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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魇全文阅读

作者:芊舟     御魇txt下载     御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2 狼狈逃窜

    风菲菲抵着他的胸膛,疑惑的抬起头,一抬眼却看见公孙煊渁眼神一片深黑,如海面之上星光全灭。

    “没什么。”公孙煊渁理理她被弄乱的发,对她明明朗朗一笑,牵她出门去。

    菲菲,我要如何跟你说……我害怕。公孙煊渁内心亦是无比纠结。

    两人在压马路。苍龙国的集市,和其他国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每隔一段路,必有一个神龛,过路人挎了篮子驱了车经过,必得停下拜一拜,于是满街的人都是走走停停。

    风菲菲失笑:“累不累啊。”

    “这有什么。”公孙煊渁道,“每户人家中也有神龛的,吃饭睡觉之前都得拜一拜,一天中很多时辰都浪费在这上面。”

    “那会不会妓-女卖身卖到一半,也会奔到神龛前烧几柱香拜一拜?”

    公孙煊渁瞟风菲菲一眼,慢吞吞答:“妓-女们啊……据说每逢敬神日,不得接客,大祭小祭,不得接客,大斋小斋,不得接客,神殿各部殿主寿辰,不得接客……”

    风菲菲呆滞:“那请问她们一个月有几天可以做生意?”

    “一般算下来,五天。”

    风菲菲继续呆滞:“那岂不是要喝风?”

    “所以苍龙的妓-女都是兼职。”

    风菲菲:“……”

    忽见有人拜了起身,砰的一声互撞了头,却并不吵闹,各自道一声:“天神保佑。”十分和气的走开。

    “啊,虽然刚才看起来有点变态,现在看来民风还是纯扑的,要得!”风菲菲赞。

    “那不过是因为,在神龛之前不得有口角之争罢了。”公孙煊渁淡淡道,“违者枷拘三日,终生全家不得入教,你不信,跟着去瞧瞧,保准转过一条街,那两人在打架。”

    风菲菲默然,当真跟过去,半晌脸色古怪的回来。

    风菲菲仰天长叹:“打死人了……”

    公孙煊渁:“……”

    打死了人,地方上的衙役来问案。

    “谁先动手的?”

    “以天人的旨意发誓。”一个胖子虔诚的道,“刘家老二先动了手。”

    “以天人的旨意发誓。”抱孩子的大嫂双手一合,“谢老三先骂人的!”

    风菲菲看向公孙煊渁,公孙煊渁轻轻凑过来,风菲菲以为他要解释这句前缀是个什么意思,结果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低道:“以天人的旨意发誓:我公孙煊渁绝对忠于风菲菲。”

    风菲菲抽抽嘴角,用自己的靴跟伺候了公孙煊渁的靴面……

    “喂!你!”神教徒打扮的公人问她,“看见什么没有?”

    “以天人的旨意发誓。”风菲菲正色答,“一切都是浮云。”

    不想再呆在人群里听没完没了的“以天人的旨意发誓”,风菲菲拖着公孙煊渁继续走,走了一阵看见某处人流甚多,风菲菲是个好热闹的,立刻颠颠的挤了去,好不容易挤过去却是看见一方衙门样的门脸,许多人跪着,向着里面不住磕头,磕头也没什么稀奇,关键是磕得花样五花八门,有的跪在碎石上,有的头顶香烟,有的赤身俯伏,有的以香头自烧身体,满地里飘着血腥气和焦糊的肉味。

    风菲菲瞠目结舌:“这是在干毛?”

    公孙煊渁过去问了问,回来道:“苍龙神殿每年选拔民间子弟入殿的时节到了,这是在表忠诚。”

    “有用吗?”风菲菲愕然,“难道神殿是以这样的方式选拔子弟?”

    “自然不是。”公孙煊渁淡淡道,“只是百姓希望用这种方式打动负责选拔的官员而已。”

    “那么为什么不阻止?”风菲菲皱眉看着那将自己烧成一片焦糊的年轻男子,明明痛得全身发抖,却连一句轻吟都咬牙不敢发出。

    “为什么要阻止?”公孙煊渁转头看她,“你不觉得,作为上位者,愚忠百姓,不是更容易管理吗?”

    狂热的宗教信徒……风菲菲抖了抖,突然想起欧洲中世纪将异教徒刺穿游行的卫道者,十字军东征、********的塔利班、人体炸弹、火刑架、极端宗教的召唤下发动各种自杀******袭击的恐怖分子,前世里世界各地永无止休的宗教斗争,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可怕的国家。如果……和这样一个国家为敌……风菲菲心里泛起凉意。

    她突然听见身侧有人大声哭叫,声音尖利,却是孩童声气,转头一看,一个妇人正拖着自己的孩子往铺了嶙峋碎石的地面上跪,那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畏慎疼痛,挣扎哭闹不休,被那妇人死命捺着,一点点的拖过去,那孩子膝头上立时绽开点点红痕,哭声更加上冲云霄。满街漠然,视若不见,还有人由衷赞叹:“大娘好志气!”

    风菲菲忍不住,伸手拉开那孩子,道:“这位大娘你也太狠心,这么小的孩子……”

    一句话没说话,满地男男女女齐齐窜起,人头连同砖头一起呼啸撞来,手中那孩子霍然掉转头,一口唾沫呸到了风菲菲衣角,骂:“滚你妈的蛋,要你多管闲事!”

    风菲菲崩溃……这都什么人啊……身子突然被人一扯,公孙煊渁已经将她拽出去,“呼啦”一声逃之夭夭——不逃能怎么办?和一群不会武功的百姓干架?

    转过一个街角,在人群中挤啊挤,渐渐的百姓都不见了,风菲菲呼出一口长气,拍拍胸口庆幸:“好险。”

    堂堂玉簌公主,腥风血雨惊涛骇浪中闯过来的风菲菲,被一群操着木棒砖头的百姓追得鸡飞狗跳,大呼惊险……吐出一口长气才发觉,眼前似乎是个十分僻静的街角,四面没有行人,而自己靠在一道墙角,公孙煊渁两手一撑,正将她困在中间。

    他的身高对她具有绝对战略优势,俯下的脸近在方寸之间,伸长的手臂围拢,拢出一小方狭窄的三角地带,而她就牢牢在三角之中,他的地盘,中心所在。淡淡清香氤氲,因这般俯视靠近的姿势而越发沁心,公孙煊渁的眼神流光荡漾,笑意温柔。那一方视角里,北方夏季凉爽的风掠起她的发,少女的眼神乌黑灵动,如一泊碧水。

    香气逼近,此刻温存。却有不和谐异声破坏此刻无声旖旎,“好一对奸夫****!奸夫****……”

273 你是什么东西?

    风菲菲躺在圆形大床上,回忆着脑海里公孙煊渁和原来的风菲菲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脸上绽放出几朵凌霜傲雪的冬日寒梅……她忽然很急切的想知道公孙煊渁和原来的风菲菲之间更多的点点滴滴……

    堂堂玉簌公主,腥风血雨惊涛骇浪中闯过来的风菲菲,被一群操着木棒砖头的百姓追得鸡飞狗跳……

    香气逼近,此刻温存。

    却有不和谐的异声破坏此刻无声旖旎。“奸夫****!奸夫****……”

    竟然是一只颜色五彩斑斓的鹦鹉!

    “奸夫****!”那鹦鹉羽毛如烟竖起,黄黄绿绿的小眼珠转得飞快,叫得更欢了!

    公孙煊渁霍然伸手,一把抓住那鸟,抽出一方巾帕,三绕两绕捆住鸟嘴,顺手往旁边一棵小树上一挂。

    叫破天机坏人好事破坏气氛的罪恶黑手,被罚在枯树之上“呜呜”挣扎……

    风菲菲仰头,定定看他半晌,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公孙煊渁挑起眉毛,觉得这女人和那讨厌聒噪的鸟一样,真是煞风景之极,风菲菲却越笑越开心,尊贵优雅的公孙煊渁衬着背后树枝上那坨花花绿绿的聒噪鸟,实在太雷人了……

    “你要一直笑下去,浪费我们难得单独在一起的宝贵时光吗?”公孙煊渁挑着眉毛,看那女子笑不可抑,身姿在风中摇摆成清丽而又娇艳的荷,突然笑了笑,随即,俯下脸,用自己的唇,压在那朵莲花般的唇瓣上。

    “唔……”笑得正欢的风菲菲,被他难得的强硬姿态惊了惊。唇间滋味柔软,香泽和热烈接踵而来,含蓄优雅的公孙煊渁,这一刻的吻,炽烈直接,叩齿缠舌,攻城掠地,在久违的她的甜美和温暖中,无尽徜徉。

    一吻,吻去那些久别的思念,灼心的担忧。

    一吻,吻去那些漫长的牵挂,难眠的辗转。

    一吻,吻走她眉间的忧悒,笑容也驱不走的离别的凄清。

    一吻,吻走自己内心里的阴霾,那些久久盘桓在心头,一直试图避免却又知道无法避免的命运。

    如果我们最终要离别,请让我此刻沉睡在你的海洋,三万里长空碧蓝如洗,这一刻你的天地便是我的全部。

    身下的女子气喘吁吁,薄如蝉翼的面具之下隐约可以看见雪色肌肤腻上了一抹脂红,素日里明亮迫人的眼神也开始渐渐柔软,漾出春水一般旖旎的柔光,柔光过后,却又渐渐蔓延开一股疼痛的黑暗,公孙煊渁立即放开她,低低叹息一声,犹自留恋的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风菲菲按住心口,等待那一波疼痛过去,怪异魔怔已经好久没有发作,聚少离多,惊风密雨,她几乎没有动情的时刻和机会,不想在这苍龙地界上,这熟悉的疼痛被再次唤醒。

    迎上公孙煊渁关心自责的眼神,她笑笑,示意无事。便这样也好。她命中注定,于这赤州七国是过客,便如这怪异魔怔,冥冥中要她沾染这古怪的毒,来告诉她——沉溺,不过将来多加一份戕心的痛楚。

    回到那座小院,正是晚饭时分,管家已经在月洞门那里守候,十分巴结的告诉公孙煊渁晚膳已备,耗费了太多体力的风菲菲摸着肚皮就往里奔,大呼:“饿死了!饿死了……”她的声音在厅堂门前戛然而止,一脚前一脚后愣那里不动了。

    公孙煊渁在她身后,皱了皱眉。

    半晌,风菲菲收回脚,回身,看看公孙煊渁,贼贼一笑,只是那笑容有点不是味儿。

    厅堂里却有人发话了。

    “你是什么东西?在神使驻驾之地大呼小叫?”浅金衣裳的女子,立于厅中,正以精心准备过的姿态缓缓回首,浅金色的长裙,裁剪得极富女性曲线之美,身材原本有些单薄,却也给这剪裁技术高超的裙子衬托得凸凹有致,纤薄中透出几分妖娆,反倒多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韵致。

    脸上的面罩也去了,素着一张白净的脸,这脸也是略有缺陷的,眉目虽清秀,却有三分病容,只是她似是极善化妆,很懂得将自己的缺陷遮掩,将优点突出,一点胭脂,半颊薄粉,顿时妆点出秀丽鲜活的眉目,原本那容颜如画上山水,失之于僵硬呆板,如今却光影潋滟,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了。四面高悬的明珠射过来,万字织花锦毯上的女子便有些********,偏偏姿态又轻弱,没来由的惹人爱怜。

    风菲菲望天,想着白天两船擦撞时,此妞从船舱出来,一步一踏便将大船踏平的彪悍,对照此刻的娇花照水,实在觉得人生真抽象啊真抽象。她在这里傻傻的发呆,人家却不乐意了,这哪来的傻小子,挡在门槛这里,遮住了她精心准备,欲待向那人展示的风采!

    “还不滚!”呵斥声居高临下,如同赶走家狗。

    小厮打扮的风菲菲本来记着自己的“身份”,确实打算离开的,然而被这花痴一喝斥,她倒不走了,斜挑眉,看了眼前名叫紫嫣的霸道妞一眼。

    紫嫣却已经将目光转了开去,在她心里,这个小厮本就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她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位逍遥神使身上。她今日本想和那位年轻有为的逍遥神使,就着明月清风,喝喝小酒,谈谈心的。酒喝到酣处,如果能谈谈情,那也是很好的。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保持女子的矜持,金尊玉贵的等待着自己看中的男子前来追逐,用诸如暗示、关切、体贴等等女子掳获男子的手段,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的掳获这个男人,然而神殿中多年不曾更换新鲜血液,占据高位的大多都是垂垂老者,她自己所在的擎天分舵更是女人居多,难得遇见个地位资质都过得去的年轻男子,不抓紧这一路回神殿的机会得到这个男人,难道要等到回去之后,和一堆女人争夺吗?

    她一边竖眉喝斥风菲菲,一边对着公孙煊渁露出盈盈笑意。

    公孙煊渁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既不走也不进去就是坏心眼盯着他,有心想看他怎么做的风菲菲,笑笑,上前,拉开风菲菲。

274 那美人魂都飞了

    紫嫣看着公孙煊渁,露出满意的眼色,等着公孙煊渁喝斥走那个讨厌的小厮,好和她一起二人世界。她对自己的容貌身姿很有信心,相信这位逍遥神使一定不可能再找到比她更出色更适合的伴侣。

    公孙煊渁上前,对她笑了笑。

    紫嫣立即也对他展开自己修炼出来的弧度最完美的笑容。

    公孙煊渁又笑了笑,然后牵起风菲菲,转身,一起退了出去。

    紫嫣怔住。

    公孙煊渁一边退一边尔雅的对紫嫣致歉:“从街上回来,挤出了一身臭汗,实在太失礼了,我让他给我备洗澡水去……啊,紫嫣姑娘你要跟来?”

    紫嫣赶紧收住下意识跟上去的脚步,一怔之下脸色已经飞红,羞臊中急于为自己的失态找个理由,咬咬嘴唇道:“我……我……我刚收到天神教传书,有个重要任务,想和你商量下……”

    她慌乱之下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出口才惊觉,竟然将天神教的秘密任务拿出来做借口了,这是违反天神教教规的重罪,不由十分懊恼,然而此刻话已出口,又怎么能收得回?无奈之下反而发了狠,无论如何要让这男人成为自己的人,一旦成了夫妻,也就不存在泄密一说了。

    公孙煊渁目光一闪,“哦?”了一声,笑道:“请紫嫣姑娘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他平时神情虽然温和,但一向给人的距离感明显,今日这一笑却是常日对风菲菲的那种笑法,立时神光荡漾风采妙绝,哪怕眉目易容得平常,也让人觉得姿容绝世,勾魂摄魄,紫嫣顿时就看呆了,怔怔的扶着门框,人都走远了才说出一个字:“好……”

    说完之后才觉得,心怦怦跳得厉害,而掌心燥热,竟微微生出汗来。

    风菲菲给公孙煊渁拖着转过一个拐角,忍不住笑:“瞧你那一笑……那美人我看魂都飞了。”又笑,“可惜高元去洗澡了,不然他要在,又是一场好戏。”

    “你也去洗澡吧。”公孙煊渁在她身上嗅了嗅,做嫌弃状,“瞧你在人堆里挤得,还真馊了。”

    “有吗?”风菲菲坦然嗅自己,狐疑,“没有吧?”

    “有。”公孙煊渁招呼侍候的下人打来洗澡水,笑,“需要人擦背吗?在下愿意效劳。”一边说一边来解风菲菲腰带,风菲菲踹他一脚,窜入门内,将门带得“哗啦”一响,砰的关上。

    门一关,公孙煊渁便转过身,转过身来的他轻松笑意已经全无,立于原地沉思了一会,回房换了件衣裳,再次往先前紫嫣等他的厅堂而去。他刚刚走过一个拐角,风菲菲无声的从自己的房间里飘了出来。

    她飘上檐角,注视公孙煊渁走回紫嫣所在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半晌,估算着公孙煊渁不能发现她的距离,才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公孙煊渁跨进厅内,紫嫣正在出神,忽听低沉优雅的声音响起!问候殷殷:“有劳姑娘久等。”

    紫嫣回身,看着浅紫长衣的男子衣袂飘飘的讲来,含笑的眼眸温柔切切令人沉醉,脸上不由一红,又为他称呼中去掉紫嫣两字而觉得欢喜,急忙迎上去:“孙公子。”

    公孙煊渁眼光在桌上丰富而精致的小菜上一扫,很自然的坐下来,亲自为紫嫣斟酒:“这是咱们苍龙云邺雪山独产的‘云邺酿’吧?安神养颜,滋补宁气,对女子尤其有益,想不到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酒供奉,姑娘不妨多喝几杯。”

    “公子真是细心人。”紫嫣欢喜不胜,一颗芳心本就若浮云端,被遐想的霞光尽染桃红,哪里还经得起眼前人的刻意殷勤,连干了几杯,本有些病容的苍白尽换酡颜,心跳越发剧烈,原本还努力维持点矜持,此刻也尽付了软云春水,扶,扶不住,捧,捧不起。

    公孙煊渁浅斟轻笑,却并不提天神教公事,只拿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风土人情文人轶事等女子爱听的东西淡淡闲谈,信手拈来而又足见胸中丘壑,俯仰之间姿态风流,紫嫣日常呆在规矩森严的天神教,少见外人,下来巡视也是人人趋奉,哪里遇见过这般名士风姿,早已迷醉得心动神摇,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眼见她已薄醉,公孙煊渁才停了劝酒,笑道:“先前姑娘和在下说,天神教要务……”

    “哦,”紫嫣此时已经认定这便是终身良人,再没什么顾忌,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道:“刚刚收到飞鸽传书,我还没来得及拆看,只是看见火漆封口竟然是大祭司标记,大祭司指令,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发出过了。”

    “那紫嫣姑娘还是不要给我看吧,”公孙煊渁立刻推回那竹筒,“大祭司指令非同小可,虽然你我同属天神教,但是擅自将大祭司指令外传,会害姑娘你受责,在下……如何忍心……”

    他不说这话,紫嫣还有几分犹豫,一说,紫嫣顿时什么顾虑都没了,尤其那最后一句,语气轻轻,关怀之意溢于言表,何止是关怀,紫嫣姑娘甚至听出了缠绵,听出了情意,听出了洞房花烛,听出了儿女成群……

    意中人如此为她着想,紫嫣热血沸腾,急切的想要“美人赠我金错刀,我以报之英琼瑶。”激动之下干脆自己也不拆竹筒了,娇笑着往公孙煊渁手中塞:“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总不会出卖我的。”她笑着笑着,借着酒意,大胆的更靠近了公孙煊渁几分,脚尖似有意似无意,轻轻踏上了公孙煊渁的靴。

    她来之前已经换了一双精致的水红绣花鞋,鞋上双鸾飞舞,鸾凤眼珠缀以极品海珠,暗处亦熠熠闪光。绣花鞋轻轻踏在公孙煊渁靴上,紫嫣笑声旖旎:“……是不是呢?”

    隐约的不知道哪里似有微微动静,那动静极其轻细,大抵不过像是风刮过屋檐顶上长草一般的声响,不是武功绝顶的人,根本听不见。

275 大祭司指令

    公孙煊渁微侧首,看了看某个方向,身侧那女子一心沉醉浑然不觉,犹自在娇声追问:“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自然。”公孙煊渁回首对她一笑,笑容温存。

    紫嫣心花怒放,托腮笑意盈盈的看他,她已有几分醉意,颊上晕红眼波流动,在银红宫制式样的华灯映照下,颇有几分灯下观花的韵致。

    她侧了侧脸,调整出自己灯光下最美的角度,瞟公孙煊渁一眼,脚下踩住了,见他没动,犹自心痒痒,又举杯对公孙煊渁敬过来:“敬……公子一杯。”

    浮雕凤纹银酒杯漾着碧色酒液,盈盈敬过来,公孙煊渁刚刚举杯,那女子已经轻轻和他碰了杯,两杯相碰时,酒杯底的晶莹指甲,似有意似无意的搔过他掌心。

    公孙煊渁不动声色,低头对酒液看看,眼风自酒杯之上一飞而过随即收回,坦然将酒杯一照一饮而尽,随即很自然的站起,笑道:“姑娘饮酒了,仔细伤着身子。”走到桌边,亲自给紫嫣斟了杯茶。

    他站起,紫嫣的绣花鞋自然便没了用武之地,刚有些懊恼,又见公孙煊渁殷勤给她斟茶,便又欢喜起来,觉得良人不仅人才出众,还体贴温柔,如此佳婿,带回天神教,当真要羡慕死天神教那一群勾心斗角的姐妹。

    天神教生活单调枯燥,平日里接触外人也少,出使的任务不是人人都轮得上,有些人在天神教一辈子都没出过门,出了门,在这********神权至高无上之国,也是人人逢迎事事如意,所以神使经验历练都十分薄弱,平日里因为穹苍外人难入,从来也没遇上什么不顺,紫嫣此时满心里只想着如意郎君,哪里还记得什么规矩方圆?

    “哎呀……我真醉了……”紫嫣贪恋情郎温柔,打蛇随棍上,干脆醉到底,支着肘,翘起纤指,在空中轻轻一挥,“……劳烦公子你代我看了吧……”

    公孙煊渁不再推辞,露出“愿意为姑娘效劳”的神情,拆开火封取出纸卷,略略一看,笑道:“哦,西邻风烨国近日内乱,有一批乱军从大荒高原偷过国境,潜入我国之内,大祭司指令说,已经下令各地神使注意访查此类人等动向,以防他们在我国内生事,乱我国纲。”

    “哦,风烨那个不受教化的异教之国,屡屡有挑衅我国神威之意,若是发现,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紫嫣神色中满是憎恶,“我这就知会各地分坛,并将手下都派出去侦楫查探。”

    “指令的意思是秘而不宣,知会各地。在下看不太合适。”公孙煊渁微笑,“姑娘你安排属下用心便是,也不必和他们说得明白,毕竟这是大祭司指令,涉及军事机密。”

    “你说的是。”紫嫣立即赞成,嫣然一笑,“是我孟浪了。”

    “大祭司指令说,此件看完即毁。”公孙煊渁将纸卷递过来,对她笑,“姑娘还是自己看看再毁吧?”那一笑神光离合,紫嫣魂都飞了一半,毫不犹豫接过,伸手就将纸卷递上火烛,一边微带讨好的笑:“我不信谁,还能不信你?”

    公孙煊渁注视那纸卷在蜡烛上燃成灰烬,笑意微微,他半边脸掩在宫灯光影里,午夜优昙一般芬芳神秘,紫嫣挥去灰烬,隐约闻见他身上香气特别,痴痴笑着靠近来,低低道:“你身上什么味儿,真是好闻,咦……”

    公孙煊渁突然站起来,含笑俯脸看着她,道:“姑娘,你醉了。”

    “我……”紫嫣摇摇晃晃航站赶来,心中有几分迷糊,心底隐隐有几分骚动,有些期盼今夜他能主动些,一夜风流定下名分,然而良人只是微笑看她,看得她心旌摇动,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她借了几分酒意再大胆,也绝对没办法去拉着男人共赴温柔乡,无奈之下还想说什么,公孙煊渁却已轻轻来搀她,她便迷迷糊糊被搀出门去。

    “你家神使醉了,好生伺候着。”公孙煊渁吩咐等在院子里的使者们,立在阶上看着那紫嫣被搀走,犹自频频回首,唇角笑意淡淡。

    随即他道:“看够了么。”

    “紧要关头,戛然而止。”屋檐上飘下风菲菲,叼着根草笑吟吟,“真是可惜。”

    “如果不止才叫可惜。”公孙煊渁牵她进去,“我数年追逐就会付诸东流。”

    风菲菲笑而不语,却问:“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

    “就是那样。”公孙煊渁答得轻飘飘,知道风菲菲不会信,却也没想费尽心思去编什么能让她信的谎言。

    风菲菲转过头,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无奈的叹气,道:“假如我现在吃醋啊什么的,你会不会把纸条内容告诉我?”

    “不会。”公孙煊渁回答得很让人郁闷。

    风菲菲瞪起眼睛,半晌“噗嗤”一笑,道:“哎,以前看小说,那啥啥狗血的误会啊虐啊折磨啊错过啊没完没了,看的时候痛苦万分,看完之后觉得脑残,现在我倒希望,我能真的脑残一回。”

    “误会是建立在信任不足的基础上的,而我不认为,我们经过这许多事,还会出现不信任。”公孙煊渁深深看她眼睛,“菲菲,我爱着你的坦荡明朗,你是我一生里绝不会看错的女子。”

    风菲菲沉默下来,半晌轻轻道:“哪怕我负你?”

    “你负我,我亦甘之如饴。”公孙煊渁抚摸着她如缎的黑发,手指在那般润滑如流水的发间泻下,像是三年多岁月刹那而过,她在红尘彼岸,而他涉水而来,为这一场惊心而绵邈的邂逅,不惜迎向此后阴霾层层的未期。

    “菲菲……”他揽她在怀,轻轻叹:“宁可你负我,胜过擦肩不识,此生错过。”

    风菲菲亦叹息一声,抬头看无星无月的天际,喃喃道:“十六年前我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这样黑沉沉的天色,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我不知相遇是对是错,总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将你们带入那属于我的浓重黑暗里……”

276 你记性真好

    “不,子夜之时,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很快就是黎明……”公孙煊渁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似是想起什么,问,“菲菲,你刚才说,十六年前刚睁开眼,就是这个时辰?”

    风菲菲怔了怔,一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刚才那句话其实很有些奇怪,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会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时辰?

    她从未和公孙煊渁说过自己的夺舍,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在哪里都是禁忌,也不想和他提起自己的心愿,她没有勇气去当面和公孙煊渁说——我要离开你。以他的绝顶聪慧,想必早已猜出端倪,何必从自己口中说出,再伤他一回呢?

    公孙煊渁久久不见她回答,又追问了一句:“真是这个时辰?”

    风菲菲这才觉得不对,公孙煊渁在意的好像不是她出生的可疑,倒是对时辰十分紧张,紧张……什么样的事,能令他紧张?时辰?她疑惑的看向公孙煊渁,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公孙煊渁眼神微微一沉,一瞬间暗如此刻天色,随即又恢复正常,伸手按住风菲菲的肩,轻轻笑道:“我是惊讶你记性真好……不早了,去睡吧。”

    风菲菲看着他的眼晴,半晌掉开眼光,“嗯”了一声,道:“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公孙煊渁注视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抬手,半空中金光一闪。

    一个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恭谨弯腰:“阁主……”

    “没有人跟着你么?”公孙煊渁截断他的话。

    “没有。”

    “让你的人立即化整为零,给我回去,盯紧所有动向,另外帮我查几件事。”

    男子细细听了,躬身应下,随即身子一晃,轻烟般消失。

    身影消失,影子却不灭,不知何时他刚才站立的屋檐下,一道淡淡黑影铺在地面,和树影花影参差在一起,月色淡淡升上来,那人的轮廓亦如月色模糊。

    这回公孙煊渁脸色中终于有了几分讶异,回身道:“你竟然在这里。”

    那人静静看着他,只答了一句话:“回去吧,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公孙煊渁默然不语,浅紫长衣软云般飘拂在苍龙夏夜依旧雪凉的风中,良久他道:“她在,我在。”

    ……

    朝阳初升,将苍龙国连绵云邺雪山映得一片华光灼目,厚厚积雪折射日光,形成一片恍如云团的气雾,倒映雪山之巅层层殿宇,远远看去,如临九霄。

    殿宇若城,傲然凌云,遥遥望去庞大而壮丽,整体青色,色泽古朴沉肃,构造却华美精巧,殿宇之间浮云迤逦不绝如缕,那些淡淡的夹杂着雪气的云气,在极高极冷之处凝结成六角梅般的雪,繁花飞落,三千玉阶,一地碎玉乱琼。

    长烟飞雪孤城闭,只供人遥遥膜拜,于世外之地享尽红尘烟火。

    苍龙天神教总坛。

    天神教总坛其实也是一座城,一座没有守城兵,却天堑难越的城。城中殿宇若干,呈圆形分布,拱卫着最中间的辉煌大殿,孤城四面覆雪终年不绝,唯大殿之侧繁花烂漫,锦绣若春,淡紫色龙鸣花云般飘过,在絮云深处,浮游不休。

    百丈方圆的大殿,静默无声,正中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不着冠不踏宝座,竟然是一个半侧身拂袖回首的姿势,着一身宽大长袍,衣袂散飞,姿态翩然,左手执剑前引,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却绽开一朵龙鸣花。

    神像塑得极为精巧,衣带当风,翩然之姿栩栩如生,尤其那眉目,虽然只是个回首的侧面,依旧看得出光辉潋滟,姿容绝世,玉貌绮年,酷肖一人。

    来来往往的穿着各色长袍的人们,经过神像,都恭敬的弯一弯腰。

    这是苍龙天神教创教祖师像,苍龙天神教至高无上不可轻侮的神祗。三百年前,苍龙天神教创教祖师飞升之时,传下谕旨:“由吾始,由吾生。”这简单的六个字,很多人不解其意,但是他们很确定的认为,无所不能的教主大人一定能明白先祖神谕,引领苍龙天神教,永恒苍龙。

    殿内来来往往很多人,却都寂然无声,尤其在经过帘幕深垂的内殿时,步伐越发轻悄,生怕一次呼吸重了,便惊扰了殿内的神们。

    此刻,苍龙天神教殿内受万民顶礼膜拜的神们却正在吵架。

    内殿内一张长桌,左右两侧各坐一排,人人神色淡定,似睡非睡,牙齿里蹦出来的话,却如电光火花,撞得哧哧作响。

    “不明白教主为何执意如此?”上座左侧蓝衣高髻中年男子一脸不忿,“我擎天部族一脉历练红尘多年,既擅天神教事务又知天下苍生,为何不能擢升上三殿?普斯为何不能执掌天罗?”

    “逅衾分舵执掌天罗倒也无妨。”上座右侧一高冠老者眼神似开似闭,漠然道:“就怕掌着掌着,上三殿就全数归你擎天部族一脉了。”

    “三长老此言差矣。”右侧第四的一样服饰的老者立即反驳,“阿瑞斯王的意思只是普斯掌管天罗,三长老怎么就扯上上三殿了?大祭司是教主直管,龙部是通灵王麾下,天罗一直由七长老代领,七长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如今提升下年轻人,有何不可?”

    “可以,可以。”立即又有老者接道,“本座倒对普斯执掌天罗没什么看法,只是想对阿瑞斯王的提升理由有点异议,虽说普斯部有不少擎天部族,但普斯本身,却很少红尘历练,阿瑞斯王,你以此为理由要擢升普斯,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你才可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蓝衣高髻男子眉毛一竖,“普斯不是擎天部族不可以执掌天罗,那通灵王常年不在殿中,又为何能执掌龙部?”

    几个反对派的老者齐齐冷笑不语,立即露出“就知道你是凯觎上三殿的意思”的神情。

    “笑什么笑?”高髻蓝衣男子也冷笑,“按说我职位,说不得通灵王殿下,但是好歹我也是他长辈,今日便僭越一回,我知道你们捧着他,就因为他天纵奇才,就因为他是天神教三百年来最可堪大任者,就因他天授神……”

277 幕后的无形之手(k哥和氏璧+)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听见上头一声微咳,立刻止住。哼了一声继续道,“然而奇才也罢,可堪大任也罢,如果根本无心重任,又有何用?你们巴巴献上的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又有何用?一个漫不经心的通灵王殿下可以掌龙部,那么一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普斯,为什么不可以擢升天罗?”

    他这话似是戳到痛处,几个冷笑的反对派老者默然不语,几个支持派老者眼神讥诮,另外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露出深思神情,高髻男子眼光一转,得意一笑,将目光向上方除了发出一声微咳,一直默然不语的老者投去。

    那羽衣高冠的老者,一直闭目平静端坐,没有皱纹的淡金脸色波澜不惊,对众人的争执听而不闻,对于众人急切的目光,这位天神教至高无上极富威权的主人,却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丝,岿然不动的身姿隐在淡青色缭绕的雾气中,看起来更像是神而不是人。

    四面有种屏息的寂静,这些八部天王,天神教长老,虽然都地位超然备受尊崇,然而在这位享有绝对权威、稳固统治苍龙天神教乃至整个苍龙国六十余年、已经修成半仙之体、神识将生的老者面前,依旧不敢放肆,便是看起来最桀鹜的那位高髻蓝衣中年人,也将得意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许。

    直到确定那沉默已经压下刚才的纷扰,教主才淡淡开口,说的却是和刚才论题不相干的事:“有强者南来,逅衾分舵为何未报?”

    一句话令蓝衣中年男子那几人立时变色,逅衾分舵负责全国信息收集上报,而能被教主称为“强者”的人北上苍龙,必然是绝顶强人,这种人进入苍龙国境,逅衾分舵竟然未能及时上报,岂不是重大失职?

    只这一句,教主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然而就连一心想为普斯争取天罗大权的蓝衣男子阿瑞斯王,一时也再也没话说——逅衾分舵失职,普斯还有什么资格竞争云水王?

    几个原本支持普斯的长老立即沉默下来,蓝衣中年男子脸色变幻,半晌咬了咬牙不语。

    一言定乾坤,苍龙教主不再给讨论这件事的机会,直接转移话题:“本座前日闭关,已闻仙示,飞升之期,指日可待。”

    ……

    风菲菲懵了!

    如果只是记忆片段,那她脑海里应该只有关于原来的玉簌公主风菲菲的记忆,可如今,她脑海里却有这样多纷繁的画面!

    是谁?是谁给她的脑海植入了这些信息?让她了解这么多信息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竟然有一只幕后的无形之手在掌控着她的命运?连她的思想和记忆都可以掌控!这,实在是太惊悚可怕了!

    ……

    苍龙天神教总坛。

    一言定乾坤,苍龙教主不再给讨论这件事的机会,直接转移话题:“本座前日闭关,已闻仙示,飞升之期,指日可待。”

    众人一惊,齐齐露出喜色,起立躬身:“恭贺教主!”

    蓝衣中年男子喜色犹浓,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为教主高兴,目光闪动间,似在不住盘算思量。然而教主第二句话立即打消了他的喜悦。

    “召回通灵王。”

    “通灵王还在轩辕国,刚刚……”一个男子刚刚说了两句,老者已经起身。

    所有人立即噤声,躬下身,听老者语气淡淡,不容置疑,“召回。”

    “老昏聩!”内殿中,苍龙天神教最高统治阶层成员渐渐散去,几个长老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蓝衣中年男子后相继离去,徒留下他,一怀懊恼怒气冲冲,大步离开内殿。他一路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四面弟子们的噤若寒蝉中直入自己的阿瑞斯殿,直到进入内殿,才霍然推翻了殿中的书案。

    “哗!”书案上的书卷砸满一地,男子犹自怒气未休,勃然咆哮:“老糊涂!”

    满殿的人都战战兢兢俯首于地,连散落一地的书都不敢拣。

    “……就是他!非得是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他!我们辛辛苦苦奔行天下受尽风霜,他高踞龙鸣台轻轻松松,不想要都要硬塞给他!”男子如困兽一般满地乱转,“咻咻”不休,半晌一脚踢开跪在面前的人,骂道,“滚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男子跌坐在椅上,仰首向天无声长吁一口气,似是想将满心的郁结借此吐出去。

    青石地面之下,却突然隐隐传来敲击声响,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有些遥远。

    蓝衣男子阿瑞斯王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什么,皱起眉,端着下巴沉思半晌,突然抬脚,对桌下一踢。

    轧轧一阵连响,案桌下锦毯裂开,现出向下的阶梯,幽深黑暗没有灯火。

    阿瑞斯王拾阶而下,走过长长一段路,再向右一拐,在一个地室前停下。

    地室窄小,一地乱草,若是身躯高壮的人进去,转身都困难,睡,睡不直,站,站不起,纯粹就是个折磨人的地方。

    却有人酣然高卧,呼声震天。

    “死鬼!”阿瑞斯王低低骂一声,在地室门前蹲下来,唤,“喂!起来!”

    那人翻个身,将屁股对准他。

    “装什么装!”阿瑞斯王大骂一声,“刚才不是你在底下乱敲的?”

    那人动都不动,睡得惬意万分。

    阿瑞斯王又骂一声,干脆在牢门前坐下来,无奈的道:“老鬼,好歹你我是多年相识了,又不是我关你在这里,你理我一理啊。”

    大抵那人吃软不吃硬,半晌,一只黑鸟乌的爪子伸出草堆,挥了挥,示意他“理”了。

    “你想不想出去?”阿瑞斯王坐在地室前若有所思,半晌问。

    那人在草堆上簌簌的翻个身,转向阿瑞斯王,黑暗的地室里看不清眉眼,就算有光线,那满面污垢也足以让人辨不清他眉目。

    “干嘛?”声音有点嘶哑,那人咳了咳,“呸”一声毫不讲卫生的吐出一口浓痰,正吐在衣履华贵的阿瑞斯王袍子下端。阿瑞斯王眉毛一挑怒气将起,半晌却苦笑了一下。

278 美男计

    阿瑞斯王终究忍了下去,转头盯着上方的某个方向,森然道:“你若想出去,帮我一个忙。”

    ……

    风菲菲脑海中的画面逐渐模糊不清了……帮什么忙?有何阴谋?

    她还在思量之际,画面又跳转了!

    ……

    越往北走,风越冷,一开始像冰水,后来却冷成了冰刀,那些冰刀掠过冻土的地面,割出纵横的刀痕,马蹄踏上去“嗒嗒”的响脆,一步一滑,那些扑面的雪沫子落在眼睫上,久久不化,很长时间以后,凝结成冰珠子,眨一眨,“叮”的一声。

    风菲菲抬起头,突然发现,远处云邺雪山已经隐隐从地平线上扑来。

    “咱们这一路赶得可真快。”身前一丈远处,紫嫣紧紧靠着公孙煊渁,向他笑,“竟然已经快到苍龙神山了。”

    ……

    苍龙国,赤州七国中的第一强国,亦是********的神权之国。

    ……

    “你我一日在外,一日便担负着天神教重任。”公孙煊渁微笑,“不如早些回去,交割了任务,也好松快松快。”

    紫嫣神采飞扬,神色里满溢着“松快松快谈恋爱”的欣喜,娇笑道:“如此,都依你。”

    他们这边切切私语,那边高元瞄他们一眼,凑近风菲菲,道:“喂,你瞧,有人移情别恋了,你也别恋吧?”

    “好。”风菲菲答应得很爽快,一抬手试图拥抱他肩上的鹦鹉,“我决定去爱我家鹦鹉小弟,把我的爱人还给我吧。”

    高元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彩色鹦鹉傲娇的冷哼一声,扇动翅膀扭头做不屑状,风菲菲懒得理它,看着前面两人背影,心想她原做好从进入苍龙国境便一路闯过去的准备,不想这一路利用“美男计”,以紫嫣为幌子,靠着这逅衾神使的庇护,竟然顺顺利利走过大半苍龙国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幸运。

    其间也遇见过一些似乎负有任务的天神教属下,但是身份都比紫嫣要低,天神教等级森严,这些人都远远避开去,不曾前来查问。

    唯一觉得奇怪的就是,他们进入苍龙港口的那一日,明明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天神教却似乎没有反应,这实在有些不符合常理。

    是因为……他么?风菲菲看着公孙煊渁的背影,默默叹息一声,喃喃道:“好歹一路还算顺利……”

    “顺利什么?”她身侧高元听见了,嗤笑一声道:“你以为真是你运气好?”

    风菲菲疑问的看他。高元用尊贵的鼻孔对着她,傲娇的道:“从一进苍龙开始,每经过一座城池,都有一道伏魔阵法,不过都给大爷我无声无息的解决了。”

    风菲菲仔细回想这几日经过诸城门的经历,实在没想起哪里有什么阵法,然而看高元神色不像有假,她也知道这人虽然谈不上是个好人,却从不屑于撒谎,看来公孙煊渁拐这人过来的决策真是英明无比,苍龙神权之国,其神秘处不下于巫女国,自己如果冒冒失失闯进来,只怕在进入国境之初,便会被发现吧?

    此地已近极北之地,温度极低,风菲菲竖起衣领,有点担心的去后面的大车中看了下小贤的状况,他安稳的睡着,虽然一直没醒,但看得出在好转,风菲菲甚至觉得,他面上神光流动越发明显,像是体内有什么欲待突破。

    风菲菲很有几分惊喜,她知道小贤和自己算是一个师傅,这门功夫的精粹都在于生死历练,鬼门关走过一回,功力便上一层,程度越重效果越好,如果小贤因为这一劫有所突破,那真是因祸得福了。放下车帘,风菲菲一回身,和一个端着盆子的仆人擦身而过,那仆人是路过的一个分坛的坛主为了讨好紫嫣,派来伺候她的,他刚才去河边为紫嫣打水,天冷路滑,步子有些不稳,又走得快,和风菲菲一撞,铜盆边沿从风菲菲手上擦过。

    风菲菲只觉得手指一痛,一滴血从指尖冒出,落在铜盆边沿,缓缓滑落,那小厮“啊”的一声,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风菲菲摆摆手,不在意的瞄了一眼,见那铜盆打磨得不甚光滑,边沿有点凸起的锋利,笑道:“这盆子边沿不齐整,小哥端的时候,小心些。”

    那小厮谢了,端了水去给紫嫣,公孙煊渁侧首看过来,紫嫣笑道:“打了水来?正好,我靴子脏了,擦擦泥点。”

    她伸手去舀水,目光一掠,看见盆边的红痕,顿时大怒,一抬手将盆子掀翻,柳眉倒竖:“混账东西,竟拿这等肮脏水来给神使使用!”

    那小厮急忙磕头请罪,公孙煊渁没看见那水怎么回事,问:“怎么了?”

    “不知道这混账从哪搞来的脏水!”紫嫣明殊余怒未歇,将那盆一脚踢开,还要踢那小厮,那少年倒伶俐,赶紧自己连滚带爬的逃了下去。

    “下人粗手粗脚,何必一般见识。”公孙煊渁看了看那地面清水,笑着解劝,紫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对上公孙煊渁,立刻笑道,“自然,都依你。”抬手去整缰绳,手指似有意似无意擦过公孙煊渁的手,公孙煊渁却突然俯身去马鞍旁取水囊,有意无意,她的手再次落空。

    紫嫣眉头一挑,正要说话,忽听前方“嗒嗒”马蹄声响,一队人远远驰来,黑色旗帜上绣金色大蟒,蟒身巨大,形貌狰狞,这队人不像以前的队伍遇见紫嫣的仪仗便避道,而是直驰奔来,当先一人远远唤道:“前方可是逅衾分舵使节?”

    “啊,莲心神使。”紫嫣看了看那旗帜,含笑招呼,“你们也回天神教吗?”

    “暂时不回。”对方勒了马,“大祭司的指令,逅衾分舵神使应该收到了吧?有发现指令要查的人吗?”

    风菲菲听见这句觉得不对,心中一紧看向公孙煊渁,公孙煊渁神色不动,却慢慢将马后移了一个马身,错开紫嫣的视线。

    “啊,惭傀,本使还没发现。”紫嫣道,“本使已经命属下多方查找,依然没有对方的丝毫踪迹。”

279 爷真大方!

    “是啊。”那中年男子莲心神使叹了口气,“我们也是遍寻不获,先前有线索说有几处发现疑似那人踪迹,然而找过去却都不是……真是奇怪。”

    “那些人从西境进入,意图不利我国!想必走的是山路。”紫嫣建议,“看贵使来的方向,似是从海那边来的,方位不对,大抵找不着吧?”

    “西境?”莲心神使讶异的挑起眉,仿佛不认识一般的瞪着紫嫣,“西境?哪来的西境?大祭司指令要找的那人,是从禁域……”莲心神使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突觉眼前金光一闪,鼻端嗅见浓郁迷离的香气,顿时脑中一昏,想好要说的话,突然便忘记了。

    然而莲心使毕竟是天神教挑选出来的顶尖高手,脑中一昏,顿时知道不对,下意识的反应抬手就抓,彩色鹦鹉五彩斑斓的翅膀腾腾展开,在他脸上滴溜溜掠过,那人手指一捞,“嚓”的抓住了一根翎羽。

    莲心使还没来得及把手中那根翎羽抓牢一点,就听见一人阴测测的道:“大爷的宠物,你也敢碰?”

    随即手上一痛,红光一溅。

    那彩色鹦鹉“嘤嘤”笑着滑了出去,谄媚的奔回高元大爷处。

    莲心使愕然低头,就看见自己手上的一层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

    没看见出刀出剑,没看见暗器内功,对方好像只说了一句话,他抓住鹦鹉的两根手指,便只剩下两支血淋淋的细骨。莲心使倒吸一口气,裹住手指霍然抬头,盯住高元怒声道:“阁下如何这般跋扈——”他忌惮高元出手惊人,受伤如此说话还算客气,不想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袅袅,满地里掉落一堆血淋淋的牙。

    莲心使“啊”的一声向后一仰,满嘴里鲜血滚滚而下,脸颊迅速高高肿起,浮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他手下使者齐齐惊呼,不待莲心使发令,急急掣出兵刃便扑了上来。

    天神教有规矩,主辱臣死。武功对战技不如人受伤那还好说,这个巴掌却生生令在苍龙至高无声的苍龙天神教颜面扫地,到得这时,便是明知对手强大,也必须为天神教尊严而出手,想要避战已不可能。

    莲心使捂着脸,手一挥:“给我拿下!”

    数百名白衣使者身形展动,集结成阵,将高元围困在正中,高元平静的掏出一条丝巾抹了抹手,不满:“胡子都不刮干净!戳了我一手。”他嫌弃的将丝巾一扔,抱臂立在中央,也不抢占先机,好整以暇等着他们。

    紫嫣一直愣在那里,此时突然将公孙煊渁一拉,示意他后退,公孙煊渁回首,目光疑问,紫嫣低低道:“不要贸然卷入,先看看再说。”

    她目光闪动,瞄着莲心神使,莲心部隶属三长老麾下,和逅衾分舵阿瑞斯部是两个派系,她犯不着为了莲心部折损自己的实力。

    当然,既然她在场,完全袖手旁观也是有罪的,紫嫣关注着场内,打算着如果敌人过于强大,派上几个属下意思意思助拳,然后主力撤走,到时候和长老们汇报,就说“对手极强,势不能敌,先期赶回报讯”便是。

    她回头和公孙煊渁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头,打算好好估量一下情势再说,结果头一转,顿时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一刹那,刚刚布阵完毕的使者们已经无声无息倒了一地。而高元大爷傲然立于人群之中,眉梢上挑,手心浮光荡漾。他刚才只干了一件事。借助霸道爷施出的顶级大巫的巫术,对上苍龙天神教的下层属下,犹如上驷对下驷,巨人打小孩,绝对无耻,绝对上风。

    光明类的武功遇上黑暗巫法,本身就是互相克制,单看谁的功力更强,所以苍龙天神教这些属下,此刻便都倒了霉。久困黑暗,嚎叫尖泣的九狱炼火盘旋飞舞,刹那间便在使者们身上割出无数道深深伤痕,因为速度过快,那些人衣服零落,血迹却一时不得出,半晌以后,纵横交错的深红印迹才一道道映出来,在白衣之上鲜明刺眼,宛如披上一层血网。

    高元一脚踏在一个使者身上,仰天长笑,道,“原来都是这等脓包么?忒扫兴,爷原本还打算好好上山拜访来着,现在爷觉得,你家教主不配——叫他下来见我!”

    一脚将那使者踢出去,撞飞冲上来的莲心使,高元眉毛一竖,道:“快点,爷在这等着!”

    “发我号令,请求附近驻军支援,请求近支各神使支援!”

    莲心神使“蹬蹬蹬”退后几步,扬手大呼。

    “咻!”一道紫色花火箭窜上天空,在云端之上炸开巨大的红色星火。星火色泽不断变幻,光影斑斓,映出莲心神使的惊恐与愤怒,高元的睥睨与漫不经心,紫嫣的犹疑与不安,和暗影深处,公孙煊渁的似笑非笑。

    风菲菲蹭到高元身边,拉他袖子,咕哝:“大爷,你惹祸,不要害我跟着倒霉啊,我可没打算挑战整个苍龙天神教。”

    “你退开就是。”高元满不在乎,“自己先走,爷打够了会跟上来找你的。”

    他一伸手,一缕星火弹入睡着小贤的大车,道:“到了这里,爷要一路打上去,给他们看看风烨巫术的威风,现在没空追你,这小子干脆帮你救彻底,条件是,无论如何,帮我护好五彩鹦鹉。”

    风菲菲喜出望外,点头如捣蒜:“使得!使得!”赶紧从公孙煊渁那里抱过五彩鹦鹉虔诚发誓,“从现在开始,五彩鹦鹉就是我的命,我的肝,我的眼珠子,我的魂……”

    五彩鹦鹉大爷死命挣扎,伸爪蹬风菲菲:“干你老母,爷才不要做你的眼珠子!爷要挖你的眼珠子!”

    高元对他家暴戾的宠看也不看一眼,伸指一弹,金光白光一闪,“这些药丸给那个小贤续命!”

    风菲菲双手虔诚的接了,热泪盈眶的喃喃:“爷你真大方……”

    她将小心翼翼的收好后,将五彩鹦鹉大爷放在了肩头最尊贵的位置,以示对慷慨善良的风烨霸道爷的感激涕零。

280 雪月烟

    其实高元心里,只是一心想展示风烨巫术的威风,霸道爷仰头,露出奸诈的微笑——五彩鹦鹉放在他身边,他一向漫不经心,一路打上去,那鸟倒有可能出岔子,但是现在给了风菲菲……他相信,因为小贤被救而对他感激万分的风菲菲,一定会真的把五彩鹦鹉当做自己的眼珠子来保护,那巫术魂灵跟着她,比跟着他自己安全多了。

    风菲菲那女娃实心眼啊……霸道爷如是想。可是,实情却并非他所料想的那样。

    “莲心使!”紫嫣看见这等战况,俏脸煞白,衣袖一挥,急急道,“来者凶悍,视我天神教神威于无物,本使立刻为你赶赴神山,求得教主神示再来支援你!”

    “重明使请便!”莲心使看也不看她一眼,答得硬邦邦,两部关系他心中有数,也不指望重明使援手,保不准抽冷子使暗剑的,还都是自己人。

    “走!”紫嫣才不管他什么脸色,手一挥当先驰去。

    风菲菲揣着高元霸道爷尊贵的宠物紧紧跟上,看着四面八方呼应窜起的各色烟花,心中盘算着风烨霸道爷的出现将会吸引多少天神教的力量,有没有可能替自己减轻些压力,想着想着又觉得利用风烨霸道爷有点过意不去,忍不住一回身,正看见霸道爷狞笑着,眼中光芒闪闪,缓缓的抬起脚,踏向已经栽倒在地的莲心使的脸……

    风菲菲立刻觉得,其实,也许,大概,对这强大的狰狞的好斗的不为道德观念社会伦理束缚的风烨霸道爷来说,只要有架打,不管利用不利用,都是幸福的……

    风从哪个世界飘讨来,带着烟灰和夜草的气息,那风不再是透明,带点薄薄的烟气,苍苍白白的飘过来,飘进苍苍白白的小手。

    小手……

    风菲菲她低头看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自己的手这般的小,这般的瘦?这般的细弱如鸡爪。

    她若有所悟,低头一看,竟然是小小的手臂,小小的脚!

    系在自己脚上的布绳子,包裹着自己的几乎永恒的黑暗,而黑暗的前方不远处,不知道哪里的路灯的光遥遥射过来,淡黄色,朦朦胧胧。

    她睡在泥地里,没有床褥,没有枕头,这是炎热的夏天,她光着身子睡在闷热的黑暗里,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周围还嗡嗡飞着蚊子,无声无息针刺一样一口又一口,只好不住的翻身,拼命的抓挠,抓到模模糊糊睡着,睡上两三个时辰便被热醒,心口窒闷着难受,张大嘴脱水鱼似的喘气,一摸全身都起了红斑,一部分是痱子,一部分是抓破的,被汗水一腌,火辣辣的痛。身上很多地方生了褥疮——一个没有任何疾病的人,生褥疮。

    一张女子的脸一晃而过,年轻的,美丽的,却过早憔悴的脸。

    她眼神疼痛哀悯,满是沉沉的压抑,似是那样碰一碰,便要落下泪来,她那样哀哀的注视着她,那样的眼睛里,她看见熟悉的缩小般的自己。

    一切,如此熟悉。

    熟悉到深刻在血脉里,熟悉到如此惊心,仿佛不见天日的穹窿里突然劈过白色的电光,一下便将她的梦中灵魂和过往躯体生生劈开!

    这不是现在的她!

    这是前世五岁的孤儿风菲菲!那女子,便是孤儿院的院长妈妈!从此,她结束了幼年的苦难!然而,她的苦难,并未从此结束!

    ……

    上一刻,是这身子的原主玉簌公主与公孙煊渁的过往经历,还有那个怪异的高元。而下一刻却是她自己的前世!幼年的苦难!

    再下一刻,又会是什么呢?

    风菲菲脑海中的影像资料继续播放……

    苍龙国,虽然是一个神权之国,却并不僵化死板。

    神都苍龙城,近日沸腾了。

    按照惯例,“簪花节”期间,附近州县的出名花魁们一般也会赶过来,在城内献艺斗技,发扬光大一下个人才艺名声,以期达到更大的知名度和更高级娼业待遇,这次也不例外,来了一些出名美人,尤以“雪月烟”名动上封——何谓雪月烟?据说此女练得异术,一身骨肉轻绵,男子睡于其身,如卧一塌软云,由此可以想象,其间滋味,何其销魂!

    其实人欲人欲,下半身其重要性永远都超越上半身,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玩的是意境,而真要论起诱惑力,意境绝对比不上一榻软云,所以一城才艺双绝的花魁们,只得黯然失色的看着“雪月烟”门庭若市独领风骚。

    “雪月烟”这次扫榻待客之所也和别地不同,选在城内素心河,素心河横贯苍龙城南北,是城内第一河,平日里便有些画舫漂流其上,做些皮肉生意,如今“雪月烟”也来了兴致,选在这素心河上,也不用华丽隆重的画舫,就是别出心裁一叶挑着红灯的轻舟,于碧水之上悠悠飘荡,如女子宛然睡姿,以待恩客,反而更加撩人绮思。

    夜色笙歌,素心河上流光溢彩,岸上无数人翘首以待,都心痒难熬的等着美人驾临,据说“雪月烟”并不是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普通娼妓,人家有身价有地位有气节,恩客必须由她亲自挑选。据说这位姑娘的名言是:鸡,也是有人格的!

    夜未尽时,一叶轻舟在万众期待中欸乃而来,在距离岸边十米距离外停住,从岸边垂柳依依中看去,轻舟寂寂无声。众人心急的等着,其中就有城南窑子承包者梵天使和城北窑子大老板神咒使,两边头领互相看一眼,又看看双方站的位置,各自扭头。

    小舟一直寂然,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吊着人们胃口,就在人们等得不耐烦将爆发而未爆发的前一刻,红灯突然大亮,灯下忽多了位素衣女子。衣袂轻软,魅若流云。红光掩映下那女子面目朦胧,然风姿飘然,宛如素心河神仙子,美玉生晕。

    从众人角度,只看见她雪白纤细的手,合握于腹,姿态优雅,似一朵玉兰花开在朝霞之中。而裙角飘散,亦如水上白莲,在初春的微凉的风中,曳出十二分的媚惑风华来。

281 生生破坏美感

    最美的是那流丽的身形,素衣淡妆不能掩肌骨中透出的娆媚华艳,无论是隆起或凹下,都妙姿天成,是顶级匠师若有神助方能绘就的妙笔。

    众人看着那远远的丽影,一时都失了呼吸。当真是……肤如雪月身若轻烟啊……

    那女子却不说话,舟上一立便进舱去了,空留那身姿绝艳,牵引一地渴慕惊艳的目光。一片静默里,小舟又安静下来,随即舟中忽起琵琶之声!

    音能裂石,上遏行云!

    那一曲琵琶忽如其来银瓶乍破,铮然而起,风雷惊天,刺破迷茫混沌,溅起激越之声!起音便沧海激荡,赤州风流,裂声而舞弦震惊心,如八方风雷滚滚而起,大王之风扫掠山河,而长天之上有凤之翔,五彩尾羽穿没云端,风起、云腾、月隐、日升,无尽灿烂光芒之后,天际渐转空阔光明,清音流动声声空灵,柳丝飞絮般飘摇而起落入远山之巅,而松涛阵阵暮色四合,云雾渐掩处霜钟深鸣,月上中天远山深处何人枕石漱流?而月色却又渐渐沉落,落入红罗帐碧玉舟,缠绵、绮丽、娇软、伶俐……红粉楼头所有热闹繁盛的梦。

    所有人都入梦!绝世一曲!

    从未见过一曲琵琶,竟然能将激越空灵和绮丽如此巧妙相融,转折自然浑然一体,且不论指法技巧,单是这一曲之迥异意境三转,便已经巧到毫巅。

    而奏琵琶者,又该是怎样的姿容绝俗清逸风流?众人沉醉的想着,都自动将刚才那素衣女子代入奏琵琶者,这般遥想,想着那女子比琵琶还流线精美的身姿,心底便似烧了一把旺旺的火,那火将所有的理智涤荡,只剩下那个妖娆的丽影。

    琵琶曲歇,舟上帘一掀,一个青衣小婢探出头来,指尖拈花,笑吟吟道:“诸位老爷,可有人愿与我家姑娘于这轻舟之上,软云之间……荡漾?”她最后两字,听得无比忠诚于神教信仰的老爷们齐齐眼露狼光,下身一紧。

    那小婢已经手一扬,将那花抛了起来,笑道:“谁拈此花,谁拔头筹。”

    玉兰花飘起,悠悠荡荡。岸上“唰”地飞起数十条身影。“砰砰啪啪”,立时一阵碰撞之声,先是皮肉碰撞,随即是刀枪的。半空里一人大骂:“****祖宗奶奶,你们神咒使今天来凑啥热闹?”

    “烂眼晴屁股生疮的梵天使,你来得我来不得!”

    “这是城南!”

    “谁告诉你素心河是城南的?”

    “我呸!让开!”

    “你滚!”

    “啪啪啪”不断有人落水,在水里还在抠眼睛挖鼻子缠成一团,梵天使和神咒使积怨已久,只是碍于双方主子严令不得殴斗,如今****中烧,这舟中娇娃势在必得,何况素心河横贯南北,谁说那就是城南(北)反正谁也不算坏了规矩,揍了解气再说!

    水里打成一团,岸上还在抢个不休,梵天部副首领和神咒部二号大头目今日都在,两位武功最高的鹰犬高官今日也都动了意气,这么个绝顶奇葩的丽人,看那身形,听那琵琶,可知绝世难求,过了这村没这店,怎能放过?再说就算原本不想硬要,如今对方一抢,自己怎么能让?一让,梵天部(神咒部)的面子往哪搁?

    那两人武功都高,实力相仿,梵天使副首领半空里一道紫光划过,抢先半步夺花,神咒使二号头目一个凌空跨步,跨过抬腿就踢,两人半空中“砰砰”交手几招,各自一个翻身落下,单手一扬。各抢一半。

    梵天使副首领急叫:“我那一半大些!”

    那舟却漂了几漂,往北移了移,神咒使二号头目看着那舟的位胃,转头看看当初划分的界定南北的位置的一座画楼,比了一比,目光大亮,叫:“现在舟在城北!”

    他话音刚落,那舟又飘了飘,飘回南边来,梵天使首领一看大怒,大骂:“你瞎了眼!无耻!”

    “你混账!明明刚才在我那边!”

    “你找死!”

    “你昏聩!”

    “今天我非得宰了你!”边说边脱衣服。

    “明年今夜就是你这老狗忌日!”边说边捋袖子。

    “砰!”

    “啪!”

    “杀人啦——”

    岸上除了打成一团的梵天使和神咒使外,其余百姓早已避祸溜个干净。

    小舟荡了几荡,悠悠的划开去,荡入远处柳丝下,当然,那群杀得性起的人什么也看不见,看见了也没法去追。

    舟中,素衣女子含笑盘坐,给对面而坐的男子斟酒,雪白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精致如玉。

    “公孙煊渁,不想你竟然弹得一手好琵琶,我真是听呆了。”

    风菲菲眼眸流转,长睫轻颤,微笑着赞道。

    风菲菲对面的男子斜斜倚着锦褥,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弦,淡淡红灯的光影下,长眉如墨,肌肤如玉,长发散披,轻衣缓带,一个浅浅微笑的姿态,端的是姿容脱俗,绝代风流。他抬眼,一笑如荼靡绽放,优雅而安静。

    “这是为你写的曲子,名《菲菲兰芷曲》,今日终于有机会奏来。”公孙煊渁含笑拨弦,弦音清越,如心事声声,“你若喜欢,这一生我天天奏与你听。”

    《菲菲兰芷曲》?加上菲菲二字,生生破坏美感!

    如此优雅的曲子,曲名却如此俗不可耐!

    “大约先前的曲名乃《兰芷曲》,还是恢复原来的曲名为好。”

    风菲菲忍俊不禁,幽然叹气道。

    ……

    此舟闲适飘荡于柳影江风之中,舟中人自在逍遥,而岸上却已经是血雨腥风。

    苍龙天神教两大监察势力梵天部和神咒部在苍龙城,不顾上司严令贸然争妓而自相残杀,两名高级统领一死一残,随员各自有伤损,有人直接死于素心河中,尸体数日后才浮出来,由此,一直龃龉不断却因为上司管束不得不互相容忍的梵天部和神咒部积攒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数日之内连爆数次大乱,城中一万余人展开混战,乱成了一锅沸粥。

    天神教总部忙于按捺约束彼此部属,疲于奔命,再也顾不得那些暗杀缉拿事由。

282 来者不善

    于是某些人优哉游哉出城,丢下那堆烂摊子给梵天部和神咒部的各级神使统领们收拾,一路潜行快奔,昼伏夜行。

    一道迅雷不及掩耳的京郊驿站加急快报传到风烨国礼部,礼部齐齐轰动,顿时人仰马翻。

    “轩辕太子与玄渊玉簌公主突然现踪,现率护卫三千驻驾京郊京华驿站,请接!”

    轩辕太子及玄渊玉簌公主,在风烨国士上,以拉风之姿公开出现。

    据说这两位莫名其妙从赤州失踪的牛叉人物,出现得更加莫名其妙,京郊驿站的小吏早上一觉醒来,看见一个满身灰土的人撞进来,像进自己家内室一样,随手抓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就喝,喝完,拿他搁在椅子上的官袍擦擦嘴,顺手抓起一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啃,一边啃一边“呸呸”的吐皮。

    小吏被这人一连贯流畅自如的动作震住,擦擦眼屎糊住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不是这京中的哪位王公贵族后代或者大佬——他虽然官职低微,但京郊驿站地位特殊,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宾,便是皇帝也熟悉的,如今一见不认得,胆气立壮,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闯我风烨国天子脚下堂堂驿站!”

    不想那人将果核一扔,眼睛一瞪,声音比他更大:“床上何人?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

    驿官被他这一喝又震住,职业习惯使然,立即又开始努力思索自己是不是漏掉了谁家公侯没认出来,瞧这人这口气,比最勇莽的七皇子风慕然还牛几分,而按照多年宦海浮沉总结出的规律,口气向来是和地位成正比的。

    “敢问上官何人?”驿官开始小心翼翼。

    “玉簌公主侍卫萧寒”该人手一挥。

    “……”

    等到小吏终于弄清楚对面这牛人是谁时,立刻不敢怠慢的抖着手指写文书,递交礼部,然而此刻彪悍的玉簌公主侍卫,一出现就出现在人家卧室,一点准备不给人家,拖着人家穿着内衣就写报告也罢了,甚至直接用自己的狗爬赖字在单上注明:风烨国礼部!忒不知礼!竟然未曾出城先迎?轩辕太子及玄渊玉簌公主都很生气,尔等太过分!”

    驿站小吏拿着那单子抖抖索索命人飞马快传,早已等在京城的三千护卫已经更早一步接到风菲菲终于到达的消息,第一时间出城迎接,风菲菲一见他们就胳臂一挥,道:“明日全给我换新衣,一色大红!换最好的鞍鞘!镶最刺眼的宝石!我低调够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高调!”

    “嚎叫”着要高调的玉簌公主终于驾临,风烨国朝廷接到消息,一时脸上表情不知该摆出欢喜还是痛苦好,欢喜的是,一个多月来玄渊和轩辕的官员坐镇风烨国,****逼着风烨国上下寻找他家失踪的主子,玄渊官员天天和他们喝茶讨论玄渊和风烨国的国境线是不是该再向南挪移一点?两国交界之间的风烨国玉森国民已经被玄渊同化,不如干脆自风烨国地图上抹去?轩辕官员则充分表示了对奈良城的渴慕和向往,并提出希望能和友邦朝廷共建奈良城的美好愿望——风烨国朝廷,上至宰相,下至各部小吏,为此足足一个多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好歹,终于解脱了。

    痛苦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玄渊和轩辕的几个官员便已经不是善茬,何况本主乎?用脚趾头的指甲盖也能想到,“被围攻失踪,历经千辛万苦才逃难至此”的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此,风烨国宰相特意进宫,想请示陛下如何迎接,一旦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问起遇袭之事又该如何应对?

    风烨国皇帝自从病重,已经多日不见臣属,风萧宫终日重帘沉垂,臣子们只能隔帘请安,于一片药香和光影幢幢中估摸着陛下的病情,今日宰相本想大抵又要在回廊下跪上半天才能等到一两个字,不想话音刚落,里头便是“啊”一声低呼,随即有了点动静,模模糊糊听不出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太监出来传旨:“盛礼相迎,无所不应。”

    这八个字拿到手,火炭似的烫着了宰相,“无所不应?”这话太过了吧?陛下不知道轩辕太子的厉害吗?万一他要风烨国割三城以赔偿,难道也应?

    宰相立时觉得,早知道还是不来请旨的好,陛下明明就是病糊涂了,他把这道旨意小心的揣在怀里,退了出去。八个字的后四个字不想理会,前四个字还是要遵旨的,为此,风烨国宰相特请目前在京辈分地位最高的二皇子和六皇女前去迎接——这两位一位是阮贵妃长子,一位是皇后长女,再率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够分量。

    忙碌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鼓乐齐鸣,大开城门,皇子皇女率百官出城十里迎接。一大群人翎顶辉煌,衣冠楚楚按班而立,翘首而盼,脖子都等长了还不见人影,太阳底下晒得冒油,脖子上泛起油光光一片,闪闪的像鱼鳞,渐渐的又都站不住,除了两位金枝玉叶是骑马,其余都按班站着,都是养尊处优的三品以上大员,哪里站过这么久?哪里又晒过这么长时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得派人去驿站催请,回来答曰:“在刷牙。”

    等了大约刷完一百次牙的时辰,再催请,答曰:“在敷面膜”。

    面膜?面具?

    再等,估计别说面膜,城墙也得敷完的时辰后,再请,答曰:“在洗脸。”

    戴面具洗脸?

    洗完一百次脸的时辰后,再催,答曰:“洗面奶还没洗干净,这个东西很要紧,残留了后果严重。”

    百官面面相觑——洗面奶?是不是某种练武的高级药物?再等,等到估计不仅洗面奶可以洗干净,便是一个十年没洗澡的人也可以干净得毫无残留的时辰,再请,答曰:“等爽肤水干透。”

    爽肤水?外用功力增长剂?爽肤水干透之后,要擦珍珠霜,珍珠霜擦完,要擦防晒霜。

283 名闻天下

    负责催请传信的礼部官员来来回回跑断腿,最后一次死狗一样爬回来。年轻的六皇女当即扔了马鞭:“什么玩意!嚣张!”

    二皇子苦笑,他毕竟年纪大些沉稳些,对礼部官员道:“你去和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说,马上就要午时了,太阳更大,岂不更晒着?”

    这话好像起作用了,最起码去催请的官员没有再次像死狗一样的爬回来。

    又过了一会,路尽头隐约出现衣甲整齐的队伍。如大片嚣张飘摇的红云降落奈良城官道。全军大红!血色长袍金线压边!刀光雪亮齐指向天!鞍鞘精美宝石亮眼!奔马驰骋一字排开!

    三千骑,个个英俊,精悍,冷肃,硬朗,三军仪仗队般的军姿,铁血敢死队般的杀气!肃然拥卫着意态闲散衣袂飘飘的两人。

    风烨国官员齐齐抬眼看,都失了呼吸失了声。

    左侧白马上,浅紫镶银纹锦袍的男子,白玉冠紫金带,戴半掩银面具,颀长优雅,气韵尊贵,面具上方一双流光溢彩的深邃眼眸,看人时似笑非笑,却瞬间夺人魂魄,风华无双。

    右侧黑马上,则高踞白衣少女,一身雪素鲜鲜明明,只在衣襟袖口绣浅紫色莲花纹,乌发如缎,清雅秀逸,风姿卓绝,尤其一双眼眸黑如点漆,宝光流动,那目光掠过来,亮得日光都似淡了几分。

    众人心中刹那间都流过一句话:真是一对神仙中人!

    玄渊玉簌公主名闻天下,以前没见过真面目,现在单看那眼睛身形,便知确实是绝俗人物,那夺目的气质风采非一般美女可比,“天下第一美人儿”的传闻果然不虚!

    风烨国众官一边倾慕着,一边在喧天的韶乐齐鸣中齐齐施下礼去。

    “恭迎轩辕太子殿下,玄渊玉簌公主!”

    风菲菲在马上笑吟吟的盯着他们,也不急着下马,敲敲马鞭仰头长叹道:“还是坐在马上舒服啊,可怜我都半个月没挨着任何代步工具了!”

    她一说话,众人皆面面相觑,这玄渊玉簌公主果然不拘小节,有女皇风范!那元极国下一任女帝,非此女莫属!

    二皇子苦笑着,当先下马,又拉了一把沉着脸端坐不动的六皇女,那边公孙煊渁先下了马,将懒洋洋靠在马背上的风菲菲接下来,玉簌公主一接触地面就“哎哟”“哎哟”叫,蹲那疙瘩不起来,嚷:“跑肿了腿,早扭了筋,站不起来,哎哟喂……”

    她揉着腿,抬头斜瞟着一脸尴尬的风烨国官员,叹气:“你风烨国治安啊……”

    她摇头,全场掉眼光的掉眼光,捂脸的捂脸。众人皆在心中嘀咕:感情这玉簌公主比那轩辕太子更难缠!

    当年,十五岁的公孙煊渁出使风烨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来风烨国转了一圈,风烨两大部族突然就开了战,三年战争后两大部族裂为三大部族,再无余力窥视邻国轩辕。以至于后来各国差点将公孙煊渁列为拒绝往来户,因为被这样一个人惦记着关心着,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好在十五岁后,公孙煊渁突然沉静了许多,再没动不动就做件大事来惊世骇俗,他甚至从未参与过各国政治争斗,对版图扩张也好像没什么兴趣,始终甘于位居苍龙国之下,做赤州的第二大国。

    如今,这两个难缠的主,竟然一起上门了!风烨,福兮?祸兮?

    玉簌公主意犹未尽,继续叹:“你风烨国人品啊……”

    全场脸色挂下来,她砸砸嘴,不说,但脸上那神情,比说了还让人想崩溃。

    玉簌公主好像根本不会看人眼色,蹲那里继续很陶醉道:“你……”

    二皇子突然接话,道:“既然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走不得路,那还是请上马吧。”

    风菲菲好像没听见,继续说她自己的:“……你家玉簌公主我这被追杀被抢劫的,惊魂未定,两腿软麻,得,失礼失礼,我就蹲这了,不妨碍说话,你们继续,继续。”

    风烨国官员无语望天……你这个样子,叫人怎么继续?只有尊贵淡定的公孙太子,丝毫不以为意,果然拉着二皇子六皇女在那揖让恭谦,把该行的礼数行完,对那疙瘩蹲着个玉簌公主完全适应,神态自若,八皇子却远远没有练到太子殿下对玉簌公主的强大的免疫精神,说几句便要向风菲菲瞟一眼,浑身的不自在。

    风菲菲蹲也就罢了,蹲着也不肯好好安分,突然抬头对风烨国宰相张嘴说了几句话。她张嘴,却没声音,宰相听不清,询问的望了望,风菲菲又“说了”几句,宰相不好再站着不动,只好赶紧过来,到她面前半弯着腰问:“敢问公主有何吩咐?”

    风菲菲却将手放在他耳朵边张了张,大声道:“啊?你说啥?啊?我听不见。”

    宰相抽抽嘴角,腰弯得更低一点,又大声重复一遍,风菲菲依旧偏着头,“啊?”

    众官怜悯的望着腰弯得快到地的宰相大人,想起他貌似有腰病?啧啧,听说这位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谁得罪她十倍报之,而且地位越高越喜欢作对,唉……宰相果然不是谁都能当地。

    “我说您老人家位置太上风了。”风菲菲“听”了半天,仰头笑,“好歹我也是客,宰相大人就这么俯视在下说话?想来你风烨国,和我玄渊诸臣交涉国务,也是习愤这般姿态了?”

    这么重的话抛下来,宰相大人背不住了。于是,众目睽睽下,体态尊严,一国之相的宰相大人,端着个屁股,小心翼翼如出恭般蹲下来,和风菲菲头凑头,面色铁青的等着洗耳恭听。

    两人面对面蹲着,十分安静。半刻钟过去,两人依旧面对面蹲着,安静。

    风菲菲:“……”

    宰相大人:“……”

    “……”

    “……”

    大眼对小眼的对蹲半晌,宰相大人终于忍耐不住,问:“不知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有何见教?”

    “啊?”风菲菲瞠目,“不是你自己跑过来要说话的吗?怎么不说了?”

    “……”宰相大人涨红脸,辩解:“是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有见教于本相,本相才……”

    “有吗?”风菲菲愕然,无辜,摊手,“我从头到尾声音都没发出,哪里对你说话了?”

    “……”

284 天下第一美,才…怪!

    “砰。”风烨国尊贵的宰相大人……栽倒了。晒半天,站半天,腰弯半天,蹲半天,再被看上去尊贵优雅实则腹黑无耻的某公主最后狠狠敲上一榔头。是个人都活不下去。

    风烨国众官奔过来,二话不说的将宰相大人抬走,在风菲菲面前一秒钟也不敢多留。

    风菲菲却轻轻松松站起来,冲着宰相大人被抬走的方向张望,十分遗憾的道:“哎呀,我刚才想和宰相大人好好谈谈,如果谈的亲切,谈的好的话,我们这一路遇袭被害的损失也就看在友邦的份上算了,现在看来……啧啧,真没诚意。”

    众官今日第三次崩溃……

    风菲菲却已经若有所憾的摇头,轻轻松松迈步回身上马,这个时候,她腿也不痛了,脚脖子也不酸了,身姿也轻快了,离马还有一丈远,她一抬腿就轻飘飘上去了,半空里还展示了一个漂亮如乳燕的身形,看得风烨国众官齐齐眼前一黑。

    第四次崩溃……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才女”?

    风烨国上下风中凌乱!

    天下第一美?

    天下第一才?

    天下第一美,才…怪!

    算准今日重礼相迎,就是为了他们这“失踪遇袭”之事赔礼,算准风烨国官员卑辞厚礼一番热情想让他们过意不去就此罢手的用意,干脆根本不给机会,在风烨国这边还没来得及提起并解释时,就把路堵死了。明摆着高高提起,还不肯轻轻放下,存心要为难风烨国。

    赤州七国有风菲菲这么个身后实力雄厚的政治人物,实在是人生巨大的悲哀。

    很明显,现在天下谁都可以得罪,风菲菲得罪不得,赤州大陆中唯一一个和三大国都维持极其良好关系,甚至参与三国政争一手主导三国皇权更替的人物,得罪她很可能意味着要面对同进同退的轩辕玄渊元极的合攻瓜分——那后果,实在太惨烈了。

    风烨国众官自动退开三丈,干脆让给皇子皇女应付。

    二皇子勉强笑道:“太阳大,何必在外头晒着……还请太子殿下和玉簌公主进城,宫中风茗殿已经备宴,请两位……”

    “御膳房的温火膳是人吃的吗?”风菲菲一句话让风烨国上下又变脸,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既维护帝王尊严又不得罪她的答话,她下一句又接了上来,“那是皇帝才吃得下的。”

    有种人,生来是为了折腾他人心脏的……最后玉簌公主和轩辕太子坚持拒绝国宴,称“那就是摆着一堆好看,其实色香味都不咋地,还得不停的举杯,再放下,放下,再举杯,一顿饭吃下来,连颗米都来不及下肚,纯粹就是玩尊贵,一点也不适合我们轩辕太子的务实态度和玄渊玉簌公主的平民气质”的无聊的饭。

    风烨国众臣听着这一大段话,在断气和快断气之间几经挣扎,最后终于受不了魔音穿脑,二皇子十分务实的问:“那么两位的意思是……”

    公孙煊渁浅笑看着风菲菲:“问玉簌公主便可。”

    众臣偷偷翻白眼——全天下都知道你轩辕太子眼晴里只有玉簌公主,伺候好她就是伺候好你,甚至比伺候好你更讨喜,问你不过是客气一下而已。

    最后玉簌公主拍板,十分向往的道:“我一向与民同乐……”

    众臣垂眼——知道,看你那用词实在太平民了……

    “喜欢大锅菜……”玉簌公主尊口优雅微张,气质娴雅淑婉。

    众臣思索——伶仃街祥福巷好像有个农家菜馆,不过坐得下这么多人么?

    “……最想念我妈的锅贴……”玉簌公主停了一下,再次优雅开口,吐气如兰。

    锅贴?什么东西?

    “上面蒸下面烤,上面是面下面是菜,菜熟锅贴也就熟,蒸的部分绵软,烤的部分焦脆,沾着菜香……啊啊绝世无双!”玉簌公主旁若无人,自顾自的说着,说的好像自己亲手做过此种美食似的。

    ……一样东西怎么会又蒸又烤?还有,到底是菜是面?风烨国众人再次风中凌乱,面面相觑。这玉簌公主一向养尊处优,难道还亲自下过厨不成?

    “我决定,就吃这个好了!”风菲菲拍手,上马,突然回首一笑,“贵国堂堂大国,能人巧手号称天下第一,不会连个普普通通的锅贴都做不出吧?”

    “啊,不,不,立刻就得,立刻就得!”

    风菲菲坐在马上,看见随伺的小吏在大佬们的眼色下飞快奔开,大抵是满城去找那“上面下面”的锅贴去了,眯起眼睛笑了笑,她身侧的公孙煊渁凑过来,轻轻问:“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也有不知道的啊。”风菲菲笑,“下次我做给你吃。”

    “一言为定。”公孙煊渁笑道,“不过只怕今天这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着了。”

    “反正你我吃饱了出门的。”风菲菲很没良心的看着那一拨已经饿了半天的官员意味深长的一笑,“今天第一面,让他们对我留下深刻印象,以后少些凑上来献殷勤没事拉关系说好话的,大家伙清静。”

    两人知道今晚这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着,干脆优哉游哉的先去驿馆,风菲菲瞟了瞟那面沉如水提前告辞的六皇女,摇头:“难成大器。”

    又看看一味求全一直陪着的二皇子,再次摇头:“不宜为君。”

    当年,十五岁的公孙煊渁出使风烨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来风烨国转了一圈,风烨两大部族突然就开了战,三年战争后两大部族裂为三大部族,国力急剧衰微。如今,皇室和朝堂内,三大部族三足鼎立,皇帝身子羸弱不堪,久卧病榻,由于,风烨国帝位既可传男亦可传女,这帝位之争,尤为激烈!

    于是,风菲菲故作苦恼状道:“这风烨国帝位到底会传给哪个呢?”

    公孙煊渁笑了笑,道:“又在调皮。”

    风菲菲哈哈一笑,忽抬头看看天上月亮,道:“也许,我也可以制造出一些比你当年更甚的壮举来!”

285 笑纳才名

    她身侧的萧寒走过来,风菲菲问:“萧寒,和我让你们接的那个大厨,现在在哪?”

    “属下们进桃源城后,一部分住客栈,一部分分散住城外,后来与桃源城的兄弟接洽后另外寻了隐秘集中的住处。”

    “换地方。”风菲菲道:“就算我刚才胡搅蛮缠搞得那些人不敢明来,暗中布置一定不会少,与其到处联系被跟踪,不如盘踞一处以不变应万变,你们给我全部集中,把那两个人裹在你们当中带进来。”

    萧寒低声应是,风菲菲道:“风烨国这座驿宫从现在起到风烨新帝继位时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你们给我守好它,就算是风烨国皇帝要进来,我没开口允许,你也杀!”

    “是!”

    风菲菲没有笑意的笑了笑,转身进屋,继续陪二皇子及陪侍的礼部官员喝茶,不仅一杯杯的喝,还全喝浓茶,喝得一天没吃东西的风烨国众臣饥火中烧,眼冒蓝光,一直到夜幕降临,才有操持此事的小吏来报:“在锦瑟楼席开四桌,请贵客入席。”

    风烨国众臣欢欣鼓舞,满面希冀,齐齐敦请玉簌公主,玉簌公主慢吞吞曰:“我换衣服先。”

    一件衣服换了半个时辰,一直换得饿昏了几个,风菲菲才出来,前呼后拥的去了锦瑟楼。

    锦瑟楼后有一座小楼,专供皇室王公使用,从亭亭垂柳之间一路穿梭过去,踏进陈设奢华的暖阁,风烨珍珠的珠帘颗颗圆润,灯光下闪亮如天河,珠帘之后,四张明黄锦围桌面,陈列黄金碟象牙箸,巧笑嫣然的小婢立在四角,端着白玉壶、水晶杯,随时准备侍酒,好一派皇家富贵风流景致。

    只是……每张席上不是水陆珍馐,不是佳肴珍酷,居然都放着一口黑漆漆的大锅。

    锅上贴着饼子,上面蒸下面烤,热气腾腾,香味朴实,只是放在这华贵的场合,怎么看怎么煞风景,小婢想笑不敢笑,众臣面面相觑,脸色尴尬,想要让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让。

    却有一人含笑亭亭立起,姿态明朗伸手一引:“素馐薄酒,慢待贵客,太子请,玉簌公主请。”

    那女子清秀苗条,穿一身浅绿宫装,系翠绿丝绦,压翡翠宝珠,一双眼晴明眸善睐,水晶灯光下当真如清渠活水,流波粼粼。

    看她容颜,不算绝色,和风菲菲相差甚远,难得的是神情大方疏朗,眼神灵气十足,风菲菲看了看她,觉得那气质竟让她有几分喜欢。

    听她口气,竟然也是风烨国皇室子女?难得,虽然没有遗传到风烨国皇室子女们的好容貌,倒让她这个对风烨国皇室厌恶透顶的人,生了一点好感。

    “四妹你怎么来了?”二皇子诧然问。

    “听闻六妹身子不佳,提前告退。”那女子从容一笑,“本宫想着玉簌公主身为女子,总该有位皇女陪同,不然便是我风烨国皇室失礼,于是不请自来。”她嫣然一笑,自己端杯向公孙煊渁和风菲菲一照,坦然先饮:“冒昧之处,请太子和玉簌公主见谅!婉婷自饮三杯以为赔罪。”

    她当真连饮三杯,落落大方,放下酒杯时神情如常,竟是个海量,再那般坦然一让,众人顺势团团入席,先前的尴尬被她素手拈杯轻描淡写化去,自然、随意、有分寸,不失风烨国脸面,也不失对公孙煊渁和风菲菲的尊重。

    风菲菲这回倒真生出几分欣赏了,在脑中仔细搜索了一下对方的资料,风烨国四皇女风婉婷,阮贵妃幼女,知书识礼,有桃源城“第一才女”之称。

    才女这东西,向来是清高自矜的代名词,肚子里有了几分墨水,鼻孔和眼角便向天长,整日除了伤春悲秋,就是哀怨无人能在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中伴她诗词相合,鸣瑟鼓笙,领略这自然高远圣洁、清雅精致之美……

    风菲菲对才女向来不感冒,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书读痴了!

    不过,人家要奉承她为“赤州美人儿”、“赤州才女”什么的,呵呵,她也笑纳!

    她对这位四皇女的资料曾经一扫而过,未曾上心,不想居然是个通透人物,倒生了几分兴趣——不知道风烨新帝,有她的份不?看人才,倒适合。

    席上有这位四皇女在,果然气氛温馨,这位皇女既善诗词典故,也通民间风俗,对答言辞极有分寸,又不失活络,一场酒席的步调和气氛被她有意无意控制在手中,不过火,也不冷落,生生将被风菲菲揉搓得魂飞魄散的风烨国众臣,从没完没了的噩梦中解救了出来。

    酒过三巡,风婉婷微笑抽出一份烫金单子,道:“太子和玉簌公主远道而来,敝国不敢怠慢,特命礼部拟定两位在此期间的玩赏行程,务必要让两位不虚我风烨国此行。”

    风菲菲凑过去一看,明日游桃源城擎来山,后日游桃源城龙凤池,大后日游桃源城近郊有无观,大大后日游名闻天下的千年古刹上仙寺……大半个月行程满满,都是玩。

    再看看玩的地点,啧啧,貌似都是偏僻地方?

    再看看陪同人员,啧啧,那哪是玩,围起来正好宰个干净。

    一份胡扯的安排,哪有他国高层出使,不觐见皇帝的?

    再看看单子底下的印,风菲菲目光一闪,风烨国图腾为凤,玉玺上应该有凤刻,这却是一副山水闲章,篆字“无崖子”,很明显,是私章。

    “陛下的私章倒特别。”风菲菲指着那章笑道:“无崖子,是贵国陛下的号吗?”

    风婉婷目光一闪,那一刻她神情颇奇异,随即道:“非也。”

    风菲菲挑眉,风婉婷笑道:“是内廷传出的旨意,这章我们没见过,但是底下有陛下亲笔。”

    风烨国四皇女风婉婷凑过来,状似要给风菲菲指出那单子上的“陛下亲笔”,那玉手指在洒金笺上一一移过,却并没有落在单子下端,在“擎来山”、“龙凤池”、“有无观”、“上仙寺”四个地名的某个字上,落了落。

    风菲菲眯了眯眼,公孙煊渁偏了偏头,随即两人都笑道:“哦,原来如此。”

    风婉婷莞尔一笑,退开。

286 阴测测的笑

    众人继续吃饭啃锅贴,你来我往,其乐融融,众臣渐渐都觉得锅贴有真味,配酒更神奇,越发吃得谈笑风声。

    风菲菲笑笑,手指敲敲桌面,问:“二殿下,饭要吃,名胜要玩,正事也要谈,未知贵国对太子和在下在北境遇刺一事,有何交代?凶手是谁?有几人?捉住没有?打算怎生处理?”

    几个问题炸弹似的砸下来,众臣齐齐停筷,室内一片静默,二皇子僵了僵,目光投向好容易支撑了来参加锅贴宴的宰相,他知道风菲菲来之前宰相曾经就此事请旨,却不知道旨意内容。

    宰相大人手指紧紧攥着筷子,心中一瞬间千思万量,陛下那旨意是万万不能当面对着风菲菲说明的,但是现在毫无表示,也实在说不过去,半晌斟酌着道:“……正在查办,正在查办,我风烨国上下,一定会给太子和玉簌公主一个交代。”

    风烨国众臣齐齐天聋地哑,作茫然状。

    风菲菲但笑不语,继续悠闲喝酒,微笑一瞥那单子。

    风婉婷指尖刻意划过的地方乃是“来、池、有、仙”四字。

    寓意“来此有险”。

    风婉婷居然想得到用这种方式暗示她。她又不是呆头鹅,来此有险如何不知?风婉婷自然也明白他们心里有数,所以说示警是假的,不过是四皇女变相示好罢了。

    看来风烨国不仅三大部族各有居心,皇室亦是各分流派呢。

    “其实也不用办什么,茫茫人海,大海捞针的找那几个凶手,着实难为你们。”

    风菲菲话锋一转,众人惊喜抬头,便听她道:“俗话说杀人偿命,打人赔银,如今算是太子和我被你风烨国打了,咱们既然身份不同,也不用赔那俗气的银子,就割几座城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众臣听得齐齐要昏,半晌,宰相颤声道:“……割……割城?”

    “不用多,”风菲菲“咔嚓”“咔嚓”啃锅贴,伸出一个巴掌,“就这数便可以了,太子拿大头,我拿小头。”

    “五……五座城……”

    “是啊。”风菲菲微笑,“前段日子我玄渊不是正和你们谈着在你风烨国地图上抹去几个城的吗?应该谈好了吧?没谈好的话,我玄渊驻扎在玉森边界的三十万军,和轩辕驻在延平边界的三十万军,正好……”她伸出手指,做剪刀状,一剪,阴测测的笑。

    “你桃源城正好在玉森和延平夹角处,这么一剪……咔嚓!”

    众臣眼睫毛顿时一阵乱闪,都似被她那一剪刀给剪着了。

    “此事事关重大,事关重大,”宰相抹汗,“我等无权置喙,无权置喙……”

    “此事是我等前来第一要事。”风菲菲肃然道:“没解决之前,我等无心游玩。”

    “那个……那个……”宰相为难着不知如何开口,他自然也知道那份游玩安排荒谬,但是这段时间什么事不荒谬?朝政混乱,众臣惶然,说要立新主却连新主是谁都不知道,陛下避在后宫不见人,旨意一份份递出去,有时竟然是自相矛盾的,这种情形,他虽努力操持,却也不过是堵东墙坏西墙,早已左支右绌,如今对方来势汹汹,他一个区区人臣,拿什么来应付?脑袋?

    看陛下那行程安排,明摆着不愿太子和玉簌公主留在桃源城介入皇权之争,但是既然这么不愿意,为什么当初又要邀请?弄得如今骑虎难下?

    如今风烨国皇宫情势诡秘,宰相心里一团乱麻绞着,实在想不明白,脑门上沁出汗,努力想岔开话题,风菲菲却没那个耐心,从身边取出一个盒子,笑道:“我玄渊陛下有礼物命我亲献贵国陛下本人,嗯……本人!但是诸位安排的行程,看来是来不及觐见陛下了,这个……”

    她微笑着向二皇子一递:“您收下?”

    二皇手忙不迭站起退后:“不敢不敢。”

    又递向四皇女:“您?”

    四皇女立起,拜一拜:“臣女不敢僭越。”

    风菲菲还没来得及递向宰相,老家伙已经放下筷子退出好远。

    “那就没办法了。”风菲菲放下盒子站起身,抓过那单子,要来纸笔,挥手一涂:“明日行程取消,太子和我进宫觐见贵国帝后,就贵国盗匪打劫之事做国事商谈,就这样。”

    她行到门边,回身,一笑,“赶紧通知你家陛下好好准备,不要我进了宫,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穿好睡衣。”

    夜色迷人,锦瑟楼明亮的水晶灯下,一场接风宴吃得暗潮汹涌,风烨国皇宫中,皇帝寝殿风萧殿却灯火黯淡,那一点微黄的光掩在重重帘幕后,在朦胧夜色中缓慢无声的跃动,似欲待挣脱束缚的瓶中萤火,越不过无形的藩篱。大殿深处,几无人影,自从皇帝病重后,说烦躁怕听人声,将近侍都赶出去了,现在很多事都是皇后亲自在侧伺候。

    帘幕深处有碗匙交击之声,影影绰绰映出相对的人影,从轮廓看,似是一人躺卧于床,另一人坐着,端着一个瓷碗正在喂床上那人。

    殿内很安静,只听见病人浊重的呼吸之声。半晌,那坐着的人将碗重重往几上一搁,道:“你又不肯吃!枉我吩咐小厨房好生给你熬了三天!”这声音是女子声气,听来不甚年轻,却也不甚老。

    帘幕中那人似乎说了什么,那女子默然听着,回答的语气却是不耐烦的,“你果然为那事烦心!我说了,不见!”一阵低语声,过了一会她依旧道:“不见!那两人不是东西!他们敢来风烨国?叫他来得去不得!”

    床上那人咳了一阵,似有些生气,猛然提高了声音,怒道:“你又犯那毛病!你拿什么叫他来得去不得?”说完又是一阵大咳。

    女子静默了一会,半晌道:“你病成这样,还管这些做什么?又为什么一定要一直拖着此事?早些传了给……”

    “我风烨国皇位继承从来都有神示,时机未到,没有神示,违背祖宗惯例,要受天谴,你懂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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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魇介绍:
她妈中了小说魇,神秘走失;瘸腿老爸饱受梦魇之苦,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双胞胎弟弟又中了游戏魇,先后离奇沉睡不醒。为救亲人,高二女生小花怀揣半本残破的《御魇术》,穿越各种奇幻灵异的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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