一点绿意,远远望去,仿佛一抹红云,飞落在古寺与池水之浜。

    黄昏暮雨,点点滴滴,滴在粉红色的花瓣上,风吹过,落红片片,象被打湿了翅膀的蜻蜓,飞不起来反落到地上。地上雨水积起片片水洼,这些个花瓣或飘在污水中,或落在泥土上,让诗人骚客看了心生丝丝悲怜……

    一阵洞箫声起,婉转徘徊,似是为这转瞬间化成污泥的落红惋惜,又似在向着落泪的苍天倾诉……风荡梅花,青鸟啼魂,穿云叫月,欲罢不能。

    如果识得此曲之人,定会听出这是一曲《梅花三弄》,一弄“风波起”,二弄“费思量”,三弄“断人肠”……这本是一支笛曲,用洞箫吹凑出来,更加呜咽伤情……凭谁会问,什么样的悲情才会凑出如此伤怀的曲调?

    一个青色的高大身影立在沙沙细雨的梅花林中,头上顶着一顶斗笠,斗笠上落了许多粉红花瓣,显然此人来此已有许多时辰。

    “哼!”一声轻微的冷笑,“原来你还记的这个地方。”

    箫声嘎然而止。距离青影半丈开外,一个黑色的影子象飞鸟一般轻轻一点,落了下来。那身影之轻,似是身边片片飞起的花瓣也为了她而翩然起舞,半晌才肯落下。足下虽是一片泥泞,却半点沾不到她那绣了朵朵梅花的绣花鞋上。黑影头上罩着一个大沿草帽一样的大罗幕,同那个戴着斗笠的青影一样,看不到脸色。

    “你还会伤心?”黑影无不讽刺地问道,听不出任何表情,只觉到心冷。

    青影即没有转头去看她,也没有回答。几乎是一动不动,除了箫声停下外,没有任何变化。

    “你还有心么?”黑影突然含满了怨气,凄厉地说道,那声音并不高,但能划破人心,滴出血来。

    果然,青影的肩头似是动了一下,不过也许只是他又将洞箫放回在了口边的缘故。呜咽声起,接着刚才的箫声又响了起来,跌宕起伏,如泣如诉……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当真没有话说?”

    “你好狠”

    ……

    黑影的声音飘浮在箫声之外,青影的吹凑没有再停下来。《梅花三弄》依然伤心徘徊,依然沧桑落泪,依然杜鹃啼血……

    “哈哈哈……”突然黑影凄厉的笑了起来,林中的飞鸟惊起,啾啾地低还,吃惊地望向二人……

    “若恨也应该是我恨,你有什么资格?!”黑影语气中的愤怒,足足可以杀死两头牛。可以想象得出,她的脸色一定变得十分扭曲。只是罗幕下的面容,究竟是什么模样,却一点都看不到。

    青影还是没有停下吹凑,只是“三弄”转为低声,与刚才的高声之弄相比另有一番不同。似是呜咽,似是叹息,似是无奈,烟寺晚钟,画为方外,欲哭无泪,欲诉无语……

    “好,你欲哭无泪,你不想说……”

    “你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

    “你不想说,为什么还要来?”

    “你不说,我来说!”

    “我想要告诉你,我找到了,你以为我找不到,二十年了,我终于找到了……”

    “吱——”洞箫发出一个“破”音,终于停了下来。

    “我找到了我的孩儿……”黑影的声音低沉,透出一丝胜利的得意。

    青色身影一阵颤抖,快速的转过头去,颤声说道:“不可能。我自己都找不到……不,当年,我已经亲手杀……”

    “你还要说,你亲手杀了他么?”黑影一阵狂笑,“你以为我会相信?”

    “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孩儿,你下得了手?”

    青影无语……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会让我死心吗?”

    “二十年,二十年,我终于找到了他。我的可怜的孩儿。”

    ……

    “他在哪儿?”青影终于不再坚持,颤声问道。

    “你管得着吗?你即然不要他,你管得着他在哪儿么?”黑影恶狠狠地说道,终于尝到了报复的快感。

    “你在哪儿找到他?”青影终是有点不大相信,“我去找过,可是那对夫妇已经死了,发生了大地震……”

    “哈哈,你终于还是承认了,你并没有杀死他……”黑影一阵轻笑,“你下不了手。虎毒不食子,你没有那么狠……”

    “你……”青影盯着黑影,情绪有点失控,“这么说你是在骗我,你并未找到他。我知道,不到一岁的孩子,发生那样的大地震,怎么可能会活下来……”一丝极为痛苦的抽搐划过他的嘴角。

    “你错了。我的确找到了他!”

    “怎么可能?!二十年,你怎么认得出他,痴心妄想……”青影不再激动,冷静地说道。

    “哼,你认不出,但我却认得出,我怎么会认不出他,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认不出他!”黑影见他不信,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莫不是疯了,胡乱将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

    “我疯了?我是疯了……二十年前我就已经疯了……”黑影一声长笑,笑声如黑夜里的秃鹫,“嗻嗻”云霄,十分难听。笑得久了,竟然差点背过气去,止不住的狂咳起来。

    “青青,何苦……”青影终是不能无动于衷,走上前握住黑影的双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这样……”

    咳声终于减弱。听到“青青”两个字,黑影渐渐安静下来,眼中缓缓落下两行泪水,但是黑幕遮住,没有人能看到。不过,青影却能看的到,他在用心看,他的心可以看到。他想去搂她的肩膀,拥她入怀,给她一点温暖。举起的手,迟意了一下,还是缩了回去,放开了她的双手,倒退几步,背转身去,依旧用背影对着黑影……

    “铁哥,”黑影语气中充满柔情,柔声说道,“相信我,我没有认错。他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青影无动于衷。

    “你可还记得孩儿眉间有一颗红痣,虽然并不大,但是现在还有……”

    青影还是没有说话。

    “还有他的肩头上有一块疤痕,五瓣梅花,是你用剑刻下的记号,你这个狠心的爹爹刻下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青影双肩抖动,突然低吼一声,吓了黑影一跳。

    “是真的,这一次我没有骗你。”说这话的时候,黑影轻声地笑了,似是她以前惯于骗人一般。

    “真的没骗我?”青影蓦地转过身来,顾不上避讳,忘情的抓住黑影的肩膀说道。几乎将她掀倒,半抱在臂弯里,快速将黑影头上的罗幕掀了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眼中看到真正的答案。

    黑影毫不退缩,微微一笑……一阵妩媚风起,梅花朵朵,片片飞舞,和着绵绵细雨,落下无尽相思……青影浑身一震,“你的笑是穿肠的毒药”……

    许久,他终于拟制住想要狂吻她的冲动,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的脸,柔声问道:“是我们的孩子,你能确定?”语气中的信任已占了上风,似乎已经确认她并没有说谎。

    黑影点点头:“我能确定!你若是见到他,也能确定。那孩子象极了你,也很象我!”

    “这么说他没有死?”青影不可思议地大笑起来,仿佛终于有所解脱。

    “让我见见他!”转瞬,青影急切地说道。

    黑影脸上闪过一道异样,轻声一笑道:“想见他可以,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青影一下怔住了,半晌,松开黑影,说道:“我不能!二十年前不能,二十年后同样不能!”

    “那你休想见到他,休想让他知道你是他的父亲!”黑影突然变得异常冷莫,狠狠地说道。

    青影缓缓地背转过身,又去摸插在腰间的洞箫。

    “好吧,我不逼你。你不想认他,自然有人想认他!你仔细想一想,再给我答案。”黑影突然狡黠地笑道。从怀里取出一幅画,塞到青影手中,咯咯一笑,“这是他画的画,送给你当作礼物吧!”

    话音落下时,黑影早已轻飘飘的飞了出去。泥泞的地上,竟然一个足迹都没有留下,便似是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然而,青影却十分清楚地知道,她曾经来过。因为他手中正拿着一幅画卷。怔怔地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迟意地看了看天色,雨还在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来看。小心的尽量用身体遮住雨滴不让它们落在画卷上。

    “一座远山,隐约的一座寺庙,山前一片湖水,水前一枝垂柳,柳下一片牡丹,仔细看柳条上还停着一只飞蝉……”

    一模一样的一幅画,除了没有落款,与杨豫之手中的“听禅”一模一样。构思精巧,结构深远,立体感十分强烈,比杨豫之画的那幅“赝品”强多了,甚至比武照画的那一张还要好……

    看着看着,突然,青影将画卷揉成一团,狠狠地抛出去,摔在泥水中,抓狂地吼叫着:“你敢!你敢让他认姓阎的……你敢!”眼中全是愤怒。

    过了半晌才安静下来。从泥水中重又把它捡起来,心痛的用衣袖擦拭画卷上的泥水……

第35章 狂街少年(上)

    雨过天晴,春天象是突然间睡醒了一般,一场春雨之后回过神来。一夜之间,小草愉愉地钻了出来,还有点湿漉漉的地面上从远处看,已泛起浅浅绿色。柳条也不经意间抽出几片嫩芽。池水大概问一问鸭子,会告诉你已变成暖的,正在水中游来游去。终于不再只是看到家雀啾啾,燕子低回,翩跹起舞于檐下,开始筑着新巢。

    长安城刚刚被雨水清洗过,面目一新,四处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明媚的阳光斜铺在皇宫大内最里面的西北角。四海池水,亭台楼阁,假山树木之中最是咸池殿地势为高。向前附首可揽池水湖光,向后抬首则可越过宫墙直视西内苑外的龙首原。可以说是大内境致最好的地方。

    午后春阳更加温暖起来,照在咸池殿内院中的步廊上,和风吹来十分舒适,终于将冬日的严寒赶走。廊边的座栏杆上坐着一位美妇人,如玉一般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是那种十分古典的仕女的微笑,看上去如浴春风般和煦。这样的美人从来都是典雅与高贵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是优雅,便是独自一个人时也不会做出失仪的动作。

    在美妇人的身旁,坐着一个如春光般清新明媚的红衫女子,却恰恰相反。似是专门为了破坏这种古代仕女画面,要把这一切从画面中活生生拉出来,拉到观众面前。她恣意的以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式斜依在美妇人身上,双手楼住美妇人的腰身,爬在美妇人怀中低声吃吃地笑着,象是在说着什么笑话,又象是在撒娇。美妇人爱怜的抚摸着她那散披在脑后的秀发,静静地听着,不时露出一丝微笑,不露齿的微笑……

    廊内廊外侍立着几个宫女,不远不近,即听不到二人的低声谈话,又能在主子招呼时立刻能听到。时不时向二人投来艳羡的一瞥。大内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的便是这种温情。正值十六七或者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们,谁不想坐在母亲怀中撒娇?但大唐的女人们多少有点悲哀,这个年龄大多已嫁作他人妇。那些能嫁作他人妇的还不最为悲哀的,更加悲哀的应该是这些值守在宫中做一个大概永无出头之日的宫女。

    美妇人与明媚的红衫女子已经絮絮叨叨了一个上午,仍不觉到疲倦。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追着一只白玉一般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蹿来蹿去,呵呵笑声透出无所顾及的快乐。时不时回过头来的向坐在廊内的两位女子看一看,或笑语几句。

    大概是看到“明媚女子”的恣式太过舒适,小男孩儿放开兔子跑了过来,扑到美妇人怀中,要美妇人抱。“明媚女子”则撒赖地将他推开,小男孩不依,反手去推那“明媚女子”。两个人你来我去笑嘻嘻地吵闹。

    “是我母亲,又不是你的。”小男孩见争不过她,小脸一板叫道。

    “是我师父。”明媚女郎并不示弱。

    “我母亲!”

    “我师父!”

    “母亲!”

    “师父!”

    ……

    两个闹作一团。

    咸池殿中的美妇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如仙子般闲静优雅的杨贵妃。那小男孩自然是赵王李福,明艳女郎便是这些天一心想着让武照出名几乎想破脑袋的杨悦。

    杨悦这些天怕杨豫之来缠着自己约武照出去,每日一早便出门去。今日却是穿了女装到大内拜见贵妃师父。杨贵妃怪她久不到宫中,因而派人叫她来。

    杨贵妃找她去自然没什么大事儿,无非是说说闲话解闷。杨贵妃对自己这个弟子十分称意,一向视她同女儿一般。她自己只生了三个男儿,正因没有女儿叹气,不想杨悦来了。俗话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绵袄”,杨悦一向又最会哄人高兴。杨贵妃自然对她喜爱得不得了。

    杨悦对自己这个贵妃师父也十分的喜欢。杨贵妃性情温柔,最慈爱不过。又生的高雅美丽,便如月宫中的仙子一般。连带她喜欢的宠物也如同仙子一样——兔子,在咸池殿中养了几只如白玉一般的兔子,蹦蹦跳跳十分可爱。

    李福与杨悦二人正在打打闹闹,从殿外走进来一人,笑道:“什么人要抢母亲。”

    三人一齐回头见是李愔。

    杨悦轻轻掐一把李福的小脸,笑道:“好啊,你来了帮手,只好把母亲还给你罗。”站起身来向杨贵妃告辞。

    杨贵妃还未说话,李福先已不依,拽着杨悦道:“姊姊不走。”

    杨悦笑道:“不走?我可打不过你们俩……”

    李愔没想到是杨悦,记起是上次怒目自己的厉害丫头,此时却嘻笑嫣嫣,不由一呆。见她说话有趣,也嘿嘿直乐。突然觉的她似是十分面熟,愣愣地盯着她忘记说话。

    杨贵妃见他发呆,忙道:“愔儿,不得无礼。”

    杨悦微微一笑道:“蜀王定是认的我同胞兄长‘长安公子’,我听兄长说起过蜀王殿下。”边说边悄悄地捏一捏杨贵妃的手心,示意她不要说破。杨贵妃见她顺口胡编,也不点破,笑着摇头任由她胡闹。她早已听杨夫人说起过杨悦在外面胡闹的那些事情,知道如今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长安公子”便是杨悦。她对自己这个弟子一向视如己出,见她如此本事,更加喜欢。

    李愔恍然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有些面熟。”

    杨悦怕李愔认出自己,不敢久留,忙向杨贵妃告辞而去。没走多远,李愔却又追了上来,杨悦站下问道:“你有何事儿?”

    李愔讪讪说道:“你比你兄长‘长安公子’的琴技可差远啦。”

    杨悦见他又来讥笑自己琴技,心中暗笑,面上却佯怒道:“关你何事!”

    李愔看她发怒,才想到自己说错了话,惹她生气,忙道:“其实我比你的琴技还差,根本不会弹!”

    杨悦哧地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资本笑人,原来是‘百步笑五十步’。”五十步笑百步,被杨悦故意说成百步笑五十步,当然李愔差一百步,她只差五十步。如果是五十步笑百步已是可笑,那一百步笑五十步岂不更加可笑。

    李愔见她不再恼怒,心中一喜,笑道:“正是如此,你笑还我便是。”

    杨悦见他向自己献殷勤,不由暗暗皱眉,不想与他纠缠。将脸一板,眉头上挑,冷哼一声,说道:“谁爱笑你。”掉头去了。

    李愔呆在原地,不知自己怎么又得罪了她,看着她走远,半晌才帐然而去。

    杨贵妃见李愔追着杨悦出去,暗暗皱眉,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情暴躁,对女人没有长性。娶了独孤氏为妻,一向不太理会,只管在外面胡玩儿。因而向他警告,不要招惹杨悦。见他不听,不由暗暗担心。心道:要不要提醒悦儿不要理他。

    从宫中出来,回家换了衣衫,怕杨豫之找上门来歪缠,不敢在家久留。这些天杨豫之一直在求她带武照出去试“亲嘴”。如今她想将武照送入皇宫,怎肯答应?唯恐白白耽误女皇的美好前程。因而每日早出晚归,不知踪影,让杨豫之找不到。

    大地回春,呈现出新的境象。下了雨后的太阳,仿佛一下把春天的气息带回大地。树叶神奇般的一夜之间,愉愉的吐出来,长安街头两面的参天大树,都变得有了些绿意。象两道绿纱点缀在宽阔的马路两旁,点缀在红砖绿瓦的长安街头。

    杨悦穿过春明门街向南沿着朱雀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除了宫城前的“横街广场”,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宽阔的大街。比现代一般城市的马路要宽上一倍还多。走在这样的马路,十分的惬意。杨悦在现代的时候最喜欢作的事儿之一,便是“压马路”。无所事事的在马路上溜溜达达,看着过往的行人,脑子里想些杂七杂八,或者偶尔杵在街头发发小呆,也是一种享受。

    如杨悦一般想法的人还真不少。若大一条朱雀大街,街道两旁,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陆陆续续。中间的马道上时不时有骑马的人或者几辆马车经过,风一次还会将马车的风帘吹起,看到里面娇花一般的美人颜面一闪,引起不少羡慕的叹息……一般人家顶多只可乘坐油壁车,看这些马车颜色饰鸾,便知乃是达官贵族。向城南而去,大概是往芙蓉园游园去吧。

    长安城的芙蓉园是长安城最大的“公园”。有长安城最大的湖面——“曲江池”,有长安城最著名的杏林。杏林赐宴,是大唐学子们梦寐以求的事情。芙蓉园逢四六八日定期向平民开放。不过今日不是向平民开放的日子。只有四品以上达官贵族可以进园。

    杨悦走在过往的人群中,心中却不无感慨:“还是统治阶级有特权啊。”杨悦有点后悔没拉上杨豫之一起出来。这样春光大好的日子,不去踏踏春光实在是对不住老天爷。

    想起自从来到大唐与杨豫之在一起闲逛,日子过的优哉游哉。现在为了躲他不得不自己一人瞎溜达,想要去找别人,才发现能一起玩的,也就杨豫之一个。李淳风是个小“公务员”,每日上班没有闲空。便是富嘉谟、裴炎等人也都要上学。杨豫之这厮本来也应在崇文馆学习,但他一向喜欢“逃课”。自从杨悦来长安后,更是一天学馆没去过。整日陪着杨悦四处瞎逛。

    “这小子也不是全无好处啊。”杨悦想到杨豫之这个玩伴儿,一定正在心急火燎的四处找自己。心中对他不免起了歉疚之心。不过同情归同情,她可不想断送武照的大好前程。

    “我要武照做回女皇,却不得不牺牲豫之老弟的爱情。怎么想个法子让他回心转意,忘记武照才对。”杨悦边走边想着心事儿。

    正想间,突然听到身边一片惊叫,人们纷纷四散躲开,“呼啦”一下如潮水一般,若大一个朱雀大街炸了营,一下沸腾起来……杨悦不及多想,随着人群向路旁退去。

    “哒哒,哒哒,哒哒”,一阵狂风暴雨般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呼啸而来。三架马车,每辆马由三匹马拉着,九匹马并头齐进,并辔狂奔。马儿似是已经疯了一般,要从套着马车的笼头套里挣出来,奋力而前,腾空而,你争我赶各不相让。那气势不压于千军万马狂奔于古战场上,刮起一阵狂风,将整个朱雀大街都席卷了进去……

第36章 狂街少年(下)

    赶车人立在马车上使劲拽着马缰,连声大呼,显然是马儿早已脱离了控制。惊马?拉着马车的惊马!而且是并排三辆拉着马车的惊马!人们呼喊着、尖叫着,抱头奔跑,不知所措……

    惊马如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拉着马车,马车被这些狂马拉拽着如在狂风中飘摇的落叶,上下左右起伏摇曳不定…

    杨悦不由暗暗可怜起坐在马车上的人,如果是位小姐一定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晕了过去也说不定。如若此时,冒出一个英雄救美之人,定然会有一番大大的好处。看那几辆马车都是朱盖红轮,其中两辆建旗升龙,杨悦虽不懂是什么来路,但一定不是普通人家。可惜杨悦自己没有本事,否则定然将马儿拦下……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三架马车已驰近了左右。仔细一看,杨悦差点鼻子气歪。三架马车呼啸而来,那里是马儿惊了,驾车之人紫衣玉带,那里是普通人,更不是想要勒马停下。而是手中中马鞭不断挥动,口中连声吆喝着“架、架”,分明是在打马急进,你追我赶,唯恐落后。原来是正在“飚车”!

    当街飚车?还有没有王法?大唐禁令街道上严禁高速行驶,便是骑马都不准快行,更况是马车。马路虽宽,却也禁不住三架马车你超我赶。将长安街头搅成一片混乱。

    街上行人大多不是象杨悦这般没事儿闲逛之人,唐代“帛币兼行”,不少人肩上扛着绢或帛要到东西市场“买东、买西”(注1)。夹杂着不少骑马或骑驴的行人,此时一阵混乱,不免要相互碰撞。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怀中抱着一匹绢,手中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在混乱的人群中往路旁躲避,怀中的绢却被人撞落在地,妇人顾不上孩子,忙去捡“绢”。男孩儿见到也冲过去帮忙。

    三辆马车“得得”飞跑,驾车之人还相互不同大加攻击。其中右侧的马车争到了前头,中间马辆落下半步,心有不甘,竟然将手中缰绳一抖,拉稍的马匹向右微偏,车轴别了上去。右侧马车被撞,一惊之下竟然向右侧路旁冲了过来。那妇人落绢之地恰好在马车冲撞范围之内。

    驾车人是个粗眉少年,大惊之下连声大呼“闪开”。妇人确能闪开,顾不上捡绢,退到一旁,却没看到儿子也冲了上去……粗眉少年赶忙收紧马缰,想要停下马车,却那里是一下便能停下来的。直冲男孩儿而去,那孩子早已被吓得呆住,忘记了躲开……粗眉少年死命拉住马嚼子,一个急刹车,右侧拉稍的马儿被少年勒紧,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杨悦在现代养成靠右行驶的习惯,回到唐代发现古人也是如此。那妇人与男孩儿便在她身边不远处,杨悦不及细想,竟然奋不顾身想要冲出去救人。却被人一把拉住,身边人影一闪,一个灰布人影拨开众人,飞步蹿了出去……

    “吁——”,粗眉少年终于的勒住了马车,停了下来。灰布人影也已将小儿从马下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抱回路边。有惊无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赶车的粗眉少年却由于惯力,收不及身形,一头栽了下去,刚好落在救小儿的灰布人影脚下,五体投地,道象是为刚才的事儿行大礼道了个歉一般。已有不少人哈哈地笑了起来。细看灰布人影却原来是位身形高大的僧人。

    与少年一起飚车的两辆马车,本已驰出几步,见粗眉少年差点伤人,也吓了一跳,停下车来。待见粗眉少年栽下马车,竟然兴灾乐祸的同声大笑。

    杨悦认出灰布僧人正是当日在玄奘法师处见到的戒言“高僧”,忙跑上前去看。妇人对“高僧”连连作揖,千恩万谢。“高僧”只是摇头将手中小儿放下,双手合什退到一旁,不声不响地走开。

    妇人见“恩人”连名字都未留下,忙拉着小儿要追上去:“师父,请留步。”

    杨悦笑道:“你不用去追,他的法号叫做‘戒言’,戒掉了说话,你问他他也不会回答。”

    妇人一呆,便停了脚步,回头来问杨悦戒言和尚在那座寺中清修。杨悦摇头说道:“我对他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与玄奘法师相识,如果你想谢过,不如去弘福寺找他。”

    妇人听了,忙连声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原来是三藏法师救了我家二郎……看来,昨天我在寺里求的护身符这便显灵了,本月十五一定要到大慈恩寺去烧香扣谢。”

    杨悦暗暗想笑,心道:“明明是戒言救了你的小儿,却要去谢过菩萨,什么道理啊。”见她连弘福寺也不去,反要去大慈恩寺摇头笑道:“你若谢过也应去弘福寺才对,去大慈恩寺作什么?”

    妇人却惊讶地说道:“这位公子,难道连三藏法师已移到大慈恩寺做道场都不知道?”

    “大慈恩寺?怎么会,前些天我还在弘福寺见到法师。”

    妇人摇头肯定道:“昨天法师在大慈恩寺做道场我去听了,求了这个灵符。今日便救了我儿子一命,真是菩萨下世啊。如今圣上诏令三藏法师的译场搬到大慈恩寺去……”

    “噢,有这等事儿?”杨悦心道,几天没去拜访“唐僧”,原来他的办公地点就要搬了。去看戒言早已不知去向。

    回头见那飚车少年,摔到车下跌坐在地上,怔怔地忘记起来,嘻嘻一笑道:“嗨,你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众人听了哄然大笑。

    那少年跌得鼻青脸肿,正自晦气,见被杨悦嘻笑,不由大怒,拧眉说道:“本公子喜欢坐在这儿,管你什么事儿。”

    杨悦见他无礼,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张模样,反而觉到有趣,戏道:“好啊,你喜欢‘热炕头’就多坐会儿吧。”

    那少年反而叫道:“你让本公子坐,本公子偏不坐了。”一轱辘翻身想爬起来。却“哎呀”一声一屁股又蹲了下去。

    杨悦见他起不来,看样子跌得不轻,笑着去扶他,一边说道:“怎么还想多坐会儿?”

    少年却不领情,推开杨悦的手说道:“要你管!”

    杨悦见他不识好歹,抱臂站在一旁乐得看笑话。少年想挣扎着起来,终是有些吃力。与少年飚车的另外两辆马车上的人已跳下车,哈哈笑着走过来。

    其中一个见到杨悦,失声叫道:“长安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杨悦看时,见是蜀王李愔,嘻嘻一笑道:“正在看螃蟹爬啊爬。”

    李愔没想到刚见过杨悦,立时又遇到杨悦的“兄长”——“长安公子”,自然想不到是同一个人。回头看看正在挣扎着站立的少年,哈哈笑着一把将他拽起来道:“洪道过来,这位便是你一心想要结识的‘长安公子’。”

    那少年一呆,上下打量杨悦一番,突然将眉一拧,撇嘴说道:“我还当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是个小白脸。”

    李愔一拍他的头笑骂道:“胡说八道。刚才你还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能写出这等诗句的人定然是位英雄,定要结识一下,却又如此无礼。”

    少年却极踞傲地哼道:“谁成想到长安公子是这么个小白脸,某一个手指便能将他打倒。他当得什么长安公子,能代表长安?哼!”

    李愔尴尬的向杨悦拱手道:“这小子狂傲成性,你不必理会。”

    杨悦笑着摇头,到也没放在心上,说道:“打架斗殴不过小儿所为,岂又算得上什么英雄。”

    少年见说,连声冷笑道:“打架斗殴确是小儿所为,若是带兵打仗,本公子又岂会怕你。”

    杨悦不欲与他相争,笑笑不言。

    李愔在一旁说道:“这小子一向专好研究兵法,他伯父也常夸他是个带兵的天才,到是的确有些本事,自己还写了一套兵法……”

    少年恼怒的打断李愔,叫道:“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懂得什么!”

    杨悦见说,来了兴趣:“噢?他的伯父是谁?”心道,来大唐没别的好处,到是动不动便遇到名人,遇不到名人,却也动不动便遇到名人之后。

    “不要告诉他!”少年忙出口言道。

    李愔不理少年的阻止,向杨悦说道:“他性尉迟,叫做洪道。他的伯父是……”

    “尉迟恭,尉迟敬德!”杨悦不侍李愔说完,已猜出是尉迟敬德,不由“啧啧”连声说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名将之后,有些威风。”见那少年方面大耳,粗眉阔鼻,身体又高又壮,真个铁塔一般,一掌拍出去似是能拍断一棵大树。当真若跟他打起来,真如他所说,杨悦连他一个指头都敌不过。

    另外那个马车上跳下来的少年虽然长得也很魁梧,跟李愔个头不相上下,只比尉迟洪道矮一丁点,不过长像要比尉迟洪道细腻许多,与李愔相仿。年龄看上去比李愔小几岁,十六七模样,与尉迟洪道年龄相若。尉迟洪道一幅狂妄姿态,那少年却是个极冷莫的神情,似是万事与己无关,不爱理会。两个站在一起很有些意思,一个藐视万物,一个冷视万物,都是一幅鼻孔朝天的嚣张模样。

    那少年见李愔与自己不相识的人啰嗦不停,早不耐烦地道:“到底还比不比。”

    李愔看一眼尉迟洪道说道:“洪道伤得不轻,看来今日比不成了,改日再说……”

    话未说完,尉迟洪道已抢着叫道:“一定要比,还未分出输赢,怎能不比!”

    另外那少年看看尉迟洪道满脸是伤,也知道今日比不成了,说一声“扫兴”,便不再言语。

    李愔不管尉迟洪道反对,拽着他到马车上,对刚刚追上来的卫士说道:“你们把他送回去,让大夫好好瞧瞧。”

    城中街道严禁高速行驶,这些追上来的卫士是长安城番上宿卫的卫士,见说有人当街“飚车”,急忙追了过来,却正好被李愔派上用场。普通卫士不认的李愔,但领头的火长认出尉迟洪道,知道他恰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左金吾卫将军尉迟宗的儿子,从一个小小“火长”到“金吾卫将军”,中间差着队正、旅帅、团校尉、果毅都尉、折冲都慰五级,众卫士见没出什么乱子,不想节外生枝,便依着李愔吩咐,押着尉迟洪道回府去了。

    李愔回头去看杨悦,问道:“公子要哪里去?”

    杨悦笑道:“正在闲逛而矣。”

    李愔因而说道:“我也正闲着没事,不如一同去芙蓉园逛逛。”看一眼身边少年,问道:“纪王去不去?”

    纪王无可无不可,示意随便。杨悦始知这个“冷眼少年”原来也是个皇子,是李世民的第十子,叫做李慎。

    杨悦先已说了没事闲逛,此时若不去反似有意与李愔作对,不好拨他面子,当下便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注1:“买东西”据说便是从长安城的东市、西市而来。

第37章 大唐芙蓉园(上)

    虽然不再飚车,马车在李愔手中仍然飞快。杨悦同他一起立在车头,有点心惊动魄。但如果坐到后面车厢里,估计屁股绝对挨不到地儿,还不如站着。杨悦不得不抓紧李愔的胳膊,仍然有些站立不稳。

    杨悦看到李愔一幅得意,笑道:“没想到蜀王喜欢当‘车夫’。”

    “车夫?”李愔哈哈大笑,“对,我喜欢当‘车夫’,但‘赶车’在古代可是一项必备的技术。孔圣人所谓‘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御’与现在的‘骑术’不同,可是指的‘驾车’。”

    见李愔说到“古代”,杨悦一呆,心中不由暗笑:自己一直将大唐当作古代,但对于更古的古代对于唐代人来说,可不也是“古人”。孔子一惯称道:通五经贯六艺,将此视为“有为青年”必备的修养。她一向将驾车当作马夫所做的事儿,的确没想到“御”在春秋战国之时乃是驾车的技艺,而且是当时王孙公子们必修的技艺。到是与现代开车一般。

    随着历史的推演,“御”已彻底演变成专业“司机”的技能。一般王孙公候谁还要当个“马夫”?与六艺相关的“御”不再是御车而是御马。“弓马天下”,“骑术”与“射术”则是这些个一心建功立业的王孙公子们最醉心的正业。因而骞马是常有的事儿,象李愔、李慎与尉迟洪道这般“飚车”却是少见。

    “驾车原来也是一门技术。”杨悦微微一笑。

    “‘驾车是一门艺术’,呵,说的不错,驾车就是一门艺术。”李愔点头道。杨悦所说的“技术”被他听成了“艺术”,“《周礼》中称‘御’有‘五驭’,‘鸣和鸾、逐水草、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驾车讲究的便是这种艺术。”

    “‘五驭’?”杨悦发现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何为‘鸣和鸾、鸣和鸾、逐水草、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李愔一指马车车厢四角笑道:“‘鸣和鸾’,便是驾车要有节奏,行车时和鸾之声相应,合合音律。”

    杨悦这才注意到李愔的马车四角挂着八只‘风铃’,马车行进之时叮叮当当,十分动听,不过李愔车行过快,马车咣咣当当巅波盖过了铃声,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嘻嘻笑道:“‘鸣和鸾’,我怎么没看出来。”

    李愔哈哈一笑,将速度稍微放慢了些。

    “后面是什么意思?”

    “‘逐水草’就是马车随着弯曲的河岸疾驰而不会坠水。”

    “就是过‘s’弯啊。”杨悦心道。

    “‘过君表’就是驾车经过天子表位时要有礼仪风度。”

    杨悦看了看李愔虽然一幅“二世祖”模样,但的确很有威仪,举手投足之间一股王子气息,风度斐然。

    “‘舞交衢’呢?”

    “‘舞交衢’就是过通道或者拐弯的时候也能驱驰自如。”

    “原来是玩‘漂移’啊。”杨悦不自主的感叹到。

    “漂移?”‘

    “咳,就是象漂在水上一样流畅自如……”

    “嗯,漂移这词虽然有点怪,不过的确很贴切。”

    “最后一驭是什么意思?”

    “‘逐禽左’,就是行猎时追逐禽兽要从左面射获。”

    “为何从左面射猎?难道从左面射难度更高么?”

    “那到不是,只是自来行路规则如此,自然要合此规则从左面射猎。”

    “古人也与现在一样靠右行驶?”杨悦一呆,对于大唐靠右行驶,杨悦已有点不解,见李愔的意思似乎是自古如此一样。

    “呵,大概是吧。军中自来相面交臂之时,各自靠向右侧。大家也随着养成了这个习惯而矣。”

    “为什么?”

    “士兵右肩扛兵器,如若向左交臂恐兵戈相交,难免碰撞。”

    “原来如此!”杨悦恍然而悟,“靠右行驶原来还有这么久远的历史。”

    “不过,万一碰到左撇子怎么办?”

    “哈哈…”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是让杨悦长了不少见识。

    只是要想达到要想达到“五驭”的境界并非容易。李愔的马车一味飞快,马车四角悬挂的八只鸾铃,被震得不断翻滚,一味胡乱撞在一起,却无半点“鸣和鸾”之意。纪王李慎更是快如疾风,早已越过二人,飞奔出城往芙蓉园去了。

    李愔见纪王超过也忙打马急追。杨悦促不及防,一惊之下一个趔趄,慌乱中一下抱紧李愔腰身。李愔一怔之下感到有些异样,见杨悦讪讪地站直身子,用手紧紧抓住他腰间玉带,脸上飞红,不由大为惊奇。

    见杨悦站立不稳,便让她抓紧马车外辕的缰绳,自己把稳内辕,教她如何驾起御马车来。

    在李愔提点下,杨悦很快掌握了其中一些要领。驾车的三匹马,左右各一匹叫做“拉稍”,中间的那匹马叫做“驾辕”。驾辕的马才是最好的马,主要把握马车的方向。拉稍马只知努力向前,只有在转弯时才会向或者向左右先行引路。

    “得得”“架架”是赶马向前,

    “喔喔”“右右”是指挥马拐弯,“喔喔”是向左,右右是向右。

    “吁”是命令马儿停下

    “哨哨”则是倒档,让马儿后退。

    ……

    “得得,架架。”杨悦忘乎所以,站在车头飞驰电聘的感觉十分不错,不断挥着马鞭,得意的飞奔。

    两个人架车,左右用力不平衡,被杨悦斜身拉住“拉稍”的马,指挥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在马路上走出s型。李愔见状,只好拉她同自己一样站到车中央,才有所好转。一个指挥中间架辕的马,一个不断鞭打左右两匹马,飞奔出城。朱雀大街足有一百五米宽,自然有的是地,一路畅通无阻。

    李愔比杨悦高出几乎一个头去,杨悦当前站立,李愔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越过杨悦向前把紧辕马缰绳,便似将杨悦抱在怀中一般。看到杨悦兴奋的娇声叱喝,李愔突然感到有点恍惚,似乎怀中的长安公子变成了宫中那个含慎带怒的少女一般。只觉胸口一热,想要真的将她揽在怀中。

    杨悦却没有感到异样,芙蓉园眨眼即到,似乎没有尽兴。李愔心意一动,笑道:“你若要喜欢,不如去乐游原驾车怎样。”

    杨悦这才发现自己与李愔挨得太近,几首被李愔抱住,脸上微热,忙跳下马车。李愔见她蓦然羞红了脸,不由一呆。李慎在园门口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二人才来,摧二人快走。

    春光明媚,芙蓉园中游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多是因为相对于向平民开放的日子,游人四撞,似是比花多树木还要多些时来说,的确不多。但“说少不少”,长安城中似乎最不缺少的便是达官贵族,王孙子弟,虽然各自家中也有不少园林,但芙蓉园做为长安城最大的园子,还是有可看之处,因而园中还是有不少人。更重要的是这园中踏青并非只为踏青,也是闺中千金一展花容月色之地。

    贵族女子出门一向要戴“黑面罩”,即使不戴罩住全身的“黑面罩”,也要戴上象个大箩筐一样罩在头上,垂纱至肩的“箩筐面罩”。但是游园却不同,如果戴个面罩如何游园?而且这园中尽城中显贵,没有平民、“贱民”。因而游园不用戴面纱却也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也成了贵族子弟交友的好去处。不少花技招展、胜装丽服的夫人娘子在园中结伴而行。当然也有些矜持保守的,戴了掩面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反而更添许多神秘的妩媚。

    李慎原本一幅冷峻模样,到了园中却变了另一番境象。对着不时擦身而过的年轻女子,仔细端相,还不时向李愔品评一番。

    “那个小娘子高髻都要折住眼睛了,莫不是眼睛生得有毛病……”

    “那是谁家小娘子,到还有些姿色,偏脸角生了个大痦子……”

    “那个最为妖娆,可惜看不到面容……”

    ……

    李愔平日原本也最为津津乐道此事,今日却变成闷葫芦一个。心中异样,不时偷偷瞄向杨悦。见杨悦虽然与宫中所见女子长像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宫中女子含慎带怒,让人望向怯步,想要接近却不能够。长安公子性情洒脱、风流不羁,谈笑嬉戏十分亲近可爱。突然又想到在宫中见到“含慎女子”与母亲、赵王一起嬉笑嫣嫣,显也是个活泼的个性。再看长安公子时,一时将他又当作那女子,一时又感觉完全不同……心中不时想到那个一会儿嘻嘻嫣嫣,一会儿又含慎带怒的明媚艳丽的女子。对园中女子反视如不见。只觉的园中无一人能与她相比,更加索然无味。反而时不时的去看杨悦,一颦一笑,与那宫中少女一模一样,虽然见不到杨悦,却将长安公子当做她,心神有点恍惚。

    “六哥,咳……看那个小娘子,绿衣的娘子,如何?”李慎回头见李愔不住盯着杨悦看,十分诧异道,“你怎么总盯着长安公子看。”

    李愔被李慎说破,不好意思地说道:“咳,不错。父亲已定了宇文氏给你做王妃,听说宇文氏样貌不错,你怎么还有心去看别人。”

    李慎反口回道:“六哥不是也已有了独孤氏,六嫂可不也是个极品美人,你怎么也爱看别人?”

    李愔尴尬的轻咳一声,无言以对。

    杨悦也发现李愔不时看着自己发呆,担心他认出了自己。便特意放浪形骇,与李慎一起大声讨论身边能看到的所有年轻女子。每每妙语中的,一言切中女子要害,引得李慎不时拍掌大笑,大起知己之感。

    杨悦的担心其实多余。李愔根本没想到她与杨贵妃的弟子是同一个人。“长安公子”琴技之高,李愔已经见识过,但“贵妃弟子”琴技之差,被李愔多次讽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杨悦会在短短一个月内琴技大长。又在一日这内前后偶遇“二人”,一时在宫中出现,一时早在朱雀街上闲逛,无论如何想不到二人便是同一个人。他只是从杨悦脸上不时看到“贵妃弟子”的影子,因而心中恍惚,将“她”当作她的“妹子”一般。

    其实杨悦一直未被人认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古代女子都扎“耳朵眼儿”,而且是自小便要扎上,一般不超过五岁。古代没有现代“激光”之类先进技术,扎耳朵眼儿是个十分痛苦的事儿。一般要选个十分寒冷的早上,小丫头被冻在外面直到双耳失去知觉,再用手搓耳垂儿,将耳垂儿上的肉搓得熟捻,再用插鞋底的针猛扎下去……

    杨悦在现代既然不曾用“激光”打过眼儿,回到古代更加不肯受那种罪。她女装地时候也戴耳坠,不过是她让人特制的,类似于卡子一样的机关,卡在耳朵上。

    长安街上向来有不少贵族女子也偶尔男装出行,比如高阳公主。但仔细看却很容易被人识别,因为耳朵眼儿是扎上便无法去掉的。

    杨悦男装一直不被人认出,正是这个原因。虽然也有人暗中怀疑她是女子,但见到她没有女人这个最为明显的特征,反而又怀疑自己的判断。

第38章 大唐芙蓉园(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芙蓉园中曲江池,因为是活水不会结冰,便是冬日也有人在池中泛舟。春水泛绿时节,池中画坊龙舟早已比比皆是。经过一冬的萧瑟,春日阳光令园中振奋。成群攒动的金鲤也比往日多了些活力,两三只鸭子在水上欢快的游来游去。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水面,“嘎嘎”数声,似是不甘寂寞,要划破那画坊龙舟里传出来的丝竹乐声,搞点幽默的小破坏,让这和谐的画面清醒几分…….

    李慎刚刚指的那个绿衣小娘子,正侧身掩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柳条已发出了嫩芽,千条绿丝垂下,如烟如云,象是怒放的绿色发丝垂立在湖水之浜,一排排放眼过去,十分郎目。绿色身影婀娜,还不时的摇曳着咯咯娇笑。风吹过,娇音之中却透出丝丝春意,绸带飘飘,令人想入非非。

    看不到绿衣美人的脸色,但听到绿影的声音,使三人不约而同地向绿影走去,想要一看究竟。待三人走近不由呆住,原来绿衣美人并非独自一人,而是与一个中男子在一起。绿衣美人背向众人,男子低首将他拥在怀中,正隐在绿柳之下狂吻。看不到两个人的脸面,更认不出是何人。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众亲吻。”这棵柳树虽然巨大,但也藏不住二人身形,从园中曲径行过,能够看得真真切切。杨悦在现代看惯了公园中拥吻坐抱的情侣,到是见怪不怪。只是心中暗惊:“没想到大唐如现代一般,竟然如此开放。”

    不过她却不知,大唐的开放与现代不同,开放与放荡都是有限度的。对歌妓如何放荡都不叫放荡,但对良家子多看见眼便是无礼。即使是对歌妓,如果只是在自家后院之中,关门自乐,无论如何放荡也无话可说,但若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是拉手也是要被斥为“有伤风化”。杨悦不知这些,还以为唐人风俗如此,因而大为感叹了一番。

    李愔、李慎二人看到,相视大笑,拍手称道:“江夏叔真乃男儿本色,无人能及。”

    “他是江夏王李道宗?”杨悦不由脱口问道。

    李愔与李慎二人异口同声笑道:“不是他,更有何人如此大胆。”

    难怪后代的电视剧中,李道宗被某个双眼放着色光的著名演员来演,却原来演出了他的本色。杨悦心中大乐,不由也纵声大笑。

    李道宗听到三人笑声,并不放开美人,抬头笑骂道:“本王与爱姬亲嘴,关你等何事,快滚!”说完竟然又接着去亲那美人。绿衣美人也不避开众人,吃吃笑着倒在李道宗怀中,勾着他的脖子索吻,十分的放浪。

    杨悦还好,这种场面在现代公园中伺空见惯,李愔与李慎却看了个目瞪口呆。如果是在宴席或妓馆中,这种放浪行为也不是没有。只是在这芙蓉园中来来去去有不少王孙贵族、夫人公主。李道宗这般行为实是放浪之极,甚至够得上被人弹劾。

    果然,看到二人如此亲热的过路人,无不吃吃笑着跑开,有些夫人小姐则羞的红着脸掩面而去。李道宗却哈哈大笑。

    不过,李愔与李慎二人惊骇地不是李道宗的放浪,而是李道宗怀中的女子的放浪。良家女子向以端庄稳重为美。便是那些名妓也是以才华取胜,似这般**裸放荡凤骚的女子却很少见。

    半晌,李愔才回过神来,笑道:“叔父从哪里弄来这等极品!”当然一看便知那女子定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不是娼妓谁敢如此自毁名声?

    李道宗得意地楼紧怀中美人,抽出空来回头笑道:“你那春水娘子也不差啊,听说被你小子弄回府上……小心被你父皇知道……”春水娘子便是花魁大赛上选了李愔为入幕之宾的官妓。官妓虽然是妓女,但也是“国家财产”,不能任人轻意私自占有。因而李道宗才有此说。

    李愔忙笑道:“叔父哪里听的这些闲话,你自去逍遥,小侄不敢打扰……”回头看了一眼杨悦,忙讪讪地招呼杨悦、李慎二人走开。

    走过李道宗身边时,刚好李道宗怀中美人回过头来,与杨悦打个正面,二人不由同时惊呼道:“长安公子!”

    “绿萝娘子!”

    原来与李道宗一起的绿衣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选中杨豫之与杨悦等人一同吃酒的绿萝娘子。绿萝娘子原本打算投花给杨悦,结果被婉儿娘子抢了先,才改投了杨豫之,此时立刻认出是长安公子。

    李道宗看了一眼杨悦,向绿萝娘子笑道:“原来他就是让你念念不忘的小白脸。”

    绿萝已从李道宗怀中挣出,向“长安公子”行礼道:“公子,没成想在这里遇到。”

    杨悦笑道:“绿萝娘子也来游园。”回看一眼李道宗,拱手嘿嘿笑道,“你二位继续。”忙追着李愔、李慎二人远去。

    没走几步,却听到绿萝娘子从后面追上来,边走边喊道:“公子,请留步!”

    杨悦狐疑的停下脚步,望向绿萝,只见绿萝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向杨悦说道:“公子的才名,姐妹们都十分仰慕。今日在此得见公子,真乃幸事儿。想请公子为妾提诗一首如何?”

    提诗?粉丝?!杨悦不由哑然失笑,心道,原来古代也有追星族。

    绿萝娘子见杨悦即不答应也不不签应,只向自己微微一笑,不知她是何意。见她只愣愣地望向自己又似没有看到自己,以为被她轻视。心中不由大为受到伤害,心道:“虽然自己不过是一官妓,但至少也有仰慕他人的资格。你怎会如此小看人……”心中如此想,嘴角不由微微上翘,十分的不服。

    杨悦看到,心中不由一动。这个神态她再熟悉不过,在现代时候,她与白艳灵每日辩论,白艳灵每次辩不过她,便是这个神态。仔细看去,发现绿萝那微微上翘的薄嘴唇,不正是白艳灵么?还有那眼神,拧成一字的眉毛,如果把那头上的坠髻换作马尾,不是白艳灵是谁?不由一阵狂喜,大叫一声:“老四,是你?你是老四?!”激动的抢步上前,抓着绿萝。

    绿萝娘子刚才与李道宗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亲吻,大胆放浪之极。此时被杨悦抓住双手,却竟然羞得满脸通红。

    杨悦看到绿萝的神色,知道自己痴心妄想。仔细看来,绿萝瓜子瘦脸,与老四白艳灵的小圆脸,相差甚远,怎么可能会是白艳灵,不由长叹一声,怔怔说道:“对不住,绿萝娘子与我一位故人长像极似,刚才错把娘子当做了她。”

    绿萝原被杨悦吓了一跳,此时不免恍然,问道:“看来公子对那位‘四娘’十分衷情,不知公子何故与她分开。”

    杨悦刚才情绪大起大落,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竟然连一个同伴都没有,不由暗暗伤神,对绿萝娘子的问话似是没听到一般,呆呆立在当地。

    绿萝娘子见她愣着不言,只道她正在伤心故人,柔声安慰道:“公子,不必过于伤心,相信公子终有一天会找到她。”

    杨悦摇头,心道:找到她,到哪里去找?天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但绿萝娘子的好意,却也让她心中有一丝安慰。向她点点头,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虽然不能见到她,但她永远是我的朋友。绿萝娘子,再会!”说完转身,不管李愔与李慎一脸惊愕,当前就走。

    待三人走远,绿萝娘子还立在当地,望着杨悦背影,眼中竟然有些泪水。李道宗凑了上来,托起她的下巴说道:“怎么,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绿萝娘子笑道:“王爷说笑了。”虽然在笑,眼中的泪水竟然被挤了出来。

    李道宗笑道:“还说没有,眼泪都出来了。”

    绿萝娘子摇头道:“我只是见公子伤心,似是与他心爱的人儿失散了,非常孤寂,因而感伤而矣。”

    李道宗哈哈笑道:“原来我又骚又媚的小美人,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儿,到叫本王更加心痛了……”说着已去吻绿萝娘子的泪水。

    绿萝娘子娇笑一声,投到李道宗怀中,又去撒娇,竟似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却说李愔、李慎二人听了杨悦与绿萝娘子的对话,也以为杨悦有一个心爱的姑娘长得跟绿萝娘子十分相像。见杨悦惆怅,二人问道:

    “公子所说的四娘子是什么人?”

    “长得可似绿萝娘子一般的美人?”

    “如绿萝娘子一般风骚娇媚?”

    “公子怎么与她失散了?”

    ……

    杨悦见二人八卦,心中好笑,说道:“那四娘子么?不过是我一个婢女而矣。”

    “婢女?怎会只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公子对她没有其他想法?”李慎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十分兴奋地问道。

    杨悦看他一眼说道:“对。她不只是婢女那么简单,实际上是我心爱的女人,我二人海誓山盟,相约一生一世只爱对方一个。可是家人却为我订了亲事,万般无奈,我本想带她私奔,没想到被家人发现,锁在家中。待我逃出来找她时却不知了去向……”说完一片戚容,似是十分的伤心。

    李慎笑道:“又不是良家子,不过一个婢女收了作妾便是,值得如此么?”

    杨悦本来是为满足二人的“八卦”胡编乱造。见李慎如此说法,心中来气,不由柳梢上扬,面含怒意,说道:“婢女又如何,婢女也是人,为什么不能做我最心爱的人,爱一个人需要看她的身份么?”

    李愔见她发怒,与宫中见到的“长安妹子”一模一样,没来由心中一动,忙好声安慰道:“好!公子敢爱敢恨,只要是自己心爱的人,管她什么身份。”

    杨悦见二人信以为真,实在忍不住,不由纵声大笑。

    听到笑声,泊近三人站立的桥头的一艘游船上伸出一个美人头来。云鬟斜坠,睡眼底垂,慵懒中带着几分骄蛮,明艳中掩不住一丝风骚,不是高阳还会是谁?与刚才见到的绿箩娘子不同,绿箩是恣意的放荡,而这公主却是不经意中自然带出来的一种风骚,属高属低一目了然。杨悦不由暗暗纳罕,高阳公主当真是美艳如斯。

    原来高阳公主与众人一样,也到芙蓉园中闲游。正在船中与房遗爱、赵质几个人吃酒,听到杨悦笑声,十分熟悉,才探出头来看。其他人反而没有高阳公主听力好,没听出是杨悦声音。

    看到杨悦,高阳公主双眼不由微眯,瞳孔紧缩,这颗眼中钉出何拔的出来。

第39章 高阳寻仇

    杨悦与李愔、李慎正走到升仙桥头,恰逢高阳的画坊正要穿过。高阳见到三人一起,不由微微吃惊。

    高阳公主在众皇子公主中最受李世民宠爱,平日十分骄横,众王子无人敢惹。李愔、李慎二人非谪子,又不出众,高阳公主自然不将二人放在眼中。特别是李愔脾气暴躁,好吃酒作乐,经常被李世民责骂,高阳公主更加白眼相加。

    高阳公主与李愔在诸王子公主中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受宠爱,一个极不被待见。然而高阳公主与李愔却偏偏是对欢喜冤家,二人年龄相若,自小在一起读书、玩耍的时间最多。高阳骄蛮,李愔暴躁,各不相让,二人自小没少打架。长大后也是见面就掐。然而在潜意识中二人却最为亲近,却是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看到杨悦跟李愔在一起,有说有笑,高阳公主不由大怒,心头火起,冷笑道:“蜀王是否走错了地方,这儿是芙蓉园可不是平康坊。”

    李愔怒道:“你管得着么?”有心讥讽她怎么不在弘福寺却在芙蓉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高阳公主与辩机的事儿李愔自然知道,但是关系到皇家颜面,况杨悦这个外人在场,李愔性情再暴躁,却也知道轻重。

    平康坊是教坊,官家妓院,长安公子当即明白高阳公主是讥讽李愔喜欢**。不由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愔一眼,李愔竟然面上一红,不敢看她的眼神。

    李慎却蛮不在乎地说道:“平康坊有何好玩儿,芙蓉园有不少佳人前来,反而比平康坊好过百倍。”

    高阳公主看到李愔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心道:难道他对杨悦有情?但见杨悦嘻笑风流,若非已知怎么也看不出是一女子,又暗暗摇头。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突然想到废太子李承乾的“称心”,不由哈哈大笑。眼珠一转心生一计,竟然瞬间脸色一转,笑迷迷地招呼三人过去一同吃酒。

    “称心”乃是废太子李承乾喜爱的一个童娈。被李世民得知后杀掉,为此李承乾还曾很长一段时间不肯与李世民说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况杨悦与高阳公主势不两立。杨悦见他们是一伙,便要告辞。高阳公主却娇声笑道:“‘长安公子’留步,一同吃些酒再去如何?”

    李愔看到高阳公主便头痛,也不愿与众人一起,便招呼杨悦往另一艘游船上去。纪王李慎无可无不可,反正上那艘船也无所谓。

    高阳公主却早已跳下船来,笑着拉住李愔,甜甜地说道:“六哥,好容易遇上,何不一起玩耍,我这里酒菜齐备,一起到江中歌舞如何?”

    李愔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高阳公主若向他耍横,李愔决不卖帐。但高阳公主热脸相求,李愔却推却不过,只好答应,对杨悦说道:“‘长安公子’与我们一起去吧。”

    杨悦斜睨高阳一眼,不知她有何意图。高阳公主转头向杨悦道:“公子难道怕我,不敢跟来?”

    杨悦明知她有意相激,却心中好奇,想看看她到底想搞些什么。便嘻嘻一笑道:“美人相约,公子敢不从命。”

    高阳公主美目流转,露出迷人的笑容。任谁看了也会以为高阳公主看上了杨悦这个小白脸。只有赵质与房遗爱心中不由暗暗纳闷,不知高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世民这些儿女还真不是盖的,个个艺术细胞超多。李愔、李慎竟然是歌舞大行家。高阳弹凑琵琶,李愔、李慎起舞。李愔左旋右转,变化多姿,腾挪跳跃,急如风,飘如雪;李慎则迎风飘带,御风而行,星步如风带雨……

    杨悦识得二人所跳舞蹈叫做“胡旋”,她曾在西市见过胡人跳这种舞蹈,没想到蜀王、纪王也会,而且两位王子气度自然非一般人所能比拟,跳得更加美妙。想起白居易的一首诗:《胡旋舞》,其中有“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的句子,说的是唐玄宗的杨玉环贵妃与安禄山二人最善于跳胡旋舞。如此看来胡旋在当时十分流行,如交际舞一般,并非只是酒肆胡姬的舞蹈,连这些皇子贵族也十分热衷。

    房遗爱、赵质等人早已拍手叫好。杨悦也赞道:“蜀王、纪王舞技竟然如此了得。”

    李愔笑道:“这有什么,父皇的秦王破阵舞那才叫好。”

    杨悦奇道:“连圣上都是跳舞高手?”

    高阳公主撇嘴道:“跳舞本来便是必修的一门功课,这里人人能舞有何稀奇?”

    鉴于古文《廉颇与蔺相如列传》中学过的蔺相如为了让“秦王为赵王击缶”不惜以死相胁,而赵王为秦王鼓瑟当作一种侮辱。杨悦一直以为奏乐、跳舞等百戏表演,在古代不过是王公贵族的一种观赏娱乐,没想到舞蹈却原来还是贵族子弟的一种自娱活动。想起曾在史书中看到过当年有关李世民跳舞的记载:李靖大破突厥之后,已成为太上皇的李渊召王子、公主、重臣于宫中宴乐,亲自凑乐,李世民则起身而舞。如此看来,李世民的舞技当是不错。

    杨悦见高阳一幅不屑的神气,激起好胜之心,心道我若把现代交际舞跳出来,定会将你吓一跳,当下不露声色地说道:“这么说美人的舞技也十分了得?”

    高阳公主洋洋自得的哼了一声,说道:“无论哪种舞蹈,能难住我高阳。”

    杨悦笑道:“我这儿有一种舞,你一定不会。”

    高阳公主轻蔑地说道:“你跳来看看。”

    杨悦微微一笑说道:“是双人舞,我一个人无法跳,需要有人配合。”

    高阳公主一指李愔说道:“让他与你配合。”

    杨悦不知高阳公主等人已识破自己是女子,摆手说道:“不行,必须是一男一女才行。”

    赵质“哧”得一声笑,正要说“你们不正好是一男一女”。却被高阳公主止住,说道:“我与你配合如何?”

    杨悦要的正是高阳公主这句话,点点头说道:“再好不过。”

    当下拉起高阳公主抚腰贴面、蟹行猫步,踢腿、跳跃、旋转、叉步,四脚缠绕……跳了一曲地道的阿根廷式探戈。探戈在后代分五种类型,其中阿式探戈最为轻挑。

    高阳公主虽然不会跳,但有舞蹈底子,对舞蹈的领会力十分超长。探戈舞步原本就生硬、刻板,高阳公主在杨悦的带动下,棱角分明、斩钉截铁,反而更显得错落有致、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都看得傻了,心头无不流过一句话:这分明是**裸的**……

    一曲跳完别说赵质等人,李愔、李慎早看得呆住,高阳公主也被杨悦的舞技倾倒。如果不是她知道杨悦是女子,只怕高阳真的不会放过杨悦。但是,知道杨悦是女子,高阳更不会放过她……

    高阳公主被大大刺激,对杨悦大献殷勤,不住向杨悦劝酒。杨悦虽然原本暗自戒备,但推辞不过,也勉强少饮。不几时,众人已大醉。

    杨悦饮酒最少,也最为清醒,想要站起身来,却觉脚下恍惚,忽左忽右,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歪倒在一旁。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正诧异间,见李愔、房遗爱、赵质、高阳等人都摊倒在酒桌旁,象中毒酒般软若无力。心中大叫不好,莫非像小说中一般中了暗算?

    正在思忖却见高阳已坐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走向自己。杨悦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如果真是中了毒,那必是高阳所为。只是她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人都放倒呢?

    却见高阳公主吩咐将画坊划至曲江池岸。由内坊走出两个侍婢低声偷笑,不由分说将杨悦从画坊中拖出来。杨悦不由大惊,其中一个侍婢不是别人正是那晚选中自己的花魁娘子婉儿。杨悦立时明白上了高阳公主的大当。想要大呼,却连声间都发不出来,嘴里已被婉儿不由分说塞了一只手帕。两人将杨悦挽起塞进马车,“哒哒”而去。

    李愔知道高阳公主向来放荡,看她对杨悦的劲头不用说已是迷上了,因而并不放在心上。只道自己醉得太历害,竟然爬不起来。赵质、房遗爱却明白怎么回事儿,面面相觑。以为高阳公主失了心疯竟然迷上一个女人。

    却说柴令武自从被杨悦赢了比赛,又得知杨悦是女子,心中的郁闷更甚,近日连高阳等人约他吃酒也无心参加,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连巴陵公主都甚少见到。高阳公主派人去约他到长安城外南郊的芙蓉别宫,说是有重要事情相商。他本不想去,但被高阳的侍女连拉带扯硬是拽往曲江去。

    芙蓉别宫本是是皇家一处别院,便在离芙蓉园不远的城南郊。但久已不用,便是宫人也很少。高阳公主一向喜欢游猎,有时不及回城常到此歇息,因而李世民将其中的“芙蓉殿”赐了给她专门使用。芙蓉殿在芙蓉别宫中单独成院,又是高阳公主的别院,宫女们很少到此。

    柴令武到了芙蓉殿,见四处静悄悄,并不见房遗爱等人。正诧异间,见高阳公主从芙蓉殿中闪出,向他招手,笑道:“嗣昌表哥,今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嗣昌是柴令武的表字。

    柴令武奇道:“什么礼物?还要到这里来。”

    高阳公主大笑道:“就在里面,你自己去看。”

    柴令武见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奇地走进殿里。只觉眼前一暗,殿门竟然在他身后自动关闭。却听高阳在门外放荡的大笑道:“姓武的小贱人便在里面,表哥你慢慢享用,好解你心头之恨。你什么时候说够了,再放你们出来。妹妹这等恩情,你如何报答?”

    起初,高阳公主见到杨悦与李愔在一起,本想将杨悦迷倒送给李愔。但见了杨悦跳舞,自己都不由自主的迷醉,知道李愔性情,如若将杨悦送给他,只怕李愔真的爱上杨悦,自己报复不到杨悦,反而会成全了杨悦与李愔一对“佳偶”。因而还是去找柴令武来,柴令武因为杨悦落得身败名裂,可谓是仇深似海……

    柴令武没想道高阳公主会开出这样的玩笑,忙拍门大叫高阳公主开门,高阳公主那里肯听他的,放肆的大笑着一路远去,说道:“表哥不用害怕,这里没有任何人,巴陵不会知道。”

    柴令武见她走远,无可奈何。四下一片漆黑,显然殿里的窗户也被封死。柴令武只好取出火折子,摸到一支灯台,燃上蜡烛。见芙蓉帐里隐隐约约似是躺着一个人。柴令武凑近了看,床上躺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悦。只不过柴令武见惯了杨悦男装,此时见到她女装,而且是除去外套,只穿了亵衣亵裤,娇媚妖娆,全不似平日飞扬跋扈的样子,竟骇得神飞魂飘……

第40章 心急如焚

    杨豫之走在街上心急火燎,近日他想要找杨悦一直找不到,武权竟然铁嘴钢牙从他那里问不出杨悦去向。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杨豫之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站在街头,盯着挂在街口树木上的“交通规则牌”发怔。“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十二个字,落在杨豫之眼中却似是万卷书一般,看起来没完没了,足足地看了半晌,仍未看完。只是那十二个字与树上爬上爬下的蚂蚁一样,落进眼里,却一点也没有看进他的脑海里。他的脑子里一时是“照妹妹”的倩影,一时又是杨夫人严厉的眼神,一会儿是照妹妹的温婉一笑,一会儿又是杨夫人略带愠色的面孔……

    他不知道杨悦这此天在忙什么,每日一早便没了踪影。“大哥,难道是在故意躲我?”杨豫之狐疑地想。“怎么可能!”他立时又将这种想法否定了,而且为自己这么无端的怀疑杨悦而对自己很生气,他可以不信任何人,唯独不能怀疑杨悦。杨悦如果知道他如此想,应该汗颜啊。

    “大哥,最近都在忙什么?”杨豫之想破脑袋大概也想不到杨悦正在对他“釜底抽薪”。

    略微有点扁方的一座长安城,纵向十一条大街,横向十三条大街,将它分割成棋盘一样的一百零九坊。朱雀大街与春明门大街交口,是长安城最为繁华的交汇点。由此向东不远处是长安城著名的“东市”,由此向西则是当今世界上最繁华的市场“西市”,向北入朱雀门是皇城,大唐中央行署机构在此,向南顺着朱雀大街可至长安城的正南门“明德门”。

    朱雀街口十分宽阔,足足有一万五千多平方米,人站在上面立时感到十分的渺小。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概谁也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街口还有一个少年,一个呆呆的少年,一个孤零零地呆呆的少年,站在街口东南角的一棵树前……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个英俊的少年脸上写满无助与彷徨,眼中全是迷茫与焦虑…….

    风吹过,还没有长出多少新叶的树枝碰撞在一起,噗噗做响。少年原本清秀的面孔在淡淡的忧伤中越发显得单薄,任谁看了,也不免要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惆怅万分。

    “豫之,你站在这儿做什么?”突然的一个声音将他惊醒过来。听上去这个声音有点关切,杨豫之回过头来看时,却满是惊讶。怔怔地望着柴令武,不大相信这么亲切的语调会是从柴令武口中发出。要知道柴令武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更况柴令武与杨悦是死对头,与他杨豫之便也非友是敌。虽然他是巴陵公主的丈夫,但在杨豫之眼中从未将他与巴陵表姐关联到一起。

    但是,在这一瞬,杨豫之仿佛感觉到他的善意与关爱。

    “我——”杨豫之有点迟疑地说道,“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哦。”柴令武是打了一个不太知趣的招呼。甚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要向杨豫之打招呼,或许是因为看到他的孤独,或许是因为看到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个人。

    “你要去哪里?”杨豫之似是无意识的回问道。

    “我?”柴令武回头看了一眼身边高阳公主的侍婢,莫明其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杨豫之机械地随着柴令武的目光移向那侍婢,感觉似是在哪里见过她,但又想不出是谁,只茫然的望着她,他并不需要她来回答,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提问。

    侍婢却蓦地爆发出一阵怪异的大笑,反吓了他一跳:“我家公主特意约柴公子去,要送柴公子一件特别的礼物……”

    杨豫之怔怔地望着侍婢,迷惑不解。待她挟着柴令武走远,杨豫之突然想明白那个侍婢是花魁大赛上,投花向杨悦的婉儿娘子,电光一闪,杨豫之感到其中有什么不对。想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不自主的打了一冷颤:“婉儿娘子是高阳公主的人,高阳公主等人已知大哥是女子。”

    “必须要尽快告诉大哥。”杨豫之立时如此想。他从侍婢的怪笑中感觉到一丝不安,这种不安越来越膨胀,让他原本焦虑的心情更加的焦躁起来,无法遏制地想象着将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大哥去了哪里?”杨豫之焦躁地踱来踱去,他的对面是武眉儿。他顾不上杨夫人冷峻的面孔,径直往崇仁坊东南寓找到武眉儿。

    武眉儿只是摇头,大大的眼睛骨溜溜的望着杨豫之,略带点调皮的微笑着,心中却在暗暗地想:“姊姊这几日为什么不让告诉任何人她的行踪?”她自然清楚杨豫之找杨悦的“意图”,但没有杨悦的准许,她不敢轻意透露杨悦的去处。

    “快告诉我,大哥去了哪里?”杨豫之见武眉儿一味敷衍,暴躁地断然喝道。

    武眉儿被他吓了一哆嗦,立时噘起小嘴来,便是杨悦向来也不曾这样向她大声说话。但是杨豫之的异常却也感染了她,看到杨豫之焦躁不安,她也随着提心吊胆起来。

    杨豫之已顾不上她的情绪,大声叫道:“大哥到底去了哪儿?你快告诉我,我有重要的事儿要找他!迟了,只怕来不及……”

    武眉儿一时被他吓住,吞吞吐吐地说道:“一早,郎君去大内拜见杨贵妃……”

    “大内?!”武眉儿话未说完,杨豫之已转身一溜烟儿跑出了武府。

    武眉儿不由急得跺脚,心道:“可是,姊姊从宫中回来后,又去了哪里?谁知道……”见杨豫之终于不再缠着不放,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是没有说出姊姊的去处,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回内府去了……

    “她去了哪里?”

    同样的疑问同时在芙蓉园的曲江池上的一艘画坊里闪过,落在李愔、李慎、房遗爱、赵质等人心头。

    “高阳挟了她去了哪里?”李愔莫名其妙地看了房遗爱一眼,眼中满是疑问。

    高阳公主挟杨悦走后不久,高阳公主的一个侍婢向每个人喂了一盏“茶”。“茶”很醒酒,原本烂醉如泥的人立时清醒了许多,至少手脚听从使唤,能自如地走动了。

    “高阳公主为何要挟持她?”赵质百思不得其解,喃喃地自语道。

    “高阳有点太放肆了……”李愔皱眉再次看了一眼房遗爱。

    房遗爱摇了摇头,不知如何解释。赵质却已叫道:“蜀王误会了。高阳公主挟了长安公子去,不是……咳咳,反正不会有什么事儿,”见李愔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戏谑,赵质感到十分的不舒服,象是不小心掉进茅坑里还喝了几口,拧着眉脱口说道:“长安公子是个女子!”在他的心里高阳公主的纯洁高贵绝对不能容人玷污。

    “女子?怎么可能”李愔微微一笑,如何肯信。

    赵质急道:“蜀王不信可以问一问驸马。”房遗爱怔了一下,还是认真地点一点头。

    “是也好,不是也好,谁爱管她!”

    李愔看看李慎,两人相视大笑,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为好笑地笑话。赵质、房遗爱为了给高阳公主开脱,竟然连这么好笑的笑话也编造得出。

    “长安公子是女子?骗鬼去吧!”二人一面别过赵质、房遗爱,一面嘻嘻笑着走开。

    暮鼓擂动,咚咚阵阵,响彻整个长安城,将长安城的喧闹一时间带入最后的**。

    第一通鼓是闭市,东市西市听到此鼓便要停止贸易,开始关闭。此时进出长安城的人必须要尽快,待到第二通鼓,便要关闭城门了,城门一闭就要等到第二日清晨才能出入。

    李愔与李慎从芙蓉园西门出去,绕到明德门入城,为的是在朱雀街上驰骋。不过此时,朱雀街上十分热闹,需要出城的人急急忙忙赶着路,二人虽然大胆,却也不敢过于放肆。与平日不同,李慎当前开路,边走边大叫行人闪开。李愔跟在后面,若有所思。不一会儿竟被李慎落得没了踪影。

    “长安公子是女子。”这句话虽然好笑,但在李愔的心头却一直盘旋。

    李愔站在车头,暗暗想着“长安公子”的一颦一笑,与宫中所见少女果然一模一样。一个兄长,一个妹子,一男一女怎么会如此想象?难道说双胞胎连气质都一模一样?

    李愔想到与杨悦站在一起赶车,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长安公子”含羞脸红的样子哪里象是个男人,不由越想越迷惑:“难道她们是一个人?”长安公子、长安妹子,一会儿潇洒不羁,一会儿含慎带怒,一会儿嬉笑嫣嫣,一会儿又含羞带涩……李愔心头闪过一幅幅画面,久久不能平静,怔怔的出神。

    “吁——”突然间马前一阵喧哗,他的马车穿过十字街口的人群时,找点撞上人。幸亏有人及时帮他拉了一把马头。李愔促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歪倒。蓦然间心头一震,恍然大悟,刚才出城时杨悦差点趔倒抱住自己腰部时,自己感到的那种异样,仔细一想竟然是被柔软的女子抱住的异样…….

    “这么说她真是女子。”李愔心头掠过一丝狂喜。想起杨悦倒在杨贵妃怀中撒娇的样子,胸口一热,咬牙笑道:“竟然被那小丫头片子骗得好苦,连母亲也帮她来骗我……”恨不得立时便到大内问个明白。马头一转竟不回蜀王府,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过朱雀门直往大内而去。

    宫城承天门外。

    杨豫之听到武眉儿说杨悦一早便到大内去了,穿过延喜门一口气跑到承天门,才想起自己一个外臣不能随便晋见皇妃。

    “怎么办?”

    杨豫之正急得团团乱转,看到李愔赶着马车过来,双眼一亮,抢步上前,抓住李愔急道:“蜀王,我要见杨贵妃,你快带我去见贵妃……”

    李愔原本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又被他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一怔。见是杨豫之,想起杨豫之平日常与“长安公子”在一起,如果杨悦是女子,杨豫之应当再清楚不过,不由大喜,反手一把抓住杨豫之,急切地问道:“长安公子是否是女子,是否是我母亲的弟子?”

    杨豫之怔了怔,摇头只是说道:“我要见贵妃,你快带我去见贵妃,我有重要的事儿要向大哥说。”

    见到杨豫之摇头,李愔满腔兴奋立时象泄气的皮球,一下蔫了,怔怔问道:“大哥?谁是你大哥?”

    “长安公子,长安城最出名的人。”

    “长安公子?他怎么可能会在我母亲那里。刚才他还在芙蓉园中,与高阳公主等人一同吃酒。”李愔索然说道。

    “高阳公主?她与高阳公主在一起?”杨豫之听了,更加大急起来。

    李愔笑道:“不仅在一起,而且高阳公主还将他挟持了去,只怕是……”

    “大哥被高阳挟持了去?”杨豫之惊叫一声,彻底绝望了,头上青筋暴出,眼中露出少有的恐惧。

    李愔看了不由暗暗纳罕,杨豫之一向是个浑浑噩噩的小子,虽然不学无术,却也是个万事不放在心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怎么会突然如此。正要问什么原由,却见杨豫之一屁股坐倒在地,口中叫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那婢女笑得怪异,‘礼物’原来便是大哥……”高阳公主挟持了杨悦,又将柴令武约了去,要送“礼物”!杨豫之心思飞转,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变成了事实。柴令武、高阳公主等人与杨悦势不两立。高阳公主一向任性泼辣,作出这种事儿来再正常不过。

    李愔更加纳闷,不知杨豫之所云,却见杨豫之又蹭得一下跳了起来:“高阳在哪?快,一定要找到大哥!他们去了哪里?”

    将李愔吓了一跳,他不解地望着杨豫之,本来想说:“那有什么?高阳公主还能将他怎样!”但看到杨豫之的脸色,又改作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再迟大哥清白恐怕不保!”杨豫之虽然一向浑浑噩噩,但也十分明白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什么?”李愔不由嘿嘿一乐,“不用担心,真若那样,只是长安公主占便宜……”

    “你——”杨豫之冲口怒道,“你知道什么!大哥他是女……”

    “女?女什么?”李愔一呆,继而心中一喜,颤声问道。

    杨豫之知道众皇子中只有李愔不卖高阳公主的帐,而且他是杨贵妃的儿子,便是知道杨悦是女子也只会有帮助,将心一横说道:“长安公子是女子!”

    “她真是女子?这么说跟我母亲学琴的那个女子也是她?!”见到杨豫之点头,李愔心中狂喜,不由纵声大笑,“好一个丫头骗子,真是个骗子!”

    杨豫之见李愔不住大笑,急忙止住他,焦急地说道:“咱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否则怕来不及了,高阳公主要送‘礼物’给柴令武,只怕便是大哥……”

    “什么意思?”

    杨豫之忙将花魁大赛以及街口遇到高阳公主侍女和柴令武的事儿简略向李愔说了。李愔大怒道:“柴令武?他敢!他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柴令武?他敢!他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一句话,在长安城外,一个青色身影狠狠地说道。

第41章 不翼而飞(上)

    “死无葬身之地又能如何?万一……到时候说什么也迟了。”在青色身影的半丈之外,一个黑色身影急道,声音里已有点哽咽。

    同样还是那片梅林,只是梅花谢尽,青青的梅子已挂上技头。香气弥留,仍有许多只蜜蜂前来,嗡嗡数声。只是此刻城中暮鼓已敲过八百下,城门关闭,已是夜色初幕时分。如同先前一般,仍看不到黑影的脸色,也看不到青影的脸色。

    “不要急,我会找到她,一定会!”青影安慰道。

    黑影无语,似是在低声哭泣。

    “柴令武是平阳长公主的儿子,至少应该知道轻重……”青影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怎么还忘不了平阳!”黑影气道,语中略带醋意,不过更多的是揶揄。

    “你——”青影忍不住说道,“我的心你不是不知,偏又要胡说……”

    “谁让你提她!”黑影含慎而语。

    “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讲理。”青影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铁哥——”黑影身形微微一震,仰起脸,注视着青影,柔声唤道。转瞬之间她的表情已变换了几个,从起初的焦急泣下,到含慎揶揄,再到温柔低语,只是在一瞬之间。

    “青青——”青影双肩颤动,轻柔地低唤一声,将她拥到怀里,下巴埋在她的头发里,闻到她微微地发香,一阵心醉。只是他却看不到伏在他肩头上的青影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许久,青影低声叹息一声:“难道你不能放弃?”

    “难道你不能答应我?”黑影学着他的口味,一模一样地叹息道。

    “唉——”青影放开黑影,转过身去,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她会没事儿!我保证!”说完,足尖一点,消失在夜幕中。

    黑影望着青影消失的方向,呆呆地躇立片刻,也转身离开。

    “大哥若是……便是将他五马分尸又有何用?!”杨豫之的担心与黑影一模一样。

    李愔想了一下挥手说道:“走,去找高阳。”然而高阳公主并未回府。李愔与杨豫白走一趟。

    “高阳会将悦儿挟持到哪里?”李愔一直在暗暗地想。他的母亲唤杨悦为“悦儿”,李愔便很自然的顺着称她为悦儿。他与杨豫之在承天门前遇到,便一直在想高阳公主会将杨悦挟持到哪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去处便是芙蓉别宫,芙蓉殿是高阳公主的院落,杨悦被她挟持到此的可能性最大。然而此时城门已关,要想去芙蓉园只怕不容易。

    李愔在书房中踱来踱去,心中焦躁,再也坐不住,向杨豫之说道:“必须想办法出城。”可惜已将近三更,长安城马上便要宵禁,别说出城,便是随意在大街上走动也不能够。虽然自贞观以来,长安城的管理不似以前严格,城内各坊坊门可以开到二更,但是宵禁之后,要想在城中自由行走除非有当日值守的金吾卫将军的鱼符。

    金吾卫分左右二卫,是唐中央统领十二卫之二,掌管宫中及京城治安。中国一直到清末,警察才从正归军中分离出来,单独成一系列。唐代军制延用西魏以来的府兵制度,京兆警卫由各府的府兵轮流番上宿卫。番上宿卫的卫士由十二卫统领。分别叫做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十二卫属中央官署,在皇城办公。

    “去南衙(注1)。”

    李愔与杨豫之二人走出蜀王府,才又想到皇城城门已闭,南衙在皇城之内也不能进去。李愔想了一下,带着杨豫之往永宁坊去。左金吾卫将军尉迟宗府在永宁坊。

    李愔与当日在朱雀大街一起飚车的少年尉迟洪道关系极好,尉迟洪道的父亲正是左金吾卫将军尉迟宗,大唐名将尉迟恭的弟弟。

    尉迟宗在衙中值守,不在府中,尉迟洪道听了李愔来意,一拍胸脯笑道:“我就是活鱼符,殿下跟我走便是,武候铺里那些个卫士谁不认识我。”

    这的确也是实情,暂不说尉迟洪道是左金吾卫将军尉迟宗的儿子,便是尉迟洪道常在街上飚车,被巡街卫士不知抓住过多少次,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他。李愔一想的确如此,找不到鱼符,只好带上这个“活鱼符”,便与尉迟洪道、杨豫之一起往芙蓉园去。

    三人从永宁坊出来,顺着启夏门大街,大摇大摆地往南城去。刚走到永安坊附近,却听一声“站住”,被街使截住。

    “你们不看看本公子是谁,谁敢拦截!”尉迟洪道傲然说道。

    “管你是谁,三更已过,城中宵禁,任何人不得在街上随意走动。”领头的街使是个小个子男人,两撇八字胡,冷峻的小脸一板,一看便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

    李愔不想节外生事儿,忙道:“我们有鱼符。”

    “鱼符?拿来!”八字胡街使伸过手来。

    “鱼符在这儿,他便是活鱼符。”李愔一指尉迟洪道笑道,“他是左金吾卫尉迟将军的公子,本来是要向将军要鱼符,不过将军一时不便,便让公子当个活鱼符带我等去办事儿。”

    “活鱼符?”八字胡狐疑地往尉迟洪道脸上看了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活鱼符?可有口令!”

    “口令?要什么口令!本公子便是鱼符和口令。”尉迟洪道见八字胡不认识自己,想来是刚刚到长安城来番上的卫士,因而还没见到过,不由头痛,但已在李愔面前说了大话,不甘就此退回,当下蛮横地说道。

    “即无鱼符,又不知口令!你当本街使是三岁童子么?拿下!”八字胡一声吆喝,手一挥,他手下足足有三十个卫士立刻将三人团团围住。

    见对方不卖账,尉迟洪道脸上有点挂不住,刚才已向李愔吹过自己是“活鱼符”,没走几步便被截主,不由大怒。向围到自己近前的卫士当胸便是一拳。众卫士围住三人,原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尉迟洪道真会出手。那卫士促不及防,竟被尉迟洪道一拳击中,一个趔趄歪倒在地上,竟然爬不起来。

    如若是一般卫士见到这小子如此横,又自称是左金吾卫将军的儿子,没准会多思量一番问个仔细。八字胡偏偏也是个愣头青,他本是第一次参加番上,刚刚从陇右道的折冲府来,第一天第一次值守巡街,还没有从第一次到长安城这样的花花世界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便被人来个下马威。好歹他也是个旅帅,平日手下也管着百十来人,那里受过这等窝囊气,见尉迟洪道居然出手,气得哇哇大叫:“反了,反了,抓反贼。”

    听到“反贼”二字,呼啦一下,众卫士立刻将手中长矛指向三人,冲了上去。

    尉迟洪道见到有架可打,哈哈大笑:“本公子近日未打架正自痒痒,正好拿你等练练。”二话不说,大拳抡出,叮叮当当已有几个人又被他打翻在地。

    李愔见了知道这场架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只好苦笑一声,挥拳出去。拳脚功夫本来便是皇子们必修的功课,大内有的是名师,李愔身高力大,身边卫士立时也被他打倒一片。

    杨豫之虽然不善长打架,但善长“硬拼”,与李愔有拳脚路数不同,也与尉迟洪道的拳大力足不同,杨豫之一声大喝,抱住冲向自己的卫士,又踢又抓,一幅拼命三郎的架势,将几日来心中的郁闷发出,竟然也有不小的超长发挥,有不少卫士被他打伤。

    三个人三种打法,尉迟洪道力大无穷,见卫士冲上,不避不让,等到抢尖至身,才微微侧过,双拳挥走,一拳一个,应声而落。李愔有章有法,神情潇洒,已从卫士手中夺过一杆长矛来,舞动长矛,众卫士一时不能近身,还不时被李愔避过枪尖以矛柄击倒。杨豫之则近身肉搏,最为惨裂。

    被李愔、尉迟洪道打倒的卫士还好,不见有什么伤痕,只是坐在地上起不来,被杨豫之打倒的卫士却有点惨,不是被抓破了脸便是被咬破手臂,一个卫士还抱着手指痛得大叫,似是被杨豫之咬断了手指。杨豫之也好不到哪去,脸上、身上多外是伤,一只眼睛已经乌青。想比而言,李愔与尉迟洪道要好得多,身上没有一点伤,三人兀自打得性起,手起脚落已将三十个卫士打得落花流水,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一片。

    八字胡原本站在一旁指挥,见手下纷纷被打倒在地,最后能够再站起来的不过七八个人,八字胡怒喝一声,挺矛便上。八字胡到底是个旅帅,不比一般卫士,有几下真功夫。一技长矛上下翻飞,直取杨豫之。这小子打架到是很聪明,看出三人之中杨豫之最弱,便先向他攻去,意图先打倒一个是一个。

    杨豫之正与一个卫士抱在一起,双手相互掐住对方耳朵,见到抢尖直冲过来,吓得脖子一缩,差一点便被击中。他躲了过去,被他抱住的卫士反而差点被八字胡刺伤,幸亏八字胡枪法了得,及时收回。顺势长矛柄拍向杨豫之,杨豫之吃痛,大叫一声,放开缠斗在一起的卫士,跌坐地上,一时挣不起来。

    八字胡的枪花一挽,又攻了上来,直奔杨豫之胸膛。杨豫之躲避不及,正自惊骇,斜刺里伸过一杆长矛将八字胡的矛枪架住,断然喝道:“大胆,你敢伤他!快让你手下住手,否则伤了这里任何一人,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原来是李愔知道杨豫之一向不会打架,将他救了下来。

    八字胡一怔,便在此时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队骑卒奔了过来。心中一喜,叫道:“爷爷怕你!”

    注1:南衙是相对于宫城大内而言,皇城里的中央官署在宫城之南被称作“南衙”。

第42章 不翼而飞(下)

    尉迟洪道听了大怒,回骂道:“你敢向你祖宗充爷,找死么!”已抡起大拳砸了过去。他的拳头象只大铁锤一般,当头抡下,八字胡骇然想要避过却已晚了。

    李愔此时已冷静了许多,见那队骑卒有十来个人,虽然不是劲敌,但自己的目的并非街头惹事儿,更况夜间与巡警卫士打斗,只怕明日不被冶罪也会被父皇责骂。又听到街角警鼓大作,吃了一惊,怕是再斗一会儿还有更多的巡卫前来,到时更加不妙。忙喝止住尉迟洪道,拉起杨豫之掉头便往回跑。

    尉迟洪道不解,边跑边喊:“怕他作什,区区几个骑兵,怎是你我对手。”

    李愔只是摇头,示意他回府再说。

    尉迟洪道终是不服,待见骑卒追到。猛然回转身来,反向众骑卒迎面而上。

    骑卒与步卫不同,无论装备还是作战能力,步卫与之不可同日而语。除了骑马这个优势,骑卒使用的兵器也与步卫不同。步卫用长矛,而骑卒用的却是马槊。虽然马槊也是一种长矛,但此长矛非彼长矛,乃是矛中之矛。区别主要在这槊杆上。一般长矛用木杆制成,马槊虽然看上去也是木杆一支,却是取上等韧木,剥成粗细均匀的蔑条;再用油反复浸泡,泡至不变形不开裂;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放置荫凉处晾干;待完全干透,用上等胶漆胶合成刚好一把粗细,截成一丈八尺长,外层再缠绕上细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上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发出金属之声,不断不裂,再掐头去尾,前面装上精钢槊首,后面安装红铜槊把。如此制造如来的合格马槊,不仅轻柔结实,而且坚硬有韧性。一把好槊往往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制成。这样制造出来的马槊自然价格不菲,一把上好马槊可价值百十匹缣,顶得上一个将士郎一年的俸禄。

    众骑卒见他反面迎上,分列两班哒哒飞奔直冲上来,举槊齐刺。尉迟洪道也发足急奔,向两列骑卒撞上去……两班骑卒从尉迟洪道左右两旁穿过,十支马槊齐举,足足可将尉迟洪道两肋刺穿成刺猬。见尉迟洪道如此托大,胆小的早已惊呼一声,掩面不敢再看,只怕一个血人立刻新鲜出炉……惊呼声刚落,立时一阵惊呼又起,这一阵列惊呼却是从众骑卒口中发出,十人齐发,异口同声,骇人听闻。众骑卒穿过尉迟洪道皆呆立当场,怔怔的望向尉迟洪道,如见鬼魅,脸上惊骇之色却比恐惧还甚。呆呆地看着空空的双手,马槊不知怎么会事儿早已脱手。再看尉迟洪道手中却多了十支马槊……

    李愔在一旁却看得清楚,击掌赞道:“洪道果然不坠尉迟家的威风!”

    杨豫之一呲牙,顾不上嘴角裂开的口子也高声叫好。

    尉迟敬德善用马槊,当年齐王李元吉也一向善于使马槊,以为天下第一,心中不服,曾找尉迟敬德比斗,不料被尉迟敬德在片刻之间三夺其槊。尉迟洪道家学渊渊,这空手夺槊的功夫果然了得。

    尉迟洪道心中得意,傲然大笑,将手中马槊抛掷于地,昂首大喝一声道:“不服的再取槊来!”

    众骑卒不由倒退几步,哪里还敢上前?更有那个不长眼的会不服?骑卒中已有人认出尉迟洪道,叫道:“大家误会了,他是尉迟将军的公子,不是贼人!”

    李愔见说忙道:“我等不过是吃酒归来晚了,正要回去,大家都散了吧。”说完冲尉迟洪道打个手势,忙往永宁坊去。三人出永宁坊并未多远,三步并作两步已折回西巷的尉迟将军府。

    待到警鼓召来的卫士赶到,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八字胡本来一直在喝“追反贼,抓贼人”,听到骑卒说尉迟洪道是尉迟将军的儿子,也不由愣住,想起刚才三人中一个说是个“活鱼符”,如此看来果然不虚,心中不由暗叫不好。他到也不是个一味的愣头青,当下忙向众卫士说了只是“误会”,让手下先回武候铺里包扎伤口,待众人散去,自己往南衙亲自“报告”情况。

    经过一阵打斗,李愔已冷静了不少。自从得知长安公子便是杨悦,是个女子,他一直沉浸在半梦半醒之中,不及细想。此时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立时清醒过来。

    尉迟洪道兀自嚷嚷道:“咱们冲了过去,谁又拦的住。”

    李愔摇头苦笑道:“刚才警鼓已响,只怕立时便有上千卫士前来,咱们冲不出去,反而会被送到京兆府去。”

    杨豫之见说出不去,不由急道:“大哥怎么办?”

    见杨豫之不住叹气为杨悦担心。李愔想了想说道:“高阳虽然胡闹,但谅那柴令武也没那么大胆。他自然明白其中利害,长安公子是杨夫人的义子,又是我母亲的弟子,他若想胡来,却也要掂量一下后果。更何况他一向不是个不知进退的人……”

    杨豫之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也不由点头,望着李愔坚定的眼神,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暗暗祈祷柴令武不要做傻事儿,杨悦若有什么好歹,只怕他柴令武也要死上千次万次,不过便是他死上千次万次,也不为过……

    “不过,只怕高阳如果一心要报复她,便不可能这么轻意放过,一定会有更阴狠的招数等着她……”李愔拧眉暗暗心想,却没对杨豫之说出。他对高阳公主十分了解,高阳公主做事儿一向不顾后果,当然也知道她一向聪明,不可能不会想到柴令武不肯就犯这一点……高阳会出什么更狠的阴招?李愔心中一阵焦躁。

    而且,柴令武真的就不会犯浑么?想到杨悦明艳殊丽、风华绝代的样貌,只怕……李愔一阵心悸。焦躁不安的搓着双手,咬牙切齿,一会儿暗骂高阳公主,一会儿又骂柴令武…恨不能立时找到柴令武将他大卸八块。虽已过了四更,但也只觉得天气太长……

    “咚——咚!咚!咚!咚!”一长四短,五更鼓点响起。长安城开始从一夜的睡梦中渐渐苏醒过来,鸡犬之声相闻,夹杂着几声小儿啼哭,与妇人的哄搓声。一天之计在于晨,古人习惯早起,五更时分不过刚刚三点,人们便已经开始起床作事儿。

    五更二点时分,长安城中开始鼓声四作,六街鼓声相继而振,诸坊坊门以及东西二市市门开启,鼓声捶过足足有三千下,长安城彻底醒了过来。天色已微明,街上行人开始走动,马车、驴声渐闻。长安城东西南三面城门依次开启,已有不少早早守候入城的人络绎不绝……

    李愔、杨豫之、尉迟洪道三人顾不上休整,一早便已冲出永宁坊门,往芙蓉别宫而去。

    清晨的芙蓉园人影全无,更加让人感到清冷。杨豫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连带着李愔也感到十分的紧张。芙蓉别宫中的宫女大概还没有起身。芙蓉殿内外更是悄没声息,落针可闻,听不到一点动静。

    三人一齐去拍殿门,殿门由外面锁上,里面一点音信都没有。四下窗户也已封死,看不到里面。李愔与杨豫之面面相觑,心中暗急:“难道不在这里?”

    尉迟洪道虽然跟着二人一起打了一架,却不知道二人要干什么,只是见二人做什么他也便做什么。将殿门拍得山响,阵阵抖动,便似要拆门一般……

    “你们干什么?”一声娇斥自身后响起。李愔不用回头便知是高阳公主来了。果然高阳公主从院外进来,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还有房遗爱、赵质、程怀亮等众人。见到三人在此拍门,高阳公主又惊又怒。

    李愔见到高阳公主,一个箭步蹿到她面前,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当真将她带到了这里?”

    “谁?”高阳公主一呆,继而明白李愔指的杨悦,娇声笑道,“对,我将她送给了嗣昌表哥……”

    “你——”李愔气得浑身发抖,“拍”一巴掌,打在高阳公主脸上。他虽然自小与高阳公主一起吵闹,却也从未真正的打过她,此时见她狂妄得意,再也抑制不住。

    高阳公主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然忘记发怒,半晌才醒过神来,怒喝一声,扑向李愔便要撕打。

    李愔一把揪住她,低声喝道:“快放她出来,若她没事儿还好,如若果真有什么好歹,高阳你也别想好好活着!”声音坚硬、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高阳公主看到李愔双眼痛红目光凌厉怒目自己,几乎想要吃了自己,吓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自小与李愔一起从来见过他如此吓人,一时被他震住,竟然乖乖地拿出钥匙去开门。

    待到怔怔地打开殿门,高阳公主才回过神来,回看一眼李愔,低声说道:“我明白了,你喜欢那个小贱人。好!我偏不让你如意。”突然一阵狂笑,向众人大声说道,“大家快来看啊,姓武的小贱人就在里面,柴二郎与她可是如神仙一般在此共度良宵…”

    “姓武的?”

    “柴大哥?”

    ……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高阳公主的意思,怔怔地望向他。

    起先房遗爱等人被高阳公主约了来到芙蓉殿,并非告诉大家来此的目的。高阳公主一路上神秘兮兮,只是嘿嘿自乐,说要到了目的地再向大家揭开,有一个天大的乐子要让众人见证。只有房遗爱与赵质隐约感到与长安公子有关,但也被高阳公主瞒住。大家一路猜测,到了芙蓉殿,见到李愔等人,正纳闷间,却见李愔二话不说打了高阳公主一巴掌。众人当下骇得不知所措,便是赵质也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愣神却又听到高阳公主的狂笑……

    等到听高阳公主说出这等话来,众人心头立时咯噔一下:“怪不得蜀王如此发怒,看来高阳公主果真是闯了大祸。”

    便是房遗爱也被高阳公主的疯狂行为吓住,呆立当场。只有赵质不知死活,跟着高阳公主起哄。唐代法律婢女、贱民也受到相应地保护,不能随意调笑,更况良家子,而且还是官臣子弟……

    众人不及细想,杨豫之已第一个冲了进去,李愔一呆之下也跟了进去。四下看时,却发现殿中空空,没有一个人影?不由大为惊诧。

    高阳公主也大声的奇道:“怎么没有人?他们去了哪里?”

    众人听到叫声,一齐拥入,四下里看时,果然不见人影。殿中床榻上平平整整,根本不似有人来过。

    房遗爱已回过神来,忙向众人说道:“公主是跟大家开玩笑,大家不要信以为真。”

    众人见说,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已笑出声来:“公主这个玩笑开的可真吓人…”

    “不是,我没有开玩笑。”高阳公主见众人不信,不由大急说道。房遗爱不住向她打眼色,她却根本没有理会。

    “我明明将她锁在这里….把柴表哥约来这里….将他二人锁了……”

    高阳公主的惊诧比众人更甚,殿门紧锁、窗户紧闭,无半点打开的痕迹。二人哪里去了?高阳公主几乎有点疯狂地四下翻箱倒柜,却哪里有二人踪迹?

    “我明明在这儿置了酒席…还在酒菜中下了迷药……”

    高阳公主拍着室中的桌案说道,她回头去看侍婢,婉儿与环儿同时点头。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心中诧异,但也明白房遗爱的意思,均哈哈大笑着说她在故意骗人。而且这里的确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便是桌案上也有轻微的一层落尘,似是已有很久没有用过……

    “她去了哪里?”

    李愔与杨豫之相互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又惊又喜,看来杨悦已从这里逃脱,只是她怎样逃走的?

    不翼而飞?!

    注1:南衙是相对于宫城大内而言,皇城里的中央官署在宫城之南被称作“南衙”。

第43章 将信将疑(上)

    见没有杨悦与柴令武踪影,无论信与不信,当下众人各自散去。李愔、杨豫之、尉迟洪道三人往武府去,继续找杨悦。高阳公主则带着众人往柴府去。

    李愔三人从芙蓉园北门出来,沿街往崇仁坊方向去。走到晋昌坊附近,杨豫之远远看到武权站在前面,不由奇道:“武权在无漏寺门前做什么?难道大哥在这儿?”

    “武权是谁?”自芙蓉园出来,李愔一直默默无语,见杨豫之说杨悦就在附近,不由眼前一亮,问道。

    不等杨豫之说话,尉迟洪道却哈哈笑道:“这儿现在不叫无漏寺了,已改了慈恩寺。”

    “慈恩寺?”杨豫之不解。

    “太子追思文德皇后,已将无漏寺改了慈恩寺,请玄奘法师重修。”杨豫之每日只作一件事儿,便是专门追求武照,对朝中发生的事儿一概不闻不问,因而这个原本十分轰动的新闻,他压根不知道。

    李愔却急着又问道:“他是谁?”他当然是指武权。

    “他是大哥的随身仆从。”

    “这么说她也在附近?”李愔眼中掠过一丝惊喜。这才想起杨悦身边的确似一直跟着一个随从,当日自己与杨悦一起驾车,他一直跟在后面飞奔。

    “对啊,武权定然便知大哥去向。”杨豫之一拍脑门,忙跑上前,向武权问道:“大哥可在这里?”

    杨豫之满脸是伤,武权起初没看出是他,待看清楚是杨豫之,心中奇道:“表公子难道跟人打架了?谁敢欺负他?”嘴上却不敢问,拱手回道:“少主便在里面。”一面指向寺里。

    杨豫之大喜,忙向寺内跑去。

    无漏寺原本不大,但自从被选为太子为母后建“慈恩寺”的福址后,附近民居被搬迁了去,现在晋昌坊几乎被慈恩寺占了大半,规模比原来的无漏寺扩大了两倍还多。敕玄奘法师指导修建。因为正在建设,四处都乱七八糟,东一处西一处堆放了许多杂物。许多工匠拉锯声,凿石声……或能直接看到,或者只是听到而掩在室中、寺后,哄哄吵吵,好不热闹……

    不过无漏寺原罗汉殿并未改动,树森参天,佛香缭绕。院前还是一片清静。

    杨豫之跑进寺内,果见杨悦正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和尚坐在院中西侧一处石几旁谈笑。那和尚个头不高,却法相庄严,面目清瘦,神情淡定,谈吐从容,一看便知是个得道的高僧。不是别人,正是法师玄奘。玄奘身边立着一个身形极高的僧人,一言不发、神情落莫,闭目低眉,似是睡着一般,几乎让人忽略不计,正是“高僧”戒言。

    不过杨豫之并不认的戒言,更没注意到他,甚至连玄奘法师都没放进他的眼里,他眼中只看到杨悦,早已惊喜的大叫一声“大哥”飞奔了过去,拉住杨悦的手,一咧嘴竟然差点哭了出来。

    杨悦原本正与玄奘法师谈佛论道。杨悦见慈恩寺扩建,是因为太子李治要尽孝道,为其已故的母亲“文德皇后”追荐冥福,又是玄奘法师做为修建指导。因而与玄奘又辩论起“佛教的劳民伤财”。

    杨悦认为“与其大建寺院还不如去修建几座学校,或者建几个孤儿院”;玄奘法师则认为“学校要建,寺院也要建,那个‘孤儿院’什么的反没有必要”。两个人正在旁征博引,争执不下。

    “贫僧自小家贫,在寺中长大,寺院其实与你说的那个‘孤儿院’的作用相似,可见寺院并非全无作用。”

    “而且穷人家读不起学,便是建几座学校又能如何?还是只有富家子弟才念得起。贫僧如果不是在寺院学习经文,只怕此时不过一目不识丁的穷汉。”

    寺院还兼有抚孤与教学的作用,杨悦的确没有想到,一时无语。学校在后世已发展到“义务”教育,全民扫盲无人不识字,不过此时向玄奘解说,只怕一时也不能令古人相信,想了想说道:“寺院确有一些作用。但这些作用并不能说明它存在的必然。特别是皇帝更不应该大加宣扬。象梁武帝那样,舍身入寺,朝臣不得不花巨资将他从寺中赎出,简直是在胡乱糟蹋纳税人的钱。”

    南梁武帝萧衍在佛教史上也算是个异数。他与沈约等人号称“竟陵八友”,一向也算是个当日俊杰,代齐建梁,文治武功不弱,只是一心向佛,令人感叹不已。大昌佛教,曾经多次到寺里舍身作和尚。有一次群臣不得不捐钱一亿将他赎回。他不应谥号“武”,谥个“菩萨”还差不多,叫做“梁菩萨帝”一定甚合他的心愿。

    “纳税人?”玄奘法师见杨悦这个名词新鲜,十分感兴趣。

    “臣民交租纳税供养官员,不过是为了让官员治理国家,使国家昌盛,使天下安定,使人民安居乐业。象梁武帝那样用到‘佛祖’身上,岂不是糟蹋‘纳税人’的钱财…….”

    其实也难怪玄奘法师不大明白这个词,唐代有良人、贱人、部曲客女、奴婢,却没有“纳税人”这种人。良人是那些受均田的农民,贱民则是那些杂户、官户、工乐户;部曲客女近似于私家农奴,与奴婢一样地位最下。商人虽非贱民,但与良人有一定区别,入有市籍,不得入仕为官。因而玄奘法师一时有点晕,不知道杨悦所谓的“纳税人”是什么人。想了一下才明白杨悦的意思,是指那些交纳税租的人,包括交租纳赋的农民与交纳关税市税的商人,还有交纳役税的贱民,奴婢不用自己纳税,自然不在其内。贱民向来与良人等级区别很大,甚至于不能相互通婚,否则便是犯法,还从来没有人将这两种人归纳到一起。

    杨悦不知玄奘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上古之时,未听说过有佛教,三代之时,人们生活安定,帝王想的是如何让人们生活的更好。如今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无论官民,争着向寺院扔钱,却造就一大批游手游食之人……象太子这般大修寺院,为死人祈福,还不如将这些钱捐给百姓,听说河东道一带倒春寒,这种天灾不知又有多少人饿死……便是修桥铺路,也比建寺扩院强得多……”杨悦一通话说完,见玄奘脸上骇然,却不知她将太子给母后建寺说的“为死人祝福”实在是太过于大胆。

    玄奘法师脸上惊色一闪而过,微微一笑道:“太子仁慈至孝,为文德皇后祈福,也是至情至理,是天下‘孝’之表率,不能说全无作用……”心中却对杨悦所说也暗暗点头。

    杨悦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说有点骇人听闻,嘻嘻一笑,点头说道:“当然,以“孝”治天下,太子这么作也不无道理。”转头又道,“佛教也并非全无用处,如法师先前说过,佛教能为世人解脱苦闷,不失为一种心理治疗的良方。不过却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弟子知道一种教派,嗯,就是那个景教,信仰上帝,可以忏悔,也是一种心理疗法。却没有佛教这么多弟子,也不用供养这么多游手好闲之人……”

    “非也!”玄奘法师摇头奇道,“据我所知,景教的神职人员也不少,在比西域更远的地方,波斯等地景教教堂无处不在,甚至于每一个村庄都有……”

    杨悦这才想起景教,也就是基督教在中世纪时期统治西方世界,其黑暗程度比之佛教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教权甚至大于皇权,人们除了向政府纳税,还要向教会纳税,受到双重压榨。神职人员**成体系,教皇、红衣主教、主教、神父等级森严,拥有无上的地位,比佛教的和尚一点不少。反而还不如东方,东方的佛教虽然大盛,却一直是皇权的附庸。人们也不必另外向教会纳税,布施毕竟不是征收。与西方中世纪教会向人们征收“什一税”大是不同。

    杨悦所说的场面,不过是在16-17世纪基督教改革之后的情境。改革后的基督教,认为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可以平等的与上帝直接勾通,而不是通过神职人员才能与上帝对话。不用再去买教会发放的“赎罪券”等一切诈欺手法,彻底从教会的压榨下解脱出来。只保留一个组织大家集会的人员——牧师。

    ……

    二人正谈得兴起,忽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奔向自己,正自诧异,定睛一看却原来是杨豫之。杨悦见他满脸挂花,有许多抓痕,左眼是个“乌眼青”,嘴巴似是被人打了一拳,噘起老高,嘴角裂开还渗出血来,几日没见,没想到他会搞成这么狼狈,不由一乐,笑道:“老弟莫非在哪儿跌了一跤,满脸开花,怎么变成了猪头三儿……”

    “大哥,你昨晚去了哪里,让豫之好找……”杨豫之哽咽道。

    杨悦看了看杨豫之,见他一脸焦急之色,这才明白杨豫之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中一片暖意。拉他坐下,从怀中取出手帕,帮他去擦嘴角的血,不过血已凝固住,杨悦一用力,杨豫之痛得呲牙咧嘴,倒抽一口气,却不忘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杨悦回头看了一眼玄奘法师,笑道,“昨晚我与大师在此下棋谈禅,谈了一夜,忘记回家,偏你就找到了这里。”

    “下棋?”杨豫之这才注意到石几上摆着一幅棋,果然杨悦正与玄奘下棋,不由纳闷。看了看杨悦与平日一般谈笑从容,神情洒脱,并无半点遇到险境的样子。心中大奇,去看玄奘法师,见他微微点头,更加感到奇怪。

    不只他感到纳闷,便是跟在他后面一起进来的李愔也极是纳闷。

    杨豫之低声向杨悦问道:“高阳公主不是挟持了大哥去……”

    杨悦见说知他已知道些情由,拉起他拽到井旁,一面为他清洗伤口一面问他怎么受伤。见杨豫之说是为了找她与几十个卫士打架才伤成这样,不由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揶揄了一句:“老弟到是出息了,一个人能打几十个人,伤成这样算你走运。”

    伤口的血块抠下来不容易,杨豫之一面痛得大叫杨悦“轻点”,一边摇头道:“不是我一人,六哥和洪道也帮了点忙……”

    “六哥?是谁?洪道?那个洪道?”杨悦奇道。

    “就是六殿下与尉迟洪道。”杨豫之向身后看看,见李愔与尉迟洪道已跟了进来,指着二人说道。

    杨悦回过头去,这才注意到蜀王李愔与尉迟洪道也在一旁。看看二人身上无一点伤痕,仔细一推想,知道二人功夫不弱,不是帮点小忙,定是帮杨豫之将卫士打走,否则以杨豫之的水平,别说三十几个人,便是三个人也打不过……心下感激,见李愔关切的望向自己,知他正为了自己担心,不由向二人点点头,莞尔一笑。

    李愔看到她的微笑,回眸之间百媚顿生,禁不住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也随着她笑了起来,这个笑似是从心底里发出,一层层展开,慢慢地浮出水面,静静绽放,一颗心开成了一朵牡丹花……

    尉迟洪道闹了半天,才闹明白李愔、杨豫之二人急着出城找的人,竟然是那日在长安街上与自己抬扛的少年——“长安公子”。他不知道长安公子是女人,更不知道她与高阳公主等人的恩怨。只知道昨日三人为她打了一架,一早又急急忙忙出城找她,她却在寺里下棋,即没少胳膊也没缺腿,心中不由来气,眉头一扬哼道:“你没事儿不在家好好待着,却跑到寺院下棋,害大家为你担心一夜。”

    杨悦见他神情傲慢,却也并不生气,只嘻嘻一笑道:“我愿意,你管得着么?”

    尉迟洪道见她说话如此光棍,一时气咽。大声嚷嚷道:“早知道是你,谁爱找你!还以为你被人劫持了,怎么在这儿悠哉悠哉?!”

    尉迟洪道说话鼻孔朝天,虽不大中听,却也正说中了李愔与杨豫之心中的疑问。二人一齐看向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杨豫之则已向杨悦低声问道:“大哥,你…没事儿吧!”

第44章 将信将疑(下)

    杨悦微微一笑:“没事儿,放心,我很好。”

    杨豫之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幸亏你没事儿…否则六哥今日一早定会将柴令武碎石万段……”他自昨晚与李愔、尉迟洪道二人一起打架,早将二人视为生死兄弟,而且李愔还从“八字胡”的枪下将他救出,心中口中已将李愔当作兄长一般。

    李愔默默地站在一旁,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愣愣地盯着杨悦一瞬不瞬,生怕她突然间再会消失一般。听道杨悦说没事儿,也放下心来。

    杨悦见说知道杨豫之已将自己是女子之事儿向李愔说了,不由白他一眼,慎道:“你又到处乱说。”

    杨豫之一怔,知杨悦怪他将她的真实身份又泄漏了出去,说到底杨悦这次遇险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将杨悦的女儿身份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心中歉然,忙讨好地笑道:“六哥又不是外人,再说他是杨贵妃的儿子,怎么说也算是亲戚。昨晚要不是他,兄弟还知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你……”

    “谁跟他是亲戚。我不管,反正你去跟他解释……”杨悦佯怒道。回头去看李愔,见他正怔怔地望向自己,四目相接,没来由脸上一红,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再去看他。

    李愔听不到她与杨豫之的小声嘀咕,但见她忽而嬉笑嫣嫣,忽而含慎带怒,又忽而娇羞万分……一时怔怔地呆立当场,心中如阵阵春风吹过,暖洋洋;又如花儿绽放,美洋洋;又象是突然被蜜蜂蛰了一下,又痛又痒……

    尉迟洪道连推他几下,他才回过神来。听到尉迟洪道大叫道:“不识好歹的家伙,理他做什。”推着他便要出寺去。

    杨悦听到长笑一声说道:“谁说我不识好歹,你们帮我兄弟打架。我感激得很,改日定请大家吃酒。”

    尉迟洪道却哼了一声道:“谁稀罕吃你的酒……”已推着李愔出了寺门。李愔一直望着杨悦,被尉迟洪道推着走出寺去,竟然忘记反抗。

    杨悦摇摇头,向二人消失的寺门作个鬼脸,回头又去查看杨豫之伤势。见不过是些皮肉之伤,如果在现代大概贴几个疮可贴,再吃几颗消炎药便没事儿,放下心来。刚要辞过玄奘,同杨豫之一同回去,却见李愔与尉迟洪道又急匆匆从寺外冲了进了。

    杨悦不由奇道:“怎么,现在就让本公子请你二人吃酒不成?”

    尉迟洪道也不答话,着急忙慌地便往罗汉堂里冲去。杨悦不由大奇,去看李愔,李愔嘿嘿笑道:“洪道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的父亲……”正说着,尉迟洪道只顾狂奔,被殿门槛一拌,竟跌了一交,十分狼狈。

    杨悦不由纵声大笑:“你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尉迟洪道顾不上理会她的揶揄,就地一滚爬了起来,早已跑到殿内,纵身上案,藏身到一个罗汉身后。偏他藏身的罗汉是个面壁罗汉,尉迟洪道藏在他后面,恰好与他面对,唬了他一跳,双手作揖叫道:“活菩萨,快转过身去,千万别说曾看到我。”

    引得众人大笑不已,便是玄奘法师也不吝庄严,“噗”地笑出声来:“好一个猛金刚。如肯面壁自修,到是可得一个真罗汉。”

    玄奘法师原本一直微笑着看几个少年吵闹,此时向身边的戒言说道:“左金吾卫将军只怕是要来逮昨夜街头打架的少年,蜀王与杨公子恐怕也需暂时回避一下,师弟,你带他们到后院去吧。”

    杨悦这才明白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摸一摸下巴,笑道:“何立从东来,我往西方去。”当下辞别玄奘,与李愔、杨豫之,招唤尉迟洪道一起从后面拆了半截的围墙中逃了出去。

    “何立从东来,我往西方去……”玄奘法师重复了一句,“不错的偈子。这孩子不入我佛门实在是可惜。”见众人远去,回头去看戒言,戒言也已不知去向,不由微微摇头,轻声自语道:“尉迟将军有这么吓人?”

    此时,一个宽眉阔鼻、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身着皮甲,头戴武士钢盔,威风凛凛的确有点吓人。身边没有带随从,向寺院四下里看去,见到玄奘法师,不由一愕,拱手说道:“三藏法师在此,尉迟宗打扰了。”

    两人不但认识,而且很有些缘渊,玄奘当日从天竺回来,圣上派宰相房玄龄亲自出城相迎,左金吾卫将军尉迟宗亲自护卫,礼遇之殊一时无二。尉迟宗的妻子裴夫人笃信佛教,对三藏法师十分崇敬,因而尉迟宗与玄奘法师很有此交情。

    玄奘法师起身合什道:“将军,请了。”引尉迟宗至石几前坐下,唤小沙弥端上茶水。

    “法师可看到逆子来此?”尉迟将军长像虽极为粗豪,与尉迟洪道一般无二,语调却十分谦恭温和,与尉迟洪道鼻孔冲天傲视一切的模样大相敬庭。

    玄奘法师微微一笑道:“已往西方去了。”

    尉迟宗看了看残破的院墙,皱眉叹了一口气:“早晚被这逆子气死……”

    “贫僧看令郎非一般人物,到是个极聪慧通达的人。”

    “小儿顽劣,每日惹事生飞,尉迟败家定在此儿……”说到儿子,尉迟宗不由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黝黑的脸上罩上了一层愁云。

    “将军似是言重了。”

    尉迟宗摇摇头,眉峰如聚,许多话自是不便说出来。尉迟洪道若只是胡闹顽劣,也还罢了。尉迟洪道一向善于谈论兵法,深得尉迟恭的喜爱,觉说他若是早生几年,成就定然比他还要高。儿子有才本来不是坏事儿,但他却与蜀王整日在一起,关系极好,只怕落到有心人眼中,终是祸事……他负责京畿以及宫廷警卫,地位自然更加敏感。

    昨晚那个八字胡街使亲自到南衙请罪,恰巧尉迟宗去巡城门不在,街使便向值守的右金吾卫大将军薛万彻报告了此事儿,结果今日一早已有御史弹劾蜀王,圣上大怒。尉迟宗自己却是一早才知到此事儿,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掺合在内,大惊之下,请了圣旨亲自来捉儿子以及蜀王等人……

    “昨夜之事,实是事出有因,其中缘故贫僧到是略知一二,蜀王与尉迟小将军等人的确不是胡乱闹事儿。”

    尉迟宗没想到玄奘法师会如此说,怔了一下,摇头道:“无论是何原因,圣上因此大怒,只怕……”

    “或许贫僧能说上一二句话。”玄奘法师略一思索,看似不咸不淡地说道。

    玄奘法师虽然说得极是平淡,尉迟宗听了却心中大喜,他当然知道玄奘法师深受李世民器重,甚至几次想请玄奘入朝为官,许以国师之位,都被玄奘拒绝。如果玄奘法师肯出面化解此事,当真是再好不过,当下深施一礼:“法师恩德,尉迟宗无以为报……”

    玄奘法师摇头说道:“贫僧只是就事论事儿,并非为了令郎,将军何必言谢。”

    尉迟宗一愣,见玄奘不喜不怒,无偏无依,言谈从容,举止淡定,不由暗赞一声:“难怪他受到人们的崇拜,当真是个宠辱不惊的无上的智者。”心中对玄奘法师的敬佩又添几分。叹一口气说道:“不知小儿何时才能让人省心。他的母亲为他提心吊胆,每日吃斋念佛,肯请菩萨保佑他这一天千万不出乱子,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言下戚戚,甚是发愁。

    玄奘法师见他说到菩萨,突然说道:“将军若能舍得令郎,到也不是全无办法。”

    “还请法师指点迷津。”

    玄奘微微一笑,却问道:“听说夫人因梦到月轮吞下而孕此子,令郎出生之时满室红光,香气弥满……可有此事?”

    尉迟宗一怔,这些年他最担心便是此事儿,当日生此子之异状,偏裴夫人不知避讳,后来想要避讳却已不能够,此事传开了去,只怕是祸大于福……想到此更加惊心,当即向玄奘法师纳头拜倒:“请法师指点。”

    玄奘忙将他扶起,说道:“将军若能舍得令郎,不如送到贫僧这里。不出数年,必能还将军一个阿罗汉。”

    尉迟洪道如此下去,天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事儿来……如若真让他入佛门,又如何舍得…然而如果不舍又能如何?特别是他出生的异兆,若是被人刻意加以夸大,只怕便要大祸临头……尉迟宗呆立当场,思索半晌,将心一横说道:“法师厚爱,尉迟一门感恩不尽。若能到法师座下修行,正是再好不过。只是此子性情顽劣,只怕不会心甘情愿入沙门……”

    玄奘说道:“只要将军同意,贫僧自有办法。”

    ……

    霍国公府。

    高阳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前来。柴令武正在书房看书,见众人冲进来,讶道:“一大早,大家来做什么?”

    高阳公主劈头问道:“表哥,昨日的礼物可好。”

    “什么礼物?”

    “就是姓武的那小贱人。”

    柴令武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姓武的,我昨日不曾出过门,没见到过姓武的……不信,你去问巴陵公主……”

    “胡说八道,昨日我让婉儿将你骗到了芙蓉殿中,你怎么会没有去过?”

    柴令武摇摇头,不肯承认,说道:“你莫不是在做梦吧。”

    众人见柴令武如此说,纷纷去看高阳公主,连房遗爱与赵质都有点怀疑起来。

    高阳公主有口难辩,见众人都不信她所言,急得无语。回头叫婉儿进来:“婉儿在此可以作证,你还有什么话说。”

    柴令武摇头道:“作什么证?便是作证,你说什么她还不是跟着说什么。”

    “不对,昨天我明明与你一起去过芙蓉殿……而且,在路上还遇到杨豫之……你怎不敢承认?”

    “杨豫之?”众人对望一眼,心中雪亮。杨豫之与蜀王李愔、尉迟洪道三人一早出现在芙蓉殿,看来此事儿不虚。

    “难怪杨豫之一早便到芙蓉殿去。”高阳拍手笑道,“看你还如何抵赖。”

    柴令武不知道众人见到杨豫之,不由诧道:“关他何事儿。”

    “李愔与他在一起,定是猜到我要送的礼物便是姓武的贱人,才会前去救他。哈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高阳心中得意,呵呵大笑。

    众人又一齐去看柴令武,柴令武被众人看得恼羞成怒,将脸一板叫道:“反正我没去过芙蓉殿,没见过什么姓武的……”

    众人原本就半信半疑,见柴令武无端发怒,更加怀疑。便在此时,恰好巴陵公主走了来。见到众人,不等行过礼。高阳公主早一把抓住她问道:“昨晚柴表哥可在家中?”

    “在啊!”巴陵公主惊疑地望着众人,莫名其妙地答道,“二郎一直在家。”

    众人又有点迷惑起来,看巴陵公主的神色不似作伪,而且巴陵公主皈依三宝,已受菩萨戒,不妄语,因而众人不免又迟疑起来。去看高阳公主,高阳公主也被搞得有点糊里糊涂,见众人又不信她,急得双颊通红。

    众人一会儿看看高阳公主,一会儿看看柴令武,不知应该相信谁。

第45章 拉面,吃不吃

    杨悦、李愔、杨豫之、尉迟洪道一行四人从西面墙跳出慈恩寺,到了启夏门大街上。担心被尉迟宗逮个正着,又钻进坊里的小巷走,先向东穿过昭国、修政两座坊,才向北去。

    尉迟洪道不知道他老子商议着让他去当和尚,一路上吵吵嚷嚷。完全忘记了刚才见到老爷子如老鼠见到猫一般。

    走了一会儿,杨悦感到腹中有些饥饿,想了想早餐还没有吃。四下里望去见到升平坊十字街口有一家拉面馆。杨悦在现代的时候早餐常以拉面对付。回到古代每日早餐却很丰富,很少吃到拉面。而且长安城中的店铺主要集中在东市、西市,坊中即便有餐馆,也多是出名的大餐馆,象这种开在坊中的小拉面馆却十分少见。店主人是个高鼻深窝的西域人,头顶白色小帽,身着白色长袍,门口写了一串文字,看不懂,杨悦以为是“回文”,但是唐代好象还没有形成“回”这个族。或者是阿拉伯文吧,杨悦看那店主长得有点类似于中东人,因而如此猜测。

    杨悦见有饭吃,立刻来了精神,向三人道:“拉面,吃不吃,我请客。”

    尉迟洪道气道:“你说要请吃酒,怎么只吃拉面。”

    “你爱吃不吃。”杨悦不理会他,早已冲了过去,向店主人招呼道,“来碗拉面,大碗!”回头招招手道:“豫之过来。”

    杨豫之迟疑一下,说道:“在这儿吃?”

    杨悦这才注意到,小拉面馆黑不溜湫有点不太卫生,店主人虽然白衣白帽但身上已油脂麻花,桌面上更是一层油花,象是结了痂,便是擦也擦不干净,仔细看还真有点让人无法下咽……

    这才想到杨豫之等三人是公子哥儿,每日锦衣玉食,到这种地方吃东西,的确是绝无仅有。见他迟疑,笑道:“没脏没净,吃了没病。如果在战场上想找个这样的地儿恐怕也找不动,你就将就点吧。”说着看了李愔一眼。

    李愔不声不响,已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向店主叫道:“给我也来一碗。”

    杨豫之虽然迟疑但也走了过去。尉迟洪道本不想过去,但见三个人都坐下,便不再坚持。

    “拉面,每人一碗……”

    店主看着四人衣饰有点发愣,要说四人衣饰华丽,其中一个还是紫衣玉带,怎么看也不象是到他这种小店吃饭的人。但再看四人,两个满衣灰尘,一个还满脸带伤,衣衫多处撕破,只有一个看上去干干净净十分俊美,却反而不理会自己店内的油桌,大拉拉的坐下,看不出是什么路数。愣了片刻,杨悦又摧了一边,他才忙答应着去做。

    杨悦笑嘻嘻地看看三人,见尉迟洪道人虽然长的铁塔一般,脸比桌面还黑外加天生洗不净的油腻,拧着膀子侧身坐下,不知是跟杨悦呕气还是跟桌子呕气,仍然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杨豫满脸挂花,却远远离开桌面,生怕被桌上的油花粘上。反道是李愔一幅神情自若,似是没有注意到店内的卫生情况,饶有兴趣的望向杨悦。

    已经过了早餐时刻,店内还有七成上座率,看来生意不错。杨悦深吸一口气,拉面的香味很地道,是“羊肉拉面”,古代牛多用来耕田,很珍贵,一般官府会有禁杀令,牛肉拉面在这种档次的餐馆不会见到。扫了一眼四周,三三两两或在低头呼噜大吃,或在等面上来,有不少人还好奇的瞟向他们四人。

    在墙角处有三个人比衣饰虽然与唐人无异,也是白袍短靴,但发型怪异。其中两个三丫头似的,头上剔成一块一块,顶着几个冲天辫;另一个则前额剔成半月型,后面披散着短发。三人个头均很短小,说话唔哩哇拉,似是舌头短一节,听不太清。

    “日本人?”杨悦疑惑的看了看三人,差点笑出声来。在后代时她学过点日语,还看过《罗生门》之类的日本电影,似乎是跟这个极丑的发型相似。看到三个小日本抬头向她看过来,忙转过身来。

    杨悦摸了摸下巴,这个动作是杨悦回到古代养成的一个小习惯。古代成年男人都蓄胡,捋胡须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得意时、思索时、没事儿干时……习惯于捋一捋下巴上的胡子。杨悦见得多了,便养成这个习惯,特别是男装出行时,这个习惯很严重。

    看了一眼李愔三人,说道:“你等天天锦衣玉食,太讲卫生,身体内的病菌太少,免疫力太低,今日让你们吃的不是饭,吃的是抵抗力!”

    杨豫之早已习惯了她的各种奇言怪语,并不惊奇。李愔与尉迟洪道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她所谓的“病菌”、“免疫力”之类是什么东西。

    李愔没有言语,尉迟洪道却大嘴一咧嚷道:“俊什么俊?病人都蜡黄蜡黄的,还怎么个俊法?”

    杨悦一愕,这才发现自己所说古人根本听不懂,呵呵一笑,说道:“那个么——病菌是一种虫子,一种极微小的虫子,几乎拿肉眼看不到。每一种病其实都是一种病虫在作怪。这种病虫在人体内,如果十分少的话,人体会产生出一种抗体来对付它。以后若再染上这种病虫,因为自身已有抗体,便不会病倒……这个就叫做产生了免疫力。”

    尉迟洪道撇嘴说道:“谁会信。要你这么说人们干嘛还要洗碗洗手。”

    “不信?你看看那些夫人娘子们,个个干干净净却动不动便会病倒。你再看那些乞丐,整日污面馊食,却也不闹个病啥的,便是这个道理。”

    店主听了心中高兴,忍不住插话道:“公子见识高明。”

    “高明?我怎么看不出来。难道乞丐便不闹病么?”尉迟仍然不服。

    不过,听了杨悦的理论,拉面端上来。三个人兴高采烈的吃起来,感觉无比美味。反到是杨悦怔怔地看了看碗筷,有点食不下咽,勉强捏着鼻子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去。将碗推到一边,说道:“吃饱了。”

    尉迟洪道吃得最快,自己那碗面三口两口已下肚,意犹未尽,双眼盯着杨悦的面,说道:“你还吃不吃,别浪费。”不等杨悦回答,端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也吃了下去。

    杨悦看了看杨豫之与李愔二人,似也是意犹未尽,说道:“你们要不要再来一碗。”

    二人忙点点头,看来味道不错。尉迟洪道边吃边点头,叫道:“我也要。”三个人昨晚打了一架,一早又去找杨悦,的确是饿得很了。

    “哇达西哇……代死。”

    “啊那塔……代死。”

    ……

    几个日本人吵吵嚷嚷起来。杨悦的日语一知半解,虽然学过点,一来不太通,二来古代日语与现代日语差别很大,因而根本听不懂。但见其中那个剔了“半月头”的日本人伸出手来,另外两个人边摇头边“哇拉哇拉”,很不情愿的各大自拿出二文钱给他。

    “原来是要aa制。”杨悦心中一乐,“日本人比西方人原来还早‘现代化’。”想了一下,挥手向店主说道:“这三个人的面钱我来付。”漂泊在外不容易,这些日本人大概手头不宽余。

    三个日本人愣了一下神儿,当下“半月头”向杨悦拱手说道:“多谢公子。”

    原来他会说中国话,杨悦也向他拱手,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相见何必问名。”

    半月头一怔,向杨悦弯身一礼:“天朝之民果然皆是高人君子。”回头向另外两个日本人又“哇啦”了几句。

    另外两个日本人也向杨悦深深一礼:“到毛——阿里嘎逃一高扎衣马西他。”

    这句杨悦到是知道,是“谢谢”的意思。看来另外这两个小日本不会中国话。当下也用日语回到:“到一衣他西马西太。”说了句“别客气,不用谢。”

    见杨悦会说日语,小日本眼中闪出一片惊喜,竖起拇指,连连大叫:“要西,要西!”向杨悦又打躬又行礼…….

    “你还会倭语?!”见小日本走远,尉迟洪道略有点诧异地说道。

    杨悦心中得意,刚要自夸一句“本公子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尉迟洪道却一指李愔说道:“六殿下也会倭语。”

    杨悦面上一红,看了一眼李愔,说道:“一知半解而已,我其实也听不懂。”心想李世民这些儿子受的教育真的很精英啊,原来连外国话都学。幸亏没有乱吹,否则可是糗大了。

    李愔看了看她,笑道:“其实那个倭人不是没钱,只不过不想替另外二人付钱而已。”

    杨悦摇头叹到:“倭人原来是吝啬鬼。”又向尉迟洪道问道,“你会什么语?”

    尉迟洪道道:“我会天竺话。”

    “你又不当和尚,学什么天竺话。”杨悦笑道。

    尉迟洪道一脸委屈:“我也这么想,可我母亲非要让我学,说是那些经文必须用原文念才能让菩萨听得懂。”

    “哈,有见的。”杨悦没想到尉迟洪道的母亲替菩萨着想的很周到。

    看一眼杨豫之又问道:“老弟会什么语?”

    杨豫之作个鬼脸,摇头笑道:“我会鸡语。”

    四人一齐大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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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一名中文系的普通大学生,不小心穿越历史时空,飘到了大唐贞观的时代。她伪造身世隋炀帝孙女,计耍长安纨绔,诗戏才子风流,玩转公主王亲,智斗武皇则天,最后却现自己正走在一步步夺取天下的路上… 斗智、张扬、帝王飘在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飘在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飘在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