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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刀朵朵     飘在大唐txt下载     飘在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2章 平叛2(兵不血刃)

    扬州刺史准确地说应该称为“扬州长史”,只因扬州乃是大都督府建制,都督一职原由陈王李忠遥领,并不务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今李忠已立为皇储,更加不可能到扬州。因而扬州长史才是扬州最高地方官,兼有刺史之责,其职权不下一般上等州府的刺史。

    房仁裕正是扬州长史。他与房玄龄乃是远族兄弟,原是王世充手下,后投唐为李世民重用,乃是一员老将。

    杨悦出京之时,李治早已飞驿传谕给淮南江南二道各州刺史,悉听杨悦调遣。房仁裕早已想到杨悦必会到扬州调兵,因而早已准备妥当。闻知杨悦到了扬州,更是一刻都不曾耽搁,聚齐人马,亲自带兵跟杨悦往江南道讨贼。

    出城南行至瓜州渡口,冯文瓒才归队。远远看到渡口处有一个人影,定定站在水边一动不动,杨悦知道大概是蜀王李愔,却无心理会,率兵马不停蹄直往睦州而去。

    刚刚进入江南道便得到战报,得知吴王李恪与东天王出师即捷,已帅兵攻下歙州,贼将章叔胤已落荒逃归睦州。杨悦虽知东天王乃是江南弥勒教护法天王,对教中事务以及狂药必然熟知,却也没想到出师即捷,心中大喜。

    待行到了湖州时,又得知原本围攻懋州的贼将童文宝听到歙州战败消息,竟无心恋战,也退归睦州死守,愗州之围竟是不战而解。

    杨悦没想到贼众竟然如此易于,反而有些纳闷。一面勒令懋州刺史崔义玄、吴王李恪往睦州进发,一面传令诸路兵马不可冒进,待她到了睦州再一齐攻城。

    捷报频传,士气大震。

    第四日傍晚时分,杨悦带兵到达睦州,李恪与崔义玄已齐聚城下,将睦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见到李恪等人,得知歙州一战果然全仗东天王之功。原来贼将章叔胤趁李恪等人刚到歙州城下,立足未稳。当晚劫营。不想东天王使用火攻。事先埋伏好桐油火引,引众魔兵进了兵营,趁夜放火,众魔兵虽然刀抢不入,却敌不过火势。章叔胤见势不好,只身逃走……

    众将听了心下豁然,原来魔兵怕火攻。即然找到对方弱点。自不用再怕,小小睦州城指日可下。众人均是大喜,无不交口称赞东天王。

    东天王却一直郁郁,不见一丝喜悦,反愁眉不展,情绪极为低落。杨悦看到不禁暗暗纳闷。待众将退出。独留东天王仔细问询。

    东天王讷讷,突然纳头拜道:“属下请公主降罪。”

    “降罪?”杨悦大奇。

    “歙州一战,死伤惨重,我……我之罪也。”东天主眼中突然闪出泪光。

    “刚才吴王不是说没有折损一兵一卒,何来死伤惨重……”杨悦大奇,说了半截,却忽然住口,恍然明白过来。

    官兵虽然没有折损。贼众却死伤极重。然而“贼众”虽然跟随“阿难弟子”叛乱。终久乃是弥勒教众。东天王身为弥勒护法天王,自己教众死于自己之手。难怪心中极为难过。

    “章叔胤那斯置教众于不顾,自己逃走。众教徒失了领头大将,又在狂药作用之下,不知逃走,竟然活活烧死,超过万人……”东天王嘴角抽动片刻,声音已有些暗哑,沉声道,“此实为属下之过,还请公主降罪。”

    死伤过万,杨悦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当年辽东之战,战亡二千多人,李世民已心痛不已。小小一个歙州城竟然死伤过万,的确令人毛骨耸然。想来东天王事先并未料到一把火竟能起到如此作用,又亲眼见教众惨死之状,心中负罪可想而知。

    杨悦带东天王到江南平叛,却未想到会面临这个问题。杨悦本对弥勒教没什么好感,但见东天王神情落落,心下也不由黯然。暗想自己虽然没有继任江南弥勒教圣女,但受封为隋国公主乃是因赵王杨杲之故,当日赵王为她而死,如今自己却对弥勒教大施杀手,若赵王得知不知有何感想。

    然而,杨悦即来江南平叛,此种局面却已是难免。愣了片刻,杨悦温言劝道:“此事须怪不得东天王。他们即跟随女贼叛乱,死伤原是情理之中。若要平定叛乱,只怕还有死伤,东天王若感情用事,恐怕于事无补。”

    “然而……”东天王一时语结,也知杨悦所说不错,战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若想平叛便不能手软,只是他心中却又如何放得下,想到众教徒在火中的惨声嚎叫…….半晌,东天王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若能兵不血刃……”

    “若能兵不血刃当然是再好不过,只怕并非想像中那般简单。”杨悦摇头,开解东天王道,“只是章叔胤那斯着实可恨,听说他被陈硕真封为仆射,是陈硕真的妹夫,乃是贼兵重要人物,还以是什么能兵善将。他竟临阵而逃,弃教众而不顾,至此惨状,待抓到此人,定将其碎尸万段,为教众报仇。”

    东天王也知事情不能两全,愣了片刻,怅然出帐。

    一夜无话。不料第二日一早,众将到杨悦帐中点卯,独不见东天王。差人去看了,却回报道:东天王昨晚大醉,刚刚被士兵勉强叫醒,却不肯到帐前听令。

    众将纷纷傻眼。唯有杨悦知道东天王定是难以遣怀,不肯再来帮助自己。心下落寞,却也只好摇头道:“且由他去罢。他本不是官兵,不必勉强。”

    然而念及东天王的抑郁,杨悦一时不禁出神。见众将已磨拳擦拳,杨悦沉吟片刻,没有立时下令攻城。只派了将士轮流向城上喊话,希望能劝“阿难弟子”投降。

    不想喊了一日,城中始终没有动静。众将却早已不耐,纷纷请战,杨悦只笑而不答。第二日却依旧让将士轮流向城上喊话,如此三日,城头依旧没有动静。

    到傍晚时分,杨悦召集诸将开会。不等杨悦开口,帐中早已炸开了营,纷纷叫嚷道:“我等是来平叛,还是来劝降?天天如此喊话,叫什么打仗?”

    “小小一个睦州城,只要一队兵马便能踏平,公主何须对他们如此客气!”

    “咱们这般攻城,只怕等到明年也攻不来。”

    “公主当真是妇人之见。”

    …….

    一时人心俘动,气闷之极。除了吴王李恪与扬州长史房仁裕外,连愗州刺史崔义玄也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公主仁慈,可惜贼众不识抬举,只怕劝降不大可能。”

    杨悦只笑嘻嘻听众人言语,并不气恼,待众将声音渐落,突然高声叫道:“好!今晚咱们一齐攻城。”

    众将闻言大喜,不由齐声欢呼。杨悦这才分排攻城计划。令扬州长史房仁裕、呈三李恪、愗州刺史崔义玄各领二千人马,分别攻西、东、南三门。自己领了五千兵士独守北城门。

    众将士领命,杨悦却又吩咐众将不用急于强攻进城,先在城外放“火箭”即可。众将纳闷不已,然而主帅之命却也难违,而且贼兵怕火攻,城外放火正是应当。当下按照杨悦吩咐,带了火箭弓弩,剿车滑竿等物,只在城门外向城内射箭。

    睦州城不过一座小城,方圆只不过十里,也即直径只有二三里左右。比之长安城的大兴宫也大不了多少。强弓劲弩一阵“火箭”乱射,不多时,城内已是火光四起,一片大乱。东、南、西三门之外喊声震天。

    唯有杨悦所在的北门不见动静,五千兵士偃旗息鼓,即不放箭也不进攻。只吩咐众人设陷坑、柜马、蒺藜、绊索等,众禁卫看了不由纳闷。

    眼见东、南、西门火势越来越高,杀声震天,开始攻入城内。薛仁贵不由不解地问道:“公主,咱们要不要也杀进城去,末将愿当前开路。”

    杨悦却只管摇头道:“不急,待会儿定有好戏,少不得有你忙活。”

    话音未落,却见北门突然打开,冲出一队队人马。然而未冲出多远,已纷纷倒地,不是陷入陷坑,便是被绊索仆倒。众魔兵虽有刀抢不入之术,怎奈行动僵直,转动不灵,一但被绊倒,便爬不起来。前人仆倒,后人又继,未几,北城门外已是一片魔尸倒地。

    薛仁贵大喜,与冯文瓒对视一眼,直待杨悦一声令下,便要放火烧人。不料杨悦却只是摇头,命人点亮火把,从怀中掏出《大云无想经》,高声念颂,梵音过处,一地“僵尸”尽成“面条”……

    薛仁贵指挥将士只管捉人,不多时已捉得数万贼众。众将士这才明白杨悦的真正意图,不由高声欢呼,齐称大妙。

    唯东天王泪水纵横,喃喃说道:兵不血刃,兵不血刃……

    真正的兵不血刃自然不大可能。不过杨悦的确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了睦州城。不只官兵伤亡极小,贼兵也极少死亡。一场攻城战下来,官兵无一人死亡,伤者不过十数人。贼兵伤者过万,但真正死亡的也不过数十人,实乃是罕见的战争场面。(未完待续。)

第363章 平叛3(调虎离山)

    贼兵虽号称十万,实则不过五六万人,其中三分之二乃是被俘的官兵,另外三分之一,一半以上乃是乡民百姓,只有小半是真正的弥勒教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南弥勒教原分八部,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部九柱菩萨原本都是隋炀帝的旧卫郎将。大业十四年,右屯卫将宇文化及叛乱弑主,八人跟随效忠杨广朝请大夫沈光以及宿公麦光等人同谋讨贼,夜袭宇文化及营,不料战败,因而隐性埋名在江南。当时天下已乱,八人后来归庇于杨广旧部罗令萧铣,萧铣后来自称梁王,八人皆有封号。

    武德年间,后梁被卫公李靖攻灭。天、地、山、泽四部,被“菩提”招降,早已归顺于朝廷。只有风、雷、水、火四部依旧在江南隐匿。

    如今随“阿难弟子”造反的正是风、雷、水、火四部。

    睦州城被攻下,雷、水、火三部菩萨均被拿下,三人乃是原三部九柱菩萨之子。经东天王劝导,皆向杨悦伏身下拜,大骂自己是受了女贼头的蒙蔽。

    原来江南弥勒教自龙华大会之后,经杨悦求请,除风部九柱菩萨“封少才”随荆王、萧月娥伏诛,其它教众尽被赦免。只是雷部、水部、火部三大九柱菩萨并未被放归江南,而是依律流放到了岭南。江南弥勒教一时大伤元气。加之圣主已逝,而杨悦这个“圣女”压根未想过到江南“就任”,东天王隐于咸阳,对教中之事也不再理会,江南弥勒教几乎已经解散。不想,两个多月前“陈硕真”到江南,自称是新任“弥勒圣女”,组织教众在睦州造反。原本也有人心存疑惑,然而雷、水、火三部菩萨被“阿难弟子”下了迷药,尽由她驱使…….

    至于风部,原来的九柱菩萨风少才没有子嗣。由“女贼头”的亲信章叔胤率领。如今却不知去向。而且不只章叔胤,“女贼头”以及被她封为大将军的童文宝也不见了踪影。遍寻睦州城内城外,一无所获。

    众人不由万分纳闷,杨悦心中更是忽起莫名地不祥之感。

    虽然没有捉到贼头,然而兵不血刃一举将贼窝捣毁,众将士无不雷动,欢天喜地地谈论着这场奇战。对这位“女行军大总管”赞叹不已。

    这一战的确堪称“奇战”。自酉时开始攻城,亥时结束。待诸事安顿停当,还不到子夜时分。

    睦州城头,一轮弯月高悬,众将士兴奋之余,已渐渐入眠。

    杨悦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暗想“阿难弟子”到底去了哪里?若捉不到她,只怕战事不能罢休。心中骄躁不安,悄悄走出营帐,独自走上睦州城头。

    虽然死伤不多,然而满目疮痍,城内随处还可见到尚未燃尽的余火。四处兵士横卧,席地而睡,偶尔有几撮尚未入眠的兵士在低声私语。虽在春日。杨悦却也感受到一种沙场秋风的萧瑟。

    “公主。怎还未休息?”

    杨悦一面低头沉吟,一面在往城头上走。不知不觉中差点撞到一名值夜巡视的将军身上。抬头看时,见到一双深静如水的眼睛,却是吴王李恪。

    多年不见,吴王的性子越发沉稳,眼角已有了几丝皱纹,每一条都似乎写着他的心事。但他的眼神却十分担然,望向杨悦似是平淡如水无欲无求。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也只有温柔多情。只是那一丝情怀,却被他掩饰地极好。见到杨悦,嘴角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温暖和煦。

    自从到睦州以来,忙于战事,二人只在营帐中见过,还未曾单独相见。杨悦并不知道吴王乃是看到她从营中走出,远远跟了过来,还以为当真是在城头偶遇。

    “噢。”杨悦愣了一下,道,“吴王怎亲自值夜?”

    “反正睡不着,不如作些事情。”李恪笑了笑,看了看杨悦道,“公主在担心女贼头的下落?”

    “嗯。”杨悦也微微一笑,在李恪面前,总能让她十分放松。

    “担心也没有用处,不如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找不迟。”李恪望着杨悦一脸疲倦,轻声言道。

    其实他何尝不知杨悦心中并非只为女贼头而无法入眠,只怕还因为蜀王李愔,李愔之事他已从禁卫口中得知。只是杨悦绝口不提李愔,想安慰她却无从劝起。

    “越困反越是睡不着。”杨悦摇头,无奈道,“陈硕真难不成有飞天遁地之术,怎会不见了踪迹?说来好笑,你也见过她,便是当年在大慈恩寺被滕王撞倒的‘陈娘子’,据说是南陈太子的后裔。”

    李恪见说,心下微奇,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南陈后主的太子并没有后代。”

    “陈后主的太子并没有后代。”杨悦轻声重复一遍,记起这句话当日李愔也曾说过。杨贵妃之母即是陈后主之女,对陈家之事自会十分清楚。然而“阿难弟子”即非陈后主的后代,又为何非要冒充陈氏后人?特别是到江南造反,原是灭族之罪,难道陈氏一族没有人出来反对么?

    南陈之后!突然杨悦恍然大悟。江南道正是当年南陈地盘,南陈灭国不过才七十年左右,只怕在江南还会有些影响,“陈硕真”假托南陈之后,当真有些名堂。

    “南陈建都建康,难道陈硕真到了建康?”想到此,杨悦转念说道。

    李恪却摇了摇头道:“自从隋灭南陈以来,因建康为南朝六国故都,向有天子之气,因而已将建康城夷为平地。如今的建康虽有人家,也不过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村庄,她纵是逃到那里也无所作为。”

    杨悦自到大唐以来,从未到过江南,竟不知原来建康早已不存在,听了李恪之言,不由一呆。暗道:“既然建康不在,阿难弟子又会逃到哪里?难不成见势不好,逃回西域去了?”思忖片刻,又觉不大可能,以“阿难弟子”对她的恨意,又怎会就此罢手?何况童文宝与章叔胤二人也不知去处。那“阿难弟子”手中即有狂药。无论到了哪里都能“散豆为兵”。若不将他们三人抓获,只怕没有安宁日子。

    杨悦皱眉想了半天,却无半点头绪。李恪默默看着她,良久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慢慢想。”

    星光点点,月亮不知何时已落,远处的青山却渐渐显出轮廓。清光渐起,已近晨晓。

    “好。”杨悦的确累得浑身脱力,点了点头,转身向城下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转头望向李恪。见他依旧在静静地看着自己,沉吟片刻道,“吴王早日娶个新嫂嫂吧。”

    李恪面色一滞,怔了怔,双唇微有抖动,坚涩说道:“好。”

    这句话杨悦憋在心中早已多年,直到今日方说出来。只是说完之后,杨悦忙转过头不忍再去看吴王脸色。她自然知道李恪的心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想他为自己蹉跎。更何况李恪越是执着地等她。对他越加没有好处。

    李恪这些年虽痴等,却又何尝不明白杨悦心中并没有他。除了李愔不说,只怕李治在杨悦心中也比他更亲近一些。然而听到杨悦这句话,李恪心中还是一沉,知道杨悦是在明确告诉他,她不可能嫁给他,他连一丝希望都不存在了……

    望着杨悦渐渐远去的身影,李恪转头望向远山,眼中不禁有些迷离。

    “啊呀!”

    突然,城楼角处传来杨悦一声惊叫。

    李恪心头一紧,猛然转头,只见杨悦正一步步向城墙边退去,身后紧紧跟着一人,如影子一般。

    劫持?!

    李恪陡然明白过来,爆喝一声“住手!”,身形却早已扑了过去。

    原来杨悦刚刚转过角楼,正要走下城头,不想角楼一侧的一名“值守卫士”突然转身,一把利刃悄然抵在了她的命门……

    “你若敢上前一步,我立时杀了他。”挟持杨悦之人,一身护甲,头盔掩面,看不清面目,见李恪过来,高声喝道。然而那人声音却极是奇怪,似是故意扭着嗓子,尖细异常。

    “章叔胤,放了她,你要怎样都行!”李恪手按剑柄,沉声喝道。虽然看不到面目,李恪却一眼认出那人。

    “放了她?”章叔胤哈哈大笑,“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放了她?”

    李恪盯着章叔胤,突然一字一顿地道:“只要你放了她,你的身份我只字不会说出去!”

    你的身份只字不会说出去?这叫什么理由?!章叔胤乃是反贼,身份再明了不过。即便李恪不说岂又能保证他人不说?何况章叔胤被女贼头封为仆射,朝廷早已知道,李恪这个保证未免有些虚妄!

    然而章叔胤望着李恪,身子突然震动,呆呆出神片刻,竟似是被李恪说动。正要缓缓点头,却听杨悦突然笑道:“你便是章叔胤?怎么只你一个人?你们的女皇陛下去了哪里?”

    章叔胤怔了一下,见杨悦被自己劫持,竟然还有心情笑出声来,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尖声道:“对,我就是章叔胤。听说公主正在重赏捉拿在下,要千刀万刮?!万想不到公主自己反落到在下手中,不知公主有何感想。”

    “上万条人命白白烧死,将你千刀万刮也算便宜你了!”杨悦冷哼一声,斥道。

    杨悦被他劫持,竟然还敢斥责他,章叔胤不由再次一怔,愣了片刻,一指李恪,怒道:“火又不是我放的,要怪也应该怪他才对。”

    “吴王用火不过是攻战手段。而你不顾属下性命临阵而逃,算什么英雄好汉。”杨悦轻蔑地道,“本公主被你这种人劫持,当真是八辈子倒透了大霉。”

    吴王听了不由暗暗皱眉,忙向杨悦眨眼,暗道一声:杨悦怎会如此不智,被人劫持竟然还如此大胆,只怕要惹怒对方。

    “你……”果然,章叔胤一时气结,被杨悦激得狂怒,突然间暴出一阵冷笑,反唇讥道,“早听说你喜欢英雄,可惜你心目中的英雄,此刻却正在别人的温柔乡中!”

    温柔乡?!杨悦眉头禁不住一跳。这话够恨,的确如锥子一般戳到杨悦的痛处。

    杨悦嘴角不自主地露出一丝惨笑。用力抿了抿嘴。突然哑声道:“原来那‘陈娘子’是你们设的圈套!!”

    连这个远在睦州的章叔胤都知道李愔与那个“陈娘子”的事儿,不用说那个“陈娘子”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妓女。极有可能是“阿难弟子”专门派去勾引李愔。然而,不只李愔,包括杨悦都差点落入圈套!试想当日自己若狂怒之下,一蹶不振,今日的睦州城不知还会死多少人!杨悦想一想,便禁不住不寒而栗!

    “蜀王虽然纨绔。但他不至于如此糊涂。期间只怕还有隐情。”李恪看到杨悦脸色,心头不由一皱,忙安慰道。

    “隐情?哈哈哈!”章叔胤再次暴出一串冷笑,然而那冷笑中却又包含了许多愤怒,或者比愤怒更甚,应该是愤恨。冷笑过后。章叔胤已是咬牙切齿一般,恨恨说道,“只怕这个时候他早已成了她的‘后妃’,的确是有不少隐情!”

    “后妃?”杨悦不禁不解地奇道。

    “皇帝的内宫不是后妃又是什么?”章叔胤啧啧怪笑,“女皇的后妃自然是男人。”

    “你是说那个‘陈娘子’便是你们的女皇?”摹然间,杨悦只觉口干舌躁,惊得七魂出壳。然而那个“陈娘子”的声音她听过,怎么可能是“阿难弟子”?杨悦大大地摇头道:“不可能。她的声音我识得。又冷又硬,怎像那个‘陈娘子’般温柔似水。”

    “又冷又硬?!”章叔胤大笑。一指吴王道,“你问一问吴王,她的声音可是又冷又硬?”

    “吴王?”杨悦望向吴王,不由更加莫名其妙。

    吴王皱了皱眉,却默然点头道:“本王的确曾见过她,不过本王并未听她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章叔胤突然发出一阵嘎嘎狂笑,“如果只是胡言乱语,我又岂会走到今日?”

    不只胡言乱语,还会有什么?难道“阿难弟子”当真为了造反“色诱”他人??无论如何杨悦也不会相信。然而吴王的话又怎会有假?

    杨悦去看吴王,吴王面色微有尴尬,却也知道杨悦心中所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她只是说如果事成之后,愿意以身相许。”

    “事成之后,以身相许”!

    “哈哈!”杨悦禁不住捧腹大笑,“阿难弟子”的面容如何她虽然没有见过,不过滕王当日曾说过,绝色之姿只怕还在杨悦之上。然而,“阿难弟子”为情所困以至造反,她心中想的念的不过是李治,如若造反当真成功,第一要做的事儿只怕是让李治当这个“皇后”,又岂会抡到他人!

    “难怪你会如此激愤,定是那陈娘子曾答应立你为‘皇后’,不想却遭抛弃,所以……”杨悦禁不住扭头看向章叔胤,指着他大笑不已。

    吴王自然不会上当,他心中想的念的不过只有杨悦。然而蜀王李愔呢?大笑之下,杨悦心中却已狂骇!

    “你,你!我本不想杀你,你为何非要找死?!”终于,章叔胤被杨悦激得狂怒,突然眼中闪出一线阴冷,手中短剑猛然向前用力刺下。

    “七郎,不要!”

    眼见杨悦不由自主地被这一刺推出,向前猛冲几步,摇摇晃晃几下,猝然扑倒。吴王大吼一声,冲上前,扶住杨悦,禁不住面色已成煞白,戚然泪下。

    七郎?七郎是谁?吴王怎会与他十分熟悉?

    与此时同,突然角楼左右冲出十几人个人影,五六把刀剑瞬间架到了蒋王脖子上。城头火把明灭,却原来是薛仁贵、王方翼、冯文瓒等一众禁卫。

    “原来你是蒋王!”突然明明猝倒地的杨悦拍手嘿嘿一笑。难怪吴王刚才说只要他放过杨悦,便不说出他的身份,原来他是蒋王李恽,“梁州离此处不远,原来你已到这里做了反贼。”

    “你,你怎会没事?” 蒋王满脸惊骇,看看手中的短剑,再看看杨悦,竟然忘记自己项上已被架满了刀剑,骇然叫道。

    “难道你忘了本公主才是真正的弥勒圣女,真正能够刀抢不入!”杨悦大笑。她自然不是什么刀抢不入,只是不被刀剑所伤,对于“大唐军神制造”来说已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早在杨悦出征之前,李业诩已为杨悦专门制作了一套金丝软铠,不只刀剑不能伤身,而且弹力十足,一般弹丸也会被它反弹回去。

    “原来你早已设了埋伏!”吴王李恪不及收回泪水,泣涕而笑,泪珠却刚好落到杨悦面上,吴王不由异常尴尬,讪讪说道。

    “原本想抓住大鱼,不想只抓到一个小喽啰。”杨悦点了点头,不及向李恪多加解释,脸色一沉,向冯文瓒急道:“你快去扬州找蜀王,就说我有话要对他说!”

    如果那日在醉春坊游船上的“陈娘子”真是“阿难弟子”。她的目的显然不只是为了气杨悦。方到此时,杨悦才真正明白过来。阿难弟子原来不过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她引杨悦到扬州,真正目的不是让杨悦伤痛,而是要杨悦将扬州长史调到睦州平叛,令扬州守备一空。

    而她的目标却是扬州。扬州乃是东南第一大都会,只要拥有了扬州,江南几成定局。相对于此,睦州不过弹丸之地,可有可无。

    然而李愔在瓜州练兵,拥有三十万之众。若要想拿下扬州,至少要过李愔这一关。李愔到底只是“阿难弟子”的一个诱降人选,还是…….

    想到当日在两仪殿,第一次听到李愔到江南督练水兵之事,长孙无忌面上的异样怪笑。杨悦心中已是不寒而栗。

    望着冯文瓒领命远去的身影,杨悦站在城头,已是一头冷汗!(未完待续。)

第364章 平叛4(一江明月)

    星河散落,晨光四起,远山丛林朦胧如水墨写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悦如今却已顾不上其他,将蒋王暂时扣押。传令愗州刺史崔义玄留守,暂时兼领睦州事宜;扬州刺史房仁裕火速回兵扬州;又命吴王李恪征集江南淮南各兵府水兵、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杨悦自己则带了百名禁卫星夜兼程,直奔扬州。

    众人虽觉杨悦此行有些冒险,却也拗不过她。幸好行到绩西,刚好遇上李勣带三千精兵到达,当下汇合一处,往扬州而去。

    从睦州到扬州不过四百余里。原本以“月光”的脚程一日必到。不过杨悦已将月光借给冯文瓒。因而与众人弃马行舟,顺江而下,到也不算太慢,至第二日落更时分到达京口古渡。

    京口古渡早在魏晋之时已有渡口,距离扬州城只剩四十余里。虽然已暗中派人到扬州城中打探,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杨悦却不敢率众冒然进城,只在京口渡扎营,吩咐薛仁贵与冯文瓒尽快联络。

    夜色初朦,星光渐起。杨悦站在江头,向远处眺望,知道江水的对面正是瓜洲。

    瓜洲乃是长江水面上一处孤洲,将长江分流,四面环水,其形如瓜,因而得名。京口古渡正在水之南岸,与瓜洲只有半江之隔。

    杨悦在江头徘徊,心中暗道:三十万水兵不是小数,尽可以此挟江南自重。她原本并不担心“阿难弟子”能够“色诱”李愔,然而想到李愔当日在宫中约好相见,忽又不辞而别,难不成当真有所误会?何况即便没有误会,“阿难弟子”又怎肯放过大好机会,不将“宫中见闻”一一说给李愔?

    难怪那晚在醉春坊,李愔会与“陈娘子”联手,一起“报复”自己!换位思考,体会到李愔的心境,杨悦方才如梦初醒。心中却是越发不安。

    正在焦躁。忽见薛仁贵已带了冯文瓒回来,说蜀王李愔也正要见她,约好在江中会面。

    杨悦心头稍定,暗想李愔即肯见自己,自是还没有被“阿难弟子”劝动,至少还没有完全被其蛊惑。否则,此时扬州城只怕早已易主。如此说来。自己还有机会阻止此事。然而,李愔能否听自己劝说?杨悦如今却没有一分把握。

    二更时分,月上清江,一叶孤舟,静卧水面。船头矗立一人,通过“千里眼”看得清清楚楚。乃是李愔无误。

    饶是如此,李勣与众卫还是不能放心。薛仁贵等人乘大船送杨悦到了江半,这才放了一叶轻舟让杨悦自去与李愔相会。

    两叶轻舟交会,李愔撇了一眼散落在江头峻巡的众禁卫,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道:“你信不过我?”

    杨悦没有回答,只回问道:“你信不信我?”

    “如今信与不信,似乎已无从解释。”李愔转头望向远山。愣了一会儿。叹道。

    “你不用解释,我信你!”杨悦凝视李愔片刻。忽然说道。

    “你还肯信我?” 李愔肩头微动,回看杨悦,似是有一丝诧异,也有一丝欣慰,然而更多的却是疑问。

    “我信你至少还没有另爱他人!”杨悦盯着李愔双眸,突然笑了。在看到李愔的一瞬,她已看到李愔眼中的光亮,那是只有情人眼中才会有的光亮。

    李愔身子微震,深深看向杨悦,也突然一笑:“你到底是信我,还是太过自信?!”

    “两者都有。”杨悦道。

    两者都有!李愔呵呵一笑。突然伸手抓住杨悦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带到自己船上。

    默然而对,相视一笑,似乎一切都不用再多加解释。江上明月被春风吹过,不再冷清,只有一片温暖的寂静。

    然而,当真不需要解释么?杨悦能确信李愔,那是因为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李愔喜欢她,这许多年来,李愔一直在追求她。然而李愔呢?

    李愔本不相信流言,尽管那个女人将“宫中见闻”仔仔细细地向他讲述了一遍。然而听到那一句“得一知己足矣”,李愔却震动了。他知道杨悦向来视李治为朋友,原来已是“知己”!而他呢?一刹那间,李愔直感到嫉妒得发狂,所以才有了那一晚的“温柔乡英雄冢,但愿长醉不愿醒”。他曾变态地想像着杨悦也会因之嫉妒的发狂,希望她能大怒着向自己兴师问罪。如果那样,他会欣喜若狂。然而,杨悦却只是默默地走开,与当年一样,只是悄然失踪。第二日竟还能平静地到睦州平叛,可见在她的心中他并不十分重要。

    然而,这能怪她吗?自己能给她什么?那个人,那个坐在大兴宫中的人能给她一切,甚至包括独一无二的爱。而他却有一个无法避开也永远甩不掉的“恶毒王妃”。自己连王妃的位子都给不了她,凭什么要她喜欢自己?难怪这许多年来,她一直犹豫着不肯正式答应嫁给自己,原来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又怎能渴求她会选择自己?

    怔怔望着杨悦,李愔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两情相悦是她的理论,然而情却最是勉强不得。

    杨悦并不知道李愔心中所思,只沉浸在这一刻,默然相对,似是什么也不用再多说,便能心意相通。

    良久,杨悦终于先开口道:“我……”

    然而,不待杨悦说出,李愔却摆手道:“如此良宸美景岂能虚设,今夜你我只谈风月,不谈其它。”

    只谈风月?杨悦不由暗自苦笑,知道李愔机敏,显是早已猜出自己要说什么,竟然先将她的嘴巴堵上。

    然而,这里的确是个谈风月的好地方。

    清风抚面,江水涌动,月光到映在江面上,光影摇曳,左右鳞茨,交错晃动,宛如一江尽是明月。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果然不虚!

    只可惜,杨悦此时心中急躁。那里有心理会这些。她虽知李愔不会爱上别人。但他是否会造反却令她拿不准。想到那日在醉春坊,李愔与“陈娘子”的联手“表演”,不知他是一时之气,还是已别有想法。如今他分明已知自己要说什么,却又阻止自己对他劝说,只怕多半不妙。想到此,杨悦不禁暗暗蹙眉。

    “这些年你我离多聚少。竟没有一日能像今晚一样,单独坐在一起。今夜你我定要一醉方休。”李愔却微微一笑,拉着扬悦并肩坐到船头。

    杨悦这才看到不知何时李愔手中多出一壶酒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江清月明,的确最是适合饮酒。

    “好!”杨悦纵是心急,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李愔既然要喝酒。到也正好,待到酒酣时分,再问他到底如何打算不迟。当下杨悦放暂且开心事,接过酒壶对着明月大饮一口,又将酒壶递回李愔手中,笑道,“清风明月,江水船头。只图一醉。到也痛快!”

    李愔微微一笑,似是明白她的心意。却并不多话,只仰头直饮一大口,又将酒壶递给杨悦……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来二去,不知喝了多久,杨悦似是已有醉意,开始哼起怪调。

    李愔半卧船头,只静静地微笑着,双眼微眯看向杨悦,缓缓喝酒。

    今晚杨悦想要说什么,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是什么曲子,怎会如此古怪?她是在故意借了歌声在向自己表达心迹?然而他却从未见过杨悦如此直白,不由暗笑自己自作多情。然而无论如何,听到那歌声,他却喜欢!

    只是转念到“宫中见闻”,他的心却又不自主一沉,开始抽动。暗道一声:她到底是真心喜欢自己,还是为了劝说自己才故意说喜欢自己?

    李愔茫然望向水中明月,缓缓饮酒。他喜欢这一江明月,自从来到瓜洲,他便喜欢上这个地方。他知道这里的美景有一个人定会喜欢,果不其然。他再次回头,听着杨悦的怪声怪调,突然不自主地笑了。他喜欢这里,却原来更喜欢她也在这里。

    即便他认定她有自己的目的,他却依旧喜欢。他知道她并没有醉,然而他却有了些醉意,是心醉……

    杨悦原本无心,只是一江明月让她不自主地哼起曲子,但唱出去时,却也变得无并非无意。醉眼如丝,待到一曲唱罢,杨悦伸手再次向李愔要酒,李愔却不由自主地顺势用力一拉,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杨悦惊叫一声,却并未逃开,反将头枕在他的胸前。李愔更加醉了,醉得心动神摇!禁不住想要纵声长啸,唯愿时间骤然停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杨悦却突然笑了笑,大声戏道:“听说那陈娘子极美。不知是她美还是我美?”

    李愔脸上的欢快骤然一僵,眼底不禁划出一道苦笑,原来她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要切入正题。李愔暗中一声长叹,悄悄地放开了揽向杨悦腰际的手臂,正了正神色,重又提起酒壶,坐直了身子,微微一哂道:“怎么你刚才还说信我,现在却又没了自信?”

    “我不是没有自信,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杨悦并未察觉到李愔眼中的失意,更不知道李愔此时心中所想。

    “只是什么?”李愔缓缓地呷了一口酒,笑道。

    “只是你向来喜欢喝花酒,我不知道你跟她……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杨悦突觉眼前一暗,竟有些朦胧,声音也如水中的光影,有些飘忽不定。

    “喝花酒?”李愔望着杨悦骤然神伤的面色,心头禁不住随之一颤,面上一呆,有些不知如何表情。

    “从前你喜欢去教坊。如今你又喜欢去那个醉春坊……还不是喜欢喝花酒么?”杨悦撇一撇嘴,原本只想假作浑不在意的一哂。然而撇开的嘴角却不自主地抽动一下,泪水陡然溢满眼眶,急忙仰头望向月空,却依旧悄然落下。

    李愔愣愣地望着杨悦的泪水,心中却突然一阵欢喜。原来她没有不在意,原来她在痛,她为那晚的事情在痛!李愔按奈不住心头激动,竟忘记去安慰她,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杨悦听到笑声,不禁大怒,“我,我……这里好痛,你竟然笑得出来……”杨悦抚着心口,却再也无法抑制,泪水磅礴而下,连自己也分辩不清是真的醉了,还是假醉,然而痛却是真真切切。

    李愔止不住笑声,却已将杨悦紧紧拥在怀里:“原来你如此在意我!”

    呜呜咽咽……杨悦开始哭,痛痛快快……杨悦这一哭却一发不可收拾,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忘记了一切,只依在李愔肩头,又泣又涕。

    这是李愔第二次见到杨悦哭,上一次是在咸池殿外的假山上,她因为父皇要勉强她嫁给自己而哭;这一次她却是因为自己,因为喜欢自己,因为自己伤到她而哭。杨悦的哭声越高,李愔的心情反而越好……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李愔胸前衣襟上已尽是杨悦的鼻涕眼泪。然而李愔却心情大畅,对着明月高声大笑。

    “你敢笑我?”渐渐地,杨悦停下了哭泣,见李愔竟然还在大笑,没好气地道。

    “你肯为我哭,我好开心。” 李愔在杨悦面上轻轻一吻,依旧止不住纵声大笑。

    杨悦双颊微红,他胸前猛击一捶,啐道:“你还敢笑。”

    “你肯打我,我更开心。”李愔再次在杨悦面上轻轻一吻,大笑不止。

    “变态!”杨悦禁不住白他一眼,也同声大笑起来。

    一江明月望着执手相对的两人,静静地微笑……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李愔暗暗皱了皱眉,看了看杨悦,见她似是并未注意到,心中稍定。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喃喃道:“我知道是我不好。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会给你最好的……”

    “最好的?”杨悦微诧,忽然警觉道,“你什么也不要做,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只要能跟你像今晚这般在一起……”

    原来恋爱中的人都很肉麻,她也不例外。说完此话,杨悦禁不住面上阵阵发烧。

    “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永远不会……”李愔喃喃道。缓缓捧起杨悦的脸,却顺便捂住了她的耳朵,低头去吻她双唇。

    江水在晃动,月光在晃动,光影交错之中,似乎一切都已消失……

    然而,声音却没有消失。突然,不远处传来薛仁贵急切地叫声:“公主,不好了……”(未完待续。)

第365章 平叛5(一江冷月)

    原来恋爱中的人不只肉麻,智商更是等于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到薛仁贵的叫声,杨悦心头一凛,忙推开李愔,稍稍清醒过来,这才注意到南面江岸上竟传来一片厮杀声,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有贼兵偷营。”薛仁贵的船已渐渐驶近,看了一眼李愔,气急败坏道,“英公让我等接公主尽快到安全地方。”

    “贼兵?哪里来的贼兵?”杨悦诧道。看向李愔,猛然醒悟过来。刹那间,心头已如冰冷,眼中直如喷火,怒视李愔道,“你,你约我来此,原来不过是计,却早已派人暗中偷袭京…….”

    “哇”得一声,不及说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杨悦万也想不到李愔竟然会利用她的感情……

    “你且听我解释……”李愔吓了一跳,双手死死抓住杨悦,生怕她会消失一般,不顾一切的摇头大叫。

    解释,还要怎样解释?杨悦狠狠地瞪向李愔,她的一口鲜血竟全部直喷到了李愔的面上,鲜血淋漓令李愔因焦灼而变形的面腔,看上去十分狰狞。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面腔!望着李愔的一脸狰狞,杨悦只感到心头越来越沉,这一次被欺骗的痛感远远超过上一次被背叛的痛。

    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纵是她知道李愔并没有背叛感情,或者说李愔造反目的正是想给她一个更好的名份。可她何时需要这些?

    一句“我会给你最好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可她已经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你像今晚这般在一起……”她以为他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没有想到他原来早有部署,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却是只等着她来入榖……

    一个是叛贼女皇,一个平叛女帅。这一场战争似乎已经变成两个女人的战争。而李愔无论有什么理由,竟然选择了与她的敌人联手,杨悦望向李愔的眼神不禁越来越冷。

    一江明月,似乎瞬间被冻住,变得奇寒无比。

    “要不要我帮你解释?”忽然。江面上飘来一缕琴声。一个柔美的声音随之传来。

    琴声由远及近,一叶轻舟翩跹,如落叶逐水一般,看上去飘飘摇摇,却极是迅速,转眼已到了眼前。船上两人,一个垂坐船头。以手抚琴,一身黑衣,轻纱覆面,看不到半点面目;另外一个头戴斗笠,坐在船尾,低头摇撸。同样看不清面目。

    然而,杨悦对那个黑影却再熟悉不过,甚至对那个坐在船尾的身影竟也有些熟悉。

    “蜀王早已与我定下计策,他将你约来此处相会,好令我派人偷营。”柔美地声音渐渐变成哈哈大笑,那笑声却渐渐变得又冷又硬。

    “果然是你!”杨悦盯向那黑影,哑声说道。何用怀疑,那黑影不是“阿难弟子”再无他人。

    “谁说不是我。”“阿难弟子”咯咯一笑。“我早已说过约你到醉春坊一会。偏你自己爽约,不肯登船相见。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阿难弟子”满眼都是嘲弄地哂笑,似乎对眼前这一幕分外的欣赏。看到别人痛原来能令人如此快活,特别是看到自己的死敌痛苦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然而看到“阿难弟子”快意而欣赏的笑容,原本怒不可遏的杨悦却瞬间冷静下来。

    “你究竟想要怎样?”杨悦冷哼一声,沉声道。

    杨悦如今的确不太能理解“阿难弟子”的所作所为。她知道“阿难弟子”爱极李治,并非真心想要造反叛乱,然而她却将事态越闹越大,似乎当真有取得天下之意。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问他才对。”“阿难弟子”突然一指李愔,大笑道。心中却不禁暗诧,没想到杨悦竟能瞬间调整心情,不但不怒,反全身心来对付自己,足见其厉害之处。不过“阿难弟子”怎会轻意放过这个“快意”的机会?因而一心想把焦点又引回到李愔身上。

    然而李愔似乎早已被那一江冷月冻住,冰冷的月光照在他的面上,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

    杨悦将目光缓缓转向李愔,突然微觉异样,然而如何异样却又不大明了。然而无论如何,杨悦都不能原谅他。冷哼一声,杨悦扭头不再看他。

    “你要不要问一问,蜀王还要不要跟你在一起?”“阿难弟子”柔声笑道,手中琴声“叮叮”竟然一直不曾断绝。

    “关你何事?”杨悦冷然道。

    “当然大有关联。”“阿难弟子”咯咯大笑,“如今他已是我的人,你信不信我让他做什么他决不会违拗。”

    杨悦自然不会信!只是奇怪地是李愔竟然并不表示反对,依旧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杨悦唯有冷笑!

    “你即不信,不妨试上一试。”“阿难弟子”眼中冷光一闪,突然一指杨悦,向李愔厉声喝道,“她杀了!”

    “要蜀王杀我?”杨悦大笑,这世上似乎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笑的笑话。纵是李愔不爱她却也不至于要杀她,何况李愔对她怎会不爱?二人的分歧不过是一个要平叛,一个要造反而矣!

    然而,笑声呼止,杨悦突觉喉间一促,立时呼吸困难,上气不接下气。怔怔看向李愔,怎么也不能相信,摹然间咔在自己喉间的大手,竟然是出自李愔。

    “原来他已被‘阿难弟子’下了药!”杨悦恍然望着李愔面上呆滞的表情,那表情依然僵直在看到杨悦吐血而急于解释的一幕,焦躁,不安,生怕杨悦再也不理会他。

    此时此刻,李愔面上的焦急,简直成了绝妙的讽刺!杨悦不忍再看,缓缓闭上了眼睛。

    琴声铮铮,随着那琴声的缓急,李愔的手指冰冷,却源源不断地透过力来。

    原来“阿难弟子”一刻不停的弹琴,正是在摧动李愔体内的药力。这个手法,当年在灵台龙华大会,杨悦曾经见过,西天圣母以琴声拨动狂药,令众教徒如痴如狂。如今“阿难弟子”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滋味如何?”“阿难弟子”狂声大笑。

    “至少他…….不是真心杀我……总好过…..你变态。其实……比死…..更……可…….笑……”杨悦喘息声越来越促,却不忘还击。至少李愔并非真心要杀自己,绝望之下的杨悦却又得到一丝安慰。

    “哈哈哈!让你嘴硬!”“阿难弟子”大怒,狂笑不止,手中琴弦急进,骤如暴雨!

    杨悦喉间立时越来越紧,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蜀王你要做什么?”

    “快快放手。”

    “妖女。快停手!”

    ……

    众禁卫早已被眼前一幕惊呆,许久才反应过来,同时惊呼。更有禁卫已将手中横刀扔出,击向“阿难弟子”。然而又如何能击中!

    渐渐地,杨悦喘息声越来越低,几欲昏死过去。

    “让你这便死去。岂不太过便宜。”“阿难弟子”高声大笑,琴声忽停。

    杨悦喉间忽然一松,禁不住一阵狂喘,许久,才还过气来。

    “你到底想要怎样?”杨悦怒视“阿难弟子”,缓缓说道。明白“阿难弟子”绝不会轻意放过自己,只怕有更狠毒的招数相候。

    果然,“阿难弟子”森然道:“不想怎样。至少要你亲眼看着他给你的禁卫一个个死去。你再死不迟。”

    禁卫?杨悦心头一凛。

    与此同时。耳边已晌起众禁卫的骇然惊呼:“水鬼!有水鬼!”

    水鬼?杨悦转头去看,但见四下黑压压的一片。不知何时。江面上竟飘荡着上千只圆圆的“葫芦”。然而那并非葫芦,在清冷的月光下,十分分明,一颗颗圆圆的脑袋上闪动上绿幽幽的眼光,无声无息正悄然驶向众禁卫的船只。

    “你等快走。”杨悦大叫一声。然而众禁卫如何肯走,反一齐用力向杨悦所在的轻舟划来,大声叫道:“公主快到大船上来。”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但听“阿难弟子”哈哈大笑,一声刺耳的哨声响起,众“水鬼”已如潮水一般涌向众禁卫的大船。那哨声噪喳极是难听,杨悦原本也有一支,还是武权当日送给她的。在西域“圣城”,杨悦也曾见过,知道那是用来指挥“魔兵”之物。很显然李愔与众“水鬼”用的狂药不同,因而“阿难弟子”分别用琴声与哨声控制。

    不多时,众禁卫的船上已是惊呼喝斥连连。眼见“水鬼”已将船只团团围住,众禁卫忙举浆向“水鬼”头上猛击,然而却哪里拍得中。那些“水鬼”自然不是“鬼”,不过是李愔训练有素的水兵,在这江上游弋如戏,当真如葫芦一般。众禁卫向来虽称彪悍,然而面对一群“水鬼”,却是无奈,按下葫芦又起瓢,直如鬼魅。

    “公主,大云无想经,快。”薛仁贵高声呼道。杨悦这才想起,自己有《大云无相经》怎会怕这些“水鬼”,当下连忙伸手入怀,却取经书。

    “嘎嘎”,忽然一阵大笑,“阿难弟子”笑声不绝,几乎要笑得断了气息。

    “你是不是要找这个?”“阿难弟子”手中一扬,竟然是也本经书。

    杨悦不由大骇,看向自己手中不由失色,望着“阿难弟子”手中的经书直觉发愣,不知为何,自己怀中取出的“经书”竟然已变成一团废纸。

    是谁偷了自己的经书?杨悦凝神盯向“阿难弟子”的船尾,突然失声叫道:“武权,原来是你!”难怪这半天看着那个身影极是熟悉,却原来是武权。

    “少主,对不住。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船尾戴斗笠的那个人,突然站起身,歉然道,竟然不忘向杨悦躬身行礼,十分恭敬。

    只是他的“奉命行事”?奉了谁之命?显然不是杨悦。

    “原来那日在陈家院中救我,不过是你接近我的计划。难怪你说听到那两个小婢说到扬州会见主人。若不是你这句话,单凭两个小婢又岂能引我到了扬州!亏我还如此信任你,你原来是她的奸细。”杨悦禁不住一阵无奈大笑,竟连生气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那日突然遇到武权,杨悦原本也觉得有些蹊跷。但武权向来对他忠心,而且武权的解释又合情合理,是以杨悦稍加试探,竟对他深信不疑。没想到经书竟然被他偷了去。

    杨悦当真是欲哭无泪,禁不住苦笑。暗道自己一声愚蠢。“阿难弟子”即然用狂药控制他人。自然也会想到杨悦能解此毒,因而偷去《大云无相经》关系到成败的关键,怎会不派人偷书?

    是杨悦自己大意,到也怨不得别人。如今杨悦没了经书,如何再与阿难弟子匹敌?众禁卫见了,也早已失色。

    幸亏“阿难弟子”只顾狂笑,忘记口中的呼哨。哨声停下,众水鬼失去指引,只呆呆飘在水面,漫无目的的打斗,众禁卫到是一时未见败迹。

    薛仁贵瞅到空档,已指挥众卫急进。贴近杨悦船只,想将杨悦接回大船上。可惜杨悦所在的小舟极轻,被大船一荡反又荡开丈余。

    杨悦忙摇头道:“你等不要管我,速速回去。但听英公号令,只要平定这场叛乱……”

    “平定‘叛乱’,不过痴手妄想!”“阿难弟子”再次大笑,一指长江南岸,“哈哈哈。本女皇手下大将童文宝早已领十万水兵袭击李勣。区区三千所谓精兵只怕这个时候早已尽成了死尸。什么英公,便是卫公在世。也不过耳耳。”

    十万对三千?众人闻言不及大怒却已变色,注意到原本厮杀连声的兵营,如今已渐无声息,唯有一片火光。难道李勣与三千精卫当真都已败亡?!

    众禁卫不禁齐声惊叫。唯有薛仁贵大喝一声,突然甩出“飞爪”,直向杨悦,大声叫道:“公主快抓紧它……”这到不失是个好办法,只要杨悦能伸手接住飞爪,登上大船便不成问题。

    然而,“想逃?只怕没那么便宜。”“阿难弟子”狂笑忽止,厉声向蜀王喝道:“抓住她!”

    琴声再次铮铮大起,李愔突然紧紧抓住杨悦手腕。

    “放开我!”杨悦明知李愔已没有意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他叫道。然而李愔双手如钳,紧紧握住杨悦,任杨悦如何挣扎,却只是越挣越紧,哪里能够挣得开。

    “痴心妄想!”“阿难弟子”拍手大笑,“没有我的命令,他绝对不会松手,除非你肯断腕!”

    断腕?众禁卫已相顾骇然。

    “阿难弟子”眼光闪动,一幅隔岸观火的惬意,高声笑道:“只是不知你要断自己手腕,还是要断蜀王手腕?”

    邪恶,这世上再没有比“阿难弟子”更加邪恶之人。杨悦狂怒!

    自己的手腕当真不能断,然而李愔的手腕更加不能断。

    杨悦双目通红,突然暴喝一声:“去你的魔药,我偏不信这个邪!我不信他中了你的魔药,当真会连我也不认识!”

    杨悦一阵狂笑,紧紧盯着李愔双眸,猛然间向李愔嘴唇吻去,不对,更准确地应该说是“咬”,是向李愔的嘴唇“咬”去。

    “你疯了,哈哈,你终于疯了!”“阿难弟子”大笑,“你若咬他一口,会被他反咬,直到一口一口咬死为止!”

    众禁卫闻言尽皆骇然,弥勒魔兵的厉害大家都曾见识过。众卫似乎已看到杨悦血肉横飞的场境,不自主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然而“阿难弟子”的笑声未落,却神色突变,眼睛睁得大大,竟似是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认得我,他果然还是认得我。”杨悦一声欢呼。但见李愔突然间身子大震,双唇抖动,眼中竟泛出一丝活气。

    “不可能,不可能。”“阿难弟子”突然呆呆望向杨悦,已面如死灰,身子如筛康一般抖到不停,“原来你的血……我不信,我不信,你当真会是……”

    杨悦的血怎么?当真会是什么?“阿难弟子”并未出。

    然而杨悦却知道已明白“阿难弟子”之意,她原本也曾猜想过自己的血液有所不同。当日武眉儿与她明明中了同样的毒,她不但没有变成僵尸,反而苏醒过来。别人都以为杨悦是事前吃了解药,只有杨悦知道没有。莫名其妙之下,杨悦的确曾怀疑过自己的血液是否正是魔药的克星。

    因而今日,杨悦才向李愔大胆一试,不想当真成功。

    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杨悦原本以为“咬”不动李愔,只盼李愔回咬她一口。能将鲜血吃下。然而在她触到李治双唇的一刹那。却不由一呆。李治的唇竟然并非“僵硬”,反而柔软无比。

    到底怎么回事?杨悦却已不及多想。但见李愔有了反应,急忙叫道:“你快放了我。我宁死也不能落到这个女人手中,否则我立时自杀了断!”

    杨悦知道李愔即与“阿难弟子”联手,即便是清醒过来,也不一定肯放了自己。李愔说过“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永远不会…..”。或许他自认为能保护杨悦,也或许只有杨悦跟他在一起,他才能毫无顾及地发动叛乱。否则他与杨悦只怕便要兵戎相对!

    因而杨悦才会撂下狠话!

    果然,李愔滞了一滞,突然暴喝一声,双手将杨悦高高抛起。用力向远处摔去。不过,却刚好将杨悦抛到薛仁贵等人所在的大船上。

    众禁卫大喜,已顾不上多言,一齐用力,向“水鬼”包围圈外冲去。

    然而,即便是杨悦的血液能解魔兵魔咒,但她又有多少血可流,可以唤醒多少魔兵?

    “阿难弟子”慌乱片刻。已回过神来。长笑一声:“不管你是谁,便是天。我今日也要逆天而行!杀!”

    哨声大作,众“水鬼”重又得到指令,立时一齐向大船扑过来。

    眼见一艘小小船儿,被上千名“水鬼”一拥而上。众禁卫便是再勇,船只却也无法支撑。渐渐地,已有“水鬼”爬上船稍,还有更多的“水鬼”正在爬上船头,船只无法受此重力,缓缓 下沉。

    众人不由再次绝望。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犹如闷雷一般。

    然而江清月明,怎会有雷声?

    众人不由怔住。

    “江水倒流!江水倒流!”不知何人一声尖叫。众人低头看时,但见江面上突然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激起层层浪花,呼啸碰撞着竟然江水裹卷着倒流回去。

    众卫惊呆!便是“阿难弟子”也已惊呆!再看众“水鬼”已如落花一般,被流水裹卷,在急流中猛然倒退。

    众卫欢呼一声,却又紧接着一声惊呼,原来众“水鬼”被倒流的洪水卷走,大船却也一斜,竟也顺着漩涡倒退起来。好在薛仁贵见机极快,指挥众卫忙奋力前划,逆流而上。幸而船大,终于冲出漩涡。然而回看“阿难弟子”与李愔的小舟却未能幸免,瞬间被裹卷进去,竟失去了踪影。

    众人惊魂稍定,齐声称奇,皆道这个漩涡来的奇妙。唯有杨悦盯着李愔消失的地方失神。

    突然不远处的江面传来一阵清脆地大笑:“本天师的法术如何?”

    法术?原来这江水倒流乃是张天师所为,众卫一齐欢呼。

    只有薛仁贵向杨悦低声报道:“其实是英公早已料到会有变故。因而派人在岸边设了霹雳雷,炸开口岸,所以江水倒流回去。”

    “胡说八道!”张恒带了一众天师道鬼卒,从漩涡处逆流而来,听到薛仁贵的话,摇头道,“英公想的法子怎会有如此厉害!若不是本天师带众弟子将霹雳雷设在江心底部,哪里会有这等威力!何况,英公的法子虽能救人,却也会害人,不是本天师的功劳,还会是谁?”

    杨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漩涡乃是霹雳雷爆炸造成。霹雳雷乃是“大唐军神制造”的秘密武器,这次南下平叛,杨悦暗中为每位精兵配备一枚,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用到。只是刚才的“雷声”并非一枚霹雳雷能造成,至少应在百枚之上。若要将这许多霹雳雷一齐在江底引爆,的确十分冒险,张恒到也不是在自矜其功。何况英公李勣的法子是将江岸大堤炸开,如此以来,正如张恒传说,虽能救杨悦等人,然而必然害及江岸百姓。张恒如此做法,的确是奇功一件。

    杨悦不由对张恒大加夸赞。张恒大喜,高声叫道:“还是公主有见识!”

    问及京口战事,却原来英公用了当日东天王破章叔胤的法子,唱了一出“空城计”,引童文宝进了营帐,突然纵火烧营,三千精兵却是毫发无损。只是贼将童文宝却也十分机警,见事不妙,及早撤兵,竟也没有什么折损。

    如今英公已引兵到下游的扬子津扎营休息,只等杨悦前去汇合。

    杨悦见说敌我皆无大的损伤,心下更是大慰。当下众禁卫一齐划船,往扬子津去。

    江面早已恢复了平静,明月依旧挂在空中,然而已是人去江空,唯余一江冷月。

    杨悦独立江边,却不禁徘徊不前。

    “公主不用担心。”突然,冯文瓒不知从何处冒出,笑了笑道:“蜀王的水性极好。他每日都带兵士横穿长江,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蜀王不会发生意外?难道经此一役,杨悦还在担心李愔的死活?

    杨悦回头看了冯文瓒一眼,没有说话,缓缓向营帐走去。(未完待续。)

第366章 平叛5(决战瓜洲1)

    扬州城与别外不同,处处皆是运河、水道,只官衙所在的牙城城墙完善,罗城城墙多不连续,四面皆多设水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而扬州的守备不在于城防,而在水战。瓜洲精兵三十万,战舰千八百余艘,为一举平定高丽而备,如今在扬州城外却成了榻侧卧虎。

    瓜洲胜则扬州胜,扬州胜则东南胜……决战瓜洲已势在必然!

    不几,房仁裕与吴王等已领兵先后到达扬州,杨悦也已与李绩带三千禁卫回到京口古渡。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何时江面起了大风,风卷云涌,浪高水急。

    双方陈兵江上,风吹过,锦旗飘飘,但见江面上尽是瓜洲战舰,船高兵利,如云如蝗,席卷而来。

    说来好笑,官兵反似乌合之众,大小船只各异,连上临时征用的渔船,总共加在一起也不过四五百只,与对方相比,实在陋不可陋。

    这一战似乎不用打,也已知孰高孰低。

    杨悦望着自己身边的官兵,眼中不禁飘出一丝苦笑。实在是江南、淮南府兵以水兵为主。蜀王南下选兵,已将精锐尽皆选至瓜洲。吴王李恪奉杨悦之命搜集各兵府水兵、战舰,仓猝之间只征集来不到三万,且多是老弱残卒,战舰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十几艘,算上漕运的粮船,也不过二百余艘。纵有房仁裕以及在睦州重新收回的被俘官兵将近十万,却不习水战,更无战舰可用,也是枉然。

    杨悦看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李恪与东天王,只见到二人眼中也尽是苦笑。

    双方兵船越来越近,战事一触即发。杨悦只好强打精神,准备击鼓急进。

    突然间,对面一阵乐声传来,众人不由一怔。

    对方战舰突然分列,自中央缓缓驶出十几只船只。与其他战舰不同。这些船只个个披红戴绸。彩旗翻飞,不似战舰,反似游船。船上人员与江南水兵也大是不同,个个身穿白衣,脸绘彩装,看不清面目。其中一艘更是特别,前后皆以龙头为首。极为高大。

    众彩船似是要表演一般,陈在战舰最前,龙舟位于正中,一字排开。

    杨悦知道弥勒教尚白,见了众人装束已知乃是弥勒众弟子船只。那艘龙舟不用说乃是“阿难弟子”的船只,却不知“阿难弟子”突然如此。是要搞什么花样。

    正在纳闷,忽然一通震天鼓响,乐声暂停,龙舟之上突有十六个素冠练衣男子鱼贯而出,手中执剑,分成两列在船头八字排开;又一通鼓过,又有十六名素衣长发女人出,手中粘花。也分立两厢;再一通鼓后。有两个白衣长衫男子走出,一个手持节杖。一个手捧莲花在船头左右站定。

    虽然弥勒教众都绘了彩妆,杨悦却认出最后走出的两人中,手捧莲花的乃是武权,另一个人是谁却并不认识。低声去问东天王,东天王想了想道:“看他手中节杖,乃是大将军之制,想来定是童文宝。”

    “他是童文宝?”杨悦不由暗诧。武权竟能与童文宝并列,看来在在教中的地位不低,只是他平日那般木纳,不知是否是装出来的。

    正在心下嘀咕,忽然间号角钟鼓丝竹云板齐鸣,一群执团扇华盖的白衣男女的簇拥下,“阿难弟子”终于走出,白衣直发,长身玉立,头顶金冠,面覆轻纱。

    看“阿难弟子”这番出场到是与后世唱戏有异曲同工之妙,杨悦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只是这些人个个素服,连发冠都是白色。“阿难弟子”若非头上发冠用黄金镶嵌了玉石作成,其它并无不同,混在一起实难辨出。

    看来弥勒教众都在这里了。

    然而,李愔去了哪里?杨悦四处看时,独不见李愔。只见到众战舰上的水兵士卒,面色木然呆滞,显是已尽被狂药所制。

    “哈哈哈!”一阵尖声大笑传来。

    “杨悦,不自量力之辈,到了今日,还不乖乖投降!看在圣母面上,或许本女皇还会放你一马!”以三万老弱对阵三十万精兵,这一场大战,怎么看也像是一场猫鼠之戏,也难怪“阿难弟子”如同儿戏一般,不将杨悦等人放在眼中,如今早已压抑不住胜利的兴奋,高声大笑。

    杨悦却只嘻嘻一笑,高声道:“陈娘子莫要太猖狂。今日一战,胜负之数还未可知。本公主到是有心劝你投降,念在昔日之情,不如由本公主作媒,这便嫁给陛下,岂不更好!”

    杨悦身边的一众官兵听了不禁笑成一团,齐声高叫:“女贼快快投降,陛下有好生之德,许你带罪入宫,岂不大妙!”

    这本是杨悦事先安排,正是要戏弄“阿难弟子”一番,灭一灭她的威风,也好提一提自家士气,排解被对方压迫的惧意。

    “阿难弟子”听了却不免大怒,她苦恋李治,然而终被李治所弃,本是她心中大恨,不想却被杨悦当众戏弄,一时将自己精心策化的排场威风大大减弱,更是狂怒。恨恨叫道:“杨悦,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丢了经书,拿什么与本女皇三十万神兵对抗!”

    “阿难弟子”虽怒,却也并未乱了方寸,一句话反将众官兵的心理击溃。隋国公主会“念咒”,不怕魔兵!原是众人最大的心理保障。不想隋国公主原来早已丢了经书,以三万老弱对敌三十万魔力大发的精兵,任谁会无惧色?

    众官兵不由面面相觑,已是大起疑惧!

    杨悦见了,却是哈哈大笑:“谁说本公主非得用经书对付尔等。今日取你性命,不过易如反掌!”手指一挥,身后立时走出一个禁卫。突然拿出弹弓,飞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弹丸,直击“阿难弟子”龙舟船后水面,但听“哄”得一声,水面上被炸起数丈浪花,众彩船龙舟被水浪波及,一时东倒西歪,慌乱惊叫连连。

    “这颗雷弹若飞到陈娘子船头会如何?”杨悦嘿嘿一笑,“本公主念在弥勒教众与我有些源渊。才会手下留情。我劝陈娘子早点识相。否则下一颗雷弹可没这么幸运了!你死到也罢了,只是莫要纠缠弥勒教众与你倍葬!”

    杨悦既然敢以三万人对三十万人,自然不可能没有所持。大多将士对这霹雳雷闻所未闻,见了他的威力,早已吓呆,许久才回过神来,高声欢呼。

    然而欢声未落。突然头顶“啪”得一声巨响,众官兵再次雷动,然而这次却是高声尖叫。便是杨悦也不禁吓了一跳。

    “你以为只有你有雷弹么?”“阿难弟子”哈哈大笑。

    “爆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威力?杨悦望向爆炸后落向水面的竹片,不由纳闷。刚才的巨响来自爆竹不会有错。爆竹出自江南弥勒雷部李畋之手,然而杨悦当日在睦州收罗弥勒残部,却始终并未见到李畋。“阿难弟子”会有“爆竹”杨悦原已想到。只是却没想到她的“瀑竹”威力竟会如此之大。难道那李畋也研制出了更利害的火药?

    杨悦一时怔住,东天王身后的雷部菩萨却摇头笑了笑道:“公主不必担心,那不过是十几只爆竹捆在一起一同炸响,所以才会如此吓人。只是它声响虽大却并无多大实用,与公主的雷弹无法相比。”

    原来如此!杨悦心头落地,却不由暗道一声“聪明”。的确是刚才杨悦的霹雳雷是炸在水中,而爆竹响在空中,霹雳雷威力虽大。声响却不若爆竹。杨悦尚且吓了一跳。众将士对这两种东西闻所未闻,更加不能分辩。一时众人面上早已露出惧意。大为惊恐。

    “本女皇的闪电如何?”“阿难弟子”见收效极好,早已得意大笑。

    杨悦虽知实情,一时却也不能一一解释,冷哼一声刚要开口。“阿难弟子”却抢先又道:“不过本女皇有好生之得,到是想跟你来个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杨悦讶道。

    “你虽有‘雷弹’,但本女皇却有‘闪电’,并不怕你。只是这两种东西太过凶险,触体而成灰烬,实乃‘伤天害理’之物。本女皇不忍看到江南将士被此物荼毒,因而想请公主与本女皇来个君子协定,此战无论谁胜谁负,皆不用此‘伤天害理’之物!”“阿难弟子”高声说道。

    “伤天害理之物?”杨悦心下好笑,暗道一声,“你到是会卖乖!”杨悦知道“阿难弟子”向来心狠手辣,绝对没什么“好生之德”,更不会顾及什么“伤天害理”,怎么可能会有些好心?

    然而稍一思索,却已明白其中道理。且不说“阿难弟子”的“爆竹”威力远远不如“霹雳雷”,只从射程上来说,“阿难弟子”的爆竹顶多不过“一掷之地”,臂力再大,不过数丈而已。而杨悦的霹雳雷可用“弹弓”远射(这个弹弓并非后时小孩子打家雀用的玩具,与弓箭一样,乃是大唐兵器谱上列名之物,是众将士必备之物,却刚好被杨悦用来射“霹雳雷”。)因而杨悦的霹雳雷对“阿难弟子”可以说是长茅之对匕首,不在一个极别。

    想来其中差别,别人不知,“阿难弟子”自是再清楚不过。如今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内藏奸诈,外示恩义,趁机大买人心。

    李愔手下的三十万水兵原是出自江、淮二道各府,与杨悦如今所带领的三万水兵本是同源,大家不是战友,便是父子兄弟。刚才见了霹雳雷的威力,口中虽然欢呼,然而想到即使战胜,自家兄弟却不免要遭“雷”劈,心下却也不免戚戚。如今又见到“阿难弟子”的“闪电”,更加大为慌恐,皆心中暗道:看来今日一战,不只自己兄弟要被雷劈,便是自己只怕也会尸骨无存。

    因而听了“阿难弟子”之言,众将士纷纷看向杨悦,眼中不禁充满祈求,希望杨悦当真能够答应“女皇”请求。

    “陈娘子不用假惺惺来充当好人。你若当真不想荼毒百姓,如今天下太平,大唐国富民强,正值盛世,你又何必为了一己之私,造反生事儿?又给江南子弟下了魔药,令我大唐兵士,父子兄弟兵戎相见?你若当真好心,何不解了三十万水兵魔药,放下屠刀。归顺朝廷!” 杨悦一向辩才著称。三言两语之下,却趁机激起将士愤怒,反同仇敌恺,怒视“女贼”。东天王与吴王李恪不由相顾而笑。

    然而“阿难弟子”却也不是平庸之辈,当下冷笑数声,只揪住“实质”,高声道:“这么说。你是断不肯不用这‘伤天害理’之物,非要让将士受其荼毒,死无全尸了?”

    说到“死无全尸”四个字,更是声调尖辣刺耳,令人闻之毛骨耸然。众人不自禁地打起冷颤,心中惧意又起。已有不少人。禁不住向杨悦道:

    “求公主答应了吧。”

    “公主,对面还有我兄弟。”

    ……

    一时间,杨悦周边船只上一片哀嚎大起。

    杨悦不由默然。

    “阿难弟子”见了复又哈哈大笑,得意非常。

    沉吟片刻,杨悦高声道:“诸位将士但请放心。本公主当日在睦州城下,救我数万被俘兵士,不曾伤我一人。便是弥勒教众,本公主也不曾滥杀。今日一战。又怎会置我三十万水兵于不顾。”当下转身向“阿难弟子”高声道:“只要陈娘子说话算数。本公主也必不会用霹雳雷!”

    “阿难弟子”闻言早已大喜,高声叫道:“好!一言为定!”

    众将士见说。无不欢声雷动,高呼:“公主英明!”“公主英明!”

    然而话虽如此,杨悦若当真不用霹雳雷,又怎能与“阿难弟子”对决?拿什么胜得了三十万水兵?

    不过,到也不是杨悦当真如此傻冒,会被“阿难弟子”三言两语挤兑住。只是杨悦原本也没有打算用“霹雳雷”。实在是因为李愔手中的这三十万水兵,以及近两千战舰,本是大唐精锐,为辽东备战,若当真葬送在霹雳雷下,实在损失惨重。杨悦又怎会轻意用霹雳雷?

    杨悦此来,以三万老弱与三十万精兵对阵江上,实则不过是诱兵之计。要的便是杨悦大败而逃,引“阿难弟子”来追。也因此杨悦才亲自来诱敌,正是知道“阿难弟子”绝对不肯放过自己。杨悦只要到逃回江岸,李绩却已带十万兵将,在岸上设了陷坑、绊索,以待敌兵。到时候,纵是众水兵魔力不能解除,只要引他们上岸,水中优势荡然无存,势必会有日睦州城外一样情境。

    杨悦虽然与“阿难弟子”一时胡扯,暗中却在寻找转身而逃的借口,不想“阿难弟子”正送了一个来。

    “阿难弟子”大喜之下,号角连连,三十万水兵战舰如潮,席卷而来。杨悦却二话不说,连短兵都不肯相接,立时指挥众将士转身而逃。

    两兵并未交战,杨悦逃得到是极快。只可惜,杨悦却未想到唐时的战舰威力,只道这个时候的战舰必然十分笨拙,以人力划之,反不及小船灵便。自己所带水兵虽然貌似乌合之人,所用船支小,会却比战舰快捷。所以杨悦将二百余艘大船放在最前,一来计划用大船与战舰作必要的交量,然后再逃;二来逃归之时也必快捷。不想,真正做时,这才发现,众小船惶急之下,杂乱无章。回逃之时难免相互磨擦,而原本在队伍最前的战舰,此时断后,却又被众小船阻档,一时无法展开全力,竟不能快速前进。

    对方的战舰却是训练有素,两翼打开,左右包抄,不多时已截住众人去路,杨悦带的四五百只船只,除了少数小船之外,竟尽数被李愔的水兵围住。

    到底是计划跟不上变化,杨悦与李恪、东天王等人皆无水战经验,没想到会遇到此种场面,不由面面相视有点傻眼。好在,众战舰只是追赶,似乎忘记射箭,或者那些士兵被狂药所制,手臂僵直,只知以刀抢砍杀,或手臂扼喉,所以不会弯弓射箭。因而,众人虽逃得狼狈,却也无一人受伤。

    然而要想逃出去,却已来之不及。(未完待续。)

第367章 决战瓜洲2

    眼见瓜洲战舰将众人团团围住,杨悦不禁暗自皱眉,暗骂一声自己太过大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本只要用霹雳雷射击水面,便能阻住追兵,偏偏她刚才已说了不用雷弹,如今又岂能食言而肥。

    “哈哈哈——”不远处已传来“阿难弟子”的狂笑,龙舟尾随而来,“阿难弟子”指着杨悦大笑道,“杨悦,你今日还往哪里逃?!”

    “你想捉住本公主,只怕还没那么便宜。”杨悦也高声大笑。然而口中虽然如此说法,心中却不禁暗自摇头,心道,“罢罢罢,难道今日当真要葬在这里?”

    只不过此时若杨悦口软,只怕军心立溃,一发不可收拾,只好硬撑。

    杨悦心中苦笑,回视东天王与吴王李恪。却见吴王李恪不知何时已不在身后,正跳上一艘战舰,指挥几艘战舰奋力向左近的包围圈猛冲过去。看样子是想以舰撞舰,好冲出一个缺口。

    东天王突然拉起杨悦的胳膊,几个起伏向李恪等人所在战舰旁的一只渔船纵去。只要吴王能撞开一个缺口,杨悦的小渔船便能趁机从空隙中逃出,到不失是个脱身之计。然而……

    “不可!”杨悦明白了二人意图,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叫道,“我今日带众人一起来,岂能一人逃走,置他人于不顾?!”

    “只要公主逃了出去,他日定然还有机会剿灭贼众,为众人报仇!”东天王并不停下,只低声劝道。

    杨悦摇头道:“便是没有我,英公等人也定会剿灭此贼。怪只怪我今日大意,反累及三万兵士性命。我有何面目独自逃走,弃众不顾?”

    连声喝止东天王,怎奈东天王置若不闻,越发将杨悦抓得更紧,只管提气飞纵,已跳上渔船,尾随李恪的战舰而上。

    杨悦挣扎不开。心中大急。情急之下从怀中抹出一把飞刀,抵在自己喉间,向东天王道:“我若临阵而逃,与蒋王何异?此等卑略行径,岂是我等所为。东天王莫要逼我,否则杨悦甘愿立时洒血江中!”

    东天王一呆,他与吴王商议保护杨悦突围逃走。原本已想到杨悦会反对,因而东天王才会不顾杨悦挣扎,抓住她不放。没想到杨悦心意竟如此决绝,不由慌急,忙声惊呼。

    李恪听到,也已慌急。忙劝道:“公主莫要意气用事,公主先走一步,我等随后就来。”

    杨悦连连摇头,知道李恪只待自己逃出之后,必会指挥三万将士奋力阻住瓜洲战舰,好让自己安全逃脱,当下向高声言道:“今日我等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本公主决不独自逃生!”

    众将士原本见杨悦被东天王挟了要弃众而走。惶急之下,早已乱成一团。突见杨悦不肯,不由大是感动。一时齐声高呼:“属下愿与公主同生共死!”

    慷慨悲歌,豪情万丈,在涛浪呼啸声中,众人斗志昂扬而起。然而纵是视死如归,三万弱旅对三十万精兵,也不过是飘俘在水面上的一只泡沫。

    “杨悦,死到临头还呈什么英雄,你以为你当真能逃得走么?”“阿难弟子”听了大笑不止。

    “今日便是死也要先杀了你这个女贼头!”杨悦咬了咬牙,率先向“阿难弟子”的龙舟冲去。

    杨悦等人被瓜洲战舰双翼包抄,阻住去路。身后正对的却是“阿难弟子”的龙舟与十六只弥勒“游船”。杨悦此时抱定必死之心,反不顾一切向“阿难弟子”迎上。

    “自不量力,死路一条。”“阿难弟子”狞声大笑,然而终是忌惮杨悦霹雳雷弹,如何敢让杨悦近身,手指一挥,“嗡”得一阵大响,飞箭如雨而出。

    李愔的三十万水兵虽被迷药所制,不知拉弓射箭。“阿难弟子”所带的十几船弥勒教众却不是僵尸。

    眼见杨悦船轻舟快,早已进入一箭射程圈内。渔船上无遮无掩,上千只箭雨射来,避无可避,众将士不由齐声惊呼。

    惊呼声未落,突有一艘战舰横向摆出,将杨悦的渔船推出数丈,竟硬生生横在杨悦的渔船与阿难弟子”的十几只弥勒“游船”之间,如一道屏障,船头突然竖起铁盾。上千只利箭来时,竟然全部落在那战舰之上,但听当当一阵乱响,铁箭触到铁甲声音,纷纷落入水中。

    变故突起,众人来不及欢呼,张大眼睛看时却不禁大是不解。仔细看那战舰,不只船上利箭尽被挡开,便是射到船身的利箭也无一只击中。却原来那战舰如城门一般,竟用铜扣步满船身,难怪利箭不能射中。然而如此精良的战舰却并非杨悦所带的三万兵士所有,而是瓜洲战舰。

    “蜀王,你做什么?!”与此同时,龙舟上已传来“阿难弟子”的大声怒斥。

    “蜀王?!”众人在惊疑声中,这才看到那铁甲战舰上站着一员年轻将领,临风而立,虽然头盔掩住了大半面孔,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却依旧,掩不住风流俊朗,不是蜀王更是哪个?

    蜀王李愔并不答话,手中五色旗一摆,号角齐鸣,战舰摆动。原本围住杨悦等人的瓜洲战舰,队形忽变,左右两翼收起,一字突进,迅速插到杨悦等人与“阿难弟子”的弥勒“龙舟”之间。而弥勒龙舟身后的战舰不知何时,也展开两翼,已悄然与突进的战舰合拢,反将弥勒龙舟团团围在中央。

    形势突变,“阿难弟子”忽骇然惊道:“你,你竟然未中神药!”手中琴弦不知何时弹起,却又不知何时琴弦齐断。

    “不只本王未中魔药,本王的三十万水兵也未中魔药!”李愔仰头大笑,回头去看杨悦。

    只见杨悦的渔船,在李愔刚才猛力横向摆尾的冲击之下,已被急流裹卷着荡开,正像陀螺一船旋转。不过杨悦却已不在船上,在东天王的协助下,飞身跳上了李愔的战舰。

    “你……”杨悦一时无语,只怔怔望向李愔,心中大喜。

    “我怎会轻易被他人所制,否则又怎敢做你的英雄!”李愔握住杨悦手指。低声笑语。

    “原来你还是要做英雄!”杨悦一声欢呼。一时忘形,顾不上众目睽睽,与李愔双手紧握,四目脉脉,相视而笑。

    “蜀王当然是英雄!”身后也传来一阵抚掌大笑。

    “房刺史?!”杨悦听到笑声,却不由惊诧莫名,转过头去。却原来是扬州刺史房仁裕也在李愔船上。

    “你不是守在江北西津渡口么,怎会到了这里”杨悦诧道。自房仁裕带兵到达京口,杨悦便派他回扬州,在长江北岸镇守,与京口遥遥相对,共口锁住瓜洲出路。骤然见他竟在李愔船上。难怪杨悦大惊。

    “公主勿怪。”房仁裕忙上前行礼,开口笑道,“其实这本是蜀王之计。当日蜀王假意与女贼头周旋,末将跟随公主一起到睦州平叛,实则扬州城防一直由蜀王暗中守备。”

    “你,你们原来一直将我蒙在鼓里……”杨悦恍然明白过来。难怪那晚自己咬到李愔的嘴唇并非僵硬,却原来他早有防犯,并未中毒。到是演技极为高明。还差点将杨悦“掐死”。难怪连“阿难弟子”也能骗过。

    然而大喜之下,杨悦却不免不甘地向李愔气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早日将她拿下,害我白白担心……”

    担心什么,杨悦并未说完。她自然不会担心不能平定叛乱,事实上她从未担心过平叛之事。因为只有她知道大唐的历史近三百年,不可能被这个“陈娘子”颠覆。她担心的不过是李愔,那日李愔放了她走,不知道“阿难弟子”会用什么毒辣手段再去对付他;也或者杨悦更加担心的是,李愔会不会与“阿难弟子”联手。

    “我要给你最好的……”这些天,杨悦一想到李愔这句话,只觉寝食难安。方到此时,才心头落定。望向李愔,不由从心底发出笑意。

    李愔知道杨悦心中所想,拉着杨悦,嘿嘿一笑道:“我今日助你平叛,让你亲自拿下女贼头,岂不威风。”

    “威风?”杨悦不禁撇嘴,刚才生死一线,哪里还有什么威风,白李愔一眼,道,“威风尽被你占去,我哪里还有什么威风。”

    “女英雄刚才慷慨悲情,众将士无不感叹,还不威风?”李愔摇头大笑。

    “公主今日临危,却不肯独自逃生,当真让老夫佩服得很。”房仁裕在一旁也高声笑道。

    一场大战却原来不过是一场表演,一时间众人不禁同声大笑。

    杨悦威风没有感到,惊喜到有十分。想到李绩在江岸设的陷坑、绊索,却原来没有半点用处,不禁笑道:“英公此时只怕还等得着急。”

    李愔摇头笑道:“英公也早已知道,否则怎敢让你涉险,亲自到江中诱敌?”看到杨悦眼中似是有一丝兴趣索然,忙又补充道,“不过你那三万水兵并不知情,也不算全是演戏。”

    “英公原来也跟你一起胡闹。”杨悦嗔眼望向李愔,想到刚才以为便要葬身此处,一时有些恍惚。去寻吴王李恪所在,见他立在一艘战舰船头,正遥遥望过来,显然此事他事先不知,否则东天王与他不会如此惶急,奋不顾身要救自己出去。

    战事似乎已成儿戏,十几只弥勒战舰被重重围住,真正插翅难逃。然而不知为何,杨悦心中隐隐总是有些不安。

    不知何时,天色大变,阴云骤聚,江上狂风大作,浪高水急,似是一场大雨将至。

    杨悦看一眼“阿难弟子”所在龙舟,已被上万支弓箭对准,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战事结束。杨悦沉吟片刻,向李愔道:“最好能活捉贼头,押她回京师让陛下发落。”

    “这个——”李愔微微一怔,知道弥勒教众十分难缠,要想活捉“阿难弟子”,只怕并非易事儿,不免有些犹豫。

    “实在不行,再杀她不迟。”杨悦笑道。

    看看杨悦,李愔终于还是点头,笑了笑道:“好,就听你的。”转身示意众人收回弓箭。

    “杨悦啊杨悦,你要杀我原本不难。可笑的是你竟选择最难的方式,妄想活捉本女皇,只怕你要后悔莫及。”龙舟之上已传来“阿难弟子”笑声,“本女皇也实在为你可惜!”

    “我到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杨悦微微一笑,心下却暗自戒备,她向来知道“阿难弟子”诡计多端,却也想不出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手段能逃走。

    “杨悦,你可认得我手中此物?”“阿难弟子”手中一扬,突然拿出一物,高高举起。

    “那是什么?”杨悦虽然距离“阿难弟子”不过百步左右,却也看不清她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太子金印!”“阿难弟子”大笑道。

    太子金印?杨悦一怔,从李愔手中接过“千里眼”去看,“金质龟钮”,果然正是当年自己在沙钵略墓中所得的“太子金印”。当时金印与经书同时被龙比格偷走,后来杨悦设计找回经书,那金印却并未要回。一来杨悦对它并不在意;二来龙比格后来被西天圣母所擒,想那金印早已落到西天圣母手中。而金印原是隋炀帝送给千叶公主之物,千叶公主当日已怀孕,隋炀帝送“太子金印”给她,自是有立她之子为太子之意,虽然千叶公主后来生下一女,即西天圣母。说来西天圣母才也算是那金印的主人,因而杨悦并未向西天圣母要回金印。没想到如今却到了“阿难弟子”手里。

    见她煞有介事地拿出此物,定是大有文章。杨悦不由不解,回头去看东天王。却见东天王骤然间神色大变,茫然急道:“金印怎会在她手上?钥匙不是一直在公主手中么?”

    杨悦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梅花金链,还是当日东天王“卖”给她的金链钥匙,当下点了点头道:“钥匙的确在我手上,只是金印早已取出,送给了西天圣母……”

    “公主怎可将此物送人?!”东天王大急,头上竟是冷汗淋淋。

    不过一枚金印,而且还是前朝的太子金印,有什么大不了?杨悦不由大奇。

    “公主有所不知。”东天王叹道,“这枚太子金印乃是先帝留下的信物。当年先帝虽然有意立赵王杨杲为太子,只是金印先已另给了千叶公主。因此这些年来,弥勒教分成两支,西域弥勒教与江南弥勒教各奉一主,一直为谁是正统,争执不休。最后双方约定,谁若拿到太子金印便奉谁为主。当日我奉圣主之命,将钥匙给了公主,正是要将金印传给公主之意。公主怎将金印反送与他人?”

    杨悦没想到“太子金印”竟然还有这许多渊源,只是便是知道,想来她也不会在意此物,实在是杨悦对弥勒教没有半点好感。只觉得狂药害人,十分讶恶,只恐避之而不急,怎会去当什么弥勒教圣主?

    只是难得“阿难弟子”如此有心,竟然有“太子金印”在手,不知是西天圣母所给还是她自己偷来。从西域到中原,几千里之隔,“阿难弟子”三个月前已到江南,从那日宫中被李治识破阴谋便南下叛乱,太子金印自是早已从西域带来,显然江南叛乱早有欲谋,并非只因李治之故。说不定反是因为李治才耽搁至今。

    然而区区一枚太子金印,又奈我若何?杨悦不由大笑几声,道:“即便你是弥勒圣女又能怎样?难不成我便捉不得你?”

    “你且问一问东天王,我要怎样?”“阿难弟子”哈哈大笑。

    东天王?杨悦去看东天王,突见东天王怒吼一声,猛然从腰间抽出长剑,向颈间抹去。

    众人一齐大惊!(未完待续。)

第368章 决战瓜洲3

    长风浩浩,波浪滔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悦骇然大惊,不急多想,情急之下,从怀中取出一物,猛然击向东天王。幸亏东天王距离杨悦不过几步之遥,刚好被击中手腕,剑尖一偏,只擦破皮肉,并无大碍。

    长剑与飞来之物一齐“当啷”落地,杨悦顾不上去栋,上前扶住东天王,连声骇道:“东天王你做什么?”

    “走开!”东天王似是突然发疯,大吼一声,竟将杨悦猛力一甩,推出数丈。

    李愔不禁大怒,忙飞身接住杨悦,挥手之间,已有数名兵卫上前,长剑齐出指向东天王。东天王却是呆立当场一动不动,只待众兵卫一齐斩落。

    “住手。”杨悦反急忙喝止,望着东天王不禁莫名其妙。

    “愚不可奈!”龙舟上传来“阿难弟子”的哈哈大笑,“即便东天王为了不杀她而情愿自杀。然而他人呢?我到要看看会有多少人会为了她而自杀!”。

    “自杀?”杨悦这才明白过来。“阿难弟子”既然有“太子金印”在手,东西弥勒教皆归其统属,东天王自然也不例外,知道她必会命自己去杀杨悦,因而想先自杀了事。

    杨悦心下感动,却又觉古人实在愚直,不由连连摇头道:“东天王不肯杀我,只假作杀不死我便可,也不算有违令,何苦非要自杀?何况本公主又岂是乖乖被人杀死之人?你杀不了本公主却也再正常不过。”

    “公主有所不知,弥勒弟子入教之时,便会服下神药,立下重誓,效忠圣主,不会有违。”不远处战舰之上,雷部菩萨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圣主之命,弥勒弟子不但不能有违。而且神药发作之时。不受自己控制,千方百计必会达成使命才肯罢休。”

    “原来如此!”杨悦心下惊骇,她虽然向来被认为是弥勒教继承人,只是从未沾惹过教中之事,没想到原来弥勒教还有这许多邪门事情。

    这才明白东天王是担心“阿难弟子”摧动他狂药发作,以至于会错手杀了自己,所以才急着想要自杀。杨悦心下感动。去看东天王,却见他低头颔首,呆呆盯着地面出神,神色极为怪异。正在纳闷,猛然间东天王却又仰头大笑起来。

    杨悦心头一凛,只道东天王狂药当真发作。不由大骇。李愔抢上一步,护住杨悦,只待东天王若有异动,便要下令让众兵卫一齐向东天王斩落下去。

    杨悦心下大急,双手不由紧紧抓住李愔,连声高叫:“莫要伤他。”

    “公主莫急,属下并未发狂。”东天王大笑不止,突然弯身捡起一物。大笑数声。道,“传国大宝。原来传国大宝在公主手中!”

    “传国大宝?!”与此同时,李愔与房仁裕也同时惊呼。

    去看东天王手中,他手中拿的正是杨悦刚才为了救东天王所掷之物,乃是一只精美的盒子,落翻在地时,里面落出一物,正是杨悦那晚从雷塘得到的“传国玉玺”。

    李愔与房仁裕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飘出一丝难以察觉地复杂之色。

    杨悦见东天王并非发狂,这才心头落地,笑了笑道:“东天王认得此物?可知它当真是传国玉玺?”

    “这玉乃是和氏璧玉,世所罕见。虫鸟篆文,更是不会有错,的确是真正的传国大宝。”东天王连连点头。

    房仁裕走上前仔细观看,指着玉玺一角,也频频点头道:“公主且看这里,这一角有些残缺,据说当年王莽篡位之时,曾与王太后挣夺大宝,相互拉扯之间,磕落地在,留下的痕迹。它是传国大宝绝对不会有错!”

    李愔惊喜地看向杨悦,笑道:“听说这传国玉玺早已随着先朝皇帝遗失,怎到了你的手中?”

    “我,我……”杨悦一时语结,知道事关重大,却也不便说出隋炀帝未死之事。

    东天王已是泣泪纵横,突然跪倒在地,冲北面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喃喃说道:“原来先帝已将传国大宝传给了公主,当真是再英明不过!”

    房仁裕在一旁也扶须而笑:“看来传言果然是真。当年隋炀帝被宇文老贼缢杀于江都宫温室,然而收殓之时,炀帝虽气断身亡,却容颜不改,反幽兰体香。后来有人疑心炀帝其实并未真死,尤其是赵王杨杲原来是被孙真人所救,更加有人怀疑炀帝当年不过是假死,却原来当真如此!”

    “假死?!原来那位老人果真是隋炀帝!”杨悦禁不住心头大震,暗自心喜。

    然而隋炀帝虽然未死,却已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杨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传言不一定为真。不过,我得到传国大宝说来甚是机巧。”顺便斜睨李愔一眼,想起那晚的心痛,依旧禁不住神色一黯,道,“那晚我胡乱走到雷塘,得知乃是隋帝墓陵,因而稍作盘亘祭拜,不想反在墓碑左右发现大宝,到是机缘巧合。”

    李愔见杨悦斜眼嗔来,如何不知杨悦心中所想,又见杨悦神色微伤,知道杨悦还为那晚心伤,笑了笑,忙握紧杨悦手指,央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来你能找到它,也有我一份功劳,你怎还在气我。”

    “蜀王所言不错。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东天王慨叹一声道,“如今传国大宝即在公主手中,咱们何用再惧什么太子金印!”

    当下东天王手捧大宝,高举于顶,高声言道:“弥勒教众听了,如今先帝已将传国大宝授于隋国公主,弥勒教众应尊从先帝意愿,一切听从隋国公主之命!”

    众人听闻“传国大宝”显世,早已议论纷纷,此时听了东天王之言,江面上立时传来一片欢呼。

    “我等愿尊公主之命!”一时欢呼声四起。不只雷、水、火等江南弥勒教众,便是众官兵中,竟然也许多人伏身拜倒,高呼:“我等唯公主之命是从!”

    传国大宝,天命所归,竟然有此等“魅力”,到让杨悦始料不及。一时不由慨叹古人的天真。一时又庆幸幸好古人如此迷信。“阿难弟子”的“太子金印”如今在“传国大宝”面前。顿然失色,却是再好不过。

    江上欢呼声与浪花拍击战舰声混在一起,欢动如雷。唯有“阿难弟子”怔怔失神,喃喃道:“传国大宝怎会到了她手上,为何他将传国大宝给了她……”

    “你等何去何从,还有何话说!”东天王转向对面的弥勒“游船”,雷声喝道。

    众“游船”上弥勒教众。看看杨悦,又看看“阿难弟子”,一时茫然,竟无所适从。突然其中有人高喊道:“我等愿以公主为尊!”

    “江南弥勒天部愿尊公主之命。”

    “山部也以公主惟命是从。”

    “泽部菩萨率旗下众教徒愿为公主效力。”

    “地部以公主为尊。”

    ……

    一时间,一十七条弥勒船只,有十六条已纷纷响应。其中除了风部弥勒教众。竟然还有天、地、水、泽四部也在这里!只剩“阿难弟子”所乘的龙舟无人言语,却掩不住慌乱惊骇之色。

    欢呼声,惊骇声、喧闹声,风声,浪涛声,一时江面上如万马奔腾。

    突然间,一声刺耳的长啸响起,渐渐地越啸越响。如风啸猿啼。尖厉异常,瞬间压住了众人的喧闹欢呼。那啸声却并不停下。反一浪高过一浪,众人但觉耳鼓嗡嗡,禁不住心中烦恶,直欲作呕。

    去看那长啸之人,发自“龙舟”,竟然是“童文宝”。

    这便是传说的内力?杨悦心下一惊,幸好啸声刚起,李愔已用衣襟将她双耳紧紧堵住,一时到也无碍。只是如此下去,却非妙事。

    眼见众人东倒西歪,已有人禁不住蹲下身子,抱成一团,被那啸声堪磨,痛苦异常。

    突然“呔!”得一声炸响,如惊天霹雳。却是东天王提气凝神,猛然大吼一声。

    长啸忽断,“童文宝”猛咳几声,忙坐下身去,不住大口喘气。众人但觉心头一松,烦恶顿消。

    万马齐喑,江面上复又恢复异样的安静。

    杨悦心下大喜。去看东天王,突见他目光犀利,盯向“童文宝”,高声喝道:“原来是菩提!”

    “菩提?”杨悦不禁大为惊诧,“他不是早已死了么?”

    “菩提”之名,杨悦到是知道,乃是收降江南弥勒天、地、水、泽四部归于朝廷的阎立德阎菩提。只是早在在李泰造反时,阎菩提已被自己炸飞。突见东天王瞪向童文宝,指认他是菩提,杨悦不由睁大双眼,莫名其妙。

    “托公主的福,老夫如今虽半死不活,到是还没有死完。”“童文宝”喘息稍定,冷哼一声。却原来果真是“阎菩提”。

    “传国大宝在此,菩提还不归降。你若拿下女贼,隋国公主或许还会让你将功折罪。” 东天王听他话中隐有不敬之意,不待杨悦出言,已雷声喝道。

    “原来阎尚书在此,失敬失敬。”房仁裕闻言,也远远向阎立德打个招呼。阎立德本是工部尚书,与房仁裕同殿为臣,到也还有些交情,当下房仁裕也笑着劝道,“如今女贼转眼即败,阎尚书何必冥顽不灵,不如早点归降。当今陛下仁义,先前不曾追究阎尚书谋逆之罪,想来今日若能将功折罪,陛下也定会另有嘉奖。”

    “陛下是否仁义,房长史心中再清楚不过。你心中所想他人不知,老夫却还猜得到几分。你我不过彼此彼此,何必多说。”阎立德却冷笑一声,森然说道。

    房长史有什么心意?杨悦闻言一怔。回头去看房仁裕,但见房仁裕脸色微变,眼中杀机忽现,见杨悦看过来,干咳一声,大声向阎立德道:“老夫好言相劝,阎尚书何以反不知好歹。”转身又向杨悦道,“公主何必与他多言,如今大多弥勒教众已降。唯余几个不自量力之人,不如令弓箭手将他们一举歼灭。”

    李愔看了看天色,也道:“风越来越急,只怕暴雨便要来临,不如及早收兵。”

    杨悦看看李愔,不知为何心下突起异样。嘴角动了动,终是缓缓摇头,沉吟片刻。转向阎立德忽道:“阎菩提可想知道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阎立德一怔。怒道:“婉儿不是被你杀死的么!”

    “菩提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杀死婉儿之人就在眼前,只是并非本公主。”杨悦摇了摇头道。

    当日李泰谋反,杨悦与李治审问“爆竹”来历之时,李泰突然气断身亡,阎婉儿也随之撞墙而死。杨悦一直不明白李泰如何被杀,又是被谁所杀。今日见到“阿难弟子”手中有“爆竹”。回想当日情境,已明白了几分。“阿难弟子”即能悄无声息的救下李治,当然也能悄无声息地杀死李泰。

    “谁?”阎立德脱口问道,目光却不由转向“阿难弟子”,眼中已满是疑惑。

    “菩提莫要听她胡说八道。”自从见杨悦手中有“传国玉玺”,“阿难弟子”似是早已怔住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此时见阎立德怒视自己,遽尔惊醒,忙道,“我与婉儿姊姊情同姊妹,怎会杀她。”

    然而阎立德如何会信?双目瞪向“阿难弟子”,突然冷冷说道:“婉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声音不高,却如自地狱而来,森然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阿难弟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急道:“我只是杀了魏王,并未杀婉儿姊姊!”也是“阿难弟子”一时神情恍惚。脱口而出,说完心下已是大悔,复又急道,“菩提莫要中了她的离间之计。”

    “离间?”杨悦大笑,“你的确没有杀婉儿姊姊,只是你杀了魏王,魏王妃岂会独活。你虽没有亲手杀婉儿姊姊,她却因你而死!”

    “魏王死了,婉儿岂能独活。”阎立德似是一时痴迷,怔怔地喃喃自语,似是要仔细咂摸着杨悦之言有没有道理。呆立半晌,突然间掩面长啼,愤然向“阿难弟子”道,“你明明知道为何非要杀了魏王?”仰天大恸,哭声悲怆,令人闻之无不下泪。

    “罢罢罢,我不杀你,却也不再助你!”阎立德悲声大叫,转身向旁边一艘弥勒“游船”纵去。只是纵出去时,却是猛然后退,双掌齐出,反向“阿难弟子”头顶击落。

    这一变故,不过眨眼之间,任谁也想不到阎立德在痛苦伤心之下,冒然又向“阿难弟子”突施杀手。

    龙舟上众弥勒教众一齐惊呼!然而掌风凌厉,“阿难弟子”猝不及防,眼见便要伤在阎立德掌下。

    李愔禁不住在杨悦耳边低声笑道:“真是服了你了。偏你有这许多诡计!”

    “不是我计策高明,而是阎立德本来便没安好心。”杨悦也低声笑道,“眼见贼兵必败,他不过是顺着我给他的台阶下手而矣,只有抓住女贼头将功折罪,才是他唯一出路……”

    杨悦话言未落,但听“啊”得一声惊叫与一声闷叫传来,接着“噗”“噗”两声,突有二人重重跌落到甲板上,各自扭动几下,便再无声息,已是气断身亡。

    跌落之人其中一个竟是“阎菩提”,而另一个竟然并非“阿难弟子”,而是“阿难弟子”身后一名女教徒。却原来掌风来时,“阿难弟子”突然被大力推出,身后一名教徒反飞身而出,硬生生替“阿难弟子”接了一掌,立时被阎立德毙于掌下。

    只是阎立德同时也被重击,飞身而出,被大力击中,当场毙命,却不知是何缘故。

    变化只不过是在瞬息之间,不只杨悦等人没看明白,便是龙舟之上,近在眼前的众弥勒教徒竟也没有看明白。一时间龙舟上惊慌四散,已是大乱。

    乌云越来越低,狂风夹着铜钱大小的雨点,啪啪地落到船板上。

    “蜀王,不如干脆将他们射杀……”暴雨转瞬将至,房仁裕望向李愔,作了一个杀的动作。

    李愔去看杨悦,微微摇头。

    房仁裕面色稍滞,沉吟片刻,突然向杨悦行礼道:“公主,在下有一言想请公主商议,不知可否?”

    “房长史请说。”杨悦诧异地看看房仁裕道。

    “公主喜欢蜀王?”房仁裕突然转口,微微一笑道。

    杨悦一怔,不知房仁裕为何忽出此言。转头去看李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被李愔揽住腰身,不知不觉中已是半依在李愔怀中,难怪房仁裕会有此一问。

    杨悦禁不住面上一红,却微微点头。

    李愔不由低声欢呼,心花怒放。杨悦面上更红,作势去推李愔,反被李愔环腰抱得更紧,杨悦禁不住心头大跳。

    房仁裕见了,已是哈哈大笑,接着问道:“传国玉玺即在公主手中,不知公主准备如何处置?”

    “自然是送归朝廷,还给陛下。”杨悦想也未想道。

    房仁裕神色稍怔,看一眼李愔,复又笑道:“天命所归,即寿永昌。得此宝者得天下。公主何不送给蜀王,号令天下,大事必成!”

    “原来你,你还是想造反!”杨悦厥然一惊,回视李愔,突然明白过来,不由骇然。(未完待续。)

第369章 决战瓜洲4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骤然间暴雨倾盆而来,江面上立时一片混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悦直觉到透心冰凉,终于明白过来,李愔虽然没有与“阿难弟子”联手,却并非不想造反。而那房仁裕显然是早已与他串谋。也对,房仁裕是扬州长史,李愔若想谋反,第一要联合的当然是扬州长史。拥有扬州,大可拥江南自重!

    “你原来还是在骗我!”杨悦嘴角苦笑,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

    想起出征前,在两仪殿中,长孙无忌狡猾的眼神,似是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杨悦不及大怒,先已心下大急。

    “我不是骗你,我只是在与你商议。” 李愔以为杨悦必会大怒,忙死死抱住杨悦,连声解释。

    “商议?”杨悦回过神来,去看李愔,却不禁再次怔住。眼前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别的,只有恐惧!只是那恐惧本身不是害怕,而是害怕失去心爱之物而充满的焦灼与紧张。

    盯着它,渐渐地杨悦冷静下来,突然明白李愔之所以要造反,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你若是为了我,不需要!”沉吟片刻,杨悦摇了摇头,缓缓道。

    “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连王妃的位子也……”话哽在喉,说不下去,李愔嘴角不自住地抽动几下,痛苦地道,“我拿什么来娶你?这些年你犹豫着一直不肯答应嫁给,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给不了你应有位份……”

    “位份?”杨悦怔怔地愣住,一时无语。看到李愔因痛楚而深深皱起的眉头,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他心中的无奈与痛苦。

    是啊,这些年自己一直在犹豫,因为什么?

    是因为一直不能忘记自己是个现代人,想着有一天终归还要回去?因为形势所迫,担心自己嫁给李愔,反会给李愔带来不必要的猜忌与麻烦?还是真的是因为独孤美儿已是蜀王妃,这个不争的事实?

    杨悦每次想到此事。只觉心乱如麻。却没想到李愔竟会为此如此痛苦。

    “我说过。我要给你最好的……”看到杨悦呆呆发愣,李愔禁不住一声嘶吼。

    最好的是什么?皇后?到也难怪李愔会发狂,如今李治的内宫一空,皇后之位虚席以待,只等杨悦点头。而他李愔,连王妃的位子都给不起,怎会不成心病?

    然而即使拥有了皇后的位份。就能与李愔在一起么?杨悦不禁苦笑,自己在乎的怎么可能是一个位份。

    一条闪电刚好在头顶炸开,杨悦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仿佛刚好看到长孙无忌在期待李愔的反叛的眼神。只待李愔走出这一步,立时便会落入圈套。何况杨悦更加知道历史上唐朝,李治的皇位十分稳固,李愔根本不可能造反成功。有的只是死路一条……

    望着李愔如困兽一般在狂风暴雨中怒吼,杨悦不禁眉峰如聚。

    “我也说过我我什么都不要,你千万别做傻事。”杨悦用力摇头,喃喃道。如果能阻止他,或许她会不惜一切。

    “怎会是傻事?”房仁裕哈哈笑道,“以公主在士林的影响,加上蜀王的英勇,还有诸王之中。越王、纪王。包括腾王与蜀王向来交好,吴王、赵王乃是蜀王亲兄弟。又有公主的传国玉玺在手,若蜀王起兵,定然会一呼百应。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大位唾手可得……”

    唾手可得?杨悦去看房仁裕,心头稍怔,不由微微冷笑。蜀王为何要反她能理解,然而房仁裕为何要反?扬州长史之位不是一般的地位,解了品极之外,他甚至比吴王这个安州刺史的权力还要大些。他还想要得到什么?

    “房长史未免有些太乐观。大唐兵力向来以内驭外,天下兵府六百三十四,其中一半在关内。蜀王虽有三十万水兵,能尽得江南之地,但若要进攻关中,只怕也是痴心妄想。”杨悦看一眼房仁裕,虽近在咫尺,但在暴雨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一张笑脸,然而却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公主说得固然有理,只是眼下有一件绝妙的事情,刚好可以加以利用。若在此时起兵,定能一呼百应,朝中大乱。”雨下得太大,房仁裕禁不住拧一把湿透的胡须,雨水顺脸而下。

    也幸好大雨如注,电闪雷鸣,除了他们三人,只怕谁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江面罩在一片雨幕之中,不论官兵还是弥勒教众都在做同一件事儿:沉锚定位,不至被江水冲走,又要尽力将船内不及排走的雨水陶向船外,才不至于被掩没。

    “能一呼百应令朝局大乱的会是什么事情?”杨悦不由奇道。

    房仁裕“嘿嘿”奸笑两声,道:“听说魏王当日谋逆,曾暗中联络朝中大臣,不下半数。只是公主筹谋得当,才不使其奸计得呈。但魏王联络朝臣的名册据说后来被高阳公主所得,如今已落到了陛下手中,因而陛下连连罢免流放魏王一党。如今朝中已是人心惶惶。如此内有忧虑,外存嫌隙之机,岂不是绝佳的时机?”

    “名册?”杨悦心中咯噔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只怕是这个房仁裕也在“名册”之上,担心自己有一日会被“株连”,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想到前些日子李治无缘无故降职宇文节,流放崔道默等人于岭南,连连有所动作。当日她便曾怀疑因“名册”而起,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杨悦心中不禁暗骂一声李治“不智”,却又不禁鄙夷的看一眼房仁裕。房仁裕乃是房玄龄族兄弟,想来与房玄龄必然交好,房玄龄生前看好李泰,所以才有房遗爱对李泰拥戴,这个房仁裕想来也必是魏王一党,如今魏王已逝,却刚好可以利用蜀王。

    杨悦看一眼房仁裕,徐徐说道:“且不说名册之事不过是捕风捉影,根本子虚乌有。陛下当日不曾追究此事,又怎会事后算帐。便是蜀王,房长史怎会便认定他更适合皇位?论嫡论长似乎都抡不到他来做这个宝坐。”

    房仁裕微怔,看了看杨悦。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刚才他见杨悦对蜀王情深,只道她必然认为蜀王最好不过。却没想到杨悦竟会如此说法,倒让他始料未及,当下沉吟片刻,笑道:“老臣听说隋国公主向来对嫡长制度不以为然,尤其是对先帝赞叹不已,称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圣君’。先帝并非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乃是以次夺长,谋得皇位。如今蜀王英武不减先帝当年,公主何以不肯为天下人选择贤明,反顾虑实多?”

    “本公主的确对这个嫡长制不以为然。若说英武,蜀王的确堪称英雄。”杨悦微微一笑。去看李愔,李愔面上不禁大喜。然而杨悦却话峰一转,又道:“然而吴王英果,先帝常有赞叹。魏王聪敏,也深受先帝喜爱。而当今陛下仁孝贤德,也是有目共睹。试想先帝英明,岂会将皇位传给无能之辈。先帝诸子实则各有千秋,何以蜀王便比他人更加适合这个位子?只怕在众人看来。尚不及魏王更加合适。否则怎会有一半朝臣意属于他?”

    杨悦边说边看房仁裕颜色。见他听到魏王之名,神色微动。知道自己猜想一点没错,当下并不停下,接着又道:“当日本公主也曾见识过魏王之才,心下叹服。但本公主当日却劝他放弃,正是因为当今陛下即已继承大统,不宜再生动乱。何况兵战之事,并非儿戏。纵是蜀王英勇神武,以江南偏隅之所,对关内重兵之地,胜负之数不战而知。何况当日魏王的党羽,说有一半朝臣为其所用只怕有些夸大,而且即便有一半,大多数人只怕也是首鼠两端,不见得便是真心投到魏王旗下。如今纵有几个肖肖之徒做贼心虚,唯恐天下不乱,又能于事何补?”

    见杨悦之语隐有所指,房仁裕明白杨悦已猜到自己乃是魏王一党,面上微显尴尬,眼见蜀王面上也显疑虑之色,房仁裕干咳一声,忙道:“老臣以为纵是关内兵多,然而如今弥勒教众皆尊公主为主,神兵魔力,能以一当百,又有何惧?”

    杨悦连连摇头,愤然道:“莫说本公主不想当什么弥勒教主,便是本公主当了教主,这种邪魔之事,本公主也断然不会为之,他日必当驱散教众,化为良民。何况弥勒魔兵虽刀枪不入,却也并非无对付之法,我怎会利用他们作无谓牺牲?”

    房仁裕见说,更加尴尬,又道:“公主仁慈,不肯牺牲教众。不过公主的霹雳雷弹,天下无双,如若用它,关内兵卫再多,也必挡我不住。”

    “霹雳雷弹?”杨悦哈哈大笑,“房长史何以如此残忍。女贼头纵然可恶,但有一句话却未说错,霹雳雷凶残,伤人身体于毁灭,的确乃是‘伤天害理’之物,若不到万不得已,本公主断不会用之。关内兵卫,是我大唐根基。大唐能有今日之强盛,并非一日而成。如今天下太平,诸王相安,百姓安居乐业。我等怎可为了一己之私,反误天下人?”

    房仁裕闻言面色不禁大变,去看李愔,但见李愔面上已是大为震动,显是已被杨悦说动。心下大急,忙向李愔大使眼色:“而今事情已泄,只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只会后患无穷。蜀王何不……”房仁裕做一个绑的动作,示意李愔干脆将杨悦绑架,“蜀王义旗一举,便封公主为皇后,到时候木已成舟,不怕公主不从。”

    杨悦不由大惊,这才想到自己只顾着劝说李愔,却忘记李愔与房仁裕既然已商议好,只怕早有准备。若当真如房仁裕所说,李愔绑架自己,强行以自己名义联合为之,自己的确也是无可奈何。

    抬头去看李愔,暴雨如注,杨悦根本睁不开眼睛。但觉腰间更紧,连双臂也被李愔紧紧“锁”住,半点动弹不得。转头去看东天王,不知何时,围住他的兵卫竟又将长剑对准了他。

    方到此时,杨悦只觉得极是讽刺,她在李愔的怀中原来竟是身处险境。

    杨悦紧紧盯向李愔,见他一直沉吟不语,面上变幻不定,不知他到底做何打算。

    沉默片刻,杨悦一字一句道:“如今大唐国祚不过三、四十年,比之当年隋朝还要短些。若诸王不能相安,干戈四起,只怕隋末之乱便在眼前。到时候不只百姓,大唐基业也将不稳。此等祸国殃民之举,岂是英雄所为!蜀王若执意叛乱,杨悦决不苟同。”

    “我,我……”李愔见杨悦斩钉截铁,一时怔住,语结道,“可我,怎能委屈你……”

    “白痴!”见李愔到了此时,还在念念不忘什么名份,杨悦不禁没好气地低声骂道。

    李愔愕然,怔怔地望着杨悦,见她虽然在骂自己,却双颊忽然晕红,羞色含嗔。

    “你怎还不明白。我若当真想要做什么皇后、王妃,何必喜欢你?我说过喜欢英雄,你到底是要做英雄,还是要争夺皇位!”杨悦抿嘴瞪向李愔。

    “当然是英雄。”李愔一怔,猛然一震,高声笑道。杨悦终于心头落地。

    再看房仁裕面色,已是铁青,许久,才慨叹一声:“公主好口才。只是长孙太尉不见得会轻易放过我等。”

    “不用长孙太尉,本女皇也不会轻易放过尔等!”一声狂笑从身边传来。

    暴雨骤停,从乌云的裂缝中露出几缕殷虹的阳光,顺着笑声去看,这才发现“阿难弟子”的龙舟不知何时驰到了面前。(未完待续。)

第370章 决战瓜洲5

    风停雨住,江面上复又恢复平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除了江水翻滚揣急,并无多大变化。

    三十万水兵早已习惯在雨中做战,一场暴雨过后,战舰队形不变,依旧围住“弥勒游船”。“阿难弟子”的“龙舟”虽然“飘荡”到了杨悦与李愔所在的战舰跟前,却也未能逃出包围圈。

    不愧是精兵!杨悦不禁暗自点头。回头去看自己带来的三万水兵,却不免摇头自笑。相比之下,实在是狼狈之极。三万水兵如雨后飘萍,已是七零八落。除了十几艘战舰还完好之外,二百余艘“粮船”已被暴雨冲得乱七八糟,有的甚至被冲到了千米之外,摇摇晃晃,船上水兵乱做一团,正在奋力向船外淘雨水。至于渔船更是可怜,竟然只剩几艘散落飘零,飘荡在战舰左右,被挡住去路,才没有被大水冲走,然而船上的水兵却已无影无踪……

    “怎么只剩几只渔船?”杨悦心中笑意一滞,忽惊声叫道。这才意识到近三百艘渔船只剩几艘,其它的到了哪里?难不成皆被急流冲走?船上水兵又到哪里去了?

    “公主莫要担心。”不远处一艘战舰之上,有人高声道,“吴王殿下见天色不好,早已吩咐众渔船先回京口去了。剩下的这几艘渔船原是弥勒教众所乘,没有公主的吩咐不肯听从吴王调遣,吴王已让他们暂时到战舰上挤一挤,到也没有一人受伤。”说话之人正是薛仁贵,与百名禁卫站在杨悦最初所在的战舰上,向杨悦摇摇致意。

    原来如此!杨悦放下心来。去看吴王李恪,正矗立在一艘战舰船头,默默地望过来,似是正在发呆。

    “多亏吴王想得周到。”杨悦忙向吴王行礼谢道。

    吴王默默还礼,并未多言。

    日已近暮,雨后乌云渐渐散落成一团一团,夕阳在堆积的云团中射出几缕红光,刚好照在吴王落寞的面上。

    不知为何杨悦心头陡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想到历史上的吴王正是被长孙无忌等人诬陷曾参与房遗爱等人的谋反之事而死。先前杨悦见房遗爱等人已死。吴王并未受到株连。以为不会有事儿。今日突然又有“名册”之事,难道果如房仁裕所言,长孙无忌不会放过?

    然而,此事与吴王似乎没有半点关系,反到是蜀王李愔差点卷入叛乱分争,好在杨悦及时阻止,难不成长孙无忌会以此发难?然而李愔终是不曾叛乱。长孙无忌又奈之若何?

    反到是眼前这个“女贼头”狂笑不止,大言之下似是信心十足,难道当真还有什么胜券在握?

    杨悦回头去看“阿难弟子”,见李愔早已指挥众兵卫,弓箭上弦,一齐描准龙舟。“阿难弟子”哪里还有逃路?

    “我劝陈娘子还是快点投降,本公主没有耐心再等。”杨悦看看“阿难弟子”,暗暗皱眉道。的确杨悦心下已不耐烦,担心变故再生,考虑着是否让李愔直接下令,将龙舟射成“刺猬”了事儿。然而对于这个“阿难弟子”,不知为何杨悦竟有千丝万缕的情感,自己也说不清楚。始终却下不了手。所以一心想抓活的。

    “投降?哈哈哈——”“阿难弟子”终于止住笑声,道。“你且看看此人是谁?”

    边说边将身后一名长发“女教徒”拉到前面。暴雨之后,众教徒面上彩装已被洗去,那名女教徒人长发逶地、白衣沾湿,在“阿难弟子”手中似一只受惊小鸟。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张绝美的面容,苍白无色,一双美丽的大眼,惶如惊鹿!美丽动人,楚楚可怜,大概如是。

    如此美丽的女子当真少见,更何况此情此境,我见犹怜,江面上禁不住发出一阵叹息声。

    “独孤美儿?!”杨悦与李愔不由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独孤美儿竟然在“阿难弟子”手中,难怪她如此张狂!

    “阿难弟子”长衫一卷,已从旁边一名男教徒手中抽过长剑,长笑一声,抵在了独孤美儿喉间。

    “你拿她来要挟我?不觉得十分可笑?”愣了片刻,杨悦不禁呵呵大笑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若杀了她,我反会感谢不尽?”

    “我自然知道!”“阿难弟子”嘿嘿一笑,“不过,蜀王还要不要蜀王妃?”

    蜀王妃?那个无比美丽女子原来是蜀王妃,江面上一阵骚乱。众人一齐望向杨悦,面上不禁有些异样。隋国公主虽是主帅,然而如此不顾蜀王妃生死,却也未免有些过份。

    “你想要挟蜀王?”杨悦再次大笑,“我可以替蜀王回答,我的意思便是蜀王的意思。”

    蜀王也不要蜀王妃?众人心下不由一怔,扭头去看蜀王,果见蜀王拉着隋国公主的手,面上含笑,似是果如杨悦所说,根本没将蜀王妃放在心上。众人心下不免暗自嘀咕,想到隋国公主与蜀王的关系,刚才已是有目共睹,不禁暗暗摇头。

    只有吴王、东天王以及百骑禁卫中薛仁贵与冯文瓒等人,与李愔一样,眼中隐含笑意,望向杨悦。

    “那到未必。”“阿难弟子”扫了一眼杨悦与李愔紧拉在一起的手,冷笑数声,嘴角微扬,嘿嘿笑道,“听说蜀王妃已怀孕三个多月,不知蜀王听了,如何想法?”

    独孤美儿已经怀孕?杨悦与李愔不由同时惊呆。

    眼见“阿难弟子”此话虽是说给李愔,双眼却盯向杨悦,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尽是得意。呆怔片刻,杨悦不禁大笑:“你以为本公主会信?”这个“阿难弟子”为了让自己伤心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阿难弟子”再次冷笑,眼中得意已成讽刺,大笑道:“信还是不信,你不妨亲自问一问蜀王。”

    蜀王?杨悦回头去看,却不由再次怔住。突见李愔惊愕之下,早已变色,眼中恐惧比刚才更甚,尴尬与惶急交织,紧紧攥住杨悦手指,急切间已是语不成句:“我。我……”

    你。你什么?杨悦嘴角不禁再次苦笑,已明白此事不会有假。

    “我不知道……那晚,我吃醉了……”慌急之下,李愔无力地解释,却知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吃醉”焉能称做理由?许多年前,正是因为同一件事儿,杨悦心灰意冷潜藏入宫。如今又是同样的事情。她会怎样?

    霎时间,李愔只觉绝望,禁不住浑身抖动,手指不自主跳动,额上青筋条条爆出。

    “阿难弟子”却已禁不住在兴奋大笑,这才是她真正最想看到的。

    “女贼。住口!”两声爆喝突起,却是薛仁贵与冯文瓒,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有他二人最清楚不过。只是二人距离杨悦与李愔所在战舰,有百米开外,一时不能近前,想要解释却又如何解释,便是李愔自己尚且无法解释清楚……

    “哈哈哈!”突然,杨悦爆出一声长笑。许久才停下笑声。伸手抚向李愔额头,道。“原来那天一早你不辞而别,并非听信流言,而是……”

    “我,我,不敢去见你,所以……”李愔一怔,坚涩地点头。

    “若非酒醉,她岂能近得你身!怎能怪你。”杨悦再次大笑。

    “你,你当真不怪我。不生我气?”李愔再次惊呆,喜出望外道,“你肯信我?!”

    “我自然信你!”杨悦点头大笑。“阿难弟子”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让其得呈。何况,这些年李愔对她的心思,她又何用再去怀疑?

    转头去看“阿难弟子”,杨悦高声笑道:“如此说来,还要多谢陈娘子,若非陈娘子提起此事,反而不知其中误会……”

    “你……”这次反抡到“阿难弟子”大怒,万没想到一场好戏,反变做令二人冰释前嫌,如何不怒!

    “阿难弟子”狞笑几声,突然喝道:“废话少说!我到要看看蜀王到底要不自己的子嗣!”

    要不要子嗣?众人心头一凛。如今诸王之中,除了赵王与曹王年纪尚幼,便是越王、纪王也已有了子嗣,更不用说李治以及吴王等人,都已儿女苦干。唯独蜀王,已近而立之年,至今却还没有一男半女。纵然李愔不顾蜀王妃,又如何不顾自己的儿女?便是薛仁贵等人听了,也不由动容!

    “你到底想怎样?”李愔皱眉,缓缓道。

    “本女皇只想一命换一命,我要你拿隋国公主来换蜀王妃。否则你的弓箭再快,我快不过我手中利剑。”“阿难弟子”哈哈大笑。

    一命换一命?原来女贼不只是想以蜀王妃为人质,要挟脱身,还想杀了隋国公主。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去看蜀王。

    李愔冷哼一声道:“杀了她等于谋逆叛乱,你以为本王会出此下策?”

    不错,杀了隋国公主等于谋逆!众人心头一凛,无不点头称是。纵是蜀王不愿,却也别无选择!

    “我早已说过你想拿她来要挟蜀王,不过是痴心妄想!”杨悦大笑,“不过,本公主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投不投降?本公主三番五次劝说,也算仁至义尽。如今便是直接杀了你,想来陛下也必不会当真怪罪本公主。否则……”

    否则什么?不待杨悦说完,“阿难弟子”突然浑身大震,眼光一闪,失神道:“你,你是说是他让你抓我回去……”然而话未说完,转瞬忽又面如死灰,突然狠狠瞪向杨悦,怒道,“你敢来消遣我!”

    “我怎敢消遣你,陛下其实的确对你念念……”杨悦连连摇头笑道。刚才她的确故意说李治有意让自己抓活的“阿难弟子”回去,正是在说李治对“阿难弟子”还有留恋之意。知道“阿难弟子”对李治情深,听了或许会有所感动,没准真的会“投降”,眼见计谋得呈,不想“阿难弟子”忽又变色。

    “住口!”

    杨悦“不忘”二字尚未出口,“阿难弟子”突然狂怒,大怒道,“你敢再说一个字,我立时一剑杀了她。”手中宝剑向前移进几分,切到独孤美儿肌肤之上,突然狂笑,“你若当真想她死,好,我成全你!”

    当真想她死?众人听了,心下不由纳闷。杨悦一早便说“杀了她,反会感激不尽”,这个女贼头,怎么反似认为杨悦并非想要她死?

    “等等!”众人正在疑惑,突听杨悦急声叫道。

    “怎么,你又怕了本女皇的要挟?”“阿难弟子”嘴角冷笑,眼中闪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好吧,你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杨悦颓然长叹一声,高声道,“本公主自愿去换人质,与蜀王无关,并非蜀王谋逆,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哗”,江面上一阵轩然大波。有人惊讶,有人不解,也有人恍然……隋国公主不是一直想要杀了蜀王妃么?怎么反要去换人质?

    便是李愔身后的兵卫也不禁窃声问道:“隋国公主到底是要杀人,还要要救人?”

    “自然是要救人。”房仁裕哈哈大笑,“公主若果真要杀蜀王妃,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转身向杨悦恭恭敬敬一揖到底,叹道,“公主智谋勇气,实在令老夫叹服。不过,公主以身犯险,却万万不能。”

    “万万不能!”与此同时,早有数人高声叫道。

    李愔呆立当场。

    东天王上前一步站在杨悦身边,虎视李愔。

    众禁卫急忙划动战舰,向杨悦冲了过来。

    唯有吴王远远望来,木然不动……

    “杨悦啊杨悦,果不出所料,你至死还是想呈英雄!”“阿难弟子”的大笑传来,掩不住心下得意。或许最了解杨悦的,竟是她的对手,“阿难弟子”早已料到杨悦会有此招。

    “不行,绝对不行!即便她有了我的子嗣,也不行……”李愔半晌才回过神来,使劲摇头道。

    “不是,即使她没有你的子嗣,也是一样。我甘愿去换她……”杨悦笑了笑,摇头道,“我宁愿你欠我的。”

    “我宁愿你欠我的?……你宁愿我欠你的?……”李愔喃喃数声,摹然间浑身一震,似是这才想明白杨悦的话,凝神痴痴望向杨悦,许久,忽然一声长笑,“好,我们不欠她的,我们去救她,从此之后,我们再不欠她!”

    残阳如血,映红落霞,映红一江奔腾的江水,汹涌翻滚。

    杨悦与李愔执手相握,相视而笑。(未完待续。)

第371章 决战瓜洲6

    风急天高,飞鸟迂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江面上异常安静下来,一片肃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忽然间,三十万水兵齐声高唱《英雄曲》。歌声悲壮,滚滚长江,浪水滔滔,血色夕阳中,豪情万丈。生死之事,原本便不该悲悲切切,杨悦与李愔在歌声中同声大笑。

    虽不过一、二百米左右,众禁卫却被战舰阻隔,一时不能靠近杨悦所在的战舰。听到歌声与笑声,不禁一齐怔住。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让杨悦去“赴死”,薛仁贵与众禁卫,包括弥勒教众,无不齐声高呼:“公主三思!”

    唯有吴王李恪,直立船头,一动不动,落霞映在眼中,反闪出一抹笑意。只有他最是明白不过,杨悦虽勇,却并非呈匹夫之勇之人。知道杨悦的智谋不止于此……

    黄昏,风吹动杨悦额前发丝,有些凌乱。李愔深深地看着杨悦,眼中旖旎,伸手去为她理一理发稍,将它们一一掩到战盔之下。

    杨悦目光闪动,突然低声笑道:“等此事一了,我便拐了你走,再也不用心感内疚……”

    拐了我走?李愔一呆,不禁想笑。然而哪里又笑得出来,此事一了,杨悦焉有命在?

    李愔心中悲喜,见到杨悦嘴角云淡风轻的笑意,突然心头一动,眼中惊喜一闪,低声道:“你,你还有后招……”

    “那是自然。”杨悦得意一笑,“等一会儿,我换了独孤美儿回来,你只管下令立时放箭,保管阿难弟子无处可逃。”

    “如此一来,你焉有命在?”李愔一怔,傻眼道。

    “山人自有妙计。”杨悦嘿嘿一笑。

    “什么妙计?”李愔不解,皱了皱眉,摇头急道,“你莫不是担心我不肯放箭。故意如此说法。”

    杨悦摇了摇头。嫣然笑道:“我里面穿的金丝软铠刀枪不入,待会儿我只要护住面部,你的箭便伤不到我。或许我还能趁乱将陈娘子活捉,你放心便是。”

    原来如此!李愔紧紧抓住杨悦双臂,禁不住想要高声大笑,却被杨悦用力踢了一脚,这才勉强压住笑声。将杨悦拥在怀中,一时激动不已。

    “到底换还是不换,何必如此婆婆妈妈!”“阿难弟子”冷眼瞅着二人,已是十分不耐。

    “当然要换!”杨悦推开李愔,转头吩咐人去放小舟。

    李愔摇了摇头,止住杨悦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此时。杨悦所在船只与“龙舟”所距不过五六十米,稍用内力便能纵跃过去。杨悦原本不想让李愔相陪,但见了李愔眼神,知道他定然不肯,便不再去多废口舌。

    李愔回头低声吩咐房仁裕几句,托住杨悦腰间,纵身向龙舟跃去。

    东天王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不知为何望着“龙舟”方向。呆呆出神片刻。突然不再做声,退立一旁。

    见到二人跃上龙舟船稍。“阿难弟子”一时大笑不止。

    “陈娘子不会言而无信,想要食言吧。我劝你还是乖乖将蜀王妃放过来。”杨悦与李愔站在船稍,紧依船边,全神戒备。若有变故,二人大可一齐跃下,房仁裕便会立时令人放箭,到也不用担心“阿难弟子”变卦。

    事实上,这样的好机会,“阿难弟子”求之不得,又怎么可能不换?

    果然,“阿难弟子”停下笑声,缓缓放开独孤美儿,向杨悦冷声言道:“你也莫要耍什么花样。”

    “只要你不食言便是,本公主岂会言而无信。”杨悦点头一笑。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独孤美儿木然向杨悦与李愔二人走来,走得极慢。行至半路,独孤美儿突然停下,缓缓抬头,死死盯着李愔揽在杨悦腰间的手臂,一动不动。

    李愔不禁皱眉。

    杨悦笑了笑,知道她心中所想,忙挣开李愔。

    独孤美儿依然不动。

    “你快跟蜀王走吧。”杨悦无奈地笑笑,只好上前去拉独孤美儿。

    “谁要你来救!”突然,独孤美儿尖声叫道。反手一推,猛然间将杨悦向前一搡,力道竟然极大。

    杨悦促不及防,不由向前踉跄几步,才止住身子。纵是杨悦心性再好,也不由大怒。回头去看独孤美儿,却见独孤美儿手指一抬,“呼”的一物飞来。

    “爆竹?”待看清楚来物,杨悦不禁大骇。原来独孤美儿想要她死!

    杨悦嘴角不由微微苦笑。也是杨悦一时救人心切,却忘记独孤美儿才是真正狠自己不死之人!原来独孤美儿不是“人质”,而是“帮凶”。

    那“爆竹”不只是一支,而且是一捆,自然是“阿难弟子”所给。大概“阿难弟子”已猜到杨悦能刀枪不入,只有用“爆竹”才能伤她。杨悦原也想过忌惮“阿难弟子”的“爆竹”,只是二人有言在先,却忘记独孤美儿不在其列。

    原来独孤美儿突然停住,正是要引杨悦上前,让她与李愔分开,她好出手炸死杨悦。杨悦想骂自己大意,却已不能。她被独孤美儿反手一推,已推过身后,此时李愔与杨悦分别在独孤美儿两侧。而杨悦距离独孤美儿不过一米左右,杨悦回身看时,爆竹已到了眼前,想要躲避哪里还能够?

    江面上立时一片惊呼。然而惊呼未落,另一声惊呼又起。杨悦忽觉背后一冷,一股异常凌厉的杀气悄然袭来。不用回头,杨悦已知必是“阿难弟子”的飞刀袭来。飞刀朵朵如梅,直奔头盔与凯甲交接处,杨悦的咽喉因骇然之间想要避开“爆竹”,刚好暴露在飞刀之下。

    一捆“爆竹”,一把飞刀。一前一后,夹击杨悦,已是避无可避。

    众人的惊呼未落,却听一声爆喝响起,杨悦突觉被人和身扑倒。但听头顶“啪”得一声巨响,爆竹当头炸开。不用回头,杨悦也知乃是李愔。

    李愔在独孤美儿推出杨悦之时,已是大怒,一跃而起。去扶杨悦。不想独孤美儿掷出爆竹。却刚好被李愔挥臂挡开,及时向上一挑,在空中炸响。

    好险!众人不由心头一松。然而不及落地,却又猛然提起,迅速间又飞到嗓子眼儿里。但见杨悦与李愔身形未稳,飞刀一击未中,却如影随形悄然而上。

    众人来不及惊呼一声。飞刀已到了杨悦面前。然而,飞刀并未停下,只在杨悦面前一晃而过,突然一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路线倒转方向,猛然间袭向蜀王。

    杨悦大骇。惊叫之声未出,飞刀已到了李愔喉头。

    “噗”得一声,杨悦但觉得心头陡然一空,眼前鲜血如泉迸射而出,飞刀正中李愔咽喉。李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喝,已是血流不止。

    空间突然似被定格,那一刻,江面上忽然风停云住。连水鸟儿都已呆住。寂寂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呆呆怔住。

    任谁也没有想到。“阿难弟子”要杀的人竟是蜀王!李愔轰然倒下,甚至来不及哼出一声,已没有了气息。

    血流沽沽,染红了手指,染红了战甲,染红了船板……

    一瞬间,杨悦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按住李愔的喉头,呆呆地,愣愣地望着。四周突然一片沉寂,没有了一丝声响,风声、浪声、喧闹声,似乎一切都已消失,只有血,只有一片血色……

    怎么可能?蜀王怎么可能会死?“阿难弟子”要杀的人明明是杨悦,怎么忽然变成了蜀王?众人不解,杨悦更是不解……

    杨悦不解地盯着眼前一幕,似是根本没有明白,或者根本不能相信。

    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是蜀王,他还有很多岁要活。历史上吴王或者会被诬陷至死,而蜀王顶多不过是被流放巴蜀一带,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死去?

    杨悦不解,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刚刚她还在说,此事一了,她要拐了他走。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开了一切,想要跟他在一起。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他不是说过,要永远跟她在一起么?他不是说过,要与她一起看江上明月么……

    他怎么可能会死?

    杨悦纳闷地皱眉,深深地看着李愔,无语无泪,不解地双眉狞在一起,已聚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已如石化!

    “你说要杀的人是她,不是他,你,你,骗我……”一声长啼,独孤美儿忽然如疯了一般扑向“阿难弟子”。

    独孤美儿的哭声划破长空,突然惊醒空间,惊醒了众人。

    空气突然流动起来,江面上一片怒吼。东天王已如飞箭一般纵向“龙舟”;众禁卫也已弃舰,飞身跃起,向“龙舟”扑去。三十万水兵,万箭齐举,虎视眈眈……

    “我已经放了你,你莫要再来找死!”“阿难弟子”一声冷笑,劈手一掌,将独孤美儿掀翻在地,长剑挥出,指向独孤美儿心脏。

    然而,没有人再惊呼,似乎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再去理会独孤美儿的死活,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在李愔与杨悦身上……

    夕阳已落,远山渐隐,江面上渐渐暗了下来。

    “公主,公主……”东天王用力去掐杨悦人中,使劲摇晃杨悦肩头。

    许久,杨悦嘴角才抽搐几下,眼中闪出一丝一丝血光,艰涩地转动一下眼球,突然望着东天王,木然呆问道:“蜀王……死了?”

    东天王微微点头,不忍再看下去,缓缓眯起双目。

    “哈哈哈——杨悦,滋味如何?”“阿难弟子”的长剑停在独孤美儿心口,并未刺下,转头望向杨悦,高声狂笑。

    “滋味如何?”杨悦一点一点抬头,转向“阿难弟子”,一时似是没能想明白“阿难弟了”言下之意,只怔怔地喃喃重复着“阿难弟子”的话。

    七年了,她来到大唐七年了,她认识李愔也已七年了。从第一次在宫中遇到,她便知道李愔喜欢她。他为了她不惜跟高阳翻脸,为了她与柴令武作对,为了她,他曾经疯狂,甚至为了她的一句话,去作了英雄……

    可她呢?她喜欢过他么?从一开始她便告诫自己不可以喜欢他。她跟他一起,一直是利用他作挡箭牌。利用他建天下书社……然而。她真的不喜欢他么?不喜欢他,为何看到他与蜀王妃在一起,她会茫然失措,一心只想消失;不喜欢他,为何看电闪雷鸣中冲出的那员白袍小将,会砰然心动……

    方到此时,杨悦才真正的明白。或许很早以前,在自己告诫自己不可以喜欢他的时候,她便已经在喜欢他。她只是一直在逃,一直在逃避……便是最后那一句“拐了你走”,若非那时那境,或许她也不会脱口而出。

    七年了。他追了她七年,她却从未真正说过一句,她喜欢他!

    是啊,滋味如何?方到此时,杨悦才感到痛,食心啮骨地痛……

    “贱人,是你害死了蜀王,是你害死了蜀王……”独孤美儿在“阿难弟子”的剑下。喘着粗气。怒目杨悦。若不是剑抵在胸口,她或许早已扑上去。将杨悦撕咬成纷粹。

    是我害了蜀王?摹然,杨悦嘴角裂出一丝惨笑。或许独孤美儿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她,便不会有换人质这个自作聪明的主意,蜀王也不会陪她过来,更不会死去;如果没有她,“阿难弟子”或许根本不会叛乱,更不会有这场平叛;如果没有她,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蜀王甚至不会成为英雄,他的一生大概只是在玩乐中渡过,不会如此痴念自己,也没有痛苦,或许此时正在家中拥着娇妻美妾;如果没有她……这一切一切都会如历史一样地正常。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是自己改变了历史,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杨悦第一次感到自己来到这里,来到这个时空,原来并不好玩。

    “啊——”突然一声异样的嘶吼,如困兽、如霹雳,撕云裂空。江水滔浪声中,杨悦仰头怒吼,悲痛如洪水一般,扑面而来……

    “住口!”冯文瓒大怒,已纵上龙舟,直愣愣瞪向独孤美儿,怒喝道,“如果不是你想炸死隋国公主,蜀王岂会连一个飞刀都躲不过。是你害死了蜀王!”

    冯文瓒双目痛红,恨不得将独孤美儿一掌劈死。挥刀已向身边的弥勒“金刚”猛地砍下。龙舟上一片大乱,薛仁贵等人也纵上了龙舟,与弥勒“金刚”战在了一起。

    弥勒“金刚”刀抢不入,众禁卫似是早已忘记,只猛力急冲。一片惨叫呼喊,众禁卫被“金刚”连连抓伤,不多时,已是一片血海。幸亏薛仁贵等人与弥勒魔兵有过数次交手经险,一阵痛呼过后,在薛仁贵的指挥下,众禁卫开始清醒过来,避开魔兵双爪,或者急攻下盘,也或者猛立撞向“金刚”,将其击倒,或者抱在一起,直接坠入水中,到也不至于完全不堪一击。

    弥勒“金刚”一时虽然没有落败,然而越来越多的卫士纵上龙舟,“金刚”虽厉,却架不住人多。何况龙舟渐渐不能支撑这许多上来,开始一点点下沉……

    “住手!杨悦,你再不让他们住手,我就一剑杀了她!”“阿难弟子”见势不妙,剑尖向独孤美儿的心口刺下几分,高声叫道。

    杨悦依旧抱紧蜀王尸身,望着李愔的面孔,痛如潮水难以自抑,没有哭声,泪却已如雨下。

    “公主,要不要救她?”听到“阿难弟子”的威胁,东天王皱了皱眉,向杨悦问到,见杨悦没有反应,只好在她耳边猛然大吼。

    杨悦浑身一震,稍稍清醒过来。缓缓抬头,布满血红的双目看向“阿难弟子”与独孤美儿,许久似是才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你放了她!”沉吟片刻,杨悦向“阿难弟子”沉声道。转头向薛仁贵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停战。

    “公主,何必再管她死活!她与女贼是一伙,刚才拿爆竹想要杀你!”薛仁贵义愤地道。

    “我来本是换她。”杨悦缓缓地摇了摇头,似是没有力气多话。

    薛仁贵迟疑一下,终是向众禁卫示意暂时停下,却兀自愤愤地道:“好,看在她怀了蜀王子嗣的份上……”

    “怀孕?哈哈哈——”独孤美儿突然一声狂笑,尖声叫道,“谁要你救!谁要你假惺惺。我没有怀孕,我不用你救!”

    “没有怀孕?”众人一齐惊呼,面面相觑。

    “我没有怀孕,我是骗他。我根本是在骗他……”突然间。狂笑之下,“阿难弟子”忽又转为嚎啕大哭,“我,我,我是他的王妃,她却根本看也不想看我。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否则我早已为他生儿育女……杨悦,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非要跟我抢。蜀王至今没有子嗣都是因为你害的……呜呜,他死了,却什么都没有了……杨悦,我恨你。你为什么非要抢蜀王……你要抢就抢去,可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你偏偏又不肯嫁他,为什么,为什么?七年了,他甚至连家都不肯回,我是他的王妃,可他不肯。我…..呜呜。我想给他生儿子又怎么生…….”

    “公主莫再去管这个疯女人!今日咱们非要将龙舟捣毁,杀了女贼。为蜀王报仇!”冯文瓒嘶声喝道。

    杨悦看了看独孤美儿,再次摇头,道:“你们先带她走。”

    “谁要你救,谁要你救!杨悦,我不会领你的情。蜀王死了,你不用还假装好人作什么?蜀王死了,难道你还会跟我抢?我到要看看你如何再跟我抢……”

    突然,一阵狂笑,独孤美儿猛然向“阿难弟子”的剑上撞去。“阿难弟子”想要缩手,却被独孤美儿死死抓住剑刃,狠劲刺下。

    一片惊呼。

    “我要去找他,你敢么?哈哈…..你敢一起来,咱们到地下,再去抢……”独孤美儿的笑声越来越低,渐渐地停了气息……

    杨悦呆住,众禁卫呆住,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当场。任谁也没有想到独孤美儿看上去楚楚可怜,死的竟会如此惨烈。众人心下不由一阵唏嘘,任谁也不由叹息一声,蜀王妃虽然不可饶恕,对蜀王却也是一片痴心。

    “哈哈哈——”“阿难弟子”长声大笑,斜睨杨悦,高声道,“怎么样,杨悦,你是否也去地下找蜀王?”

    “要去也要先清理了你!”突然间,杨悦一声闷吼,一枚霹雳弹摔出。“阿难弟子”所在之处,轰得一声,一阵烟雾腾起。龙舟一阵大震,宝座炸飞,船板炸飞,哗的一阵巨响,船板裂开,水渐渐满起……

    什么不用霹雳弹,大怒之下,杨悦早已置于脑后。何况她说过的是“只要别人不先用爆竹,她决不先用霹雳雷”,如今独孤美儿已用了爆竹,她如今用霹雳雷已算不上违誓。

    然而,就在杨悦摔出霹雳雷的一瞬,一道白影如魅,将“阿难弟子”突然拉起,纵身一跳,跳下了船板。船边不知何时泊了一只小舢板,白影卷着“阿难弟子”稳稳落在了舢板上。

    “豫之?怎么是你!”杨悦看清那落到舢板上“白影”,却不由惊呆。

    那人竟是在西域失踪已久的杨豫之!他怎会突然出现,又怎么混在了弥勒教中。杨悦刚才明明看到“白影”正是“阿难弟子”身后的一名白衣教徒。不由不解地望着杨豫之,莫名惊诧。

    “开船!否则我杀了她。”杨豫之却并不看向杨悦,反一声低吼,手中横刀架在“阿难弟子”颈间,向舢板上的另外一个白衣人沉声喝道。

    “杀她?”杨悦不仅再次呆住。自己要杀“阿难弟子”,杨豫之明明救了她,为何又要“杀她”?他到底是在救人,还是想要杀人?或者说只是以“杀她”来要挟舢板上的“白衣人”?

    挟舢板上的“白衣人”转过头来,竟然是武权。听了杨豫之之言,武权吓了一跳,忙去摇船。然而匆忙之中,竟然不忘向杨悦恭身一礼道:“少主,我先去了。”

    看来这舢板乃是“阿难弟子”让武权早已备在此处,准备逃走。然而杨豫之怎会救“阿难弟子”,又怎会“威胁”“阿难弟子”?

    杨悦莫名其妙,却也只好眼睁睁看着武权越去越远。实在是龙舟被霹雳雷炸裂,已摇摇欲坠。江水很快溢上来。众禁卫与弥勒教众皆无心再打,纷纷逃命。

    众禁卫忙着纵回其他战舰。众教徒却是纷纷跳入水中,水流湍急,被江水裹卷,向下流急去。众兵卫担心误伤自己人,不敢尽情放箭。天色又暗,江上几乎已看不太清楚。众教徒不久便被江水冲走,不见了踪影。便是武权摇的小舢板,摇摇晃晃,却在众战舰缝隙中,东飘西荡,冲出了包围圈,顺流而下。(未完待续。)

第372章 真正“武则天”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狂风呼呼,水流汤汤,江面上一片漆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火把明灭中,杨悦脸如沉水。眼见江水要将龙舟淹没,众禁卫抬了李愔尸身往主战舰上去。杨悦一声不吭,只狞住双眉望向远处,火光映在眼中,直如火苗攒动,越来越大,渐渐地变成一团火球。

    “公主,想去追那女贼?”

    黑暗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虽看不清来人面目,杨悦却已听出是张天师张恒的声音。不知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竟然架着一只小舟飘到了杨悦面前。

    杨悦想也未想,便跳下小舟。江水湍急,滚滚而流,小舟飘飘摇摇,似是要被江水冲散一般,直如一只落叶俘在浪尖,摇摇晃晃,顺着急流而下,转瞬不见了踪影。

    “公主,公主……”众禁卫急声大叫。黑暗之中,却哪里还有回音。

    “公主准备到哪去追?”黑暗之中,张天师双目却亮如星辰,闪闪发光。

    “雷塘。”杨悦沉默片刻,闷声道。

    “好来——”张天师嘻嘻答应一声,似是早已料到什么。不过笑了半声忽觉不妥,忙敛了笑容。见杨悦沉脸矗立船头,不声不响,也不再多话,只专心去摇船撸。

    黑暗之中,竟不知他如何能辩识方向,小船在浪尖上飘荡不久,忽然渐渐平稳下来,想是进了内河航道,再过大约半个多时辰,小舟忽停。

    “到了。”张恒悄声道。

    阴云散落,几点星光缀上了空中,四下一片黑寂。借着星光点点,凝神看时,却也能够看出是到了一处桥头。那桥正是当日杨悦见到隋炀帝弹琴的地方,果然是到了雷塘。

    “你到底想怎样?”黑暗中,一个女子冷冷地声音突然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张恒听到声响,禁不住再次笑道:“公主当真神机妙算,女贼果然到了这里。”

    杨悦并不答话。只悄声上岸。向那声音发出之地缓缓走去。

    琼花满园,到处都是琼花飘落的花瓣与香气,直如落雪一般,反能映衬出地上人影。影影绰绰中,隋炀帝的墓碑前,隐约有两个人。两个人影交在一起,远远望去。似是一对情人拥抱在一起。然而,星光下刀光闪动,杨悦看得清楚,那女子项间横着一把短刀,正是杨豫之挟持了“阿难弟子”的身影。看来杨豫之不是要救“阿难弟子”,而是真心想要杀她。

    只是杨豫之即然想要杀“阿难弟子”。为何又会出手从杨悦手中救下她?一路劫到此处,却还不曾动手,到底为何?

    还有武权去了哪里,怎么不见踪影?

    杨悦心下沉吟,忽听一声嘶吼传来。

    “白齐齐格死了!”是杨豫之的叫声,声音里充满悲伤、怒愤与哀痛,然而更多地却是激动。

    白齐齐格死了?杨悦心中一滞。难怪杨豫之会如此激动,原来是白齐齐格死了。只是白齐齐格死了。关“阿难弟子”何事儿?难道是她杀了白齐齐格?然而在西域之时。“阿难弟子”大有搓合白齐齐格与杨豫之之意,又怎会杀了白齐齐格?

    “她死了?”“阿难弟子”似是微诧。然而转瞬却又冷哼一声道,“她死便死了又怎样?”

    “怎样?”杨豫之大怒,“她是因你而死,我今日要你为她偿命!”

    “偿命?!”“阿难弟子”忽哈哈大笑,“就算我杀了她又怎样?她母亲本是弥勒教人,她也算是半人教徒,我乃弥勒圣女,若杀她不过是她的荣幸!”

    白齐齐格的母亲是弥勒教人?杨悦闻言不由再次怔住。突然想起当日在西域圣城见到天下书社的报刊,只五日之期,心下曾暗暗奇怪天山圣城的消息传递何以如此快捷。却原来在“安西都护府”早已安排了这样一名“棋子”。难怪如此!也难怪白齐齐格与龙比格交好,却原来还有这层源渊。杨悦心下微叹。

    然而“阿难弟子”将杀人说成“荣幸”,到是令杨悦暗自吃惊。她知道圣城的情况,弥勒教中人向来不分等极,只称兄弟姊妹以为平等,却原来不过是个这般平等法!

    “混蛋!”杨豫之狂怒,猛然捏住“阿难弟子”下颌,手中用力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她捏碎一般,喝道,“发现你们山洞中暗道的是我,与她无关。你们为何不杀我,反杀了她?!”

    山洞里原来有暗道!杨悦心头微动,知道杨豫之所说的山洞定是天山牧场的山洞。杨悦曾到过那里,知道山洞之中有一条暗流,奔腾而下,不知流向何方。莫非那儿也是通向天山圣城的洞口?杨悦心思转念,许多事情豁然开朗。“飞驿”再快,终是最先到达“交河城”,自交河城到天山圣城,杨悦走过的出口却需要三五天的功夫,圣城又怎会出现“新鲜”的“天下新闻”?若是天山牧场直通圣城,自是另当别论。甚至不用走路,只要将“消息”投到水流之中,便会传到圣城,的确是个绝妙的方法。想来那天山牧场的颉罗牧长也是弥勒教人,难怪对白齐齐格如此垂爱。

    此事杨悦虽未亲见,的确也猜了个**不离十。当日杨豫之之所以不肯离开天山牧场,正是因为“阿难弟子”在天山牧场附近突然消失,杨豫之直觉其中定有古怪。果然,经过仔细观察,杨豫之终于发现端倪,天山牧场的山洞竟然直通天山圣城。

    也是此处太过隐秘,平日不会有人注意,颉罗牧长才会不小心被杨豫之发现。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用来传递消息的水流通道,杨豫之竟敢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更没想到,白齐齐格看见杨豫之跳下水流,情急之下竟然也跟着跳了下去。

    水道的另外一头,自然是到达圣城。二人被急流裹卷,不久便闭过气去,好容易冲出水道,等侍他们的却是一张铁网。那原本是接收“信息”的网,却突然收到两个人,到是让圣城着实沸腾了一把。

    自从昆仑山中的圣城被李靖所灭,天山圣城对于出入口的秘密最是看重。没有人相信杨豫之自己能找到圣城。因而白齐齐格与她母亲便遭了大殃。最终。白齐齐格与母亲被一并处死,杨豫之因晕迷不醒多日,虽免去一死,只是从此被圈在圣城作工不得外出,因而许多年来,竟失去了踪影。

    郭孝恪自是隐约感到白齐齐格母女真正身份,因而对她们母亲的失踪竟只字不提。所以李愔在西域之时,找不到杨豫之下落,对白齐齐格也是半点不知。

    好在杨豫之足够隐忍,多年过去,终于寻得机会逃出,一路追查到“阿难弟子”下落。混在江南弥勒教中,竟然没被发现……

    “阿难弟子”被杨豫之捏得下颌几乎碎裂,痛得死去活来,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杨豫之见她不答,心中更加狂怒。一声悲鸣,横刀在星光下闪出一抹冷光,猛然向“阿难弟子”颈间抹去。

    杨悦禁不住要“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张天师却猛然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禁声。指了指墓碑一侧。猫腰蹲着一人,手中长剑并未出鞘。正凝神注意杨豫之动态,似是随时准备上去解救“阿难弟子”。

    “是武权?”杨悦低声道。

    张天师点了点头,笑道:“他自是在保护女贼,见她被杀还不曾出手阻止,想来杨豫之定然杀不了女贼。那女贼十分狡诈,没准跟公主一样,也穿了什么刀抢不入的凯甲。”

    刀抢不入?若非认定自己能刀抢不入,李愔怎会被自己连累?杨悦心头刺痛,面上不由一阵抽搐。张天师也知失言,急忙闭嘴,凝神去看对面。

    见那“阿难弟子”并不挣扎,眼中反闪出一丝诡秘的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道:“好!算我欠你的,如果你想杀我,尽管来吧,我宁愿死在你的刀下……”

    宁愿死在杨豫之的刀下?杨悦心头狂震,突然间,神色一凝,死死盯着“阿难弟子”,竟一动不能再动。

    再看杨豫之的手臂突然似是不听使唤,不自主地抖动起来,而且越抖越是厉害,横刀明明抹向“阿难弟子”咽喉,不知怎么,反而向外抖移几分,距离越来越远,竟是怎么也砍不下去。

    不知何时,下弦的月光升起,如同一块被掰了半边的银饼,发出清冷的光,照在静寂的夜,静寂的池塘,静寂的桥头,静寂的呆立在墓碑前的几个人影的脸上。

    “原来是你!”不知过了多久,杨悦突然一声大吼,惊声叫道,“你是武照!原来你是武照!”

    “阿难弟子”原来是武照,真正的“武则天”!难怪会称“女皇”!

    刹那间,杨悦只想大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她本以为武照因被自己所“误”,早已香损玉消。这许多年来,她为此内疚自责。正是因为这份自责,她甚至明明知道被西天圣母利用来要挟李二郎,竟也不忍心点破,甘心做了她的女儿……

    然而,万没有想到武照竟然还活着。而且竟然一直便在自己左右。这些年来,“阿难弟子”虽近在咫尺,杨悦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原以为不过是弥勒教的“怪”规定,原来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认出。也是那“阿难弟子”的声音刻意的又冷又硬,与武照的温柔娴静大相迳庭,才令杨悦从来没有联想到她竟是武照!便是刚才,虽然暴雨过后,彩装已被冲洗,然而“阿难弟子”一直面带轻纱,杨悦一直看不到她的真正面目。便是此时,“阿难弟子”的面纱不知落在了何处,然而黑暗之中,杨悦却依然看不清她的面目。

    千头万绪,一时拥上心头。杨悦竟不知如何心情。怔怔地望着“阿难弟子”不知是喜还是悲!

    难怪杨豫之看到她会异样,在西域之时,便一直追着找她……能让杨豫之如此激动之人,只怕天下再没有第二人!

    杨豫之的刀还在不停地抖动,“阿难弟子”听到杨悦的叫声,身子陡然一僵,张开双目,望着杨悦一步一步从暗处走来,眼光一闪,冷冷地讥诮道:“是你太笨。竟然认不出是我……”

    “是啊。我早该认出是你。”杨悦嘴角不由渗出一丝苦笑,喃喃道,“如果不是你,豫之怎会从我手中救你出来?如果不是你,当日在梅林之中,怎么可能出现‘武照’的鬼魂?可笑的是,那个时候我竟以为自己不过一时恍惚花了眼。一直以为你死了。至今都在内疚……”

    杨悦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她原本以为因为自己的乱点鸳鸯,打乱了历史,让武则天爱上了“小混混”,才不得不另造了一个“武眉儿”。却万没想到真正的“武则天”原来喜欢的人竟然一直是李治……

    “早知是你,何必如此?” 杨悦突然觉得历史给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不由苦笑不得,长叹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会助你进宫,助你当上皇后,甚至助你当上女皇……”

    “助我?你肯助我?哈哈——”“武则天”狞声大笑,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

    杨悦不禁苦笑。知道不会有人相信。然而唯她知道。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是“武则天”!原本是她一心想要完成的“事业”!原以为自己在还原历史,却没想到自己亲手打乱了历史!自己不遗余力打造的“武则天”死了。而真正的“武则天”却一直就在身边。被自己逼着变成了另外一个“女皇”!

    许久,“武则天”才停下了笑声,恨恨地道:“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你,我早已入宫,或许今日我早已成了皇后。我自小喜欢他,你应该知道原因。他是晋王也好,他是太子也好,他是当今陛下也好,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你以为他会感觉不到,会无动于衷么?都是因为你,是你夺走了他。他才不肯要我……你竟然说要助我?你竟然敢说想要助我?哈哈——”

    “不论你怎么想,我的确真心想帮你。七年前,自知道你是武照,我便一直想帮你入宫。”杨悦望着武照,无奈地道,“不信你现在若肯跟我回去。我也定会好好规劝陛下,让她务必册封你为皇后……”

    “你劝陛下?哈哈哈——你凭什么便能劝得了他?”“武则天”再次疯狂大笑,然而笑声却越来越凄厉,到最后竟然比哭声还要凄厉万分,“他明明知道咸池殿中弹琴的人是谁,明明知道……”

    咸池殿中弹琴的人是谁?杨悦一呆。是啊,武眉儿不会弹琴,又怎会夜夜以琴声引李治前去琴室?

    突然杨悦心头一动,想起那日在咸池殿琴室,“阿难弟子”指责自己是凶手,被李治斥责,“阿难弟子”失望之余,临走时突然拨动琴弦,向李治问道:“你将置我于何地?”。

    原来那人是“阿难弟子”!原来那个时候“阿难弟子”是在告诉李治,咸池殿琴室中弹琴的人不是武眉儿而是她。也就是说,咸池殿中侍寝之人不是武眉儿,或者不只是武眉儿……

    “你,你与他……”杨悦结结巴巴地望着武照,一时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是!你笑吧,你尽情地笑吧!”惨笑不止,武照怒目之中闪出道道绝望,“他明明知道,却对我说…….”哽咽在喉,武照再也说不下去。

    李治明明知道武照早已跟他在一起,难怪当时脸色极是难看。然而他却依旧说:“朕只爱一人,再无他想……”

    难怪“阿难弟子”会惨叫一声,掩面而去,一怒之下到了江南造反。

    难怪“武则天”会如此恨杨悦,原来她夺去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所以你想让我痛?!所以你杀了蜀王,而不是我,就是想让我痛!”杨悦睁大眼睛盯着武照,眼眦欲裂,泪水止不住夺框而出。然而无论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蜀王死了,杨悦痛极,然而面对武照的疯狂大笑,更多的是怒!

    “不错!我就是要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武则天”哈哈大笑。

    “不过很可惜!”杨悦咬紧牙关,怒目武照,突然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不杀我,你还会有机会?”

    机会?“武则天”心头一凛。是啊,杨悦不死,她哪里还有机会?然而杀了杨悦,她又岂会还有机会?!

    “你以为你不杀我。他会对你心存感激?”杨悦继续一字一句。冷冷道,“你以为你为他做了这许多事儿,他会感激?会觉得你对他有用,会可怜你一片痴情?”

    “你,你,”摹然,“武则天”浑身一震。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勾引诸王造反,不过是想为他清除所谓‘隐患’。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到东南叛乱,实则与长孙太尉早有默契,或者根本就是他派你来此!” 杨悦突然一声狂吼。戚然狂吼,“长孙无忌答应过你什么?皇后?还是嫔妃之位?”

    “你,你怎么会知道?”“武则天”骇然望着杨悦,月光照在杨悦冷峻的面孔上,发出冷峻的光芒。摹然,“武则天”眼中闪出一丝慌乱,双目突然露出求助的眼神,转而望向杨悦身边的张恒。

    张恒却笑嘻嘻地看看杨悦。又看看她。并不多话。

    “只是很可惜。即使你为了他,杀了蒋王。杀了蜀王,立了‘大功’,可他依旧不会爱你!有我杨悦在,你便不必再痴心妄想!”杨悦突然眯起双睛,断喝一声。忽侧目看向张恒,道,“他即请了你来助我,今日你就为我做个见证!”

    他是谁?谁能请来张天师助杨悦?杨悦指的是谁?

    “原来瞒不过公主。”张恒突然嘿嘿一笑,清了清嗓音,高声道,“的确是陛下让我来助你。不过陛下还有口谕:隋国公主即使不肯嫁给朕,朕也决不另娶她人,那怕后宫一直空着,朕也不再另娶。”

    陛下口谕?李治怎会有这样的口谕?杨悦一怔,去看张恒。她虽知道张恒是因李治而来,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口谕!

    当年在五台山张恒与李治有过过命之交,竟一见如故,成了好友。所以张恒当日说有人请他来助杨悦,杨悦已知定是李治所为,否则他人只怕还请不动这个小天师。至于李治怎么会有这样的口谕,想来不过是张恒的小儿玩笑之语。然而,口气却也像极了李治。

    去看“武则天”,已是面如死灰,瞬间苍白无色,冷月照在面上,一阵死寂,许久才哆嗦了一下,喃喃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太尉不过是想利用我,何时又曾真心想帮我。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说到“痴心妄想”四个字,“武则天”已止不住泣不成声。

    “痴心妄想?”突然,另外一个声音也呆呆响起,“你是痴心妄想,那我呢?我算什么?!”一声嘶吼,喃喃之语骤然如被引爆,炸裂开来,“我又算什么?!”

    杨豫之一声怒吼,横刀不再抖动,重又架回到“阿难弟子”项间。

    月色冷清,琼花似梦,雷塘寂然无声。

    是啊,杨豫之算什么?从一开始,武照喜欢的便是李治,而不是他,他不过是她利用的对像。

    呆愣片刻,杨悦心下不由苦笑。事情却也再明了不过。武照自小喜欢李治,然而她却自小与郭氏定亲。她之所以跟杨豫之“约会”,让杨悦以为他们相爱,不过是一场苦情计。这场苦情计中利用的当然并非杨豫之一人,还有杨悦。当日,如果不是李世民突然下诏“武二娘”入宫,杨悦被迫答应“代嫁”,或者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郭氏入京接亲之时。杨悦这个武家的干女儿,如何会坐视自己一手促成了“姻缘”而不顾?原来,或者杨夫人早已知道女儿心事,之所以收杨悦做义女,也正是为了此事儿。以杨夫人的心性,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郭家?

    杨悦苦笑着去看杨豫之,不由同病相怜。杨悦代武照入宫了,郭氏又来接亲,杨豫之只好做了“替死鬼”。难怪武照不肯跟他私奔,反借他之手杀了郭孝慎。杨豫之死里逃生,流放千里。而武照却从此脱身,换了另外一个身份,一个与郭氏没有婚约的“陈娘子”身份……

    “你,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一枚棋子而矣。”杨悦苦笑着摇头,心中如此道,却并未说出口来。实在是杨豫之面上的悲伤,已令她不忍再多说一个字。

    下弦的月亮,还未来及变成弯弯如刀,悄悄地挂在雷塘的琼花枝头。花影映在墓碑之上,泛起几点清冷的月光,如冷眼一般闪烁。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你为何要骗我!”杨豫之因狂怒而变形的面孔,变得异常狰狞。

    “是我骗了你。可谁让你痴心妄想,是你自愿……”武照忽然狂笑不止,然而笑声却比哭声更加凄厉,面上狰狞比之杨豫之还要更甚。

    “谁让我痴心妄想?是我自愿?”突然,杨豫之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自问,许久,忽然一声长叹,喃喃道,“没错,是我自愿,我又怨得了何人?”

    横刀缓缓垂下,杨豫之似乎已全身脱力,几乎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缓缓转头,不再多看武照一眼,转身而走。

    “站住!”武照狂笑忽止,叫道,“你不是要为白齐齐格报仇么?”

    “报仇?”杨豫之并不回头,只愣愣地呆立片刻,喃喃道,“她,她不过也是痴心妄想之人而矣,又何来什么仇。是我欠她的,与他人无关!”

    “与他人无关?!”武照怔怔地重复道,似是被重锤击中,见杨豫之转身欲走,突然飞身拦在了他的身前,“可你与我有关。”

    “你还想怎样?”杨豫之皱眉,怒视武照。

    武照突然笑了,温柔一笑!一瞬间似是回到从前,那个温婉娴静的武照,那笑容如花开绽放,直开到人心底深处。杨豫之狞在眉头的川字,如冰川渐渐被它融化,嘴角竟不自主地随之一笑。

    “你看,你还是笑了。”武照忽抬手抚向杨豫之的面庞,“是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请你原谅我!”

    原谅?!杨豫之浑身一震,不自主地再次一阵颤抖。眼中突然有了亮光,盯向武照,喜道:“你,你…….”

    然而,“你”字并未说完,杨豫之骤然一凝,仿佛突然又被冻住,竟一动不能再动。

    “我不想欠你的,死在你的刀下,我再也不欠你……”不知何时,武照竟抓住了杨豫之的手腕,手中横刀用力一抹,喉管立断。

    武照说完最后一个字,猝然倒下。喉头沽沽,血流如注,染红了白衣,染红了一地的琼花与月光……

    “不!”一声炸雷,杨豫之突然弃刀,掩面而奔,如疯一般,转眼失去了踪影。

    任谁也没有想到武照会自杀。便是武权也没有想到,他本一心想寻找机会救下武照,怎料武照被杨豫之放开,反又死在杨豫之刀下!

    杨悦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住武照的喉头,一瞬间,似乎再次看到李愔倒到血泊之中,竟呆呆地怔住……

    “你还是杀了她!”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个长发白衣女子如飞鸟一般掠了过来,盯着杨悦冷冷地道。

    我杀了武照?是啊,我的确想杀了她,为愔报仇!杨悦一滞,竟忘记了辩白,只机械地回头看向长发白衣女子冰冷的面孔,呆呆地叫了一声:“母亲!”

    “谁是你的母亲!”又一声春雷炸裂。

    杨悦突觉身子一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杨悦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整个人被掀起,身子向后猛然撞到墓碑上,墓碑嘎然而断,杨悦的身子却并未停下,继续向后如箭一般飞出……(未完待续。)

第373章 原点

    掌风过处,满地琼花飞舞,月光下,花瓣裹卷着杨悦,如一道飞虹,甚是好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是杨悦早已半点感觉不到,掌力加上墓碑的大力撞击,杨悦只觉前心后背皆是生痛,喉头一阵发甜,张口欲呼,却“哇”得一声,鲜血如链狂喷而出,染红了满天飞花,她连哼都未来及多哼上一声,已闭过气去。

    “啊——”与此同时,几声惊呼传来,四道身影先后从四面扑来。

    其中两道一左一右自不远处的琼花林里冲出,如同西天圣母一样白衣素服,一身弥勒教众装扮。一个身材极是高大,另外一个虽然个头不甚高,却极是精干。月色冷凝,照在二人面上,竟是李二郎与玄奘法师。

    两人显是尾随西天圣母而来,只是没有想到西天圣母竟会向杨悦突下毒手。大惊之下想要阻止却已不能。

    然而在李二郎与玄奘法师二人扑出之前,已先有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身扑上。

    “砰”得一声巨响,最先扑过来的白影距离杨悦最近,赶在西天圣母双掌到达之前,挡在了杨悦前面,硬生生接住西天圣母双掌。只是杨悦已被掌风击出,撞断了墓碑,又直直地撞向陵丘。陵丘不高,却是一座小山,杨悦已受内伤昏死过去,若再撞到陵丘之上,只怕便要筋骨齐断,四肢不保。幸而那道黑影脚下步伐虽怪,身形却极快,飞身扑上,刚好赶在杨悦撞到陵丘的石桌之前将她生生抓住。

    “武权,你想造反么?”西天圣母冷冷地扫向眼前的白影,声调不高,却已是不怒自威。

    抓住杨悦的那道黑影乃是张恒。接住西天圣母双掌的白影,闷哼一声,摇摇欲坠,却兀自咬牙坚持,正是武权。虎毒尚不食子。任谁也想不到会有此变数。只除了武权抢先一步,张恒是见到杨悦被击飞之时,才知不妙。

    “砰”,再次一声大响。却是武权来不及答话,已身如飘絮,跟在杨悦之后,轻飘飘地飞出。却重重落下,翻滚几下,方才停住。

    转瞬之间,西天圣母接连击飞杨悦,又击飞武权,兀自怒火如炽。双掌齐出,又向杨悦大力击去。

    “你这个疯婆子——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一声悲鸣,李二郎恰好扑到,身在空中,双掌已大力拍出,如海啸一般连绵而来。一瞬间,李二郎只觉万念具灰,别里却还顾得这些。只怕恨不能要与西天圣母同归于尽。

    西天圣母但觉一股热浪冲来。想要回身接掌却已不能。只好猛然收了双掌,护住心脉。眼见李二郎盛怒之下。一掌击中,便是一头壮牛只怕也会被生生拍成粉碎。

    “砰”,第三声巨响,又有一人飞出。不是西天圣母,却是从右面扑过来的玄奘法师,接了李二郎重重一击,飞出丈许才稳住身子。

    “你做什么!”李二郎又惊又怒,不解地望向玄奘法师。

    玄奘法师不敢多言,急忙气沉丹田,运力压住心头烦恶,许久才勉强将气血咽回,饶是如此,嘴角还是渗出一丝血迹。

    西天圣母却已稍稍透过气来,咳喘几声,忽又发出一串狂笑。

    李二郎大怒,再次运掌如风,连绵而来。西天圣母狂笑之下,来不及提起真气,干脆不闪不避,只待毙于李二郎掌下。

    “砰”,第四声世响。玄奘法师再次飞身而上,接住李二郎双掌。

    “你——”李二郎大骇,想要收住掌力,却已不能。

    “二郎,快去看悦儿伤势……”一口鲜血喷出,这一次,玄奘法师摇摇晃晃倒退几丈,砰然坐倒在地。

    “悦儿——”李二郎一怔,猛然惊醒,飞身纵向杨悦。

    杨悦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张恒运指出如风,早已封住杨悦心脉。李二郎运力抵住杨悦命门,将内力源源输送过来,却止不住杨悦气若游丝,越来越低。

    “少主,我……我……没…..”不远处,传来武权微弱的气息,用尽全力却已说不完整一句话。

    张恒忙走过来,封住他的穴脉止血,示意他不必多话,点头道:“你没有背叛公主。你只是拿了经书,并未将传国大宝一并拿去。以公主的聪明,自然早已知你心意。否则她又岂会信你,来雷塘找你。何况是你带她来此,找到传国大宝,公主又岂有有所误会……”

    武权眼中一亮,嘴角微动,想笑却没有笑出,只掀动了几下,便再也一动不动。

    月笼轻纱,夜色迷离,一地琼花在随风中轻舞。如斯之夜,原应轻歌曼舞。然而空气中,却到处弥漫着丝丝血气,只闻到死亡的味道。

    “谁要你来多管闲事。”西天圣母看了一眼玄奘法师嘴角血迹,冷声道,“你跟他一样,当年你即不肯.......今日又何必多事。”

    当年不肯怎样?

    玄奘法师突然面色微变,望向西天圣母的的眼神一凝,定定说道:“我,我……”许久,忽又颓然叹道,“贫僧一心向佛,还请施主谅解!”

    “谅解?哈哈哈!”西天圣母长声冷笑,“陈祎,事到如今,你还不敢承认。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说当日你不曾对我有情?”

    “阿弥勒佛。”玄奘淡淡皱眉,敛衽道,“有情又怎样,无情又怎样。出家人已是四大皆空,哪里分什么有情无情。”

    “既然无情,今日你又何必多事!”西天圣母突然大怒,“照儿死了,你难道还要胡扯!她姓陈,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蓦然,玄奘眉头突跳,似是止不住浑身一颤。许久才平下心境,终是缓缓说道:“似二郎这般苦楚,圣母难道还觉不够?圣母又何曾对他人有情?二郎对于你不过是一良将,陈祎对于你不过是一个身份。而今,玄奘对于你已无一用处,圣母何必又苦苦相逼!这些年,圣母又可曾真正开心?”

    开心?西天圣母一震,不由暗暗凝眉。是啊,这些年自己何曾真正开心?难道如他所说。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李二郎也好。陈祎也好,或者嫁给武士彟也好。爱,似乎对于自己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大业,父皇的大业,隋室的国恨家仇!才是她的一生都在奋斗的事情。

    为了它,她奉命去勾引李二郎,然而李二郎只肯爱她却不肯为她复仇。得知自己的真正目的,他甚至将她们的女儿悄悄偷走丢失……

    伤心之下,她遇到了一个西去取经的和尚。她并不爱他,却知道他喜欢自己,得知他是南陈后主皇孙,她曾希望与他联姻。可他得知她的计划后,却毅然西去……

    武士彟,一个她根本连喜欢都不曾喜欢的人,她却嫁给他。之所以选择他不过是因为武士彟年事已高且没有正室。她以杨达之女的名义,在桂阳公主与唐皇李渊的牵线下嫁给他。借着“杨夫人”这个身份,她交游长安权贵,的确做了不少事情。特别是武士彟不久便去逝,她从此更是自由。昆仑山中的隋城几乎被卫公李靖倾覆。她却奇迹般的在天山深处又建新城。这些年。弥勒教在她的发展下越来越有起色。然而,许多年过去。父皇的大业,隋室的国仇,依然渺茫,遥不可及……

    她的一生,便这样慢慢消耗过去。情?爱?她当真从来没有爱么?如果没有,为什么她如此希望看到李二郎的痛苦?当年李二郎得知她的真正目的时,对她说过的话,为何至今依旧飘荡在耳边。

    “父亲说的没错,他说你不爱我,只是想利用我,我不信。我不惜与父亲决裂,跟你在一起。直到今日我才明白,父亲说的一点不错。你根本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

    李二郎的凄声大笑,至今无法令她忘怀。

    你根本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哈哈,或许他说得一点不错。西天圣母突然瞳孔收紧,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快意。杀杨悦,是为了给女儿报仇。但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李二郎必会大痛!他痛,所以她开心!

    “悦儿,悦儿……”

    一阵急切的悲鸣,将她惊醒。西天圣母缓缓转头,望向李二郎泣泪纵横的面孔,心头猛然一阵抽动,面上却闪过一丝痛苦的快意,再次长声大笑:“李二郎,你也有今日,你痛吧,哈哈,你痛苦吧,我好开心!”

    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她却骗得他如此相信!自从看到杨悦的第一眼,她已惊讶于杨悦与自己年轻时的七分相似。更难得的是杨悦的性情与她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她认她为义女,第一便是想到用她来骗李二郎。当然,也不泛还有其它目的。特别是看到李世民竟然喜欢杨悦时,她的目的进一步升级……

    可惜,这个杨悦似乎并不好控制。她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可能听从她的安排,她也只好听之任之。幸好,杨悦以为武照的“自杀”与她有关,甘心做了自己的女儿,在认李二郎为父亲这一点上,到是没有让她失望。

    “你,你,你竟亲手杀死自己女儿,你,你简直禽兽不如……”李二郎悲怒交织,一声嘶吼,如山如岳。

    禽兽不如?!西天圣母浑身一震,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是啊,如果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的确是禽兽不如。可她……

    “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西天圣母嘴角不住抽动几下,瞪向李二郎,沉声道,“她不过是一个野丫头,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不过是在骗你。”

    “你,你这个疯女人。你看看这个,敢说她不是你的女儿!”李二郎再次一声怒吼,忽从怀中抽出一物,猛力向西天圣母甩去。

    “梅花包巾?你从哪儿找到了梅花包巾?”西天圣母惊叫一声,望着李二郎抛过来的一个破旧的包巾,突然愣住。然而呆愣片刻,忽又狂声大笑,“哈哈哈,李二郎你恨我,你想报复我,我知道!可你拿这个梅花包巾又能说明什么?当年我亲手做的包巾,裹在女儿身上。你将她抱走,梅花包巾自然会在你手里,你拿它来。以为我便会信了你的鬼话?”

    “疯女人!”李二郎大怒。“这块包巾一直在悦儿手中,你还敢不认?!不只包巾,悦儿的养祖父正是当年我寄养悦儿的老丈。正是因此,我才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当真会被你骗?!”

    “怎么可能?!”西天圣母笑声忽停,突然如避蛇蝎一般,将包巾远远甩开。哆嗦着道,“什么老丈,什么包巾?她怎会是我的女儿!她不过是个野丫头……你骗我?你骗不了我!她的左肩上根本没有什么梅花图案,是我为了骗你,在她肩头贴的金丝花钿。”西天圣母忽又大笑起来,“不信你看一看。只要用力,那花钿便会擦掉……”

    “疯子——”李二郎再次怒喝一声,不再理会她。杨悦软绵绵躺在他的怀中,似是早已没了气息。李二郎紧紧抱着她,只觉心如刀割。

    西天圣母狂笑不止,忽如飞鸟掠起,突然抓向杨悦肩头。

    “你做什么!”李二郎大怒。

    西天圣母不答,劈手撕开杨悦肩上衣襟。一朵盛开的梅花露出。娇艳欲滴。西天圣母急切地用手去抹、用力去抠。然而那梅花金钿似是早已长在肉中,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不可能。不可能!”西天圣母忽然失声大笑,指上用力,尖甲掐进杨悦肉中,血染梅花,更加娇艳,然而,无论如何却也掐不下来。

    “放手——”李二郎骇然怒极,抓住西天圣母手指,用力去扭。然而西天圣母竟然依旧不肯放开,只喃喃地冷颤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指尖紧紧掐住梅花,直欲若不将它采摘下来,势不罢休。李二郎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扭断,却兀自不能将她的手指掀开。

    “阿弥勒佛——”一声长叹,不知何时玄奘法师走了过来,曲指在西天圣母肩头一弹。

    西天圣母手臂骤然一麻,指尖顿然失去力道,缓缓落下。

    “她不是我的女儿,告诉我,她不是我的女儿……”西天圣母回头望向玄奘法师平静的面孔,眼中已尽是祈求。

    玄奘法师缓缓摇头,不忍再看,只轻声道:“此事只怕唯有问一问孙真人。可惜,二郎与我找了他许多时候却一直没有找到。听说……”玄奘法师突然顿了顿,似是咽了一口唾液,不忍再说。许久,才又艰涩地道,“听说是你请了他到圣城去,我与二郎才混到圣城查看,可惜一直却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孙真人,他,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玄奘法师没有再说下去。但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划过,令人为之一寒。突然,西天圣母“咚”得一声倒地,昏厥过去。

    “自做孽不可活……”张恒不知何谓,突然轻声一叹。

    “难道孙真人当真被她杀了?”玄奘法师看了张恒一眼,皱眉道。

    “我虽不能确定,但**不离十。”张恒摇了摇头,黯然道,“当日孙真人已预感不妙,因而才到峨嵋山中躲避。只是没有想到,西天圣母终是比先公主一步将他找到。”

    “孙真人既知不妙,为何不肯去见公主,反而隐身山中?害公主四处去找?”玄奘不解道。

    “此事说来话长,并非孙真人不肯见公主。只是时候未到,孙真人既便是见了公主,告诉一切,想来公主也不会相信,反不如不说。”张恒叹道。

    “不会相信?到底是什么情况,会令公主无法相信?”玄奘纳闷问道。

    “此事儿说来与家父还有些关联,因而孙真人到是向我略说了一二。”张恒回头看一眼杨悦与李二郎,杨悦无声无息,李二郎呆呆地看着她,已是无语无泪。张恒摇一摇头,似是不忍再看,沉吟片刻,忽道,“或许孙真人有意令我今日解惑也说不定。”

    突然正了正神色,说道:“李二郎,你的女儿可是寄养在太行山中?”

    “正是。”玄奘见李二郎呆呆出神,代为回答。

    “可是遭到一场地震?”张恒又道。

    “地震?”李二郎浑身一震,蓦然间,眼中闪如无比的恐惧与悲痛。那场地震,令他失去女儿,他怎会忘记!

    “这就对了。听说当年家父路过太行山,刚好遇上那场地震。而且刚好与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女婴滚落山谷。”张恒点头道,“好在山谷中有一个极大的水潭,家父与那一对老夫妻和女婴落到水中,并未受伤。只是那婴儿体轻。被水流裹卷。向下冲去。下面本是悬崖,幸运的是那女婴竟被一块巨石拦住,未被冲走。但众人落下山谷时皆已昏迷不醒。幸亏两位过路道长将众人救起。家父仗着有些内力,因而不久便苏醒过来,但那对老夫妇与那女婴儿却始终未醒。”

    “未醒?”玄奘微诧,看一眼杨悦,忽然眼中闪出一丝喜意。

    却听张天师接着说道:“不只未醒。那对老夫妇没过几天便去逝了。只是那女婴过了半月,竟然始终未死,却也不曾醒过。”

    “老丈死了?”李二郎神色一滞,喃喃不解,“他怎会死了?他若死了,悦儿又是谁养大?”

    玄奘并未注意到李二郎地异样。却已惊喜道:“不死也不醒?也就是假死?”

    “原来法师也知此种怪事。听孙真人说,这种死法的确叫做假死。”张恒点头笑道,“假死之人,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直如死人。只是身子软弱,却如生人。便如睡着一般,只有一丝气息尚存。”

    “原来如此!”玄奘突恍然悟道。“欲得天机。先至灵台,欲至灵台。必先做到‘心境空灵、意念全无’,原来乃是假死之境。”

    “什么天机?灵台?”张恒反而奇道,“我到是只知‘天机在手、不可泄露’,又怎会先至什么灵台?”

    “你说的天机乃是你家的藏书,与我说的天机不同。”玄奘摇头笑道。

    “有何不同?”张恒奇道。

    “这个……”玄奘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却听身边一人已急切地不耐道:“且不管什么天机。那假死之人,不吃不喝当真能直不死?”回头看时,却是西天圣母不知何时转醒过来,忽颤声问道,“这么说,我女儿一直未死,至今还在……睡觉?”

    张恒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女婴儿一直未死,一直在睡觉。而且随着年月增长,她也渐渐长大。”

    “长大?不吃不喝怎会张大?”玄奘奇道。

    “是啊。不吃不喝怎会长大?”张恒忽然神秘一笑,“听说道家有一种法术,能将人送到另外一个时空,她若在那里成长,因而这里也会同时成长。”

    “飞天遁地!”玄奘与李二郎、西天圣母三人同时惊道。

    “不错,正是飞天遁地术。”

    张恒正待点头,手臂突然被西天圣母抓住,急声问道:“她在哪?我的女儿在哪?”

    “就在你眼前。”张恒一指杨悦,摇头冷笑道,“可惜又被你打杀了。”

    “悦儿?怎么可能,她怎是我的女儿?你,你骗我,你编了这个故事来,无非是想骗我……”西天圣母浑身冷颤,直不住体如筛糠一般,不自主地再次跌坐在地。

    “我没骗你。那女婴七年前本来已醒了过来。听说为了唤醒她,孙真人与善导大师费了不少力气。圣母当日似乎还帮了点忙,据说用上了‘弥勒神功’。只可惜如今却又回到了原点……”张恒摇头冷笑,清脆稚声,听上去却无比讽刺。

    “弥勒神功?弥勒下世?”西天圣母突然大叫一声,伸手去抢李二郎怀中的杨悦,“原来她是我的女儿,我的悦儿……”

    李二郎大怒,挥掌拍出:“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你女儿,你杀了女儿,你还敢称她是你的女儿?”

    “孙真人若在,或许还能有些办法,只可惜……”张恒再次冷笑长叹。

    西天圣母已面如白纸,突然一声狂叫,举掌向自己头顶拍落。(未完待续。)

第374章 从前事,回头望

    亲手杀死自己女儿,还毁灭了能够医治女儿的唯一希望……一个人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什么理由来活?

    四下一片死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知何时,星光渐落,晨光大起,太白星起于东方,在微冷的清晨中,闪烁不定。

    众人长叹一声,没有一个人上前去阻止西天圣母。或者是冷笑,或者是痛恨,或者是感觉到一个人若生不如死,还不如干脆死掉……

    “唉——”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苍凉、绵长,竟让人忍不住随之一叹。“嗤”得一声,一枚石子悄然而至,西天圣母身子一僵,忽然一动不动,举起的手掌停在头顶,定在了空中,落不下去。

    是谁?想要阻止西天圣母自杀?

    朦胧的晨光中,近处的山丘渐渐显出轮廓,远处的水面上却开始浮荡起一团团水气。

    “二郎,快放下公主,不要抱得太紧。”晨雾中传来一个急切地声音,一道人影抢步而来。不对,确且的说是两道人影,是一个人背着另外一人的身影。

    “西天王?”沉寂中,有人听出声音出自何人。

    “快,将公主放平,让孙真人给公主看看。”西天王不急招呼众人,愁苦的面上闪出急切之色。

    “孙真人?”众人齐声惊喜。

    西天王抢步走近李二郎身边,已将背上之人轻轻放下。那人一头银发银须,乱糟糟的飞篷,若非西天王言明,任谁也不能相信,眼前的人便是那褐发童颜、气定神闲的老仙神孙思邈孙真人。

    “他真的是孙真人?”张恒惊得张大嘴巴,不能相信地诧道。

    西天王默默点头。老人双目低垂,喘了口气,才有气无力地张开了眼睛,皮包骨一般的手指搭在杨悦腕上,重又垂下了双目。

    众人凝神望着老人,不敢稍动。良久。老人的眼睛才缓缓张开。面上挤出一丝笑意:“还好,不算太晚。” 众人始才长吐一口气。

    孙思邈从囊中取出银针,颤巍巍地向杨悦头上扎去。

    “孙真人受了内伤?”玄奘法师诧异地回头望向西天王,低声问道。

    西天王却摇头道:“不是内伤,只是饿的。”

    “饿?怎会饿成这般模样?”张恒惊奇道。

    “我找到孙真人时,真人已是奄奄一息。”西天王黯然道,“孙真人不知被何人关在城外香积寺的暗室之中。已近半年。若非室中潮湿,真人懂得收集水气续命,又用闭息功入定,方才挨到今日。”

    “香积寺?”玄奘法师面上苦笑,“难怪二郎与我在圣城找了许久,不曾见到孙真人。原来她将孙真人关在了江南……”

    西天王点头道:“这些年公主一直派我四处寻访真人。从南到北,无论西域还是东海,无所不至,却一直没有发现孙真人踪迹。直到最近,听说公主到了江南平叛,原想来此助公主一臂之力。不想遇到一位少年,暗中引我到了扬州,在香积寺终于寻到孙真人下落……”

    “少年?”张恒若有所思。突然指着地上已气断身亡的武权问道。“西天王说的少年可是此人?”

    西天王回头看了,饶是一向沉稳。却也不由惊叫一声,骇然讶道:“不错,正是他。可,可他怎么死了?是谁害了他?”

    张恒与玄奘法师不语,只转头看向西天圣母。

    西天圣母刚刚被石子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眼中却尽是是祈求与惊喜,并未听到众人对话,双目只紧紧盯着孙思邈一瞬不瞬,看他将银针一根一根扎到杨悦身上,却似扎到自己心头一般,每扎一根,眼中瞳孔便随之收缩一下。

    “难道是西天圣母杀了这少年?可那少年似是弥勒教中之人,圣母怎会杀他?”西天王不解地回头向西天圣母看去,却再次愕然奇道,“圣母怎似被人点了穴道?她举着手又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自杀?”

    西天王连声大奇,不想玄奘与张恒听了他的话,也是一怔,眼中闪出惊奇之色。

    “咦?刚才不是西天王用石子点了她的穴道么?” 张恒张大眼睛道。

    “没有啊。”西天王摇头,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难道是那个黑衣人?”

    四下去寻,却看不到任何黑衣人的影子。见张恒与玄奘法师奇怪的看着自己,西天王忙解释道,“我找到孙真人后,见真人身子微弱,原本找了一处安静去处,想让真人静养些时日,再带他去见公主。不想今夜三更时分,突然被一黑衣人引到此处。刚刚至此,便见到二郎抱着公主,似是受了重伤。幸好我担心有人会趁机伤害孙真人,因而背了他同来,刚好请真人施救。原本以为那黑衣人是先前引我到香积寺的少年,不想这少年已经死去。却不知那黑衣人去了哪里,他刚才从这儿飞过,难道你们一点都未看到?”

    玄奘法师与张恒不由摇头,也难怪他们没有看到,实在是刚才西天圣母自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西天圣母的身上。又有雾气笼罩,那黑影一晃而过,因而根本没有看到。

    “无论是谁,看来并无歹意。他引我来此,似乎是早已知公主伤势。”西天王若有所思,看看地上的武权,忽又说道,“如今想来那黑衣人身手虽快,却不似少年人。离开时还曾长叹一声,那声音极是苍凉无比,似是一位久经苍桑的老人。”

    “叹息?刚才的叹息声是那位黑衣人所发?”张恒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看杨悦,突然道,“你们说传国玉玺会是何人送给公主?”

    “传国玉玺?难传国玉玺在公主手上?”西天王还不知道此事,乍听之下,不由又惊又喜。转头去看孙真人,惊喜地道,“难道果如传言所说,孙真人给了世祖假死药,而事实上世祖未死,将传国玉玺给了公主?”

    孙思邈刚好施针完毕,已将杨悦头顶扎成刺猬。抬起头来,自己已是满头大汗。全身脱力坐倒在地。许久才喘过气来。并不正面回答西天王的问话,只喃喃道:“真死假死又有何区别,心死之人才是真死。”抬头望向远处忽然长叹一声,似是追忆从前,眼中闪出丝丝亮光。

    水面上湿气凝重,晨雾反越来越浓。隐在雾气中的青山与江水也变得一团模糊。和着孙思邈的长叹,不知何处忽又传来一声叹息。四下飞鸟啾啾。那叹息之声极长,如一道破旧的胡琴乐声,悲凉之中似是包含了极多,有感伤,有欣慰、也有淡淡的感激之情……渐渐地,那叹息声若隐若显。越去越远。

    众人沉浸其中,若有所思,良久才回过神来,却没人再去问那叹息声是何人所发。

    孙思邈忽然似是精神稍好了些。然而回过神来,转头望向杨悦时,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焦虑。待到再过一刻钟功夫,将杨悦头上银针一一拔出,杨悦的气息逐渐平稳,却依旧没有苏醒之意。孙思邈的脸色不由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悦儿怎么还未醒来?难道。难道。果如张天师所言,她又进入假死状态?” 李二郎急道。

    孙思邈不言。只再次为杨悦搭脉,沉吟良久,才摇了摇头,黯然道:“只怕更糟。”

    “更糟?”李二郎心头一颤。

    “公主原本奄奄一息,若是我迟来片刻,只怕此时早已魂断香消。如今我已打通她的周身血脉,按理说公主即便不醒,至少也会进入假死状态。只是刚才我看公主脉象,心脉极弱,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根本没有一丝求生意志,如此以来,只怕神仙也救她不得……”孙思邈摇头叹道。

    没有一丝求生意识?众人面面相觑。

    “蜀王已死,公主原已痛不欲生。如今又被自己母亲亲手杀死,要我也不想活了!”张恒愤然望向西天圣母,阴阳怪气地道。

    他人不语,却不由一齐望向西天圣母。见她虽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泪水却已磅礴如涌泉,衣衫尽湿。

    “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西天圣母虽不能动弹,但并非不能言语,刚才只凝神看孙真人救治女儿,忘记言语,此时方才低声悲呼。

    众人不忍再看,皆转头望向别处。

    “李二郎,你杀了我,为女儿…….报仇。”西天圣母咬牙,向李二郎绝望喝道。

    “好!我成全你。”早已呆呆愣住的李二郎,听到西天圣母的叫声,双目痛红,突然怒吼一声,放下杨悦,一步一步向西天圣母走近。不过几步之遥,李二郎却似举步维艰,双腿如被灌铅,许久才走近西天圣母身边,举起右掌猛力击下。

    “谢谢铁哥……”西天圣母低呼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二郎身子猛然一僵,手掌忽停在半空竟落不下去。望着西天圣母,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突然划过心头,那是在一片梅林之中,红梅似火,白衣如雪。少女如仙子一般在林中观花嬉戏……

    痴愣片刻,李二郎突然将左掌也缓缓举起,举过头顶,猛然大吼一声,双掌一起落下。一掌击向西天圣母,一掌击向自己。

    “二郎!”众人齐声惊呼。

    玄奘法师与西天王急忙出手,好在还算及时,在李二郎双掌即将击落头皮之时,玄奘法师击中李二郎穴道,西天王却是双掌大力推出,将李二郎推倒在地。

    李二郎先被玄奘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又被西天王掀翻在地,因而直直倒下,重撞到地面,“咚”得一声,头上被磕出一个血洞,立时一片殷红。不过到也并无大碍,被众人抬起止血,却不敢点开他的穴道。李二郎双掌一上一下,兀自作大鹏展翅状。

    “我原本该死。铁哥,你又何必……”西天圣母呆呆盯着李二郎双掌,双目垂泪,怔怔地道。

    李二郎不语,只双目紧闭,不肯去看西在圣母,两行热泪却已缓缓落下。泪眼婆娑中,仿佛看到静静的月下,在那梅林深处,一白衣女子弹琴,自己吹箫而和的身影。而后那女子与他相视一笑。再后来。那女子与他执手相对,共结连理……

    “并非无情之人,却为何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玄奘法师轻声一叹,转头看向孙思邈道,“孙真人,悦儿的事儿你最是清楚。到底是怎么会事,还请真人明示。”

    “此事说来话长。”孙思邈长叹一声。“当年赵王与圣母意见相左,赵王有心放下一切,西天圣母却一心恢复隋室大业,二人志向不同,一个在西域一个在江南,各自统领一方弥勒教众。相互之间不肯协作。赵王将江南弥勒教几乎遣散,圣母却将西域隋城建得越来越兴盛。后来,赵王得知西天圣母与李二郎相恋,原本以为圣母也已放下一切,心中十分高兴。又得知二人生下一女,赵王便前去祝贺。不想却在无意之间得知圣母真正心意……此事二郎与圣母是当事人,想来比我更加清楚。”

    李二郎怔了片刻,喃喃叹道:“若非亲耳听到赵王与她的对话。只怕我还一直蒙在鼓中。以为她真心爱我,哪里会想到她不过是一直想利用我。甚至想利用女儿来要胁我…….”

    李二郎突然双目张开。痛苦地盯着西天圣母,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一般。忽觉心烦意乱,一时双眼迷离,似是回当年一般,怔怔地瞅着西天圣母说道,“青青,你好恨心,你说之所以跟我在一起,不过是看中我家的兵法。之所以为我生下女儿,不过是想用她来要胁我,我,我好痛……”但觉胸口如沸,突然哇得一声吐了一口鲜血,竟然昏死过去。

    “不是,不完全是。”西天圣母忍不住失声痛哭,“当年我虽是奉命去勾引你,然而若非贪恋你我的情意,又怎会迟迟不敢告诉你真像。谁想你听到我对赵王说的气话,二话不说,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便将女儿偷去……”

    从前事,原来如此。或是造化弄人,方到今日这般地步。众人一唏嘘,感叹不已。玄奘法师忙去掐李二郎人中,许久李二郎才悠悠转醒。

    “孙真人,悦儿,她,真的是我的女儿?是你送她飞天遁地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七年前又被赵王寻了回来?”李二郎双眼迷离,突然抓住孙真人手臂,颤声问道。语气里没有快意,反而更多失意。杨悦是他的女儿,他似乎从未怀疑过。然而,此时此刻,看到西天圣母面上的痛苦,他内心深处反而暗暗祈祷杨悦并非自己女儿……

    孙思邈知他的心意,不禁长叹一声,继续道:“当年二郎将公主抱走,赵王见到圣母伤心欲绝,心中委实过意不去。因而托我寻访公主的下落。我一路寻到太行山中,谁想那里竟发生了大地震。幸而机缘巧合,公主并未遇难,但是却进入假死状态。

    当时张天师在场,将她救起。刚好袁天罡道长也路过此处,见到悦儿面像,突然说道:‘此女有天子相’。我与张天师听了心中暗自惊异不已。我知道公主来历,而张天师是因《秘记》载有‘女武者昌’,说世间将有一场浩劫因一女子而起,因而四下寻访此人。听了袁道长之言,认定应在悦儿身上,心中无比惊骇。

    试想贞观初年,天下初定,若再起战争,只怕又是生灵涂炭,天下大乱。张天师与我合计,原本想让悦儿自生自灭。然而弃一婴儿于不顾,终又于心不忍。又逢悦儿已入假死状态,原是千载难遇的机缘。刚好我练成飞天遁地之术不久,因而与张天师合力将悦儿送入了太虚,到了另一个时空去生存。”

    “若悦儿到了另外一个生存空间,但她的养祖父怎会与我寄养的老丈长得一模一样?”李二郎呆愣片刻,忽又问道。

    “穿越在时空生存,其实如睡梦一般,原神在另一个时空生存,那里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公主当年年幼,虽然还没有什么记意,然而潜意识中却对寄养她的老夫妇有些印像,因而她的‘生存’环境中有他们并不稀奇。”孙思邈想了想说道。

    “既然如此,真人又为何将悦儿唤醒?”玄奘法师忽道,“而且我听真人一直在说,悦儿能为世间避免一场浩劫。如今悦儿所作所为,又岂是避免了一场浩劫。”

    “其实是赵王一心想找回悦儿。他觉得因自己多言,令二郎与圣母反目,以至使悦儿假死,心中万分歉疚,因而一心想将悦儿原神寻回。也因此赵王潜心修行。习练心境清明之术。直到二十年后。终于在光明寺找到弥勒圣典《大云无想经》,在它的帮助下,终于得以‘心境空灵,意念全无’,由我协助入得太虚,这才将悦儿寻到。又请西天圣母相助,才将悦儿唤回。

    至于避免浩劫之说。原是因为担心秘记所载,又恐圣母会利用女儿危及世间太平,所以故意如此说法。然而,说来奇怪,自从公主回来之后,《秘记》竟然稍有变化。那‘女主昌’之解,渐渐变做了一场浩劫会因一女子而终。如今公主平定江南叛乱,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孙思邈再次叹道。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为天意?我苦苦寻找女儿,她回到了我身边,你们却不肯告诉她是我的女儿,反说是为了什么弥勒下世让我运功祈祷。你等骗得我好苦,如今我的女儿竟被我亲手杀死,你等竟然还敢说是天意?”西天圣母愤然悲呼。

    孙思邈歉然道:“赵王原是担心圣母会令公主重蹈你的复辙。才会隐瞒此事。然而圣母乃是公主生身母亲。为了能唤醒她,不得不请圣母出力。所以才会告诉圣母事关弥勒下世。到也并非真心要骗圣母,不过是不得矣而为之。原本以为公主在圣母身边,圣母也已认她为义女。也算是一场喜事,哪里想到会……”

    “不对,弥勒下世之说只怕并不是假。”西天王突然皱眉道,“公主定是弥勒佛下世,否则怎会解除弥勒神药?”

    孙思邈摇头苦笑道:“其实是赵王在《大云无想经》上涂了解除弥勒神药的解药,刚好与公主血性相配,只要公主血迹沾上,便能解除‘魔’力。”

    “可公主念一念经文也能解除药力。”西天王不解道。

    孙思邈沉吟片刻,道:“那《大云无想经》原是一本奇书,赵王因念它能心境空灵,遁入太虚。而公主自小假死,大概因此会对经文神力有所感应也说不定,所以她能激发经文上的空灵神力。而且弥勒神药原是祭祠过咒语才会有此等魔力,因而公主通过经文念唱能够消解魔力吧。”

    “还是不对。”西天王怔了片刻,又道,“那《大云无想经》上另有一种文字,公主能够看到,我等却不能够。公主若无特殊神力又怎会做到?”

    玄奘法师也点头说道:“当日在五台山上,张天师与佛家斗法,曾将《秘记》与《大云无相经》一起焚烧。我等看了并无异样,唯独悦儿似是看到不同境像,我还记得当时她惊诧的神情。想来悦儿的确与众人有些不同。”

    有这等事情,孙思邈却是没有料到,沉思片刻,却也不得要领,想了想才道:“其中具体原因,贫道却也无从知道。贫道只能送人飞天遁地,进入太虚,自己却不能进入妙门,或者另有玄机也说不定,此中懊妙只怕只有步入太虚才能得知……”

    “太虚?!”西天王突然若有所思,点头道,“弥勒教的通灵神功,人人都能练习,能欲感未来之事,然而灵力往往因人而异,并非习练便能练成。或者公主的神力极大,因而才能看到我等看不到的东西。真人何不再次将公主送入太虚,或者能救公主一命也说不定。”

    “我也知道这不失是个极好的办法。然而公主心伤之极,没有半点求生之意,即便是进入太虚,只怕也不想再回转来。”孙思邈摇头叹息。

    “为今之计,不试上一试又岂会知道结果。”西天王道,“或许过些时日,公主心情好转,又能回转来。”

    众人听了,不禁纷纷点头。唯孙思邈苦笑道:“不是贫道不肯帮忙。实在是张天师已作古,贫道如今又年枯力竭,哪里还有能力送公主入太虚。”

    众人一呆,这才意识到,孙真人刚才给杨悦施针,已是用尽全力,手指抖动不停,此时说了半天话,早已气喘吁吁,的确早已没有半点力气。

    众人再次沉默不语。晨雾不知为何越来越浓,几乎连近处的山丘也听不清楚了。唯有清风吹来,琼花香气弥漫,提醒众人所在。

    “或者我能有办法……”张恒忽然说道。

    孙思邈嘴角一笑,忽道:“难道张天师小小年纪,已练成了混元无象功?”

    张恒面上微红道:“我虽习练无象功时日不久,但已练到六成。然而公主自小假死,一直在时空中神游,或者再次进入太虚,不用费多少力气。”

    “或许如你所言。”孙思邈思索片刻,点头道,“如今似乎也只有试上一试了。只是如若不能成功,只怕公主会立时气断身亡。何况即便是进入太虚,我觉得她也不会再回来。”

    “与其过几天眼睁睁看着公主死去,不如赌上一把。”西天王道。

    李二郎与西天圣母对视片刻,也相对点头。

    “或许悦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西天圣母的女儿,因而不至于太过心伤,可能会回转过来。”玄奘法师沉吟片刻,念一句佛号,双手合什道。

    “可惜公主此时虽然假死,但我等说的话她都能听到,又怎会不知自己是谁。但进入太虚之后,便再听不到我们所说的话。到哪时,她何去何从,只怕不再受任何人影响……”孙思邈长叹一声,摇头道。(未完待续。)

第375章 时空错乱

    庄生梦蝶,不知是蝶梦到自己,还是自己梦到蝴蝶……

    杨悦现在也已经不知身在何处,此时虽不能言,心下却已凄苦之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孙思邈所说的原维一字不落地入到耳中,令她震惊,却又恍惚。

    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原来如此!

    她不是穿越,而是回归!不是后世来人,而是原本便是这个时代的人。她的父母原来本就是李二郎与西天圣母。所谓的后世不过是她的一场梦?那一切,原来如“楚门的世界”一样,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一个神游的时空!

    杨悦越想越乱,也越来越痛苦。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便是死在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之手,这样的真像未免太过残忍……

    然而,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时代,是那样的真实,怎么可能只是时空中的一场梦?

    然而,自己目前所在的这个时代,也同样的如此真实,也不可能是一场梦!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杨悦一声长嘶。然而她的长嘶,却已没有人能听到。

    突然眼前一片光亮,一阵梵音大起:“如是我闻……大云电三昧,大云瀑水三昧,大云水藏三昧……”

    《大云无想经》?是谁在念唱《大云无想经》?

    周围的一切突然全都消失了,杨悦感觉到自己似是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如梦如幻,如腾云、又如驾雾……

    难道果如他们所说,张天师将自己送到了“太虚”?

    杨悦并不知道她此时强烈的求知真像的意念,加上西天圣母运功颂读《大云无想经》,刚好辅助了张恒的运行混元无象功,几乎毫不费力便将她送到了那个别人欲求却求不到的地方。

    杨悦只感到耳边再听不到一丝人声,努力地想张开眼睛,却被一道强光刺得根本睁不开。

    突然一阵香风飘来,杨悦身子一坠。似是踏到了实地。

    “啊——”

    杨悦却禁不住大叫一声。小心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奇怪的所在。似是一个展室,又似是一个长廊,却又似什么都没有,只裸露在夜空之中。对,是夜空!四周满天星斗,似在眼前。张手触时却又遥不可及。脚踏之处说是地面却云雾缭绕,说是云雾却又实实在在的能站在上面。

    正在疑惑,突然一枚“月亮”飘了过来,“月”中徐徐走下来一个人。四周并不黑暗,然而杨悦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那人招了招手,示意杨悦前去。杨悦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跟在那人身后往“月亮”中走去。

    然而走近那“月亮”,杨悦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月亮”,而一个两层高的圆台。只不过此时圆台的顶端正对着自己,所以才将它看成了圆形。

    “灵台?”杨悦禁不住惊叫一声,这个造型她并不陌生,与当日龙华大会所在的“灵台”一般无二。

    “灵台?”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灵台、圆丘,或者ufo。你们似乎给它起过很多名字。”

    “ufo?”杨悦心中一动。想起当日在五台山看到“电影”,那ufo的形状的确和灵台一模一样。“不叫灵台,那它叫做什么?”

    “它是一个巨型摄像记录机,记录了二十六世纪前的所有历史。我们称它为‘天机’。”那人再次笑道。

    “天机?天机原来是一台录像机?”杨悦一怔,“你们又是谁?二十六世纪?难道你们是二十六世纪的人?怎么可能记录下从前所有的历史?”

    那人不置可否,只道:“我们那个时代研究出了超过光速的东西,制造了这个‘天机’,用它来记录了过去所有的历史,因而二十六世纪前的所有事情,你都可以在这里查到。”

    “天机将所有的历史都记录了下来?”杨悦将信将疑,但见那人却又不似在开玩笑,不禁喃喃自语道,“超过时光速度的东西?理论上似乎有,但事实上却怎么可能做到?什么样的速度能超过光速?”

    “怎么不可能?”那人反问道,“你应该知道有一种东西能超过光速。”

    “什么?”杨悦不自觉地道。

    “人的意念!”那人再次笑了起来,“它能够超过光速,我们正是从它入手,研究出了这个机器。”

    “人的意念?!”杨悦一怔,突然觉得这个人说得十分在理。的确,人的意念不受时光限制。作梦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在梦中做了几天的事情,但真实的时间或许不过才几秒钟而矣。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超过光速的东西,只怕也就是意念了!二十六世纪,比她所在过的那个时空还晚了五个世纪。科技发展日新月异,难不成他们那个时候当真发明了超过光速的东西?

    “打个比方说,人为何会有‘预感’。是因为人的意念在那一瞬间超过了时光速度,从而知道下一秒或者‘未来’发生的事情的结局,这便是一种超过光速的体验。”那人见杨悦低头沉吟,以为她没能理解自己的理论,耐心地解释道。

    预感?杨悦再次一怔。预感原来也是人类意念超过光速的一种体验?难怪当年在在敦煌的悬崖上,西天王突然发“羊癫疯”,而后竟然找到了山洞的出口。难道西天王所用的“功夫”便是这种预知力?

    忽然间,杨悦突觉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不可思议的大门。

    人的意念能超越时光的速度,能够穿越过去与未来。这不正是飞天遁地的法门?飞天遁地要求的“意念全无”,难道不是在一门心思的超越时光速度?

    想通此节,望着眼前的“天机”,杨悦突然兴趣大炽。这个两层的圆台,还真有点像“长焦镜头”,难道它真的是一个超越时光的拍摄机,二十六世纪的人用它记录了人类所有的历史?而它的形状为何与“灵台”如此相似,难道仅仅只是一种巧合?

    “据我所知,‘天机’似乎是一本书。不知与你们这个‘天机’可有什么关联?”杨悦想了想,问道。

    “你猜的不错!”那人似乎已知杨悦心中所想。笑道。“你知道人类是再愚蠢自私不过的东西,人类的历史不过是对自然的破坏史,他们的能力越强,对自然的破坏力越强。他们自以为改造世界,其实他们将地理、天象搞得一团糟,不过是在自取灭亡……”

    这一点杨悦到是极为同意。人类的科技越发达,对自然的破坏力越大。特别是看到过冷兵器时代人类生存的环境。杨悦几乎无法相像自己还能够在另外的那个时空生存。这也正是杨悦为什么对运用“霹雳雷”到站场上,最为矛盾的地方。她甚至想过,如何才能够将冷兵器时代保持下去……

    “为了警醒人类,所以我们将‘天机’中的内容,写成了几本书,希望能警醒人类善待自己的生存环境。然而你也知道那个‘祖母定律’。所以不得已用了一种特殊材料制成写成‘天机’,希望能有人看得到,但又不至于将历史完全改写。”那人继续说道。

    “几本书?”杨悦心中一动,想到当年在五台山看到的“电影”,又道,“可是弥勒教的圣典《大云无想经》与道教的《秘记》?”

    杨悦一时恍然大悟,难怪《大云无想经》与《秘记》的用料看上去像是石粉做成,不怕水。又不怕火烧。

    那人点头道:“不错。正是这几本书。无论《大云无想经》还是《秘记》,本来都是‘无字’天书。只有特别的人才能看得到书中的文字。”

    “特别的人是什么人?”杨悦想到自己能看到书上的文字,却看不懂,不禁纳闷。

    那人看了杨悦一眼,突然笑了:“特别之处难道你还不明白?能够到这里的人并不多。至今也不过三四人而矣。”

    “三四人?你说的可是周文王、老子和张道陵?”杨悦恍然道。以前孙思邈曾经对她说过。真正飞天遁地之人,只有周文王,老子,以及张道陵。而他们得到“天机”,又知“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因而周文王作八卦,将“天机”蕴藏其中,通过它可以推算未来,以警世人。张道陵写成了《秘记》,而老子则写下那本《大云无想经》…...

    然而自己呢?杨悦突然间感觉到有什么不妥,隐隐觉得十分不妙,然而一时却又未能抓住。

    见那人点头称是。杨悦却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喃喃问道:“那我呢?我到底是谁?我也来到这里,可我看不懂书中的文字。”

    “你?”那人似乎没想到杨悦会有些一问,一时似是没想好如何回答,竟然沉吟不语。

    “我似乎已经改变了历史。”突然,杨悦意识到刚才为何感到不妙,惊叫一声道,“武则天,我好像将武则天的规迹给弄乱了……”

    自己不管是穿越还是回归也好,到了大唐以后似乎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其他人或者还好说,然而武则天是一代女皇,自己将武则天弄没了。如果那个“祖母定律”成立,是否因为自己这个失误,以后的历史会不复存在?

    想到此,杨悦不由骇然大惊,惊慌地去看那人,那人似乎也正在思考此事。

    “其实并非是你,早在二十几年前,历史已经在改变。他们将她送入另一个时空时,她的规迹已经被改写。”那人若有所思地道。

    “二十几年前?你是说二十年前那个女婴才是真正的武则天?”摹然,杨悦倒抽一口冷气,骇然道。

    那个女婴是武则天?而那个女婴是自己,自己难道是武则天?!

    那人点了点头:“我们也不大明白,历史明明已改变,为什么我们那个时空依然存在,或许是因为二十年后,又有人将她唤了回去……”

    然而,杨悦似是已听不到那人的话,内心无比震荡。方到此时,才发觉自己被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武则天,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竟然是自己?!

    得出这样的结论,杨悦已是苦笑不得。难怪自己到了大唐,遍寻宫中竟然找不到那个“武媚娘”;难怪自己极力打造的“武则天”。眼看便要进入“武则天”的角色。只差一步便要成为皇后,却又功败垂成;而那个突然起死回生的“武则天”,却又突然自杀身亡……

    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武则天!

    原本杨悦还打算问一问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大唐的人,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如今竟没有勇气再去问。

    太虚,这里是太虚。既然它叫做“太虚”。谁又保得准这里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也许又是孙思邈他们在搞鬼。特别是那个张天师,他跟李治是一伙,是他送自己来这儿,一定有什么不对,定是他想帮着那个李治,才会让告诉自己这些......杨悦在绝望之中似是抓到了一根稻草。

    即便自己是原本真正的武则天。自己的历史早已被改写,又怎么可能再走上武则天的规迹?

    “我不管,我不管什么历史,我不管自己是谁,我只要自己知道决定自己如何活法。那个大唐对于我是真实也好,是穿越也好,我永远也不要再回去!”

    杨悦突然大叫一声,吓了对面的人一跳。禁不住向后倒退几步。退到了灵台的门口。

    “我要回二十一世纪!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我不要呆在这里,这里的一切才是梦,才是骗人!” 杨悦几乎是在吼叫,上前几步去抓那人手臂,生怕那人会突然消失。

    然而,杨悦却手中一空,什么也没有抓住。杨悦一怔,却看清了那人的面目。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恒,正笑嘻嘻地瞅着她。

    “果然是你在捣鬼!看你还往哪里逃!”杨悦大叫一声,再次伸手去抓他,然而那人明明就在她的眼前,她却根本什么也抓不到。

    “像由心生,我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个人。我也不是任何人,我只是二十六世纪里的一个全息投影。”那人皱了皱眉道。

    “投影?”杨悦一怔,眼前的张天师突然消失,那人的面目再次模糊不清起来。杨悦气得咬牙且齿,“你骗我,张恒,你还想骗我,你以为你隐藏了自己的面目,我便会信了你。你快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我不要在这里,这里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信不信由你!”那人似乎也十分生气,皱了皱眉道,“你想继续到二十一世纪神游,谁也拦不住你。因为那是你个人的意念,这里是太虚,只要你的意念想去哪儿,你便可以继续到哪儿……”

    “只要自己想到哪儿便能到哪儿?”杨悦一怔,回想起刚才那人所说的意念理论,恍然明白过来,开始相信那人说的不会是假。

    “真的是想到哪便能到哪儿?”杨悦再次看向那人,缓缓地闭上眼睛,说道,“我想回到二十一世纪。”或许那里有许多的不好,但那里没有这里的许多烦恼。那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同学,有她刚刚即将开始的人生,回到那里她的一切会重新开始……

    忽然间,杨悦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飘,轻飘飘的飞了起来,或许是正在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飘吧。杨悦已看到不远处有一扇门,越来越近,那扇门的后面便是二十一世纪,她甚至已经听到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那是白艳灵与同室的室友们的歌声。

    杨悦心中一喜,伸手推向那扇门。然而不知为何,在那一刹那,她突然向后回看了一眼,或许走出这扇门,这里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梦。

    然而,只这一眼,她的手却再也推不下去。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悄然走来一个人,正笑嘻嘻地看着她。英俊的面孔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眼神,杨悦再熟悉不过。

    “李愔!”杨悦呼喊着快步朝那人跑去。

    然而,张开的双臂,在相互碰触到的一瞬间,却再次落空。李愔突然消失了……

    “李愔,李愔——”杨悦茫然失措,心头不自禁地一阵抽动。

    再次回头,却发现李愔卧倒在地,喉间沽沽,血色流淌,染红了衣襟,染红了四周的云彩……

    “不——”杨悦再次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却依旧扑了一个空。

    杨悦坐倒在地,禁不住一阵嚎啕大哭。

    突然间,她明白过来,眼前的一切不过依旧是幻觉。然而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回到那个二十一世纪。她的情感,她的牵挂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她想要逃避的大唐时代……

    然而,大唐的时空里也已经没有了李愔。没有她的所爱,有的只是那个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即便西天圣母不知道杨悦是她的女儿,然而从一开始,她认杨悦为义女,杨悦便以母视之。而她对待杨悦,却不过是一场骗局。无论如何杨悦都无法原谅……

    哪里才是自己能去的地方?杨悦只感到阵阵地绝望。

    回头去看那个二十六世纪的投影,竟然不知何时已消失。

    望着那满天的星斗,和那不远处的“月亮”,何去何从?杨悦知道原来在这时空错乱之中,自己早已迷失了自己,竟然哪里也去不了。飘,也许她永远只有在这里飘荡…….(未完待续。)

第376章 续貂(大结局)

    花开花落,春去春回,月亮圆了又缺,不知不觉中走过了三个年头,已是永徽五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黄昏日暮时分,余辉斜照宫墙,金檐红瓦,大兴宫一如既往庄严肃穆。

    初夏时分,不知为何天气热得十分不正常。刚刚五月天气,已令人不敢稍动。不过走几步路,已是汗流浃背。好在日落之后,晚风渐起,稍稍送了些清凉来。

    八百声落更鼓不紧不慢地响起,天色依旧大亮。大兴宫前的横街上,挟门卫正在列队准备换值。东西两阁的大臣也陆陆续续开始向宫外走去。

    右领军郎将薛仁贵带着值守的卫士,自南向北穿过各道宫门,往玄武门去。走到北海池附近,远远看到一个道士立在池边出神。

    落更鼓即下,内宫将上禁,此人怎么还不尽快离开皇宫?

    薛仁贵皱了皱眉,吩咐手下先到玄武门换岗,自己小步跑向那道士。

    “李道长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薛仁贵走近来时,见那道士竟是太史令李淳风,正望着不远处的池水发愣,轻咳一声笑道。

    李淳风并未回头,指着池中央的一个船形石台,答非所问地道:“今晚圣上会不会还到水中赏月?”

    薛仁贵愣了一下,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已经三年多了,圣上每到月圆之夜,必会带公主到水中赏月,可惜隋国公主始终不曾醒来。听说长孙太尉这次为圣上选的新人是徐充容的妹子,或许圣上会看在隋国公主与徐充容交好的面子上,不再退回去了吧。”

    “哦?”李淳风愣了一下。突然轻笑一声,抬头示意薛仁贵往不远处的升仙桥看去。

    桥头正有一人匆匆而来,看上去面色不善,后面跟着几个内侍,紧跑小步追着,一脸惶恐,大气都不敢多出。

    “告诉太尉哪来的送回哪去,朕说过谁都不要!”来人怒气冲冲。一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桥头。直往咸池殿去了。

    薛仁贵忍不住也轻笑一声,摇头道:“唉。连吴王都已娶了兰陵萧氏为新王妃,圣上竟然依旧如此痴情。这三年来,太尉不遗余力地为圣上选美,竟然没有一个能让圣上看上眼。”

    “吴王?”李淳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如果不是圣上将隋国公主一直留在宫中。只怕吴王也……”

    李淳风没有说完,薛仁贵却已连连点头:“或者吴王是为了完成公主的心愿吧。当年在睦州城头,我亲耳听到公主劝吴王娶新人……”

    二人唏嘘之中,落更鼓已尽。

    李淳风自然知道薛仁贵不是来找自己闲扯,笑了笑向薛仁贵辞行。刚要转身离开,远远看到李治又从咸池殿中大步走出。怀中抱着一人,正是已经三年没有意识的杨悦。

    李淳风顿了顿,忽皱了皱眉道:“听说圣上小时候曾跌落池中,最是怕水。如今为何非要坚持在月圆之夜带公主到水中赏月?”

    “这个——”薛仁贵脸上忽然布满古怪的笑意,轻咳几声道,“听说是张天师的建议!”

    “张天师?”李淳风若有所思地道,“他大概不知圣上连船都坐不得。圣上怎会如此听话?”

    “道长或许不知,其实。”薛仁贵欲言又止。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嗓音道:“听说隋国公主对水中的月光有些感应……”

    “对水中的月光有些感应?”李淳风诧异地道。

    “其实在扬州时。蜀王曾与隋国公主在江上赏月,那晚江上的月光极好……”薛仁贵压紧嗓子想笑,终是没有说出此话,这个秘密只有他与几个禁卫知道,连圣上都不明所以。

    李淳风却似猜到什么,沉吟片刻道:“难怪张天师会有这等古怪建议。”

    “古怪?!”薛仁贵终是忍不住哈哈一笑,“的确古怪!只是若非张天师这个古怪建议,圣上这些年未免也太清苦了些……”

    李淳风嘴角也微微露出笑意,似是有些忍俊不禁。的确,李治这些年可以当得上“清苦”二字。自从三年前,杨悦到江南平叛受伤昏迷不醒,李治将她接回宫中,安置在咸池殿。即未下旨册封,却也再不肯另娶她人,每晚只守在咸池殿琴室中。

    然而,无人不知,李治虽然陪她,却是睡在她的床下。如今宫中上下无人不知圣上这个“怪癖”,甚至长安城头都在议论此事。满朝文武都在为此头痛,难怪如今的长孙太尉几乎成了媒婆,整天忙着为圣上选美。可惜地是,三年下来,竟没有一个能让圣上看上一眼。

    然而,那张天师到底出了什么古怪建议,让李治如此“清苦”的生活中,有了一丝安慰?

    “今晚或者有好事也说不定。”突然,李淳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没头没脑地道。

    “什么好事儿?”薛仁贵奇道。

    “薛将军今晚留些神,说不定今晚的月亮很特别,又有立功的机会也说不定。”李淳风没有正面回答,接着令人摸不着头恼地说道。见薛仁贵愣愣地不知自己所云,忽又一笑,摇头道,“或许根本用不到将军。”

    “今晚的月亮怎么特别?”薛仁贵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要仔细问一问,却发现李淳风早已大步向宫外走去。只好摇了摇头,纳闷地往玄武门去。

    “今晚的月亮似乎有些特别!”

    天色早已暗下来,已到了正亥时分,月亮依旧没有出现。坐在西海池中的石船船头,李治有些纳闷的如此感叹。

    事实上每到月圆之夜,对于他都是一种煎熬,而这种煎熬对于他,却又是一种万分期待的事情。

    “圣上若想她醒来,不如月圆之夜,在水中与她亲吻,没准哪天公主便会活过来。嘻嘻!”三年前,李治得知杨悦受伤,亲自到扬州接她回来时,张天师曾开了这样一个古怪的玩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玩笑,李治却惊喜地发现。月光清明。洒落水中之时,他抱着杨悦亲吻,杨悦竟然真的有了反应。那反应虽然并不十分明显,然而只有李治能感觉得到。因为杨悦如今的便如一个沉睡的冷美人,李治虽然不敢对她亵渎,但将她抱在怀中愉愉的亲吻,却没少做过。只是无论他如何的热烈。她都不会有一丝反应。唯有在水面上,在月光下,他能感觉到她唇上的热度,甚至是身上的暧意。每到那一刻,李治便感到自己幸福地要爆炸。虽然,他知道这一点点反应其实并非为他。然而。能这样抱着她,他已足够。

    四下一片静寂,每到这个夜晚,四海池边的宫灯便会全部息灭,只待那月亮升起。

    李治痴痴地看着怀中沉睡的美人,静静地等待着月光。在煎熬,幸福的煎熬。李治期待着月亮升起,却又享受着这种煎熬。紧张与兴奋。让他的心中怀了上千只兔子。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愿意杨悦真正醒来。他担心杨悦醒来后,他会再也没有机会这样抱着她享受这种煎熬。他之所以没有册封她为皇后。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不敢。他知道她的两情相悦的理论,他怕她知道自己强行封她为后,即便她醒来,也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今晚的月亮怎会如此特别?

    在期待的煎熬中兴奋的李治,突然抬头看了看天色,皱起了眉头。刚才还是星光满天,不知何时,南面一团团乌云压来,难怪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圣上,好像要下雨,只怕今晚没有月光,圣上还是回殿吧。”不远处的岸边传来内侍的呼喊声。

    “再等等。”李治不甘心地道。

    一阵风吹过,送来阵阵凉意。李治下意识地抱紧怀中人,将脸贴在她的光洁的面上,一片冰凉,李治心中一阵失落。该死的老天,难道连一个月好的夜晚都不肯给他么?

    “圣上回吧!”内侍开动小船走了过来,船头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风越来越大,只怕大雨马上便要来了。”

    李治无奈地抬头望天,突然欢呼一声:“月亮,看,月亮升起来了。”

    月亮从乌云的缝隙中冲了出来,越来越高,乌云如怒海一般压在后面,却没能遮住它的光芒。清辉洒落,一池碧水,在光影中亮起来,荡羡的月色波茨鳞鳞。

    “还不走开!”李治瞪了一眼身边口瞪口呆的内侍。

    内侍回过神来,急忙“抱头鼠窜”。谁都知道,月光中的李治不准任何人打扰。内侍一溜烟蹿回岸上,又蹿回远处的咸池殿中。

    水面上的月色越来越亮,李治分明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那原本冰冷的双唇,渐渐地变得有了一丝血色。李治按奈不住心中狂跳,不再等待,已深深地吻上它……

    不知何时,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李治竟然没有感觉得到。刹那间,狂风袭来,暴雨如注,瞬间将石船淹没,然而李治却似乎没有了理智,依然双唇捉着怀中人的双唇,忘记了一切。直到水越涨越高,淹过了他的头顶,他兀自还在抱着怀中人亲吻……

    长安城的地势南高北低,最北面的皇宫竟然是最低洼的地方。大兴宫的四海池与长安城内外水渠相通,本是活水。城外曲江水涨,雨水倒灌,如潮倾来。几乎是百年不遇的大水,也是大兴宫自修建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洗礼”,整个宫殿已成汪洋一片。

    薛仁贵意识到不妙之时,大水已淹到了玄武门。

    薛仁贵大叫一声“不好”,顾不上到城楼中躲雨,连声高呼,远近传来阵阵哭喊。正在睡梦中的宫人们,睁开眼看到床前门外已尽是大水。

    薛仁贵一路飞奔,在雨水淌洋,往西海池拼命奔去。

    雷电交击中,薛仁贵终于看到远在水中央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

    “圣上,公主……”薛仁贵哭喊声,淹没在雷雨狂风中。

    突然,一个急浪冲来,再看不见那两个人的身影。

    宫中一片大乱,哭喊呼喝、奔逃呼救,四处飘俘着器物与尸体。

    薛仁贵终于冲过升仙桥,靠近了西海池。却哪里还有李治与杨悦的影子。

    “圣上——”薛仁贵绝望的呐喊,划破长空。

    突然,大雨嘎然而止,便如其哗然而来。静静地月光竟然又露出乌云的怒海水面,在隆隆的雷声中,清光一如既往,静静洒落。

    摹然,“哗”得一声大响,在薛仁贵身边的水面上翻腾而起。薛仁贵骇然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两个人,两个相互缠绕在一起的人。

    “圣上!”薛仁贵又惊又喜,大叫一声冲过去,却又忽然停止。

    “圣上何时学会了玩水?”薛仁贵张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却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前的两人不只相互紧紧拥在一起,连的嘴巴也依旧吻在一起。

    “莫在胡说八道,快过来搭把手,圣上呛水了。”

    摹然,一个声音传来。薛仁贵却再次怔住,只觉一阵眩晕,傻傻地愣在当场,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

    圣上呛水?那说话的人当然不是圣上,然而除了圣上还会是谁?

    (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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