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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潮吧先生     黑帮大哥之蝴蝶txt下载     黑帮大哥之蝴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乱

    刚下车,还没走到金高家的楼道,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没跑儿,一定是关凯的,我连看都没看就按了接听键,果然的关凯:“远哥吗?呵呵,你可真好意思的啊……那什么,我跟老疤刚进家门你就派人来了啊,呵呵,晕。(本書轉載我边往楼上走边回答:“凯子,这事儿你别怨我,你知道的,林武和李俊海都跟涛哥不错,涛哥也找他们了。”

    关凯不相信:“呵呵,远哥,别来这套了,我认栽……你们准备把老疤怎么着?”

    我故意装做吃惊的样子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你把我跟他们弄混了吧?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想怎么着?”

    关凯笑不出来了:“远哥,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把他交给涛哥就别把他交给涛哥,算我求你了。”

    “凯子,你又犯糊涂了,他们找老疤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不交给涛哥怎么办?直接打死他?”

    “唉……我真服你了,远哥,给我留点儿面子行不行?我没法跟大家交代啊。”

    “这个我得想办法找到林武他们才行,”我故意顿了顿,“这样吧,你在家听我的消息,我找到他就给你去电话。”

    “那好,”关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远哥,我知道你也很为难,可是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个交代。”

    “给你个什么交代?”我淡然一笑,操你娘的,跟你说好话你不听,到这般天你来软和的了?

    “就是你尽量劝他们别把老疤交给涛哥,过意不去就打他一顿拉倒……反正我也没什么办法,我跟他……”

    “别絮叨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打断他道,“别胡思乱想,一会儿我给你去电话。”

    关凯哎哎着不想让我挂电话,我没管他,一把按死了开关。金高边开门边说,蝴蝶,这样好象不太妥当,尽管关凯在你的眼里什么也不是,可是他毕竟掌握咱们的一些内幕,万一惹毛了他,我害怕他胡说八道呢。我轻蔑地一笑,他敢?他就没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了?我对金高讲了一件往事:我听常青说,在我没收服他之前,他曾经为了跟一个鱼贩子争夺地盘,亲自在半夜钻进了鱼贩子的家,去的时候蒙着脑袋,鱼贩子还没觉,他就把鱼贩子绑起来了,十根指头给他剁了九根去。后来鱼贩子报了警,怀疑是关凯干的,可是没有证据,而且关凯跟他的朋友做好了“扣”,证明出事儿那天他们在一起喝酒。这事儿以后不了了之,鱼贩子知道斗不过关凯,灰溜溜地走了。我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常青,如果这时候你跟关凯翻脸了,想要利用警察收拾他,你会提供证据吗?常青说,证据我有,甚至证人我也有,可是目前他对我还不错,我没有害他的打算。既然这样,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情来吓唬他,我可以明确告诉他,常青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如果你胆敢跟我反动,我马上就可以把你弄进去,证据全在我这里。相信他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跟我对着干的,而且,哪个在外面混的愿意整天跟警察打交道?我相信他除了这件事情还有别的,他不抗威胁,一威胁他就蔫了,他会后悔自己因为一个远方的朋友把我得罪了……金高见我不以为然的样子,再也没提这事儿。

    进了门,我把从胡四饭店带回来的菜肴找了几个盘子倒进去,点了一根烟坐下了。

    金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半瓶白酒,边给我往杯子里面倒边说:“还是得抓紧时间处理黄胡子这边啊。”

    这还用废话吗?这是目前最让我挠头的事情:“大金,别喝酒了,你马上回我家去陪老爷子。”

    金高停下了倒酒,抓起衣服就走:“随时联系,那边你放心,老爷子如果出一点儿问题我就不活了。”

    我站起来,用力跟他拥抱了一下:“走吧,一有我弟弟的消息我就通知你。”

    金高刚走到门口,李俊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欢迎我啊,我刚来你就走?”

    金高侧了一下身子把他让了进来:“林武呢?”

    李俊海放下扛在肩上的一箱酒,随手关了门:“你哪那么多心事?让警察给抓走了。”

    我招呼李俊海坐在我的旁边,直接问:“很顺利?”

    “顺利极了!我李俊海是干什么的?不讲是一个小小的关凯,就是现在让我去抓孙朝阳也一样,跟抓他妈小鸡似的,”一把抓了一块牛肉,大口地嚼着,“哈哈,你猜怎么了?有个成语叫兵不血刃!我跟林武一进门,关凯就明白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站在那里跟个‘木逼’似的。那个秃子是叫老疤吧?这小子还有点儿人样,掀开衣服就要往外掏家伙,被林武一脚踩在了桌子底下,枪还没拿出来就被林武踹昏了。天顺和春明进来,二话不说就把老疤架了出去……不,我还忘了表扬自己一句呢,我是这样说的,我说,顺子、春明,给我把这个混蛋拉出去毙了!都架出去动起车来了,关凯才反应上来,一个劲地赔笑,生怕我和林武把他也绑了。林武把老疤掉在地上的枪揣起来了,我就翻了翻关凯的身上,什么也没有,最后我把他家几乎都翻了个个儿,这才找出这个家伙来,你看,”李俊海从背后抽出一把泛着铁锈的双管猎枪,冲我一晃,“这玩意儿不错,他不会保养,应该经常擦的……他还想罗嗦,我没理他,拉着林武就走了。在路上我给刘三打了一个电话,就和林武下车了,林武接了胡四一个电话去了胡四饭店……”

    “我知道了,”我摩挲着关凯的猎枪,若有所思,“关凯这么‘逼裂’?怎么搞的?”

    “他不‘逼裂’能行吗?”李俊海又抓了一块牛肉,“你看到当时那个场面你也逼裂,这个没解,都怕死。”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啊,”我点了点头,“起初我还以为他能反抗一下呢,看来这也不是个什么好汉。”

    “**,你竟然还以为他是条好汉?好汉当年被你压得连个屁不敢放?全他妈假流氓,不抗‘化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要是到了被人逼到命的时候,其实是很脆弱的,我理解他。”

    李俊海没听懂我的意思,一个劲地摇头:“这个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你以为他‘诈厉’起别人来也这么‘逼裂’?永远不会!我亲眼看见他在市场上打一个卖蛤蜊的,人家都跪下求饶了,他还打,知道用什么打吗?石头!没头没脸地砸……操***,不说了,说起来我就生气。那天连我都看不下眼去了,我过去拉他,你猜他说什么?谁也别拉我,我关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犯了法我去坐牢!你说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给不给我留点儿面子了?大小我也是这里的老大吧?操***,早就应该收拾这个杂……这个混帐东西了!杨远,我想好了,等咱哥儿俩把眼前的事情都办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他,尽管他不算碟子不算碗,可是我不把他砸回他娘那个逼里去,我这心里不好受!”李俊海好歹把嘴里的那口牛肉咽下去,粗着嗓子继续说,“我跟林武分手的时候,他给林武打过一次电话,林武一看是他的,直接关了机。对了,路上我看见胡四了,跟几个穿服装的人钻进了一辆警车,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我估计是胡四又要“孝敬”他的那帮“弟兄”了,淡然一笑:“不会,胡四是条老狐狸。”

    李俊海停止了咀嚼:“不对呀,他要出门,还喊林武去他饭店里干什么?”

    我这个把兄弟也太谨慎了,我笑道:“还能干什么?去他饭店请大家吃饭呗,让林武作陪呢。”

    李俊海哦了一声,摸着头皮不说话了。

    我打开啤酒箱子,从里面拎出两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递给李俊海一瓶,自己对着瓶嘴灌了一气,放下酒瓶,拨通了涛哥的大哥大,涛哥的声音很兴奋:“我的好兄弟啊,你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不然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哈哈哈哈,把人给我逮到了?说话呀……操,怎么还来抻一抻的?快说快说。”我笑了一阵,轻声说:“哥哥,你佩服不佩服我?我把老疤抓到了,人马上给你送过去,我让天顺带着两个弟兄押他去的。我办事儿还可以吧?为了你,我单独安排我最好的兄弟出这一趟差呢,哈哈,说声谢谢我,快。”涛哥笑得像个喝醉了酒的神经病:“哈哈哈哈哈,**他那个亲娘的!我可放心啦……杨远,不,大哥,我老涛自内心的说声谢谢你!人呢?你是什么时候的车?”我说,大约半个小时之前,涛哥顿了顿:“哦,那我还得等他四五个钟头,好,我等,你没通知他们来了以后别来酒店找我?这里不方便,最好让他们去五子歌厅里,我去那里接他们。”这事儿我还真没特意嘱咐他们,估计按天顺的思路,一定是先去五子那里,我歉意地说:“涛哥,这事儿我还真疏忽了,这样好不好,你去五子那里等,我联系不上他们,他们都没有电话,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先去五子那里,因为别的地方没有认识人。”涛哥说,那好,我马上就去五子那里等他们,抓老疤的时候,没出别的麻烦吗?我说:“出什么麻烦?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就是爷爷,这种小事儿再出麻烦我还用活嘛……对了,孙朝阳那边有什么动向?”涛哥说,他们住进坏水的茶楼了,我派人在那里盯着呢,有什么动向我就通知你了。我说了声谢谢,换了一种平和的口气说:“涛哥,我的三个兄弟去了,你得照应着点儿,他们不大出门,有些规矩不是那么懂,你就多费点儿心,替我照顾一下,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回来,等我处理完了我这边的是事情,直接去济南还方便。”涛哥好象急着往外走:“别罗嗦了,这些事儿我懂。”

    挂了电话,我冲李俊海喷了一口烟:“哈哈,一切顺利,现在就等着你那边的消息了。”

    李俊海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也是,我那边的兄弟怎么也不回个话?没打听到?我得问问。”

    李俊海在给他的兄弟们拨传呼号,我又嘿嘿了一阵,感觉这嘿嘿还真管用,它让我变得镇静起来。

    金高家的房子很破,窗户上的玻璃破了好几块,晚风从那些破碎的窗玻璃上吹进来直扑我的脖子,我这才觉时节已经到了秋后。风干燥而凉爽,吹在脖子上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片在撞击着我。这些风也不全是干燥的,有一阵还带了一丝潮湿,大概是即将下雨的缘故吧。我想,我的心现在应该也是湿的,它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湿了,像一堆团起来丢进水缸里的破纸……嘿嘿,嘿嘿,那就继续破下去吧,也许等它彻底破碎了,就变成了纸浆,我可以把它捞出来放在太阳底下重新晒干,等他再一次干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嘿嘿,嘿嘿,我的那些仇人都在干什么呢?他们是不是跟我一样,心脏也是潮湿的?应该是吧,因为你们比我还难受,我正拿着一把尖刀在慢慢地推向你们,我能够看见你们淋漓的鲜血正沿着我的刀刃往下淌,你们会慢慢血尽而亡的……嘿嘿,嘿嘿,我垂下脑袋使劲地嘿嘿,我为自己恶毒的窃笑而高兴,因为此刻我还能恶毒地笑着,但我明白自己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我的笑容已然凝固,而我的笑容对我的仇人也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如果说有那么一点儿杀伤力的话,那可能是在伤害我自己,我决定不嘿嘿了,因为此刻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恍惚有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在上面……弟弟,你在哪里?弟弟,哥哥想你。

    李俊海的电话很快就回了,李俊海面色凝重地问:“怎么样了?”那边好象在说,大家一直在忙碌着,李俊海厉声呵斥,“**你们那些娘的,我白养你们了?告诉你们,最晚明天上午,如果明天上午我还得不到我家弟弟的消息,你们不但全得滚蛋,我还得去要你们的命!都他妈听见了没有?”那边的声音很大,我都听清楚了:“海哥,你别着急呀,差不多了,有人说,前几天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拉着几个人在村里转,很可能这辆面包车就是黄胡子的,你着急我们也着急呀,你不是嘱咐我们别太声张吗?弟兄们都在悄悄活动呢。”李俊海哼了一声,问我:“黄胡子是不是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我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继续跟他的弟兄说话,李俊海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你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我家弟弟脑子有点儿毛病,一作容易出问题,如果你们的精力还能够坚持的话,今晚就别睡觉了,动一切可以动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那边说,情好吧海哥,没有我们弟兄办不成的事儿。李俊海低着头想了一阵,抬头问:“你们说的这个地方大体在什么方位?”那边回答,你也应该熟悉的,咱们设路障的时候,到过这个村子,离你的老家不到二里路。李俊海呸了一声:“操他妈,老鼠敢在猫的眼皮子底下睡觉,胆子也太他妈大了……好,继续你们的吧,我一直开着机,一有情况马上汇报,别他妈等着我找你们了,你们才放屁。”

    挂了电话,李俊海恨恨地往地下啐了一口:“这帮孙子都是他妈属驴的,不敲打着不干活。”

    我拉他坐下,劝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家都不容易,还不是为了我弟弟?你就别跟他们上火了。”

    “不上火能行嘛!”李俊海横了我一眼,“都照你似的?对待个那五那样的半彪子也像对待亲人解放军似的?那不惯出毛病来了?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对待吃你的喝你的那些人,你必须恩威并重,先煽他们一巴掌然后给他们个甜枣吃,这才是领导艺术,不然没人重视你。我记得你有一阵挺有艺术的,比如对待阎八、青面兽他们……”

    “哈哈,连这些你都知道?”我笑道,“真不愧是搞地下工作的,呵。”

    “连这个我都不知道的话,我还是你哥哥吗?”李俊海哼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咱们正当用人之际,对待给咱们出力的人也别太苛刻了,你说呢?”

第一百零七章 胡四的用心

    李俊海横了我一眼:“杨远,你吃亏就吃在对手下的伙计太仁慈的上面了,吃咱们的饭就应该给咱们干活,天经地义!你知道吧,我以前吃过这样的亏……刚离开你那里的时候,我跟几个东北人一起赶集卖袜子,他们跟我玩心眼儿,卖多了的钱瞒着我。小说ap.文字版当时我也没往心里去,觉得当老大的不能为一点小事儿失了风度,就没管他们。可他们倒好,以为我不知道,最后竟然明打明的‘滚’我,甚至有几个竟敢当面跟我犟嘴,好,我还是忍了,因为我当时势力不行,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拉来的兄弟。这下子好了吧?有几个伙计直接不跟我照面了,玩儿开了单干,把我的生意都给挤散了!这次我可想过来了,对待那些害群之马绝对不能客气!当时我带着几个结实兄弟把他们那个砸啊,操,不是我溜得快,那次也得判我个三年两年的……后来他们老实了,除了那几个滚回老家的,全回来了,其中就包括现在跟着我的几个弟兄。所以啊,你既然想当老大,就必须把心狠起来,你要是跟他们玩儿那些妇人之仁,就等着死去吧。”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弱点,可是我学不来他那一套,对别人我会狠起来的,可是我对自己身边的人永远也狠不起来,这或许是我的弱点,但是我不承认这是个很大的毛病,因为我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

    说着话,天就黑了下来,李俊海想开灯,我没让他动,我想享受一番黑暗带给我的片刻安宁。

    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很小,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筛子筛一盘散沙。

    二子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想起了那些下雨的日子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我记得我弟弟从小就喜欢下雨,每当下雨的时候,他会站在门口大声嚷嚷:“下雨喽,下雨喽,下雨下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告着和尚,和尚把门把着大人,大人射箭射着老汉,老汉拾草拾着小宝,抱着就往家跑。”念叨着就跑到了街上,仿佛有一根绳子在牵着他。到了街上他就安静了,用手挡着眼睛,张大嘴巴接雨,接得多了就“啊啦啊啦”地在嘴巴里咕噜雨水。有时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就那样用一个动作仰面站着,一直“啊啦”到有人路过把他送回我家;有时候我会跟他一起跑到街上,他在那里“啊啦”,我就脱光了衣服在泥泞的街道上来回地疯跑,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跑累了我就拉着还在“啊啦”的弟弟回家。我爹如果在家里,他会边给我弟弟换衣服边训斥我,他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感冒了还算小的,你说你们这样,让街坊邻居看见笑话多少?有时候我会跟我爹犟嘴,我说,还不是因为二子?二子自己跑出去,我不在跟前看着他,出了事儿算谁的?我弟弟一般会向着我说话,就是就是,我哥哥一直站在我的旁边呢。我爹看着我因为运动过量而雾气腾腾的光身子,哼地一声走了,他一般不会走远,就走到最里边的那间,从墙上摘下二胡,拉一段叫不出名字的曲子,这种曲子跟哗哗的雨声很融洽,几乎融合在一起了。

    我现,人处在黑暗中特别容易回想往事,而这些往事又大多是一些比较忧伤的,越想心里越空虚,心就好象被这些忧伤的往事推着,慢慢进入一个幽深的黑洞……现在,我正被这个黑洞吸引着,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我看见我弟弟站在黑洞尽头的那片光明里,一跳一跳地向我招手,哥哥,哥哥,快来呀——我在这里……我想冲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可是他突然不见了,远处的那片光明也没有了,我只看见我的眼前有一点鬼火在一明一灭的眨眼,我猛然警醒,我产生幻觉了,这里没有我弟弟,没有什么光明,也没有什么鬼火,那点红光是李俊海在我的对面抽烟。

    不行,我不能呆在黑暗里了,再呆上几分钟我就会崩溃的,我敲了敲桌子:“俊海,把灯打开。”

    李俊海没有听见,依旧在抽他的烟,烟头一明一灭像极了鬼火。

    我想自己过去打开灯,可是我的身上没有力气,我直了直身子没能站起来:“俊海,麻烦你把灯打开。”

    鬼火在漆黑中划了一道弧线,李俊海说话了:“你说什么?怎么跟个蚊子叫似的,我听不清楚。”

    “麻烦你把灯打开。”我又重复了一遍。

    “咳,我还以为你让我把烟掐了呢……”李俊海反手打开了灯,强烈的灯光让我的眼前一片火红。

    “我好象是病了,”我闭着眼睛,把身子靠到墙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怎么感觉一点儿力气没有呢?”

    “不会吧?你壮得像头牛,”李俊海探过身子摸了摸我的额头,“热,**,你烧了……走,赶紧去医院。”

    “我没那么娇贵,”我躲开李俊海拉我的手,把脑袋靠上了金高的床,“没事儿,我趴一会儿就好了。”

    李俊海站了起来,到处找药:“大金家的药放在哪里?感冒药应该是住家必备的……在哪里呢?”

    我很清楚自己这不是感冒,这是用脑过度的缘故,以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症状,一般睡一觉就会好的。

    我扒着金高的床头,一用力上了床,就用一个上床的姿势趴下了:“别找了,我眯一会儿就好。”

    李俊海坐过来,又来摸我的额头:“生病了可得治啊,不然越厉害了。”

    我没有力气跟他说话,感觉有一只手在拉我,这只手拉着我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幽静得很。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揉着眼皮看了看窗外,今天没有太阳,天空是那种砖灰色,天上全是乌云,以至于看上去像是一盆涮过毛笔的水。尽管我没有看到太阳,但我依然能够分辨出来这是中午,我似乎天生就有这种分辨时间的功能。睡足觉的感觉可真好啊,脑子像清水一般明净,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我记得我应该有好几个月没这样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至今我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我会在我弟弟下落不明的情况下睡得那样香甜。我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流到嘴巴里了……擦干眼泪,我伸着懒腰亮了一嗓子:“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

    “哈哈,这就醒了?”李俊海坐在旁边的破藤椅上看,“睡得可真沉啊你,我都不忍心叫你。”

    “几点了?”我翻身下床,这才现自己光着屁股,胯下的那串东西明目张胆地对着李俊海。

    “十一点啦……**,跟我亮家伙?”李俊海一指我的裤裆,“呦!挺猛啊你,玩儿‘晨勃’的还?”

    “见笑啦,呵呵,咱年轻不是?”我边穿裤子边打个哈哈,“也不该年轻是,让尿给憋硬了。”

    “不感冒了?”李俊海把地下的上衣丢给我,“应该是好了吧?真精神。”

    我摸了摸脑门,不但不热,甚至还有一丝凉森森的感觉,笑着说,咱什么体格?再大的病,一觉就好。李俊海说,我这次现你睡觉有一个毛病,逮谁蹬谁,我都让你给蹬下五六次来了,没办法就把你扒了个精光,我滚蛋好了,可怜我一世英豪,竟然在沙上蜷了一宿,跟个死耗子差不多。我干笑了两声,问他有没有黄胡子的消息?李俊海翻了个眼皮:“我把那帮吃白食的孙子又骂了一通,一个个的简直***饭桶,查了一宿,那个村子根本没有外人住,我让他们换地方查去了。我估计在这之前看见的那辆白色面包车应该是黄胡子的,很有可能他没找到地方又走了,应该走不远,还是在附近。你想想,他抓二子应该是很偶然碰上的,如果他知道二子要去买菜,至少他的人应该提前侦察过,可是听你的意思,你家周围全是咱们的人,他怎么会提前知道?所以,他们租房子也应该是临时租的……”

    “你说的不对,”我摇头道,“他们提前已经从家里搬走了。”

    “这就奇怪了,那辆面包车难道不是他的?”

    “很难说,那样的车多了,满大街都是。”

    “反正他们就在那一带住着,这个没错,咱们耐心等待就是了。”

    “是啊,”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黄胡子这个混蛋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了?”

    李俊海操了一声,这个不用心事,他早晚得给你打,因为他也着急,他肯定明白咱们的人不会闲着,早一天解决问题,他早一天去了心事……不谈他了,咱们找地方吃饭去。我想了想,对他说,你下去随便买一点儿吧,我不想露头,也许警察也在找我呢。李俊海不屑地一矜鼻子:“想多了吧?警察找你干什么?要找他早就找了,去市场,去你家,甚至去胡四饭店,可是这几个地方都没有给你来电话的呀,所以你想多了。走,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去。”

    他说的也有道理,看样子警察还没开始找我,刚想去洗把脸,桌子上的大哥大就响了。

    我转回身抓起来一看,是胡四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四哥你找我吗?”

    胡四先问我去了哪里,我说我住在一个朋友家里,胡四笑了笑:“你很狐狸啊,哈,吃饭了没有?”

    我说正准备吃呢,胡四说:“要不你来我这里吃吧,正好跟你说件事情。”

    “赶紧说,”我最害怕胡四的罗嗦,“等我去了你那里,心也就好急烂了。”

    “哈哈,我兄弟开始不正常了,”胡四讪笑道,“没什么大事儿,我给你把事情基本消停下了。”

    “昨天又请他们了?”这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真不好意思,老是让你破费。”

    “咱哥儿俩客气什么?”胡四道,“这样,你就不用过来了,我在电话里嘱咐你两句就得。”

    “好,你说吧。”

    “简单点儿啊,这几天你就在外面躲着,因为我办事儿也不一定那么天衣无缝,防备着点儿好,罗嗦到你就麻烦了,”胡四慢条斯理地说,“我昨天请的那几个人应该很妥实的,可是人家也提醒我了,情况比较复杂,一点儿地方出现纰漏都可能牵扯到你,万一你被他们叫去询问会很麻烦的,有些事情你说不圆满,一旦正不起‘口子’来,他们就可以把你置留在那里,甚至直接来个行政拘留,最终有可能……这我就不说了,但是你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事情全部压住的。另外,我得替林武向你请个假,我这边有几个不听话的,我想让他暂时回来帮帮我。”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你已经定下了还说什么请假?我这里那么需要他,你怎么说让他走就让他走?

    尽管心里有一丝不快,但感激在我的心里还是占了上风:“四哥真能客气,林武本来就是你的人……”

    胡四打断我,口气很冷淡:“别这么说,咱哥儿仨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是谁的人这么一说。”

    这话把我呛了一下,感觉自己很没有水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胡四等了我一会儿,见我没说话,呵呵一笑:“不高兴了?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好了,不打扰你了。”

    放下电话,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胸口堵得厉害,一声不响地进了厕所。厕所里黑洞洞的,摸着墙皮找了好一阵电灯开关也没能找到,我索性不找了,站在门口往里面撒尿。借着微弱的光明,我看到我的尿又变了颜色,竟然是血红血红的,我把李俊海喊过来让他看,李俊海推了我一把:“操,这很正常,人在心情不好喝水又少的情况下,都撒这种颜色的尿,我在劳改队憋屈的时候,比你这泡还红呢,没事儿……刚才胡四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不高兴?”

    我提上裤子,从厕所里找了一条毛巾,也不管它是擦什么的,用水蘸湿了就往脸上擦:“他把林武叫回去了。”

    李俊海嗷地一声骂了起来:“这他妈算什么?釜底抽薪啊这是,我还以为胡四是个什么好人呢,这他妈……”

    我拿开毛巾瞪了他一眼:“乱叫唤什么?人家胡四做得够可以了,你还想让人家把你,不是,把我当儿子养吗?”

    李俊海的脸涨得通红:“你知道什么?他这是怕引火烧身呢!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让林武回去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我又开始不耐烦了,尽管在这件事情上我也很不舒坦,可是我不允许你在我的眼前乱说话,“俊海,做人要讲良心,胡四在我的身上做得就不错了,说多了你也不知道,从劳改队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帮我,在林武这件事情上他一定有他自己的难处,我也不想分析他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用分析,算你说对了,”我越说情绪越激动,一把摔了毛巾,“他就是怕引火烧身怎么了?人家为什么要给我陪葬?!林武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了黄胡子呆在哪里会出现什么后果?万一弄出人命来怎么办?全他妈抓进去?一抓进去就是一大串!你懂吗?”

    这一阵连珠炮把李俊海打晕了,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脸几乎都涨成了茄子色。

    我把头转向窗外,大口地呼吸,***,我死不了的,我一定要活出个样儿来给你们看!

    “杨远,别生气了,算我错了,”李俊海走到我的身后,把大哥大递给了我,“你的电话。”

    “谁找我?说话!”我直接对着大哥大喊了起来。

    “呵,这伙计神经了……”李俊海帮我按开了接听键,“这回说吧,唉。”

    是林武的声音:“蝴蝶吗?我是林武。”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我压抑着情绪,用力甩了一下脑袋:“呵呵,林将军,你在哪里?”林武的声音充满了歉疚:“蝴蝶,对不起……本来我不好意思找你,可我……咳,我跟你说实话吧!胡四昨天让我回去就是跟我商量让我回他那里,意思是怕我在你那边没人管得听我,犯火暴脾气,让我去趟南京……怎么说呢,也就是出去躲一下。对别人就说我去南京看新车去了,对你就说他那边忙……**,我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呢?总之,你别对我和胡四有意见。我呢,我得听胡四的,你知道我端的是谁的饭碗……胡四呢,也是为了大家都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上紧……算了,我不会说话,意思就是你别想多了……咳!我还是得说,蝴蝶,我是不会真的去南京的,我就在周边几个城市胡乱转转,有需要我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回去帮你……”

    这一次我是彻底哑巴了,嗓子颤抖得不成样子,对着话筒一个劲的点头。

    林武好象也说不下去了,连声再见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我茫然地转回头看了一眼李俊海,李俊海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站在花玻璃后面的一个影象。

第一百零八章 狂妄的关凯

    一点儿食欲都没有,我不想吃饭了,坐到沙上点了一根烟,抬头对李俊海说,你要是害饿了就自己下去吃点儿去,顺便去商场买个小录音机,好录下黄胡子是怎么跟我谈话的。小说ap.整理李俊海说,本来我也不想吃了,既然还得买录音机,那我就随便下去吃点儿吧。李俊海走到门口站住了:“万一我下去的时候黄胡子来电话了呢?没有录音机啊。”

    “不差这一小会儿了,你赶紧回来就行了。”

    “那好,我也不吃了,这事儿比什么都要紧,干脆你把昨天的饭搁锅里热一热凑合一顿拉倒。”

    “别罗嗦了,赶紧去。”我起身去了厨房。

    那所有的剩菜归拢到一起倒进锅里,我找了个板凳坐在旁边抽烟,脑子尽是我弟弟的影子……不行,我必须找点儿事情来做,不然我活不下去了。干点儿什么呢?我茫然四顾,金高家乱得像猪窝,对,干活,我给金爷当一把小工,打扫卫生!说干就干。先找了一把笤帚把房间挨个打扫了,又找来拖把开始擦地,直干得满头大汗……正翘着脚用笤帚够天花板上的一个蜘蛛网时,李俊海回来了:“啊?原来你这么勤快?我还真没看出来呢,有点儿意思。”

    我终于把那个蜘蛛网够了下来,放下笤帚问李俊海:“录音机买回来了吗?”

    李俊海摇晃了一下手里的一个小盒子:“三洋的,日本货,好使得很。”

    我边往外拿录音机边开玩笑说,你这个汉奸,这不是在支持日本经济嘛。

    李俊海把手一挥:“我不管这个,谁的好使我买谁的,总不能买个国产的让他们糊弄吧?”

    我打开录音机,对李俊海勾了勾手:“唱一曲,唱一曲,看看效果怎么样?”

    李俊海张口就来:“苏三出门把头低,正好看见自己的逼,虽说不是个好东西,百货商场没有卖的。”

    我按下了开关,重新打开,哈,效果好极了,跟李俊海又唱了一遍一样。

    我把录音机摆到桌子上,冲李俊海呲了呲牙:“万事俱备,只欠黄胡子了。”

    李俊海嘟囔道:“你还别说,胡四这小子还就是有点儿脑子,你说他怎么就能想到这个呢,佩服。”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时候我特别不喜欢提到胡四,岔开话题道:“你说我应不应该给关凯再去个电话?”

    “呦!什么东西糊了?”李俊海把鼻子像狗那样来回地嗅,“菜!你把菜弄糊了,”箭步跑进了厨房,“完了完了,饭也吃不成了……可惜呀,全是***好东西,暴什么天物啊……这要是在劳改队你都舍不得吃,唉。”关了煤气走出来问,“刚才你说什么?”一怔,“给关凯打电话?打他妈个,这种人你越是重视他越是不行,蹬鼻子上脸啊,我的意思是背手撒尿,不管,他爱怎么的怎么的,毛也没用,不他妈踩死他就算给足他面子了。”

    我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关凯的大哥大:“凯子,我见着林武他们了。”

    关凯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了,我找过他们,没找着,林武去了南京,老李下落不明,就这样吧。”

    他的消息这么灵通?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凯子,我可是很守信用啊,说帮你找就帮你找,你怎么还……”

    关凯不耐烦地打断我:“远哥,我先谢谢你,记着,别拿我当膘子耍啊,我关凯什么都知道了。”

    难道我的身边又出了内奸?他这么一说,我感觉很尴尬:“呵呵,凯子是个人物,耳听八方嘛。”

    “远哥,我想提醒你注意,”关凯的声音很沉稳,“你不要觉得你现在的势力很大,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呵,你知道我现在跟小迪、汤勇是什么关系吗?我们结拜了,我把这事儿跟他们说了,大家一分析就是你干的,我也不需要你承认,何况你的脸皮我也知道,也许就会直接说,怎么了,就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远哥,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有人会把你怎么样的,别以为自己了不起,还有比你更了不起的。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

    “凯子,听我一句话,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会吃亏的,明白吗?”

    “吃亏?哈哈,”关凯突然变了一种哭腔,“我已经吃亏啦,你这么一弄,让我在道儿上还怎么混?”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还真不想再添乱了,正色道,“老疤不是我派人绑的。”

    “远哥,你越来越不像男人了,”关凯苦笑一声,“何苦呢,你这么办事儿会让人瞧不起的。”

    我的脸有些烫,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几乎都能看见自己的脸红成了鸡冠子:“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可是我真的没干这事儿,如果我干了,我会承认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是我没干,我凭什么要往自己的身上揽事儿呢?”关凯哦哦着想要插话,我的脸烫得不行,根本不想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也给我听好了,不管这事儿是不是我干的,你拿小迪和汤勇来吓唬我就错了,我希望你告诉他们,我很尊重他们,可是如果他们想跟我来什么乌七八糟的,我杨远绝对不会害怕,让他们有什么手段全冲我来吧,笑什么?我这话你听着难受吗?”关凯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大声嚷嚷,那你就等着吧,我已经知道老疤到了济南,他要是出了一点儿问题,后面的事情你应该明白,那就是我要争回面子,我冷笑一声:“你他妈还有面子?你在我的眼里跟一泡狗屎差不多,滚蛋吧,**。”

    “慢!”李俊海劈手夺过了大哥大,“关凯,你在哪里?”

    “拉倒吧,”我拽回了大哥大,“没看见我已经挂了电话?”

    “不行,告诉我号码,我这就去弄死他!”李俊海把他的大哥大掏了出来,“你说,快。”

    “别洋‘膘’了,他那么傻,让你去找他?算了,咱们的要任务不是他。”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安排。”李俊海快地拨了一串号码,“建设吗?你在哪里?”对方是个东北口音,好象说他在外面吃饭,李俊海的表情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交给你个任务啊,以前跟着我干的有个叫关凯的,你马上给我把他废了,只要别死人就行,干完了你就走,越远越好,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钱我随时给你打过去……”

    我一把打掉了李俊海的大哥大:“你***什么神经?你还想不想让我过下去了?**你妈!”

    李俊海猛地瞪大了眼睛:“你骂我?”

    我突然感觉一阵内疚,弯腰拣起大哥大,随手关了机:“俊海,咱们不能再惹麻烦了……”

    李俊海颓然倒在了沙上:“你骂我,好,你厉害……我他妈为了谁?我他妈这不是犯贱嘛。”

    我正在考虑怎么样跟他解释,李俊海的大哥大又响了,我给他接了起来,还是那个东北口音:“怎么了海哥,刚才谁在骂你?”我说:“兄弟,你也别问我是谁,我告诉你,刚才李俊海说的是醉话,你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好吗?”那个人笑了起来:“他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我都让他糊弄好几回了,哈哈,没事儿,你是蝴蝶大哥吧?”我一把按死了接听键,转身走到李俊海的身边,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俊海,刚才我骂你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听我说,目前咱们绝对不可以主动找别人的麻烦,你想想,咱们的人全部压在我弟弟这面,腾出人手来还得修理孙朝阳,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再把关凯伤了怎么办?警察是光吃饭不干活的牌位?他不调查吗?这事儿调查起来再简单不过了,谁干的?你、林武、我!还有谁?没有了。如果那样我还用不用救我弟弟了,就那么呆在监狱里等着我弟弟去死吗?听我一句,关凯这是在虚张声势,他根本不敢,也没有这个实力跟咱们斗,小迪有魄力,这我承认,可是他会因为一个外地人去跟我拼命吗?他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别人会笑话他因为一个外地人跟本地人打起来了,他不会这么傻的。再说这个汤勇,他现在正在展势力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呢?所以,收拾关凯不费吹灰之力,需要的是时间,等咱们处理完了我弟弟这事儿,再把孙朝阳彻底干成膘子,爱怎么修理他就怎么修理他,明白吗?”

    李俊海坐了起来,我真佩服他的心态,立马平和了,脸笑得像一朵鲜花:“好,应该这么办,嘿嘿。”

    李俊海以前可不是这样,如果在以前他会摔门而去的,我也笑了:“俊海,你行,像我大哥。”

    李俊海歪着身子指了指肚子:“这儿不行了,饿,刚才我趁你说话,放了好几个屁呢。”

    我这才闻到一股化粪池的味道,连忙扑到了窗口,窗外的天空更加阴了,云彩很低,似乎要从窗口压进来。

    李俊海站在我的身后讪笑了一阵,抓起他的大哥大就走:“我抗不住了,买饭去,你吃不吃?”

    我在盯着一朵黑色的云彩看,那朵云彩像是被人用手扒拉着,一会儿就变成了散淡的烟雾。

    李俊海见我没有说话,念叨了一声“不吃我也买啊”,转身出了门。

    那团变成烟雾的云彩还在变化,越铺越大,让我想起了胡四在监狱的时候画的水墨画。那天我去他们中队玩儿,胡四和林武他们正在喝茶聊天,见我来了,林武说,杨远肯定看过《水浒传》,你说《水浒传》里面有个叫一丈青什么三娘的,那个字念“巴”还是念“户”?这我知道,本公子小学三年级没识多少字的时候就看过水浒,有些不认识的字马上请教我爹,所以那个字我记得很清楚,是个“扈”字。我说,应该念“户”,林武当胸拍了我一巴掌,欺负人是不?你跟胡四是不是商量好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俩为这“巴”与“户”打了一个不小的赌,在输了的那一方的脑袋上用九阴白骨爪的招势猛击十下。结果,林武的大光头当场被打成了草莓,幸亏胡四的劲小,要不非打成蜂窝煤不可。林武挨了打,心理不平衡,摸着脑袋喘了一阵粗气,突然诗兴大,来了一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现代诗。胡四一听这诗不错,当即找来了一张白纸,挥毫拨墨,颜料只有墨,洒在纸上也像这朵云彩似的,一点一点地往外润染。

    当这团云彩变成的烟雾彻底消失的时候,李俊海笑眯眯地回来了:“嘿嘿,你猜刚才我碰见谁了?”

    我没有心思去猜这个,随口说:“猜不出来。”

    李俊海横了我一眼:“什么态度?我碰见阎八爷了,嘿,真他妈威风,开着一辆崭新的蓝鸟!”

    “是吗?**,不会是他自己的吧?”我有些吃惊,这小子打从回了市场,混得就跟摆地摊的一样,他怎么会开上那么好的车呢?李俊海见我吃惊的样子,放下塑料袋里的包子,神情诡秘地说:“你还别小瞧了他,我听说他跟一个叫田光的勾搭得很紧。你知道田光是干什么的吗?倒腾外汇的,票子大大的有。去年我还想‘摸’他一把呢,谁知道这小子很狡猾,你根本不知道他今晚会住在哪里,跟了好长时间也没‘摸’到他,好不容易找着他睡觉的地方了,赶去一看,跟他妈中南海似的,到处都是保膘……你说阎八这小子跟着他混能不财嘛。”这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几乎天天在市场里晃悠啊,也许是晚上帮田光的忙,我笑了笑:“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买上车了,也许是人家田光的呢。”李俊海把嘴一撇:“什么田光的,我问过他了,他说是他自己的。”我不想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随口问道:“阎八没提我吗?”李俊海说,提了,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能告诉他吗?他那张嘴跟他妈拉稀似的,逮谁告诉谁,我没理这个茬直接上来了。我笑了笑:“这就对了,这个混蛋嘴里存不住话,让他知道跟让警察知道一个样。”

    刚抓起一个包子想往嘴里填,我的大哥大响了,我低头一看是阎坤的,指着大哥大冲李俊海笑道:“巧啊。”

    李俊海拿起电话扫了一眼:“别管他,吃饭。”刚想关机就被我拿了过来:“八爷吗,哈哈,你好。”

    阎坤嘿嘿了两声,开口问:“远哥你在哪里?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我不想跟他罗嗦,直接问:“找我有事儿吗?”

    阎坤知道我的脾气,也不罗嗦:“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他在给一个人打电话,提到了你……”

    我连忙把大哥大贴紧了耳朵,防止被李俊海听到:“哦,他是怎么说的?”

    “**,你跟个膘子聊什么聊?吃饭吃饭。”李俊海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这让我的心头一凛。

    “他好象对那个人说,别听你的,无论在哪里他才是老大……”

    “你吃你的,”我打开李俊海拉我的手,对阎坤说,“不是说你,你继续。”

    “我就藏在我的车后面听他说,他好象在跟人家火,骂人家分不清大小,后来就说‘卸腿卸腿’的……”我站起来走到了窗前,阎坤好象很矛盾,“远哥,你不会想多了吧?我害怕你说我挑拨你们兄弟俩的关系。”我说,没事儿,你尽管说,我不乱想,阎坤继续说,“依我的经验,李俊海找的是一个杀手,他说,钱你不要担心,过几天我就了,要多少给你多少,但是你必须把事儿给我干漂亮了,如果警察怀疑到我的头上,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阎坤停下了,又开始嘿嘿:“远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他经常欺负你,阎坤说:“那倒无所谓,我最恨过河拆桥的小人了,这才是主要的。”

    我有些纳闷,他怎么知道李俊海一提到我就是想害我呢?我呵呵一笑:“好人,你是个好人。”

    阎坤突然变了一种神秘的口气:“远哥,我还知道关于李俊海的一个重大内幕。”

    我的心猛然一抽:“你说。”

    阎坤的声音低得像闷雷:“他跟建云一起贩毒。”

第一百零九章 追捕孙朝阳

    一听贩毒这两个字,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小杰、广元、常青、天顺像是一阵风似的迅掠过我的眼前,我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硝烟味道。(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我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李俊海正直直地盯着我,目光阴冷,我蓦然打了一个激灵,这难道是真的?这不是在玩命吗?大口喘了一口气,我问阎坤:“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情可不能胡说八道啊。”

    阎坤陡然把低音变成了高音:“撒谎我立马出车祸,死无全尸!”

    我笑了:“别赌这么狠的咒,你是听谁说的?”

    阎坤急急地回答:“这你就不用管了,我阎八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这种事情逃不过我的眼睛。”

    李俊海在旁边盯着,他一定猜出来了阎坤在跟我说什么,我不想让他难堪,开口说:“先这样吧,以后我跟你慢慢聊。记着啊,这样的事情不许跟外人说,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好了,你忙去吧,有时间我再找你。”

    关了电话,我坐回李俊海的对面,轻声叹道:“唉,你到底是安排了人去找关凯啊。”

    李俊海没接这个茬儿,皱着眉头问我:“阎八都跟你说了什么?”

    关于贩毒这事儿我不想告诉他,前几天在济南的时候,五子说他怀疑建云不做正经生意,基本可以肯定建云是跟李俊海在做这种买卖,我不想知道的太多,这对自己将来不利,含混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说你给一个伙计打电话,让那个伙计给人卸腿,是不是给关凯卸?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俊海,我不想多说了,我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伤了咱俩的感情。但是你必须听我一句,把那个人叫回来,别让他去动关凯,我们担不起任何事情了,好吗?”

    李俊海的脸又涨成了猪肝色:“我不想跟你犟嘴,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我自己的主见,那就是谁想跟我叫板,我必须把他踩下去,不管他是谁,也不管将来会生什么,我不允许一个小拾草的在我的眼前‘装逼’,就这样。”

    看来我俩是谈不下去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余地了?”

    李俊海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余地!”

    我的大脑似乎空了,我好象看见了关凯柱着拐杖踯躅街头的场景……怎么办?全他妈乱了。

    李俊海见我把头别到了一边,似乎感觉到自己做得有些不妥,拉我一把道:“别担心,这事儿没毛病可出。”

    那个叫建设的东北人我又不认识,阻止他去找关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找机会给关凯打个电话,让他躲避一下了,可是关凯能相信我吗?再说我这样干有什么意义呢?我成什么人了?在弟兄们面前搅混水?一连串的问号彻底把我打晕了……不管了不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不了我再分出点儿精神来跟关凯斗,跟警察捉迷藏吧。我用力闭了一会儿眼睛,猛地甩了一下脑袋:“俊海,就这样吧,豁出去了,别的先不管,全力以赴找我弟弟!”

    李俊海一口吞了两个包子,拳头在桌子上砸得嘭嘭响,噎得眼睛都直了,好歹把包子咽下去,喝口水往下冲了冲,大声喊:“这就对啦!快刀斩乱麻,什么事情不能光坐着等,该处理的一次性把它处理了!快吃吧,吃完了咱俩去那几个村子转转,督促督促那帮孙子,让他们像机器那样给我转起来!”我咽了一口包子,彻底咽不下去,干脆吐了,抓起录音机拉了李俊海一把:“这就走,我根本在家里呆不住,越坐越他妈神经,走,到第一线去。”李俊海抓了两个包子,跟着我就走:“这才像以前的蝴蝶呢,这几天我现你都懵了,一点儿魄力都没有了,开路!”

    关了门,我跟李俊海一前一后下了楼,正站在路口打车,我的大哥大响了,是济南的区号。

    我拉着李俊海又返回了金高家,一坐下我就接起了电话,是涛哥的声音:“哈哈,谢谢老弟啦!”

    我胡乱一笑:“又跟我客气,怎么样,开始修理老疤了?”

    涛哥哼了一声:“修理什么修理,我跟他成了哥们儿啦……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告诉你点儿别的。”

    涛哥说,昨天晚上他安排去看着孙朝阳的那个兄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汤勇带着一个人从茶楼里出来,直接开着孙朝阳的车出了济南,现在他正跟在去青岛的路上,问涛哥继续跟不继续跟?涛哥说,继续跟,看看他去了哪里?刚才,那个兄弟又打来了电话,说汤勇没去青岛,进了一个叫刘各庄的镇子,那个镇子的路很乱,他跟丢了。涛哥让他守在来时的路上,直接给我打了电话。“蝴蝶,这正是你抓孙朝阳的一个机会,你考虑一下来不来,反正我觉得现在孙朝阳的身边就一个保膘,其他的人不顶事儿,因为他们不可能陪着孙朝阳玩命,如果你来了,我负责把济南的那帮人控制起来,你负责抓了孙朝阳,你想怎么处置他我不管,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这算我报答你,你觉得怎么样?”涛哥说,“还有,我把这事儿单独跟天顺说了,天顺这小子很精干,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了,他也确定孙朝阳现在就在茶楼里喝茶,身边就一个保镖。”我出了一口气,脑子很乱,去不去?去了,这一头怎么办?如果不去,那将失去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快刀斩乱麻,什么事情不能光坐着等,该处理的一次性把它处理了!”李俊海的话猛然在我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去!早晚得处理这事儿,无非是把两件事情颠倒了个个儿罢了,我哈哈一笑:“哥哥啊,你想我能不去吗?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口子吗?去,现在出估计到了也就是晚上八点来钟,正是抓他的好时机,哈哈,五子在吗?”涛哥说,五子正在楼下喝酒,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让他提前给你找好地方,抓了孙朝阳你直接在那里办他就行了。我舒了一口气,“涛哥,我就不跟我的兄弟罗嗦了,你跟他们说,抓紧时间睡觉,今晚需要熬夜,再见吧。”

    “哈哈,我全听见了,”李俊海兴奋得像吃了摇*头*丸,“马上动身?”

    “你不能去,”我摸着他的肩膀说,“家里离不开你,如果咱们两个都走了,家里就乱套了。”

    “要不你留在家里?我收拾孙朝阳有办法,干脆我去吧。”

    “你不认识涛哥和五子,这事儿离了他们办不成,还是应该我去。”

    “咳,刚才还说你这几天懵了,这不又来了?”李俊海猛地拉下了我的手,“你给他们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是啊,现在我最想办的事情是找到我弟弟,我去了济南,一旦有了我弟弟的消息,我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呢?办孙朝阳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可是找我弟弟我必须亲自在场!可是李俊海能把事情办漂亮了吗?联想到他在关凯这件事情上的冲动,我还真的不放心他……李俊海见我还在犹豫,大吼一声:“你倒是说话呀!这就乱了神经了?”

    我点了一根烟,拉李俊海坐到沙上,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你,可你必须给我稳当起来。”

    李俊海咧着大嘴笑了:“咱俩到底谁不稳当了?你!看我的,别的不打听,先把他抓到手,然后给你打电话。”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应该这样。记着,成功以后在五子提供的地方里稍微观察一下动静,马上回来。”

    李俊海说声“明白”,起身要走,我拉了他一把:“别着急,把你的枪给我。”

    李俊海一怔,接着笑了:“对,看样子你的脑子还没乱,别在路上出事儿,”从裤兜里摸出他的仿五四放到桌子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记得这把枪吗?”当然记得,这还是阎坤送给我的呢,我点了点头:“那边有这玩意儿,一会儿我给五子打电话,让五子给你提供。”李俊海站直了身子,伸出胳膊,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盯着我:“来,兄弟,让我拥抱你一把。”我过去跟他拥抱了一下:“注意别伤了自己,再就是尽量别开枪,以威胁为主,抓到手才是目的。”

    记好了五子的电话号码,李俊海转身就走:“我知道,听我的好消息吧。”

    李俊海一走,屋子里显得空荡荡的,一股巨大的空虚向我袭来,我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沙漠。

    我快步走到窗口,探头往楼下看去,楼下急匆匆赶路的行人缓解了我的寂寞。

    李俊海拐出了楼道,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冲我打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疾步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彻底在这间房子里呆不住了,空虚几乎要把我击倒了,我匆匆抓起大哥大打开门抢了出去。下楼的时候我在想,金高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呢?难道他不感觉到寂寞?我很佩服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耐得住寂寞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汉子。走出楼道,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竟然不知道自己下楼来干什么,要想往哪里去……风带着雨后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吹在身上让我有一种掉进旋涡的感觉。我没有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我的脚步沉重得犹如绑了两块巨石。我站住了,我想回家去看看我爹,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听他拉二胡,我想让我爹无休止地拉下去,直到把我拉回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那片土地上有我纯真的童年,有蓝蓝的天和自由飞翔的鸟儿,还有我弟弟无忧无虑的歌声……弟弟,你到底在哪里?你能跑来告诉我吗?你想把你哥哥折腾死吗?我蹲在了地上,我弟弟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哥哥,我在跟你捉迷藏呢,你来找我呀……我想起了他胖乎乎的脸,想起了他小鸭子似的走路姿势,想起了他站在漫天大雪里喊,我哥哥姓大远,我要进去看我哥哥,想起了他为了一根咸菜跟春明生气的样子……想到最后,我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我曾经过誓,我杨远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哭,可是我违背了誓言。

    我该回家看看我爹吗?我迎着风抬起了头,风吹干了我的眼泪,也吹醒了我迷惘的大脑,我不能回家,我要是回家无疑是在杀了我爹,他会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你把我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还我儿子!鸡皮疙瘩开始从我的胸口泛起,一直蔓延到了脚跟和手背,我像被人突然丢进冰水里一样,猛地弹了起来,我必须回去,回金高的家,我要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等黄胡子的电话!再次躺到沙上的时候,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我应该看看电视,看看书,甚至打几个无聊的电话来打时间啊。打开电视,里面在唱京剧,没意思,换了好几个台,除了唱戏就是新闻,最好的一个台在教一帮老年人跳舞,舞曲不错,那就听吧。听着舞曲,我拿过了李俊海曾经看过的那本书,是箫红写的《呼兰河传》,随手翻了几页,也没什么意思,一行被圆珠笔划过的字吸引了我,那些字是在描述一个小孩的童年,好象是说那个小孩在自己家的后院里捉蚂蚱、扑蝴蝶什么的。看了几行,我的脑子又飞了,飞回了我的童年,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跟我弟弟经常在田野里捉蚂蚱、扑蝴蝶,有时候我爹也会参加进来……

    大哥大响了,是金高:“蝴蝶,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合上书,苦笑一声:“什么也没有。”

    金高说:“我这边跟他妈死了一样,平静得很,我跟花子交代一下回去跟你聊会儿天怎么样?这里太闷。”

    这正合我意,我说:“老爷子没怀疑什么吧?”

    金高说,睡了,一切正常。我说,那你就回来吧,家里有酒。刚要挂电话,金高说了声“等等”,花子接过了电话:“远哥,还有点事儿我得跟你说说。”我让他快说,花子说,“我派段丰去找那个‘轧伙’孙哥他小舅子老婆的那个局长了,什么局长啊,给局长开车的,一个骗子!段丰说,这小子顶着一张好嘴,骗了不少良家妇女呢,整天糊弄人家说他是个局长,要跟他老婆离婚跟人家结婚。段丰打听过了,这小子以前也是个在街上混的,认识几个小流氓,把孙哥他小舅子打了的那几个人就是他找的这几个小流氓……远哥,我的意思是,干脆废了他的‘武功’算了。”

    这种小事情倒是可以办,我点了点头:“就废他的‘武功’,别动刀子,那就变性质了,用脚。”

    花子嘿嘿地笑:“这你不用嘱咐,听说老段玩儿得一手好脚,人送外号‘鬼脚丰’呢。”

    我嘱咐了一句尽量别出事儿就把电话挂了。

    书也看不进去了,干脆看老太太跳舞吧,老太太们可真精神啊,如果把眼睛眯着看,她们跟一群小姑娘差不多,舞跳得漂亮极了。我无耻地想,等我熬成了老头,我就一头扎进这帮老太太群里,挨个的挑,哪个长得像芳子,脾气像刘梅我就把哪个娶回家,万一人家的老头还健在,我就学那个假局长,冒充省委书记去勾引她,直到把她骗上我的床……不过,那时候我的还能顶用吗?恐怕够戗,说不定跟一溜鼻涕差不多,那也不要紧,我吃壮阳药,实在不行我就把上绑上一根冰糕棍……这样胡思乱想着,我竟然笑出声来,**的大流氓啊,你怎么连这个都想?刚笑完了,想要换个台,金高就进来了:“就你自己?林武和李俊海呢?”我说,林武去南京了,李俊海去济南了。

    金高一把摔上了门:“林武真他妈好意思的,临阵脱逃嘛,李俊海去济南干什么?”

    我说,我让他帮我抓孙朝阳去了,金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他妈闹玩儿是不?”

    我笑了笑:“紧张什么?我都打算好了,一点儿问题没有。”

    金高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给你惹的麻烦还少吗?他能帮你什么忙?他除了会给你添乱他还能干点儿什么?**他娘的,他这一去弄不好咱们又摊上饥荒了……”金高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你想想,就这么个除了玩脑子装猛将的杂碎,他去了顶什么用?不但抓不到孙朝阳,就算他抓到了,你不在场,你能肯定他跟孙朝阳都想说些什么?我还不是吓唬你,李俊海的脑子不在孙朝阳的身上,在你的身上!不相信是吧?我金高看人不会走眼,我观察他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从头到尾的想一想,他在你的身上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远的不说,就说二子这事儿吧,是不是他戳弄起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也不怕得罪你,你听我说……”

第一百一十章 等到了黄胡子的电话

    金高还在喋喋不休,我有些不耐烦了,感觉他的话说得有点儿过,李俊海再杂碎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杂碎到他的把兄弟身上,我打断他道:“大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承认当年他陷害过我,可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一是年纪小不懂事,二是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想早点儿出来。:ap;文字版当然,这事儿他办杂碎了,我也一直没忘记他办的这件杂碎事儿,可是你想想,目前他可能再害我吗?年龄也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最关键的是现在没人压制着他非害我不可……别瞪眼啊,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刚才说是他戳弄的黄胡子,这点我也警觉过,我以为他真的想通过黄胡子的手来治我,可是我分析过了,如果他真的想治我的话,他有的是办法,没有必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套。你再帮我回忆一下,我被阎八捅了的时候,是谁送我去的医院?如果他想害我,他完全可以不管我,任凭我流血而死,可是那天恰恰是他救了我,没有人看见我躺在那里,如果他晚救我一步,很可能你们就再也见不着杨远了,想见面只有去公墓了……哈哈哈,还想帮我分析吗?记得咱俩在孙朝阳饭店的那一幕吗?咱俩都被他们打倒在地上,想要逃跑几乎没有这个可能,是谁控制了孙朝阳,迫使孙朝阳放了咱俩?哈哈,是李俊海。”

    金高终归是个棉花耳朵,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喃喃地说:“我想多了?也许是吧……那我就不说了。”

    我缓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你还是别说了吧,越说我的脑子越乱。”

    金高闷头抽了一阵烟,自言自语道:“反正我觉得让他去济南不太妥当,难道是我太谨慎了?也许是吧。”

    我不理他了,抓起大哥大拨通了五子的电话,里面很嘈杂,有人在大声喊,别耍赖,输了就喝!

    “谁?”是五子醉醺醺的声音,“以后在这个点数少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喝酒的时间。”

    “五哥哟,”我捏着嗓子装女人,“怎么这么大的火哟,我是小花,讨厌,连我的电话你都不想接了?”

    “小花?你他妈就是老草我也不接,”五子好象听出来对方是个男的,“别装,你是谁?”

    “我是你爹,”我哈哈笑了,“你他妈离了酒就活不了啦?是我,你远爹。”

    “好家伙,还真是我爹,”五子嘘了一声,让大家别吵吵,正色道,“远哥,你怎么才来电话?”

    我感觉有些累,躺到床上,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问:“刚才涛哥没找你吗?”五子说:“找了,不就是让我给你找个‘拘留所’吗?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就在我歌厅的地下室里。”我说:“先谢谢你了,还有一件事情,我今天去不了了,家里的事儿太多了,我让我的把兄弟去,他叫李俊海,是个‘瘸胳膊’,长得有点儿像个苞米饼子,他大约九点就下火车了,我让他下了火车就给你打电话,你接了电话以后派人去火车站接他一下,完了以后让他休息休息,你就带他去见涛哥,涛哥这面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根据情况你们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把事情给我办妥了……”五子又着急了,大声嚷嚷:“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人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全是涛哥给我预备的猛将,我们正在喝壮行酒呢,操,抓个孙朝阳看把你紧张的,你帮涛哥完成了任务,我也帮你来完成这个任务,涛哥你就不用找他了,我来做主。”我说:“那好,我不罗嗦了,注意啊,少喝酒,喝多了误事儿……”五子不耐烦了:“远哥,我怎么现你很不重视我呢?我五子除了吃你一次亏以外,什么时候失过手?放心,孙朝阳今晚跑不了,反正我的任务简单,控制住场面,你的人绑人就是了。”我还是不放心:“五子,求求你别喝了,想喝酒的话来我这里,我们这里的酒绝对比你的酒好,起码新鲜……”五子暴笑一声挂了电话。我略一迟疑,拨通了涛哥的大哥大:“涛哥,你在哪里?”

    涛哥好象是在打麻将,话筒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在玩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又把刚才对五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涛哥说,没问题,我再嘱咐嘱咐五子,我就不出面了。

    我说,你最好劝劝五子,让他别喝酒了,喝多了还怎么办事儿?

    涛哥笑了:“你少听他胡说八道,他不去,去的是我一个领头的兄弟,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呢。”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好了,我在家里喝着酒等你的好消息。”

    涛哥说:“如果成功的话,你最好马上把他带回去,话我就不多跟你解释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没问题,我跟我兄弟说好了,在五子那里一落脚,看看风向立马走人。”

    涛哥淡淡地笑了一声:“只要安全地走了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你们之间的官司你们自己去打吧。”

    刚把大哥大放到桌子上,金高的大哥大就响了,金高接起来喂了一声,把电话递给了我:“那五找你。”

    这个电话来得蹊跷,前一阵我就告诉过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要找我,他竟然绕到金高的电话上了。

    我接过来,把大哥大贴在耳朵上不说话,那五在那边急促地说:“金哥,说话呀,远哥呢?”

    “那五,我是杨远。”

    “哎呀远哥,你的电话怎么老是占线?我打了好几分钟了……”

    “先说事儿。”

    “警察来市场找过你,刚走,这次来的多,四五个,还有几个是便衣,我认出来了……”

    “谁跟他们接触的?”我没有紧张,这早就在我的预料当中。

    “还有谁?我呗。”那五又犯了爱絮叨的老毛病,兔子吃萝卜般的吭哧起来,“我在你的办公室里收拾卫生,他们上来了,起先是一个,往里瞅了一眼又走了,不大一会儿全都进来了,他们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说不知道,他们问你今天能不能回来,我说不知道,他们又问我知道不知道杨远能去哪里?我说可能是回家了吧,有个便衣说,没回家,就他爸爸跟几个年轻人在院子里下象棋。有个老一点儿的警察点着我的鼻子说,杨远要是回来,让他去派出所一趟,这次我们就不下传票了,如果他回来了还不去派出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直接传他。我装做吓傻了的样子问他,我说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犯了什么事儿?我也好协助政府办案啊。老警察背着手就走,那个我认识的便衣说,没什么大事儿,有个案子牵扯到他,让他去协助调查。他们一走我就给你打电话,一打你占线,二打你占线,三打……”

    “三打白骨精,哈哈,”我笑道,“挂电话吧,没事儿,可能还是为咱们被人把钱抢走了那事儿。”

    “但愿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五自觉话多了,连忙转话,“我把地板也擦了,真干净啊。”

    “辛苦了。老那,我宣布,从即日起,你还回原来的工作岗位上班,鼓掌吧!”

    “谢谢远哥!”那五好象腾不出手来鼓掌,把桌子拍得嘭嘭响,“鼓掌,鼓掌,热烈鼓掌!”

    我坐到金高的对面,问道:“刚才我跟那五的对话你听到了吗?”金高没抬头,微微点了点头:“听到了,警察开始找你了。”我淡然一笑:“这是早晚的事情,来,你帮我分析一下,他们找我是为了哪件事情?”金高还是没有抬头:“哪件事情都有可能。”这也太笼统了,如果像他说的那样,我离进监狱就不远了,我扒拉了他的脸一把:“把头抬起来,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感觉很别扭,你是不是害怕了?”金高抬起了头,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全是疑惑:“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警察真的要想抓你的话,他们会那么直接穿着服装去市场吗?那不等于打草惊蛇?可是他们要是不想抓你的话,这么兴师动众是什么意思?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有案子牵扯到你,想让你去协助调查,他们完全可以给你打个电话,或者派一两个人去喊你过去,甚至不需要你去派出所,直接在你的办公室里调查啊,玩儿这套把戏是什么意思呢?我分析,这个架势不像是真正要抓你的意思,很可能是他们怀疑你干了什么,想给你来个敲山镇虎……对,”金高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绝对是敲山镇虎!他们想利用这个动作乱了你的脑子……”

    “刚才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也不能大意,毕竟我有很多事情办得不是那么巧妙。”

    “你想多了,你有什么犯罪事实让他们抓?我想来想去,你没有,起码他们一点儿证据也找不到。”

    “说句良心话,我没有犯罪,可是我违过不少法……”

    “我来帮你想,”金高把身子倚到靠背上,眯着眼睛想,“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你打了黄胡子,把胡东的胳膊砸断了……这没犯罪吧?黄胡子有几块皮外伤,不够轻伤条件,他也没告你;胡东的伤算是轻伤,他也没告你,再说也过了诉讼时效,这都不算。你跟小杰想要绑架李财主,属于黑吃黑,还没成功,这算不算犯罪呢?我还真弄不明白,这得去请教胡四,反正我觉得这应该不算,顶多是犯罪终止,不够判刑条件嘛……持枪?对,有这个罪名,叫非法持有枪支罪,没伤人,也不应该判刑啊,没收?罚款?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后来‘黑’了孙朝阳?那关你什么事儿?跑的跑了,死的死了,谁证明你策划了这件事情?我没听说过有什么策划罪,有?没有吧?好象没有……再后来呢,老钱被人砍了,那更扯他妈蛋了,哦,合着欠人钱的成了大爷,还不让人家去要了?再说,你被人砍了,关我金高……操,混了,关你杨远什么事儿?”金高喘了一口气,闷声道,“没事儿,他没有理由抓人,何况胡四还在后面使劲,绝对是一帮吸血鬼想吓唬吓唬你,然后让你吐点儿血给他们喝!听我的,躲还是要躲,但是不应该害怕。”

    他说的倒是很轻巧,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当初没有的事儿都给我加了刑期,何况我真的犯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呢?我想过很多次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重新进了监狱,永远也别想蒙混过关,甚至连我哄抬物价这样的事情都别想逃脱制裁,因为1983年的那场风暴扎根在了我的脑子里。那一年有多少犯了一点小事儿的人被判了刑呢?我记得我们组一个叫老郝的人,他因为给女儿买冰糕跟那个卖冰糕的老头吵了几句,那个老头突心脏病死了,老郝被抓了进去,罪名竟然是流氓,我至今还记得我给他起的外号——半支冰糕气死老头犯。这样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尽管那场噩梦已经离我远去,可它留下的阴影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时时有一种如临深渊般的恐惧。我突然现,我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只要踏上这条路,前面的终点已经注定,那就是你永远也别想回去了……我开始怀疑刚出监狱时候的那些梦想,我只要小心奕奕地往前走,把一切不法行动都策划得天衣无缝,在不远的将来我便会过上一种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那时候我只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马上从这条路上撤回来,利用我积攒下来的资金,踏上正经生意人的行列,圆满地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他妈都什么呀!我怎么没看见一个类似我这样的人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全他妈糊弄傻逼的话!我知道,有很多人羡慕我,甚至崇拜我,我曾经亲耳听见几个上学的半大小子在路上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闯荡江湖,最起码要混成蝴蝶那样的好汉,多威风?吃穿不愁,到那儿都是大爷!唉……你们知道我的苦楚吗?

    有一次我跟胡四在他的饭店里谈起这些事情,胡四说,真正干大事儿的人应该有克制力,混黑道只是一种方式,这样的方式不是可以利用一辈子的,完成了原始积累就应该马上抽身,赖在黑道上装大哥的人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我不想赖在这条道上啊,”我喃喃自语,“撒谎我是个。”

    “**,刚才你这又想什么去了?”金高敲了敲桌子,“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这不是胡话,是真话啊,”我继续自语,“赖着不走的是,走不了的是软,死在这里的是死。”

    “哈哈哈,跟较上劲了。”金高不理我了,就着包子喝开了酒。

    当我念叨到第一百来个的时候,我的大哥大突然响了,声音特别尖利,我有预感,黄胡子!

    心跳加,手心出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陡然黄了,因为连脖子都在麻。

    我看不清楚来电显示了,干脆接起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喂,哪位?”

    那边停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是我,黄茂林啊,叫二哥没错的。”

    我连忙示意金高把录音机拿了过来,一把按开了录音键:“呵呵,是二哥啊,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呢。”

    黄胡子嘿嘿地笑了一阵:“那就对啦,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铰了吗?”

    我强压着怒火,陪他笑了两声:“体会到了,二哥,咱们还是别罗嗦了,照规矩,我想听听我弟弟的声音。”

    黄胡子果然守信用:“二子,过来,跟你哥哥聊上两句。”

    “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我想爸爸了……叔叔老是批评我,他说我是个傻子。”

    “二子……”我的嗓子眼变得很细,几乎都喘不动气了,“别生气,他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在外地出差……”

    “好了,”黄胡子接过了电话,“听见了吧?我还不是表扬我自己,我对待你弟弟比对待我弟弟还好呢。”

    “二哥,你说句痛快话,你想让我怎么样?”

    “简单啊,”黄胡子又嘿嘿地笑了,“我很穷,比非洲难民还需要帮助,你不是很有钱吗?你得帮我。”

    “行,你说个数,只要我拿得出来,我绝对不会跟你讲价钱。”

    “哈哈,你很痛快嘛,不多,三十万,可不许跟我讲价啊。”

    “没问题。”我松了一口气,这些钱我想办法凑一凑是可以拿出来的,暂时先给他,以后再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找到了黄胡子的窝点

    黄胡子似乎预料到我会答应他,爽朗地笑了:“男人!杨远,好样的,我佩服你,绝对男人!”

    不男人我能怎么样?别他妈来这套了,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哈哈一笑:“我什么时候把钱给你?”

    黄胡子顿了顿:“不是我姓黄的犯小人,我不放心你,等着吧,以后我再通知你。(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

    我怕他挂电话,慌忙喂喂了两声:“别急呀,你管怎么得给我个确切时间吧?相信我好了,我不会难为你的。”

    黄胡子又笑了:“这话你说得没什么水平啊,谁难为谁?呵,不跟你罗嗦了,等我的电话吧。”

    我稍一迟疑,黄胡子已经挂了电话,我茫然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录音机沙沙的转动声。

    金高关了录音机,焦急地问我:“他是怎么说的?要钱?要多少?”

    我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天阴得连是否下雨都看不清楚,带着腥味的风裹挟着几片落叶扫过我的眼前。我想往远处看看,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一些,那样或许会使我的心胸也随之开阔,可以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金高把录音机重新打开,黄胡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我回头让他把录音机关了,继续往外看。乌云做成的幕布裂开了一条参差的口子,口子是黄色的,与四周的黑色融为一体,有一种暧昧的荒唐。黄色映照下,我看见了淋漓的雨,我怀疑这些雨是从那抹黄色之中流出来的,那个黄色的口子一定是从黑色的身体上割开的,就像人的胸膛被利刃豁然划开,银色的雨水应该就是红色的鲜血……如果林武在这里那该多好啊,我把刚才的现告诉他,他一定会诗兴大,没准儿会给我来上一段比“啊,人生”还要经典的诗歌呢。他会怎么表现这种意境呢?啊,乌云……或者,啊,鲜血,操。

    “大金,你想不想林武?”我没有目的地问了金高一声。

    “什么意思?”金高被我问糊涂了,他似乎不理解我在这个当口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呵,没什么意思……”这话问的确实没什么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算不算傻了?

    “没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金高还是纳闷。

    我离开了窗口,在金高的面前来回踱步:“我在想,为什么我就不能稍微安稳一些呢?”

    金高哼了一声:“你安不安稳与林武有什么关系?操,谁还安稳过?大家都一样啊。”

    不会的,不会一样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像我这样整天战战兢兢的,我说:“从我记事儿起就没有安稳过。”

    “错啦,大家都这样,无非是你把很多不安稳的事情集中在一起爆就是了,”金高扔给我一根烟,冷冷地笑,“你就说我吧,看起来我比你要安稳一些,可是我自己觉得我比你还要惨……我在六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爸爸,我妈在东北一个亲戚也没有,她一个人拉扯着我和我姐姐,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啊。我记得我直到十岁那年才知道什么是香肠,那还是在我舅舅家,就是老牛家吃的……我妈在东北生活不下去了,带着我和我姐姐回到了娘家,那时候我姥姥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我姥姥家。我妈没有工作,我姥姥养活不起我们三个人,我妈就把我姐姐送人了,送给了我舅舅的的一个同事,后来他们搬家了,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姐姐……我妈去世的时候她来过,哭都没哭一声,她一直记恨我妈,她不理解我妈为什么不要她了……我呢,从小就不听话,老是惹我妈生气,长大了不是拘留就是劳改,日子刚开始好点儿了,她老人家竟然死了……你看看我这个家,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姥姥和我妈的魂儿在这里陪着我,我每天都失眠,想要睡觉就必须把自己灌醉了……我安稳吗?不安稳,无非是跟你的情况不一样罢了。”

    是啊,我比他强,我有家,家里有我爹和我弟弟……不,现在家里没有我弟弟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冲口而出的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走,召集弟兄们,我要杀了黄胡子!”

    金高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你怎么了?!难道……蝴蝶,冷静点儿,你这样会误事的。”

    我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里面塞满了我弟弟的影象,他像是一块沉重的铸铁,死死地焊在了我的脑子里。

    金高快步跑到门口,掏出钥匙把门锁上了。我在纳闷,他这是干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惊慌?

    见我站在那里呆,金高冷眼看了我一阵,把手冲我勾了勾:“你过来,坐下,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我不需要别人开导,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我找不到我的弟弟,我会杀人的,我不管你逃到哪里。

    “蝴蝶,你承认不承认你是咱们这帮人里面的老大?”金高不再强迫我坐下,开口说。

    “我承认。”

    “既然承认,我来问你,你想不想让弟兄们都跟着你过上好日子?”

    “我想。”

    “你想是吧?那么就你现在这种状态,你还怎么想?你一冲动,出了麻烦,大家怎么办?散伙?”

    “我不听你讲这些混帐道理,我只知道我弟弟被人绑架了,我弟弟是个傻子,他很可怜,什么都不知道。”

    金高的眼圈忽然红了,嗓子眼咕噜咕噜响了几下:“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还着急,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二子,我没有弟弟,他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现在他被人绑走了,下落不明,我的心一直在悬着……不光我,还有咱们的全体兄弟!你这几天没在家,你知道兄弟们都是什么表情吗?大家几乎都在低着脑袋,生怕碰了目光,谁也不敢提二子这事儿,大家都在回避……昨天,曹杰不小心对一个兄弟说,二子没事儿,他的脑子不够用的,救出来他就忘记了,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子一板凳砸倒了,脑袋上流了很多血……我的意思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冲动,你一冲动大家都跟着你冲动,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怕的是还没找到二子,先血洗了黄胡子所有的亲属……别摇头,我说的前提是你冲动了以后。要知道,大家在这件事情上都卯足了劲,全在看你的眼色,你稍微有点狠的表情,大家就容易受到鼓励,然后……明白了?所以,你不能表现出一点儿反常的举动,几十号人不能一下子乱了营。”

    他说得有道理,我杨远有一帮多么好的兄弟啊……我的心像被火烤着,阵阵热:“我知道了,不冲动了。”

    金高稳了稳神,动情地说:“咱们的兄弟应该是港上一流的好汉,当然,他们也跟了个一流的大哥。”

    我算什么大哥?一些灰色的往事刀劈一般掠过脑际……有我这样的大哥吗?我没让自己的兄弟过上一天平静的日子,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大家跟着我像一群绑在战车上的战马,四处乱撞……广元死了,小杰、常青、长法跑了,无数的兄弟提心吊胆……这是一个一流的大哥应该带出来的风采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我做事儿不够谨慎吗?好象不是,我做的任何事情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是我做事儿过于细致吗?那更不是了,做得细致了是不会出这么多问题的!那是因为什么呢?我为人不够义气,还是我的魄力不足?应该都不是吧……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我陷入了沉思。我好象从什么地方拿来了一张箩,细细地箩着我所做过的一切事情,我似乎明白了,我的心不够狠。

    我抽了最后一口烟,猛地将烟蒂戳在手心里,疼痛让我感觉很爽,脑子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

    金高抽了两下鼻子,撇着嘴巴嘟囔道:“又他妈作践自己了,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

    我把烟蒂烫起来的死皮掀掉,冷笑道:“我找到了不安稳的根源,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大哥!”

    金高拿过那半瓶白酒,倒出一点儿在一块餐巾纸上,递给我说:“攥在手里,别恶了,操,又‘膘’了。”

    有机会我再跟他解释吧,我攥着餐巾纸,灌了一口啤酒:“别怪我反常,你如果有个弟弟也这样了……”

    金高打断了我:“得,还是‘膘’。现在你哪里也别去,就呆在这里等大家的消息,李俊海的人很管用的。”

    我知道他的人全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这样的人掌握信息是非常快的,可是他们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不行,我等不得了,再等一天我的脑子就爆炸了!我抓起大哥大拨通了李俊海的电话。

    响了没几声,李俊海就接起了电话:“有了黄胡子的消息了?”

    我简单把黄胡子刚才的电话内容说了一遍,最后问:“你的兄弟没给你打电话吗?”

    李俊海说:“刚才接了一个,他们说黄胡子很可能藏在刘各庄,有人看见几个相貌特殊的人在街上晃荡过。”

    刘各庄?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我的脑子一闪,对,涛哥提到过这个名字,汤勇开着车去了刘各庄!奇怪,汤勇去那里干什么?难道他也参与了绑架我弟弟的事情?如果黄胡子他们真的是在刘各庄,那么这事儿还真有了蹊跷,汤勇跟黄胡子肯定有联系!回想起黄胡子跟我说话时的底气,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汤勇在替他撑腰!汤勇,你果然惦记上我了,你跟孙朝阳这是双管齐下啊……难道是黄胡子奉了汤勇或者孙朝阳的命令才去绑架我弟弟的?完全有可能,因为黄胡子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由老鼠变成了老虎!脑子一清,我问:“你的人已经去了刘各庄?”

    李俊海说:“已经去了,消息要是准确的话,估计很快就给我回电话了,你在家里等着好了。”

    我的心跳得几乎让我说不成话了:“好,我等着,一有消息马上给我电话……你到了哪里?”

    李俊海在问别人这是什么地方,我听见那个人说“潍坊”,我直接说了一声:“知道了。”

    够快的,我倒头瞄了一眼窗外,漆黑一团,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了。

    “杨远,济南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吗?”李俊海问。

    “安排好了,你在济南火车站下车,有人过去接你。”

    “济南的朋友把一切方便都提供了?”

    “提供了,你尽管办你的事情就是了,我再嘱咐你一句,如果今晚没有把握就暂时放弃,等待机会。”

    “我知道,我很会把握火候的,”李俊海笑了,“哈哈,放心吧,车上说话不方便,挂电话吧。”

    放下电话,我把关于刘各庄与汤勇和黄胡子的联想对金高一说,金高猛地跳了起来:“肯定了!***!”我拉他坐下,浅笑道:“听好了啊,关键时刻我绝对沉稳啊,呵呵,我的表现比你怎么样?”金高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摸着头皮笑了:“**,说你的时候你看我那些道理,其实我更他妈沉不住气……怎么办,在家里等电话还是带人直接扑到刘各庄?”我问:“你知道刘各庄在哪里吗?”金高说:“还用知道?老七是干什么的?客运啊,他什么地方不知道?”看了看表:“快八点了,老七应该刚回市场,给他打个电话?正好可以拉着弟兄们一起去……”

    “哈哈,老金哥哥啊,”我反倒镇静下来,“你这么安排岂不是更冲动了?去那么多人干什么?打群架?”

    “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那你说怎么办?”

    “让老七开车过来是对的,过来待命,人一个不能动,要动也得等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再说。”

    “那就等,”金高把手搓得沙沙响,“李俊海怎么还不来电话呢?”

    “刚放下电话他就来吗?哈哈,”我这声笑变得像喊,“等吧,估计很快。”

    果然,刚给老七打完了电话,李俊海就来了电话:“杨远,确定了,刘各庄镇13号,房主姓韩……”

    我高声叫了起来:“俊海,替我谢谢弟兄们!继续说!快!”

    李俊海的声音很沉着:“没现汤勇,房子三间,两间空着,一间有三个人,黄胡子、二子、黄三。”

    哈哈!好机会!我进一步落实道:“消息准确?”

    李俊海说:“绝对准确,我那边有四个人,埋伏在老韩家后面的胡同里。”

    我的心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挂电话吧,”这话是说给我们两个人听的,“一路顺风。”

    金高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红色的玻璃球:“汤勇不在那里?什么意思?难道不关他的事儿?不可能!世上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别急,让我来分析一下,他为什么走了呢?他干什么去了?对,他一定是跟黄胡子见了一面,至于他为什么跑那么远的路去见黄胡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他是不会这么干的……不管他,抓到黄胡子就什么也清楚了!操***,黄胡子这小子也忒他妈大胆了,办这么大的事情就他跟他弟弟两个人?不会吧……”

    “不会的,”我摇了摇头:“不是李俊海的人没有看仔细就是别的帮手暂时离开了一下。”

    “有可能,不管他,重要的是咱们知道了他藏在哪里,这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二子啊,老金要去抱你啦!”

    “老七这小子怎么还不过来呢?”我瞅了瞅挂钟,“八点多了……不行,不能等了,大金,咱们走!”

    “不差这几分钟了,自己有车方便,再说,咱们应该多带几个人去,这样还稳妥些。”

    “也好,花子那边有没有类似春明那样的伙计?”

    “让我想想,”金高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沮丧地摇了摇头,“都差那么一点点……要是林武在就好了。”

    “来不及了,”我用力压着胸口,咬紧牙根说,“带好家伙,就咱们两个人!”

    金高把他的猎枪拿出来,检查了一下子弹,又从褥子底下找出了一盒新子弹,倒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地数,一、二、三、四、五、六……我从裤腰里拽出我的手枪,卸下弹夹,用手压了压弹簧,几乎不动,是满的,我把它重新插回裤腰,抓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口气干了,抹抹嘴道:“不用装那么多子弹,说不定不费一枪就把事儿办了呢。”

    金高数出了十拇指粗的子弹,扯着口袋,用手掌哗啦一声扒拉进去,哈哈一笑:“有备无患啊这叫。”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远哥,金哥,老七来也!”

    我拉起金高就走:“哥们儿,上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子复仇记

    打开门,老七叫了一声远哥就要往里挤,我用身子把他顶了出去:“别进来了,拉我出趟门。(,)”

    老七念叨了一声“渴死我了,忙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跟在我后面下了楼。

    面包车转上大路,老七回头问我:“去哪里?”

    我说,去刘各庄,老七不解:“去刘各庄干什么?”

    金高插话道:“别打听那么多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七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慌张:“远哥,就咱们三个去?”

    我没有说话,眼睛看着灯火闪亮的夜景,心如湖水般平静。

    金高问老七刘各庄他熟不熟悉?老七说很熟悉,他们的车每天都经过刘各庄,在那里等客的时候他还经常下去转悠转悠呢。金高问,13号应该在村子的什么位置?老七想了想,号码是从村北头往村南头排的,这个号码应该在村西北的方向,那里全在老房子,很偏僻,再往后就是一片庄稼地,好象还有一个很大的水库……金高说,这样,你把车开到村北头就掉个头停在出村的路上,我跟蝴蝶去找个人,一上车咱们就走,不管生了什么别打听,一门心思地开你的车,有什么事情路上我就告诉你了。老七很紧张,一个劲地问,能不能先透露透露?金高开玩笑说,透露什么?一透露你就不会开车了。老七略一迟疑,大声喊,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还不是吹,我老七别的不行,胆量那是没的说。金高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车子忽忽地飞驰在通往郊外的路上。今晚的月色不错,像早晨五六点钟的样子。

    刚把车拐进刘各庄,我的大哥大就响了,是李俊海的声音:“蝴蝶,到了吗?”

    我说到了,李俊海笑道:“真巧,我也到了,正在火车站等他们来接我呢。”

    我说,你就站在门口,也许他们已经在旁边等你了。

    李俊海刚要说话,我就听见有人喊:“是蝴蝶的朋友李俊海大哥吗?”

    李俊海扑哧笑了:“说到就到,他们来了……你那边把人手都安排好了?”

    车已经岔上了去村北的小路,我不想跟他罗嗦了:“都安排好了。”

    李俊海边跟去接他的人打招呼边对我说:“千万稳住,我的人在胡同里,先跟他们接触上再说。”

    挂了电话,我走到老七后面,用双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声说:“把车掉个头,不喊你的话你就好好呆着别乱动。”

    老七的嗓音有些变形:“好……远哥,千万注意啊……”我已经下了车。

    金高在车下扶了我一把,微笑道:“还行吗?”

    我没有回答,什么叫不行?我的全身充满了力量,感觉肌肉都要从皮肤里面胀出来了,脑子也出奇的清醒,仿佛被一阵清风刚刚扫过。金高在前面看一户人家的门牌号码,我把枪拿在手上,打开了保险,冲着月亮瞄了瞄,我感觉此刻我似乎可以把月亮打碎。金高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的心情不错嘛,哈哈……这是8号,13号应该在前面的那条胡同里。”我揣好枪,刚要抬腿往前面那条胡同里面走,一个黑影跑了过来:“远哥,是远哥和金哥吗?”

    这个人有点儿面熟,应该是李俊海的人,我一把将他拉到了一个草垛后面:“别嚷嚷,你是谁?”

    这个人手里提着一杆乌黑的猎枪,把枪往草垛里面一插,冲我抱了一下拳:“远哥,我是松井。”

    原来这家伙就是松井,果然,他长得跟那个专门演日本鬼子的电影演员像极了:“你不是跑在外面躲事儿吗?”

    松井看上去很兴奋,老鼠大小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绿色的光:“我是跟刘三一起回来的,是海哥让我们回来的,海哥说……”来不及跟他絮叨了,我打断他道:“你们的人呢?”松井倒头冲黑影里瞟了一眼:“都在那儿蹲着呢,我没让他们过来。”说着,拉我就走,“远哥,绝对好机会,现在西间就黄胡子兄弟俩和二子在那里。傍晚的时候二子哭了一阵,黄三想要揍他,被黄胡子拉住了,二子好象说要吃什么东西,黄胡子就让另外两个人出去了,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刚才我趴在后窗上看见,黄胡子兄弟俩和二子三个人在打扑克……”我站住了:“出去的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什么意思?他们是跟谁一起出去的?”松井说:“没谁,就他们两个,当时我匀出来一个伙计跟着他们,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说是那两个人被一辆车给接走了。”我大约有些明白了,接他们的车里很可能坐着汤勇,至于汤勇是什么意思我很难猜测,不管他,先救弟弟再说!我倚在墙根,点了一根烟,把金高和松井的脑袋拢在一起,吩咐道:“大金,一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松井,你还是呆在他的后窗上,一现有什么异常,就往里冲,可以开枪,只要别打死人就行……你能打开后窗吗?”松井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可以不出一点儿声音就打开,动手吧?”

    “慢!”金高拉住了刚想转身的松井,“如果没有我和蝴蝶的命令不许随便往里冲,听见了吗?”

    “我明白,要是好往里冲我还用等你们来吗?我早就冲进去救二子了,我还想立个功呢,放心,我心里有数。”

    “蝴蝶,你听我说,”金高边示意松井回去边对我说,“你打谱怎么进去?”

    “跳进院子,然后……”

    “然后往里冲是吗?”金高打断我,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等不及了,抽出枪要走,金高一把将我拉了回来:“别激动,你听我说。”

    我的心突然开始热,感觉骨头都要爆炸了:“还等什么?”

    金高把我嘴上的烟拿下来,插到自己的嘴里使劲抽了两口:“绝对不能那么办!你想想,黄胡子和黄三手里能没有家伙吗?咱们在第一时间如果没能冲进去会出现什么情况?枪口绝对顶上了二子的脑袋!那时候咱们怎么办?继续冲?你还想不想要弟弟了?就算是咱们冲进去了,也抢到了二子,你想把你弟弟吓死吗?再说黄胡子兄弟俩就那么听话让咱们带走二子?第一反应是跟咱们交火,谁伤了谁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我有个打算,你可别怪我没有胆量,关键时刻咱们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他说得很有道理,交火我倒是不怕,我怕的是万一伤了我弟弟……那么刚才在路上的想法应该推翻重新来过了,我问:“你先说你的打算,我考虑一下。”金高把烟头戳在墙缝里,神色坚毅地说:“你把你的枪绑到脚腕子上先藏好,然后咱们就跳进院子,我估计从前面的窗户是不可能进去的,他们一定有了防备,窗户全关着,这个等进了院子咱们再观察,能悄悄的进去那就更好了,咱们可以藏在别的房间等待机会。如果没有这种可能,你就敲门,告诉他你来接弟弟,很有可能黄胡子能把门打开,因为他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了,这一点你可以从他的种种表现上看出来,如果他想闹大了,是不可能那样对待二子的,这几天他根本就没伤害过二子,甚至还不让他弟弟伤害二子。所以我料定,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把门打开,然后让咱们进去跟他谈判,前提是他自己没有危险,主动权在他的手里。我已经想好了,我把我的枪给他,然后咱们两个举着手进去,只要进去了咱们就有机会控制他,我有这个信心!你考虑一下这样行不?”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把枪用一根鞋带固定在了脚腕子上,脑子也随着他的话有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我要自己进去,让他在院子里藏好,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不然我俩全进去了,就全被黄胡子控制起来了,那样没有胜算的把握。我对他说了我的打算,金高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走吧。”

    我走到松井他们蹲的地方,松井他们站了起来,我把手往下压了压,直接靠近了后窗。后窗挂了窗帘,窗帘闪了一点小缝,我歪着脑袋看过去,黄胡子背对着我正在摸牌,嘴里笑着,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黄三叼着烟在催促对面出牌。我看不见对面,可是我能感觉到,我弟弟就坐在黄三的对面。我倒退回来,握了握松井的手:“一会儿很可能我就进去了,外面不要出一点儿声音,万一你看见黄胡子兄弟俩把我控制得很死,你就从这里向他们开枪。”

    松井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远哥放心,我会掌握火候的,其实就是打死他们也没事儿,正当防卫。”

    按说是这么个理儿,可是绝对不可以出人命,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有多说话,拉着金高就走。

    这个院子的院墙很低,是那种很老的土墙,墙头上长满了青草,有些已经黄干枯了。金高的个子几乎还高出了院墙半个脑袋,我推了他一把,微微一笑:“大金,你个子高,你得先把我弄进去。”金高蹲下了身子,我踩着他的肩膀,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一丝声音没有,我踩到的是一片松软的泥土,那上面好象还种了菜。刚在西墙角藏好,金高也跳了进来,一闪身蹿到了我的身边。四周静悄悄的,这一次我真真地听到了我弟弟的声音:“又输了吧?你说好的,这次你再输了就让我哥哥来接我,没办法了,让我哥哥来吧。”黄胡子嘿嘿地笑:“你这小子啊,你说你一个傻子怎么打牌还挺厉害的呢?这他妈哪里是个傻子呀,天才嘛。”黄三的声音很特别,像条刚生下来没几天的哈巴狗:“老二,我现这小子是装的,这根本不是个傻子,他的脑子比我还好使呢。”黄胡子又嘿嘿了一阵,好象下了炕:“操***华佗,他怎么还不回来呢?这他妈都将近九点了……老三,你在家等着,我出去看看,可别让蝴蝶给抓走了……哎,把家伙支棱好了,有什么动静直接开枪,别他妈跟这帮混蛋客气,听见了吗?”我听见一阵套弄枪管的声音:“快点儿回来啊。”好!我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正是一个最佳时机!

    我急急地对金高说:“黄胡子一开门你就把他控制住,我直接进去。”

    金高已经把枪掂在手里了,他的声音也在颤:“别说话!”

    随着一阵开门声,黄胡子手里提着一杆双管猎枪出来了,他像狼那样四下打量,突然跳了回去:“杨远!”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脑子在这一刹那凝固了,下意识地回答道:“是我。”

    金高猛地往前推了我一把:“我跟你一起进去,还按我刚才说的办!”

    来不及多想,我猛吸一口气走到了门口:“二哥,你把门打开,我进去跟你谈谈。”

    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我估计黄胡子兄弟俩在捂我弟弟的嘴巴,我又喊了一声:“二哥,别紧张,我什么都没带。”

    “杨远,”闷了一阵,黄胡子的声音尖利得像鸟叫,“我不想跟你谈,你弟弟也没在这里!你马上离开,我相信你不会办傻事儿!”我突然觉他有些失去控制,我可不能吓着他,我害怕他彻底失控。我顿了顿,用一种舒缓的语气说:“二哥,你千万别考虑多了,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真的是来找你讲和的,你把门打开好不好?要是不相信我,你让老三出来拿枪押着我。”里面又沉默了,金高把猎枪的子弹倒出来,举起空枪刚要说话,门口的灯突然亮了,随即,窗帘也拉开了,黄胡子狰狞的脸贴在窗玻璃上。我快步走到院子中央,把手举得高高的:“二哥,你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黄胡子突然用枪管捣破玻璃,用枪来回指着我和金高,厉声喝道:“把枪丢到地上,身子转回去!”

    我断定他不敢冲我的背后开枪,让金高把枪扔了,依旧举着手,转过了身子。

    后面又没有了声音,接着,灯也关掉了,我弟弟的声音终于爆似的响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才来接我?!”

    我的鼻子一酸,感觉这声音很遥远,我似乎有几十年没有听见我弟弟的声音了……

    黄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一把猎枪在顶着我的后心,也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我弟弟哭了,他哭得很伤心,他在埋怨我不管他了,让他在别人的家里住了好几天。没有好几天吧?我糊涂了,几天了?也许是几年了吧……我被黄三顶着后心往里走:“二子,叔叔跟咱们做游戏呢,一会儿我也加入,咱们一起玩儿。”我弟弟还在哭:“做什么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儿,他们老是骂我傻子……”金高在后面笑:“二子不傻,金高哥哥才傻呢。”黄胡子站到了我的面前:“对不起蝴蝶,我得把你绑起来。”我没有多想,微微一笑:“绑吧,游戏嘛。”

    “金高,还有你。”没等金高笑完一声,黄胡子很麻利地先把金高绑上了,很内行,像绑了个死刑犯。

    “哥哥,咱们还真的是在做游戏?”我弟弟跑了出来,“好玩儿,好玩儿,叔叔,我来绑我哥哥。”

    “二子不会绑,”黄胡子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把将我弟弟扒拉了回去,“蝴蝶,没办法,委屈一下。”

    “没问题,二哥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我知道。”我让开黄三的枪,把身子背了过去。

    我也被绑成了金高那样,黄三把枪放下了,抬脚想踢我,看了黄胡子一眼又把脚收了回去。

    黄胡子惬意地笑了:“哈哈,没想到你远哥也有服软的时候,呵,有点儿意思,二子,给你哥哥倒杯水去。”

    我这才有时间看看我弟弟,他还是那个样子,这让我很放心,莫名地有些感激黄胡子。

    我弟弟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转着圈吹:“别烫着,我哥哥烫着的话就不跟我玩儿了……”

    金高抬腿勾了我弟弟一下:“二子,知道咱们这是玩儿的什么游戏吗?”

    我弟弟好象忘了要喂我水喝,把杯子一放,问黄胡子:“叔叔,咱们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黄胡子摸着下巴笑了:“这你都不知道?王子复仇记呀,很好玩儿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死了黄胡子

    我弟弟转头问金高:“是王子复仇记吗?”

    金高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对,是王子复仇记,到最后谁赢了谁就是王子。:ap.整理\更新快/”

    黄胡子又笑了:“当然我是王子啦,哈哈哈,我会笑到最后的,”把烟蒂弹向黄三,“出门看看,还有没有别人。”

    黄三歪着脖子扑拉下掉进衣领里的烟蒂,撸了一把枪管,搭拉着脸走了出去。

    我弟弟瞪着清澈的眼睛问我:“哥哥,咱们是不是一直在玩儿这个游戏?玩儿到一半的时候你就来了?”我的心一阵难受,好象那里有一只手在一下一下地攥着,我作出一付后悔的表情说:“怪我呀,我出差一天耽误了,要不然我早就来了,那样咱们也就不会输了,你看,现在咱们就输了一局……按说咱们应该把黄叔叔绑上的。”黄胡子好象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哼地一声站了起来:“你他妈又开始嘴硬了是不是?绑你那算是对你客气的,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吗?”我大声地笑:“你这个人很不遵守游戏规则嘛,说好了做游戏的时候不准骂人、上火的,你看看你这个态度,”接着我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二哥,咱们的目的好象都不在这里吧?我输了我给钱,你赢了你拿钱,还非得把事情搞得跟个真情况似的?”黄胡子皱着眉头想了想,冲我弟弟一歪头:“二子,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游戏进行到这个时候,你应该回避一下了,不然咱们就又乱了规则了,等你那个叔叔回来现,又好骂你是个傻子了。”

    “有这个规定吗?”我弟弟认真地看着我,“那样的话咱们就不应该听他的,可别让他给糊弄了。”

    “咳,不听他的能行吗?”金高笑了,“他现在赢了一局,他说了算。”

    “那好,我去那间等着,该喊我进来的时候就喊我进来啊。”我弟弟出去了,摇摇晃晃像只鸭子。

    我冲黄胡子点了一下头:“二哥,我先谢谢你没让二子知道……”

    黄胡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他妈废话,不是说好了等我的电话吗?你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我一脸诚恳地说:“二哥,你不知道我的心情,自己的亲弟弟突然找不着了,我能不着急吗?这一急……”

    “这一急就想跟我玩儿魄力是不是?”黄胡子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水果刀,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手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杨远,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你老老实实的把钱给我,我不难为你弟弟一下,当场把人给你送回去,可是我没想到你又他妈跟我玩小人!好了,我不跟你罗嗦了,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就不想再跟你客气了。钱呢,你还得给我,三十万一个也不能少,至于你嘛,哈哈,我得揍你两下,让你记得什么叫做失去尊严。”

    “黄胡子,我觉得你这样办很没有男人味道,”我说,“现在咱们两个人根本不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在这里打我不但显示不出你是一条好汉来,传出去大家会笑掉大牙的。当然了,现在你说了算,你完全可以打我,我也没有跟你反抗的能力,但是我不太相信你会这么办,我记得当年你在港上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算了,你看着办吧。”

    “**,教育起我来了还?”黄胡子猛地把水果刀扎在炕上,把一只手掌亮了出来,“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不是你杨远的杰作?当初你也同样把我控制得毫无反抗能力,可你曾经想到过你是一条汉子了?没有!你他妈直接用军刺把我的手钉在墙上!我想不想当好汉?你他妈给过我一点儿维持一个男人风度的机会吗?来吧,我手伸过来。”

    “哈哈,黄老二,你很牛逼嘛,”金高站了起来,“你知道蝴蝶当初为什么扎你吗?那是因为你回家拿了枪要跟他拼命!他不那样对待你怎么办?让你杀了他?可是现在呢?现在你把他家的三口人绑了两口,能是一回事儿吗?”

    “我去你妈的!”黄胡子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合着你这意思是我就应该被他杀?我不该反抗吗?”

    “都别激动,”我的脑子一转,“二哥,我认了,你给我松松绑,我把手给你,反抗一下我不是人。”

    “谅你也不敢反抗!”黄胡子一把将我拽反过身去,三两下解开了我的绳索,“别毛楞,你弟弟还在外面,懂吗?”

    “我懂,”我把手平摊在炕上,“来吧二哥,眨一下眼我不是爹娘养的。”

    黄胡子把刀子横在手上,定定地看着我:“我很讲道理的,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一刀。”

    金高扭了一下身子,想要绷开绳索,黄胡子悠然把脸转向了他:“怎么你也想来这么一下?坐好了。”

    金高说不出话来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冲他一笑:“没什么,我只想让二哥消消火。”

    黄胡子乜了我一眼,握着刀子退后了两步:“不行,我还得把你绑起来……操,你到底算个什么人?转过去,我他妈混了这么多年,怎么第一次遇到你这种混蛋呢?”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的手肯定要残废了!我知道此刻我来不及弯下身子拔枪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开枪,因为我弟弟就在外面,也许此刻他正蔽在门口往里看呢。别犹豫了,拼了吧!我趁转身的一刹那,猛地一侧身,撩起后腿瞪在了他的裤裆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刀子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迅把刀子掉转了头,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刀!金高大声喊:“快给我解开绳子!”黄胡子用双手抓着肚子,不相信似的看着我:“你干了什么……”那一瞬我彻底失去了理智,像狮子那样低吼了一声,丢下刀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冲金高喊了一声“压住他!”破门抢了出去,我弟弟正想往里进,我抱着他就冲到了东间,反手把门别上了。刚一转身,后窗就被打开了,松井冲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他端起猎枪就冲黄胡子的脑袋开了一枪,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我看见金高从硝烟里站了起来:“谁让你开枪的?”松井好象也懵了,把猎枪丢在地下茫然地看着我。

    终于还是出事儿了!我动作机械地给金高解开了绳索,无力地冲楞在那里的松井摆了摆手:“赶紧跑。”

    松井什么时候跑的我全记不得了,只记得从窗外又跳进了几个人,全傻楞在飘散的硝烟里。

    我弟弟的哭声在那屋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金高摸了我的肩膀一把,疾步跑到了那屋。

    有一个人想去拣地上的枪,我阻止了他:“别动,那上面有指纹,谁动了谁说不清楚。”

    那几个人楞了一阵,突然说:“远哥,黄三被我们控制起来了,绑在外面。”

    “赶紧把他放了,”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因为我看见黄胡子的脑袋掉了一半,白的红的流了一地,“你们全跑,一个也别回家了……”几个人刚想走,我喊住了他们,“不用跑了,没有你们什么事情,该回家回家,该报案报案,先把自己扑拉干净了。”还想再说点儿什么,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我蹲在黄胡子的头顶上,脑子一下子空了,里面仿佛塞满了棉花……金高在外面喊我:“蝴蝶,走吧,游戏已经结束了,咱们赢了,应该送二子回家了……二子,最后的规则你还得遵守,来,把眼睛闭上,黄叔叔很计较的,别让他挑咱们的毛病。”我这才反应过来不能让我弟弟现这边的情况,连忙关上了门。金高已经捂着我弟弟的眼睛走到了门口,我弟弟像瞎子那样摸着门往外走:“终于还在咱们赢了,我哥哥是王子了……”我想回去把那把水果刀拿走,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这一次我是躲不过去了,人为的消除证据只会对自己不利。借着月光,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什么也没有,我很奇怪,为什么没有血迹呢?低头看了看身上,我的白衬衣上也没有血迹,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我没有给他捅进去?我的心头猛然一抽,转身回了黄胡子躺的地方,灯还在亮着,我掀开了他的T恤,奇怪,没有伤口!我分明看见他用双手抓着肚子在往下弯腰,而且当时我的力量很大……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赫然现他的腰带上有一条火柴棍长短的划痕,很不明显,显然是我的刀子擦过的痕迹。我站起来,大口地喘了一阵气,脑子逐渐清晰,这件事情还有转机,那就是我的责任不大,不管是抓没抓住松井,先致命伤不是我造成的,其次是我在正当防卫,何况我有黄胡子敲诈我的证据。

    两道门我都没有关,就那样昂着头走到了街上。月光如水,我几乎以为这时候天已经亮了。村里的街道没有路灯,几根孤零零的电线杆子杵在荒凉的街道两侧,看上去像是一些没有挂旗的旗杆。枪响的声音好象惊动了几条野狗,不时有尖利的吠声划破夜空。金高站在车旁喊我:“别往前走了,在这儿呐。”我迈着机械的脚步走了过去,我弟弟探出头来冲我打哈欠:“我哥哥真厉害,终于赢了……这次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了。”说着话就趴在车窗上睡着了。

    老七边动车,边回了一下头:“远哥,刚才我听到了一声枪响,是不是……”

    我笑了一声:“什么枪响,我弟弟跟那家的小孩在放炮仗呢。”

    老七很聪明,摇了一下脑袋不问了,我扯了扯金高的衣袖:“把二子先送回家,你跟我去你家。”

    金高摇了摇头:“不行,估计警察很快就找到你家和我家了,送下二子咱们就走,越远越好。”

    不能跑,我不想亡命天涯,我不想让我爹和我弟弟再跟着我遭罪了,我要投案,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把握逃避法律的制裁,尽管我不是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我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可是我明白的是黄胡子在敲诈我,他绑架了我弟弟,我去救我的弟弟,他拿出了水果刀,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我就用脚踹了他的裤裆,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朝他开了枪,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开枪……是呀,松井出手为什么这么狠呢?我没有让他打死黄胡子啊……难道又是李俊海吩咐的他?不会,绝对不会,李俊海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让手下的兄弟替他卖命……那么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松井蒙了,没有目的地乱开枪,这只能是最后一个解释了。先别管他,找个地方清醒一下脑子再说。

    车开进我家胡同的时候,一个黑影站在我家院墙外的黑影里撒尿,我仔细一看是花子,让老七停车,探出头去喊了他一声。花子提着裤子跑了过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家里不用你吗?”我问他,今天有没有别的情况?花子说没有。我估计这几天应该不会生什么了,黄胡子完蛋了,小钱躺在医院里了,孙朝阳也许就在今晚完蛋。我点了点头:“花子,谢谢你,我已经把二子救回来了,你帮金高把他背回家就走吧,有什么事情我再跟你联系。”花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谢天谢地!大家这就放心了,行,我让弟兄们散了吧……远哥,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你的气色很不好。”我说,很顺利,段丰把那事儿办了没有?花子眉飞色舞地说:“办了,那小子彻底成了太监,走路都得扶着墙。”

    花子背上了我弟弟,我嘱咐金高对我爹说我在他家睡一觉,因为事情很多,让他别心事。

    金高说声放心,跟在花子后面进了院子。

    我对老七说:“我这几天可能有点麻烦事儿,这块儿全仗你了。”

    老七拍了拍胸脯:“远哥你放心吧,三个月我不再给你赚辆车钱我就是狗娘养的。”

    我下了车,拍拍他的脸说:“回去睡觉吧。”

    从我家里呼啦一下涌出了不少人,大家唧唧喳喳地说着我弟弟的事情,金高让他们小点声音说话,拱拱手道别,向我这边走来。我害怕大家看见我再跟我罗嗦,直接拐进了旁边的胡同。金高追上来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的口气不容置否:“投案。”

    金高一下子楞住了:“你疯了?”

    我没有回头:“没疯,你也必须去。”

    金高不走:“你***没疯才怪!要去你去,我不能陪你去死!”

    我站住了,用一种沉稳的语气对他说:“大金,先我要告诉你,咱们这不是去送死,这是去保命。让我给你分析一下,如果咱们两个人跑了,会出现什么情况?通缉!为什么?李俊海的那几个人都知道是咱们两个在第一现场,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黄胡子是被谁打死的,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投案了,咱们两个只要一跑警察就会通缉咱们,在没抓到松井之前,你和我是最大的嫌疑犯。刚才我犯糊涂了,我应该拉着大家一起去投案的,因为杀人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我们没有必要慌张。其次,是黄胡子先绑架了我弟弟,而且他还要敲诈我,三十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以说这是一起很大的敲诈勒索案。我们干了什么?我们无非是想办法找到了黄胡子绑架我弟弟的窝点,找到了就应该去救人,在救人期间生了无法预测的事情……这一点咱们三个当事人,不,应该是四个,还有黄三,也许黄三现在也在公安局里……咱们四个人可以互相印证,那就是你和我被黄胡子和黄三绑起来了,而且黄三要拿刀子扎我的手,在这种情况下我奋起反击,踹了他一脚……注意,我没拿刀捅他,刚才我回去看了,那一刀是捅在皮带上的,根本就没扎进去。刚踹了他一脚,松井就从窗外跳进来了,咱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黄胡子就倒下了,然后咱们救了我弟弟就跑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大金,你千万别犯糊涂,即便是咱们在这件事情上有过错,那也没你什么事儿,责任全在我,你不过是出于朋友感情陪我去走了一遭。还有,咱们有黄胡子敲诈我的证据,录音机录下的声音还在你家的桌子上……”

    “蝴蝶,我听说录音是不可以当作证据的。”金高依然忐忑。

    “我也听说不能当绝对证据,但是可以参考的,警察和法官不会听不出来黄胡子的声音。”

    “算了,你我都不懂法,要不去找找胡四再说?”

    “来不及了,说不定警察正在到处抓咱们,咱们必须在他们没抓到咱们之前先去投案,不然性质就变了。”

    “那……”金高还在犹豫,“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儿怎么办,全丢下?”

    “不丢也没有办法了,”我拉起他就走,“马上走,就到前面这个派出所,先投了案再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俊海失手

    刚走了两步,金高悄没声息地站住了:“蝴蝶,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了。:ap;文字版()”

    我的脑子又乱了:“你到底是什么了?你以为警察一辈子都抓不着你吗?”

    金高倚在墙根上,喃喃地说:“我的枪还放在刘各庄……我家里也有把枪,这叫私藏枪支……”

    他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我,对,不能让警察现我们是带着枪去的!怎么办?回去拿肯定是不行了,只有最后一条办法,让金高立刻跑回市场把我的枪销毁,然后让他出去躲着,只要暂时抓不到他,我完全可以把落在院子里的那把枪赖到黄胡子和黄三的头上,兴许将来有了转机,金高会没事儿的,只要金高还在外面,我的生意就可以支撑下去,那样即便是我被判了几年我也不怕,出来以后我还有机会重新来过!我用力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别回刘各庄,现在刘各庄一定被警察包围了,你马上回市场打开我的保险柜把那把枪藏起来,那里面还有三万块钱,你带上远走高飞,我这面你就不用管了,我不会出事儿的……好了,不罗嗦了,马上走!”金高迟疑着:“我应该回刘各庄,那把枪不好解释。”我急了,猛地踹了他一脚:“想死你就回去,听我的,快走!”金高转身跑了两步,又猛然折了回来,一把抱住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挣脱开他,大步走进了胡同深处,金高终于喊出声来:“蝴蝶,你多保重!”

    我站在胡同里最黑暗的地方,看着他壮硕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胡同尽头,蹲下身子把绑在脚腕子上的枪解下来,一把**了旁边的一堆垃圾里。站起来拍打了两下手,拽出大哥大,快地拨通了胡四的电话,胡四好象是在喝酒,我简单把刚才生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胡四啊了一声,高声喊:“你想得很对,马上投案!后面的事情有我,快去!”我挂了电话,刚想给李俊海打电话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如果还没开始的话就放弃,大哥大就响了,正是李俊海的号码,我直接接了起来,李俊海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蝴蝶,失手了……孙朝阳受了伤,是刘三开的枪……他跑了,汤勇突然出现了,把春明的腿打伤了,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先让刘三跑了,我现在跟天顺在一起,怎么办?”

    我站不住了,溜着墙根坐在了地上:“别慌张,你不能在济南给春明看病,去别的地方。让五子送你们。”

    李俊海几乎哭了:“杨远,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就是在送春明去别的地方……春明,坚持住。”

    我瞪着眼睛看天,天依旧那么明亮,大片的星星连在一起让我想起了五子歌厅门口挂的满天星彩灯。

    “远哥,我是春明,”春明的声音很沉稳,“真他妈想不到,胳膊上的伤还没好,腿又受伤了,**。”

    “还能坚持吗?能坚持就再跑个远一点儿的地方。”

    “让蝴蝶别乱叨叨了,”是五子的声音,“让他放心,这儿有我。”

    “杨远,你估计这事儿……”李俊海的嗓子在颤抖,可是我没有听出来很慌乱,“你估计这事儿能有什么后果?”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孙朝阳就这么点好处,他不敢报案,你先稳住,回来再说。”

    李俊海的嗓子还在颤抖:“我很担心……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我不能再跟他罗嗦了,该死该活先这样吧:“俊海,我这边也出麻烦了……”

    李俊海似乎不相信:“不会吧?‘口子’不是很正吗?”

    “是很正,”我突然有了想要“化验”他一下的意思,“有人开枪把黄胡子打死了。”

    “真的?”李俊海的声音又带了哭声,这让我听起来很不舒服,“谁开的枪?你带别的兄弟去了吗?”

    “没有,”我根本听不出来李俊海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潜意识里感觉他并不紧张,“是松井干的。”

    “***,这不是惹了大麻烦了嘛!他在哪里?我他妈回去就劈了他!”

    “我让他跑了,”我已经走到了胡同口的亮处,派出所就在西侧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我在投案的路上。”

    “别神经!”李俊海陡然提高了声音,“赶紧跑,去了你就出不来啦……”

    “好了,我看见警车了,”一辆警车正呜呜叫着开出了派出所,“俊海,孙朝阳这边我帮不上忙了,你保重。”

    警车离我将近三十米的时候,我高举着双手跑到了路中间,警车想绕过我,我横着身子挡住了,高声喊:“我要投案!”开车的警察可能是以为我是个醉汉,停下车冲我嚷了一嗓子:“你说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投案,车门哗地打开了,从车上冲下了三个警察:“叫什么名字?”我回答,我叫杨远。一个警察猛扑过来:“找的就是你!”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镇静地说了一声:“我是投案的,不是你抓我的,你不要搞错了。”三个警察什么话也没说,扭着我就押上了警车。在车上,一个警察冲我笑了笑:“小子,你很聪明。”我不想跟他说什么,把手往上举了举:“戴上铐子吧。”那个警察又笑了:“一看你这个做派就不是第一次跟我们打教导,先不给你戴,审问完了再说。”

    不到五秒钟我就蹲在了派出所审问室的桌子下面,我竟然一点儿紧张的情绪都没有,甚至感觉很轻松。时间不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花白头的老警察,盯着我看了一阵,附下身子跟押我进来的那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用脚尖勾了勾我的屁股:“不用蹲了,起来坐着。”随手拉过一张椅子,“你就是杨远吗?”我点了点头,老警察也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不然你这回麻烦可就大了。”说完,坐到了我的对面,“登记一下,一会儿跟我走。”我知道这是要押我去更高一级的地方,笑了笑:“看来还是很麻烦,好,只要你们承认我是投案自的,随便到哪里我都配合。”

    “这是肯定的,你的确是投案自的,”老警察用一支圆珠笔点着桌子说,“但你的事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我笑道,“我其实是一个受害者。”

    “是不是受害者现在谁说了也不算,”老警察摊开了笔录,“姓名?”

    “杨远。”

    “籍贯?”

    “山东……”

    “民族?”

    “汉族。”

    “出生日期?”

    “1966年7月27日。”

    “文化程度?”

    “初中。”

    “……”

    十分钟结束,老警察让我在那张笔录上按了一个手印,指着我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说:“这玩意儿是你的?”

    我点了点头,老警察好象骂了我一句什么,接着说:“现在的犯罪分子都玩儿高科技了,设备比警察还先进。”

    我无语,这倒是真的,那年头全港上有几个大哥大确实能够数得过来。

    坐在我对面的年轻警察把大哥大给我装到一个塑料袋子里,然后指了指我的裤带:“这个也得抽出来。”

    我感觉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了1983年……两只耳朵开始蜂鸣,动作也缓慢了起来,裤带、鞋带、手表全都装进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老警察把我的双手捏在一起,轻轻将一付黄色的手铐卡在了我的手上,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一笑:“杨远,你的外号叫蝴蝶,有过一次劳改经历,我很了解你,无论你前几年在监狱里,还是这几年在社会上……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分量,呵呵,走吧,到你该去的地方先考虑问题,明天咱俩开始正式对阵。”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我不应该投案,我应该跟金高一起浪迹天涯!

    外面有一辆警车早在等着我了,我没等抬腿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上去,估计那姿势很狼狈。

    车开得很快,印象中大概也就是三分钟车就停住了,还是那座曾经让我恐惧的黄色大楼,市公安局。

    老警察昂阔步地在前面走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个警察捏着,别别扭扭地跟在后面,这让我感觉很屈辱,这样的感觉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豪迈极了,甚至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将来——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是一个真正玩社会的人了,我在这里面镀了金,从此以后谁也不会小瞧我了,将来我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大哥……折腾了几年,我几乎达到了大哥的地位,可是我现在是什么呢?昔日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优越感与不可一世的狂傲,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刷地一下荡然无存……身边两个身材矮小的警察夹着我,让我感觉我就像一根枯萎的青草,再也找不回一个小时以前的那种自信与桀骜。我将如何度过那些即将面临的事情呢?我到底都做过什么?我的脑子刚刚开始转动,竟然像上紧了的条突然断了那样,哗啦一下散开了……拉**倒吧,你这个膘子,这一次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你休想怨恨任何人!

    一行四人拐过熟悉的椭圆型正门,前面就是预审科幽深的走廊了,随着即将到来的审讯,我的脑子又开始了艰难的转动……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这一步?那么谁来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确的呢?我幻想着自己跟金高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在一个不知名的城市里遇见了小杰和常青,我们四个人会合了,然后是一片刀光剑影……我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见自己被抓住了,背后插着一支亡命牌,上面的字迹很模糊,我只看清楚了那个血红的叉叉……感觉脊背被人推了一下,我打了一个激灵,老警察站在一个房间里面冲我喊了一声:“磨蹭什么?进来!”

    里面已经坐了一个胖乎乎的警察,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几年以前他曾经审理过我的案子,就是那个我前面说过的胖警察。我冲他笑了笑,挪动了两下脚步,进来,蹲在了门口。胖警察站了起来,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习惯——绕着我转圈儿:“杨远,没想到吧,三转两转,你又转回来了,巧了,还是我审理你,哈哈,咱哥儿俩真有缘分啊。”

    老警察坐到了我的对面:“杨远,你知道吗?我和刘科长亲自审问你,这就证明你的案子不小。”

    原来胖警察当了科长,我抬起头来:“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杨远了,我只知道我没有犯法。”

    胖警察还在转:“你小子的脾气还是那个熊样,犯没犯法是你说了算的吗?”

    我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不是我打死的,黄胡子敲诈我,我去找他……”

    胖警察打断了我:“你先别跟我解释这些事情,今晚我也不想审问你,咱们只是见个面,审问你有的是时间。”

    这我早有预料,因为他们会以为我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他们想要调查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再审问我。可是我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那样会使他们先入为主,我必须先让他们知道我没有杀人,然后再强调我的理由。我直接说:“我既然是来投案的,你们就应该先听我说明我投案的理由,甚至我用投案这个词都不应该,我应该算做是报案……”

    “哈哈,我真服了你,”胖警察终于停止了转圈儿,“报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劳改学精了这是?”

    “这跟劳改有什么关系?”我豁出去了,大声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老警察啪地一拍桌子,“你怀揣凶器闯入民宅,死者尸骨未寒,你竟然成了受害者?”

    “大叔,你的概念有问题,你还没有审问就知道我怀揣了凶器?什么死者?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老警察忽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我的话就跟了上去:“法律我懂,你这是诱供。”

    老警察扫视着我,突然笑了:“你还知道什么是诱供?不简单,不简单,你来告诉我,刚才我哪句话牵扯诱供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在没有开始调查之前,审问者不可以直接认定被审问者犯了什么罪行。

    正在想用什么话来对付他,门被推开了,一个警察走到胖警察身边耳语了几句,胖警察清了清嗓子,对老警察说:“李科长,你先带他去看守所,先办个行政拘留,”转向我说,“杨远我告诉你,犯了法就别想轻易逃脱法律的制裁,这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好好考虑你所犯的罪行,争取一个好的态度,这样在量刑上会有好处。”

    我明白,只要让我进了看守所我就很难再出去了,很快就会转为刑事拘留,然后……我不敢想下去了。

    来押我的是两个穿橄榄绿的武警,他们没捏我的胳膊,而是用枪指着我,让我跟在老警察的后面出了审讯室。

    我走的依然是上次走过的那段路程,刚拐出这座大楼我就闻见了那股熟悉的马廊味道。

    当班的是白所,他似乎认出了我,我刚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弹簧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是不是杨远?”

    我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白所,是我,我对不起你对我的谆谆教诲,这不又回来了?”

    白所是个很开通的人,一把拉起了刚刚蹲下的我:“别蹲了别蹲了,我知道你不会惹事儿的,又怎么了这是?”

    老警察哼了一声:“白所总是那么多心事,先给他登记完了你们再聊。”

    白所忙不迭地摊开花名册,边掏钢笔边说:“就是就是,老李,你说你说。”

    很简单,跟我上次一样,也是走了一下过场。

    老警察临走的时候摸了我的胳膊一把:“杨远,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早一天坦白早一天利索。”

    我冲他摊了摊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没犯罪,你可能要失望了。”

    老警察反着手朝我挥了挥:“我没有那个癖好,我的任务是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

    白所跟了出去:“老李放心,我了解杨远,人还不错……唉,这个老李,他总是不喜欢听我说话。”蹒跚走回来问我:“带铺盖来了吗?”我摇了摇头:“这集赶得急促,没来得及。”白所回屋给我卸了手铐,从墙上摘下那盘硕大的钥匙,说声“走吧”,摇摇晃晃地走在了前面。他斜着身子往南边走,我知道,我将被分配到南走廊里的大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痛打阎八爷

    惊心动魄!我的手心在出汗,我几乎都不敢看杨远了。小说ap.文字版()杨远斜着眼睛乜了我一眼:“有点儿意思吧?”

    我咬了咬牙:“远哥,终于到了你第二次进监狱的故事了,我怎么感觉心里挺难受的呢?”

    杨远淡然一笑:“难受吗?那是肯定的了,我他妈太冤枉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冤枉是指投案自还是指别的,胡乱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够冤枉的。”

    杨远抬了抬胳膊,我知道他的胳膊又麻了,因为在讲这些事儿的时候,他的肩膀一直是耸着的。

    “远哥,这次你判了多少年?”我边给他揉着肩膀边问。

    “五年,可是我又提前出来了,哈哈。”杨远似乎很不在乎这事儿,“出来以后我还是我,没有什么改变。”

    “太好了,这就证明你的朋友们一直在帮你维持着生意。”我真替他高兴。

    “维持他妈了个逼呀……”杨远哧了一下鼻子,“出去以后我成了穷光蛋,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搞的?”我一下子预感到是李俊海霸占了杨远的生意。

    杨远好象感觉很舒服,惬意地抖了抖肩膀:“兄弟你行,这次我要是活着回去,我就让你跟在我的身边。”

    我没有想那么远,因为我相信,即便是他逃过一死,他也不会那么快就重新回到社会上去的。

    杨远闭了一阵眼睛,忽然直起了身子:“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问你出去以后为什么一下子成了穷光蛋?杨远又沉默了,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只吃两顿饭,晚饭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吃完了。杨远还是不大吃东西,看着他结实的胸脯,我怀疑他有什么特异功能,我比他瘦了许多,可是我仍然感到饿,他怎么吃那么点儿东西还这样壮实呢?想问问又忍下了,我怕他怀疑我想吃他的猪大油,他依旧在吃饭的时候从那个瓶子里面挖一勺猪大油搅在菜里,从来不给我,在这点儿上他像个土财主,一点儿也没有大哥的意思。傍晚的时候很闷热,似乎不像是秋末的季节,闷热得连好长时间不见的蚊子都出来了。有一只喝饱了血的蚊子艰难地绕在杨远的头顶,好象要落在他铁青的头皮上,杨远听见了它嗡嗡的声音,晃了几下脑袋,它照旧在他的头顶上转圈儿,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横。我跪起来,一把将它拍在手心里,它喝得太饱了,手心里的那滴蚊子血呈喷溅状往四周展开,犹如一棵百年老树裸露在地面上的根须。

    杨远自言自语似的骂了几句什么,歪着脑袋打开了盹,隔壁阎坤的门被打开了,我听见管理员在喊他提审。

    阎坤经过我们的号子的时候,嚷了一声:“远哥,我快要判了,起诉书已经了。”

    杨远没睁眼,扯着嗓子喊:“恭喜你啊八爷。”

    管理员用钥匙砸了一下门:“不许说话!”

    杨远还是不睁眼:“不说话的那是哑巴。”

    走廊上传来阎坤的声音:“我说话怎么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号里,我都要变成哑巴了,练习一下说话就不可以了?”管理员在大声呵斥他,你想练习回家练习去,这里是专政机关,既然你进来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阎坤好象是在特意逗引管理员跟他说话,一直念念叨叨,直到我听不见了。其实我很理解阎坤的心情,前几天我一个人在这间号子里的时候,寂寞得要死,有时候甚至想,窗外哪怕飞进来一只苍蝇,我也可以把它抓在手里玩儿上一阵解解闷啊。我把脑袋转向窗口,靠近窗口的那几根树枝干巴得像几根阴毛,一片树叶也没有,落日的余晖在这几根阴毛和窗台上漂浮。一个吊死鬼在窗外随风晃悠着,我站起来伸出手去够,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回来拿了一双筷子,像夹花生米那样去夹它,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我踩到了被子上……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正专心致志地够着,门口突然一声大喝:“找死啊你?!”我差点儿晕死在墙角,门上的小窗口赫然贴着管理员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出来,提审!”

    坐在值班室里,管理员破天荒地给我卷了一根旱烟:“最近杨远有什么动向?”

    我装做很诚恳的样子,仰着脸说:“我正想报告政府呢,他整天给我灌输那套哥们儿义气的资产阶级思想。”

    管理员哼了一声:“他是怎么灌输的?”

    我想了想,开口说:“他说他是个黑社会老大,手下不少兄弟全听他的,不听他的他就打人……”

    “好了好了,这些不需要你说,”管理员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他提没提抢劫押运车的事儿?”

    “没提,”我说的是实话,还早着呢,故事还没进行到那一步,“他只提了有个叫松井的打死了一个叫黄胡子的。”

    “这我知道,”管理员诱导我,“后来呢?就是他再一次出狱以后的事情呢?”

    “他还没开始说这些事情,”我顺着他说,“刚刚讲到他第二次进去的事儿呢,后面的还没开始讲。”

    “不错,很有成绩,”管理员给我点上灭了的旱烟,“抓紧时间让他说后面的,你快要判了,争取快一点立功。”

    我的心又一次动摇了,我该不该听从管理员的指挥呢?也许杨远真的能跟我透露一些警察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揭了他,我是否可以得到政府的宽大处理呢?几天来我与杨远的分分秒秒风一般掠过我的脑际……我不能干这样的事情,为了少判几年出卖一个拿我当好兄弟的人,不能,坚决不能!这几天我跟杨远学了不少做人的道理,他说过的话已经溶进了我的血液当中,我应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起码应该不伤害朋友,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几口把旱烟抽完了,抬头对管理员说:“大叔你放心,只要我还呆在那里,我就有办法让他说。”

    “还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就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别的困难倒是没有,我就是想让我妈来看看我,哪怕给我送几件过冬的衣服。”

    “这个嘛……”管理员很为难,“按规定看守所是不允许接见的,你们家的电话又没人接……”

    “派个人去一趟不行吗?”我着急了,“我也想知道我妈的身体怎么样了,也好减轻思想负担啊。”

    管理员沉吟了半晌,站起来说:“你回去等着吧,我尽量给你安排,记着,别随便跟阎坤搭话。”

    我知道阎坤极有可能也是他们安插在那里的钉子,我是不会跟他随便说话的,我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出门的时候,我突然现阎坤蹲在侧面的一个墙根下抽烟,满面愁容,烟雾几乎包住了他。

    南走廊开始放茅了,人声嘈杂,一阵夹杂在吵闹声里的脚镣声格外刺耳,我不禁倒头看去,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中年人提着拴脚镣的绳子一拖一拖地横着往这边走。李俊海?这个人一定就是李俊海了!我跟在管理员后面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目光一直在盯着这位传说中的杂碎看。他的身体要比杨远强壮很多,个头也比杨远高了将近一个脑袋,可是形象要比杨远差了许多,他看上去很丑,脸几乎是平的,脖子跟脸一样宽,眼睛像是被刀子割开的两条缝,从那里面射出阴郁的光芒。他的嘴巴一直在冷笑,这样的感觉令人异常不爽,因为我从里面看不出一点儿杨远那样的自信与阳刚,看出来的全是仇恨与恐惧,甚至还有一丝茫然。他似乎也看见我在盯着他看,两条细缝似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目光像两支箭般射向我:“伙计,你是不是跟杨远住了一个号儿里?”我不敢回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竟然没命地跳了起来。李俊海等了我一会儿,见我只管倒头看他不说话,突然哈哈笑了:“回去告诉杨远,我挺想他的。”

    “李俊海,谁让你乱晃荡的?滚回去放茅!”管理员跑了过去,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

    “我跟他们一样吗?”李俊海举了举“捧子”,“一个快要死的人不应该享受享受短暂的自由吗?”

    “我告诉你,你从‘一看’学来的那套本事在我这里不管用!滚回去。”

    “你得讲道理啊大哥,**都说要治病救人,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呢,你是怎么贯彻**指示的?”

    “来人!”管理员彻底让他逗引火了,大声招呼站在旁边的武警,“把他押回去!”

    “哈哈哈哈,真他妈有意思!虎落平阳被犬欺呀,”他晃开前来拉他的武警,迈着骑马的步子哗啦哗啦地往回走,走着走着竟然唱上了,应该承认,他唱得真不错,韵味十足,“我本是窝龙岗散淡的人,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回到号子,杨远在用报纸叠纸牌,我坐到了他的对面:“远哥,刚才我看见李俊海了。”

    杨远扫了我一眼:“你认识他?”

    我笑了:“你整天跟我描述他的长相,我再不认识他那我就真成膘子了。”

    杨远把纸牌划拉到一边,目光变得很严肃:“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我说:“大嘴巴,小眼睛,脸是平的,个子比你高,一条胳膊只剩了上边的那一块,对不对?”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他是什么表情?身上也是手铐脚镣齐备吗?”

    “表情很不好说,咱们现在的表情都差不多,他好象比咱们多了一点儿忧虑……跟你的装备一样。”

    “那就对了,”杨远颓然往后一倚,“命运都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他一定会死,我有这个预感。”

    “他该死,这个人太坏了,他不死谁死?”后面的“难道你死”我没敢说出来,猛地打住了。

    杨远猛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要狠狠地叹息一声,可是他把这口气在胸膛里憋了很长时候,慢慢吐了出来:“兄弟,李俊海也不是天生的坏人,在我第二次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帮助过我,这次是真心的,我确定,直到死我也得感谢他,可是他真的在后来很坏,坏得都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属于人类……我说的这个后来不是指我第二次出去的那个后来,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很坏了……他一直在‘掂对’我,而我竟然傻到没有防备,我曾经无数次的分析过,我这位把兄弟到底是不是在害我,我身边的兄弟也时刻在提醒我,可是我……**他***,想起来我这心里就毛!第二次回来是因为他,第三次回来也是因为他……操,也不全是,全赶他妈一块儿去了,很复杂,很复杂,我继续跟你讲吧。”

    “远哥,这次别讲外面那些事情了,我听得很糊涂,讲你怎么打的劳改好不好?这个我喜欢听。”

    “是啊,应该讲劳改的事情了,哈哈,”杨远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这种人很适合劳改,真的。”

    “听这意思,你这次的劳改打得很顺利?”

    “顺利倒是谈不上,顺心那倒是真的,好玩儿极了,在外面跟孙朝阳、李俊海他们斗,在里面跟小广斗上了。”

    “小广一直误会你吗?”

    “他误会他妈了个逼,他是故意制造混乱,他想弄乱了我的脑子……这个混蛋,跟他妈李俊海也差不多。”

    “不会吧?”我吃了一惊,“我听你前面说的,他好象不是个很坏的人啊。”

    杨远轻蔑地翻了一个眼皮:“应该承认他不是个坏人,可是他太记仇了,简直不是汉子。”

    你还不允许人家记仇嘛,你把人家砍了这应该是真的吧,这事儿谁也记仇,我笑道:“你先讲,我不作评论。”

    杨远摸了我的脸一把:“你小子挺大胆啊,现在敢跟我平起平坐了,呵呵,听着啊,我开始了。”

    “放茅!”杨远刚取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讲,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姓曹的管理员站在门口招呼道。

    “兄弟,你还得辛苦一下,扶着我,我走不动。”杨远用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杨远啊,你可真会装啊,”曹所撇了撇嘴巴,“得,先装着吧,有你装不出来的时候。”

    “说我装我就装吧,”杨远哼哼唧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兄弟,咱们走,憋死我了。”

    我架着他进了厕所,曹所站在走廊头上喊了一声:“快点儿啊!”阎坤突然从厕所里冒出头来嘟囔了一句:“快你妈个逼快?我还没跟我哥哥见个面呢。”说着冲倚在门框上的杨远呲了呲牙,“远哥,想死我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呢。”杨远把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冲我一歪头:“你回号子把马桶拿来刷刷。”我知道他想单独跟阎坤说几句话,转身就走,曹所问我回来干什么,我说回来拿马桶,曹所骂了一声,坐到走廊头上的椅子上不管我了。我在号子里磨蹭了一阵,听见曹所又在催促,连忙搬着马桶奔了厕所。刚接近厕所,人还没走进去,我就听见了杨远的低吼声:“你***跟我玩儿这些指东打西的把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阎坤没有一丝声音,这一定是杨远在训斥阎坤。我不自觉地就把脑袋伸了进去,赫然现杨远用手铐勒在阎坤的脖子上,阎坤的两只手扎煞在下面,他好象不敢去拉杨远的手,脸上全是血迹,两条腿不停地蹬面前的水池子,感觉像是在上吊又后悔,可是已经晚了的样子。

    杨远一倒头看见我楞在门口,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阎八爷又皮紧了,我在给他松松呢。”

    阎坤终于喘了一口气,咕咚倒出了门口,两条腿还在厕所里面扑腾。

    走廊头上传来曹所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在打架?”

    杨远走了出去,冲曹所的方向嚷了一嗓子:“没事儿,阎八爷让尿憋昏过去了,你看,他一脑袋撞在水池子上,哈哈,谁敢打架?不要命了他?”转回头,冷眼看着四爪朝天躺在地上的阎坤,“记住,在哪里我也不允许你装逼。”

    曹所提着电棍跑来想去抽杨远,杨远笑了笑:“别动手啊,你还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躺在这里的呢。”

    曹所踢了满脸是血的阎坤一脚:“是不是杨远打你了?”

    阎坤在嘴巴里像含着一根滚烫的**:“不……不是,我碰在门框上了,他,他没……没打我。”

    杨远横着身子走了几步,又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走吧,阎八爷老了,撒泡尿也能磕倒。”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守所第一夜

    回号子刚坐下,隔壁就响起了阎坤压抑的抽泣,杨远皱着眉头骂了一声:“就这德行还八爷?操***。(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

    我想问问刚才杨远是怎么收拾阎坤的,张了一半嘴又憋回去了,这时候多嘴不好。

    杨远抓起盛满凉开水的茶缸子喝了一气,摸摸嘴巴笑了笑:“很痛快,呵呵,咱们接着来?”

    我点了点头:“开始。”

    杨远再次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个看守所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跟着白所在一个大号门口站住了,白所回头嘱咐我道:“少跟他们搀和,尤其是应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现在不是严打的时候了,监规纪律很严格的,你要是违反了,我照样收拾你。”我笑了笑:“白所放心,别人不欺负我我是永远不会欺负别人的……哎,段所还在这里上班吗?”白所说:“是啊,明年他就退休了,你这小子啊,要是让他知道你又回来了,他该多伤心啊……好了,进去吧。”白所打开了厚重的铁门,把我往前一推:“大家给这位新来的让个地方,以后他就是你们这个监号里的人了,”指着一个白胖的中年汉子说,“王千里,掌握着点儿啊,不许欺负新收人员。”那个叫王千里的人站起来跟我握了一下手,冲白所做了个鬼脸:“哪能呢?我这个号子都是老实人。”

    白所一走,王千里的脸立马搭拉下来,退回他躺的地方坐下,用一根手指冲我勾了勾:“过来。”

    这套把戏我很烦,我不想听他的,就那么站在门口盯着他看。

    王千里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人,嘴里咦咦连声:“碰着个吃生米的了,喊你过来你没听见吗?”

    旁边有几个没睡觉的一齐坐了起来:“膘子,喊你呢,你他妈是个哑巴?赶紧给大哥下跪。”

    操,有这么白胖的大哥嘛,我站着没动:“我从来不给别人下跪,有什么事儿就说。”

    王千里又咦了一声:“你很亡命是吧?那好,我过去,”说着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肚子,肚子上歪歪扭扭地文了一只比公鸡还难看的老鹰,他好象觉得自己的文身很威猛,一下一下地鼓着肚子,“哥们儿,知道老子是谁吗?”我边往门边靠边说:“你是谁?我好象不认识你,别打架呀,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坐着的那几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在我的旁边围成了一个扇形。不好,这个眼前亏说不定要吃,我灵机一动,冲正往前逼近的王千里笑了笑:“爷们儿,先别着急,让我也凉快凉快。”王千里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冷不丁站住了,我一把脱掉了衣服:“呵呵,我这个文身比你那个好看吧?”旁边一个黑大个猛地拉了王千里一把,瞪着我问:“朋友,你是哪里的?”我知道自己这一下子起了作用,没准儿他听说过我,我微微一笑:“住的不远,就在附近。”

    “你是蝴蝶?”黑大个不相信似的倒退了一步。

    “我叫杨远。”我故意把声音放低沉了一些,这样很有效果,我以前曾经用这种声音吓跑过一群人。

    “真的?”黑大个往前走了两步,“你认识金高吗?你以前是不是跟金高同案?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做生意?”

    “是的,我跟他关系不错。”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了,这是金高多年没见的朋友。

    “**!还真的是你……”黑大个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买卖不是做得挺好吗,怎么进来了?”

    我撒开他的手,冲互相打量的这帮人扫了一眼:“先慢说话,让兄弟们都坐下,这种架势不好看。”

    黑大个回头对王千里说:“王哥,蝴蝶是港上一流的大哥,你看?”

    王千里看看黑大个再看看我,好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说过听说过,缘分啊这是……”

    黑大个张开双臂把大家挡回了各自的床位,拉我坐在他的旁边,冲王千里笑道:“蝴蝶有个七八年没见过这种阵势了,呵呵,王哥,让蝴蝶靠着我睡吧?”王千里似乎是想扎起他号老大的架势来,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大家说呢?”我现旁边全是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好象有的听说过我,有的什么也不知道,一齐跟着嚷嚷,社会上的大哥当然不能慢待了,我们听王哥的。这让我很不舒服,就这种大白胖子还装老大呀,一拳就把他砸回原形去了,可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想跟他别扭,再说,一个破监号里的老大有什么可争的?拉倒吧,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了,我还有正事儿要办呢……没等王千里话,我直接坐到了靠近马桶的位置:“王哥,无所谓,我睡这里也行。”

    王千里这下子慌了,一步抢过来拉起了我:“蝴蝶你这是干什么?睡到前面来,排在我后面。”

    因为黑大个的床位在中间,我想跟他先聊聊,所以我笑了笑:“我还是靠着那伙计吧。”

    王千里尴尬地摸了一把脸:“也好,先这么睡着,不习惯的话明天再换。”

    那几个好象听说过我的小孩一齐爬了过来:“大哥,你真的是蝴蝶吗?好家伙,你果然猛。”

    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奉承我,冲他们抱了抱拳:“弟兄们都睡吧,明天咱们再聊,我也困了。”

    那帮小孩不想散去,唧唧喳喳地问这问那,王千里火了:“睡觉睡觉,妈的。”这话我听出了嫉妒。

    等大家都躺下了,我围着黑大个的毯子问他跟金高是什么关系?黑大个说,他叫张洪武,是金高在食品厂时候的同事,83年以前他们俩都在厂宿舍住着,晚上想喝酒没有酒肴,就经常骑着自行车跑到郊区去偷鸡回来炖着下酒。年金高因为和我一起把小广砍了,进了监狱,他就没知心的朋友玩儿了,自己在社会上瞎晃荡。后来认识了关凯,跟着关凯混了一阵,后来关凯也进来了,他又没地方玩儿了。86年的时候开始在火车上“滚大个儿”,年底判了两年,刚出去没有几天又开始“跑车”,昨天刚进来的。我问他,从83年以后你就再也没见着金高吗?张洪武说,去年在路上碰见过金高,金高达了,拿着大哥大,小头梳得倍儿亮,他就没有信心跟着金高玩儿了,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唉,我当时正需要人手,你跟金高一说,去我那里多好?”我送了个干巴人情。

    “金高提过这事儿,我哪好意思的?”张洪武叹了一口气,“没有当年的那种感情了。”

    “也是,这事儿我理解,”我安慰他道,“其实干什么都不容易,你看我这不是又进来了吗?”

    “金高呢?”张洪武换了一个话题。

    “说来话长啊……”我不愿意提这事儿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说点儿别的吧。”

    沉默了一阵,张洪武偷眼乜了王千里一眼:“看见那个傻逼了吗?操他妈很扯淡啊……你知道不知道,昨天上午我来的时候被他好一顿‘诈厉’,***这要是在外面我能不能三拳打死他?这个人太坏了。”我笑了笑:“这种人到处都有,别跟他计较,咱们也不是一辈子都在一起,互相让一让就过去了。”张洪武的眼睛开始充血:“蝴蝶,我不知道咱们俩谁大,以后我就叫你蝴蝶算了……你不知道,他‘诈厉’人就罢了,谁也不是没进来过,刚进来大家都不认识,‘诈厉’一把就诈厉一把,可是没他这么办的吧?‘滚’大家的饭吃,还他妈嚷嚷着他的肚子大!谁的肚子小?在这个**地方谁都吃不饱,凭什么得让他混得肚儿圆?”这话我开始有些生气了,我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别人,尤其在这种场合抢别人的“救命饭”,我皱着眉头问他:“你看见他‘滚’饭了吗?”张洪武忿忿地咬了咬牙:“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明天亲自看,估计你的饭他是不敢‘滚’的,别人的他照样‘滚’,没看见他胖成什么样了吗?在这个**地方有几个胖子?”我坚定了想把他砸下去的决心,操他妈,砸他简直太简单了,只要我出手,这个号子里的大部分人是不会,也不敢管的,所长要是管,我就让大家列一列他的“罪行”!就这么办了,明天就收拾他!我微笑着倚到了墙上:“洪武,这事儿你不要管了,我来收拾他,你只负责把他的嫡系控制住就可以了。”“用你干什么?”张洪武哼了一声,“我来,你偏向我,别人敢反动,你咋呼一声就可以了,我能看出来你的威力,只要你一咋呼谁也没有胆量跟你对着来。”我想了想,嘿嘿笑了:“洪武,你果然是金高的好朋友,你们俩一个德行,好,就这么定了。”

    “蝴蝶,上次你是在哪里打的劳改?”张洪武的话很多,这一点跟金高不一样。

    “在当地,三车间,干保养床子的活儿,你呢?”

    “我在潍北。”

    “这是哪一年的事情?”

    “85年年底到87年1o月份。”

    “哦,呵,我还以为是严打以前呢,严打以前我有几个朋友也在潍北劳改,你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你的朋友肯定都是猛将,说不定我还认识……不,我还听说过他们呢。”

    这也有可能,我问:“你听说过济南的涛哥吗,他当时在你们那里挖过黄河大坝。”

    张洪武猛地转过了头:“涛哥?我不但听说过他,我还亲眼见过他呢,是不是三十来岁?长得挺凶的?”

    我点了点头:“是啊,你在哪里见过他?”

    张洪武张口就来:“我们组有个济南伙计叫徐金刚,我是跟他一天出狱的,涛哥带着三十几个兄弟去接的他。”

    徐金刚?**,那不是五子嘛,我忍不住笑了:“哈哈,你跟徐金刚在一个组?”

    张洪武嘬了一下牙花子:“对,外号叫五子,人不错,就是有些油嘴滑舌的。”

    接下来张洪武对我讲了一段五子的笑话。有一次他们组去收割麦子,歇息的时候五子坐到一个抽水机上,抽水机开着,直扑腾,五子的**就被扑腾硬了。也巧了,警戒线外面走过来几个扛着镰刀锄头的女人,五子彻底熬不住了,把**掏出来,边套弄着边朝她们喊,大姐、大娘、大婶子们,卖**啦,便宜,打不高兴你们,一分钱不要啦!一个大姐不高兴了,跑到队长休息的地方报告了队长,队长赶来的时候,五子已经套弄得差不多了,嗷嗷叫,队长提着镰刀就过去了,非要把五子劁了不可。五子躺在麦茬上,一根**冲天放炮,把大家几乎笑死……听完故事我没有笑,我感觉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笑,这有什么?正常的生理反应,无非是五子在这方面大咧咧了一点罢了。

    我试着想去考虑一下今晚曾经生过的事情,可是我的脑子根本进不去,一考虑,脑子就有一种想要爆炸的感觉,索性不去想它了!我知道想也没有用,我只相信我没有杀人,也没有证据证明我还办了其他犯罪的事情……张洪武似乎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一个劲地跟我说话。我问他,听没听说过孙朝阳和凤三在潍北劳改的故事?张洪武想了想,摇摇头说,听是听说过有几个挺猛的老乡在那儿劳改过,还听说他们都跟涛哥关系不错,还真没听说他们办过什么有趣和威猛的事情。我就让他随便说,张洪武就开始讲他自己在潍北的一些趣事,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睡得很沉。

    半夜,我被一阵尖利的磨牙声吵醒了,循声望去,王千里把一条腿搭在一个伙计的腰上,双手在空中没有目的地抓搔着,脸上大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怜悯,这个人做噩梦了……他梦见了什么呢?他是不是也跟我刚才一样,梦见了自己的亲人?我清楚地记得,刚才我回了家,我爹和我弟弟坐在灯下下象棋,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比较模糊,一会儿是芳子,一会儿是刘梅,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可是脸在不断地切换,共同的一点是她们都在冲我笑,好象觉得我半夜回家她们很高兴……我爹不抬头看我,他就那么低着头跟我说话,他说,你总是这样可不好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吃饭,全家人都为了你一个人饿着肚子。我弟弟说,我哥哥现在是王子了,他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当了王子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我弟弟突然变小了,他的身体还是像现在这样,可是他的脸竟然变回了童年的时候,他大张着嘴巴在唱歌,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传万代……我爹趁他唱歌的时候,偷了一个棋子,掖到屁股底下,我弟弟没有现,最后输了。我站在他们的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明明是被关在了看守所,怎么这么简单就回家来了呢?

    孤单地坐了一会儿,我突然想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我想看清楚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躺下,闭眼……我彻底失眠了,王千里的磨牙声变成了大炮的轰鸣声。

    我站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拿着一把林武曾经用过的冲锋枪,把手往前一推:弟兄们,给我冲!

    对面站着黄胡子,他缺了一半脑袋,以至于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的某个妖怪……

    我不是已经失眠了吗?为什么又开始做梦了?黄胡子怎么又活了?他不是死了吗?不好,孙朝阳也来了,他的脑袋也缺了一半,他用手从敞开的脑壳里面往外挖一些白色的东西,挖一下向我甩一下,不一会儿我的身上就粘满了那些东西……我突然明白这是一些脑浆,快醒来,快醒来!我不想让这个梦继续做下去了!我想抬起手来捏自己的大腿一把,可是我的手被人绑住了……睁开眼,快睁开眼!我的眼睛也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一个声音在喊我,蝴蝶,你怎么了?醒醒,醒醒!我几乎透过眼皮看见了喊我的这个人是张洪武,他跪在我的身边推我,我想告诉他,你别推,你应该掐我的大腿,让我感觉到疼,这样我才能醒过来。果然,他掐了我的大腿:“好家伙,吓死我了,你喊什么?”

    “洪武,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捧着巨石般沉重的脑袋坐了起来。

    “没什么,大家都醒了,你看,大家都在笑呢。”

    “**啊,这是弄了些什么?”我歉意地冲大家抱了抱拳,“对不起大伙儿了,真不好意思。”

    “蝴蝶大哥,没什么,马上就要放茅啦。”几个小孩齐声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当了号老大

    放完茅刚回号子坐下,门就被打开了,段所站在门口往里面打量,我知道他这是在找我,连忙站起来喊道:“报告所长,杨远在这儿。(,)”段所似乎不相信眼前站着的真的是我,盯着我看了好久:“好啊,你小子终于还是回来了,出来一下,有人给你送来了铺盖。”我走到门口,段所猛地推了我一把:“又怎么了这是?”我没有说话,跟他说也没用,贴着墙笑了一声。段所摇了摇头,说声“跟我走”,径自往值班室走去。他走得很快,灰暗的走廊很快就让他的背影变得模糊起来。顷刻,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我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现在我是个犯罪嫌疑人了。

    值班室的长条椅子上放着一个用床单包起来的包裹,我认出来了,这是胡四用过的床单。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我爹暂时还不知道我已经进来了。段所当着我的面把包裹打开了,里面有一床被子,这也是胡四的。展开被子,里面是几件衣服,全是新的,估计是胡四现给我买的。段所边检查这些东西边问我:“知道这是谁送的东西吗?”

    我知道,可是我的心里很难受,只点头,说不出话来。

    段所嘟囔道:“是胡四,这小子以前我也看过他,了啊,现在他财了,真没想到。”

    我知道胡四以前也在“二看”呆过,比我早走了大约一年,段所应该看过他。

    段所检查完了,让我重新包起来,然后说:“烟我没给你留下,还是那个规定,不让抽烟,判了刑除外。”

    不让抽烟太难受了,我深有体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先这么挨着吧。

    看着我把包裹包好了,段所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叹了一口气:“听说你是投案自的?”

    我点了点头,段所讪笑道:“应该,应该啊,要不你可就说不清楚了……人不是你打死的?”

    我真的不愿意跟他谈论这些,干脆垂下头不说话了。

    段所丢给我一根烟,慢条斯理地说:“但愿你能没事儿,我很同情你……唉,刚才你爸爸来过。”

    “这怎么可能?!”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不可能这么快吧?

    “怎么不可能?当地派出所当天晚上就去你家了,例行公事……不叫抄家,算是搜索一下犯罪证据。”

    “我没犯罪……”话说了一半我就打住了,跟他说没用的,“我爹知道我进来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唉,老人家真可怜……蹲在外面连话都不会说了,问他干什么他只是笑。值班的武警说,他从半夜就来了,起初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后来那个半大小子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他就背着他走了,天不亮又来了……他知道这里不让接见,只是往里看,不说话。后来胡四来给你送东西,把他用车拉走了,他扯着胡四的胳膊说,我儿子被人冤枉了,他不可能犯法的,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咱们以后不用来了,他明天就……”

    “别说啦!”我疯似的抱起包裹冲出了值班室。

    “回来!”段所在后面吆喝我,“有你的一封信!”

    我木然地把包裹丢到地上,转了回来,段所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我:“就在这里看吧,不用进来了。”一看笔迹我就知道这是胡四写给我的,信封已经被打开过,我知道段所已经看了,这是规定。我打开了,上面没写几句话,就是安慰我别担心外面,他和林武最近什么也不干,帮我照顾生意,老爷子那边也不要心事,他会经常过去陪他的。二子快要毕业了,毕业以后他就把二子接到他那里,他安排人照顾。最后说,你要相信法律,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你问心无愧。落款是:你的朋友胡四、林武敬上。看完了信,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把信交给段所,冲他笑了笑:“谢谢段所,又开始给你添麻烦了。”段所把信揣到口袋里,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好好考虑问题,胡四说的对,你要相信法律。”

    抱着包裹回到号子,大家正在吃饭,见我回来了,一齐喊:“蝴蝶大哥绝对牛逼,这么快就有人送东西了。”

    我没有说话,把我的铺盖铺到张洪武的旁边,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王千里拿着一个馒头坐了过来:“老弟,刚进来都这样,心情不好,来,别想了,先吃饭。”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了,我的饭归你。”

    王千里嘿嘿地笑:“我哪能吃你的饭?留着吧,一会儿你就好饿了,这里可不比外面,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他娘的,咱们现在是一群没娘的孩子,自己不照顾自己没人管你,你就说我吧……”这小子太他妈烦人了,我猛地打断了他:“大哥,你让我清净一会儿好不好?”王千里又开始“咦”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娘们儿:“你这伙计很没意思啊,你怎么分不出个好歹来呢?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这左五右六的,哪个敢这样跟我说话?我觉得你有点儿放肆了。”**,我还没开始收拾你,你就主动请缨了?我想先压一下怒火让他再表演一阵,没等我笑一声,王千里突然就躺倒了,他倒在地板上的样子很滑稽,一动不动,奶油蛋糕似的身体平躺着,似乎还从那里往外淌着肥肉,像是奶油被阳光融化了的样子。我抬眼一看,张洪武站在这堆奶油的旁边提着油锤似的拳头瞪着他:“打死你!”

    我冷眼看着旁边吓傻了的人,这帮人好象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倒提着眉头来回的看。

    我抬脚蹬了蹬王千里:“别你妈的装了,爬起来,再装就不好玩儿了。”

    王千里还是死猪一样的躺着,我蹲到他的头顶上,用两根手指扒开了他的眼睛:“嚯,乒乓球!”

    王千里好象是感觉自己表演得有点儿过,一骨碌爬了起来:“怎么回事儿,刚才谁动手打人?”

    我捏捏他的脖子,往上一抬下巴:“往上看,他打你了。”

    “开玩笑,开玩笑,”王千里的脸瞬息万变,表情好看极了,“别这样啊,玩笑大了政府不让的。”

    “你他妈少拿政府吓唬我,老子不怕。”张洪武似乎不相信脚下的这个人会比面条还软,又冲他晃了晃拳头。

    “真的,让政府知道了,大家都不好看。”王千里挪了挪身子想要站起来,想了想又没敢往上站。

    “老王,瞧你这意思,你还想报告政府是不是?”我挑了他的下巴一下。

    “哪能呢?”王千里看我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求,“我要是干了那样的事情还怎么混,那不完蛋了嘛。”

    这个人很有趣,自己没有条件混,想靠拢政府,眼下政府又靠拢不上,还想拿最后一把架子,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可是表现得如此寒酸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算了,这种人跟一条蛆差不多,服软了就拉倒。我冲旁边的人做了个都过来的姿势,挨个地点着他们的鼻子:“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好。你呢?好。还有你……”这种场面就像小孩做游戏一样,连我自己都感觉奇怪,他们都怎么了?这就害怕了?我没怎么着你们啊。不由得想起我第一次进来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进的是隔壁的大号,林武是老大,他一说话就把我给唬住了,没等我反应上来,就被刘三打破了鼻子,我歪躺在地板上像一溜鼻涕……呵呵,看来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了,上次我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现在我是个叱咤风云的江湖大哥了,这帮孩子哪个敢跟大哥叫板?何况我这个大哥还没等威,身边先有了一员冲锋陷阵的大将。

    这帮孩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蹲在我旁边的姿势几乎跟跪着差不多,我无聊地摇了摇头:“都回去坐着吧。”

    王千里用他的大屁股往我这边偎了偎:“蝴蝶……蝴哥,咱们绝对属于误会……我,咳,我这是……”

    我倚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滚蛋,我想清净一会儿,对了,把地板擦干净了,跪着擦啊。”

    王千里好象学过京剧里的矮子步,直接蹲着走到了放抹布的地方,三两下洗干净了抹布,撅着屁股忙了起来。

    我在这里闭着眼睛,听见一阵铺盖的挪动声,一睁眼,张洪武已经把王千里的铺盖丢到马桶边上去了。南面靠窗户的地方留了一大块空地,他的铺盖在空地的旁边,我笑了:“洪武,这就搬家了?”张洪武笑得红光满面:“搬家,操他妈咱哥们儿走到哪儿都是大爷!来,老王,先别擦地了,把蝴蝶的铺盖搬过来。”王千里乐颠颠地抬手擦了一把汗,迈着矮子步把我的铺盖搬到了他原来的地方。还是在这个位置舒服了,想晒太阳就横着躺,不想晒就竖着躺到窗底下的荫凉地方。晨曦已经变成了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亮堂堂的。好,先躺下晒会儿太阳吧。

    脑子里刚一闪我爹的身影,我就坐了起来,不行,我不能想我爹和我弟弟,一想我就崩溃了……还是想想怎么跟胖警察和老警察周旋吧……还用怎么周旋?事情在那里明摆着,让他们问好了!还有什么呢?我的脑子像被一只风筝带着飞回了刚出狱的时候……我联合了胡四和林武,带着金高和花子抢占了黄胡子的地盘;我跟小杰一起预谋绑架李本水,结果没有成功,小杰冲天放了一枪;我跟小杰策划了抢劫孙朝阳的贩毒款,我的人死了一个,跑了两个,孙朝阳的人死了几个……是几个?强子是被谁杀死的?通过常青嘴听到的是真实情况吗?操,是又怎么了!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参与抢劫,再说,这事儿我只要不说,有谁会知道呢?不会的,先孙朝阳不可能报案,如果报案他只有死路一条,所有涉及到这件事情的人都找不到了,我不相信你们会抓到我的把柄!再后来呢?再后来就是老钱了,在这个上面我没有事儿,我找人跟他要过钱不假,可是我无缘无故的凭什么跟你要?因为你欠我的。至于后来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指使任何人去砍他,他儿子被人挑了脚筋也不关我的事,哪个能证明是我指使了人去挑的?

    阳光把我的头皮照到热的时候,我横下了这条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看着办吧。

    号子里很安静,除了王千里扑哧扑哧的擦地声和偶尔响起的窃笑,没有别的声音。

    我把枕头垫得高了一点儿,这样我可以看见侧面窗户外的树梢,那上面站着几只麻雀,它们可真自由啊。

    王千里见我支高了脑袋,忽忽地擦到了我这边,他故意让我看见他的满头大汗。

    我冲他吹了一声口哨:“老王,你过来。”

    王千里长吁了一口气:“蝴哥,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你是卖什么果木的?”

    “销赃,我帮人卖了几辆摩托车,不多,就八辆。”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工业品批公司的,经理,副的,没景儿。”

    “蝴蝶大哥,他吹牛逼,”旁边的一个小孩靠过来,腆着脸说,“他是个收破烂的,骗你是小狗。”

    管他是干什么的呢,我太闷了,我想找个人来开开心,我冲王千里笑了笑:“贩摩托车的,你会骑摩托车吗?”

    王千里很知趣,立马站到西墙根摆了个骑摩托车的姿势:“蝴哥,从这里出到哪里停下?”

    那个小孩烫着似的喊了一声:“去西藏去西藏!昨天我刚去的西藏,还是你让我去的呢,你妈逼的,快动车!”

    王千里叫声“好嘞”,嘴里嘟嘟地动了“摩托车”:“我骑上那摩托车,乐悠悠,歌声伴我乘风走呀乘风走……”

    大家全来了精神,齐刷刷地坐了起来,我对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孩使了个眼色:“去门上,看着人。”

    小孩刚把脑袋凑到小窗口上,嗖地转回了头:“大哥,段所来了!”

    我连忙让王千里停止了开摩托车,盘腿坐了起来。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开门声,段所进来了:“杨远,换件干净衣服,提审。”

    我把身上满是汗臭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了刚拿进来的一件兰色衬衣,跟着段所走了出去。

    胖警察站在值班室门口,用一个夸张的表情大声嚷嚷道:“哈哈,老朋友,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我冲他伸出了双手:“还好,戴铐子吧,呵,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啊。”

    胖警察边给我戴铐子边笑道:“你小子是越来越会说话啦,谁是鬼?我?哈哈,胡闹嘛。”

    你到底是不是鬼现在我还不敢肯定,反正几年前你就是鬼,你明知道李俊海在诬陷我,你依然照那个罪名审我。我没有说话,看着他在跟段所办交接。他的背影让我一下子想起了王千里,**,这不是弟兄两个嘛,如果他换上王千里的衣服,没准儿让段所把他当成王千里给提溜回号子呢。回去以后我说了算,我让你小子继续骑摩托车,比西藏还要远,起码应该到印度,到了印度还不许你休息,你必须给我把摩托车换成自行车,再从喜马拉雅山给爷们儿骑回来,再让你“慌慌”,哈哈……我莫名地笑了。胖警察扔下钢笔,转回身斜了我一眼:“好嘛,还笑,是条汉子。”

    老警察已经坐在审讯室里了,见我进门,板着脸指了指对面的一只凳子:“坐下。”

    刚坐稳当,老警察就开始了:“你也懂我们这套规矩,关于政策方面我就不罗嗦了,来,把昨天的过程讲一下。”

    胖警察打开审讯笔录,插话道:“这样,你先从黄茂林绑架你弟弟开始,我们就不一句一句的问你了。“

    我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故意“抻”了一下:“你们还是问吧,这样我说得还清楚一些。”

    老警察征询地看了胖警察一眼,胖警察点了点头,老警察说:“不必了,我们先听你的,后面的再问。”

    我笑了笑:“看这个架势倒像我真是个罪犯似的,呵呵,冤枉啊。”

    胖警察用钢笔敲了敲桌子:“严肃点儿,这不是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跟人谈生意。”

    我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这样也许会让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我笑道:“我不是罪犯,这应该比谈生意还轻松。”

    老警察哼了一声,丢给我一根烟:“爱怎么想你就怎么想吧,开始。”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锋

    很简单,我把黄胡子生前是怎么给我打的电话,然后又怎么开始敲诈我,一五一十地对两个警察讲述了一遍,说到我用录音机录下他的声音的时候,胖警察打断了我:“慢,录音机放在什么地方?”我说,在我朋友金高家,就放在他家的茶几上,磁带也在里面,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拿。(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胖警察急火火地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好了,你继续说。”接下来就更简单了,我说,我不放心我弟弟,就让我一个叫李俊海的朋友帮我打听黄胡子把我弟弟藏在了什么地方,后来他们打听到了。当时我救弟弟心切,就和金高两个人去了生命案的那个地方。本来我们俩想敲门进去跟他谈判,谁知道他现了我们,让他弟弟黄三拿着枪把我俩逼进了房间,还没等我们说话,他就把我俩绑了起来。然后他就让我拿三十万块钱给他,我答应了他,让他放了我弟弟,他二话不说,抓住我的手就要拿刀子捅我,我一看不好就踹了他一脚,这时候从窗外跳进一个人来,我还没看清楚他是谁,他就开枪了,把黄胡子的脑袋打碎了。当时我懵了,拉着我弟弟和金高就跑了。把我弟弟送回家以后我就拦了一辆警车投案了,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胖警察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低头翻了一阵材料,开口说:“黄胡子为什么要绑架你弟弟?”

    我说:“因为我刚出来的时候跟他打过架,他一直想要报复我。”

    胖警察点了点头:“这也应该算是一个理由,可是你们为什么打架呢?”

    看来这事儿非说不可了,我叹了一口气:“我错了,是哥们儿义气害了我,我帮一个叫阎坤的朋友出气,因为黄胡子欺负阎坤。”老警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是因为这个吗?如果单纯是因为这个,为什么他凭着那么好的生意不做让给了你?”我淡然一笑:“因为他怕我再揍他呀,他胆气小关我什么事儿?后来我去了,那是因为我知道卖鱼是个好生意,我没有工作,国家也号召大家自谋职业啊。”胖警察皱了皱眉头:“这事儿以后再说,先把黄茂林绑架人质勒索钱财这事儿弄明白了再说。”我突然现胖警察对我没有恶意,他似乎是在故意遏止把事情往深的地方探究,这或许只是猜测,但当时这个猜测非常强烈,我的心顿时塌实了不少,猛吸一口烟道:“这已经很明白了,黄胡子就是想通过绑架我弟弟,达到他报复我并勒索钱财的目的。”老警察顿了顿,又问:“后来你跟黄茂林再也没有生过冲突?”这话问得很奇怪,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以前黄胡子突然跟我硬起来的事情,他们肯定听说过什么。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打完架以后我就再也没跟他接触过,我誓。”

    胖警察慢条斯理地说:“誓是没用的,法律只承认事实,我来问你,去年初,黄茂林的摊子被人砸了你知道不?”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回答:“我不知道,甚至我都没听说过。”

    胖警察笑了:“你不要狡辩,你指派的人已经到案了,他已经承认是你指派的了。”

    又是一个陷阱!我几乎失去了理智,大声嚷道:“是谁?你让他来,我敢跟他当面对质!”

    “又激动了不是?”胖警察摆摆手让我坐好了,“我们这是在调查,因为我们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好,我不激动,我声明,这事儿我不知道,你继续问吧。”我使劲压了压怒火,陷害我的人是谁呢?

    “这事儿先告一段落,”老警察又开口了,“黄茂林的弟弟黄三在上个礼拜被人砍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是被刘三和松井砍的,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也怀疑是我让他们去砍的?”

    “你说呢?”胖警察换了一付笑容,“那个叫刘三的和那个叫松井的跟黄家人没有什么冤仇吧?”

    这我应该好好跟他们理争理争!我把我的钱怎样被人抢了,然后我又怎样派人去调查说了一遍,最后说:“因为黄三接触的人全是掏包的,我考虑是不是他会掌握一些信息?所以我就让李俊海找人帮我去问一下黄三,可是他们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了,至于怎么打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难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什么过错吗?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黄胡子火了,他以为是我派人打了他弟弟,一气之下就绑架了我弟弟……当然,我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两个警察都不说话了,哗啦哗啦地翻眼前的一沓材料。我没有时间去想陷害我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他们的想法,起码我应该先知道那天晚上参与此事的人都进来了没有,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揣到裤兜里,开口说:“你们想想,如果我真的犯了什么违法的事儿,我敢面对你们吗?说自己投案那是我敢于正视那天晚上我所犯的错误,就是不管怎么说,黄胡子死了是因为我而引起的,退一步讲,我那根本不是投案,我是报案来了。”

    两个警察还是不说话,他们似乎是在考验我的耐力,那么干脆我也不说了吧。

    闷了好长时间,胖警察突然问:“你是怎么认识付井田的?”

    付井田?付井田是谁?我糊涂了:“谁是付井田?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付井田就是你们说的松井。”老警察提醒我,“就按你的叫法,松井。”

    “昨天刚认识的,他跟着我朋友李俊海干活,李俊海让他帮我打听我弟弟的下落,就这么见的面。”

    “不对吧?他可不是这样说的,”胖警察态度暧昧地瞟了我一眼,“你可得想好了。”

    “你把他叫来,我跟他对质,事实就是事实。”我意识到松井进来了,也许是投案。

    “没有必要,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胖警察突然话锋一转,“你安排松井砸了黄茂林的摊子是不是?”

    又他妈来了!我断定松井对警察说过我安排他去砸了黄胡子的摊子。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操,又他妈出来一个小人,为了开脱自己,逮什么说什么……不对,这事儿肯定有预谋!因为这个节骨眼上他别的不说,偏偏把没有影的事情拉出来,这分明不是为了开脱自己,这是在陷害我!这个人的面目逐渐清晰……李俊海。关于李俊海的一切呼啦一下扑到了我的脑海,就那么一瞬,甚至我都没来得及品味,前面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有了他的影子……我的心缩成了一团,几乎让我窒息,我的心里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恐惧,充满了悔恨,我狠不得马上找一把刀子来了结自己的生命……我比《农夫与蛇》里面的农夫和《东郭先生与狼》里面的东郭先生还要愚昧!往日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我曾经亲自体验过李俊海陷害我的滋味,我曾经过誓,从今往后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了,我不是他的把兄弟,我甚至还想跑到他父亲的坟前了断我与他的这种关系,以求得到他父亲的谅解。记得胡四曾经骂过我,你他妈以为你是张飞、关云长?不就是他爹临死的时候给你玩儿了个“托孤”的把戏吗?有个**用,他不仁你早就应该不义了!可是我没有,我甚至还为自己的宽宏大量而沾沾自喜……林武、金高、大昌、花子,甚至那五都曾经劝过我,你不要养虎为患,可是我竟然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不想了,没有用了……看来他的济南一行里面也有阴谋,他的阴谋在哪里呢?

    我一点儿也想不进去了,感觉脑子里塞满了泥沙,双耳蜂鸣,手心也全都是冷汗。

    胖警察还在问我:“回答我,黄茂林去年的那个服装摊子是不是你派松井去砸的?”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飘在外面的魂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我没有,那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松井。”

    胖警察哦了一声,歪头跟老警察对视了一下,扔给我一根烟:“你说的都是实话?包括前面的。”

    我用力点了点头:“全是实话。”

    屋里又静了一阵,老警察突然问我:“金高去了哪里?”

    听这意思金高已经远走高飞了,我定了定神:“我不知道,送下我弟弟我们俩就分手了。”

    “你来投案了,为什么不动员他跟你一起呢?”胖警察问。

    “没来得及,当时我的脑子很乱,我只想早一点儿跟政府解释清楚……”

    “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老警察打断我,“因为你不傻,你们两个在一起办了不少违法的事情。”

    “既然这样说,你再问吧,”我颓然摇了摇头,“我们办的事情哪些违哪些不违法我也不清楚,你提醒提醒我。”

    老警察又翻了一阵面前的材料,抓起来抖了抖:“告诉你,这里面全是揭你的材料,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好好跟我们配合,要知道你办的那些事情不是没有人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再问你一件事情,你凭什么刚刚从监狱出去就买上了汽车?我可知道有些人干了好几年生意也没能买上汽车,你突然暴了,这是因为什么?”

    我还真没考虑过他会问我这个,我觉得这是个很弱智的问题,我反问道:“你说呢?生意人不许买车吗?”

    胖警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我告诉你,你必须明白自己的身份,现在是我们审问你,不是你审问我们!”

    我也觉得刚才的做法有点儿过,连忙赔礼:“我错了我错了……不过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呢。”

    老警察很有涵养,微微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你只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一下子赚那么多钱就是了。”

    “我勤劳啊,我能干啊,我的脑子也好使啊,”我知道他是在把我往一些我不好解释的事情上引,轻描淡写地说,“大叔,我仔细跟你说啊,是这样,我自从去了市场就投资买下了几个比较好的摊位,接着我就下大力气结交那些有本事的鱼贩子,让他们给我的价格合适一些……呵,大叔又不满意了,你是不是想说我敲诈他们?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嘛,你想想,我刚从监狱里面出去,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人家凭什么怕我?我就是接受了我朋友胡四的资助,请这帮有能力给我低价格的人吃吃喝喝,然后就成了好朋友,他们自然就愿意帮我了。至于我为什么买车,那并不是像你们想的,因为我钱多才买的,那是因为我买上车对我的生意有帮助,我可以拉货啊,再说出去办事儿也方便啊……”

    “打住打住,”胖警察不耐烦了,“你说些这个有什么用?在我们面前显摆你有钱是不是?”

    “我也不想说这些,这不是你们问的嘛,”我讪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们,什么事情都得问啊。”

    “杨远,你别在这里给我搅浑水,是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吗?”老警察摆摆手让胖警察别插话,继续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欺行霸市,哄抬物价,逼迫业户缴纳所谓的保护费这些情况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看见这些材料了吗?字字血,声声泪,铁证如山!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一点儿内幕,你在1986年曾经以联手经营的名义,强占了业户李某某的三个海产品摊位,李某某被逼无奈上告到市场管理所,你竟然指使手下将李某某打成重伤,这还不算,你甚至派人威胁他和他的家人不许报案,报案你就要杀死他!这才只是冰山一角,”说着又抖了抖材料,“这里面还有更为严重的!杨远,我实话告诉你,很长时间我们就在调查你了,早在生黄茂林一案的前夕我们就想抓你……别嬉皮笑脸的,你这叫故做镇静,我们对待你这种黑社会分子从来都不手软,现在从中央到地方,打击的就是你们这种社会毒瘤。”

    “大叔你的话我不明白,什么叫做黑社会分子?我算是黑社会分子吗?我无非就是得罪了几个小人……”

    “几个?成百上千!难道他们都是小人?就你一个好人?”老警察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别闹了,”什么成百上千,我不相信,我笑了,“大叔,你是在调查绑架案还是在调查敲诈勒索案?”

    “你什么意思?”老警察被我问得一怔,猛然觉醒,“我是在调查杀人案,至少是伤害致死人命案!”

    “杨远你果然老奸巨滑,”胖警察哈哈笑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要按部就班的来,不然你乱我们也乱。”

    他这倒是说的实话,我乱得已经快要崩溃了……我把抽了一半的烟又揣了起来:“这就结束了?”

    老警察边收拾桌子边说:“永远没有结束,这才是开头呢,回去以后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吧。”

    我想站起来,胖警察指了指我:“慢着,你有一把双管猎枪是吧?”

    这我早就防备好了,既然你们没有抓到金高,我先抵挡一阵再说,我说:“我没有,不过我看见过这把枪。”

    胖警察嘿嘿了两声:“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算了,会明白的,你我不是打了一次交道了。”

    老警察绕过桌子,站到我的身后,按了按我的肩头:“小伙子,可惜了啊……唉,好好的生意不做,干这些违法的买卖,我真不理解你啊。你说你要是好好做人,哪至于整天跟我们打交道呢?你父亲我们也见过面了,多老实的一个人啊,还有你弟弟,看见他我就心酸,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同事呢……唉,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

    走到门口,胖警察小声问我:“在里面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就说一声,我指的是生活方面的。”

    我很怀疑胡四认识他,那可就太好了……我想了想:“别的没有,就是里面不让抽烟,我烟瘾大,很难受。”

    胖警察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个没办法,看守所就这么个规定,这样吧,你在这里抽足了再回去。”

    我挡回了他拿烟的手,我想快点儿回去想自己的心事:“不用了,我能坚持……下次什么时候提审?”

    老警察拽了我一把:“走吧,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什么时候提审那得看案件进行的情况。”

    走到看守所门口的时候,我问胖警察:“我会被逮捕吗?”

    胖警察微微一笑:“难说,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审判强奸犯

    回到号子,大家都在抿着嘴笑,我问张洪武:“你们笑什么?”

    张洪武冲墙角呶了呶嘴:“你看咱们王哥在干什么?”

    我转头往墙角一看,王千里摆着骑摩托车的姿势,大汗淋漓地念叨着,到了四川了,到了湖北了……

    我坐下看着他说:“老王,累了就休息会儿,该给摩托车加油就给摩托车加油,要保障交通工具的完善啊。(,)(}”

    王千里委屈地瞥了我一眼:“我说了能算吗?还能坚持,还能坚持。”

    他的半边脸是肿的,好象被人踹了一脚的样子,我问张洪武,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生了什么?张洪武还没等说话,那个喜欢多嘴的小孩爬过来说:“蝴蝶大哥,刚才真好玩儿,咱们王大哥跑到窗口上吆喝肚子疼,让所长带他去医务室看病,出去了一会儿段所就进来问,谁欺负他了?大家都明白这老家伙是出去点‘眼药’了,大家就把他‘滚’别人饭吃和折腾别人的事儿报告了段所。段所直接就把他给提溜了回来,让大家开他的批判会……这不,会议刚刚结束,大家正在帮他提高思想认识呢。”活该,这小子就应该这样收拾收拾他,我笑了笑:“王哥,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你欺负别人够了,该别人欺负欺负你了。”王千里的脖子似乎已经不好使了,连头点得都很吃力:“蝴哥,我知道,我再也不敢了,其实我就是一个膘子,我以为这个号子就数我来的早,我应该当老大,可是……”

    “放肆!”多嘴的小孩忽地蹿过去踹倒了他,“敢跟蝴蝶大哥犟嘴?改你的路程,去他妈美国伦敦!”

    “小蚂蚱,”张洪武指了指多嘴的小孩,“交给你个任务,现在你就是审判长了,开始审判王千里。”

    “好,我最喜欢当官了,”小蚂蚱欢天喜地地坐了回来,“全体审判员起立……不用起了,现在我们改革审判程序,不用那么客气,直接把这个杂种判了死刑拉倒!王千里,听候判决啦,我宣布,罪犯王千里……操他娘,你犯什么罪进来的?哦,销赃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千八百八十条之规定,判处你死刑,你上诉不上诉?”

    “太简单啦,太简单啦,”小蚂蚱旁边的一个鬼剃头挥着干巴巴的胳膊嚷嚷道,“应该审问一下的。”

    “那……”小蚂蚱看了看我和张洪武,“我听两位大哥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真他妈不称职,应该判他个强*奸罪。”张洪武正色道。

    “他不是强*奸的怎么办?”小蚂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很为难。

    “操他妈,我还不是杀人的呢,”我突然一阵烦恼,“就这么审,现在法律在你的手里。”

    说实话,我本不应该这么无聊的,可是那一阵我好象已经不是自己了……记得有人说过,环境造就人,我的理解是,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就变成了这种环境下的人。如果我还是外面的杨远,这样的事情我也许连看一眼都不会看一眼,甚至我会把他们轰散了,这也太没意思了嘛,可是那一阵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八岁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仇恨,看谁都觉得不顺眼,甚至对这样的场面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当年刘队对我说过的,人都有恶的一面,好人把恶的一面压制住了,坏人把恶的一面释放出来了……现在我应该是处在后者了,好在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小蚂蚱听我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大哥有令,现在我代表法律,你就是强*奸犯啦,判决如下……”

    鬼剃头蔫蔫地嘟囔了一句:“这个审判长确实没什么水平啊,没水平,没水平啊。”

    小蚂蚱顿时恼了,把脖子一横,瞪着鬼剃头说:“我没水平你来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审的案子。”

    鬼剃头偷眼看了我一下,继续嘟囔:“大哥没话,我不敢。”

    我把两只手交叉起来放的后脑上,倚着被子扫了他一眼:“你来。”

    鬼剃头猛地蹿了起来,一把将小蚂蚱拽到了身后,扑通坐到了王千里的对面:“被告王千里,把头抬起来!”王千里哭丧着脸说:“周审判长,咱们快一点儿行不行?我快要坚持不住了。”鬼剃头哼地一声把脑袋别到了一边:“你折腾我的时候可没可怜我坚持不住,来吧你就。”我冷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大家的眼睛无一例外地闪着熠熠的光芒,好象一个淫棍趴在女厕所墙头上的样子。我无声地笑了,这帮孙子看来是寂寞草鸡了,有戏就看,他可不管这场戏以前看没看过。我记得当年我也这样,甚至还亲自“判决”过一个偷生产队里一麻袋玉米的伙计死刑,还立即执行。

    “被告王千里,本审判长下面向你宣读法庭纪律,”鬼剃头煞有其事地托着空手掌念道,“听着,庭审期间我们保障被告人的各项权利,你可以喝水、放屁、打嗝等等,但是不许对抗公诉人的指控……请大家肃静,庭审马上开始,请公诉人潘金莲宣读对你的起诉,”鬼剃头一抹脸清了清嗓子,学着女人念道,“被告人王千里在1989年3月8日晚1o时许光着屁股窜到我家,对我进行性骚扰……”念到这里,小蚂蚱不高兴了,猛拍了地板一掌:“老周,你懂不懂法律?公诉人是国家机关,你这意思是被害人当了公诉人?再说,性骚扰能算强*奸吗?你这样根本判不了人家死刑,整个一个法盲,胡**咧咧嘛。”鬼剃头的脸一红,没理他,继续念,“对我进行强*奸,具体步骤我控诉如下,被告人王千里冒充我丈夫武大郎,半夜钻进了我的被窝,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丈夫卖烧饼回来了,就跟他来了一把。这一把我俩是这样干的……”小蚂蚱又急了:“别忙别忙,这属于犯罪情节,必须让被告人陈述,赶紧换人,赶紧换人。”

    这一次鬼剃头接受了小蚂蚱的建议,微微颔道:“有道理,下面由被告人王千里陈述,大家鼓掌欢迎!”

    还真的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走廊上也有这样的声音,我抬眼一看,一个武警的脸贴在小窗口上,双目炯炯。

    王千里对这一套好象轻车熟路,张口就来:“一点儿不错,那天我冒充武大郎把潘金莲给收拾了,回答完毕。”

    大家一齐啊了一声,一下子炸了营:“就这么简单?这不是糊弄法官嘛,重新来重新来!”

    王千里似乎觉得自己的面子实在过不去了,两只眼睛直瞟我,那意思是,兄弟,没办法,别笑话我啊。

    我把眼翻到了天花板上,那里有一缕阳光特别鲜艳,把灰黑的天花板照得像一幅油画。

    王千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陈述”:“我是这么办这事儿的,我吧……咳,我吧,我先在门口把裤子脱了,偷偷摸摸地进了她家的卧室,那天武大郎正好没在家,我就拿着个烧饼往身上蹭了蹭,这样做证明我王千里很有脑子,可以让潘金莲闻到烧饼味儿,以为是他男人来家了。我吧,我……我没强*奸啊!”王千里突然哭了,“谁他妈强*奸了谁不得好死!我是通奸啊……大伙儿给我评评理,我跟她都将近一年的关系了,操了也不知道多少把了,连她身上哪里有个瘊子哪里有块痣我都知道,这怎么能算强*奸呢?我冤枉啊,就这一次……不对不对,我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我听出来了,这还真是歪打正着,胡乱一审还真审出了个强*奸犯!我笑了,原来这小子是个假销赃犯,怕承认自己强*奸在看守所里吃亏,所以乱编了个罪名。我理解,这种情况不但看守所里有,连劳改队里都有呢,有些朋友甚至被人现了《判决书》还在嘴硬,死活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尽管自己知道别人不会相信,他也这样顶着,总比亲口说自己是个强*奸犯要好,这好象在心理学上也有个术语,我听胡四说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眯缝着眼睛装做没听出来,我想看看王千里是怎么自圆其说的。这很有意思,让我沉重的脑子得到了休息,哈。

    “嘿嘿,王大哥,”小蚂蚱凑了过去,“我知道了,你是个强*奸犯。”

    “别胡闹,我怎么能是个强*奸犯?多丢人?”王千里的冷汗又流了下来,“我这是太重视这次审判了,入戏了都。”

    “严肃点儿!”鬼剃头一把将小蚂蚱推回了床位,用一根指头挑起了王千里的下巴,“需要我再次宣读党的政策?”

    “不用宣读了,不用宣读了,”王千里是个很油滑的人,还想做最后的一次挣扎,“我真的不是强*奸犯。”

    “来人呐!”周审判长蓦然色变,“把公然藐视法律并咆哮公堂的杂种王千里押赴刑场,斩了!”

    一个体格类似林武的小孩忽地站了起来,在王千里的面前来回走了两趟,嚓地站住了,大号菜刀般的手掌立起来在王千里的眼前一晃:“王叔,你经常让我斩别人,今天该斩你了,我这鬼头刀的威力你是知道的,忍着点儿啊你。”王千里一下子泄了气,双腿抖动了几下勉强站住了:“别斩我,我交代……”号子里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故事很乏味,王千里的确是个收破烂的,跟我没上班之前一样,也在一个废品站里当过磅员。他有个女同事,据他说长相跟刘晓庆有的一拼。年初他跟她勾搭上了,经常趁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热闹”一番。那天他们俩又在“刘晓庆”家“热闹”,被他丈夫现了。原来人家两口子感情还不错,出现这种情况,那女的自然要给丈夫一个说法,就翻脸说王千里强*奸她。正好王千里的“单亲孩子”趴在人家的裤头上,王千里就解释不清了。她丈夫先把王千里打了一顿,然后提出要公了还是私了?王千里就问他,私了多少钱?对方说至少两千,王千里没有那么多钱,杀价说一千,人家两口子不乐意,就这样,三个人拉拉扯扯就去了派出所。进了派出所就由不得三个人了,管你是公了私了,先抓人要紧。从三月份王千里就来了看守所,一直纠缠到现在也没理争出到底是强*奸还是通奸来,估计还得拖。

    “老少爷们儿,你们说我冤枉不冤枉?”王千里还真像是被冤枉的,哭得一塌糊涂,“她还在咬着我呢。”

    “好了,你他妈就算是冤枉的,但是你把逼真操了这个不假吧?”张洪武摔了他一鞋子。

    “操个把逼才到哪儿?”王千里这次是真的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谁没操个逼?呜呜……”

    鬼剃头忍住笑,继续审理案件:“好了,本庭现已查明,被告人王千里犯有强*奸罪,证据确凿,本人也当庭供认不讳,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千八百八十八条第一款,关于严厉惩处强*奸犯罪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王千里犯故意强*奸罪,判处死刑,不许上诉,立即执行,刑场设在本市第二看守所南走廊大六号马桶内,审判长周健,人民陪审员马志强,死刑执行员吴振明。被告人王千里你上诉不上诉?哦,错了错了,本判决为终审判决,不许上诉!”

    “那就执行吧,”王千里轻车熟路地走到马桶边上,迅把脑袋扎进了马桶:“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加强无产阶级专政,坚决镇压反革命!”小蚂蚱带头呼起了口号。

    “**啊!你们那边又开始了?这次执行的是哪个鳖蛋?”隔壁大七号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文波哥,这次执行的是王千里这个老**操的!”小蚂蚱扒着后窗台吆喝道。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宋文波?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宋文波比我出去的早,我出去以后曾经跟他联系过,他们村里的人说他跟着魏大郎贩海沙子去了,不大着家,那时候我忙,再也没顾得上联系他。难道他又进来了?我问小蚂蚱,跟你说话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果然,小蚂蚱说他叫宋文波,进来一个多月了,好象是因为盗窃。我没有多想,站到后窗那里喊了一声,宋文波。宋文波猛地啊了一声:“杨远吗?真的是你?”我说,真的是我,我昨天刚进来的,宋文波刚想问我什么,就被值班的武警呵斥住了,我干脆吓唬吓唬他,我说:“这次麻烦大啦,我杀了人。”

    宋文波看样子是豁出去了,大声喊:“是不是昨天晚上生的事儿?死的那个人叫黄胡子?”

    他怎么会知道?我感觉鸡皮疙瘩一下子出来了:“你听谁说的?”

    武警用枪托猛砸铁门,宋文波也不管:“昨晚我们号里来了一个伙计,今天刚刚释放,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隔壁的铁门被打开了,我听见宋文波哎哟哎哟的声音,估计是在挨“帮助”。

    我猜测他说的这个人是李俊海的人,释放了?这个人是谁?松井还是别人?肯定不会是松井。

    时间不长,我们的号门也被打开了,我连忙让王千里回床位坐好,冲站在门口的段所笑了笑:“段所,刚才我错了,我跟隔壁的一个朋友说了几句话,唉,在外面自由散漫惯了,刚进来还真不大适用呢……段所,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段所皱着眉头扫视了号子一眼:“我告诉你们,大家要互相监督,杨远刚来,有些规矩不太明白,你们应该随时制止他这种违反监规纪律的行为!这次我就不处理大家了,从今往后你们要是再犯类似错误,我一定严厉惩处,决不姑息迁就!王千里,你的问题考虑的怎么样了?”王千里站都站不起来了,脑袋在脖子上直打晃:“报告所长,通过大家的帮助,我的思想认识有了很大的提高……以后坚决不‘滚’别人的饭吃了。所长,”他又哭了,“我冤枉。”

    段所扭头就走:“冤不冤枉你自己清楚,什么玩意儿!”

    王千里想站起来去追段所,被小蚂蚱一把拽了回来:“想跑?爷们儿还没报完仇呢。”

    不等王千里辩解,大个子吴振明就亮出了“鬼头刀”,王千里咕咚一声抢在了地板上。

    王千里像一条蛆那样在地板上蠕动,大家又围了上去:“别装别装,继续钻马桶,刚才的姿势不标准。”

    看着浑身虚汗的王千里,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大家都不容易,别这样了。

    我对张洪武使了个眼色:“过去把他扶到床位上,以后别这样了。”

    刚刚调动起情绪来的那几个小孩唧唧喳喳大议论,张洪武大吼一声:“滚你妈的!谁是老大?”

第一百二十章 小蚂蚱抗日

    晚上放茅的时候我在厕所里见到了宋文波,这小子胖了,我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全文字小说阅读,尽在文.学网)[!!!!]他从门后一把拉住了我:“蝴蝶,还真是你!”我拉着他重新躲到了门后:“别的先别说,昨天晚上你们号子里去的是什么人?”宋文波说,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说他是来报案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大家就给他“过堂”,他说,他老大叫李俊海,老大的老大叫蝴蝶,他们奉李俊海的命去抓一个叫黄胡子的,好象这个黄胡子绑架了蝴蝶的弟弟,后来蝴蝶带着一个叫金高的兄弟去了,他们被黄胡子绑了起来,再后来大家全都冲了进去,混乱中黄胡子被打死了,然后大家都跑了……宋文波似乎对这件事情不太关心,说完了就问我有没有烟?我把从审讯室里带出来的烟蒂给了他一个,继续问,这个人还说了什么?宋文波说,当时我正烦躁也没正经听,听到最后才反应上来,原来蝴蝶就是你,后来他一直哭,说他冤枉,不明不白就被送到这里来了……不过这小子挺猛的,半夜爬起来把一个打他打得最厉害的伙计用马桶盖砸了,砸完了吆喝着要出去。半夜他又被提审了一次,回来以后笑眯眯的,今天一大早就走了,他说他这是释放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那天晚上蹲在黄胡子家后窗上的几个人里面的一个,看来他们还真听我的话,直接就去报案了。我问宋文波,他提没提到过有个叫松井的下落?宋文波好象急着回去抽烟,边往外挤边说,没提,他好象不知道。

    我站在门后呆了好长时间,觉得这事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然他们是不会这么快就放了这个人的。

    松井到底在哪里呢?他应该也进来了,他究竟关在哪个监号里呢?我得抓紧时间跟他见上一面。

    放完了茅,我把剩下的那个烟蒂分成两份,用报纸卷了两个小喇叭,递给张洪武一个,问他有没有火?

    张洪武摇了摇头,从自己的被子里拽了一团棉花递给小蚂蚱:“搓火,搓好了给你口‘二烟’抽。”

    小蚂蚱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根笤帚苗,缠上棉花,脱下自己的鞋就在地板上忙了起来。

    好歹把烟点着了,大家都围了过来,我实在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抽,干脆给了周健。

    王千里脱下衣服往外面煽乎着烟,忙得像个大厨。

    抽完了烟,我问张洪武,你怎么一直没提审?张洪武说,我的这点事儿简单,在铁路看守所的时候就审得差不多了,到这里就等着什么时候《起诉书》了,了《起诉书》就好判了,也许明天能提审我吧。我说,如果提审你,你路过别的号子的时候,喊一声松井,替我长点儿眼生,看看松井在哪个号子里。张洪武问我松井是谁,我说我一个朋友,也算是同案吧,我想跟他联系一下。张洪武说,那还不简单?一会儿开饭,我趁乱的时候喊一声不就得了?我一想,他说的也对,就对他说,那就不麻烦你喊了,我喊就是了。张洪武笑了,蝴蝶,我真不知道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这种小事儿还用得着你亲自来?说着把小蚂蚱喊了过来:“蚂蚱,交给你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晚上吃饭的时候,你把头伸出去冒充八路军喊一声松井,知道松井是谁吗?日本鬼子。然后听听哪个号儿有人答应,没人答应你就继续喊,直到有人答应,完成任务以后我奖励你。”小蚂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瞪着懵懂的眼睛问张洪武,咱们这里还真的关了个日本鬼子?我喊了有什么用?还不如让他们号儿里的人砸挺了他拉倒。张洪武笑道,你不懂,这是国家机密,别问了,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是了。小蚂蚱为难地说,所长抓住我怎么办,谁替我挨“帮助”?张洪武火了,一巴掌煽倒了他:“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不干有的是干的!”周健凑了过来:“张哥,什么事儿?我干。”张洪武揪起了小蚂蚱:“听见了吗?有的是干的。”小蚂蚱摸着肿胀的脸苦笑道:“我干,我干,不就是抗日嘛,人人有责。”

    晚饭开始了,小蚂蚱很自觉,走廊上刚开始闹嚷,他就把脑袋伸出了窗外:“松井!松井!松井!”

    很快就传来了松井的声音:“谁?”

    我仔细一听,这声音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后窗,我连忙把小蚂蚱扯了回来,一把按到后窗上:“问他在几号?”

    “操你娘的小日本,你在几号?”

    “你***是谁呀,咋呼什么咋呼?”

    “我是你大爷!快说你在几号?”

    “**,听这意思是熟人,你在六号吧?我在四号!你***是谁?”

    小蚂蚱还想继续骂,我把他拉了回来:“兄弟,你完成任务了。”大家拥挤在窗口领饭,我问张洪武,怎么能跟四号联系上?张洪武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笑了,是啊,他怎么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呢?我当年在这里干了那么长时间的劳动号都没有办法呢……见面是不可能了,有机会见面的只能是临近号子里的人,隔了一个号子,见面的几率几乎为零。怎么办?冒险喊他?问他是怎么说的?那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话一多就会被别人点了“眼药”,一点“眼药”问题就严重了,这属于串供,弄不好就搞复杂了。写在纸上,先给宋文波“悠”过去,再让宋文波“悠”给松井?顺利的话还好,万一让别人“点”了,那更麻烦……可是不找他,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警察说的,万一他们提前串通好了,一口咬定是我开的枪怎么办?唯一能够向着我说话的金高又跑了……我的脑子又乱了,刚刚整理好的思绪被这一怀疑全都打散了,他们会不会这样干呢?会的,一定会的,种种迹象表明李俊海想置我于死地,很有可能这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只要黄胡子一死,他们就把这事往我的身上按。

    李俊海这样干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他想置我于死地,当年我被阎坤捅了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把握那次机会呢?难道他贪图的是我的位置和钱财?那次的机会还不成熟,他刚刚出来,直接接手我的地盘还不够资格,现在时机成熟了……对,这么一分析,我的脑子里像豁然点了一盏灯,通明瓦亮,就是这么回事儿!

    既然这样,我即便是跟松井联系上也不管用了,他有的是话掂对我,拉倒吧,只好慢慢等了。

    眯了一会儿眼,我的心情又开始平静下来,我知道这样没用的,任何一帮同案在事实面前都将散去。

    我回忆起当年我和金高他们去砍小广的那件事情,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可比他们铁得多,而且我们也商量好了将来小广报案了怎么应付他。我记得当时我对金高说,你和我的家里都困难,家里离不开我们,事情咱们就不要揽了,花子家里弟兄们多,让花子揽,咱们在外面帮花子照顾家,然后使劲挣钱,每月给花子攒着,算是对花子的补偿。花子同意了,结果,进来以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跟警察的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甚至都记不得当初大家的约定了,所以我坚信这帮乌合之众更不行,也许他们目前已经散了,不散的话,昨晚来的那个人是不可能那么早就离开这里的。再说,李俊海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他的人可能在没出事儿之前听他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敢拿法律开玩笑?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李把兄,你的脑子也太简单了吧?这就想弄死我?你分析过这些事情吗?开什么玩笑!也许他并不想弄死我,只是想让我进来蹲上几年,在我不接触外界的情况下把我的生意接过去,可是你能接得过去吗?我的后面有胡四、林武,甚至金高马上就可以回去了,起码我的那一块和金高的冷库你霸占不去,花子的冷库你也霸占不去……不对,我颓然叹了一口气,花子的冷库有他一半的股份,最要命的是当初买设备的钱是他的,是他从银行贷的款,而且花子无论脑子和魄力都跟李俊海不在一个起跑线上……那也不怕,我还有小杰,还有常青,甚至我还可以遥控指挥长法!我长吁了一口气,没问题,只要我在这两三年之内出去,你李俊海就没有能力与我抗衡!

    我捏着张洪武递给我的馒头哈哈大笑,没准儿明天我就出去了!出去以后吓死你。

    张洪武见我哈哈地笑个不停,疑惑道:“笑什么?小蚂蚱抗日把你惹笑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在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竟然想收割我的庄稼。”

    大个子吴振明亮着他的“鬼头刀”凑了过来:“蝴蝶大哥,谁这么狂气?我他妈斩了他!”

    “林武,别着急……”我差点儿把他当成了林武,连忙笑了笑,“没事儿,以后再说。”

    “林武?蝴蝶大哥,刚才你说林武,林武是谁?”吴振明对这个很感兴趣。

    “林武是我的一个兄弟,跟你长得差不多,呵呵,刚才我把你当成他了,”我讪笑道,“你们俩可真像啊。”

    “蝴蝶大哥的兄弟肯定都是猛人,”吴振明的眼睛雪亮,跟林武当年毫无二致,“说说林大哥的故事行不?”

    我忽然来了兴致,把馒头一放,开始给他讲当年林武的一些事情,大家又围到了我的身边,一个个听得直呼过瘾,有几个连饭都不吃了,眼睛瞪得像灯泡,嘴巴张得像山洞。张洪武也佩服得不得了,含着一口馒头直念叨:“好汉子啊,跟金高差不多,不对,这伙计比金高还牛,就是脑子比金高直了一些。蝴蝶,你身边有这么一批猛将你还怕谁?横扫全港无抵挡啊……这位林哥我倒没见过面,金高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一个字,猛啊!有一年我跟街上的一个小混子打架,那个小混子认识大有,大有说,你把张洪武叫来,我教育教育他。什么教育啊,去了就是一个死,我哪敢去?我就把这事儿跟金高说了,你猜怎么了?金高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了大有家。我吓得不敢进去,金高说,进来进来,大有哥不会怎么着你的。人家金高可真有面子,大有当着我的面把那个小混子差点儿踹出屎来,大有说,大金跟我是铁哥们儿,谁敢动大金的兄弟就是跟我过不去!你看看,金高在那个年代就跟港上最大的大哥成了哥们儿……”

    这事儿我知道,大有这个憨汉子是被金高的一麻袋鸡给收买了,没准儿这麻袋鸡还是他们俩去偷的呢。我想笑,又忍住了,这么严肃的话题是不可以笑的。张洪武还想回忆金高的往事,吴振明插话说:“还是说林武吧,我喜欢听。”

    谁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我记得我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这样,崇拜混社会的大哥比现在的追星族还要厉害。当年牛玉文这样的三流混子在我的眼里都比铁塔还高呢。那我就继续跟你讲这些故事吧,正好可以让我的大脑休息一下。我就把我和林武是怎么威胁孙朝阳的故事讲了,还没讲完,吴振明就把眼球凸成了乒乓球:“蝴蝶大哥,你们这么牛?连孙朝阳都不放在眼里?”说着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哥哥,收下我吧,将来出去我要跟着你们混!”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呵呵,你这是干什么?旧社会拜码头这是?这么玩儿我不要你啊。”

    吴振明的脸涨得通红:“哥哥,反正我要跟着你玩儿,收下我吧。”

    我能看得出来这小子的前途,这绝对是又一个林武,我点了点头:“没问题,只要我能出去,哈哈。”

    另外几个小孩一齐往前凑,我害怕大家都跟吴振明学,连忙躺下了:“哥哥觉觉喽。”

    闭了一会儿眼睛,脑子又开始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神经了?多大点事情?慌什么?

    干脆找个人来开心吧,我不喜欢折腾人,那就开谁个玩笑吧。

    刚坐起来,小蚂蚱就咋呼了一声:“总瓢把子起来啦,大家快来参拜!”

    呵呵,就是他了,我冲他勾了勾手:“蚂蚱,过来,”小蚂蚱慌忙挪到了我的对面,“刚才你喊那一声松井用的力气可不小啊,跟八路军对日本鬼子喊话一个样,你是不是恨日本人?”小蚂蚱摇了摇头:“我恨他们干什么?他们又没怎么着我,我家还用着人家出产的电器呢。”我笑了笑:“那么你刚才用那么大的劲干什么?”小蚂蚱横了一下脖子:“那不是你让我大声喊的嘛,再说那个叫松井的是个小日本儿,我能不来点儿民族精神?”我说:“那你就是抗日分子了。”小蚂蚱想了想,点点头说:“也算是吧,抗日是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嘛。”我悄声说:“要是有人想要日你,你抗不抗日?”小蚂蚱懵了:“什么日?谁要日我?咳!我不抗日的,一日就拉稀……”大家哗地一声笑炸了。

    王千里可逮着机会了,躺在马桶边上一惊一诈地说:“我明白了,敢情前天蚂蚱拉稀是被人日了啊。”

    这帮寂寞的孩子又朝王千里扑了过去,我喝住了他们,对王千里说:“王哥,你给大家出个节目好不好?”

    王千里以为我又要折腾他,一下子蜷缩成了刺猬:“蝴哥,我算是草鸡了……饶了我吧。”

    我笑道:“又想多了不是?我想让你唱个歌给大家听呢。”

    一听这个,王千里忽地坐了起来:“那好,蝴哥喜欢听什么样的?随便点,我全会,你就把我当成录音机得了。”

    吴振明说:“别唱那些**监狱歌,听了难受,你给哥儿几个唱个流氓小调吧,这个大家都喜欢听。”

    王千里稍一迟疑,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送情郎送在大门又以外,手提着那个裤腰带我撒达着绣花鞋,叫一声我那情郎哥你等俺一等,扎上了那个扎腰带俺提上了绣花鞋;送情郎送在大门又一西,想起了那个昨晚……”

    隔壁传来宋文波的声音:“面对着大青山我光棍了言,打一辈子光棍我乐和了几十年,光棍要喝酒,光棍要抽烟,光棍的好处我说也说不完。看见你们搞对象俺也不眼馋,看见你们生儿养女真是讨人嫌……”

    王千里似乎要跟隔壁赛歌,换了一付男高音嗓子又唱上了:“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

    宋文波好象也是这么个意思,比王千里的声音又高了个八度:“掐死你我掐死你,掐死你这个**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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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帮大哥之蝴蝶介绍:
我像拖死狗那样把他拎到眼前,冷冷地盯着他说:这就是我杨远的聊天方式,够了吗?。
他的嘴巴流出了鲜血,眼睛也像条死鱼那样翻白:打不死我,我会让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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