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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叶子     唐朝公务员txt下载     唐朝公务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终见人下来

    做完这些,唐缺拉着两人到了设在东厢廊下的小灶房,将冷菜逐一回锅,随后三人在暖和和的屋里守着旺旺的炭火热闹闹的吃起了年饭,至于其中劝酒时唇舌相交的香艳情景,便是不说,诸位看官也必能想象。

    吃完年饭后,醉意微醺的三人便来到西厢房外的场院,这里早就砌好了一个小小的柴堆,旁边放着好几捆砍成三尺长短的青竹。点燃火堆,等火焰烧旺后将青竹一截截儿放进去,随后就听到连串儿爆竹炸裂的声响,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中,原本寂寥冷清的二进院子里浓浓的年味已是熏人欲醉。

    三人烧完爆竹后就回到屋中榻上打双6,玩到疲累不堪时就此倒下睡去,等唐缺在鸡鸣声中睁开眼时,早见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毒寡妇与兰姐儿一左一右交颈叠股的裹着他睡的正香。

    起床的过程难免又是一番气喘吁吁的皮肉纠缠,无奈那桃木桩还没到期,兰姐儿身为奴婢又不能先拔头筹,只苦了唐缺被两人撩拨的不堪,最后还是妇人故技重施,款款的用一张温润小口帮他解了急难,虽不曾真个儿*,却也别是一番动人滋味。

    随后的日子唐缺基本就算住在了村学书房,正月里的时间过的快,转眼间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也过去了,上元之后第四日就是新一年的立春正日,也就是在这一天,唐缺从刘里正处得到了县令已从城中动身的消息。

    立春之后,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与此同时,绵绵密密的春雨也渐次多了起来。新任县令到达本村的那一天,就是这么个乌云细密,半阴不晴的天气。

    新任县令一行的人数并不多,四个抗旗牌鸣锣开道的在前,后面跟着六个随行护卫的差役,主要陪同巡查的是县学林学正。盛世重文教,县学学正就是本县文教的总代表,他陪同下来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黄土垫道,合村出迎,这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套路,还在县令大人车驾尚远时,随着刘里正一声令下,人群中早就备下的锣鼓喜庆班子顿时就喧天的响腾起来,等到县令大人在道口处下车步行后,两边百姓已在刘里正的带领下齐刷刷拜倒跪迎。

    他们这一拜倒,就将路侧站着的严老夫子及其身后的唐缺衬的异常醒目。

    从年前记挂到年后,这段时间唐缺生活的重心就是迎接县令大人,但直到此刻,他才算看到县令本人,这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中等身材,身形微微福,整个人无论长相还有气度都透着江南水乡的清爽,看着倒不招人烦。

    唐缺站在道边正自打量这位新县令,就听身边一声轻轻的咳嗽,他当即收回眼光,弯腰从身侧香案上捧起早就备好的酒递到严老夫子手中。

    尊官下乡,耆老相迎,这本是惯例。唐缺虚搀着严老夫子给县令奉酒三盏,县令三谢而饮后众山民起身,就此,面上的接官仪式就算结束了。

    唐缺跟在县令大人身后往刘里正家宅子走时,明显感觉到身侧及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在他身上,要是现在抖抖衣服,不知道要掉下多少双眼珠子。

    尽管唐缺要参与接官的事情早就经过汪长年的大嘴巴被嚷嚷的满村皆知,但此前的村人们多还是半信半疑的,他唐家的浪荡小子能有脸面参与接待县令老爷?这多新鲜哪!那可是体面人才能干的事,方圆五十里内数来数去也不过只有刘里正和严老夫子两人够格儿,至于唐家小子,球!就是怎么数也轮不着他,多半是汪长年听风就是雨的瞎咧咧,反正这样的事儿他也没少干过。

    及至汪长年的瞎咧咧真的在眼前上演后,村人们满脸惊讶之余都将目光落在了唐缺身上,看他一脸平静的陪在县令身后,看他不时与刘里正低声嘀咕着什么,隐隐的,村人们有了一个模糊的意识:唐家这小子八成是要出头了!

    由唐缺再到他的父母,混在人群中的唐张氏两口子也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被这么多人看着的滋味真不好受,唐张氏不停的用手搓弄着衣角,而一辈子也没站到人前的唐栓就跟喝醉酒了一样,满头满脸的一片涨红,不过这两口子在不自知之间,已将长年劳作后微微塌下的腰努力的挺直起来。

    一行人簇拥着县令到了刘里正宅上,这里的酒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只等人一到就开始煎炒烹炸,趁着开席前的间歇,刘里正先是汇报了地方事物,随后严老夫子又说了村学里的事宜,以唐缺的身份,在这个时刻是凑不到人前的。他所做的就是督催着上茶水,布席面。

    新县令的这次巡查更多的意义在于了解地方情况,也让地方上见见他这位新主官,既然是抱着这个目的而来,自然就不会对下面刻意为难。这边汇报工作,他就含笑而听,最后少不得有一番温言勉励,整个气氛真是融融泄泄,异常和谐。

    席面布置妥帖,众人上桌吃饭,酒过三巡时就见一个随行而来的差役面带苦色的走了进来,说的是连日奔波之下,县尊大人车驾的车轴因过度磨损坏掉了,这虽然是个小故障,但因为村里并无工匠,所以修起来就难免要多耗些时候,就是赶的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动身去下一里。

    闻言,正指挥灶上上菜的唐缺与瞥眼过来的刘里正会心一笑,随后,刘里正及严老夫子自然是殷殷劝留,事已至此,县令大人也只能“欣然”从命了。

    工作已经汇报完,走又走不了,吃完饭之后的时间就有些无聊,几人又不能枯坐相对,严老夫子就提议大家一起登山亭,观山景。

    一行人拥着县令大人出了刘宅后向村外西坡上的小山亭而去,正经过沿途那片苍苍翠翠的竹林时,天上赶巧不巧的下起细细的小雨来。

    本拟登山却正赶上小雨,见县令大人意兴阑珊,一脸晦气的刘里正脚下停了停,向走上来的唐缺低声耳语道:“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上〉

    严老夫子之所以提议登山,正是出自唐缺的安排,初春之日登高望远,品酒弈棋,唐缺有信心能让张县令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而在山亭里也就是他正式上场的时候。眼瞅着事情在按计划进行,偏偏天公不作美,刘里正固然觉得晦气,他更是心中着急。

    只是这时节也根本没法子商量,唐缺只能把住一条原则:就是天上在下刀子也不能让县令折返回去。眼见当先而行的县令停住步子有转身之意,他也顾不得跟刘里正多说,口中已是沉声吩咐道:“来呀,把备下的蓑衣,芒鞋送上来”。

    迎接上官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接待过程能顺利,就是提前有再多的麻烦也不怕。这些蓑衣及芒鞋就是提前准备下以防万一的,随着唐缺一声喊,后面跟着服侍的村人顿时就将这些物什送了上来。

    “再砍几根趁手的竹杖给列位大人送去”,唐缺随口又吩咐了一句后,手捧着蓑衣芒鞋到了张县令面前微微笑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刘县尊,春雨绵绵正可怡情,对面山亭上棋枰已布,美酒已温,若因这当春好雨坏了游兴岂不可惜?”。

    唐缺从接官开始一直都在,张县令又怎会注意不到他,只是见他总是跟在严老夫子身后,张县令隐隐还觉可惜,这年轻人从长相到气度都还不错,只可惜处身的环境太差,小小村学里还能培养出多好的人物不成?想及于此,自然也就没了多关注的兴趣。

    直到此时唐缺这番开口,却让张县令听得心下一奇,后面的也还罢了,前面那四句可不是谁都说的出来的,但他毕竟是一县之尊,涵养城府总是有的,是以脸上也没表露出什么来,“噢,你也懂棋?”。

    张县令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嗜棋,这趟出来十多日摸都没摸,唐缺的安排实在是投其所好。

    张县令嘴里随意问着,手上却已将蓑衣和芒鞋接了过来。他一如此,其他人还能说什么要走的话不成,当下都纷纷披上了蓑衣。

    “‘三尺之局为战斗场,陈聚士卒,两敌相当,怯无功,贪先亡!’棋道幽深,学生怎敢说懂?”,唐缺边顺手帮张县令系着蓑衣带子,边笑着道:“不过孔圣曾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乎?为之犹贤乎已’,孟圣也曾说过:‘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学生就是怕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有心借弈棋修炼心性,所以就学了几手”。

    短短言语之间,唐缺的三句话分别出自东汉马融的《围棋赋》及《论语》、《孟子》,且都是信口拈来的引说原文,这下子想不引起张县令的注意都难了,“噢!先不说你棋力如何,至少在课业上倒算扎实”,张县令系好蓑衣,随手接过从人递上的竹杖,“你这番话倒是不错,西晋张华《博物志》在论及围棋起源时曾云:‘尧造围棋以教其子丹朱,或曰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这两说中不管是从那一种,弈棋有教化募育之功总是不差的。依你小小年纪能看到这一点,确是不易了”。

    这是接官以来张县令第一次对唐缺和煦的温言说话,且还是赞许之词。张县令说完之后,扬了扬手中的竹杖对众人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诸位,咱们这就吟啸徐行,披一蓑烟雨探探初春的山景如何?”,他口中虽是询问语气,但脚下早已当先向前走去。

    张县令一动,随行的其他人自然就凑近靠了上去,唐缺倒也识趣儿的没再黏糊,县学林学正经过他身边时认认真真的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看他的眼神儿,好像直到现在才认识唐缺一样。

    “用典合适,应答合度,不错!”,严老夫子低声赞许的同时,一边儿的刘里正也向唐缺翘起了大拇指,“行啊,你刚才说的好,听着就透出学问气儿”。

    “你还拖在后面干什么”,唐缺笑着推了一把刘里正,“你正好去实地介绍附近的情况,这可是亲近县令大人最好的机会,还不赶紧着”。

    刘里正闻言嘿嘿一笑,冲唐缺摇了摇举起的大拇指后就几步跑上前去,“张大人,您看右边那边儿平整的坡地……”。

    初春时节万物初绿,近处的竹林及远处的山川在蒙蒙细雨中显得份外清新,于这份清新之中又隐隐透出一股盎然勃的生机。在人烟稠密的城里住的久了,此时身披蓑衣,脚踏芒鞋,手持竹杖踏青而行,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裹着绵绵密密的春雨扑面而来,实是别有一番山间清新的野趣。张县令及林学正都是读书人出身,山水诗、咏春诗也不知背了多少,长久熏陶之下自然更能感受这份野趣,几人闲步观景,间或吟咏前贤诗词,于兴致酣张之时少不得要夸刘里正几句,说他“节目”安排的好。

    这些夸奖让刘里正听的欢喜不已,看来唐缺说的还真没错,读书人就是喜欢这些调调儿!绕着山林逛一圈儿反倒比大鱼大肉的准备更能让县令大人喜欢。

    小山亭所在的西坡并不甚高,一行人约走了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唐缺提前在山亭里安排了两个人准备等候,张县令走近时就看到朴拙的山亭早已洒扫的一尘不染,亭子正中的石桌上放置有檀香一炉,棋枰一具,酒瓯一提及瓷盏若干,石桌旁边更有一个小小的红泥小炉,炉中燃火正旺,只将上面温着的美酒催的酒香四溢。

    县学林学正看到眼前这一幕,微微点头后笑着对身边的张县令道:“看不出来呀,这个刘里正不仅办事干练,而且胸中也有几分丘壑”。

    至此,刘里正也是不好意思了,“不敢当林学正夸赞,实不相瞒,不仅是眼前这番布置,就是这次出游的安排也都是唐成的主意”,刘里正手指着唐缺笑说道:“我原想着初春天寒,两位大人定是不愿出来受冻的,倒是他说两位大人都是读书的雅人,肯定会‘好清静而慕自然’,我虽然胆大依了他,其实心里也是虚的慌,现在两位大人能喜欢,这颗心总算能落地了”。

    “择善言而听,不贪他人之功,刘里正不错!”,张县令的目光从亭子正中的棋枰上收回来,看了看刘里正后就落在了唐缺身上,“不错!”。

    唐缺见张县令等人的反应都在自己的预想之中,心中原存的一点紧张也就此消散,“迎春唯有酒,消日不过棋!此时棋枰已备,张县尊,林学正这就请入局吧”。

第三十三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下〉

    从刚才竹林中算起,唐缺每一开口必有锦心绣句,林学正想想这一切的安排,再看看唐缺的年纪,对他的心思也约莫出了七八成,此时就有心想再看看唐缺的棋艺,身为读书人,琴棋书画是必备的技艺,反之,从这些技艺上也能看出一个读书人的性情及气量,不是有句话叫观棋如观人嘛!

    林学正想到这里,就示意要唐缺与张县令对弈。

    古代的读书人最讲尊卑之礼,有林学正在,唐缺如何肯抢先,“还是学正先请,学生就暂时做个观棋人”,唐缺边伸手邀引二人入亭,口中边轻笑续道:“善弈不如善观,人胜则我为之喜,人败而我不必为之忧,由是常居胜地也!依学生看来,观棋之中自有大趣味,林学正乃本县读书人之共师,就请成全了学生如何?”。

    “这番论观棋的话说的好,一听就是个懂得棋中真趣的”,棋瘾上来的张县令不等林学正再推,已是接口道:“林学正就不必再让了,你我早早对弈一局,胜再来称量他的棋力就是”。

    张、林对弈,唐缺奉酒,严老夫子品酒观棋,一时间整个山亭寂静无声,唯有声声落子应和着离离风声,听来清幽至极。

    唐缺手上奉酒,双眼却时刻关注着棋盘,一路看了双方三四十手落子后,心中益安定下来。论棋力张、林两人都比他高,所幸高的不是太多,兼且两人的棋路虽有差别,但总体而言都是出自三国时名棋谱《吴图》一脉。而他在过去的月余时间里揣摩最多的也就是这本棋谱,真要与他们对弈时唐缺自信能把握住大势,这就有了一拼之力,再加上他后世所学,只要挥的好,剑走偏锋、攻其不备之下想要取胜也未尝没有可能。

    张、林两人都是快手,一局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最终是张县令以五目的小优势取胜。

    取胜之后的张县令很是高兴,仰头满饮了盏中温酒后向唐缺一招手,“唐成,你来!”。

    观棋知品,唐缺通过刚才那盘棋能看出张县令是个真棋人,是以坐下之后也就没什么阿谀奉承的杂念,落子就毫无保留。

    唐缺已经知道张县令的棋路脉络,但他的后世所学却不是张县令能知道的,随着双方落子越多,张县令脸上的凝重之色越浓,最终唐缺以奇取正,竟在这一局上赢了对方近十目。

    刘里正是不懂围棋的,不过是有样学样的端着一盏酒跟着看热闹而已,前面还没什么,等他听到唐缺竟然赢了张县令后脸色顿时一变,脚下借着石桌的遮挡就连连去踢唐缺。

    反倒是张县令自己在尘埃落定之后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是连连搓弄着双手,边口称怪棋,边催促唐缺再来。

    棋枰重开,依旧是唐缺执黑先行,不过张县令这次却一改落子如风的习惯,步步应手都反复思忖,他一谨慎起来,唐缺许多的怪招就再难达到预想的效果,虽然用尽全力,但终因棋力上的差距而最终落败,不过败的却不太多,也不过七目。

    若将两盘棋拉拢来算,唐缺与张县令正好是平分秋色,以平局收官。

    下围棋本就耗时,尤其是这最后一盘下的慢,等分出胜负后亭外已是暮色四合时分,正是该下山的时候了。

    张县令拂衣而起,脸上满是过足棋瘾后的惬意,“林学正,唐成棋路很怪呀,乍看天马行空,深思之下又觉大有道理,稍不留神就要钻了他的圈套,现在想想倒有几分羚羊挂角的意思,棋力也倒罢了,最难得是他的棋路没有匠气。恩,这个年轻人颇堪造就,以他的年纪久居此地倒是可惜了的”。

    唐缺月来费尽心思等的就是这句话,听着张县令的话,他正收拾着棋子的手都慢了下来。

    林学正闻弦歌而知雅意,看了一眼强抑忐忑的唐缺后笑着道,“县尊大人既然爱才之心,我又岂无惜才之意?正好年初时县学里有十余个学子到了州学,这空出的名额补他一个就是”,言至此处,林学正还特意调侃了一句道:“如此以来,县尊大人也不用日日念叨无人相与弈棋了”。

    “知我,林学正也!”,张县令话没说完,就听旁边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扭头看去时,就见唐缺正忙着拈起从手中跌落的棋子,刚才下棋时还镇定从容的脸上已微微泛红。

    张、林两人自然清楚唐缺激动之下失手落子的原因,不过二人都没说破,相视一笑后迈步向山下走去。

    回到山下,刘里正家中酒席已备,张县令登山之余又过足了棋瘾,比之中午的虚应故事,他晚上的兴致就明显的高涨了很多。只让一顿酒席推杯换盏了个多时辰方才结束。

    山居寂寞,酒席结束之后,已有醺然之意的张县令将唐缺及严老夫子都留了下来,再加上县学林学正,四人在庄园后院中品酒赏月闲话着打时间。

    严老夫子与林学正说的更多的是《五经正义》的内容,交流近来的读经体会,品评学界对原经经义最新的凡与探微成果,而唐缺则主陪张县令,话题自然是离不开棋。

    “魏晋六朝时士人尚玄学清谈,而围棋玄妙,变幻莫测,颇合士人雅趣,所以被称为‘手谈’,《世说新语》‘巧艺’篇中论及晋朝名僧支遁时,说他‘以围棋为手谈’,这就是学生所见‘手谈’的最早出处了。当然,又因弈棋能使人有凡脱俗之感,故其又被称之为‘坐隐’,意即无论身处何地,只要一坐在棋枰前,就能摆脱世俗牵挂,与隐士无异。同样是《世说新语》‘巧艺’篇,其中也有‘王中郎〈坦之〉以围棋是坐隐’的记载,所以围棋又被称之为坐隐。说来,在魏晋六朝的士人眼中,围棋的坐隐是比避世的身隐更高一筹的心隐,而手谈则比挥动拂尾的清谈更高雅”,淡淡的月光下,唐缺边手持茶瓯续添茶水,边语声淡雅侃侃而谈,“张大人位尊一县,公事扰攘最是繁杂,于公事之余退居静室手谈心隐,必能一洗尘心浮躁,实是有大雅趣”。

第三十四章 吃吃茶,聊聊天

    为人雅致,行事有度,加之志趣相投,从下午到晚上,张县令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好感正一点一滴的慢慢积累起来,“说的不错,弈棋至魏晋六朝时是一大变,纵横十九线的棋枰也正是于此时定型,同时弈棋在南朝之盛也实让人油然而生向往之心”。

    张县令端过刚刚斟满的茶水小呷了一口,“依你之见,弈棋在南朝为何会如此兴盛?”。

    若说前面还只是闲话消磨,那张县令这个问题就隐隐带了几分考校之意,毕竟唐缺前面所说的那些只要是的就都能知道,但这个问题当下却无定案,要看的是回答本人对史料的分析综合能力,而这史料还不仅仅只是围棋类的史料,而是关涉到整个魏晋六朝的政治,经济和士人心态。所以张县令这一问出口,旁边正说着话的严老夫子都已住口不说,要听唐缺如何回答,而林学正也饶有兴趣的看过来。

    唐缺却没想到张县令会有此一问,想想这个问题倒跟后世大学时的考试一样,若是答的多些就是论述题,若是只抓筋干就是简答。

    唐缺借着替严、林两人添茶续水的空挡迅组织答案,等茶水倒完,放好茶瓯坐定后才缓缓开言道:“以学生想来,南朝围棋兴盛的原因或许有很多,但当其冲的一条该是得益于上层名士及权贵的爱好与提倡。南朝沈约在《棋品序》中说汉魏名贤,高品间出,晋宋名士,逸思争流,此诚非虚言。司马氏以晋代魏,早在汉末魏初,就有许多地位显赫之人及名士好棋,譬如魏武帝曹操就十分好棋,且弈棋的水平直与当时名手山子道、王子真,郭凯等人不相上下。而当时名士代表的建安七子也多好棋,其中王粲及应瑒更著有《围棋赋虚》及棋艺专论《弈势》流传至今”。

    “由魏至晋之后,围棋更是风靡一时,更形成了专有的名士棋风,阮籍,裴遐等名士多好此道,此后在南朝最著名的王谢家族中好棋更是代不乏人,王导、王悦、王羲之,王坦之,谢安等人都是一时名手,不仅是王谢,当时名士如大德支遁等人几乎无一不好棋,南朝在位时间最长的武帝萧衍更是嗜棋成癖,每每通宵达旦于此。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些王公显贵爱好此道,必定会影响到整个士林风潮,由此天下好棋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一条原是唐缺想当然的回答,但越说他自己越是肯定。

    恰如文学史一样,如果王公贵族极力推崇某一文体,则此体必将对整个文坛的创作产生巨大影响,宫体诗的兴盛就是最好的例证。围棋自然也不例外。

    唐缺说完第一条,就偷眼瞥了一下严老夫子,见老夫子正抚须含笑点头,当即就放下心来。那张县令及林学正虽然知道唐缺必能有所回答,却没想到他开口答的竟然是这么一条,答案本身倒没什么,但要想到这一条时,回答本身俯瞰式的思维角度却实在的显露出了大气与高度,再一想到唐缺生活的环境,这一点就显得尤为难得了。

    张县令微微一笑,手持茶盏道:“立论甚高,言之有据,这一条说的不错,你接着说就是”。

    “至于第二条却是因为南朝时政治黑暗,政乱频仍,上至帝王,下至士人百姓多有生命苦短,朝不保夕之感,其时出路无门,士人们借围棋坐隐避世也是促进南朝弈棋兴盛的重要原因”,唐缺这条刚刚说完,林学正已是颔相应,“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还有第三条原因?”。

    “是,依学生想来,这第三条原因就在于围棋自身,不仅仅因为纵横十九线的棋枰定型,更在于‘品棋’的推广,早在魏蜀吴三足鼎立时期,魏人邯郸淳在《艺经》‘棋品’篇中就将围棋棋艺定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正是这种围棋等级制度的出现和推行,使弈棋的竞技性更强,刺激了棋手竞争,从而促进了南朝围棋的展与兴盛”。

    唐缺回答这一条时所站的角度完全是后世视野,以后世竞技体育的角度来论南朝围棋的兴盛,这与张县令等人观念中围棋雅淡坐隐的观念大有冲突,以至于三人听完后思忖良久,最终张县令率先开言道:“南野,你以为如何?”。

    南野是林学正的字,听张县令问,林学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严老夫子道:“教谕以为如何?”。

    “立论新颖,也算得是一家之言”,严老夫子说话间看向唐缺的眼神中已有了告诫之意,“不过,以孔孟二圣论棋所言观之,弈棋之道的真意在于修身养性,若存了竞技之心,未免就落了下乘,更不可以此之心沉迷棋道”。

    严老夫子这番话学究气甚浓,隐隐已有了师徒问答的架势,唐缺也只能起身肃容受教。

    原本是月下闲适清谈,严老夫子弄了这一出后,就让现场的气氛有些变调儿,至此林学正两人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张县令索性也打了个哈哈道:“言无心,闻着足戒,严师出高徒果然不假。倒是唐成年纪轻轻别有一番见识,确属难得,昔日我在京时也曾结交了几位好棋的贤德,异日若有机缘,唐成你倒不妨与他们见见”。

    林学正心下也怪严老夫子食古不化,坏了张县令的好心情,此时自然顺着张县令的话音笑问道:“现下围棋国手当以冯汪风头最劲,大人说的可是他?”。

    “此人太过傲气,听说有好事当面赞其天下无敌时,冯汪竟然面有得色而毫无谦逊之意,说来也只是有棋无品罢了,这样的人当不得国手之誉,倒是新近人物王积薪品艺俱佳,来日必有大成就”,张县令说冯汪时一脸的不以为然,“要说在京城时所见同好,倒是安国相王府上的三郎最为卓”。

    说到这个三郎时,张县令眉眼间满是赞许之色。

    唐缺虽然也学过历史,但毕竟学的是文学史,对“三郎”这个称呼就不熟悉,还是林学正的一句话让他对此人有了全新的认识,“安国相王府三郎,大人说的可是曾被先皇后誉称为‘吾家千里驹’的李三郎李隆基?”。

    “可不就是他!此人年纪虽少,但为人慷慨,与之相处实有如沐春风之感,只可惜他既不是相王府嫡长子,生母地位又卑贱……”,张县令许是想到私论王族不妥,言至此处后猛然刹住了话头儿,“来,品茶”。

第三十五章 啷格粗一条大腿

    其时中宗李显第二次登基不过年余,这中宗跟他的老子唐高宗一样,虽然顾念旧情,却是个懦弱没有主心骨的皇帝,而东宫韦皇后又是有心效仿婆婆武则天的强势女人,与朝中实力熏天的武三思一党内外呼应。东宫太子李重俊为自身地位计,正与武三思斗的你死我活,旁边还有潜势力极大的太平公主虎视眈眈,这样的朝局格式难免让时刻关心着朝局的官员们忧心忡忡,在闲话朝局时也就有了更多的顾忌。

    林学正自然知道张县令的心思,是以也就没再说李隆基,顺风将话题转到了初春美景,圆月正赏上来,只是林、张、严三人都没注意到,自听到李隆基这个名字后,刚刚表现还很活跃的唐缺失神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番品酒赏月直到月亮高高的跳上柳梢后方才结束,唐缺离开前,带着酒意的张县令很是劝勉了几句,林学正也送了他几步,嘱他安顿好家事后就到县学报到。

    从刘里正家出来,唐缺先把严老夫子送回家后,这才往自己家走去,披着一袭月光走在乡村小道上,夜风如水,看着朦胧月光下浅白一片的群山及田地阡陌,由不得唐缺不生出些感触来。

    一个县学名额,若在后世翻着唐朝的史书想来时,定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为难和了不起。但真正穿越来唐,尤其是处身他这样最底层的环境中后才明白这到底有多艰难,若说后世里七八十年代农村人进城难,那么在这个人口流动性极小的时代,一个贫苦的农村人想要摆脱土里刨食的命运就更是难上加难,而进入县学就是脱离土地的第一道门槛儿。

    在方圆三五个村子里,他是二十年来第二个成功进入县学的人,他是怎么得到这个名额的?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有了跟县令相处的机会而已。一件在农村人看来难比登天的事情在张县令嘴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通过这件事,唐缺穿越后第一次真切无比的感受到了权利的魔力。

    不同于后世工商业地位的提高,企业家和大款们在世界范围内叱咤风云,在这个时代的唐朝,要想活的好,活的有尊严,就只能挤入公务员的行列,官、良、贱三等,只有挤入官人的行列,才算真正的有了出身和前途。否则纵然生意做的再大,钱财再多也未必就有多少安全感。譬如则天朝中大才子陈子昂家就是有名的剑南豪富,然则陈子昂一旦丢官之后,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令冤死狱中,纵然他家再有钱财也救不得性命。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这就是一个官本位社会最真切的现实。

    等微微有了几分酒意的唐缺推开自家房门时,眼见所见只让他吓了一跳,往日少有人往来的家里现在几乎是坐了一屋子人,见他推门进来,这些素来言语不禁的村人竟然如迎贵客般都一起站起身来,他们的脸上除了微微的拘谨之色外,更带着一抹抹略带讨好……对,就是讨好般的笑容,而以前在村里能享受这样笑容的人就只有刘里正而已。

    “都站起来干吗?大家随便坐就是”,唐缺本已有了酒意,现在心情也不宁静,原本是不喜欢喧闹的,但一看到正满脸红光给村人们倒着茶水的唐张氏两口子后,也就改了主意,“晚上一直陪着张县尊与林学正吃酒到现在,弄的是一身酒味儿,娘,你烧些热水我洗洗”。

    他这话说的虽是随意,但满座村人听到后,刚刚放松些的脸色又端肃了起来,一辈子守着土地的村人们几乎是毕生不出百里之地,见着刘里正都是时时陪着小心,更何况是一县之尊?能看到都感荣幸,遑论唐缺这般陪着吃酒说话,要不是得了县令大人的喜欢,他能陪着吃酒到这个时候?

    天爷爷!唐家这小子这回真是走上狗屎运了,一下子就抱上啷格粗的一条大腿。

    从上午唐缺跟着严老夫子一起迎接县令之后,这大半天时间里唐张氏两口子脸上的红晕几乎就没褪下过,把手中的粗陶茶罐儿递给走上前来的儿子后,唐张氏笑眯眯的去生火烧水去了。

    见唐缺亲自来添茶,村民们俨然有了些惶恐之色,个个都站起身来扎煞着手摆出一副要讲礼的动作,而这样的动作以往都是面对他们眼中的“体面人”时才会用到。

    唐缺边添着茶水边笑吟吟的与村人们闲话,无非说的是县令大人如何威仪,今天酒席的制备又是七大碗八大盘的如何丰盛,村人们喜欢听的就是这个,往往他一段话说完,就引来一片啧啧赞叹之色,直让整个屋内的气氛热烈非常。

    村人们见唐缺今天露了偌大一个脸面后依旧没有半分傲气,与他们言笑不禁的,难免要交口称赞唐缺性子沉实,不张狂。夸夸唐缺后就要说老两口福气好,祖上积德生了这么个能走到人前的好儿子。

    唐张氏两口子过去十年来听到的奉承话儿加一起,只怕也没有今天一晚上多。

    说到最后,唐缺才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他即将前往县学的事儿,他虽然说的随意,但这个消息本身的震撼性效果太大,所以整个屋内就有片刻的失声,就连正舀着水的唐张氏都因太过惊喜,以至于手中的水瓢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都不自知。

    至此,村人们看向唐缺的眼神儿是彻底的变了。去县学!方圆左近十来个村子都算上,十年来唐缺是独一份儿。村人们对中不中进士啥的倒没什么概念,毕竟在唐朝进士录取比例太低,实在太难。他们知道的是一旦上了县学,将来运气好的就能到县衙里谋个文书的事情做,再次些也能到城中商号里做个管账的大先生,就算至不济的也能教个蒙学,而以上三样无论那一种都要比在土地里勤扒苦做的刨食要强的多。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唐家这个小子如今可算是真正的改命换运了!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是农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要靠笔墨吃饭的体面先生了。

第三十六章 媒婆!好多的媒婆!

    这一夜唐缺睡的很晚,送走一脸唏嘘的村人们后,原本甚是疲惫的唐缺也没睡成觉,而是被满脸红光的唐栓强拉着在祖宗牌位前烧纸上香。

    以前是“小唐”,后来是“老唐”,但就在今天晚上,每一个村人临走时称呼唐栓的却都是“老哥”,当唐缺看着往日沉默少语的老爹跪在祖宗牌位前泣不成声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一个小小的称呼变化背后究竟蕴含着多少心酸与扬眉吐气的骄傲。

    而这也进一步刺激了唐缺,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家人,不管是为了衣食生存还是更有尊严和体面的活着,他都必须继续努力,更努力。

    …………………………………………

    因为与村中人往来少,所以消息传到毒寡妇庄子上的度就慢些,她们主仆是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唐缺将要前往县学的消息。

    当时,兰草正代表着夫人在督促庄客们准备春种的事情,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事情实在是马虎不得。

    庄客们年前都回家了,十五过后这也就是刚来不久,多时不见的庄客们扎成一堆儿,一边收拾着农具一边嘈嘈的说着闲话,等兰草到了之后,原本就热闹的场面更加喧闹起来,依旧是庞三打头儿,众庄客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满脸红光的说起了荤话,这个兰姐儿长的实在是太稀罕人了,动手不敢,嘴里吃吃豆腐过过干瘾也好。

    兰草也是久经历练的,除了在真正喜欢的唐缺面前跟小白兔一样温顺外,在庄客们面前混然又是另一幅模样,这样的场景她早就见的多了,比斗嘴!不定谁怕谁呢?时间长了她也知道,山里来的庄客们都是些生性醇厚的人,就算嘴上油滑些,手上都规矩的很。而且这些人越是跟他们对骂,他们干起活儿来就越有精神。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一遍嘴,引得庄客们心满意足的一番大笑后,这个每年例行的见面仪式才算结束。随后兰草儿边督促着他们准备农具,边听他们闲话。

    也不知道是那个昨天刚来的庄客听说了唐缺的事儿,随口就满是钦羡的说了出来,他这一说不打紧,倒让原本满脸笑格茵茵的兰姐儿顿时变了脸色,将手上正惦着的长把儿锄头一扔,转身就向二进院子跑去。

    二进院子里,毒寡妇正在书房中用她那套独创的记账办法拨算种子及大牲口的调配,等一路小跑来的兰草说了唐缺的事情后,毒寡妇愕然一愣,片刻后道,“去,告诉门房王老三,让他到村里把事情打问清楚”。

    等兰草通知了王老三后再回来时,毒寡妇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手下噼里啪啦的照旧打着算盘。

    “夫人,他……都要走了,你……”。

    “走就走,这不是早就预想到的?”,毒寡妇依旧没抬头,“道理都跟你说过,现在还慌什么?”。

    对于唐缺要走的事情虽然早就讨论过,但兰草儿现在一想到唐缺马上就要离开,以后再想见一面都难时,心里依旧有些慌慌的,夫人当日虽然依稀透露过要跟着唐缺走的意思,但看眼下庄里忙忙碌碌的样子她又怎么离得开,她既然不能走,那自己这个贴身丫头又怎么走的了……心里零乱的想到这里时,兰草就没了说话的心思,反身随便找了个胡凳坐下,愣愣的着呆。

    一时间书房中主仆二人都很沉默,只有单调的算盘声噼里啪啦的响着。这种静默一直维持到王老三回来才结束。

    “唐账房的确是要到县学里了”,这是气喘吁吁的王老三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现在满村里都在议论这事儿,听说账房先儿昨天在县令面前大大的露了个脸面,县令老爷亲口点着要他到县学,说是这两天就走。日怪的很,以前天天见唐账房也没觉得什么,想不到他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确定唐缺要走的消息后,毒寡妇与兰草无言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今天一早唐账房一家就到了祖坟上烧纸,现在都还没回来。还有的就只是听说,一个是陈家人今天带着大六样儿礼盒到了唐账房家……”。

    “陈家?”

    “恩,就是村东头的陈家,夏天里跟唐账房家因为水田打架的那个,合计着他们也怕唐账房在县老爷面前参他们一本”,王老三边说,边幸灾乐祸的嘿嘿直笑。

    “唔,知道了,你接着说”

    “是,还有一件说的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媒婆今天都忙起来了,一个个乐颠颠的往唐账房家跑,腰里揣着的各女方家手巾帕子得有十几条,都是给唐账房说媒的。听村里的婆娘嘴汪长年说,邻村牛财东家放了话,除了常规的陪嫁不算,他牛家愿意另外再给搭一套全新三进两厢的宅子,只要唐家点头,立马就可以盖,房子什么时候盖好什么时候再成婚。还有唐缺在县学里的一应花费他也都应下,将来要是到州学……”。

    王老三正一脸兴奋的说到这里,话头却被毒寡妇给打断了,“行了,别说了,你去吧”。

    兰草在王老三说到媒婆的时候就坐不住了,听到牛财东的事情后更是急的不行,等王老三绕过照壁后,她是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后三两步就冲到了书案前,“夫人,牛财东……”。

    “牛兰花我见过,连你一半儿好看都没有。三进两厢的宅子!嗤,唐成可是贪便宜的人?”,毒寡妇嘴上虽然说的硬气,但手中的忙活却不知不觉得停了下来,说完沉吟片刻后,她猛然抬起头来摆了摆手,“兰草你也别再说了,庄子里的事儿也别管了,这就去收拾衣服吧”。

第三十七章 媒婆!好多的媒婆!〈下〉

    兰草儿满腔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收拾衣服?”,继而,她明白了什么,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子狂喜来。

    “我这就让人套车,你收拾好衣服后就去县城,把桐油铺后面的那套宅子好生收拾收拾,对了,告诉铺子里的李掌柜,让他好生请几个匠人给宅子里辟一个书房出来,别惜钱,弄的越雅致越好”。

    “是给唐……唐成准备的吗?”,兰草明显的带着颤音。

    “死妮子,既然明白了还不快去”,毒寡妇一声合上了账本,“你先去打好前站,我等忙完春种就到”。

    草嘴里还在答应,手上已提着裙角向外跑去。

    《第一卷完》

    ……………………………………………………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唐人风俗好冶游,除了“人日”、“重阳午”这些传统节日固定的出门登高临水之外,每年春初合家出游踏青也是必不可少。

    过了正月十五之后,春天的鲜活气儿就一天撵着一天的浓厚起来,遥望远山已经有了星点的绿色,而绕着县城而过的双龙河畔,行行垂柳虽然没有出新叶,但垂下的柳条已弯曲的异常轻柔,隐隐有了婀娜之态。

    在家里憋了一冬的郧溪县城百姓也没耐心再等清明寒食节的到来,一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里没了前些日子的冷硬后,就迫不及待的扶老携幼出城往大尖山而去,虽然看不着多少绿色,但透透气散散也是好的。

    迎着这一**出城的人潮,唐缺背后背着一个藤制书箱,肩上挑着两床被褥逆着人流向城门走去。

    这已经是上元节过后的第二十三日了,唐缺自打得到林学正的肯后,又在家里呆了十七八天后这才动身到县城,这一方面固然是他自己想等着林学正回城后再来,另一方面也因为家中的事情太多,实在是没法儿早走。

    家里的事情总体来说就是三块儿,一是应酬,自从唐缺要到县学的消息传开后,往日冷清的家里就络绎不绝的有人来,这些人都是冲着唐缺才来的,他也就不能不接待。他虽然要到县学里上学,但唐张氏两口子毕竟还要在这里生活,得罪了邻近的村人们可不成。

    至于第二件大事嘛,说来有些好笑。那就是关于他的亲事。就在前些日子,唐张氏还在愁该怎么给一天大过一天的儿子讨个老婆,虽说儿子长的一表人才,但自己家里实在太穷,靠长相是吃不了饭的,要想在左近找只怕是不容易,实在不行也只能跟村里许多娶不起媳妇儿的人家儿一样,请个媒婆钻一趟山,好歹领一个山里的媳妇回来。儿子过了年可就十八岁了,再也不敢耽搁了。

    自打唐缺身体大好以后,唐张氏夜夜想的就是这些,何曾想过有一天他家的门槛会有这么多媒婆蜂拥而至?说亲的对象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其中家境殷实的可不老少,就连邻村有名的牛财东都派了人来,一院三进两厢的新宅子!当牛家请的媒婆环视群雌,落地砸坑儿的说出这个陪嫁时,唐张氏实实在在有一种要昏厥过去的幸福感。

    祖宗啊,您可总算是开了眼了!

    听媒婆们的叙说,她们负责提亲的姑娘个个长的都好;看媒婆们随手带来的帕子,这些姑娘的女红手工也都不错,唐张氏是看着这个也好,看着那个也不孬。早在几天前还在为一个媳妇人选都没有而愁,眼下突然激变到选择太多,这巨大的反差竟让唐张氏有些手忙脚乱了,暗地里将舌根咬了又咬,才总算忍住了没放出什么准话儿来。

    白天唐栓父子俩忙着迎接外客,或是到别人家做客吃酒,唐张氏就在家里招待上门的媒婆们,到晚上一家三口都闲下来后,照例就成了唐张氏最活跃的时候,她将白天听到的情况一一不厌其烦的复述出来,间或再加些自己的评论,并鼓动着唐栓也说上几句,所有这些的目的都是为了一个:让儿子尽快拿个主意。

    虽说这时的婚姻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打当日水田事件之后,这个家里拿主意的人就自然过渡成了唐缺,他要是不点头,唐张氏两口子就算再急也没办法。

    但让唐张氏着急上火的是往日孝顺的儿子在这件大事上却拗起筋来,不管是那家儿,不管对方长相如何,陪嫁多少,他就是一概不点头儿,直说自己还小,这事儿不急。

    都十八岁了,还小?村里跟他同年的小伙子们生下的孩子都能走能跑了,自己这个儿子怎么还跟没开窍儿一样。他就不想媳妇儿?

    无奈唐张氏两口子就算再急,唐缺也只是咪咪笑的不吐口儿,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只能搁置下来,媒婆们没得到回信儿也就明白了唐家的意思。一时间方圆村子里在茶余饭后就又新多了一个话题,说的就是唐家小子心大,眼眶眶里容不下庄户女人了,一门心思想娶个城里粉不溜丢的官宦大小姐。

    早就眼红唐缺际遇的人说起这话来自然没什么好听的,冷嘲热讽也在情理之中,唐缺听到传言后也没辩驳,但只笑笑而已。身为一个穿越人,生活习惯什么的或许还好改,但大到人生观,世界观,小到婚姻家庭观要想随便就改了真不容易。虽然他在后世里的私生活也很放荡,但真正要说到娶媳妇儿,就算无法真正做到有共同语言,好歹也得是个能说上话儿的,而不是单纯能生孩子能干活儿的。娶老婆能传宗接代,但娶老婆绝不仅仅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第三十八章 手拉手

    搁下这两件事情后,唐家要说的就是唐缺的学费钱了,这事唐缺自己其实早有打算,但这些打算因为关涉到毒寡妇,所以就没办法跟唐张氏两人说,只把老两口给急的不轻,原本他们还打算着用媳妇带过来的嫁妆填补这个窟窿,现下既然儿子不愿意也就只能另想办法。但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他们除了愁还能有什么办法?

    唐缺眼见唐张氏两口子为这事着急上火也于心不忍,索性就跑到刘里正家请他帮了个忙,二人设局骗说这一应费用暂以唐缺的名义从刘家借,异日再还。好歹解了老两口眼前的忧愁。

    就这样诸事掺杂,等唐缺将家里一摊子事料理清楚之后已花去半个多月的时间,算算陪着张县令巡查的林学正也该回到县学了,他也就辞别了严老夫子等人后,动身上县城。

    这是唐缺穿越一年多来第二次上郧溪县城,想想去年第一次上县城的狼狈,唐缺忍不住放慢脚步,仔细再看看眼前有些熟悉的城门楼和城门楼下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正在他用目光浏览着苍黑沉笨的古城墙时,远远的就听到一声喊,依稀叫的是他的名字,唐缺扭头看去时却因人流遮挡没看清楚,他还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见前面人群分处,穿着一身嫩黄五折裙的兰草硬生生的挤了过来。

    因是人太挤的缘故,兰草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但她红扑扑的脸上却是笑格茵茵的透着掩不住的高兴气儿。

    可怜见的,这十多天她都盼成啥了,如今可总算把人等来了。

    兰姐儿先是贪婪的把唐缺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后,这才伸出手去接他手中的被褥,“还带这个干嘛,宅子里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倒是不想带,可我娘我不答应啊”,唐缺没给兰草被褥,只把书箱递了过去,让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挑个扁担算怎么回事!“人可真多”。

    “阴了大半个月,人都要霉了,今天日头好又暖和,谁都想出来转转,这不就挤到一起了”,兰姐儿背着书箱紧靠在唐缺身边往城里走,嘴里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我一大早就到城门口等着了,幸好我来的早,要不然想雇个驴车可难”。

    “辛苦了”,唐缺答应了一句后却没听见兰姐儿说话,侧头看去时才见这丫头正望着旁边呆,她眼神儿看着的两人明显是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因为人多怕挤着,小夫妻两人就在人群里手牵着手,眉眼间满是柔情蜜意,看来真是恩爱和睦的很。而兰姐儿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见状,唐缺摇头一笑间伸出手去握住了兰草的小手,也没说什么的继续向前走去。

    后世里别说人前手拉手,就是口啃口也算不了什么,但这可是唐朝,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唐缺这种大方的举动让兰草儿的脸先是一红,随即脸上就笼上一层异样的明艳,嘴里顿时就没了话,跟个回娘家的小媳妇儿一样默默随着唐缺往前走。

    直到上了在城门口右侧停着的驴车,兰草儿也没放开,就这样牵着唐缺的手一路到了毒寡妇在县城置办的宅子。

    郧溪城背靠大尖山,前临双龙河,整个县城就建在山与河之间的盆地上,城内的建造格局典型的是在模仿长安帝都,整个县城被十字形道路整整齐齐分隔成四块儿,每一块正好就是一个坊区,而每一个坊区都是一个单独的生活空间。四坊之中临着城门的两坊中住的多是平民,至于那些有些权势财富的则是住在后两坊之中,这跟其它的城市没什么两样。

    毒寡妇的桐油铺子乃是本县最大的桐油商户,自然是设在后面的西坊,她在城里置办下的宅子也就在同一坊区,县学虽然不设在这一坊,但也就只隔着中间一条大街,这么个位置不远不近,正合唐缺心意。

    这是一栋两进两厢的小院儿,面积不大但胜在雅静,因为最近新翻修了书房,小院儿里还隐隐飘荡着一股清漆的香味儿,虽然只是走马观花的转了一遍,但唐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草草看完小院儿后,唐缺到了西厢中坐下,依着毒寡妇老庄子的习惯,这就是给她预备下的住处。

    坐定之后,兰草去烧梳洗的热水,唐缺则随手翻着身边案几上的一堆彩纸,这些彩纸有的剪好了,有的还没成型,显然都是兰草的杰作。

    兰草的剪纸只有七个式样,分别是鸡羊人,不仅没有一个鸟雀,就连花样儿的也没有。唐缺翻着剪纸时看到纸堆下面压着一本书,拿起看时是一本《月令占侯图》,翻开的这一页上正印着剪纸的式样,想必兰草学的就是书上的样子,图样旁边还写着一段小字:

    据晋人董勋《答问礼俗日”为元日〈正月初一〉至八日,剪彩占禽兽,一日为鸡,天清气朗,人安国泰,四夷来朝。二日为狗,无风雨即大熟。三日为猪,天气晴朗,君安。四日为羊,气色和暖,无灾,臣顺君命。五日为马,如晴朗,天下丰熟。六日为牛,日月光晴,岁大熟。七日为人,如从旦至暮日色晴朗,夜见星辰,则民宁国安,君臣和会。八日为谷,如昼晴,夜见星辰,五谷丰登。

    看到这段文字后唐缺却是懂了,看来这人日剪彩就跟春分望气一样,都是以春日占卜全年吉凶,正是实实在在的民俗。

    他这边正看的有趣,兰草已端着一只铜盆走了进来,唐缺放下书本儿去梳洗,“兰姐儿,你还记得正月初七那天是什么天气?”。

    “正月初七?”,兰草熟练的帮唐缺挽着衣袖,想了想后道:“要说今年正月里就初七算是有个好日头,不过晚上沉暗的很,别说星星,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若照《月令占侯图》中所说,正月初七是占人,日色清朗主民安国宁,夜见星辰则预示君臣和会。今年初七无星无月,那岂不是说君臣不和,朝中有生变之象?唐缺虽不大信这个,但他刚刚踏入县学准备奋斗一下公务员就赶上这么个占卜结果,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第三十九章 学,学,什么都得学!

    兰草并不知道唐缺心中所想,见他微微蹙眉,就顺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唐缺一笑,这也没啥好说的。依他如今的身份,就是朝中生变也关涉不到他,毕竟历史里直白的记载着近数十年来内唐朝国力逐步走强,国内民生稳定,“赶紧洗洗,洗完我要去趟城西天福寺。回来后还得好好准备准备课业,明天一早得去县学报到”。

    位于城门西坊的天福寺乃是本县第一佛家丛林,寺中住持澄宁长老是严老夫子多年好友,这次唐缺走时严老夫子托他带一册手抄的《金刚经》送给老友。

    唐缺到了天福寺,向山门处的知客说明缘由,那知客僧听说他是严老夫子的学生,也没再做询问,便直接命小沙弥带唐缺往方丈寻去。

    澄宁居住的方丈在寺后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唐缺跟着沙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儿淡淡的琴音。

    小沙弥听到琴音后就住了脚步,唐缺也就跟着停了脚步隔墙而听,他不懂琴也就听不出好坏,只是觉得内中传出的琴声既淡且清,跟后世里听惯的劲暴流行音乐截然相反,但正是这淡如泉水般的琴音却能使人心情宁定。

    小沙弥一直等到琴音袅袅而绝后才伸手推门而入,院子正中置有一张简陋的琴台,琴台后那个三缕白须的老僧就是澄宁。

    唐缺见礼过后就将严老夫子手书的《金刚经》递了过去,随之带着的还有一封老夫子的手书。

    唐缺原想着等澄静看完书信后就走,没想到老和尚接过书信看了一遍后,反倒是仔细打量起他来,他的眼神儿很仔细,让唐缺感觉很别扭。

    这一看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看完之后,老和尚就将严老夫子给他的书信递给了唐缺,“你看看吧”。

    满心诧异的唐缺接过书信,看过之后才明白老和尚古怪举动的由来,原来严老夫子在书信里是在替他拜师,想请老和尚教唐缺琴技与画技。因为不知道澄宁会不会答应,所以他提前也就没跟唐缺说。

    眼下老和尚既然把这封信给自己看,显然就是对他还算满意,愿意收这个徒弟了。

    严老夫子的意思唐缺很明白,相比于后世,古代的读书人少,但对读书的士人要求也更高,绝非仅仅是只读好书就行。譬如眼前的琴,在隋朝时就是朝廷取士的标准之一。唐代虽没了这规定,但琴棋书画一样不能少,即便不能精通,起码也得有所涉猎。就像此次他能进县学,就是借的围棋之力。至于其它的参加文会以及文人之间的交游都少不得这四样东西,一个士人要是不会这些,不仅为人耻笑,与人交往时更是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唐缺看着严老夫子的书信,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此次离家辞行时他还觉得老师的表现有些冷淡,现下看来倒是自己太过浅薄,真正的关心绝不仅仅是表面的亲热寒暄。

    老师一片拳拳之心,唐缺刚又亲耳听过澄宁弹琴后的感觉,对这样的好事怎会拒绝,当下看完书信后就行了拜师之礼,约定五日一次来此学习琴画之技。

    唐缺辞出天福寺回到宅中,兰姐儿已烧好了洗沐用的水,齐胸高的吕风桶中热气滚滚,隐隐还可见上面飘着一层去年秋天采收晒干的干花瓣儿,这些干花瓣沾了水后仿佛又活了过来,红艳艳水灵灵的煞是好看。

    这样的景象唐缺后世里只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穿越来唐后却能享受上一遭,三下五去二的脱了衣服沉进吕风中,略烫的热水激的他全身猛打了一个冷颤,但骨子里连日攒下的疲乏却被一股脑的挤了出来。

    热水一激,热气一熏,唐缺懒懒的连旁边的澡帕子都不愿伸手去拿了。正在他微闭双目享受热水的时候,随着一阵儿轻微的脚步声响,兰草缓步走了进来。

    小小的水瓢在吕风中一荡,随后热热的水流就浇在了唐缺肩头,三五瓢下去后,就有一双滑腻腻的小手拿起澡帕子在男人身上擦洗起来。

    兰草一只手给唐缺搓着澡,另一只手则柔柔的在男人身上闲闲的轻柔滑动,“阿成,洗完澡我们去市集走一趟吧”。

    懒懒的舒爽让唐缺眼睛都不愿睁开,话语也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什么事要去市集?”。

    “你都上了县学,总得有个书童侍候笔墨吧?另外宅子里也得买几个下人,这是夫人早就吩咐下的,我怕自己买的不合你意,因就等到现在”,兰草的语气就像是小媳妇儿对相公,温温柔柔的顺服。那里还有半点与庄客们对着荤骂的风采。

    买服侍的下人都要自己满意才行,这主仆俩分明是把自己当男主人了!感受着兰草手指处传来的柔情蜜意,静默片刻的唐缺无声间长吐出一口气,即便父母那边再难交代,也得给这两主仆一个说法儿了。

    直到现在,唐缺也不明确知道他是不是爱这两个女人,他唯一清楚的就是这两个女人是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自己跟她们在一起时很轻松,也很高兴。而且这是两个可怜的女人,作为一个跟她们很亲近的男人,让她们高兴起来,隐隐的也成了一种责任。

    “有你在,我还要书童做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不好,非得找个小孩儿来煞风景?”,唐缺抬臂牵过兰姐儿的手时引动一片哗啦水响,“至于下人,要不是心疼你一个人干活太累,按我的本心一个都不想要,亲近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多好,没必要让外人来搅扰”。

    “那就少买两个,让她们住外院儿,二进院子里都不许进来”,唐缺拉过兰草的手原是为了安抚,但兰草却明显的会错了意,春葱般的手儿只在男人胸前停了片刻后就顺势而下,她这一俯身下来,唐缺头枕处就陷入了两团温暖细腻,微波轻荡的绵软。

    兰草的手划开水波,钻进了男人腰下的暗影中,随即,平静的水面上就漾开了一圈儿追着一圈儿的涟漪。而唐缺的头脸也因兰草弯腰太低而深埋进了两团丰腻中,几乎透不过气来。

第四十章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唐缺猛然侧头起身,带起一蓬泼溅溅水花的同时,已双手挽腰把兰姐儿抱进了吕风中。

    兰姐儿“啊”的一声惊呼刚刚出口,长裙已沾水湿透后紧贴在了身上。

    “等等……夫人……”,脸上烧成一团火的兰草鼻息呢喃的哼出几个断续的词语,她终究还是艰难的守住了一点清明。

    唐时的家奴等同畜产,主人有生杀之权,兰草顾惜的不是身子,而是心中终究不敢先于自家夫人而与唐缺有了雨水之欢。跟着毒寡妇三年了,她知道自家夫人若是心硬起来时的狠劲儿,而眼前这个好人儿正是夫人最挂念的,不管是出于主仆情分还是因为恐惧,她都得咬牙忍住。

    唐缺与兰草两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隐隐也知道她的心思,虽然自己甚是难受却也没强逼她。

    兰草换过衣服后就去做饭,吃完饭见离天黑还有些时候,没心思看书的唐缺就动了上街逛逛的念头。

    吃过饭,顶着暖洋洋的太阳,领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小城中闲逛,脚下是麻石长街,两边是古朴的燕子楼,身侧走过的是活生生的古人,唐缺穿越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却让他充满了时空错乱的虚无感。

    直到看到兰草一脸真真切切的幸福后,唐缺心底蓦然而生的虚无感才渐次淡去,也许自己遭遇的一切很虚无,但在这个时代已跟他紧密相连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喜欢他,他们需要他,他能给他们带去平平淡淡却又实实在在的幸福,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自己也就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他的虚无也在身边人的幸福感中一点点沉淀成实实在在的存在。

    随意在街上溜达着逛了几间估衣铺,唐缺给自己买了两身竹纹团领儒服,一件月白色的先换上,另外一件天青色的预备着替换。明天就要到县学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家里的那些衣服毕竟是不能再穿了。随后,在经过一间脂粉店时,唐缺又给兰草买了一套襄州瑞安香的胭脂水粉,虽然不值多少钱,却足以让兰姐儿眉开眼笑。

    县城里的东西果然要比村里的贵多了,这三样算不上贵重的东西就花了九百多文,约合后世里三百块人民币了,唐缺这次从家里走时,唐张氏倾尽家中所有的给他带了三贯钱,这一转眼之间就没了三分之一,细想想唐缺还真是心疼。

    随后他也就无意再买别的东西,只当是陪兰草逛街了,两人沿着古朴的麻石长街一路向前晃去。

    走过联排的几家笔墨店,就见前面有一家新开的店铺外甚是热闹,走进看时,新开张的这家也是个文房四宝店,为了开张时能打响名气,这家老板就请人在店铺前的房檐下当场作画,而被请来的这个人正是唐缺准备明天请见的县学林学正。

    林学正乃本城文坛领袖,对本县读书人很有影响力,这家店请他来“开墨”倒真是用对了心思。

    林学正此时正低头作画,唐缺也不好打扰,挤进人群中看去,见林学正伏案画的乃是一副月夜山水。山水画自魏晋六朝时成为独立画科以来,就因为士人的情有独钟而长盛不衰,林学正选这个题材倒也正常。

    林学正画下描摹的正是郧溪城外大尖山中的月夜山水,唐缺虽不懂画,但见林学正月朗风清,山势高耸,泉壑深致,山光水色之间偶有夜猿宿鸟若隐若现,纵然他这个外行也能看出好来。

    果不其然,等林学正最后一笔收势之后,旁观者叫好声一片的响了起来。

    林学正放了笔向观者拱手为谢时看到了人群中的唐缺,一愣后随即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倒是旁边的店老板凑上前去,“有画岂可无诗,还请学正大人再施妙手”。

    古人作画时多有题画诗,林学正岂会不知,刚才下笔时他就一直在想此事,无奈拟了好几联却都觉得不满意,因也就没忙着写,此时店老板一催之下反倒更想不出合适的来,不写不行,写吧又没有满意的。今天有这么多人在,他这两句题画诗势必要随之传遍全城的,若是写的不好没得坠了他学正的脸面。

    林学正正自为难的时候,看到一边儿的唐缺后猛地心头一亮,招招手道:“唐成,你过来”。

    就这一句,顿时将围观者的目光吸引到了唐缺身上,众人见他身量颀长,面容俊秀,当下就有看热闹的在人群里赞了一句“好一个少年郎”。

    “这是我县学中新进弟子”,林学正向老板解释了一句后转过身来笑着道:“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你既入县学便与我有了师徒之谊,这题画诗就由你来作吧,师徒联袂开墨,岂不比我一个人唱独角戏要好?”。

    这样的噱头店老板自然喜欢,当下就亲引着唐缺往案前走去,事情虽然来的突然,但既是林学正开口给了他这么大一个脸面,唐缺也就没了退让的余地。

第四十章 现在的读书人哪!

    好歹是从后世里穿越过来,唐缺从来就不怕人多被这么些人围着在案前用毛笔写题画诗,唐缺这还是第一遭遇上,看着下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他难免有些紧张,到最后索性只盯着人群中的兰草看,如此以来情绪总算稳定下来。

    心中翻检着记忆中的诗词,良久之后,唐缺拈笔俯案在画中的留白处运起笔来。

    能在这家新开的文房四宝店外围观的,多是来逛附近联排笔墨店的读书人,初见唐缺气朗风清,原本对他印象极好,此时再一看他写出的字却是大失所望。

    可惜这少年一副好相貌,好风神,只是这字却实在是太普通了些,甚至可以说在场的大多数人提起笔来都要比他写好,就这么一手字儿…是糟蹋了林学正的一副好画呀。

    林学正前次陪着张县令下乡时对唐缺印象很深,也很好,若没有这个由头,即便是为了避免自己因临时写不出好的题画诗而尴尬,他也不会去找唐缺,就是请店老板也行啊,主客联袂开墨,这不也是雅趣佳话?

    之所以刚才心中一动的点中唐缺,不仅仅是出于好印象,也是林学正心底隐隐有一个希望,希望唐缺能再如当日那般一放异彩,使他这幅自己颇为满意的画作再添光彩。

    “可惜了我的画”,等看到唐缺UU小说的字后,林学正心底一声苦叹,叹过之后更是自责找唐缺写题画诗的举动实在是太欠思量。

    不忍亲眼见着自己的画被糟蹋,林学正也不再看唐缺运笔,反是想抢着这幅画被唐缺彻底糟蹋之前,尽量用心的审量一下。

    看到唐缺这一笔字,店老板的脸色也绿了,真是活见鬼了,林学正怎么指了这么个草包出来!为请林学正来开墨,他的润笔费可没少花,按着行规,林学正开墨的这幅画就是他店中的财产。这幅画本身不错,兼且又是本县学正大人即兴手绘,本是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土老财们最喜欢买的,店老板原还指着用卖这幅画的钱把润笔费的花销好歹给补一补,但落上这么一笔字之后……这草包那儿是在糟蹋林学正的画,分明是在糟践我的钱哪。

    学正大人开墨作画,临了要到题画诗做结的时候奇峰突转的出现个唐缺,而唐缺身量颀长,容貌俊秀的煞是招人眼。这两条加起来无形中就将观者的兴趣给吊了起来,他们也自然对唐缺有了很高的期望,谁知他这一提笔,竟然是……。

    “有那位仁兄认识此人的?”,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看清楚唐缺落笔写下的字后,先是愕然,怎么林学正竟然会指了这么个人出来?继而叹息,可惜这一副好画了!这两样情绪过了之后,随后心底漫漫涌起的却是兴奋。

    同为读书人,谁不希望有像唐缺这样在人前露面的机会,眼见着自己没机会,而得了机会的人又是个草包,本就是文人相轻的观者那儿还有不兴奋的,一时他们也没了心思再看唐缺写的是啥,转身过来在人群里开始传播唐缺的丑字,当然,他们在现场直播的同时是少不得要加上几句自己的评论,“今天真算见识了,就这笔字竟然也敢站到人前来?”。

    “咳咳,羞死夫子啊!”

    “羞的不是夫子,而是林学正,学正大人前面已经说了这是他学生,这笔字一出来,表面看难堪的是这唐成,但实打实打着的却是学正大人的脸面”

    在的后学呀……想当年我们在县学的时候,不说正常课业,就是这笔字,那个不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竹兄也在,咱们是同窗,你正好给做个当年的见证……是吧,啧啧,想想我们,三竹兄你再看看现如今的后学……学风日下,学风日下呀……”。

    人群中的兰草没念过书,自然不懂字的好坏,刚才见着唐缺由学正大人亲点着走到人前,她心里实比谁都要欢喜。能看到自己满心欢喜的男人在人前露脸,她跟所有的小女人一样,脸上红扑扑的满是期待。

    但随着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兰草虽然没读过书看不出字的好坏,但也听出来这些人是在嘲讽唐缺的字儿写的丑,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担忧,刚才的满脸喜色早已消失不见,双眉紧蹙,两只手也紧紧攥到了一起。

    林学正是不忍再看,观者们是只顾着眉飞色舞的讨论没心思看,兰草虽然尽力看了,却因一天学没上过而看不懂,这些人里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店老板,他是不得不看!他现在只求这个小祖宗能少些点字儿,好歹别把这幅画给彻底毁了。

    店老板先是满脸苦色,看着看着苦色渐渐淡了下来,继而竟然就有了喜色,且这喜色随着唐缺写的越多也就越浓,到得最后时,这喜色终于全面爆出来,居然就盛放成了一朵花儿。

    最先注意到店老板脸色变化的是林学正,他有些诧异的从画中山水移目到唐缺UU小说的留白处,这不还是那笔字嘛?但一注意丑字所写的内容后,林学正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嘴里也讶然的一声。

    这两人如此,正兴奋讨论的观者们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过来,继而,前面的人脸色也有些不同了,后边的围观者看不清唐缺写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见这些人突然如此,心急想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惹得他们如此,当下就有人高声道:“究竟写的什么,有看见的念出来大家听听”,一人声,数十人相与应和。

    此时,唐缺业已写好了一联两句的题画诗,题画诗下附上的散记也已写到了将近尾声的地方。

    原本以为一副好画是糟蹋定了,现如今却是如此的峰回路转,不仅这幅画怕是要更值钱,便是刚才这个噱头就足以使他这加新店名声更为响亮,醒过神儿来的店老板猛然咳嗽了两声,把嗓子清理的顺当后,这才一脸放光的将唐缺的题画诗及散记大声念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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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咱就读明经科!

    随着那店老板的一声咳嗽,围观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想看看唐缺到底写了什么,竟使得这老板和林学正的神情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至于满场最挂念唐缺的兰草更是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

    清风明月本无价,远水近山皆有情!

    念完这两句题画诗,店老板不等众人议论,已接续念起唐缺所写的散记:

    林泉之志,烟霞之侣,梦寐在焉,耳目断绝。今得吾师学正林大人妙手郁然出之,不出闹市,坐穷泉壑;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夺目。此岂不快人意,而实获我心哉?

    堪堪等店老板念完,唐缺已收笔停墨,笑着向林学正拱拱手道:“师者命,不敢辞!狗尾续貂之处还请学正大人见谅”。

    今天在场的多是能舞文弄墨的,虽然自己下笔能写出什么不好说,但因为读书人古诗名作读的多,这鉴赏好坏的能力总还是有的。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就不说这堪称画眼的题画诗,单是随着诵念那散记也已是唇齿留香。

    毕竟都是读书人,若要说这题画诗与散记写的不好,这样的话却是任谁也没脸皮说的出口。但若待要夸,刚才的讥嘲话又说的太满,若是强行变了调子却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毕竟是少习诗书的,谁还不好个脸面?

    字写的这么丑,却能做出如此贴切画意的题画诗与散记,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又或者这厮那笔平淡无奇的字根本就是在故意装相,其实是想引人更关注他的文才,诗才?先抑后扬,不仅是作文的技巧,也是士子们求出名的不二法宝,譬如前朝剑南才子陈子昂,初到长安时不就是耍了同样一手的“千金摔琴”才迅即名动帝都了嘛?

    因为唐缺前后的表现差异太大,又因为前面实在太平常,而后面又太过惊艳;也因为观者们前面讥嘲的太狠,此时想收篷转向太难,以至于店老板念完之后,刚才还众言嘈嘈的店门外竟难得的一片安静。

    除了觉着唐缺写的东西读出来很顺口之外,没上过学的兰草其实是听不出这题画诗与散记究竟好在那里的,只是虽然听不出来,却能通过身边人的表现感觉出来。

    眼瞅着刚才还是满脸讥嘲的围观者此时一片静默,尤其是刚才批评唐缺最厉害的那几人一脸青红的尴尬,她那里还不明白这是唐缺大出了风头的缘故?

    彻底放下心中紧张的兰草将紧紧憋着的一口气舒心无比的长吐出来后,这才现不知何时她那紧紧攥住的两只手上已浸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这可是六九寒冬刚过的初春哪!

    “你呀你……”,对于林学正而言,两次见唐缺的结果就是:惊喜总是来的太突然!口中好一会儿,他才伸手过去重重拍了拍唐缺的肩膀,“你确定到县学后是读明经科?”。

    不等唐缺答话,一边的店老板凑了上来,呵呵笑道:“画好诗也好,师徒联袂,相得益彰”,插花儿的说完这句后,他迅即又转过身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收起来,哎呦!你这个蠢东西小心着点儿,用夹板展平了再拿……”。

    听到店老板的咋呼,唐缺与林学正两人相视一笑后抬脚往下走去,两人到处,开始小声嗡嗡不停的人群纷纷左右退避的让出一条道儿。

    从人群之中穿过去时,唐缺蓦然又有了年前那次随着严老夫子接官的感觉,就现在他抖抖身上的衣服,也不定能落下多少双眼珠子来。

    见着两边的人都在关注着唐缺,还有人已隐隐开始向前挪动脚步,颇有些经验的林学正向唐缺低声耳语了一句道:“走快些!否则说不得就得被人给围住”。

    后世里不管是在大学课堂上还是在书上,唐缺早就了解到盛唐时的人心性开放而热烈,没想到穿越近年后他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感受到了,不过他可不愿被人围着寒暄探问来历,当下就随着加快脚步的林学正一路出了人群。

    见唐缺正跟林学正一起,忍不住满脸笑的兰草也就没靠上来,而是落后两步跟在后面。

    “你那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林学正走出人群后没上一边儿等候的马车,而是与唐缺步行着往前走,“什么时候到县城的,县学里报到了没有?”。

    “学生开蒙晚,字写的差,让学正大人见笑了”,唐缺先是回了这句后,才接着道:“今天刚到的县城,原准备是明天一早去县学报到”。

    “是这样!”,林学正点了点头,“没去就好,你现在正好好生想想到底是报进士科还是明经科”。

    唐缺知道林学正是一片好心,脸上自然就露出感激之色来,但他的回答却没有半点迟疑,“多谢学正大人关心,这个问题学生早就想好的,就读明经科”。

    学正对唐缺如此决绝的选择很不理解。

    唐缺明白林学正疑惑的原因,本朝官学里设科及礼部试的科目虽多,但要说真正显贵的却只有进士科,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两句说的就是进士科。各科加起来,朝廷每年取士百多人,但真正尊荣无比的却只有进士科的二十多个,挂花游街、曲江赐宴,人们看的,传诵的名字也都是进士科的新进士们林华选”也只是进士科的专有称呼。至于其它诸科的新进士们则几乎全是陪衬。

    舍去这些面上的荣耀,即便是通过吏部关试后分职司时,分的最好,升迁最快的也是进士科,总之,对于新进士们而言,无论啥好事儿都被进士科士子们给占全了。

第四十三章 咱就读明经科〈下〉

    “正因为进士科荣耀显贵,所以盯着的人就多,普天下读书人至少有七成都汇聚在这一科之上,而朝廷每年取中的进士科新进士最多不过三十人,路是好路,但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仅仅是想到这个录取比例,唐缺都有些不寒而栗,跟唐朝进士科的独木桥比起来,后世的高考简直要比武汉长江大桥还宽阔,“再说本朝礼部大校阅卷时不糊名,每科高中的人总得在考试之前就打响名气,这中间的水可就太深了”。

    面对唐缺所说,同是读书人出身的林学正只能无言长叹,士林华选,听来好听,但实在是……太难了。

    “就不说参加礼部试之后要想高中千难万难,于我而言单是获得一个贡举资格都是难上加难,县学上面有州学,州学上面还有道学,就是到了道学也不是都有资格去长安的。依我家的情况,实不容我三五年,甚或是八年十年的消磨在赴试应考上。反倒是明经科更适合”,在林学正面前唐缺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若是以后能有机会去州学自然好,要是实在没这机缘,在县学读个年余后就该出来做事养家了”。

    唐缺家的情况林学正当日也听刘里正说过一些,面对这番实实在在掏心窝子的话也就劝不出什么来,读书花钱,以后真要千里迢迢参加科举的话更花钱,没一个殷实的家底撑着,这条路根本走不下去,要不县学里的士子们也不会多是殷实的士绅家子弟。

    道理虽然明白,但林学正再想想唐缺的表现,未免就觉得太可惜。

    他脸上颇有遗憾之色,反倒是唐缺自己光月霏齐的一片坦然,“本朝仕进,除了科举不还有‘吏干’这条路嘛,未必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还替你可惜,你自己倒是豁达”,林学正被唐缺的态度给逗笑了,“以吏干晋身有是有,不过这条路也未必好走,由吏到官可是千难万难,即便能入流品,以后升迁也极是艰难。远的不说,本县姚主簿及赵县尉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两人都算人尖子了,饶是如此从流外熬到流内也花了十几年,从进县衙当差到现在近三十年了,才刚刚熬到从八品。本州马别驾跟他们年龄相仿,入仕时间也差不多,如今已经是从五品下阶了。这是多大的差距?成败之间,他们其实就差在一个功名上”。

    唐朝的州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别驾就类似于后世的副市长,同时给朝廷办事,如今一个是副县长,一个是副市长,这差距不可谓不大了。

    “马别驾也是明经科的进士吧?”,林学正听到这句后忍不住又是一笑,“听你刚才的话还以为你是真豁达,现在看来也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明经就明经吧,不过我可提醒你,这条路也艰难的很,万不可存了大意之心”。

    “多谢学正大人提醒”。

    林学正事情说完后也就不再多走,上了后边跟着的马车回家去了,等他马车的走后,一直远远跟着两人的兰草这才走到唐缺身边,“他就是县学的学正大人?”。

    “是,他跟村学里的严老夫子一样,都是好老师!”,唐缺从远去的马车上收回目光,“倒是你躲什么?林学正也是人,未必就吃了你不成?”。

    “你们读书人说话,我跟着多别扭,林学正家的长随也跟在后面的”,其时天色渐黑,兰草往左右瞅了瞅后,低头之间握住了唐缺的手,“走,咱们回家去”。

    两人手拉手的到了家,兰草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张罗着给唐缺做了些宵夜后,便自拿着剪彩到了书房,除了间或给正在温书的唐缺捏捏肩,添添茶水外,二人就守着一树三盏灯架各忙各事,整个场景静谧而温馨。

    当晚,唐缺就睡在书房,第二天卯正〈早六点〉兰姐唤他起身,服侍着梳洗罢吃过“朝食”后,嫩油油的太阳已升了起来。

    “若是觉得在家里闷就上街转转”,身穿一袭月白团领儒衫的唐缺伸手捏了捏兰姐儿的鼻子后,笑着拿起裹书的包袱出门而去。

    郧溪县学建在城内西北角一处山丘上,占地约有二十亩之多。比之简陋的村学,这里的环境要好的太多了,沿着多达百余阶的台阶一路上行,两边遍植的都是婀娜垂柳,一进大门看到的就是左右两纵排整齐的校舍。

    唐缺由门房带着去了学监房中,想来是林学正早就打过招呼,所以这刘学监对他很是和煦。随后就是颇有些繁琐的入学手续,其入学登记的条款跟后世也没什么太多的差别,无外乎年龄,籍贯等等,唯一不同的就是其中有一项专属记载直系三代中是否有人操工商之业。

    唐缺的入学手续办完,学监正在吩咐杂役带他前往明经科校舍时,林学正悠悠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学正大人一到,刘学监及在房中忙碌的杂役们都连忙起身见礼。

    “罢了”,林学正随意摆摆手,“事情都办妥了?”。

    不等唐缺开口,一边的刘学监已抢先回答道:“办妥了,我正准备派人领他去校舍”。

    “恩”,林学正点点头后,收了微笑正色对唐缺道:“你是从村学里上来的,开蒙又晚,根基难免不牢,比之其他学子更应加倍用功才是。人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这番话前面那段也还罢了,“不患无位”这几句却是出自《论语》,意思是不应愁没有职位,应该担忧没有胜任职位的本领;不要怕没人知道自己,而要去追求足以使别人知道自己的本领。林学正对唐缺说出这番话,明显是有的放矢之语。

第四十四章 咋就成了少爷?

    这就是对新来学子的正式训话,跟他当初进村学时严老夫子的训话一样,唐缺闻言肃容应是。

    “好,你去吧!束脩之事倒不用太急,筹齐之后再送来就是”,说到这句话时,林学正的目光自然着落在了刘学监身上,见他连连点头后,林学正这才转身出房走了。

    县学里学子甚多,但报到之日能让学正大人亲自过来看问并训话的实是寥寥无几,刘学监本就对唐缺和煦,学正这一来之后简直就是亲热了。当下索性不再用杂役,而是亲自领着唐缺到了明经科授课的校舍。

    能蒙学监大人亲自送来,正在上课的这一班学生并先生也就明白唐缺是有来历的,看向他的目光就有些不同,直到他在校舍中安顿坐好后,犹自有不少学子探头向他张望。

    跟后世里许多的贵族学校一样,唐时官学一班也是三十个学子,但教室明显要大的多,窗明几净之下,每人据书几而坐,单论学习环境,实在是不错的很。

    这班正在讲授的乃是五经中的《诗经》,要说诗经唐缺在后世中文系时也学过,但跟后世里不同的是,现下讲解的诗经是拉通了齐鲁韩毛四家诗的通讲。

    在唐缺生活的后世,齐鲁韩三家诗早已失传,留下的仅仅只有毛诗。所以虽然是曾经学过的课程,但现在听来依旧是新东西很多。因四家对《诗经》的理解有别,所以就造成了对本经理解上的偏差,往往同一诗的主旨就有好几种说法,甚或一个字或者是词的训义也差别很大。偏偏这位先生明显是倾向韩诗的,这就跟唐缺后世所学的毛诗有了直接的冲突。

    原本以为天经地义的东西有了别的理解,而且这种理解还是有根有据,自成体系能自圆其说。这种对固有知识颠覆性的解读让唐缺很不习惯,一时间也难判断到底是自己以前学的对,还是先生现在讲的对,甚或是两者都不对,而应该是齐鲁两家诗的说法更接近本经原义。

    这种情况下根本就容不得唐缺再开小差儿,几乎是刚刚坐下不久,他就被逼无奈的迅进入了学习状态。

    跟后世上课制度不同的是,县学里一节课是半个时辰,正好一个小时。早晨从辰初〈早七点〉一直上到午初〈上午十一点〉,中间下课的时间非常短,学生们上厕所都得小跑着去才行。至于教学方式基本采用的是满堂灌,老师讲,学生记。另外跟后世里不同的是,县学里下午不授课,学子们可利用这段时间来消化或者翻书补充老师上午讲授的内容。

    这种下午不上课的安排最得唐缺喜欢,天可怜见,好歹给了他一个喘息之机,要不然凭他现在的基础还真是赶不上功课。

    午初散学,唐缺跟着其他的学子走出教室,正准备回家时,却见到前面那栋校舍外挤满了儒服飘飘的学子,正兴奋的聒噪着什么。

    “跟他比!进士科的怎么了,没听他们写出什么好诗,整天拽的可不轻,这回竟然敢找上门来挑事儿,罗飞,你要是不敢跟他比,你就对不起仓颉老祖宗”,唐缺好奇之下在人堆外听了一会儿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是有一个进士科的学生跑到字〈书〉科的校舍这边来砸场子,声称要跟字科生比书法。

    这时的官学内除了进士科及明经科之后,还有算科,律科等等分支,其中专习书法的字科也是其中之一,由老师专业教授《石经》、《字林》、《说文》、《三苍》、《尔雅》等,礼部取士时也设有“明书”科考试,考中后经吏部分授官。

    官学之中各科生员的名额比照国子监都有定制,规模最大的自然是进士科,其次明经,至于其他的算学,律学诸科人数都很少,譬如字科,在国子监就只有“博士五人,助教五人,置生员四十人以教习”的规模,等到了县学就更是可怜,只有五个学生的定额。

    象这样的小专业在县学里本来就是最容易被忽略和小看的,日积月累之下,身为字科生难免会对素来最小瞧他们的进士科学子满腹怨气,这回别人上门踢场子,而且扬言要比的还是书法,当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五个字科生公推出一个书法造诣最高的同学后,其他四人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在旁边对他叫嚣鼓动。

    进士科最尊贵,人也最多,平日里在学校自然就气盛,其它科的学生们早就看不惯他们了,此时有这样的好热闹可瞧,还不人人奋勇争先,除了进士科学生外,其他科士子都义不容辞的帮字科生加油打气,随着人越聚越多,整个场面甚是火爆。

    唐缺虽有心看热闹,但围观的人太多,即便想看也别想瞅清楚主角们儿到底在写什么,唐缺挤了一会儿见实在是挤不进去,反把衫子弄的皱皱巴巴,也就舍了这热闹回住处去了。

    唐缺回到住处时看到昨天还空无一人的门房处已经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想是早得了交代,那中年对他也不陌生,恭敬的起身叫了一句少爷。

    唐缺点点头没跟门房说话,进了前院儿之后恰又看到有一对母女在外间的灶房上忙活着,年纪大的约莫也在四十上下,至于那个小的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远远的看到他后,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怯生生的。

    唐缺刚推开二进院门,听到响动的兰姐儿就跟小麻雀一样从屋里迎了出来,“少爷下学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唐缺一愣,伸手挽住兰姐儿滑腻的腰肢笑道:“什么少爷,你看我那点像少爷?”。

第四十五章 最烦的就是这个!

    “你那点都像少爷,比城里大家户的少爷还像少爷”,兰姐儿满足的偎进唐缺怀里,伸手接过了他手中装书的包裹,“上午我去城北人市买了三个下人,他们可可儿的正好是一家子,男人在门房想必你见过了,他家里的有一手好茶饭,正好掌着灶房,至于小丫头收拾收拾院子也正得用。既然买了下人,咱这称呼就得依规矩来,现下是少爷,以后就是爷,这既为他们好称呼,也是尊卑有别”。

    “这可是你家夫人买的……”,兰姐儿像是早知道唐缺会这么说,早顺着接过话道:“这一家三口卖身契上主家的名字是你,他们也只知道自己的主家姓唐”。

    唐缺闻言,正走着的脚步猛然一停。

    兰姐儿扭过头来就见唐缺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脸上浑然没了笑模样,“少……阿成,怎么了?”。

    “买下人,改称呼,这都是你家夫人早就吩咐好的吧?”,唐缺的这个笑容有些冷,“人贵自知,我就是一个穷房客,少爷!这称呼好听是好听,可我担不起”。

    自打去年第一次见面以来,唐缺的性子一直都很好,兰姐儿那见过他这样突然脾气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却不知唐缺之所以生气其实并不为买来的下人和刚才的称呼,唐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不满毒寡妇的不守信,当然还有她耍的这些小聪明。

    唐缺不讨厌毒寡妇,甚或说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后还对她很有好感,要不然也不至于就那样的耳鬓厮磨。但唐缺在两人的相处中有一点始终都很明确,那就是从没想过要染指毒寡妇的钱财,说是死要面子也罢,无聊的自尊也罢,总之唐缺在这一点上始终不含糊,偶尔送份礼物什么的他会收,但涉及到较大宗的钱财却一定是清清楚楚。

    旧日在庄子里是如此,唐缺这次来县学前两人也是说好了的,他住在这个宅子里算租房,至于束脩的费用,也是从毒寡妇住暂借,无论是房租还是束脩的钱将来分文不少都会归还,当日毒寡妇也一口应下。没想到他刚来的第二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唐缺明白毒寡妇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个“逼”字儿,无论是买丫头还是改称呼,其潜在的意义都逼着唐缺早点给她一个说法,一个名份。不同的是她用的方式很温柔也很贴心。

    其实毒寡妇若是不逼,唐缺自己也在想该怎么解决毒寡妇主仆的名份问题,昨天都还在想。但毒寡妇一用上手段,而且还是这种砸钱的手段后,唐缺自然就高兴不起来了。是男人谁不好点面子?何况他如今还是一个又好面子人又穷的男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女人用这种砸钱的方式自作主张的来逼他。

    “下午你就去衙门把卖身契上的名字给改了,谁花的钱就写谁的名字,我若真要买下人,自己会掏钱”,唐缺见兰姐儿一脸委屈的样子也是不忍,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松动。就为了将来要跟这主仆在一起,现在才必须如此。他要让毒寡妇和兰姐儿明白,他之所以跟会跟她们在一起,为的绝不是钱,而是她们的人。

    再说,他也有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毒寡妇的意思,这女人骨子里的心性太硬,还没在一起就开始耍心眼儿,若不警醒一下,日后真在一起了还得了?

    唐缺说完后就顾自进了书房,边整理上午的笔记边消化先生讲授的庞杂内容,直到兰姐儿端着午饭来时,他脸上依旧没笑模样。

    敲山的目的在于震虎,虽然知道兰姐无辜,但为了震虎,她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了。

    唐缺的性子是一忙起事来就极容易沉进去,整理消化完上午的课业后,又开始临帖练字,一直到华灯初上,中间除了上厕所之外,他几乎没挪过窝儿。

    晚上兰姐儿来给唐缺送饭时,愁眉苦脸的再没了昨天的好心情。

    “给你家夫人带的信儿捎回去了?”,唐缺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兰草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之后才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给夫人捎信儿了?”。

    她这一反问就等于是认了,唐缺阴沉的脸上微微一笑,顺手拉过了兰姐儿的手,“傻丫头,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兰姐紧绷了一下午的心松弛下来,顺势就坐到了唐缺的怀里,“你一生气真让人害怕”。

    “傻丫头,我那儿是气你,是为你家夫人”,唐缺抚弄着兰姐的手捏上了她的鼻子,“不过像这种关涉到我的事情,你要办的时候总该先跟我打声招呼才对”。

    委屈了一下午兰姐低声答应,额头贴在唐缺脸上蹭来蹭去,“恩,我记住了”。

    吃完饭由兰姐儿按摩了一下肩膀后,唐缺继续课业的学习,前面他落下的课程太多,尤其是《四书》部分几乎只能全靠自学,这就要求他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一直到丑正〈凌晨两点〉时分才在书房中睡下。

    第二天上午,唐缺到了县学,坐在教舍里听周围学生议论最多的就是昨天的那场热闹,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却是猛龙压住了地头蛇,挑战的进士科学子柳随风竟然是完胜字科罗飞,无论楷书、行书还是隶书,都没给罗飞半点翻盘的机会。

    此时,班上学生们说的热闹的就是这个柳随风,虽然口气多是不屑,唐缺依旧从诸多闲言碎语里得出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印象,柳随风字写的好,长相也好,似乎气质也不错,总之就是那种很招人,很有吸引力的学生,跟后世学校里所谓的风云人物差不多,当然,他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傲气,要不然也做不出昨天那样的事儿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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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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