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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冰冰七月     南诏王妃txt下载     南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 三年之约

    黑夜里,月光不见其华,室内闪着白光。

    他的黑飞扬,邪魅而阴沉。

    床顶的流苏剧烈一颤,床幔也晃荡起来。

    他推着她的身躯,属于男人的深沉的气息直逼她的呼吸,酒意熏人,带着炽热的怒气。

    小手被禁固在头顶,他一手扯开她的亵衣,双唇带着难以描述的热力凑了过去。

    泪西心惊得厉害,双腿慌乱地踢了起来。

    “你最好别动……”他轻咬着她颈间细腻的肌肤,声音饱含威胁,下身一沉,力道全部付之于她的身上,连同一直乱踢的双腿也被压住。

    “楚弈……你放开我……”张开紧抿着双唇,她费力地挤出这几个字。

    “放开你?……呵呵,你忘记了……你是本王的国妃啊……”

    一双眼睛猛然睁大,她拼尽全身力气想推开他,心惊害怕,不由自主地冒上来。

    这个喝醉酒又丧失理智的男人,该不会来真的吧?

    “呵呵……国妃娘娘不该好好伺候本王吗?”低喃着,他的唇虐过她薄薄的小嘴……

    泪西大口地呼吸着,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挣脱他。本是属于情人间最亲密的碰触,在此时如利刃一般刀刀割在心头。

    他好重,力气好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的动作没有温柔,只有惩罚似的肆无忌惮的野蛮。

    任何人都想象不到,这个在理智边缘爆的男人就是对女人体贴俊雅的楚弈,他的黑眸微闭,已经看不出其他情绪。

    很快,白皙柔软的肌肤上,布上了点点红色的痕迹。

    有一个冰窟,将她紧紧包围,浑身冰冷,连同四肢百骸都迸着凉意。

    她的面孔比纸还苍白,无措的眸子里暗光连闪。

    此时,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法做到冷静和淡然,可是,她该怎么办?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似在提醒和召唤紧绷慌乱的意识。她咬着牙,盯着垂落在自己胸前的属于他的黑,浓烈的被侮辱的感觉涌了上来。

    终于,一只得以自由的小手,朝枕头底下摸去。

    将楚弈从混浊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一把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小刀正抵在自己脖子上。

    刀身小巧,但很薄,薄得可以清楚感觉到它的锐利寒气。

    俊美的脸孔蓦然蒙上一层暗光。

    小刀的寒光闪现,映在他的脸上,折进他的瞳孔中。

    瞳孔紧缩,如一点极细的针尖。

    他轻轻放开她,慢慢地抬起身子,动作里不见惊恐与慌张。

    这样小孩子的玩意,就算再锋利,他也不以为惧,何况只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抓住。

    不过,正是这把刀,的确让他以最快的度恢复冷静,从刚才疯狂的迷茫中拉了出来。

    手指紧握,修长的身躯挺得笔直。

    他定定地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看着她从床上坐起,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她的小刀。

    刀有点冰凉,抵在颈间,让人感觉非常不悦。

    修眉一皱,他勾起了冷薄的唇角,讥诮道:“哼,如果本王真想对你怎么样,你以为这玩意能威胁到本王吗?”

    泪西眼神一紧,手指握得丝毫不放松。

    淡然同时被利刃划破,只留下一脸的倔傲,她仰着头注视着他:“你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不该如何?你是本王的正妃,难道不该成为本王的人?”他讥唇反问。

    泪西抿了抿唇:“你明明清楚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但是,本王并不清楚你的目的!”他垂眼看看颈间的刀刃,脸色陡然变得严肃,“你真是个虚伪可笑的女人!你可知道,光凭你现在的动作,就足以抄你全家,而本王也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薄唇颤了颤,她突然完全明白了过来,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不但姿色平庸,身份卑微,还是个贪图荣华富贵,虚伪贪名的女人。

    太可笑了!

    她根本不稀罕!

    可是大殿之上的话语……自己真是一大失误!

    修长有力的两指一夹,半尺来长的小刀竟然“咔”地一响,应声而断。

    泪西眨眨眼睛,难以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手中的小刀,已经断了刀尖,只剩下两三寸长还留在刀柄之上。

    她的刀。

    她珍藏了十余年的小刀,竟然就被他这么轻轻一夹,给毁了……

    楚弈瞧她一副呆愣的表情,轻蔑地笑了笑。

    手指优雅地拂过自己的黑,他的声音很冷:“你还是第一个敢拿刀架在本王脖子上的人!不过……本王并不会杀你,不仅如此,本王还打算……”

    他故意顿了顿,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凑上唇去低语。

    “本王还打算正式收了你!”

    明眸大得不能再大,清楚地映着他笑得邪恶的表情。

    他要收了她——那表示,他想以卑鄙的方式虐夺她的身子,让她成为他的人。

    他根本是讨厌她,想报复她。

    而她也越来越不喜欢他……

    泪西摇摇头,晶眸闪耀火花:“不可能!你不能那样做……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眼眸暗沉无比,如大海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盯着她的小脸,一一巡过她的五官,低声道:“本王的确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不过……你身上的气味还不错,看来本王并不讨厌你的身子……”

    “滚!”泪西突然大喊一声,将手中的断刀反手一转,抵住自己的颈子,眼中闪过决然,“滚,别想侮辱我,除非我死!”

    所有动作在顷刻间停止。

    他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直视她漆黑眸底的坚毅和绝然。

    “你真愿意选择死?”

    薄唇动了动,男性深幽暗沉的瞳孔里跳跃出一闪即逝的锐利晶芒。

    一点点,一道道。

    像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夹杂着片片冰刀。

    这个女人,竟然以死来威胁自己,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成为自己的人!

    不识好歹的女人,偏偏那又那么倔强——

    倔强的眼神,倔强地抿着嘴,倔强地仿佛只要他再前面半步,那把断裂的小刀就会划破自己的颈子。

    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迅涌上,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的尊严。

    但是,他是楚弈,不愿意强迫任何女人的邪君楚弈。

    一个拿着刀的丑女人,纵然之前有一刹那,她身上的天然清香似有吸引着他,但是,他现在已兴趣全失。

    手指僵硬而紧握。

    俊挺的五官如冰雕一般冷漠,表情跟大理石一样平静,他挑挑眼角:“你真是自己找死!”

    泪西迎视着他:“不,谁都不想死!但是看在父王与母妃的情分上,我只希望你答应我……”

    不明白她的脑子在想什么,这样的气氛中,她竟然还会有所要求。

    提到了父王和母妃,他心口一颤,让自己冷静下来,问:“答应你什么?”

    她吸了口气:“答应我……给我三年,三年之后我便自动让出国妃之位!”

    黑眸闪过怀疑,他讥诮道:“三年?本王为什么要给你三年?你又凭什么跟本王谈条件?”

    她要三年做什么?

    还是这三年中,她要利用“国妃之位”做什么?

    如此她真有此打算,那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泪西再次悄悄吸了一口气,小嘴抿得死紧。

    她不想死,也根本不稀罕做他的国妃。

    但是,她昨天已亲口公开反对废妃,她还必须要给一直关爱呵护自己长大的母妃一个交代。

    三年.

    三年该可以给母妃和自己一个交代了吧!

    三年——应该是她能忍耐的极限!

    楚弈微微俯头,目光紧紧盯着她,看到那柄断刀依然寒光闪闪,修长的眉毛立刻皱得死紧。

    “告诉本王,你要三年做什么?”

    泪西也皱起淡眉,答道:“你完全可以放心,这三年……我只是在做一个承诺,三年后,我定会自己离开!”

    “你真天真地以为,本王会信任你?简直可笑!”他抬高了下巴,瞥下眸子睨视她,“本王要废便废,你没有资格提出要求。呵……同样,本王想收你便可以收你……呵呵。”

    闻言,泪西的脸更加苍白,如薄纱一般透明起来。

    突然,她微笑了起来。

    “呵,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答应。像你这样一个高傲自以为是的男人,何时为别人着想过?啧啧,我真同情你!”

    “你说什么?”他口气冷冽,空气就要结冰。

    她无畏地抬着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怒颜。

    刀都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她还有何要畏惧?今天索性就把话说明了!

    “反正死我都不怕了,我也不怕直接跟你说。”泪西加大了声音,话语竟奇异地冷静,“楚弈,我真的很同情你!你纵然有无可挑剔的外表,也有他人无可比拟的身份,可是,你的心太孤独,孤独到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人。”

    楚弈没有动,但是俊脸已经青,目光骇人。

    她继续说道:“你从小便被装进一个精美盒子里,每天有人给你套上最完美华贵的装饰,你就洋洋得意以为自己了不起。表面看起来,你有着无人可及的权力与财富,可惜,你空虚得只剩下外壳而已……”

    楚弈的脸色已经黑,太阳穴跳动地厉害,一股前所未有的残暴血液急地在体内流窜。

    忍着,咬着牙根忍着。

    手指死死握着贴在身侧忍着。

    他忍得很辛苦,但是他坚决想听完这个该死的女人,究竟能说出多少这样大胆的批判。

    泪西缓缓放下小刀,没有停止话语:“你知道吗?你是我见做最冷血自私的家伙,而且无知又可笑,常常一意孤行地做事。一个可怜的君王,你问问你自己,在北诏之中,有多少对你心服口服的将臣,有多少对你怨声载道的百姓……”

    一只大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无法再说下去。

    乌黑的长睫掩映住残酷骸人的黑眸,他的每个字从牙缝里蹦了出来,带着森森冷气。

    “可笑的女人,你也听好,你对本王又了解多少?你对北诏之事又了解多少?你凭什么这样大评论?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而已!”

    身子被定住,如被一盆凉水泼了过来。

    眼前的楚弈,俊脸有着冷酷,也有着无法抹去的傲然与自信。

    她……真的也很可笑吗?

    泪西握住小刀,手指扣得死紧。

    他的话,她再次无法反驳,因为——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纵然天天生活在同一座宫苑,甚至同房就寝多年,她却根本就不了解他……

    她皱起眉:“我的确不那么了解你,但是此次百姓遭遇冰冻灾害却是事实,你身为君王,没有及时解决也是事实。”

    白衣转身,扬起衣角。

    他背对着她,只有声音在空气里传递。

    “好,本王暂且不追问你究竟从何得到这些消息,本王也可以如实告诉你,关于灾民之事,朝廷早已安排妥当,而本王——也绝非昏君!”

    泪西盯着他挺直的背影,道:“是否昏君,百姓体会最深。”

    烛火蔓延,夜里的空气有了几分凉意。

    室内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都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在泪西忍不住又开始忐忑之际,楚弈蓦然转回身,俊脸已平静了不少。

    “何泪西。”他的语气很认真,“或许你说得对,是否昏君只有百姓体会最深。今夜,本王不处罚你,本王还可以答应给你三年时间,你睁大眼睛仔细瞧清楚——本王究竟是不是一个昏君!”

    “你真答应了?”

    泪西吃惊地盯着他,以为自己说了一大串批判的话语之后,他会将自己打入天牢,然后处斩,没想到他不但像先前那样生气,还能答应自己?

    她真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终于明白外面为何叫他为“邪君”,他的作风诡异地实在让人无法捉摸……

    楚弈漆黑的眼睛浮现出坚毅,他勾唇道:“三年后,本王立刻废了你,一天也不耽搁!”

    “好。”

    她松开了淡眉,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无论他怎么想,为什么答应,至少眼前的危机都度过了,不是吗?

    接下来的三年,她该好好地打算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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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岁月流转

    时光转眼即过。

    关于那个夜晚,楚弈和泪西的三年之约,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他,依然神采飞扬,俊美的脸庞难掩傲视天下的自信,身边美女如云。

    那些女人都死心踏地地主动跟随着他,仿佛只要他勾勾手指头,她们便会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

    冷薄的嘴角时常邪魅地勾起,说不出地轻佻,惟有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一份内敛。

    只要身在王宫,他便每日坚持早朝,夜间御书房的灯火常会亮至深夜。

    她,在约定过后不久,开始暗中留意国家之事,偶尔会与一些老将文臣聊聊百姓生活。

    其中,闻天鸣与她的接触也逐渐变得密切。

    闻天鸣时常跟从前一样,慈爱地叫泪西“娃娃”,泪西也会无所顾忌地向闻大叔征询一些意见。

    只是,岁月在柔软的指尖划过,泪西从未忘记过的父母惨案,那一直成为她的一块不敢触及的伤痛。

    三年的时间,仿佛很平淡,如水一般缓然而过,又仿佛一婉转的曲子,其间生了不少的波澜。

    春天。

    话从第三年春天说起。

    莺飞草长,绿柳夹岸。

    湖中水光潋滟,其景灼灼灿然,远处山色空蒙有致,青黛含翠。

    楚弈出宫巡游,在欣赏湖光山色的同时,也特别关注各地百姓年后恢复春耕的情况。

    他每次出宫的时间长短不一,有时候只在北诏境内微服私访,有时候会去其他三诏拜访。

    据说每次出去的时候,为了不暴露自己,都要特意要戴上一个面具,让人分不清他真实的身份,听起来感觉有点大费周章,好在每次回宫都会有所收获。

    泪西在宫中闲来无事,常会去翻一翻北诏的相关记载,想更加了解自己所生长的国家。

    几百个日子里,她跟楚弈的关系逐渐变得很奇怪。

    从来都不是亲密的夫妻,却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厌恶对方。

    好象起始于他们偶然的一次相谈,不见针锋相对,后来的好几次,他们都会安静地坐在园子里,听着小溪从小桥下流过的声音,淡淡地聊着最近生的某件事情。

    她奇异地现,跟他谈得越多,便对他越不了解。

    举手投足,不经意流露的尊雅风度,常让她疑惑……

    邪君楚弈,究竟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隐藏了本性,是装腔作势,还是真的也有这样性子睿智而平和的一面?

    每当深夜之时,她不禁想像隔壁的那个男人,是否还在挑灯批阅奏折……

    她的确是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他来用行动证明自己,无法否认,心底缓缓升出一种认同,他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让自己做一个明君。

    如此情形,她也算是对已故的母妃许仪儿有所交代了。

    还有一年,待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是他们的三年之约,那时候,她便可以自由地离开这里了。

    心,早已飞向蓝天。

    蓝天上有自由飞翔的白鸽,鸽子偶尔会带来一封信,那是遥远的银暝国郡主亲笔写的信。

    忆起红瓦儿在作客北诏时,依依不舍的模样,黑亮的眼睛闪动着水花,大颗大颗晶莹的珍珠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那瞬间,已经忘记了哭泣是什么滋味的泪西,心口突然荡漾起前所未有的难过,眼睛不禁湿润了。

    她们的情谊很奇怪,事实上,红瓦儿与楚颜、小以同都很合得来,惟独回去银暝后,写信的对象却只有泪西一个。

    她的喜悦,她的忧伤,每次都让泪西微笑或担忧,这——也为枯燥的宫廷生活增添了一份生机。

    ……

    性子活泼的小以同,支着下巴陪在她身边,只觉得日子有些无趣,还不如在宫外自在,所以千方百计想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楚颜仍然没有出嫁,即使连续有好几个英俊的外族领向北诏求婚,她也不屑一顾。

    她的心,早就只给了一个人——慕千寻。每次趁楚弈出宫的时机,她总会悄悄溜出宫去,只为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而每次,当她千方百计到达蒙舍国找到慕千寻时,对方只冷淡而温文有礼地拒绝她。

    即便这样,楚颜也不曾放弃,只等着下一次有个更好的机会……

    被掳去阿萨族的楚苓回来过北诏好几次,每次回来都是不同的状况。

    比如说,第一次是因为对家乡想念得紧,在生完孩子不到一个月,就悄悄地偷溜了回来,吓得对她霸道又宠爱的王子夫君连夜追了来。

    还有一次,她与王子夫君闹别扭,一气之下跑了回来。

    楚颜忍不住抱怨,这小女人怎么成亲做了娘,反而比以前更加任性了……

    在泪西还没将楚苓好声劝慰完,那个快马加鞭赶来的男人黑着一张脸又出现了。

    只有上一次,楚苓带着一脸甜蜜的笑容出现,她手里牵着个两岁大的娃娃,眼里的幸福似乎可以醉死人,而她的另一只手,是被她的王子夫君紧紧牵着。

    这家伙,原来又有了第二个宝宝,看得泪西和楚颜好生羡慕。

    ……

    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似乎每天又都在悄悄地改变。

    终于有一天,一件事情打破了北诏王宫两年来的平静。

    ……

    树影重重,掩映花红。

    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穿过回廊,奔进满园春意的园子里,惊动了正提着一把小水壶亲自浇花的女子。

    “以同,有什么事如此急匆匆的?王宫着火了?”泪西停下浇花,微笑着问道。

    以同一把扶住泪西的手臂,喘息着说:“哎呀,我说姐姐……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等我说完,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嘴上笑意不减,泪西又拎起手中水壶,语气淡然:“生了什么事?那么严重……”

    话未完,便被以同打断:“姐姐,快别浇花了。有人要抢你的国妃之位……你还浇什么花!”

    “什么?”停下动作,泪西转过头,眼中闪过惊色,不过瞬间她又恢复了淡然,“我这国妃的位子,是谁想抢便能抢走的么?呵呵,你啊……就爱瞎操心。”

    以同漂亮的眉头立刻打了个死结,将泪西手中的水壶一把夺下,非常认真地看着她,道:“姐姐,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大王亲口允的婚约,对象是蒙舍国的一位公主。说是说和亲,可是那公主一来,还不直接威胁到姐姐的地位?”

    泪西淡眉微微皱了一下,轻问:“哦?他要娶蒙舍公主?这消息我倒未曾听闻。”

    说完,悠然拂了拂衣袖,理理随风轻扬的丝,朝凉亭内走去。

    以同连忙跟上,一脸急色:“姐姐,你怎么就不急呢?我可是刚一听说此消息,就赶着跑来告诉你啊。”

    “我知道。”泪西在石凳上坐定,淡淡地接口。她朝侍立在园子一旁的宫女挥挥手,宫女们立刻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丝帕、茶具、糕点等东西一一送了上来。

    “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亏我还一路跑来。”以同眼珠子一转,神秘地探上前去,“莫非姐姐早已想好了对策?”

    泪西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其实自己也是刚刚听她说起,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只是,反正她从未贪图过这个“国妃”之位,也早已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宫,那么,楚弈要将妃位让给谁,她何必在意?

    说不在意,隐隐浮现心头的惆怅又是为何?

    泪西拿起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额心的那颗殷红朱砂有点黯然。

    她为何没有该有的平静呢?

    一阵凉风吹过,茶气袅袅,伴随着一声轻叹。

    难道是因为他事先没有任何说明或透露吗?

    “姐姐别担心,若是那个什么公主真进宫了,只要威胁到你的地位,我小以同绝不放过她!”

    眉心渐渐松开,泪西将茶杯推到她面前,道:“你别多想了,喝杯清茶降点躁。”

    “姐姐,我这是关心你嘛!”

    “我知道。”轻抿了一口茶,泪西顿了顿,“不过,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妃之位啊!”

    以同眉头依然皱得死紧,满脸疑惑:“姐姐真的不在意吗?真的?姐姐可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女人巴望着这个位子?姐姐怎能说不在乎?”

    “我知道。”

    “姐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在意,我看姐姐已经是凡脱俗了。”以同嘟起嘴道。

    泪西笑了:“因为大家都巴望着,所以你就认为我该死死守着它?以同,你不知道,有时候某些东西比身份地位更重要。”

    “我不明白,姐姐可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以同开始迷茫。

    “我当然也有所在乎,只是……我在乎的都不在这里。”

    蓝天上白云飘拂,漆黑的瞳眸,渴望的目光,直望向天边飞翔的小鸟。

    人,当你一无所有时,总是想得到很多很多。

    可是,当你真的可以随意一点,便什么都能拥有时,反而会觉得空虚。

    这座美丽的城堡,恰似一间最华贵的囚牢,做事难以把握自我,总要顾忌太多。

    这里,囚住了人。

    她好怕,再在这里呆下去,会把自己的意志连同梦想都囚禁了……

    泪西咽下清茶,收回目光。

    楚弈要与蒙舍国联姻,无论是为了诏国利益还是满足他自己,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知会她一声的。

    淡淡的……

    几乎难以捕捉的郁闷再次划过心间。

    ……

    等楚弈告诉泪西要迎娶蒙舍公主的事情时,已经是两日后。

    他们对立在灯火明亮的御书房。

    是楚弈主动找她去的,在前去御书房的路上,她大概已猜到了这些。

    “泪西,此番和亲之事,于公于私,本王都不能拒绝。”说完,黑如暗夜地眸子直直注视着她,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两年来,二人的相处比白开水都要清淡。

    或许,更像一个清澈见底又平静如镜的湖,他们谈话时,冷静得无法想象。

    楚弈,已不是当年的楚弈。

    泪西,也并非当年的泪西。

    泪西微微地笑着,回视着他:“大王能娶到蒙舍公主,是大王的福气,也是北诏国的福气。”

    楚弈撇唇一笑:“记得从前,父王和母妃也常跟我说,娶到你是本王的福气,也是北诏国的福气,因为只有你才是我命定的国妃。”

    神情瞬间的仲怔,她挺了挺脊梁,淡笑:“大王是开玩笑的吧。那个高僧的话,父王和母妃只是迷信,大王又何必介意。”

    “是否迷信,谁人知道?”

    泪西吃惊地望着他的眼睛,他不是从来都不信的吗?

    楚弈呵呵地笑了起来:“呵呵……本王的确从来都未信过!”

    轻轻松了口气,泪西的脸上重新浮起笑容:“大王,反正三年之约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我想等蒙舍公主嫁过来的时候,我应该可以提前退位让贤的……”

    “不必了!”他突然打断她。

    一想到她要急着离开王宫,心头闪电般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抑郁。他飞快地将这股抑郁压了下去,太不正常了。

    他清清嗓子,状似漫不经心道:“你若就此退位,别人还道本王故意拿蒙舍公主来逼迫你。何况……你不是要睁大眼睛看清本王究竟是不是昏君么?”

    泪西点点头:“是,我已经认真看了两年。”

    他的眼睛默然深幽,盯着她的笑容有点邪魅。

    “哦?说来听听,这两年的时间你看到了什么?”

    莫名地,他一问完,几乎是屏着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仿佛她的评价比任何话语都重要。

    明亮的烛光下,能清楚地看到她并不突出的五官,他悄悄收起了手指。

    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会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甚至从前最讨厌她平凡的容貌,也变得不以为意了。

    泪西抿抿唇,直视着他俊美无暇的脸庞,眸中增添了一抹亮光。

    “大王是不是昏君,我仍然不敢断言,但是,大王的确是一位愿意努力做到勤政爱民的君主。”

    话一完,如温玉般完美的俊脸透出绚丽的光彩。

    连他自己都没有现,此时俊颜上的笑容是多么地灿烂迷人,声音也变得温柔动听:“你可以再多观察一年,呵呵。”

    眉宇间,流露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自信。

    饱满的天庭显现的依然是一派傲气,他笑容璀璨,让她无意中闪了一下神,差点没有及时回过神来。

    泪西眨眨眼睛,忆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蒙舍公主何时和亲?”

    “八月初八。”他简短地回答。

    八月初八——不就是下个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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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心已浮动

    八月初八,是四诏臣民都很关注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不仅是一次和亲婚礼,更因为它代表着四诏之蒙舍国与北诏国结为同盟。

    一位俊雅绝伦的君王,一位美艳动人的公主,天底下有比他们更匹配的新人么?

    他们的国土相邻,他们的婚姻受到两国人民的祝福。

    北诏王宫里早已做好了大婚的准备,即便楚弈没有多说什么,泪西也吩咐侍从宫女们准备得妥妥当当。

    私下里,自然有人议论纷纷,美艳公主驻入北诏,现有的国妃娘娘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以同气愤地将听来的闲言杂语告诉泪西时,泪西只是淡淡一笑。

    楚颜也就此事向泪西询问了数遍,泪西除了微笑着述说着事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惩罚这些背后猜测的人。

    园中好花盛开,姹紫嫣红,鸟鸣阵阵。

    微风带来醉人香气,连同空气都充满了喜悦。

    楚颜与以同对望一眼,无言以对。

    泪西瞧瞧她们的神色,将鼻凑向一朵盛开的玫瑰,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能成为国妃娘娘?”

    楚颜与以同一起点头,泪西成为国妃的来龙去脉,她们早就一清二楚了,最可叹的便是缘分哪!

    那么,泪西和大王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呢?

    泪西笑着将脸凑近另外一朵玫瑰,轻问道:“那你们相信所谓的‘命定’吗?”

    楚颜和以同点点头又飞快地同时摇摇头。

    泪西拿起小剪刀,仔细剪下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递到以同手中。她一边继续寻找合适的鲜花,一边说道:“我也不信。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更不相信命定。但是——我相信感觉,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楚颜,你明白吗?”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

    也是在说慕千寻吗?

    楚颜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上次她趁哥哥不在时,再一次悄悄出宫,她看到了他身边有一个娇柔若粉嫩小花的女孩子,他对那个女孩子温柔体贴……

    后来,她欣喜地打听到,原来那朵白色的小花名字叫慕千浓,是他的亲妹妹。

    自现慕千寻原来还有如此温柔一面后,楚颜的心就更加为他倾倒,很长一段时间都寝不能寐。

    可是……

    仿佛老天爷在情感路上从来没关照过她,很快,她又现了慕千寻身边的另一个女人——一个红衣飘然,美艳绝伦的女人。

    他看那个女人的目光不一样。

    跟任何人都不一样,那种眼光,让楚颜坚忍不拔的心轰然倒塌,疼得差点回不过气来。

    如今,楚颜正在宫中暗自疗伤。

    ……

    初八的吉时已过。

    花轿并未出现,宫门内红灯高照,美丽的花影映在月下,月色朦胧,园子里空气清幽。

    次日一早,前方急报。

    蒙舍公主在茶溪镇遇袭,无法前来完婚,婚礼推延……

    和亲遭遇变故,需要延期的消息传入宫中。

    以同和楚颜听到后,比泪西反应大多了,两人眉开眼笑,仿佛和亲之事永远不会再到来一般。

    泪西反倒皱起了眉头,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大多还是希望蒙舍公主早日嫁进来的,这样自己便可以早点离开。

    初八生的意外,宫里一度展开激烈的争执,大家都在猜测这番究竟是谁人在幕后主使?

    胆敢在蒙舍与北诏联姻之日偷袭的人,定然非一般势力。

    刖夙国殇烈被列为第一怀疑的目标,然后就是蒙舍国,以恶君阁昱多年来想一统四诏的野心来看,他要故意设计此劫,也并无不可能。

    总之,自初八之后,楚弈开始变得很忙,不时要出宫一趟,泪西没有多问,只是看到隔壁寝宫夜里掌着灯时,就知道他在宫中。

    从闻大叔那打听到,今年一开春,边关就一直不大太平,好象四诏之间关系越来越复杂,所以楚弈才答应娶那公主。

    她也不时到其他大臣那里询问四诏之间的情况,尤其是关于咏唱公主的事,这事传到楚弈的耳朵里,引起他的极度反感。

    楚弈收敛好自己的怒气,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她火,可是一颗心被搞得烦躁,常常在群臣面前肃着一张俊脸。

    泪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却不明白最近宫中怎么处处气氛紧绷着?

    无论如何,以他喜爱美女的程度,对于和亲之事也是暗喜在心吧,现在第一次和亲失败,他是不是有点遗憾呢?

    一个月过后,当王宫中再次提到和亲之事时,楚弈终于在百花盛开的园子里找到了泪西。

    太阳明晃晃的,晃得人直眯眼。

    他的眼睛很深沉,一身白衣显得飘逸挺拔。

    两人并立在凉亭之中,夏日的轻风掀起了她的丝,丝飞扬到红彤彤的脸颊上。

    眼瞳晶亮地一闪,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时,他修长的手指已经拂上了她的丝。

    轻柔的动作,那般自然。

    泪西似乎无所察觉,注视着远方蓝蓝天空,赞叹着白云的悠闲。

    手指将那几丝不听话的头拂开,见她眼角那微微的笑意,不觉僵了僵。

    勾起唇,黑眸里浮起自嘲,一颗心似被吹动了的池水,微皱了起来。

    “初八之事,你都知道了吧?”楚弈盯着她的侧脸。

    泪西轻轻地点头,一个月了,他终于要亲口说了。

    楚弈笑了笑;“本王猜想你也应该都知道了。那夜咏唱公主遇袭,死伤了不少侍卫,此事牵涉到四诏,关系扑簌迷离,直到今天,本王还尚确定真正的幕后凶手。”

    泪西明白他近段时间所做的调查,叹道:“幸好公主没事,和亲的婚期可以再择良日的。”

    “你不在乎和亲之事吗?”他笑得漫不经心,嘴角的弧度迷人。

    泪西看他一眼:“我要在乎吗?呵呵,只要大王开心就好,再说明年这时候,我们的三年之约也就到期了,那时候北诏后宫还是需要一名国妃娘娘的。”

    目光紧紧盯着她,企图从那张从容平淡的面容里看出一丝什么。

    他失望了。

    她的神色淡定自然,仿佛每句话每个字都自她的肺腑。

    楚弈敛住笑容,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

    “三年之约,还有一年呢。到时候咏唱公主若是进宫了,你可得好好教导她。”

    泪西点头道:“听闻公主美艳聪明,泪西恐怕比不上她。”

    说到这两点,楚弈的手指渐渐松开。

    是的,咏唱公主他亲眼看过,也接触过交谈过,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而他,自然欣赏的是咏唱公主那类女子,可惜欣赏咏唱公主的人似乎真的还不少……

    眼神光亮一闪,楚弈不想再谈论和亲的话题,扬眉道:“目前四诏形式并不如表面的那般和平友好,你在宫中若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他这样叮嘱她,是什么意思?

    泪西拂了拂又吹到脸颊上的丝,柔柔道:“宫中能有什么消息,有时候最多与闻大叔聊上几句而已。初八的事,最有可能是谁在幕后?”

    这个问题让他的声音倏然变冷:“暂且可以排除蒙舍的可能,至于刖夙……暴君要册封国妃,本王也正好可以前去看看。”

    ……

    刖夙国封妃大典,四诏之王齐聚,楚弈也带了随从,前去刖夙王宫住了两日。

    刖夙的国妃娘娘蓝倪是个秀美的女子,喜欢穿着白衣,看起来尘脱俗,有一种清新之美。

    白皙的皮肤,小巧而精致的五官,一双如水般清澈通透的眸子,让楚弈感觉似曾相识。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会有种感觉,在看到蓝倪淡定的小脸时,他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国妃——泪西。

    恍惚间,对于殇烈,他竟然隐隐有了种羡慕。

    这个世界上,可也有那样一位女子,可以让他霸道地想留在身边?

    可以让他甘愿宠爱她,只为她温柔?

    一口抑郁之气压抑心中,抚摸着手腕上相随多年的木镯,修长的墨眉皱得厉害。

    为何见到这只镯子,盘旋多年的愿望让他只觉得满心沉甸甸的。是了,他楚弈努力了这么多,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证明了自己之后,再赶走她!

    楚弈不在宫中,宫中冷清了不少。

    有几次,泪西在楚颜的怂恿下,带着小以同悄悄地溜出宫去,不过,时间常常没过一天。

    然而,这几次的外出,却让泪西的心更加向往海阔天空的生活。

    夏天的脚步悄悄离去。

    郁郁葱葱的树木开始飞舞着漫天的黄叶。

    天气逐渐转冷,宫中菊花灿烂开放,绚丽缤纷。

    泪西换上一袭黄色绸裳,独坐在园子里,秋风萧瑟,吹在身上淡觉凉意,她不觉缩了缩手臂。

    一侍卫匆匆来报。

    “禀告娘娘,门外有一女子想求见大王。”

    泪西抬眉轻问:“大王不在宫中,她是什么人?”

    “她自称是蒙舍国咏唱公主。虽然来人看起来容貌美丽高雅,但是属下疑惑堂堂公主怎会单独前来北诏……”

    侍卫话未说完,泪西已豁然起身,道:“快快带我过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几名宫女匆匆紧随其后。

    那位传说中美貌绝伦的咏唱公主就在站宫门口,一头乌黑飘逸的青丝直垂而下,身姿体态妙曼高雅。

    泪西在第一眼看到她时,眼中不禁闪过惊艳之色。

    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女子的身份,因为她想,世间没有几个女子会有咏唱公主这样的绝色姿容。

    女人看女人,尚且如此,楚弈看到她自然更加喜爱吧。

    咏唱朝泪西微微一笑,目光璀璨流转。

    “姑娘就是与大王和亲的咏唱公主?”

    泪西的声音听在咏唱耳里,却如出谷黄莺,婉转动人。

    咏唱眉眼含笑,心中对她充满了好奇:“小女子曲咏唱冒昧前来北诏,不知道姑娘是……?”

    泪西回以一笑:“小女子泪西,只是在这宫中生活得久点,能够管点事的人而已,微不足道。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快里面请。”

    在刚刚看到咏唱公主的刹那间,她突然有种感觉,只有这样的女子才真正地配得上楚弈,人家既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自己又何必摆高姿态?

    迟早要离宫而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咏唱公主,果然没让她失望。

    泪西缓缓地走在前面,每走一步,她的姿态都有点奇怪,双腿走动时动作不甚自然……

    咏唱公主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浮过猜测。

    长廊迂回曲折,朱红的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流水亭台不时显露于丛木之间。

    秋风有点萧瑟,黄叶片片飞舞,树下有宫女正在打扫。

    一路上,宫女侍从们见到泪西莫不停下手中动作,恭敬施礼“娘娘。”

    娘娘?

    咏唱公主更为吃惊,连忙压下惊意,扬起了嘴角。

    这位貌不惊人,行走姿势有点不自然的黄衣女子是宫中的娘娘?

    那么……

    她就是传说中邪君命定的国妃?

    唯有泪西,始终面带着微笑,以微微颠簸的姿势有在前面。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边关最近有点不太平,楚弈亲自前去督战,咏唱公主这样子又似是私自前来,该如何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呢?

    ……

    一间雅房,装潢得充满暖意,寿桌上的雕工也是精致绝伦,造型俭朴洗炼,但架构严谨,珍贵且大器。

    烛光映着一个淡黄的纤柔身影。

    刚刚与咏唱公主谈完,安排了宫女伺候她去厢房休息。

    泪西不得不承认这位公主眉目如画,比传言里的更美三分,心中次涌起一股艳羡之情。

    奇异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

    只有跟咏唱公主面对面交谈过后,才真正理解这般美貌高贵的女子,应该与俊美尊雅的男人相匹配。

    想着想着,秀眉不自觉地拢起,目光落到自己的右腿上。

    薄薄的嘴唇轻抿着。

    在咏唱公主面前笑得淡定,独自一人时,那抹被压抑十数年的自卑,竟然在这个时刻,悄悄地、缓缓地流泻而出。

    剪影孤独,落寞。

    窗外吹起了风。

    秋叶沙沙,似乎可以听到它们落地的声音。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小以同和楚颜的脑袋探了进来。

    最近这段时间,溜出宫门去对她们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泪西也不想多加阻止,暗中派侍卫跟着保护她们也就罢了。

    这二人一回宫便听说来了个咏唱公主,于是顾不上歇息喘口气,便直奔宴客房来了。

    “姐姐,那公主竟然脸皮这么厚,大王都不在,她都自己跑来了。”以同斜眯着眼睛,一脸地不悦。

    泪西好笑地看着她:“咏唱公主并非你想的那样,她是个知礼仪明是非的好女子,并且……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楚颜皱皱眉头,狐疑道:“她真那么好?真那么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好地不请自来,听说还是专门来找哥哥的,哼!”

    看看这两个同仇敌忾的家伙,泪西无奈地叹道:“你们还不信我的眼光么?咏唱公主这一来倒好,也促使我下了个决定……”

    “什么决定?”楚颜与以同异口同声问道。

    泪西摇摇头,她怎么能告诉她们,就在刚才,自己已经决定好在最近的时间内,将会离开这个王宫,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梦想。

    至于三年之约,当初定为三年,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楚弈的确是个不错的君王,而咏唱公主也将会是一个母仪天下的好国妃……

    “姐姐不会决定要跟那公主一决高下吧?有什么,我小以同定会奋不顾身地站在姐姐这一边。”

    以同说起话来,满嘴的江湖味,立刻遭到楚颜的一个大白眼。

    楚颜盯着泪西越凝重的神色,隐约猜到她的这个决定肯定不简单,只是为什么突然有此决定呢?

    是被那位咏唱公主刺激的吗?

    “泪西,能说来听听吗?”

    泪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扬起微笑,摇曳的烛光照耀着她额心的朱砂痣,朱砂痣闪动着不易觉察的光芒。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将一个计划决定提前实行了而已。”她定定地注视着楚颜,“颜儿,这么多年你跟慕先生都没有进展,难道不曾想过放弃吗?”

    提到慕千寻,楚颜的一张俏脸立刻拉下了三分。

    咬咬下唇,唇上留下几个齿印,她的眼中闪动着一股决心。

    “泪西,我不会放弃的。即使我一次次辛苦地找他,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受到冷落,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放弃。”

    泪西盯着她的眼睛:“难道不会累吗?”

    楚颜沉默了一会,道:“如果累了……我就准备老死在宫中一辈子也不出去了,陪着哥哥就好。但是泪西——没去尽力争取,又怎么知道结果一定是失败呢?至少现在,我还是有使不完的劲。”

    没去尽力争取,又怎么知道结果一定是失败呢?

    泪西垂下眼睫,淡淡的一圈黑影覆住了幽黑色眼珠子。

    她悄悄抓紧了自己的袖口,腕上的木镯正好碰触到她的掌心,胸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父母已逝,在宫中多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出去找到少凌哥哥。

    经过上一次失败,希望之光被点燃,却又掩饰不住失望。

    虽从未放弃,却也没有尽力争取。

    如今两年已过,自己还能找到少凌哥哥吗?不,一定可以的!她应该跟楚颜不怕失败,努力争取。

    一想到出宫,心又飞散了。

    仿若一只被求困已久的小鸟,即使这个笼牢有多么华贵漂亮,也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

    只有远处更高,更广的天空,到那里去实现从小便有的心愿和梦想,那才是心之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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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宫外情势

    秋夜长,殊未央。

    青山怪石,流水清溪,遍野山花在萧瑟中绽放,隐隐约约可看到山花的身影。

    山上有一凉亭,凉亭里只挂着两盏灯笼,黄叶从凉亭边旋步飞舞。

    亭中玉栏之畔有两名男子,都是白衣。

    一人面色俊雅平和,眉宇间却自然流露尊贵,另一人有双深邃狭长的眸子,眼角难掩邪魅之态,却又让人感觉不失稳重霸气。

    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只白色的小玉杯。

    如此天色,如此清净的山林之中,两个如此俊美的男人对酌,实在富有闲情逸致。

    几杯过后,二人的脸色均比之前沉重起来。

    “慕先生有心事。”拥有一双俊邪深眸的正是邪君楚弈,他定定注视着对面的慕千寻,嘴角似笑非笑。

    慕千寻淡淡一笑:“是人,就难逃俗世红尘。”

    “哦?先生该是尘脱俗之人,难道……”楚弈挑了挑眼,“还是为了咏唱公主么?”

    他记得自己曾经与慕千寻达成过一个交易——

    曾经有所耳闻过四诏的“诅咒”之祸,最近“诅咒”已分别在暴君与冷君身上显露了出来。

    而作为下咒国的蒙舍国恶君,自然不可能告诉他关于“诅咒”的秘密,恰巧慕千寻乃下咒之人须乌子的师弟。

    所以,他与慕千寻私下达成交易,若慕千寻愿意帮他查清当年的“诅咒”之迷,他便假意与咏唱公主和亲,实则为促合对咏唱公主爱慕在心的慕千寻。

    ……

    慕千寻沉默地喝了一口酒,又为自己添上一杯。

    在这山色隐敛之间,他不需要顾及一份尊雅,可以无所顾忌地畅饮。

    举起杯,朝楚弈举起,语气轻嘲又认真:“是。我慕千寻原来也只是一个俗人。”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呵呵,如果慕先生是俗人,那本王更是难以脱。来,本王陪你干了,呵呵……”楚弈也端起了酒杯。

    壶中之酒已尽,他有笑着从石凳旁抓起一坛未开封的酒,一打开封盖,醇香的酒气被秋风卷起。

    酒味扩散,香气扑鼻。

    慕千寻脱口而出:“好酒,慕某好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酒了。楚王真是富有雅兴之人哪!”

    “呵呵,先生喜欢就好。平日宫廷事务繁多,本王倒喜欢小饮几杯舒解一下,今夜是酒逢知己,看来只带了一坛是不够喝了。”

    “酒意也在人心……”慕千寻黑眸闪烁,似已微醉。

    楚弈为两人杯中添上醇酿,扬扬眉:“听闻恶君阁昱对咏唱公主也很特别?先生可是在为此事烦恼?”

    “呵呵……连楚王也看出来了?没错,恶君原本一心想让咏唱嫁于北诏和亲,现在似乎……他自己有点心意动摇。”

    说罢,闪烁的黑眸变得暗沉。

    楚弈看了看他的神色,道:“八月初八那日和亲未成后,本王与恶君再次商量和亲之期,恶君的表现有丝怪异,后来本王才敏感地察觉原来他的异常似乎跟咏唱公主有关系,呵呵。”

    “楚王真不可惜就此放弃了咏唱么?”再次提到咏唱公主,慕千寻的黑眸突然亮了一下,“她确实是难得的好女子,聪慧美丽,富有才情又能坚持自己的个性……”

    “哈哈,瞧先生将公主赞叹得如此之好,本王真有点后悔了。”话音未落,朗笑出声的楚弈立刻遭到慕千寻一记凌厉的眼光。

    “呵呵,先生不必当真。不可否认,本王如此放弃公主实在可惜,不过本王更在意诅咒之事,再说咏唱公主有你和阁王这样优秀的男子一并看上,本王就不参合其中了。呵呵。”

    慕千寻的面容逐渐淡定下来。

    “楚王的后宫中已经有了国妃娘娘,咏唱就算嫁去,也是委屈了她。”

    提到自己的国妃娘娘,幽黑如夜空宝石的眸子不经意看向自己腕上的木镯。

    这个镯子已跟随他十余年,从之前感觉到可笑而抗拒戴上,到现在习惯了时不时看上它几眼,一切仿佛都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

    奇怪,为何此时想到那个走路姿势可笑的女人,心不再那么排斥?

    眼前浮现的面容从来都觉得平凡,现在却清晰地看到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的眼睛。

    明亮,闪烁,却平静冷淡。

    慕千寻见楚弈突然沉默了下来,且脸上的神情浑暗不明,了然一笑:“原来楚王也有心系之人。”

    “什么?”楚弈脸色一变,笑容僵结在嘴角,“你是说那个可笑的女人么?”

    “呵呵,楚王何必急着否认?我想,能成为北诏国妃的女子定是不平凡的。”

    楚弈变得严肃起来:“她不仅平凡,而且可笑。”

    慕千寻不语,只以一双寻味的眸子注视着他。

    山间一阵秋风掀起,林间树木哗哗作响。

    月明白露在朦胧中澄着清光。

    灯笼剧烈摇晃了几下,幸好红色灯罩保护着,否则难逃熄灭的命运。

    风,将他们的白袍襟摆掀起,他们不以为意,墨黑的丝在半空中飞扬。

    楚弈仰尽一杯酒,道:“如果先生有见过她就知道了,论姿容才情,恐怕不及咏唱公主的十分之一。本王如此急切想查清诅咒之迷,也是想为了早日摆脱那个可笑的女子。”

    面露惊色,慕千寻问:“此事跟楚王的国妃娘娘有何关系?”

    “本王怀疑……当年须乌子下咒之时,正是本王册立国妃之日。所以,本王很想知道,‘命定国妃’几个字的含义。”

    这段日子,楚弈常在四诏之间暗中查访,现当年的确生过大事,而且时间也是该死地巧合。但是,他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一个小小的何泪西帮自己躲过祸端……

    心,如被秋风掀起波涛的大海,有点浮荡起来。

    慕千寻道:“楚王听信慕某一句——若是天命,真的很难违背!”

    他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师傅一直说事事有天命,命之所向,难以更改,只是……

    他一直不信,在力图扭转天命,只是最终会如何?自以为高深的他,也无法预料。

    闻言,楚弈的目光再次不自觉地飘向腕间的茶色镯子。

    “先生也信天命?本王相信事在人为!”

    “慕某也相信事在人为,所以一直在努力。只是……”有一股沉重的哀伤终于自压抑的心地破茧而出,慕千寻抓起酒坛,哗哗倒上两杯,“只是,如果可以重来,慕某定然不会这样做……”

    “先生说的是什么?”

    从未见过飘然淡雅的慕千寻也会如此反常,让楚弈不禁好奇。

    “我唯一的妹妹……慕千浓,小名叫瞳瞳。”抬起灰暗的眼眸,他的容颜似一块似要破裂的白玉,“她……也是诅咒的受害者,而且……”

    后面的话哽咽在苦涩的喉头中。

    单纯可爱的瞳瞳,善良无辜的瞳瞳,受了十几年的诅咒之苦……现在终于抵抗不了咒气……所剩时日不多了……

    楚弈的确惊住了。

    慕千寻在大家的眼中,是一个淡雅脱尘的俊雅男子,学识渊博,才富五斗,四诏之王都愿意尊他为“上宾”。

    他可以想象是怎样的伤痛才会让这样一个男子异常若此。

    慕千浓,该是一个让慕千寻觉得比任何人和事都重要的女孩子吧。

    “有你这样一个疼爱她的哥哥,她是幸福的。”楚弈轻轻地叹出口。

    “呵呵,楚王见笑了……”慕千寻的笑里有一种悲切,“瞳瞳是个可怜的女孩子,自小就很可怜,我这个哥哥能不疼爱她吗?不过,她最希望得到的幸福却是在阁王那里……我虽愿意做出一切帮她完成心愿,可是……却无法改变天意……”

    天意,天意真的注定——瞳瞳只能在这个世间匆匆走一遭而已吗?

    月色不见,清冷夜空里更加增添了萧瑟的味道。

    漫天黄叶飞舞,草木沙沙。

    慕千寻眼中的悲切,不自觉让楚弈想起了冷然活在王宫中的女人。

    何泪西……

    母妃在世时,为了改变他对泪西的态度,曾有跟他提过泪西从小的经历,她受过多少委屈和苦难,他都知道。

    只是,一颗骄傲的心,从来没有放下来仔细体会过。

    自己一味地嘲笑她,蔑视她,她苍白着小脸挺直着脊梁淡然不语。

    原来……

    这样一个孤独而伤感的夜里,他楚弈也会受到慕千寻的感染,而去想到一向排斥的女子。

    何泪西,母妃过世之后,有得到谁的关心和疼爱吗?

    她最希望得到的幸福……又是在哪里呢?

    有一个缺口,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方,悄然被打开。

    慕千寻提起了酒坛,他们杯中之酒片刻未干涸。

    “楚王……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悲哀的,不是你没有对她付出,而是当你想付出时……她已经不在了……”

    瞳瞳如果离开了,咏唱的心又不属于自己,那么,这个世界上将剩下他独自一人了。

    酒气在唇角扩散,朦胧间,他的眼中奇异地闪过出一抹娇俏的身影,那个丫头说她是……楚王的妹妹……

    “那丫头说她是楚王的妹妹?”没有多想,慕千寻突然冒出一句话。

    “什么?”楚弈不明白。

    “一个叫楚颜的丫头,说是你妹妹……”

    手指抖了一下,楚弈更加吃惊:“你认识颜儿?”

    原来是真的。北诏国的公主——楚颜,慕千寻动了动唇,不愿意多说:“只是认识而已,不过楚王该回去教教她,一个女孩子还是公主,实在不应该私自乱跑的。”

    怎么会想到她?

    他的眼睛望向一片漆黑的丛林之间,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瞳瞳与咏唱交替的面容。

    楚弈面色不似以往那般轻松自若,从慕千寻的话语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颜儿多年来都不愿意出嫁,就是……

    或许,他真该回去尽快给颜儿找个婆家了。

    他的双眸深邃悠远得犹如闪耀着群星的夜空,那是一种清浅剔透的黑色,透着谁也说不清的光芒。

    人,是很容易被他人感染的,尤其在夜深人静,酒逢知己被寂寞侵袭之时。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水滴落草丛,打碎脆弱的花瓣,寒意四起,他们恍若未觉。

    白色的身影,在凉亭中直坐到黎明,雨已停歇,鸟鸣渐起。

    ……

    马蹄腾飞。

    雨后的泥土溅不起一缕沙尘。

    马背上的人面色匆匆,他一手抓紧马鞍,一手抓紧手中剑柄。

    剑很长,是他最擅长使用的兵器,已随他征战多年。

    乌黑的浓眉,挺直的鼻粱。

    本是一张堪称英俊的面容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嘴侧,岁月让那道疤逐渐变淡,却也为之增添了一股威武之气。

    路口,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茶溪镇”。

    两年前,是他第二次踏入四诏,与叔父交流过一些重要信息后便赶回大唐。

    数日前,收到属下送来的紧密信函,原来叔父精心策划多年的计划已经正式实施,需要他前来相助。

    等二人带领精兵部队摧毁四诏后,他们便可以风光返回大唐。

    功名利禄,何足挂齿?

    叔父多年来远离故乡,忍辱负重,是他最敬重的对象。如今就快大功告成,他日若叔侄俩一同回朝,自是光耀家族之事。

    才想着,马蹄渐缓,然后在一座高大气派的府邸停了下来。

    “少将军请。”早有侍卫在门前等候。

    翻身下马,脚步匆匆,柯少凌大步走进敞开的门内。

    柯中原一见自己更加高大魁梧的侄子,阴沉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几句简单询问之后,二人立刻进入正题。

    “少凌,你来得正是时候。此番再入四诏,你要停留的时间可能会长一些了,不过我们争取战决。”

    柯少凌有一张刚毅的脸庞,他拱手道:“叔父放心,孩儿来时已跟皇上秉明,若不陪同师父一起收复四诏之地,绝不回大唐。”

    柯少凌拍拍他的肩头,赞许地点头:“我们的成功就在眼前了。如今刖夙与银暝国的君主都已诅咒作,蒙舍国也有我们的人在其中把握,只余下北诏一国势单力薄,我等可以最后收拾它。呵呵……”

    “叔父,听说你已布下精密计划?”

    “不错!刚才探子回报,四诏之王已有三王出现在茶溪镇内。所谓擒贼先擒王,离开他们的王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的行动刻不容缓。”

    柯少凌蹙眉:“叔父,三王齐现,恐防其中有诈。”

    “无论如何,这都是绝好的机会。这些年来叔父四诏境内建立了秘密基地,那里有我精心挑选培训的精兵,以后你就是少主了。”说完,柯中原信心满怀的露出阴冷笑容,其中还有着柯少凌看不懂的恨意。

    “叔父放心,孩儿会全力以赴,帮助叔父,早日凯旋归朝!”

    ……

    时已秋末,初冬来临。

    四诏之地处在密林之中,天气比外界要冷得多。落京还能没有下雪,绵绵细雨已飘了好些天。

    一条泥泞的小道,两把花纸伞,三个娇柔的身影。

    斜风吹雨,若有若无的湿润扑到脸上,冰凉沁心。

    “泪西,我们再过了前面那个山头,就到茶溪镇了。”楚颜一脸的期待,两眼已忍不住亮。

    泪西抹抹额头的水意,望向前面山头,道:“颜儿,这次我们可是先跟你走,但愿能早点看到你日思夜想的慕先生。”

    “我也希望啊……幸好上次就打探到茶溪镇是他常出现的地方,否则又不知道去哪找他了。”

    以同将伞往泪西这边侧了侧,插嘴道:“不管你们去哪,我跟着姐姐和公主便是,还可以保护大家。不过,小以同担心,万一大王知道……”

    楚颜瞪她一眼:“都那么多次了,哥哥都不知道的。”

    泪西默不作声,她没有告诉她们,这次自己的出行跟以往不同。

    她是铁了心要离开那里,并且再也不回去了……

    想来就算楚弈知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吧,毕竟他一直希望自己离开,尤其是现在,再留在宫中真是一点必要都没有了。

    她想促成楚弈与咏唱公主,国妃之位非咏唱公主莫属。

    “泪西,你要去找咏唱公主吗?”楚颜问道。

    泪西笑了笑,说不出心头的滋味。

    “茶溪镇是北诏与蒙舍交界之地,咏唱公主不过昨日才离开,她又……我们应该可以找得到她的。”

    以同撇撇嘴:“姐姐为何一定要找到咏唱公主呢?我没见过像姐姐这样大方的女子了,不但不要国妃之位,还要帮大王找女人。”

    “是啊,泪西,难道跟哥哥相处这么多年来,你真的一点也不对大王动心吗?如果他不是我哥哥,我早就赖死赖活地要留在他身边……”

    泪西看看她们,抿了抿嘴。

    就算天下女子莫不为楚弈而心动,她何泪西恐怕也不能吧?世间之事,越是感觉朦胧神秘的,才越觉得美。

    楚弈对其他人的表现,与自己判若二人,她既然知道他的本性,又怎会傻得让自己也跳下这个坑?

    那样的男子,他是天上的云,而自己这是这脚下的泥……

    如今,咏唱公主不辞而别,原来她离去之前有去找过太医。太医告知一个惊人的秘密——咏唱公主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那瞬间,泪西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僵住了,异度惊骇过去,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决心——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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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暗夜相遇

    清晨的茶溪镇,雾气很浓。

    白茫茫一片,几步之外都难以看清人影。

    泪西与楚颜、以同昨日傍晚时分赶到,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由于客人较多,她们三人只能共用一房。

    “姐姐,我道这种天气的茶溪镇该是冷清偏僻的,想不到竟然如此热闹。”以同拧过一条丝帕,递给泪西。

    泪西微笑道:“茶溪镇是蒙舍与北诏的交通要塞,也是各民族杂居之地,来往使臣、商人都要经过这里,又怎会偏僻?”

    楚颜撇撇唇,道:“话虽如此,不过……我倒觉得茶溪镇真有点奇怪。以前我来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客人,随便都可以订到宽敞的上房住。”

    泪西拿起帕子擦了擦脸,道:“或许是冬天要来了,人们都赶着上街买东西准备过冬。”

    “恩,可能吧。”楚颜洗完脸,走到窗前看到外面白色一片,“雾真大,让人感觉到冬天真的来了。不知道慕大哥现在在哪呢……”

    “茶溪镇四周环山,山林的天气本就寒冷得早。一会我们用完早膻出去走走。”泪西看她一眼,轻声说。

    ……

    用完早膳,三人便一同出门,等再次回到客栈时,雾已散去,时间已值傍晚。

    客栈的许多客人私已离去,连同昨夜一直坐在客堂里聊天喝酒的人们,也突然少了好多。

    一踏进客栈,泪西便感觉到了异常。

    以同眨眨眼睛,小声地说:“姐姐,有没有现客栈比我们走的时候……冷静了许多?”

    泪西自然现了,楚颜也现了。

    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三位姑娘回来啦?”店老板飞快地迎了过来,“不知道三个姑娘是否还需要大房间?现在小店已经有空着的大房了。”

    楚颜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啊,给我们换大房间。”

    “没问题,三位姑娘先在楼下坐坐,用晚膳吧。伙计这就帮你们收拾去。”老板说完,便喜滋滋地吩咐小二准备去了。

    泪西选了个靠角落的地方走去,她走路时颠簸的右腿已经引起了他人的侧目,所以,她只想坐在偏僻一点的桌子。

    三人坐定,小二立刻奉上茶水。

    泪西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缓缓开口说出盘旋心头一天的疑惑:“颜儿,以同,你们有没有现,昨日店里的客人与现在的客人不一样?”

    楚颜摇头道:“昨日人多,今日人少,有什么不一样吗?”

    泪西再次看了看客堂内,低声道:“昨日的客人都带有江湖的气息,不是拿剑就是带刀,现在的客人都是普通的酒客而已。”

    听泪西如此一说,楚颜和以同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回想起来,的确如此。

    昨夜这里坐满了客人,一桌桌的人只顾自己喝酒,却很少像现在的客人这般尽兴聊天,而他们的身侧或手中,的确都有着让人难以忽视地兵器。

    以同不解道:“姐姐观察得仔细。那么多江湖人一同出现,但是他们好象又互不认识,没有一同喝酒聊天。”

    楚颜也接口道:“可能他们真的不认识。不过呢,茶溪镇的客人本就来自各处,不认识也不足为其。”

    泪西轻皱淡眉,喝了一口茶:“或许……真是我多想了!我有留意他们的动作,那些人很可能来自王宫大内……又好象不是。唉,不关我们的事了,何必猜测那么多。”

    以同笑嘻嘻地为她再斟上一杯茶:“姐姐说得对,我们找我们的人,何必管那些不相干的事。”

    正说着,门口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几个汉子,一进门便嚷着让店小二上酒。

    他们随意一坐,一个大胡子的男人就大声谈论了起来。

    他的声音又响亮又神秘,吸引了全客堂人的注意力。

    “听闻今日清晨,四诏之王在崖顶与神秘黑衣人组织决战,暴君殇王不甚被打落了山崖,现在生死未卜啊!”

    话一落音,立刻有人附和:“大哥,我也听说了。听说下午时蒙舍大王命人下山,四处寻找,我家堂弟住的村庄恰好就在那山崖之下。”

    泪西、楚颜和以同脸色同时一变,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到底是真是假?

    难道楚弈也在这里,如果碰到他……

    泪西和楚颜互相对看一眼,漆黑的眼眸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担忧。

    “不会吧?四诏之王齐聚?银暝国离得那么远,冷君应该不会也来了吧?”有人出疑问。

    “哎呀,老子骗你做什么!邪君、恶君、暴君都出现了,你说还能漏到冷君吗?”大胡子男人一脚踩在板凳上,一手拎起酒壶,“那个神秘组织不知道完全剿灭没,反正现在满山都是侍卫寻人,此事肯定是真的了。”

    “什么神秘组织这么厉害?竟然敢对付四诏?”

    “如果真是对付四诏,那这个神秘组织也太厉害了!不过,我倒怀疑说不定是哪个诏王自己设下的圈套,毕竟大家都想得天下,这其间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了,只是暴君真不幸运。”

    旁边人叹息了几声:“是啊!听说那山崖极高,山崖之下障气丛生,谁掉下去都会没命,我看暴君是凶多吉少了……”

    闻言,立刻有人压低了声音:“大哥,此话不可乱说。如果暴君有个三长两短,刖夙国不就完蛋了么?”

    “嘘……”

    泪西回过头,一直握在手中的杯子一动不动,垂眼一看,杯中的茶已经凉却。

    楚颜担心地皱起小脸:“泪西……不知道哥哥有没有事?”

    泪西放下杯子,轻声道:“放心吧,他们只说了殇王,不是吗?”

    瞧了眼楚颜的神色,泪西的心却也忍不住提得更高。

    那些人说的如果是真的,不知道楚弈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参与了山崖之战,应该没什么事吧?

    ……

    黑夜。

    万物都似冬眠了,花草树木或枯,或凋,一眼望去,天地间竟寻不到一丝丝暖色。

    夜风很冷,冷得让人心寒。

    两个娇弱的身影,似要被夜风吹走的花瓣。雾色,让人看不清前方,只听到她们担忧对话的声音。

    “姐姐,公主怎么如此冲动啊?才听到一点慕先生的消息,也不管天色这么晚,就自己跑出去乱找,万一碰到什么坏人怎么办?”小以同一边哆嗦一边抱怨。

    泪西拉了拉单薄的外裳,皱起眉头:“别多说了,快点找她。她才刚刚出来,应该不会走远的。”

    茶溪镇气氛紧张怪异,颜儿一个女孩家夜间胡乱行走,万一……

    慕千寻虽是非凡之辈,但也太不懂得珍惜女子的真心了。一想到这里,泪西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被夜风吹得冰冷的小手也攥得更紧。

    白色的雾越来越浓,微微打湿了她们的。

    “姐姐,这样找下去太困难了,干脆我们直接呼喊公主算了。”以同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不行,那样会引人注意,引来更多麻烦反而不好。”泪西环顾四周,白雾中只看到街道两旁店铺的灯笼,灯笼散着朦胧的红光。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点快点。”脚步声匆忙而沉重,听来人数不少。

    以同连忙将泪西拉过一旁,二人隐身在一家店铺门口的梁柱之后。

    “快点跟上,就这个方向!”

    那阵脚步声又啪啪而过,为的声音有点严厉。

    看他们奔过之后,泪西才悄悄现身出来。

    “姐姐,他们在找什么人?”以同极小声道。

    泪西沉思了一会:“不知道,这几日有点兵荒马乱。刚刚过去那队人,看装扮似乎是我们北诏官府的侍卫……”

    “北诏的侍卫?我没注意看……”以同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不会是大王出事了吧?姐姐,我们还是先回客栈找人帮忙,或者明天再找公主吧。”

    泪西心口怦得震了一下,眸光暗下:“能请谁帮忙?我们不能泄露身份,赶紧再找找吧,若实在找不到……再说吧!”

    ……

    他斜靠在门板上,门板很硬,很冰冷。

    呼吸,每一次呼吸都有点沉重。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侧,皱起了眉头。真是可恶,竟然会一个不慎,就被人暗算了,想来真不应该看轻那帮黑衣人。

    自己及时给伤口擦了金创药,但伤口够深,疼痛仍在。

    狭长而深邃的黑眸,微微地眯起,长长的睫毛覆住他的眼珠子,却掩不住从眼中迸出来的冷光。

    今日清晨,崖顶之战。

    他和阁昱、殇烈连同冷君的弟弟银翟一同赶到了那座山崖。

    崖口风很大,殇王深爱的国妃——蓝倪被黑衣人挟持,那个叫蓝倪的女子,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精致的五官镶在苍白的小脸上,而她……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那个曾经在五岁时,便被父王宣布因病而亡的小公主——楚倪。

    倪儿……

    楚弈又忍不住喘息了一声,腰侧传来一阵刺痛,与他的记忆一同将痛楚传递到心脏。

    昨日,阁王才如实告诉他一些让人震惊的真相。

    诅咒,一切都起源于那个害人的诅咒。

    刖夙国的国妃蓝倪便是北诏的楚倪公主,只因当年须乌子给三诏太子下咒时,正是他楚弈的册妃之日,他的太子妃原来真的可以帮助自己消邪避祸,而这个邪咒就恰好转移到了小倪儿身上……

    他的妹妹……

    还没有来得及认这个失散多年、吃尽苦头的妹妹,上天又制造了另一幕惨剧。

    在与黑衣人决战时,倪儿掉落了山崖,连殇烈也一并跳了下去。

    那么高的山崖,下面是从未有人踏足的幽谷,他们还活着吗?

    北诏与蒙舍共同出兵,直到傍晚都一无所获,甚至根本无法进入那一片障气丛生的密林。

    风从门外灌了进来,冷飕飕的。

    楚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腰间的伤,嘴唇抿得死紧。他想亲自找到倪儿和殇烈,所以带队进入崖下的林子,结果十余名侍卫都被迷障冲散,而他在好不容易走出林子后,又中了黑衣人的埋伏。

    随行的侍卫之中有内奸,这是楚弈的第一个感觉,否则没有那么巧,会在林子中全部莫名失散。

    一路回到茶溪镇,突然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路上行人,客栈酒客,大家的眼神似乎都不对劲。

    是敌是友?不甚分明。

    茶溪镇的部下暂时不能再召集了,而黑衣人组织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

    他清楚地记得,为的那位黑衣男子柯中原已被极怒之下的殇烈杀死,而崖顶的黑衣刺客也全部被歼灭,为何还会继续出现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结论只有一个,那便是这个神秘的组织还有幕后操控者,余党未灭,且他们的余党还潜伏在各诏之中。

    这种情况,太可怕了!

    情势严峻,思绪无法停下来,楚弈咬了咬牙,站起身朝屋内多久了几步。

    这是一间破旧的屋子,没有主人,黑漆漆一片,幸好对面几丈之外,有几户人家,他们的大门口都挂着几盏大灯笼。

    灯笼的光透过浓雾,照在屋子里极淡极淡,若非他功力还不错,真难以在这暗色中视物。

    选择了一个角落坐下,薄唇在黑暗中扬起,有着自嘲,更有着残酷的冷笑。

    今夜,他准备在此歇息,明日天亮也可以找到阁昱他们再做打算。

    手指暗握,决心无比坚定。

    声音从牙缝里蹦出——管你们幕后有谁,我楚弈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定为今日之恨报仇。

    今夜,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夜晚。

    窗外脚步声来来往往,时而清净,时而嘈杂。

    每一次经过的人都不少,听那声音,应该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士兵,但是分不清是哪国的部下……

    有点累了,不仅是吸了障气,受了腰伤,也因为才知道倪儿的消息又这么快失去了倪儿。

    心头滋味五味杂呈,楚弈斜靠着墙壁,不经意看到手腕上的木镯。镯子色泽暗沉,在夜色里本是看不清楚,偏偏他此客看得分明,一张神情淡定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真是很奇妙,他会在此时此刻想起那个女人。

    走路时,身姿颠簸可笑,走在自己身边常会让他感到羞恼,可是,她的表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平静。

    阁昱在解释诅咒之迷时,很清楚地提到——若非有这个残跛可笑的女子,他楚弈根本不可能摆脱命运。

    闭上眼睛,楚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怪不得父王和母后那么信任她,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一切。知道关于诅咒的事,知道倪儿的事,也知道那个女子为自己带来的一切……

    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他不知道,但是避过诅咒算是他欠她的么?

    他不想欠她,更不能欠她。

    心,却在此时,为她所激动——何泪西,难道你真是本王的命定国妃么?没有你,本王真的就摆脱不了命运么?

    门,吱嘎一声,有抹身影闪了进来。

    那影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坐在角落靠墙的楚弈却吃惊地眼睛都要瞪了出来,夜色再暗,他也不会看错,进门的那个女子竟然是……何泪西?

    是的,那个模糊闪进来的影子,正是泪西。

    她与以同分头寻找楚颜,约好找一圈后还没有消息,就碰头回客栈。

    结果,才沿着这条街走出不远,便碰到一群侍卫与蒙面人撕杀,为躲避他们不惹祸上身,她赶紧拐过一个弯,见有间破屋子便没多思考,躲了进来,想等那群兵刃相残的人打完了再走。

    黑暗中的眸子,锐利而充满疑惑,紧紧地盯迫着她。

    那目光,比利刃还要锋利。

    楚弈一动不动,心头在顷刻间已浮出数种愤怒的猜测。

    她不是该呆在王宫吗?怎会也来到茶溪镇?这样慌乱的夜晚,她又怎会孤身一人神色惊骇地钻进一间破屋?

    眼睛一眯,突然联想到慕千寻的话,难道……颜儿也来了?如果是这样,这两个女人真是该死,太不知天高地厚,世道险恶了!

    泪西抚住胸口,一颗心蹦跳地厉害。

    白雾里,刀光剑影,清冷的夜空只有兵刃相接的声音。

    腥热的气息弥漫在雾霾中,让人毛孔倒竖,原来外面的世界真的如此残酷。

    她得保护自己,不能一出宫就被人无辜杀死。可是,颜儿,究竟在哪里?会不会真碰到了坏人,还是……

    越想心越凉,连同小手也忍不住僵硬了起来。

    不要怕,泪西,冷静点,泪西……

    泪西缓缓蹲了下来,手指不经意碰到靴子里的短刀,一抹安心立刻温暖了急促跳动的心。

    她抿抿唇,将耳朵靠近门边,想侧耳听清楚外面的动静。

    那群撕杀的人,走了吗?还是哪一方获胜了,留下一地的残骸……

    楚弈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中迸的怒火似会将这黑暗点亮。

    没错,看得清清楚楚,他绝对不会错认她的身影。小心地蹲在门边的,完完全全就是那个女人,完完全全地让他震惊——她究竟背着自己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

    窗户突然被风大力一吹,啪地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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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避险惊对

    风的声音,传入耳朵,有点诡异。

    泪西惊吓地抬起头,看看窗户,又看了看黑乎乎一片的屋内,呼吸变得更加深长。

    墙角的楚弈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修长的浓眉头立刻纠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过来!”

    心,刹那间蹦出了胸口,脸上的血液也飞快地倒流。

    不是她胆子太小,因为那声音低沉沙哑饱含威胁,还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手指紧握着小刀,尽管刀尖已断,仍能给她增添勇气。

    “何泪西……”楚弈见腰间伤口似乎不那么疼痛,便站起身来,朝门边走去。

    泪西看不清他,惊骇地张大眼,问:“你是什么人?别过来!”才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这说话之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他真的是……

    “罗嗦!”高大的身躯已如鬼魅般欺到她面前,无形中让她感到一种压迫。

    握紧小刀挡在身前。

    猛然,泪西回过神来,那声音真不容错认。她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你真是……大……”

    “废话!”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拽住怀中,不甚温柔。一只手也顺势夺过她的小刀,一脸嘲弄。

    一把短小的断刀她当成是宝贝,那也能保护她?简直就是愚蠢得可笑!

    清新的男人味,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冲斥鼻间,紧张得吊到嗓子眼的心竟然莫名地回到原位。

    真的是他!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方两人相遇,实在不可思议。他们都有着满腹的疑问,不过,眼前却不是个质问的好时机。

    尤其是泪西,她根本没机会多做反应,那只有力的大手就拽过她的身子,将她往屋里拉。

    “你要做什么?”她张口问道。

    “闭嘴。”他的声音很低,冷漠中带着烦躁,泪西立刻闭嘴只顾抬起自己的右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帘子后面的内室,一张古老的木床,一张破旧的桌子。

    泪西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清楚的,她只觉得眼前朦胧一片,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东西挡着。

    楚弈紧抓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到床背后,便沿着冰冷的墙壁坐了下来。

    空间很小,狭隘得很。

    他高大的身子一坐下去,修长的腿不得不紧紧弯曲在一起。泪西无可避免地紧挨着他,膝盖也顶到了床的边缘。

    “你……”

    他的手闪电般捂住她的子,然后是碰倒桌椅的声音。

    有人咒骂:“见鬼,这又破又烂的屋子怎么可能有人在!我们还是到别处找。”

    立刻有人答道:“不行,越是这样的地方越能躲人。大家搜仔细了!”

    一支火把被点燃,照亮了整间屋子。

    泪西紧张地咬住了小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木床的旧蚊帐,死死地盯着对面门口的帘子。

    呼吸,极度小心翼翼,惟恐稍微重一点,都会将那群来历不明的人引进内室。

    楚弈一直皱着眉头,感受身边女人的惊恐不安,温热的身躯悄悄朝她靠拢了一些。

    全身戒备,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触动着他敏锐的判断。

    一只大手,不着痕迹地抓着她冰凉的手指。沁人的冰凉抵在他略有薄茧的掌心。

    黑暗中,泪西看了他一眼,一抹说不出的异样情绪悄悄在心头升起。

    “进里面搜!”火把的光芒越来越亮,他们的脚步声靠近了门帘。

    两双黑色的靴子在帘子下面露出一截,楚弈不动声色地眯起眼,幽暗的眸底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如果他没看错,那靴子侧面印有的标志该是他北诏国的侍卫才对。

    希望之光如流星一闪即逝,他立刻想到茶溪镇的侍卫队里可能有内奸的事情,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起来。

    小手顷刻间被他握紧,泪西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是什么人?他们在找什么人?跟楚弈有关吗?……

    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双靴子的主人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地踏进内室。

    “快快,有兄弟在西街现了逃犯的踪迹,王大人让我们立刻赶去……”外面突然传出声音。

    “西街?我们撤,快点!”屋外的人回答。

    才进走内室的二人一听到外面的对话,匆匆环视了一眼屋内,便急促地转头离开。

    杂乱的脚步声,板凳被踢倒的声音过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

    非常静,只听到他们缓缓的呼吸声。

    楚弈没有动,冷凝着一张俊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泪西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静:“他们走了。”

    “恩。”他轻轻应道,松开她的手。

    原来冰凉的手指在他的包握下,竟然逐渐变得温暖,当他放开她时,凉意随即侵了上来。

    泪西压抑住心头的怪异,撑起一只手站了起来。

    靠着墙壁的男人却咬住了牙根,可恶!空间太狭小,他的腰也一直没有伸直,这会想要站起来,却抽痛得厉害。

    一摸伤口,湿滑的温热液体立刻沾满指间。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起身,肃着一张脸,绝对不想让这个女人看出任何倪端。好在屋里很黑,他又一身黑衣,完全可以掩盖他的伤。

    泪西疑惑地朝他的方向瞥过去。

    “你怎么……”

    “你怎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倏然住口。

    “你不是该呆在宫中,怎会出现在此?”质问的声音里隐含着怒火,他——又变成了那个充满王者威严的君王。

    “我……那个……”这实在找不到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泪西踌躇了半天,仍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该怕什么?她不是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了吗?可是,北诏之王的他又怎会躲在这里?

    楚弈朝她靠近,低低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私自出宫!”

    黑暗中,清楚地感受到黑眸的热力,仿佛一把小火炬要将她内心的惶恐照透。

    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告诉自己不该心虚理亏,毕竟他可以经常自由出宫,为何她不可以?

    “说!为何出宫?”楚弈咀嚼着卡在喉头的复杂滋味,为何看到她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除了愤怒还有控制不住地担忧呢?

    舔了舔唇,泪西在黑暗中注视着他:“我来是想找你……”

    楚弈的心口蓦然抖动了一下,他抿唇道:“找我?”

    “恩,找你……想跟你说……”泪西勇敢地抬起头,决定一口气说清楚,“我们三年之约可不可以提前结束?”

    “什么?”楚弈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见到他只是为了提出提前结束约定?

    泪西低头看着黑漆漆的地面,知道自己只说了一半真话。

    因为,她不是来找他,更不是为了跟他商量三年之约,而是打算为了自己的梦想做一次不负责的人,就此离宫再也不回去了。

    “我觉得我们的约定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深吸一口气,她坦诚了许多,“两年来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虚心进取的好君主……”

    “闭嘴!”

    楚弈想都没想,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如果说他这辈子对女人说话最不温柔、最没风度是什么时候,那一定是在跟何泪西说话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她的话明明可以当成是称赞,也终于可以实现他一直想摆脱她的愿望,可是……

    是什么堵在胸腔,猛地撞击到他的心口?

    泪西变了变脸色,对他的反应很不理解,她认为他该高兴地说——很好,本王终于可以不用和你这个残跛的丑女人绑在一起了……

    “大王,你为何生气?”她想知道。

    “哼!你以为本王是因为要提前解除三年之约而生气吗?”黑暗中,他没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微微地扭曲,“本王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顾及你的自尊而已!”

    “是么?”心头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惊讶的失望,飞快地,便被欣喜所替代,“如果说来,大王也同意了我的建议,以后我们……”

    “你没脑子吗?在这漆黑的破屋子里谈论这个鬼话题!”楚弈低咒着,完全看不出丝毫忍耐的气度,“本王迟早会废了你,不过等回去宫中再说!”

    深邃不见底的眸子,闪着暗光,眼角微微抽畜了几下,他摸到桌子旁缓缓坐下。

    泪西沉默了一会,转开话题;“大王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黑暗屋子里?”

    可恶,指间粘湿的液体更多,他咬了咬牙:“问那么多干吗?本王在等侍卫来接应!”

    当然没有谁来接应。

    他楚弈不像其他诏王那样出门都有随行的贴身侍卫,他喜欢自由自在,独来独往。

    当然,他更不会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受了伤,在此躲避黑衣人。

    “你……走吧!”楚弈看着她道。

    “你呢?”顺着他声音的方向,她上前走了一步,竟然就碰到了桌子,桌子立刻出一阵声响。

    她一个踉跄,身子失去平衡便往前栽去。

    “真是笨手笨脚!”飞快伸出一手,勾住她的纤腰。

    待她站稳后,楚弈厌恶地皱起眉头,命令道:“你赶快回宫去!”

    泪西懊恼地站在他面前,心想他为何非得如此讨厌自己呢?腿残又不是她的错,难道她会希望如此吗?为何就要分开了,还得不到他一句好听点的话语呢?

    也罢,楚弈本来就是个骄傲自大又狂妄的男人。十余年来,两人的相处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希冀的?

    只要他能做个好君王就好了。

    泪西缓缓转身,正欲踏出步子,突然惊骇地睁大了眼。指间摸到粘湿温热的液体,似要确定什么,她的手指再次动了动,然后放在鼻间。

    表情全部僵住,她手指硬。

    这是血的味道。

    楚弈他……

    想到客栈听人谈起的事——四诏之王都在崖顶与人决战,殇王掉入山谷,那楚弈……

    她飞快地转身,声音里不自觉地包含着关心:“你受伤了?”

    楚弈咬着牙瞪着她。

    “你说话啊!”她朝前方伸出手去。

    “没有!”楚弈闷闷地答道,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她都打定主意与他脱离关系,他才不希望让她看到,更不需要她的关心。

    泪西又往前走了一步,顾不得思考,朝他身上摸去。

    他一手挥开她,哑着嗓子道:“叫你走你就走,立刻回宫!慢着,你是跟颜儿一起出来的?颜儿呢?”

    慕千寻有提醒过他,楚颜常私自跑出宫来,这两个女人定是一道的了。

    泪西没理会他的话,担忧道:“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走!跟楚颜立刻回落京去!”他闭紧了唇。

    泪西闭了闭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放低了声音小心叮嘱道:“大王不可将自己身子儿戏。既然已经受了伤就不必逞强,我陪你去找大夫……”

    “不必!”他断然拒绝,这个女人根本不懂外面形势,在这乱说什么。

    “大王……”

    “不必多言。一点皮毛之伤岂能伤得了本王?”

    真是个固执又好面子的男人。

    泪西咬住了下唇,指间的液体已转为冰凉,她冷静道:“大王若有顾虑,就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找大夫来!”

    楚弈死盯着她的脸,视线有些模糊,她坚定的表情却看得真切。

    真是个倔强又罗嗦的女人。

    他谨慎地往窗外看了看,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那些神秘的黑衣人撤了没有?刚刚那些北诏侍卫又在追寻什么人?

    此刻的茶溪镇又怎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也罢,你暂时还是哪都别去,老实地呆在这里。待明日……”

    “我这就去找大夫!你等着……”泪西飞快地打断他,以让人吃惊的度掀开帘子,走出内室。

    她的行动从来没有如此迅过,究竟是真担心自己,还是怕他将她送回宫去?

    清楚听到她撞到椅子的声音,楚弈豁然起身想追上去。腰侧疼痛突然传来,他大手抚了过去,又是一大片温热。

    该死!平日根本没想过自己会遭遇埋伏而受伤,那群黑衣人个个有备而来,且招招阴狠欲置人于死地,而剑上极有可能抹了东西,否则怎会连上等的金创药也无法止血……

    待楚弈也掀开帘子,那娇小的身影已奔出门外。

    “何泪西,回来!”他喊了一声,连忙追了出去。

    雾气将对面灯笼的光辉完全遮掩,敞开的门内,一片黑暗。

    他的目光深远而幽暗,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蛋浮现前所未有的严肃紧绷,紧绷之中又透出一丝难以捕捉的柔情。

    (预告——下一章节,大家期盼的,该出来的人物都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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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茶溪雾迷

    雾很大。

    人影在雾里穿梭,步子有点蹒跚。

    泪西抹抹微湿的丝,着急地往街道两边张望,寻找药铺的牌子。以她的直觉,楚弈那家伙伤得不轻,否则怎会才稍微一碰,她的掌心已沾满鲜血……

    街上不见几个人影,似乎都已被那群来去匆匆的侍卫军吓得不敢出门了。

    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让夜空增添了神秘肃杀。

    迎面又走来三五个侍卫装扮的人,手搁在腰间的配刀上,脚步匆匆。

    泪西慌忙闪身躲在人家大门旁。

    茶溪镇平日也会如此不平静吗?她屏住呼吸等那群人完全走过才松了口气。

    楚弈也灵巧地避过侍卫,心下忧急地朝前方奔去,而仍然藏在门边尚未举步的泪西却没有看到——那个自己赶着去救助的男人从面前急步奔过。

    街上又恢复了平静,她拖起右腿,走了出来。

    ……

    哪里有药铺?

    她四处张望,沿着街道拐过好几个弯,终于看到两盏昏暗的灯光映衬下,一家门口挂着块幌子,上面写着两个黑色的大字——“药堂”。

    面露惊喜,她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门边,那扇半掩的门突然打开,一对白衣男女走了出来。不用看清他们容貌五官,光是那股散出来的气质,便让泪西暗暗赞叹。

    男的身材挺拔昂长,他正温柔无比地扶着身边的女子。

    女子也白衣若雪,身子娇小柔弱,还不时捂着嘴轻咳。

    “瞳瞳……”

    泪西听到那男子的声音饱含关心,嗓音又极为好听。

    “哥哥……咳咳……我没事……咳……”

    那女子咳嗽得厉害,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心疼,原来他们是兄妹。

    “唉……”

    泪西听到男子低低一叹,语气无比沉重。

    看到门边的她,他们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从她的身边经过。看他们的背景消失在雾中,泪西才想起自己急着找大夫。

    还没进门,又见一人从门中冲出。

    泪西吃惊地张嘴道:“颜儿?”

    “泪西?”楚颜显然也很吃惊,她担忧地望一眼走进雾中的那对白衣男女。

    “颜儿你怎么在这?我跟以同都找你一个晚上了……”

    “泪西,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回头再找你。”楚颜急促地打断她,脚步已朝那两人追去,“慕大哥等等我……”

    那白衣男子就是颜儿心系多年的慕千寻?

    泪西再次吃惊地张大了眼,朦胧中,才现颜儿手中提着两副药包,是给那名白衣女子的吧?

    “哎呀,糟糕!颜儿……你哥哥他……”

    泪西注视着那匆匆消失的背影,话语卡在喉间。

    雾色很快将他们的身影遮掩去。

    药铺里,那大夫好象听闻了近两日的不太平,一听说有人受伤,怎么都不愿意出门。泪西无奈,请求他抓了止血治伤的药,便匆匆离去。

    手中抓紧药包,淡淡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楚弈是在崖顶受伤的吗?他为什么宁愿隐身于黑暗的破屋,也不愿意去官府找人?其他诏王现在如何呢?

    ……

    一连串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有任何闪失,唯有赶回那间屋子找到他,再做打算。

    时已夜深,白雾弥漫,她的脚步蹒跚而匆忙。

    转过几条街,泪西突然现自己……似乎迷失了方向。

    心口,不知什么原因刹那间跳动得厉害,每一声都似要蹦出胸腔,冰冷的空气侵袭着单薄的衣裳。

    她的手指抓得更紧,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隐约的刀剑声,从远处传来。

    清脆,尖锐。

    在茫茫白色中清幽神秘,又泛着寒意。

    拖着微微酸的右腿,泪西调转身子,这条街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有人在撕杀,她必须先自保才能赶回去找楚弈。

    不过走出几步的距离,突觉那“哐铛”的声音如此响亮,仿佛是这寒夜中唯一的声音,直逼耳朵。

    恍惚间。

    一只大手,一把冰冷的长剑同时出现在她的身前。

    泪西僵直了身子,才回过神来,现自己正被一青衣男人从背后箍制住,而那把闪着白亮幽光的剑就抵在自己的颈间。

    她被人挟持了!

    眨眼间,又有一队人紧随而来,他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兵刃,将青衣人团团围住。

    “别过来!”青衣人嗓音压得极低,让人听得寒。

    泪西脊背一凉,剑上的寒光同时也映上她的眸子。她抿紧唇,无声地注视着对面的侍卫,提醒自己不要紧张,先弄清楚到底生什么事。

    身后,一股灼热的气息直透过她的衣裳,传到背上,竟然奇异地减却了不少寒意,但是,这个青衣人绝对是个具有威胁性的男人。

    “你们若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含糊。

    “劝你最好放开她,别伤害无辜!”

    侍卫领阻止道,其他侍卫都抓紧扬在半空中的刀,互相看了一眼,犹疑着要不要干脆冲上去围攻。

    青衣人手臂更加用力,箍紧泪西的肩头,声音响在她耳侧。

    “别逼我动手!难道你们真要逼我伤害无辜?”

    “放开她!”侍卫领看了泪西一眼,见她不声不响,只是皱着眉头注视着自己,心下疑惑了一番。

    “在下并非恶人,也不与官府为敌,你等又何必苦苦追捕?”青衣人拖着泪西,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不是,阁下又为何鬼鬼祟祟,还怕跟我们回衙门?”

    原来这群侍卫是衙门之人,无论他们所属于哪国,都应该不会贸然牺牲无辜。

    这样安慰着自己,泪西的呼吸逐渐平静了许多,脆弱的背无可避免地抵住青衣人的胸膛。

    火把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连同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她看不到身后抓着自己的男人,但从刚刚的对话间,已大概听出其实他并不愿意伤害自己,只是将自己做为逃离追捕的筹码。

    “得罪了!”青衣人不愿再多说。

    泪西只觉得身子猛然被人用力一拖,又往后拖出好几步,侍卫们也一步步往前移动。

    火光中,锐利的目光互相僵持,谁也没有把握。

    每后退一步,侍卫就进逼一步,侍卫领不时看过泪西一眼,对她的异常冷静满腹惊疑。

    无形中散着端庄淡雅,即使被人箍制着,她的面孔也看不出惊色。这样一名女子,独自出现在深夜的街头,她的手中还抓着药包……

    她是什么人?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更不像身份诡异的女杀手。

    青衣人似乎看出了侍卫领眼中的踌躇,嘴角冷冷地撇起。

    突然,他的身子迅一转,将泪西换了个位置,而手中的力道分毫未松。

    泪西心口陡地一跳,顺势偏过头去。

    他的侧脸就在她的眼前,距离那么近,被明亮的火把照耀着,毫无遮掩。

    一道蜿蜒的疤痕,淡淡地却又骇人,从他的眼角延伸到嘴边。

    她呆住了。

    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忘记了一触即的危险。

    少凌哥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道疤痕,她无意之中亲手造就的疤痕,就算再过十年,她又怎么可能错人?

    飞扬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刚毅紧抿的双唇。

    这个男人真的就是她在丰泽镇碰到的那个,就是她的少凌哥哥!

    欣喜弥漫上整张小脸,一双漆黑的瞳眸如晶石一般闪烁起光彩,她张开小嘴激动着想要喊出声,薄薄的嘴唇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青衣男子眼角突然抽畜了一下,闪着红光的瞳眸飞快地瞥过她仲怔而奇怪的脸。

    火光电石间,右手的剑已如闪电般挥了出去,剑光如流星,划破了雾障。

    清脆的刀剑相撞之声也同时响起。

    侍卫们纷纷围了上来,泪西惊骇地偏过身子,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刀。

    好险!

    手中的药包却在空中抛了个弧度,飞了出去。

    “我的药……”她终于喊出了声,一直抓着她的青衣人再次微微一怔,又将她拽到了身边。

    “不要伤及无辜!”侍卫领喊道,于是,大家握刀的手都有了片刻的犹豫。

    泪西苍白了小脸,小脸上有大家都无法捉摸的惊喜。

    哪有人被挟持了还惊喜的?

    青衣人提了一口气,拖着她飞快地奔跑起来,泪西重重地喘息着,完全跟不上他的度,而他却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

    “少凌哥哥……”泪西跑得费力,堵在嗓子里好一会的呼喊冲了出来,“我……”

    短短几个字,让青衣人脸色大变,闪过好几丝复杂惊异的神色。他猛然脚步一顿,她来不及停步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

    腰肢被人大力箍住,大脑无法做任何思考,身子已腾空而起。

    一匹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快地窜了出来,“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夜空。

    侍卫们吃惊地愣了一下。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泪西才现自己已置身于马背上,而身后依靠着的正是一个带着温暖气息的胸膛。

    少凌哥哥……

    马和人,迅消失在街道的浓雾里。

    而刚刚打斗的地方,只剩下一队侍卫忿忿地咒骂。

    “正可恶,竟然让他跑了!”

    “头,刚刚那青衣人会不会就是神秘组织的人?”

    侍卫领将刀插回刀鞘,朝着马蹄声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会,皱眉道:“不一定,或许是其他诏国的人。不过……他的身手其实并不弱。”

    “头,那神秘组织的人个个都是高手,连英勇善战的殇王都被打落山崖……我们还是赶着回去吧!”

    “走!”

    一阵脚步声响起,又急促地离开。

    自拐角走出两名黑衣人,声音冷得寒。

    “少主的骑术很高。不过……少主为何不直接摆脱他们?”

    “少主如此与官府周旋,自有用意,或许是想试探一下四诏的虚实吧!”

    “可是……少主为何带那个女的一起上马?”

    “不知道。总之,现在将军已死,我们能跟着的只有少主了!”

    “恩,我相信少主定会为将军报仇,他也定会比将军更英明。走吧!”

    ……

    楚弈忍住疼痛,一路追了出来,可是几个辗转之后,都没有看到泪西的踪影。

    修长的墨眉紧紧地拧在一起。

    “救命啊!……”

    一名红衫女子,在雾中奔跑,柔软的秀被夜风吹得高高飘扬。

    美丽的身影,让人忍不住疼惜,尤其是她楚楚可怜的声音,似要在风中破碎。

    楚弈看着那身影苍莽奔过,提了一口气,双足一点跃到她的面前。

    “啊……!”女子惊呼一声,差点撞进他的怀中。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稳住了她的娇躯,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传递着关心:“姑娘没事吧?”

    女子抬眼看他,愣得忘记了眨眼。

    世上有这么美丽的男子么?朦胧中,他的五官如磁石般吸引着人的视线,那双深邃的黑眸更若天际的星辰,让人沉迷。

    女子慌忙收回神,急促道:“公子救命,有坏人追我。”

    瞬间,那张俊美的脸庞立刻散出危险而邪魅的气息。

    楚弈回头看了一眼,安慰地握握她的手臂,扬起让人温暖的笑容:“别怕,我会保护你。”

    女子惊住了,心口怦然一动。

    没想到无意中遇见,这个好看到极点的男子就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甚至感觉不到轻薄和虚假,让人心底淌过细细的暖流。

    果然,有脚步声紧追而来。

    女子闪动着一双晶莹欲滴的眸子,抓住他的袖口哀求:“坏人追来了,公子……”

    “呵,说了别怕。”楚弈看了一眼一脸惊惧的容颜,声音更加轻柔,如夏夜的微风。

    想到无数次自己出宫时救助的那些少女,薄唇上的笑容便冻结住了。

    茶溪镇这样的边界之地,异族杂居,龙蛇混杂。看来,他得找时间跟阁昱商量如何更好地管理这片日益混乱的土地。

    手臂一用力,他提起她轻若羽毛的身子,二人纵身于屋顶。

    腰侧有股温热的东西自体内流了出来,他脸上表情不变,看起来一派轻松自如。

    待一群带着嘈杂之声的人急促地奔过,楚弈握着她胳膊的手才轻轻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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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交错情缘

    高高的屋顶,并肩坐着两个人,这是第一次在救人的时候,楚弈选择躲避的方式。

    眼下所处的地点,时机都是前所未有的混乱。

    回顾这一天的经历,可能比一个月还要漫长。

    清晨,他们几大诏王联合剿灭了黑衣人,然而殇烈与倪儿却坠下山崖生死未卜。

    一个下午的搜寻,毫无结果。

    可想而知,刖夙国的部下听闻此消息肯定大乱,驻扎在此的其他势力也已伺机而动,其中黑衣人组织的余党更是趁火打劫。

    抚抚腰间的伤口,心思忿忿难平,想一举消灭他们的决心更加坚定。

    “他们走了。”女子的话语平静了许多。

    楚弈盯着她的容颜,微笑道:“姑娘没事就好。”

    “多谢公子。”女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让他想到了那个替自己去抓药的女人,不知道她跑哪去了,会不会也遭遇了什么意外?

    想着,心口蓦然紧缩了一下。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追你?”他低问。

    女子垂下眼,咬牙道:“不瞒公子,他们是官府的侍卫,要抓我这个逃犯。”

    “逃犯?”

    敢情那帮在破屋里搜查的侍卫要找的就是她?想到侍卫靴子上的标志,楚弈不由猜测侍卫和这女子的身份。

    女子自嘲般冷笑了一下:“他们道我是逃犯,可是我什么罪都没犯,为何要被抓?”

    “既然你是无辜的,就更不该这样逃离,如此一来不是更加说不清楚了么?”楚弈并不赞同她的做法。

    女子吸了口气,道;“我必须这样做!而且……朝廷和官府都不可信任!”

    楚弈看向她,美丽的侧脸显得不若之前那般柔弱,尤其说到官府之时更有种愤恨的意味。

    “姑娘,官府对你做了什么吗?若是有困难,在下或许可以帮你。”

    她转过眼注视着楚弈,咬牙道:“要怪只怪昏君当道!”

    昏君当道——楚弈的心口突然咯哒了一下,吃惊地看着她。

    “姑娘如果信任在下,不妨说来听听。”

    女子握紧了手指,转开话题:“我本是无罪,不过出逃时打伤了他们的侍卫,恐怕这会他们还在追辑我了……”

    “原来姑娘会武功。”楚弈意外地挑挑眉,不禁疑惑,“那怎么又会……”

    女子冷肃着一张脸,手指收得死紧。

    “他们打不过我,卑鄙地施散了迷o药,让我手脚无力。”

    看她说话的表情和语气,惊异地感觉到一股淡淡地杀气。

    楚弈很难想象面前的女子,就是刚才被追时那个表情凄楚柔弱的女子。

    怪不得他提气带她一同跃上屋顶之时,感觉到一阵怪异,原来她会武功,而且武功应该不弱。

    女子皱眉:“幸好碰到公子侠义心肠,一听我喊救命便出手相救了。”

    “呵呵。”

    扬起唇角,楚弈笑得翩然俊逸,多年来,救美人似乎已成了一种本能的习惯,似乎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莫怪乎阁昱曾经想过用美人计来收买自己……

    女子咬了咬唇,侧过脸问:“小女子莫静然,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楚弈盯着她雾色中娇嫩的面容,淡笑道:“在下……楚君。天色不早,姑娘有何打算?”

    说到打算,他差点忘记自己是出来追找泪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女人也该回去破屋找自己了。

    可是如果生了什么意外……

    莫静然盯着他的笑脸,俊逸非凡的面孔让她一颗芳心又忍不住多跳了几下。

    “我想回去自己的地方,只是眼下难以行动了。”

    她来自什么地方?

    楚弈见她黯然的表情,产生了好奇,轻柔开口:“姑娘来自哪里?”

    莫静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亮:“一个山谷。”

    四诏本就是处处环山,大子,等着那个冲动为自己找药的女人。

    莫静然面露欣喜:“公子是想方便了再送我回去吗?”

    楚弈动了动眉头,凝望着她充满希冀的脸蛋,点点头:“如果方便的话,一定!”

    腰侧不时传来阵痛,好在这样静坐了一会,伤口似乎停止流血了。

    而这个叫莫静然的女子,是何身份?以她的武功为何会入大牢,又要逃出?

    他也想弄个明白。

    ……

    以同在街上与泪西失散之后,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她在好几条街道中穿梭寻找,寒冷的夜风侵袭着她,她却因为焦急担心而出了一身热汗。

    “姐姐啊,你究竟到哪去了……”到最后,小嘴喃喃地不停颤抖。

    本是出来找楚颜公主,现在可好,公主没找到,还丢了个国妃娘娘。

    若是平时,她还能冷静地回到客栈等待,可是,这样的夜晚,街上不时跑过队队侍卫,他们手中的兵刃闪闪光,谁能不担心呢?

    “菩萨保佑,姐姐和公主都要平安,快快回来啦……”以同皱着一张脸,站在客栈的门边,她已经向门外张望了数十次了。

    “姑娘啊,外面乱得很,风又大,你还是把门关上吧!”客栈小二忍不住再次催道。

    “没看到我在等人吗?”以同回头朝小二一吼,吓得小二缩了缩脖子。

    “姑娘,小的也是好心建议……这兵慌马乱的,跟你一起的姑娘或许……”

    以同狠狠地瞪住他:“闭嘴!再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把你这客栈烧掉!”

    说完,她一刻也按捺不住,拔开腿又往门外冲去。

    姐姐……至少还有公主都不能出任何意外啊,她们总算是北诏王宫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万一有伤分毫,不知道那个大王会不会踏平了茶溪镇?

    而自己的小命……

    “不行,今天一定得去找到她们!”以同紧了紧身上衣裳,急匆匆地投身于白雾之中。

    ……

    马,不知道跑了多远,似乎一直跑了茶溪镇的尽头才停了下来。

    幽静的山林,一棵棵大树粗大挺拔,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柯少凌一勒马鞍,马便稳稳站立,等着他们下马。

    泪西只觉得身子再次轻盈腾空,眨眼间已踩在了土地上。

    寒冷的空气中充满了湿意。

    她单薄的身子突然簌簌地颤抖一下,好冷!

    一颗尚未从震惊和欣喜中平复的心,却热烘烘的,泪西静静地注视着身边高大的男子,感觉犹在一场不真实的梦中。

    人与人的相遇多么奇妙啊,她觉得不可思议。

    一件带着温热的长衫落在她的肩头,温暖立刻包围了她柔弱的身躯。

    “少凌哥哥……”

    “泪西。”柯少凌笑着,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一双灵眸瞪得不能再大,薄薄的嘴唇不可置信地抖动:“你还认得我?”

    柯少凌点点头,英挺的五官比记忆中的深邃,而笑容正如她记忆中的那般温暖。

    他感慨地低叹一声:“这世上只有一个女子会这样叫我少凌哥哥,何况这是四诏之地,还有哪个女子能一眼认出我?”

    泪西只能张大眼看着他,听着他低沉而温润的声音传入耳朵。

    “再说……”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额心,“我怎会忘记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听你叫我少凌哥哥之后,我也看清你这颗独一无二的红色朱砂。”

    他勾起唇,没有告诉她,他认出她的原因还有那只走路残跛不稳的腿。

    “少凌哥哥……”

    原来他一直也记得她。

    泪西激动得无法言语,少凌哥哥真聪明,她甚至不用解释太多,不用拿着那把他亲手赠予的小刀给他看,他就已明确地知道自己是谁。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眼窝热热的,十几年来一直记挂的人突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真感谢命运的安排。

    在自己决意离开那个王宫之后,少凌哥哥就这样出现了。

    柯少凌执起她冰凉的小手,道:“十三年了,我也有很多话跟你说。不过现在天气太冷,我得去找点干柴生火。”

    突然想起了什么,泪西慌忙抽出小手:“少凌哥哥,我还有事,得赶回去镇上。”

    “恩?”柯少凌盯着她焦急的小脸,“你的药包?”

    泪西飞快地点点头,再次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

    柯少凌沉思了一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少凌哥哥不是才刚刚逃出来吗?万一回去再碰到他们怎么办?”

    不知为何,泪西也直觉地不愿意让楚弈与少凌哥哥碰上,她皱着眉头。

    “没关系。我怎能让你独自回去?”何况,那群无用的侍卫想抓住他,也得看他有没有心情陪他们玩。

    泪西感动地望着他:“虽然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少凌哥哥说,可是……少凌哥哥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不好,我送你回去!”柯少凌断然拒绝,拉着她走到马旁。

    泪西刹时增添了几分紧张,不知道是担心少凌再被那群人遇到,还是担心楚弈与他见面。

    ……

    天色微明。

    纷乱了一夜的街道在此时完全平静了下来。

    楚弈斜靠在屋子的木椅上,红衣女子手中握着一块沾满殷红的绸布,秀眉紧蹙。

    “楚大哥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感动。

    这样的男人她真是第一次碰到,明明自己受伤不轻还义勇地救她;明明衣袍已沾满了血迹,还笑得若无其事……

    这样的男人,不说那俊美绝伦的容颜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仅是他这种救她的行为就足以让人感动莫名。

    楚弈对她露出淡淡的笑容,笑容竟似曙光般可以将天空照亮,莫静然看得呆愣了一下,小脸莫名地热了起来。

    “呵呵,很多女人都这么对我说。”自信的话语里洋溢着一份傲然,如玉般的面容更加闪亮。

    “楚大哥经常救女人?这么说是很多女人的恩公了?”

    莫静然绞紧手中绸布,没现自己的语气竟然透露着一丝酸意。

    “呵呵,美人有难,谁忍心不救?姑娘别提什么恩不恩的,再说你刚刚不也帮我敷了金创药,算是回报了。”

    他眨动黑亮的眼眸,仿佛可以看透她内心的波澜。

    “好的,楚大哥也不必客气,直接叫我静然就好。”

    幸好她随身带有疗伤的药膏,想到为他清理伤口时,他无可避免地敞开了半边衣襟,露出结实的肌肤,她的小脸更加火热。

    连忙背过身去,莫静然掩饰道:“我再去后院打点水。”

    楚弈盯着她的背影离去,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变成一种不易觉察的深沉,锐利的黑眸却紧紧地盯着外面关闭的大门。

    泪西——不知不觉,这名字在心口盘绕多时。

    她竟然还没有回来。

    真遭遇了什么不测吗?

    不,不会的!她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偏偏,一颗怦怦狂跳的心,无法安抚,带着陌生的揪扯让他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在没有正式宣布废妃之前,她还是他的国妃。

    所以,他要对她负责。

    他这样告诉自己,大步已走到了门边。门一打开,冰凉的空气立刻迎面扑来,让人清醒了不少。

    犹疑间,莫静燃已端着盆子从后院走了出来。

    “楚大哥在做什么?这么早就要出去么?”她拧上帕子,递到他面前,目光一片关切。

    楚弈回头笑笑,接过帕子:“谢谢。”

    “楚大哥其实是在这等人吧?”莫静然边说边看了看门外,外面雾气蒙蒙。

    “恩。”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呵,静然早已看出来了。这种破屋子又怎会楚大哥住的地方,何况楚大哥一直有点心神不宁地往门口看。”

    莫静然笑着接过帕子,暗暗思忖他等的是什么人?也是女的么?

    黑眸里散的目光又不自觉往外飘去。

    马蹄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哒哒”越来越近,似乎往这边奔来,楚弈立刻警觉地关上门,拉过莫静然闪身于门后。

    马蹄停住,柯少凌小心地将泪西抱下马背。

    “就是这里?”他问。

    泪西看了看破旧的木门,环顾了一下四周,点头道:“恩,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楚弈悬着的心总算回落下来,只是门外怎么还会有男人的声音?谁跟她一同回来?

    他朝轻偎在身边的女子点了点头,戒备的神色依然没有松懈。

    “楚大哥等的人来了?”莫静然轻问,不知道他等的是那个男人还是女子?

    敲门声响起。

    楚弈大手一拉,将门打开。

    一眼就看到外面高大的身影,站在泪西娇柔身躯的背后,仿佛一尊保护神。

    那人的目光在看向楚弈俊雅无匹的面容之后,飞快地闪过惊异。

    “大……”

    “你总算还活着!”

    在泪西开口呼唤楚弈之前,他已冷冷地截断她的话,让一脸疲累的她惊愣了一会。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眼眸一样的深邃,一样的幽黑,目光中都少了一丝温度,只有深深隐藏的疑惑。

    直到看到对方刚毅的脸庞上的一条疤痕,俊美的男子才缓缓地扬起了唇。

    其实,他的心口正燃烧着一把怒火。

    骗子!这个口口声声说为自己找大夫疗伤的女人,竟然一夜未归,归来了还带着个男人。

    泪西却被他身边的红衣女子吸引住了。

    一个漂亮的女子,白皙的皮肤,秀美的五官,手中还拿着一条湿帕子,看起来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她也正注视着自己。

    气氛突然有点怪异。

    楚弈挺直的身躯紧绷了一会,便被满脸的笑容所替代,他的口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能活着回来实在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呢!”说完,她只感觉身子被拥进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楚弈轻拍着她的背,似在安抚,黑眸却直直地对上挺立在她身后的男人。

    泪西吃惊地僵硬了一下身子,小手抵在胸前想推开他。

    楚弈这家伙,是在对自己说话吗?怎么语气听起来如此别扭?还有他身后一直盯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漂亮女子又是谁?

    柯少凌见状,踏过一步,道:“泪西,看来你这位义兄真是很担心你。”

    楚弈真担心自己吗?

    若是担心为何不出去找她?

    若是担心,为何还在此悠哉地陪着美人?

    “恩……”泪西有点心虚地应答,心中又不免怀疑着。

    看来他的伤口也应该被人处理好了吧!

    适才在马背上,少凌哥哥有问她要赶去见面的人是谁?为了不透露楚弈的真实身份,也为了让自己国妃的身份就此埋葬,她硬生生编了个谎言,说等着自己抓药的是结拜的义兄。

    义兄?

    楚弈暗眸眯了眯,顷刻间明白了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跟人隐瞒他们的关系。

    不过……

    不可否认,她这样做是对的,他北诏之王的身份不能泄露,看来这女人还不笨!

    但悄然上扬的抑郁之气从何而来?

    对,她根本就不该带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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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妒意暗起

    黑飞扬,与楚弈斜飞的眉角一并沾上清晨的冷气。

    “你不是去给我找大夫么?”他旁若无人地将嘴凑进她耳边,亲昵的姿态看得另外两人充满疑惑。

    泪西从他的拥抱中挣扎出来,悄悄红了脸,真怀疑他是故意做戏,可是,为什么呢?

    “我是去找了大夫,开了药。可是后来……总之一言难尽。”泪西不知从何处解释起。

    “哦?药不见了?”楚弈退后一步,定定盯着她的小脸,眸光冷然却讥唇一笑,“不过,有静然妹妹在,我的伤早已经处理好了。”

    泪西飞快地抬眼,看向他身旁的漂亮女子。

    莫静然默默地打量着他们,也忍不住朝高大挺拔的柯少凌看去。

    “其实……楚大哥一个晚上都在担心姑娘。”

    楚弈看了静燃一眼,扬唇笑道:“呵呵,是啊。我待泪西如亲妹妹一般,哪能不担心她!”

    妹妹!

    最后一句话故意加重了语气,听得泪西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

    门口吹进清冷的空气,乌黑的丝连同鹅黄的衣襟一同掀起。

    明眸微微抬起,泪西注视着他,以眼神告诉他:我已不是你的国妃,也没必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份。

    楚弈看得明了,讥诮地挑挑眉头,顺手拉过一旁的莫静然:“忘记介绍了,这位就是我等的妹妹——何泪西,至于这位是……?”

    他的眼睛带着深沉的探究射了过去。

    柯少凌不解地看着他,拱手道:“在下柯少凌,是泪西失散多年的兄长。”

    又是兄长?

    泪西瞥过楚弈神色怪异的笑脸,解释道:“是啊,我和少凌哥哥已经十几年未见了,昨夜正好碰到,所以便一同过来了。”

    少凌微笑着点头附和,注视着泪西的目光如朝阳一般柔和。

    楚弈不自觉地敛起笑容,目中精光四射。

    “在下楚君。”瞥过泪西一闪而过的疑惑,他拉过她的手臂,“请柯兄稍等片刻,我与泪西有话要说。失礼了!”

    说罢,忘记顾及灿着一双眼睛注视着他的静然,便拉着泪西掀开内室的帘子,直通后院。

    后院一片荒废之景。

    墙角有堆杂乱而干枯的柴,几步之外是一口古井。

    楚弈与泪西就站在古静旁边,对面而立,他的眼神深沉而凌厉。

    “说,他是谁?”

    他质问的语气让她眉头一皱,挣开他的大手,抬眼直视他:“少凌哥哥吗?”

    他有点咬牙切齿,面色阴沉:“不是他还有谁?他绝对不是你的兄长!”

    “他确实不是我的兄长。”泪西冷静地望着他,想到与少凌哥哥曾经相处过的童年,黑眼中一片柔和,“但是他是小时候非常照顾我,疼爱我的一个大哥哥。”

    是啊,她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留在心头温暖的感觉。

    而十几年后再见的今天,少凌哥哥一点也没变,依然温柔体贴,懂得照顾她。

    虽然相处才几个时辰,可是,一种久违了的淡淡的幸福已流淌在心田,这都是因为少凌哥哥。

    见她眼中闪动的可以称之为幸福的光芒,楚弈如美玉般俊雅无暇的面容顿时黑了一半。

    那抹亮光刺痛了他的眼。

    长臂一伸,他扶住她细弱的肩头,眼睛与她对视。

    “你是不是都安排好的?”

    “什么?”泪西不明白。

    他吸了口气,声音与寒风一样冷冽:“你说出宫找我,我信。可是你要提前结束我们的三年之约,就是因为他吧?”

    “什么?”泪西眨眨眼睛,还是没反应过来。

    “可恶的你!”大手摇了摇她的肩,冷薄的嘴角微微扭曲,“你少给我假装!你出宫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找他,如果没遇见我,你恐怕连招呼都不会打,就直接随他走了吧?”

    一想她出宫就是为了跟别的男人走,他的心就狠狠地抽了一下,仿若有样东西要被人夺走了一般。

    这感觉太可笑了!

    他楚弈怎么可能突然有这种在乎的感觉?

    对!这个女人是一块碍眼的石头。

    数天前,他还想着怎样摆脱她,现在看到他真的要走了,该大笑三声,庆祝一下才对……

    想着想着,面色竟然全黑了下来。

    泪西睁着水眸,惊骇地盯着他铁青的脸。

    这男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在人前还笑若春风,温柔体贴,人后比阎罗还冷酷!

    “其实不是那样的,我承认昨天晚上没有及时回来,是我的错……”

    泪西辩解道,她承认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宫,也打定主意追寻自己海阔天空的生活,可是,遇到少凌哥哥的确是个惊喜的意外。

    她原本以为要找他很久很久的。

    “你还敢说不是!”楚弈恶狠狠地瞪着她,没现自己常常会在她面前变成个脾气阴鸷暴躁的男人。

    “你还敢说你不是?我道你真关心我的伤,急着为我去找大夫……可恨,你竟然是去会你的情郎!”

    “不是!你别乱说我和少凌哥哥的关系。”泪西提高了声音,“而且,我是真关心你。”

    “少凌哥哥。哼!叫得倒亲热!”他冷哼一声,黑眸闪着幽光。

    泪西不解他话里的怒气,也不想跟他争执这个,目光一转关心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位姑娘都帮你处理好了吗?”

    楚弈撇了撇嘴角,嘲讽道:“你还真会假惺惺啊!”

    “你是一国之君,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当然关心啊!”

    肩头的手指突然加重了力道,他坚实俊朗的下颌收得死紧。

    她关心自己……只是因为他是北诏的君主?

    狭长深邃的黑眸尽被冷光所覆盖,顷刻间他做了个决定:“何泪西,你记住!三年之约本王并没有答应提前结束,所以——你千万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依然是北诏国妃!”

    “你……”

    听到他厉声警告,泪西哑然,她记得他之前明明没反对的啊。

    他挑起半边唇角,笑得邪恶:“不过你放心,在宫外你也只是本王的义妹而已!”

    “你是一国之君,怎能出尔反尔?”泪西皱起眉头,不满地瞪起了眼。

    “呵,本王何时答应你就此结束约定?别说三年,如果本王想三十年,你……”修长的手指,暧昧而轻佻地划过她粉嫩的脸颊,“也得乖乖得继续做国妃。”

    泪西连忙偏头闪开,抿紧唇使劲瞪着他,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完全就是个无赖!

    她从不认为楚弈是舍不得自己才拖延废妃的时间,这种骄傲男人的心理她很明白,他定是看自己跟少凌哥哥在一起,才故意阻扰的。

    世界上就有这种人,自己明明不珍惜,不想要,可是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就要被别人夺走后,又会无聊地想要留住。

    泪西生气了,冷声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又何必拖延?现在就是个好时机。等你回宫,直接宣布我这个国妃失踪或身亡都行!”

    手指倏地收起,楚弈的面孔布满阴霾。

    “我是很讨厌你!跟一个庸俗的跛子站在一起,我会觉得羞愧!”他残忍地说着,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不过,废除国妃之位还是我说了算。”

    下唇咬得更紧,泪西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冷冷地瞥过他:“莫名其妙!”

    说完,她悠然转身,却被他一把擢住:“大胆!我莫名其妙,你突然带了个男人回来就不是莫名其妙?”

    泪西甩开他的手,一脸严肃:“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多一个莫姑娘?”

    楚弈盯着她的小脸,突然邪邪地撇起唇,眼眸不自觉一亮:“你在吃醋?”

    泪西哭笑不得地回视着他:“我以前从不知道你这人如此风趣。在你眼里,所有女人都该为你吃醋吧?”

    楚弈闻言,脸色微变,不自觉又流露出王的傲慢:“何泪西!本王只是想提醒你,你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或许……你跟柯少凌倒是挺相配!”

    雾色下,她的小脸逐渐恢复淡然,仿佛那是一种长久的习惯,他犀利无情的言辞只为羞辱她,令她自卑。

    曾经,她的确因此伤心,难过,捧着一颗卑微自怜的心度过无数个夜晚。

    可惜,今日的她在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之后,心似乎化成了幽静的湖水,不怕他往里投进多少小石子。

    露出微笑,她看起来出奇地平静:“刚刚是泪西太冲动了。大王是尊贵无上的君主,犹如天上闲云。泪西从来都有自知知明,身为国妃时都不曾对大王有非份之想,以后更加不会!所以,请大王尽管放心。”

    字字句句,听起来真诚而坦然,却让楚弈蓦然心颤了一下。

    泪西带着微笑,转过身,拖着残跛的右腿,一步一步朝内室走去。才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微微侧过身子,声音清冷:“另外,泪西还想告诉大王,无论泪西跟谁相配,在泪西心里,没有男子可以比得上少凌哥哥!”

    转间,粉颊上又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幸福光华。

    喉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涩,挺直的身躯也冷硬了几分。

    背后,有一种深沉而凌厉的目光,直盯着她离去的身影。

    雾气,将他的黑打湿,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容,身子仿若一座冰冷的石雕。

    他的身影在白雾里显得模糊而迷蒙。

    唇角抽搐,黑眸闪过幽光。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心头如被狂风掀起了巨大波澜,尤其是听到她最后的一句话,瞬间涌起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不……!

    这绝对不正常!

    一定是昨天一整天都太紧绷了,一定是她满口谎言让他白等了一晚上而让人气愤……

    无论如何,何泪西,无视于他堂堂一国之君的威严,想走就走,岂有那么容易?

    柯少凌!

    这个人物,他自看第一眼就有种怪异的感觉,尤其是这个时期出现在茶溪镇的人,都该引起警惕,他会查清楚这个柯少凌的。

    定定站立了好一会,楚弈重新扬起了自信的笑容,迈步走进屋去。

    ……

    雾没有散去。

    一间僻静的小店,小店的房内坐着两对年轻男女。

    四人相对,气氛很是奇怪。

    大家心思各异,尤其是泪西单独和楚弈谈过话回屋之后,一张小脸增添了严肃,少凌连连向她投去关切的目光。

    楚弈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反而悠闲自在了许多,一双含笑的眼眸在泪西与少凌之间徘徊。

    静然笑笑,打破了沉默。

    “楚大哥,你有伤在身,应该多吃点。”说罢,夹上一块肉送到楚弈的碗中。

    “呵呵,静然妹妹也多吃点。”他笑若春风,似乎很享受美人的关照。

    泪西低头不语,继续自己的用餐,同一时间,一块冒着热气的鱼片夹到了她的碗中。

    她抬起眼眸,柯少凌轻轻地朝她微笑。

    泪西扬了扬唇,将鱼片送到嘴边。

    眼角,瞄到了这一幕,坐在侧面的男人嚼动的嘴唇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吃饭。

    “不知柯兄是哪里人氏?”放下筷子,楚弈扬眉问道。

    泪西也悄悄停下用膳,向柯少凌看去,她有好多问题一直都没有时间开口问,比如说少凌哥哥这次怎么会出现在茶溪镇……

    莫静然吃饭的动作突然变得缓慢起来,似乎也在静静等待柯少凌的回答。

    柯少凌淡笑着看了泪西一眼,道:“在下是银暝人,此番跟叔父来茶溪镇做买卖。”

    泪西插嘴道:“就是那次接你走的那位叔父?”

    柯少凌点点头:“他前几日先回银暝了,我因为事情还没有办完就暂且留在这边,本想今日回去,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上了你。”

    “呵呵,幸好你没跟叔父一同走,否则我们差点又错过了!”原来少凌哥哥是银暝的人,那不是瓦儿所在的国家么?

    泪西唇角笑语盈盈,刻意忽视某人灼热凌厉的视线。

    楚弈不动声色地笑问:“不知柯兄做的是何买卖?楚某对茶溪镇比较熟悉,或许可以帮得上你。”

    泪西捏紧了筷子,不明白他又想做什么。

    柯少凌呵呵笑道:“呵呵,多谢楚兄。我什么买卖都做,最近几年也会负责押押镖,替人送送东西。现在的茶溪镇好象并不太平,我也想着不如早日回去银暝了。”

    泪西问道:“少凌哥哥昨夜是为何惹了衙门之人?”

    提到“衙门”,莫静然微微震动了一下,随手端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

    思索探究的深眸,轻扬的嘴角,楚弈悠然喝了一口酒,仿佛想问的都已问完,对柯少凌的回答也完全相信。

    柯少凌注视着泪西:“说来运气不好!昨夜我本想再接桩买卖回银暝,结果没与人接上头,反倒在街头的地上看到几具死尸……那群侍卫便将我当成凶手,穷追不舍……好了,这等事情不必再提,影响心情。”

    泪西点点头:“恩,幸好少凌哥哥平安无事,那群侍卫若再见到少凌哥哥,应该也认不出来了吧。”

    楚弈保持着轻笑,修长的手指却握紧了酒杯。

    柯少凌说的是真的吗?虽然他的话语自然流利,听起来毫无破绽,可是直觉告诉他,柯少凌这个人没那么简单。

    再看向泪西那张淡然带笑的脸,心头又窜起丝丝抑郁之气。

    这个该死的蠢女人!

    “楚大哥,静然也想今日回家乡去,楚大哥方便送送我么?”莫静然放下筷子,为楚弈添上一杯酒,问道。

    楚弈却将目光瞟向泪西:“呵呵,我当然方便送你。只是我与是泪西一起的,只要泪西方便……”

    “那泪西姑娘方便吗?或许静然太麻烦你们了。”

    泪西不得不抬起眼朝他们看去,见莫静然正期待着自己点头,一颗心立刻陷入矛盾之中。

    少凌哥哥也说今日要回银暝,自己好不容易才跟他相逢,本是打定主意要跟少凌哥哥一起走的,可是莫姑娘又提出了如此要求。

    要怪只怪眼前那个笑得一脸邪恶的男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笃定她会答应一样。

    “泪西姑娘?”莫静然注视着她,再次问道。

    其实,她是希望楚弈单独去送自己的,可惜他明白地说要跟泪西一道,她又怎好不顾及?

    “恩。”泪西的目光不自觉飘向柯少凌身上,“少凌哥哥,我……”

    柯少凌拍拍她的小手,笑道:“呵呵,少凌哥哥也陪同你们一起送送莫姑娘吧!”

    黑瞳紧缩,锐利如箭的目光落在拍着泪西小手的人身上。

    柯少凌不以为意地回视着他。

    “谢谢柯公子。”莫静然却在一旁飞快地谢道,漂亮的明眸中闪过一道奇怪的光亮。

    “如此一来,实在太好了。等送完莫姑娘,泪西可以随少凌哥哥一同去银暝国玩玩。”泪西高兴地笑着,故意转过头看向冷着眼的男人,“义兄应该不会阻止小妹去银暝国的吧?”

    楚弈懒懒地扬起唇,不置可否。

    柯少凌在二人的脸上巡视了几遍,道:“在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尚未办妥,如果莫姑娘不急的话,在下想先去去再回来与你们汇合。”

    莫静然连忙点头:“柯公子尽管去办吧,能有柯公子一起送我,真是我的荣幸。”

    “我也得先去找两个人。”泪西突然站起身来,昨夜形势紧急,现在才想起还有以同和颜儿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们不见我,一定也急坏了。”

    楚弈明了地点点头,沉吟了一会,转头问道:“静然妹妹住的究竟是哪个谷?”

    莫静然迟疑地吐出三个字:“五峰谷。”

    一抹奇怪的惊异突然闪过柯少凌刚毅的面孔,而楚弈暗沉不动的黑眸悄然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五峰谷……

    ……

    朝阳升上天空,穿过白雾。

    寒冷的气流微微浮动,雾气被朝阳照得五彩绚丽。

    一处偏僻的高墙大院背后。

    青衣男子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一副白卷,黑衣人微微垂拱了拱手,便飞快地闪身离去。

    青衣男子缓缓打开白卷,看着卷上的画面,眯起的黑眸闪过阴冷的寒光。

    ……

    泪西从客栈走出来,以同紧随其后依依不舍:“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呵呵,会很快的,送完莫姑娘,我就跟少凌哥哥一同来接你啊。”泪西转过身,“你今天就继续找找公主吧。”

    “那大王呢?”泪西对楚弈避免提及,三言两语越过不说,以同可没忘记这个潇洒俊逸的大王。

    “他的事,还轮不到我们过问。”泪西表面说得平淡,语气里隐藏着一丝不满。

    大王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姐姐吗?好歹也是他的国妃娘娘,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碰到,还放心让姐姐一个女子独自在街上行走。

    心中虽有微词,却没有表现出来,怕惹泪西难过。

    只是她没有想到,楚弈本是要陪泪西一同前来,是泪西不愿而拒绝的。

    “那姐姐就放心去吧,小以同就先去找公主,再等姐姐回来。”以同将她送出街口,拍拍胸口保证道。

    泪西微笑着点头,身影逐渐消失在薄雾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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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谷口遇险

    上午的街道,依然冷清。

    偶尔两三个行人,在轻纱般的雾色里穿梭。

    走着走着,泪西感觉到一股寒意直逼过来,那不是属于晨冬的寒冷,而是一种让人寒的杀意。

    她停下脚步,往四下看了看,街道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垂下眼,她继续前行,一步拖着一步,身子微微颠簸,脚步逐渐急促起来。

    两名诡异的黑衣人,从头到脚都是黑,浑身冰冷如幽灵。

    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道中,阴冷的眼睛闪动着寒光。

    危险的气息。

    如闪电般逼近。

    敏感嗅到空气中寒意的泪西小脸瞬间紧绷,猛然转身,却只见飘荡的薄雾,清冷街道中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

    越来越近,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她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往来人奔去。

    “你做什么?”楚弈挺拔的身躯在她面前站定,皱眉注视着她一脸的惊慌。

    泪西深呼吸了几下,笑道:“没什么,想快点回去跟你们会合。你怎么也出来了?”

    楚弈扯了扯唇:“我也去办了点事。走吧。”说完,他轻拥着她的肩头,不动声色地将她纳入自己的臂膀保护中。

    这次,泪西没有反对,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去。

    身后,两道阴暗的视线,目送他们消失,茫茫雾色中听到二人低不可闻的对话。

    “那男的……?”

    “恩,好象在哪见过。”

    “走,回去报告主子。”

    “不用担心,我想主子已经开始下一个计划了。”

    ……

    一条通往镇外的小道上,两男两女,四人四骑。

    暖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马背上的身影个个挺直。马前行的度并不快,似乎特意在照顾骑术平平的泪西。

    没法,少凌本念及泪西的腿不方便骑马,想带她共坐一骑,但泪西坚持要自己独乘,他也不便再做坚持。

    “穿过前面山头,就到五峰谷入口了。”莫静然双手抓紧缰绳,指着前面道。

    楚弈和柯少凌同时抬眼望去,只见葱郁的松柏在远处薄雾中若隐若现,前路像在一片茫茫云海之中。

    泪西顺手她的手指也往前看去,不禁暗暗惊叹在四诏的境地之中,处处是山林险谷,地势奇特,若要进出真不容易。

    只是这莫姑娘所在的五峰谷,她倒从未听闻过,不知道楚弈和少凌哥哥是否知道此地。

    楚弈淡淡笑道:“静然妹妹就要回家了。”

    莫静然秀美的脸庞透出的不舍,缓缓开口道:“五峰谷是处极偏幽的山谷,里面住的人不多,平日里与世隔绝。几年前,我爹送我进入谷中,让我跟随一位前辈学习武艺……此番若非得知爹爹出了意外,我也不会出谷。”

    柯少凌沉默地看过她一眼,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楚弈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不再多问,回想那夜静然提及朝廷和官府之时,忿忿含恨的表情,不由地暗地里猜测其中关系。不过,既然静然又要回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希望那些怨愤只是一时情绪而已。

    他默默地看了看泪西,那个笨女人明明不会骑马,还非得坚持自己独乘一匹,真是不可理喻。

    不着痕迹地勒了勒缰绳,身下骏马便逐渐放慢了度,他与她的马并立而行。

    “泪西妹妹一定累了吧?”语气假装不经意地问着,带着几分调侃。

    泪西瞥他一眼,淡淡道:“还好,我并没有义兄想得那般柔弱。”

    楚弈扬扬眉:“义兄是顾及你的腿……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骑啊?”

    泪西抓紧缰绳,直视着前方:“多谢义兄。莫姑娘说的山谷就要到了。”

    楚弈朝柯少凌看去,呵呵笑道:“柯兄看到了,泪西这丫头就是这么任性又好强,让柯兄见笑了。”

    柯少凌微微笑答:“我了解泪西,泪西从小就是坚强的好姑娘。”

    泪西立刻朝他投以舒心的笑容。

    “呵呵,是么?”楚弈眉一敛,夹住马腹,马儿便加跑了起来。

    莫静然瞧瞧这三人,闪烁的眼睛带着疑惑的光芒,尤其是对于楚弈和泪西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穿过雾气未化的林子,转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与之前完全不同。两旁是数十丈高的山崖,褐色的石壁高高耸立,颇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

    中间是几尺宽的石板道,最多只能容两骑并行。

    抬头仰望,只见天色灰蒙蒙一片,阳光根本无法透进分毫,峭壁上偶尔露出几棵倾斜的青柏,隐约可以见其影。

    突然间,山口刮起一阵大风,天色突变。

    头顶一片灰暗,似有乌云压顶,茅草疾摆,衣襟狂飞。干枯的野草染上一层浓蕴,为苍茫的峡谷增添了几分诡异之色。

    “不对劲!”楚弈修眉一敛,腰间的剑也顺势拔了出来,狭长的深眸立刻被警戒充满。

    他陡然拉紧缰绳,骏马扬蹄朝天嘶鸣了几声,便定在原地不再前行。

    柯少凌也是长剑在手,浑身进入紧绷状态。

    泪西虽没出声,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神秘紧张的气氛,她悄悄抓紧缰绳,睁大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口。

    顷刻间,山谷之中响起了纷杂的马蹄声,一群蒙面人高坐在马背上,从山口火窜出。

    莫静然脸色一变,突然驱马上前,朝白雾弥漫的路口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五峰谷口?”

    “哈哈……”蒙面人领仰天一笑,手中大刀一挥,身后的十数匹人马便先后自狭道中窜出,将楚弈四人团团包围。

    “泪西,小心点了。”柯少凌立刻挨近泪西,一旁的楚弈也将马一拉,并到了泪西旁边。

    泪西抿抿唇:“你们放心,不必顾及我。”

    莫静然注视着来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群人什么都没说,刀光已闪了开来。

    道道寒光,划破了薄薄的轻纱迷雾,空气寒冷,剑气更加寒冷。

    泪西心口一紧,身下的马儿似乎感应到她的紧张,竟然急噪地甩开了蹄子。

    “泪西……”柯少凌大喊一声,就身如一只鹏鸟,瞬间凌空跃起,一个利落翻转便置身于泪西的马背上。

    正欲飞身而起的楚弈见柯少凌已去保护泪西,当下拉稳了马鞍,长剑刷刷几声,与蒙面人交锋起来。

    他身法极快,目光阴寒,疾翻手腕势如利剑,轻轻变招间剑光又迅捷如电,直追对方。

    莫静然在此同时翻身飞离马背,手中利剑快如疾电般闪了出去。

    清脆骇人的刀剑之声回荡在山谷。

    “泪西,抓紧了!”惊惧间,泪西只觉得自己被一个宽阔的怀抱紧紧包围,他的手臂刚劲有力,莫名地给她带来安心。

    少凌哥哥……

    她一直相信在危急的时刻,少凌哥哥会来保护她。

    刀光一闪,就在眼前。

    泪西连忙弯身,想躲避过去,只听耳边“铛”地一声,柯少凌的手腕已灵活翻转,那充满杀气的刀便被档了开来。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吐在她的耳边。

    泪西点点头,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缰绳,身子也顺势俯低。她不会武功,但绝对不能给他们带来负累。

    蒙面人的武功,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一群人打着斗着,便已置身于峡谷之中,陡峭的崖壁就在两旁,狭窄的石路直通前面山谷,想要调转马头都很困难。

    眼角瞥过被人护在怀中的那个女人,楚弈震臂一挥,剑法凌厉诡异,招招快而狠连连抵抗外侵。

    冷风,掀起了他的衣袍,他青丝飞扬。

    黑色的丝被吹到额前,显得凌乱而不驯,严峻到极点的残酷表情,在他脸上崩,身边坐骑之上的蒙面人,不多时,便倒下几个。

    可是,数番回合之后,楚弈突然只觉腰间一痛,似乎昨日的伤口裂了开来,立刻有温热的液体淌了出来。

    山里的大风带着凛冽刮过每个人的脸颊,枯草猛烈地颤着身子,弯得更低了,崖壁上的松枝如妖魔般随风狂舞,天色更加灰暗了!

    而此路,只能冲破阻碍前行,进入山谷。

    “冲过去!”莫静然咬了咬,一马当先地飞奔前行,她武功不弱一路杀了过去。

    楚弈剑气如虹,招招凌厉,举手挥剑之中均显露难以抵抗的气势,交锋之中,又有一蒙面人被他刺下马背。

    柯少凌见他二人均已冲进狭道,更加箍紧泪西的身子,双脚一蹬,马儿便加飞奔。

    “少凌哥哥小心!”泪西见一道寒光闪来,慌忙惊呼出声。

    刚刚看到他一个人对付那么多蒙面人,实在太危险了!双手抓紧他胸前的衣襟,心口为他紧紧悬绷着。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柯少凌为泪西挡过一剑,鲜血便从衣料中渗了出来。

    “你受伤了!”泪西再次脱口而出,心下忧急。

    “不用担心,抓稳了……”他轻柔出声,气息没有之前那般沉稳。

    泪西缩了缩脖子,真痛恨自己没有学会武功。眼下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只得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身。

    少凌哥哥……

    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用自己的性命在保护她,心口涌动着如潮般的感动。

    楚弈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泪西正露出半边小脸,满面担忧。

    火光电石之间,一把刀向他挥来,他机警地一弯身,手中的剑也在眨眼间自下往上刺去。

    该死!

    他的脸色白了白,刚刚光听刀风凌厉便知对方厉害,如此稍一分心再与之对接,抵挡过后,只觉体内气血翻腾,自掌心到胸口隐隐麻。

    这群人武功太强,绝非平凡之辈,若再战下去,恐怕四人都难逃敌手。抬眼向前望去,静然飞身纵马的影子正好消失在薄雾之中,她——应该可以逃走了!

    楚弈用力拍拍马背,向前冲去。

    蒙面人紧追不舍,柯少凌一手护着泪西,一手继续抵抗,快马冲过狭口,前面豁然开阔。

    莫静然的身影早已不见,楚弈的骏马就在前方。

    终于,杀开一条血路。

    就在此时,一支带着飕飕风声的利箭自暗中射了过来。

    柯少凌身子一偏,想躲过利箭,而真正的危机在千钧一之际生了,他的身子突然抖落下马,沿着山谷的斜坡滚落下去。

    身子蓦然一凉,冷风惯透泪西的衣裳,她凄厉出声:“少凌哥哥!少凌哥哥……”

    见她风中抖落的身躯,楚弈大惊,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未做任何迟疑,修长的身躯已如蛟龙般飞窜过去,接过落马坠的的娇躯。

    ……

    山谷入口的狭道边,兵刃交接的声音逐渐停歇,只听到马蹄飞践之声。

    楚弈护着怀中的娇躯,沿着小道疾驰了片刻,见身后似乎并未再有人追来,便翻分下马。

    一拍马尾,那马便如受了重大惊吓般撒腿狂奔而去。

    “少凌哥哥呢?少凌哥哥……”泪西睁开眼前,只感觉背上疼痛,大约是滚落马背时受了伤,一见到俊美冷然的男人,便抓住他的襟口焦急问道。

    “笨女人,先管好你自己!”他瞪她一眼,低吼着一把抱起她,飞快地钻进路旁的丛林之中。

    冬日的丛林,树木依然高大,枝桠虽已落叶凋零,但粗壮的枝干密密实实互相交错,将灰色的天空隔离在外。

    这里,阳光难以渗透,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气。

    脚下,枯草沾染上露珠,打湿了他的鞋。楚弈环顾四周,犹疑了一会,才确立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我们这是在哪?少凌哥哥他们呢?”泪西挣扎着要下来,口中不断问道。

    楚弈低头瞧她担忧的神色,心中更加烦躁:“闭嘴!我们先找个安全处歇息会再说!”

    他受了伤,旧伤新伤一同滴着血,身子疼痛,哪有心情现在就去找那两人?而最重要的是——这场劫杀来得太突然,太诡异,他需要一个冷静的空间,先好好思考一下才能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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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暗伤在身

    寒意弥漫,有股冻彻骨髓的意味。

    泪西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背上传来微微的疼痛。

    可是,那点痛又算什么?刚刚那一场让人瘁不及防的恶战,让人尚在惊骇中难以平复。

    心里头最念着的就是少凌哥哥,他受了伤还滚落山崖,他现在……

    小脸难以平静,她重重地呼吸,朝一旁保持沉默的楚弈道:“我要去找少凌哥哥!”

    面容冷峻无比,黑眸朝她一瞥,抿唇道:“不行!”

    “少凌哥哥为了保护我,落下山谷……”

    “闭嘴!”他恶声恶气地打断她,以剑拔开丛生的杂草,继续往前走,“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歇息……”

    说完,他一番气血上涌,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剑伤,还是看她为柯少凌担心而气的。

    泪西停住脚步,不愿前行,她朝他怒道:“楚弈,你是君王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不怪你。但是,请你别阻止我去找少凌哥哥。”

    大手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凉意传透薄薄的衣料。

    楚弈寒着一张脸,咬牙道:“何泪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静淡然的女人,这种时刻为何又如此冲动!”

    泪西怔了怔,听他说自己“冷静淡然”,心弦似被人突然轻扯了一下,不知是否该把它当成一种称赞。

    手指不自觉收紧,指尖冰凉。

    他说得对,自己的确没有平时冷静,可是,少凌哥哥现在不知道是否又被坏人追上,生死未卜……这让她如何冷静?

    “听我说……”感觉到体力的流失,楚弈清朗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层灰色,“柯少凌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泪西反问。

    楚弈扬唇讥诮道:“若是这么点危险就能让他丢了性命,这种男人也太不值得你口口声声挂念了。”

    泪西瞪住他,讨厌他说话的语气,更讨厌他说少凌哥哥可能会丢了性命。

    “对,少凌哥哥勇敢机智,当然不会有事!我也不是口口声声挂念,我是心里、脑子里都在挂念他!”

    真是奇怪,这两天,只要看到楚弈这副傲慢嘲讽的腔调,她多年来练就的冷淡平静的修为就会被破坏,满脑子冒火,只想狠狠地回驳他。

    一定是十几年来,忍受太久了,出宫后释下了原本沉重的包袱,让自己不再忍气吞声。

    接着,她很满意地看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如玉般的容颜蓦然白。

    楚弈收紧了下颌,不愿再说,只是握着她手臂的大手丝毫没有放松。

    “别说了,走吧!”他声音比四周的空气更冷。

    泪西不肯举步,坚持道:“楚弈,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还不至于贪生怕死。你可以自己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吧,我自己去。”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我不可能让你去找他的!”

    “楚弈,你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泪西止不住指责他,“如果不是你要拉我一同前来为莫姑娘送行,少凌哥哥也就不会来,如果不来,一切不就没事了吗?”

    楚弈沉下眼,眸光犀利。

    “你现在是怪我害了你们?”

    “我……我只是在说一件事实。少凌哥哥最多只是个做买卖的商人,他的武功没有你好,你应该去帮帮他的。”泪西软下语气,却转用目光指责着他。

    冷俊不凡的脸孔紧得如一支绷在弦上一触即的箭。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境地,她可以生气动怒,他不可以!

    虽然,他的确很火,很气,而且气了不只一天,好象气了很久很久了……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能做的就是坚持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以保安全。

    林子里湿气很重,冷得让人寒。

    楚弈心下担忧并不比泪西少,他想尽快找个干爽的地方清理一下伤口,否则再碰到那群蒙面人,只怕难以抵挡。

    大手拽着她,不甚温柔。

    泪西见不理自己,连句话都不回答,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倔气,使劲挣脱他的箍制,提高声音道:“楚弈,我不想跟你走了。你放开我!”

    “这个时刻,你不要任性!”他皱起眉,声音变得异常低沉。

    白的面孔,眉宇低敛,固执而坚定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她。

    “我不是任性。”看到他的反应,泪西的心口奇异地抖了几下,她停止挣扎。

    薄薄的双唇抿紧,她注视这他:“我也会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少凌哥哥。”

    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忧,那抹担忧看得楚弈心口猛一阵抽,仿佛有一块冰冷而沉重的大石头突然压了下来。

    她的眼中只有柯少凌,她的喜悦,她的担忧似乎只为了柯少凌……

    难道……

    她喜欢那家伙?

    一个十几年前就认识的大哥哥,一个一直很照顾她、疼爱她的大哥哥,一个让她觉得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哥哥……

    每多想到一点她说过的话,他的心口就多抽痛一下。

    怎么会这样?

    楚弈不由地呆住了,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对任何女人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他好象在因此嫉妒那个男人……

    可恶,他一定是疯了!

    不可胡想,不可多想!

    轻轻放开她的手臂,黑长的睫毛覆住他深幽的眼珠。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突然而至的意外杂念屏除心外。

    “走吧!”他低低地说道,然后径自走在前面。

    泪西站定不动,自背后注视着他刹那间变得奇怪的反应。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怎么?还是要自己去救他么?”

    咬咬唇,她举起步子,压下焦急难抑的心绪,气愤而无奈地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楚弈听到身后的声响,收得死紧的下颌悄然松了松,唇角缓缓浮现一个优美的弧度。

    林中长满枯草的湿地,白色薄霜还在枯叶上尚未融化。

    一步一步跟在后面的泪西两眼突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所经之处,泛白的草叶上竟被染上一层殷红。

    而不断地殷红正沿着他的衣摆继续滴落……

    ……

    幽静的山谷,绝对的幽静。

    除了呼呼的风声,潺潺的溪谷流水声,听不到半点其他动静。

    几座青黑色的房子掩映在丛林中,偏偏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急促的马蹄之声,如一把利斧,划破了谷中的幽静。

    马蹄未歇,红色的身影已急切利落地翻身而下,像一股红色旋风冲进了一间屋子。

    “师傅,师傅!”莫静然进门便喊起来,“师傅。”

    “何事如此卤莽?”一位中年男子自厅堂侧门走出,声音沉稳有力,微垂的嘴角让人感觉出他是个严肃的人。

    莫静然一见他,立刻单膝跪地拱手敬道:“徒儿见过师傅。”

    中年男子在屋中的木椅中坐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师傅不是告诉过你,要遇事不慌处变不惊么?说吧,这次出谷怎么样?”

    莫静然脸色一变,美目中顿时充满仇恨,咬牙道:“师傅,我爹他真的死了……”

    中年男子微微动了动眉头,看她愤恨的表情,叹道:“师傅早告诉过你会有这样的结果,你偏不信!”

    莫静然眼中闪过一抹悲切,但在他面前硬是飞快地掩了过去,从她跟师傅习武以来,师傅就不喜欢看她情绪有所浮动,不断地教育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冷静以对……

    冷静,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师傅,徒儿现在都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了!”

    “明白最好!”中年男子点点头,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注视着她,“你的任务执行得如何?”

    “禀告师傅,任务顺利完成!另外,师傅可知道,昨日茶溪镇生一件大事,听闻四诏之王在崖顶与神秘黑衣人组织决战……”

    中年男子微微摆手,示意她停止说下去,双目紧盯着她:“此事已有弟子回报了,今日茶溪镇境况怎样?”

    莫静然道:“一片混乱。各诏士兵都在为了搜寻暴君下落而忙碌,北诏与蒙舍的府衙也混乱不堪。”

    “哈哈……干得好!”中年男子难得地笑了几声,“静然,这次你立了不少功劳,师傅定会向谷主禀告的。”

    “谢师傅。”莫静然拱拱手,望向座上男子,疑惑问道,“师傅,徒儿想请教师傅一件事。”

    “说。”

    “适才徒儿回谷,进入谷口之时,冲出一群蒙面高手阻杀我们……不知道蒙面人是否谷主所派?”

    中年男子深沉地看她一眼:“没错,是谷主安排!”

    “为什么?”莫静然不明白,谷主派出的弟子为何连她也杀,难道不认识自己吗?

    “为什么?你私自带外人进来,谷主自然会革杀勿论!”中年男子的脸色被阴狠所覆盖。

    “弟子知错!不过,弟子并未打算带他们入谷……”

    “对于此事谷主那边容不得你去解释。罚你面壁思过七天,七天之后再去向谷主请罪。”他话语里的命令不容反驳。

    “可是师傅,我那三个朋友……”

    “住口。你还敢提他们!若非你此番执行任务圆满,否则犯此谷规是何下场你该清楚。”中年男子异常严肃,看起来丝毫不念师徒之情。

    莫静然沉默了一会,鼓起勇气道:“其实跟我入谷的人都非泛泛之辈,徒儿是想向谷主推荐人才的。”

    “哦?”中年男子沉吟道,“此事谷主自有主张。那三个人你不必再提,面壁思过去吧!”

    “是,师傅。”莫静然抿起唇,不再多言。

    门外,天色更阴寒,红色的身影多了份不易觉察的沉重,朝外面走去。

    ……

    一处干爽的山洞,山洞不深,他们只能靠在洞口边上休息。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眉头皱在一起,她小心地撕下一截裙摆。

    楚弈淡淡地瞥过她,扬起半边唇:“说了,你就会关心我么?”

    “当然。”

    “因为我一国之君的身份?”他说不出自己为何还在意着她上次的回答。

    泪西怔了怔,望着他不语。

    楚弈自嘲地笑道:“因为我是一国之君,身份重要,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可以得到泪西小姐的关心和照顾……”

    “你会在乎这些?”她看了那张讥讽扬唇的俊脸一眼,随口反问。

    轻轻地掀开他的襟口,襟口上血迹冰凉一片,她淡眉皱得更紧,这家伙看来伤得不轻。

    在乎?

    他的面容僵硬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成玩世不恭的笑意,低眼注视着她为自己忙碌中的小手,道:“是否有女人关心我,我当然在乎。”

    泪西手指一颤,道:“大王在乎的是有没有美人关心你吧!”

    下意识里,仍然有着少许的自卑,尤其每次看到他举世无双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容颜时,她便只想默默地走开。

    灼热的黑眸紧盯着她,平凡的五官他为何越看越顺眼呢?

    楚弈低笑出声:“呵呵,没有美人在的时候,有你这样的女人关心一下,滋味也不错!”

    “那你该找莫姑娘来关心你。”

    “你是在吃醋么?”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别问我同样无聊的问题。”

    然后,她垂下眼睫,对他裸露在空气中的半边身子没兴趣,只专注地为他清理伤口。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讶异于她的冷静与镇定。伤口很深,尤其是腰侧处,血水模糊了衣襟,一片潮湿。

    他以为她会害怕,结果她只轻轻地皱着眉,并没有被殷红的血水惊骇住,而是手指灵活地帮他擦拭着。

    动作轻柔而仔细。

    一个白玉瓷的瓶子,里面装着上等的金创药,是莫静然昨日留给他的,只是给他换药的人也换了。

    楚弈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看着她微垂的小脸,额心殷红的朱砂痣似是一种象征,当然父王执认为那是他命定国妃的标志。

    嘴角再次扬起,这次,不再是包含讥诮嘲讽,而是充斥着丝丝温柔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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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恰似真心

    山洞里很安静,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动作。

    利落地包扎完他的伤口,看着裹着他腰身那条干净的绸带,泪西悄悄吐出一口气。

    她收拾好药瓶,道:“好了。”

    楚弈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拉拢自己的衣裳,道:“看不出你处理伤口的技术还不错。”

    泪西看他一眼,淡然道:“我爹是名大夫,以前开药堂的……”

    悲惨的往事蓦然浮现在眼前,她倏然住口,小脸上浮上一抹悲切和哀伤。

    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地她,没错过在她脸上闪过的每一种表情,楚弈这才惊觉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的了解竟然少得可怜。

    “怪不得……他们现在不在了吗?”

    想到她进宫多年都未曾有亲人来前探望过,应该是父母都不在了吧。

    原来她是个孤儿,那时候她才六岁而已,就独自一人进宫……

    楚弈眸子一暗,仿佛到今天才开始想要去了解这样一个女子,怜惜之情悄悄升起。

    泪西将目光投向洞外,他的话挑动了埋在她心底多年的痛楚回忆。

    那时候,她虽然年纪小,但常会陪在爹爹身边帮忙,睁着一双大眼认真地看爹爹为病人处理伤口……

    想到往事,心口紧窒地难受。

    爹和娘不明不白地惨遭横祸,十几年过去,纵然自己身为一国之妃,纵然闻大叔帮自己明查暗访多年,也一无所获。

    那群凶手似人间蒸一样,没再留下半点线索。

    她的表情为什么哀戚中透露着怨愤与不甘?

    楚弈没有再问,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人的感觉真是奇怪,以前在宫中,他千方百计想躲着她,轻视着她的一切,而自宫外相遇的短短时日内,他的心竟然生了如此大的转折。

    外面雾色蒙蒙,洞里静得连呼吸之声都低不可闻。

    泪西收回目光,将自己从哀伤中拉了出来,直视着楚弈不同寻常的表情,道:“你伤得不轻,是应该先好好休息。”

    “所以呢?”楚弈等待她的下文。

    泪西咬咬唇:“所以……你暂时不要离开这里,先养足一些体力再做其他。”

    黑眸紧盯着她,闪动着某种连自己都未觉的希冀。

    “你会陪我一起?”

    “我……”泪西的话语带着几许歉意,“我还是想去找找少凌哥哥,说不定他就在这山脚下。”

    “……”他没有开口,只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看得她心口忍不住微微慌。

    舔舔唇,泪西道:“少凌哥哥是因为我才来这里的,刚刚那一箭也不知道是否射中了他……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

    “你去吧!”楚弈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呃……”她惊讶的抬眼对上他的眼睛,她以为他会再次开口阻止的。

    毕竟他是王,他习惯了以霸道自我的姿态要求她做一切,他常常不顾她的意愿就决定所有事情。

    现在,他竟然干脆地答应了。

    “你去吧!”他轻轻地重复,俊脸上不知何时扬上了轻笑,好象是要鼓励她,“泪西妹妹如此担心着少凌哥哥,若是我阻止你去找他,你岂不是要恨死我了?呵呵……”

    看他那副如真似假的调笑表情,泪西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应对。

    空气冰凉,似乎要被冻结,寒气包围着他们。

    “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就是,别忘记还有个可怜的受伤的君主在这洞中等你。”楚弈故意说得轻松,狭长的黑眸微微扬了扬,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点点头,泪西敏感地察觉到他是故意如此说话,想让她产生一种自责,可是,这洞口也算安全隐蔽,就算他受伤了,呆在这洞中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何况,她是真的担心少凌哥哥,她绝对不能害了他又坐视不管。

    站起身,泪西拍拍身上的土沫再看他一眼,轻声道:“那我走了。我会和少凌哥哥一同回来的,你在这等我们。”

    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挑起半边唇角似笑非笑:“柯少凌真是好福气啊!让一个不会武功、还跛着一条腿的女子不顾危险去找他,啧啧,希望你真有那个好命啊!”

    说完,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副悠然庸懒之态。

    然而,他话语的嘲讽非常明显,泪西小脸一白,嘴唇都抿了起来。

    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她怎么会认为这个男人其实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呢?

    简直就是个自私自大,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转过身,她小心地猫着腰,抓住洞口的岩石,走了出去。

    洞外灰蒙蒙的光线投入洞中,阴骘锐利的黑眸直盯着那抹淡淡地黄影走出,雾气包围了她的身姿。

    身姿蹒跚,每走一步都可笑地颠簸一下,看起来艰难而顽强。

    她走了。

    天地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那个该死的笨女人!

    眼中没有他,甚至也忘记了她自己的安全,一心只想寻找另一个男人……

    疲惫的俊容被寒霜覆盖,他垂落在地上的手指抓起一把尘土,捏得不能再紧。

    “可恶!”低咒出声,谈不上半点斯文与优雅,他咬了咬牙,愤然起身。

    挺拔修长的男性身躯,飞快地钻出洞中,朝淡淡黄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

    枝桠间透过几滴雨,随风飘到泪西紧抿的唇边,雨滴湿润带着冬日的寒气,冰住了她只有与少凌哥哥在一起时才有的温馨笑容。

    少凌哥哥在哪?

    顺着前来的方向,她往回路走,想找到少凌哥哥滚落的那处山坡,湿露侵湿了她的鞋,双脚冷得寒。

    她想张开嗓子呼喊,又怕在这寂静空灵的山谷中引来那群蒙面人。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注满的全是焦急的担忧。

    目光在班驳交错的树枝间穿梭搜寻,生怕漏过任何一处青色的影子。

    天色逐渐灰暗低沉,目之所及只有被冷风吹动的草丛。

    枯叶打着旋从枝头落下,飘落于她的稍、身旁。

    四肢冰凉,十个手指头都是冷得僵硬,单薄的衣裳并不能为她抵挡寒气,尤其在这幕色降临之际,空气陡然变冷了许多。

    她哆嗦着,每走一步,右腿便会微微地一下麻。

    “少凌哥哥……”她终于忍不住低喊,“少凌哥哥……”

    低低的,焦急的声音被寒风所刮走,也一字不漏地传到紧随其而来的男人耳朵里。

    楚弈极力控制自己几步奔上前去,拉去她阻止她,不让她再在这危险的林子中乱走,终究,他只是握紧着自己的手指,保持丈余开外的距离悄悄跟随着她。

    泪西的声音带着几许沙哑,又柔弱地让人揪心。

    叫了几声之后,她又停了下来,保留体力继续往前走。

    人,很多时候能支撑自己的仅仅是一种信念,正如此时的她,明明逐渐迷失了方向,明明没有一点把握可以找到少凌哥哥,可她一点也没想过放弃。

    在她脆弱有困难的时候,是少凌哥哥温暖地包容她,少凌哥哥有危险的时候,她也要陪在他的身边……

    楚弈阴寒的面庞看不到半丝暖色,苍白的脸颊与纠结的墨眉形成明显的对比。

    锐利的黑眸如鹰般锁住前面的身影,每次看她踉跄一下时,他的心口就不自觉为此抽一下。

    可,只要想到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他就怎么都跨不出那一步,满腔抑郁之气暴躁难忍。

    何泪西,你这个平凡的跛子女人,本王一点也不稀罕!

    他突然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样严肃而认真地告诉自己呢?

    这不是十几年来,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产生的想法吗?

    冷峻的修眉被寒霜冻住,长久以来骄傲的自尊,被今日对她的担忧与愤怒毫无预设地瓦解开来。

    他无法骗自己……

    他好象、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她!

    ……

    黄色的身影静静地蹲在地上,她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

    整个人,变成一团小小的缩影,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不堪。她——不是在等待任何人的怜惜,也不是在盼望任何人的温暖……

    她只是走累了,也好害怕。

    空寂的山林,飘荡的白雾,渐渐暗却的天空。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少凌哥哥没有找到,回头的路似乎也忘记了,楚弈虽然负气,可是应该还在等着她……

    前所未有的脆弱。

    想到那个可怕的雨夜,她一个人被关在黑暗冰冷的园子里,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耳边只有风雨无情的声音。

    她蜷缩在紧闭的门边,用小拳头使劲捶打着大门,没有一个人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骄傲冷漠的少年,飞快地抱起了她已渐冰冷僵硬的身子,奔进寝宫……

    可惜,那个少年不是真的关心她,他只是怕她真出了什么事被父王和母妃责怪,他只是维护两个最疼爱的妹妹,也不让自己被麻烦牵扯。

    惟有少凌哥哥,是真诚地对待自己,想保护自己,从过去到现在,纵然时光流转,多年不见,那种纯然的真心依然没变。

    “少凌哥哥……”将小脸埋在自己的膝头,泪西呜咽着低喃。

    细微的脚步声,停在她的旁边。

    做工精美的靴子,白底黑缎,缎面上栩栩如生的花纹彰显着尊贵之气。

    鞋底沾了少许草屑,湿湿地。

    他低头注视着她。

    良久,她似乎无所察觉,依然低低地埋着脸,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与哀伤中。

    “喂。”楚弈皱起眉,看她这样子就忍不住火气上扬,她现在这副样子再可怜,再凄惨也都是为了柯少凌而已,根本不值得他同情和怜惜。

    “少凌哥哥?”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泪西飞快地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男人,眼眸中的光彩立刻被失望所替代。

    她缓然起身:“你怎么来了?”

    楚弈扫过她的小脸,将视线游移四周,刻意淡淡道:“我想找一个更加舒适的山洞过夜,没想到还会碰到你。”

    泪西垂下眼,低声道:“我还没有找到少凌哥哥……”

    “你再提一句那家伙,我就把你丢在这喂野兽!”忿意无法控制地迸,他面罩寒霜。

    他在威胁她?

    他这样跟着来,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么?可看他那毫不在意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他的关心。

    泪西直视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也不想自己被野兽吃了,看来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他。

    “老天爷会保佑少凌哥哥的……”一句话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楚弈眼一暗,一甩衣袖愤然转身,大步朝林子另一头走进去,他誓——他再也不管这女人了!

    望着他充满怒气的背景,泪西咬了咬簌簌抖的唇,无奈地跟了上去。

    若非明白自己再这样寻找一夜,恐怕也无法找到少凌哥哥,她才不会跟着这个莫名其妙又小心眼的男人!

    ……

    这个山洞,外面是高耸的岩口,里面比较宽阔,温暖而干燥,的确比先前那个洞“舒适”。

    这是楚弈刚才跟随她时,一边走一边观察现的。

    泪西默默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以剑劈下岩洞旁的小树与枯枝,然后掏出火褶子生火。

    “饿了,我去找吃的!”

    看她坐在火堆旁,温暖的火光为那张小脸增添了润色,他抓起剑站起身。

    不多一会,两只山鸡便被他提在手中走了进来。

    走到岩洞另一旁,楚弈俐落地处理完手中的猎物,咧开自信的笑容重新坐到火堆旁。

    “你知道么?”他看她一眼,笑道,“你看这天气,连山鸡都冻得躲在草丛里飞不动了。呵呵,等着做我们的美餐。”

    泪西动了动唇,注视着那两只僵硬的山鸡被木棍架在火堆上。

    挂着淡淡的微笑,楚弈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见她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他扬唇道:“在你眼里,楚弈一定是个邪恶自私又冷血的坏蛋。”

    泪西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你亲口说的。”

    她抿抿唇,没说话。

    “你想过没有?静然妹妹说五峰谷是她住的地方,可是为何一入谷口便有蒙面人劫杀我们?”他转移了话题。

    泪西睁大眼:“难道莫姑娘故意引我们进来?那你的身份……”

    楚弈嘴角变冷,眸中闪过寒光:“我想,不只是莫静然,连同你的少凌哥哥都要防着点!”

    “不可能,少凌哥哥是因为陪我们才来这的,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那么激动干吗?”没错,明明知道她关心柯少凌,他偏忍不住故意刺激她。

    “莫姑娘是你的朋友,她身上出了问题,你也该负重大责任。不要把矛头指向其他人。”

    “总之,莫静然也好,柯少凌也罢,你最能信任的,只有我!”这才是重点,那个柯少凌无论是什么人物,他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了!

    “楚弈,你的风度和气度哪去了?少凌哥哥没有招你惹你,还一片好心陪同你来送莫姑娘,结果你这样小人地在此怀疑诬陷他。”泪西撇过脸,不打算理他了。

    楚弈慢条斯理地回驳道:“他陪的是你,不是我!不过,你是我的国妃娘娘,根本不需要他多管闲事来此一遭的。”

    泪西本不想再多说一句,没有找到少凌哥哥本就心下忧急,他还如此幸灾乐祸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少凌哥哥待人真诚,对朋友侠肝义胆,你不觉得背后如此说人家太有失风度吗?”

    楚弈翻转了一下木棍上的山鸡,懒懒道:“我才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毕竟我才是你关系最亲密的人。”

    泪西简直想朝老天翻几个大白眼,这个无理又自大的男人,他不会是连脑子都伤着了吧?

    简直不可理喻!

    她板起小脸,严肃地尊称道:“大王,泪西希望大王记性好点,不要再忘记了我们其实除了一个名分,什么关系都没有!至于国妃的头衔,我何泪西从来不曾在意过,恳请大王以后不要再拿这点挂在嘴上了!”

    他挑挑眉头,眼眸深幽:“这个问题,爱妃已与本王讨论了数回,本王的意思爱妃你也很清楚,难道还要本王再说一遍么?”

    别说三年之约,就算三十年,只要他不想放她走,她都永远无法摆脱北诏国妃的身份。

    一个披着尊贵俊雅外衣的顶级无赖!

    泪西闭了闭眼,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楚弈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他越来越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思。不过,眼前对这个女人的确多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兴趣。

    “你喜欢柯少凌?”

    泪西瞥他一眼。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泪西再瞥他一眼。

    “你怎么认识他的?”

    泪西沉默了许久,见他一双灼灼黑眸似乎执意要得到答案,低声开口道:“当年,他不慎受了伤,我和爹爹救护了他。他跟你们这些人不一样,从来没有因为我平凡的容貌和腿的伤残轻视我,甚至年幼无知的我在他脸上弄出条疤痕,他都没有怪过我半句,反而安慰我自责的心……”

    “这个世界,以什么来区分美丑贵贱?外表、身份、财富都比不过真心去欣赏对方心灵的美……少凌哥哥和我无论分开多少年,我们都一样真诚……我相信他,自然也喜欢他……”

    她缓缓地叙说着,陷入有着少凌哥哥的充满温馨的回忆里。

    楚弈静静地听着,火光照映着他冷然清俊的面容,依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双眸漆黑剔透,注视着她脸庞上不经意流露的淡淡幸福,黑眸里氤氲出不知名的沉思。

    这夜,泪西在疲惫与担忧中,安静地睡着。

    他将她轻揽在怀中,不时为火堆添加着干柴,一颗高高在上的心似在冷空中飘荡,不知该往何处安落。

    夜,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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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雾蒙情蒙

    天色微明,雾气蒙蒙。

    整个长夜,泪西睡得极不安稳。

    仿若做了一个很长很久的梦,梦里先是看到少凌哥哥滚落山谷,被一群凶猛的野兽包围着。

    她使劲想冲上去救他,却怎么也跨不过那道迷雾般的屏障。

    大声喊着,嗓子如哑了一般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睁大着眸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与野兽对抗。

    然后……

    她看到了自己的爹娘。

    他们浑身冰凉地躺在血泊之中……

    汗湿的小脑袋,辗转反侧。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拍着她不住抖动的细弱肩头。

    朝温暖的源泉靠近了几分,渐渐地,她安静了下来,紧闭的眼角沁着一颗模糊的泪珠。

    纤弱身子的身旁,一个身着白色中衣的男子,面色凝寒,担忧闪在他的眉梢、唇角。

    凝视着她素净的容颜,楚弈内心如被打翻了五味瓶,感觉复杂莫名。

    他紧紧盯着她,目中似有一股沉怨,一股疑惑,一股不经然的恨意,还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怜爱。

    终于,淡淡的睫毛闪了闪,被噩梦困扰一夜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

    宽敞的岩洞内,外面的冷风吹不进来。

    红色的火苗还不时跳跃着。

    触及头下稳热富有弹性的东西,泪西惊吓地一骨碌翻身坐起,抬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你……我……”

    她什么时候躺到了他的大腿上?还有他怎么只着白色中衣……

    楚弈扬唇笑道:“什么你的我的?”

    他的笑容只在眨眼间便盈上面庞,就那样笑着,眉宇间暗含诱惑的妖冶。

    “昨夜生了什么事?”

    身上有样东西滑落到地上,她这才现他的外袍一直披在自己身上。

    楚弈拍拍袍子站起身来,尽情地伸展开双臂,动作缓慢而优雅,坐了一夜,身子都要僵硬了。

    他斜下眼眸,笑容夺目耀眼道:“昨夜能生什么事?某人趁着睡觉的便机,故意装迷糊在夜半之时爬到我的大腿上,害我一夜未眠……”

    眼波似秋水横流。

    清晨,这样美丽又充满诱惑的笑颜,这样调侃戏谑半真似假的话语,这就是楚弈吗?

    “你……我……”

    小脸瞬间布上绯红,泪西不好意思地吱唔着。

    “还什么你我?昨夜一个晚上,我都在被你抱啊摸的……唉!”楚弈瞄瞄她的脸色,一脸委屈地叹息着。

    泪西受不了地皱起眉头,往洞口走去。

    灿笑生花的男子止住轻笑:“你去哪里?”

    她拖着步子,走到洞门旁,才回头道:“已经天亮了,我该去找少凌哥哥了。”

    白色的光线从洞口斜射而进,鹅黄色的衣裙变成了半透明。

    襟摆被晨风吹动,她的话语透着担忧。

    背后的男子将黑色绸丝外袍披在身上,透出雪白的中衣,黑白相间,与他微敛眉宇下的深眸互相辉映。

    看她一夜未曾好好安眠,想让她忘却噩梦,轻松一下,未料她——清醒后最牵挂的仍然是别的男人,情何以堪。

    茫茫白雾,树影暗浮。

    朦胧之中,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如醉人的月光般照亮了他的眼。

    心口抽痛之后,才恍然惊觉——“何泪西”三个字,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不可更改的习惯。

    而此时,她却只想着离开他。

    习惯也罢,不甘也罢,他不喜欢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喜欢!

    泪西转过身,声音低而清晰:“请你带我去找他。”

    “哪里找?”

    不是他不愿意,分析一夜,觉察事情可能远比自己所想象的更要复杂。

    山谷之中,扑簌迷离。

    若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反正莫静然与柯少凌都是出现在茶溪镇最慌乱的时刻,凡是结识不深的朋友,都不可不防。

    泪西见他站直着没有动静,轻抿粉唇,灿眸多了丝恳求。

    “去谷口边的山崖边找起。”

    他笔直地站着,乌黑的长被火堆的余光映成诡异的暗红。

    开口时,语气不见半丝玩笑:“谷口危险重重。”

    她吸口气,挺起胸脯:“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无法忍受在这里担心下去。”

    楚弈有伤在身,她知道。

    少凌哥哥生死为卜,她却不知道。

    不知道让她彷徨忧心,片刻也呆不下去。

    没有风声,没有雨声,甚至没有呼吸声。他站在一丈之外,静静地看着她,鹅黄色的衣角飞扬,她的眉眼有些模糊。

    “你真的很担心他?”

    “是。”

    “他对你真的很重要?”

    “是。”

    “你……爱上了他?”

    深邃的黑眸,在幽洞中闪烁,目光直接而凌厉,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这一次,不仅仅是问“喜欢”,而是“爱”,一种刻在心头让人觉得对方最重要的“爱”。

    她爱那个男子吗?

    所以才会口口声声为他担忧焦急,所以才会不顾危险执意要去找他?

    风,自洞外吹风,刮过她粉嫩的面颊。

    他的话让她绷直了脊背,怔住了。

    她爱少凌哥哥吗?

    “爱”?——生命中什么才是爱?一份执着一份渴望?一份不能放弃的情感?

    她从未想过这个字眼,对任何人都是。

    可是,少凌哥哥却是她历经多年仍然无法放弃的人。

    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由迷蒙变得平静,薄薄的嘴唇吐出最清楚的反问:“你也懂爱么?”

    他僵了一会,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我是不懂爱,难道柯少凌就很懂爱?”

    眸底暗光连闪,轻挑的嘴角不知是笑是讽,微微勾起。

    呼吸轻如和风,声音寒若冰霜。

    楚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而且十年来,我从不知道你的心里竟然装着这么一个男人。”

    沉默着,思索着他话里的含义。

    他在乎吗?她心里装着这么一个男人,他在乎吗?

    可笑的在乎!

    泪西抬起下巴,目光不惧:“我会感谢并珍爱着每一个对我关爱的人。”

    柔弱的身姿,卑微的心灵,像一颗在风雨中摇摆的杂草,她只能拼命地挺直腰杆,往上挣扎。

    在所有人藐视她,嘲笑她的时候,有人用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她的背,对她温柔地微笑。

    帮助她的人很多,一直真心关爱她的人却不多,所以——

    少凌哥哥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尤其是这个不懂“爱”为何物,傲慢无礼又自以为是的家伙。

    感谢和珍爱每一个对她关爱的人……

    他细细咀嚼着她的话语。

    黑绸外袍在半空中扬起一个弧度,楚弈眼角一挑,抓起了她的小手。手心冰凉,他的温暖包围着她。

    “用爱来报答他对你的关爱?还是会以身相许?”

    他的眼神揪着她,让她心口颤跳了一下,脸颊蓦然苍白。

    短暂的宁静。

    “柯少凌有什么好?堂堂北诏的国妃娘娘竟然想着对他以身相许?”本是低沉好听的嗓音突然有点尖锐,口气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看来,我们之间真要战决了!”

    “如果是断绝关系,我希望战决,越快越好。”一听他无礼又莫名其妙的话语,泪西就不想搭理他。

    “可惜……我现在才现原来何泪西如此有趣。”

    ……

    是的,从没想到出了宫之后的她与之前有这么大的不同,更没想到多年来安静生活在后宫之中的她有如此多的秘密。

    她很平凡,单看外表,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自然也不会忘记从第一次见她时,又矮又胖的模样,与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格格不入。

    而那时的他,有着俊美绝伦的容貌,尊雅无匹的身份,无懈可击的笑魇,悠然轻抬着下巴尽情睨视天下女子。

    偏偏,父王亲自赐于她的身份,让年少的他无法抗拒。后面的几年,他学会忽视她,当空气一般忽视着她。

    直到后来,他对她的印象的确稍有改观,那是他们定下三年之约开始,二人像波涛暗涌的大海突然沉静了下来,可以平静地坦然以对。

    他从来都不会认为自己有一天,会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

    当她平静而淡然地说——三年后彻底舍弃国妃身份,永远离开王宫时,他欣喜,预想到了一种梦寐以求地解脱。

    然而,骄傲的尊严被人忽视,而且被一个自己一直轻视的人忽视。

    这个女人,心中最在乎的是别的男人,他,多年来的感觉逐渐生了变化。

    ……

    泪西心惊地回视着他,赫然觉那双深幽的眸中闪烁着对猎物的兴趣,他的眼神让人抗拒。

    “我不是你的玩物,而且有很多事情,是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更无法做到的。”泪西不再多言,毅然转身,朝洞外走去。

    永远无法做到,永远无法理解,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就是他和她。

    站在最高的山峰上骄傲地俯视一切,自以为伸开双臂可以掌控天下的男人怎么可能理解她的思想,她的感觉?

    生长在金殿之中享受着锦衣玉食的高贵男人,又可能去为一个平凡的女人做些什么?

    纵欢享乐,当女人当成最卑微的附属品,觉得有趣时便玩玩,无趣便扔在一旁,看不顺眼时就残酷无情地欺辱……

    自以为是的家伙,这就是她眼中的他。

    以为她忘记了他以前做的吗?

    蹒跚了几步,走出洞口,冰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她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表现自己的懦弱。

    她也绝对不会依靠他!

    身后的男子,亦步亦躯地跟在后面,像白雾中的仙人,身躯修长而优雅,惟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只紧紧追随前面艰难行走的人影。

    清晨的林子,苍茫一片。

    他的心,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陷入了清晨重重的迷雾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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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谷中找寻

    雾浓风冷。

    微湿的丝轻贴在额边,额心的朱砂有点暗沉。

    穿过一棵棵凋零的大树,枝桠交错间透出灰白的天空。

    泪西一声没吭,凭着一股倔气直往前走。

    林子很深,危机暗藏。

    步子没停,她的思绪也没有停,自宫外碰见楚弈之后,二人相处的方式有些奇怪,总是容易被挑动怒气,真不知他是蓄意还是无意。

    他是在意少凌哥哥的出现吧?

    高傲自大的男人都会有这样的通病,她不奢望他突然会变得谦和,只希望他能不要这样无赖,想出一计便霸道地让人服从……

    没走出洞口几步,楚弈便已跟上她的脚步。

    他与她并立而行,没错,打定主意与她一起走,自然不再半隐半藏跟在后面,这才是他楚弈的作风。

    偶有一阵惊响,似有小动物飞快地窜过丛林。

    怪异的山谷,怪异的寂静。

    朝谷口方向越来越近,敏锐的耳朵丝毫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动静。但,如死谷一般,只有风声和他们的脚步声。

    “对面就是谷口。”

    他正想出手拉住她,她已自动停下脚步。

    远远望去,对面数丈高陡峭的石壁若在云海之中,白云绕在山间,看不清状况。

    楚弈眼中闪过惊异,奇怪她怎么在这个时刻不急着奔过去找人了。

    她幽幽一叹:“看来,少凌哥哥是不会在谷口了。”

    “你现在可算想明白了?”

    “我承认之前是太心急。”泪西指指枯草丛中一条僻静的小道,弯弯曲曲,似乎通向谷底,“少凌哥哥若不在歇息养伤,就是也在找我们,我们沿着这里下去吧。

    小道那头被云雾笼罩,沿途景物看不真切。

    在这样的地方行走是很危险的。

    楚弈见她一脸决然,颠簸着身子已经开始往下走,修眉一皱:“慢着。”

    泪西定睛观察了一会,低声问:“难道下面也会有人守着么?”

    楚弈点点头。

    她推测道:“可是少凌哥哥不可能出谷,他说不定正潜在谷底某个地方疗伤。”

    他讥诮一笑:“他不会有事。难道你不相信柯少凌的本事?”

    泪西瞥他一眼,声音肯定:“当然相信!”

    楚弈抬手指着对面,道:“那谷口极为重要,定然有人暗中把守。如果我猜测没错,昨日之人应该是莫静然所说的谷中隐世之人。”

    “可是他们并没有对莫姑娘手下留情。”泪西疑惑着。

    楚弈注视着远方:“不!若不留情,莫静然怎么可能第一个冲破围攻?何况她之前就说山谷中人与世隔绝,如此一大帮蒙面人同时出现,你以为住在这里的人会不知道?”

    泪西皱起淡眉:“看来的确如此。莫姑娘武功高强,想必这谷中之人尽是高手,蒙面人若是外人,也不可能出现在山谷。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莫静然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何以见得她不是来杀我们?你不是在怀疑她么?”泪西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若是蒙面人真想置我们于死地,昨日就不会让我们逃走。”

    楚弈看她面色一紧,勾唇笑道,“蒙面人出现的理由我不知道,不过很显然,莫静然也事先没料到。”

    泪西抿起唇,小脸严肃:“无论如何,少凌哥哥是被我们拖累的。莫姑娘是谷中之人,若不回来救我们,怎么办?”

    楚弈定了定眼眸,手中的剑柄握紧:“她一定会来。”

    泪西狐疑地看向他:“你凭什么如此有信心?”

    薄唇一扬,眉宇间充满自信:“凭的是直觉。”

    “直觉?”

    女人的直觉尚不足以为信,何况是男人?

    飞快地,另一个问题闪现脑海,小脸涌上一股怨怒:“你既然如此有信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让我如此担惊受怕?”

    他闪了闪眸光,话里带着丝笑意:“我是对自己的直觉和莫静然有信心。不过……你的少凌哥哥滚落山谷,也定然被蒙面人追了下去,恐怕他没我们这么幸运,可以等着人来救。”

    “楚弈你……!”泪西咬着唇,小脸上飞快地褪去几丝血色。

    “所以,你是要在等人救,还是仍要漫无目标地找人?”

    “找人!”她忿忿地吐出两个字。

    找少凌哥哥,哪怕他是被坏人抓走了,她也绝不放弃寻找。

    天空似有朝阳升起,照在林间白雾之上。

    光晕,一圈一圈,映着雾中一前一后的身影。

    鹅黄色的绸衣飘扬,偶尔被树枝挂过。

    这样的天气,应该是晴朗的。

    他贵族般倨傲淡漠的面容恍若有道金色的镶边,可惜冷寒的表情中,锐利如鹰的双眼没有丝毫松懈。

    莫静然,真会如楚弈自信地预料那般,来救他们吗?

    ……

    青褐色的石壁,坚硬冰冷。

    石壁上缓缓滑动着溪水,溪水滑动声极细。

    一个红色的身影,独坐在这个黑暗的地方。

    没有呼吸的声音,流淌在空气中的,只有溪水的细缓声音。

    她盘腿而坐,似在练功,其实是在面壁思过。因为她私自带人进到了谷口,触犯了谷规矩。

    沉重的石门,被人从外推开。

    白色的光线,透了进来,她的眼里酝酿着希望闪动的光芒。

    “静然。”

    “师傅。”她飞快地起身,坐了一天一夜,双腿已微微酸。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光线全部遮住,她看不清师傅的表情,只能暗地揣测师傅竟然会来看她的意图。

    “你跟我来。”他的声音很低很沉也很严肃。

    莫静然跟随着他,美丽的面容上惊讶与疑惑交织。

    ……

    黑色的衣袍,又宽又长,遮住了那个人的身型。

    但是,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的武功。

    因为,他是这座山谷的主人。

    五峰谷,顾名思义,四周环绕着五座山峰,而他们的据点就在这五峰正中央,只有一条大道通向谷口,从风水上来说,绝对是一块宝地。

    他,神秘莫测。

    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除了宽大的黑色衣袍,他还戴着一个面具。

    冰冷,面无表情的面具。

    不仅如此,当他开口说话时,用的都是密音,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嗓音。

    这样一个人,掌控着这片神秘幽静的山谷。

    “弟子见过谷主。”莫静然一见厅堂中高大的黑影,立刻拱手施礼。

    “恩。”黑袍一甩,他反过身去。

    莫静然忐忑地朝一旁的师傅看了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拱手道:“谷主,属下建议让静然带人去寻找他们。”

    他们?

    莫静然诧然抬眉,怪不得七日的面壁思过时间变成了一天。

    师傅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去找楚大哥他们么?反省一夜,脑子不若以前任何时刻清净,反复挂念的竟是才认识不到三日的楚弈。

    恍然间,她明白了一件事——十九年来第一次,她对一个男人动心了。

    五峰谷主没有回头,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只听他问:“静然,你可有把握说服他们成为我谷中弟子?”

    莫静然一愣,她本是情急之下才说出带那三人进谷是为推荐,没想到师傅禀告了谷主,谷主也当了真。

    想来,在蒙面人谷口围劫楚大哥他们时,感觉到了他们非凡的身手。

    “禀告谷主,弟子会尽力而为。”

    无论如何,先找到楚大哥再说。

    五峰谷主赫然回身,黑袍在半空中掀起一道旋风。

    冰冷面具下,透出一双黑幽而凌厉的眼眸,像天空中的猎鹰,紧紧盯着她的面容。

    “那两名男子身手不弱,若能为我所用……到时候本尊为你记上一大功。”

    莫静然垂下眼睫,注视着地面,拱手答谢:“多谢谷主。弟子一定尽力而为,这就带人去寻找他们。”

    “慢着!”五峰谷主冷喝一声,声音瞬间便寒,“牢记本尊的话,若是你对他们存有半点仁义,想偷放他们出谷,后果……”

    “弟子不敢!弟子定会谨遵谷主命令!”暗暗打了个寒颤,莫静然飞快地回道。

    沉默的中年男子开口道:“谷主请放心,静然是谷中最出色的弟子,不会令谷主失望的!”

    五峰谷主点点头,以他浑厚的声音传递着命令:“带上三名随从,到谷口一带去找他们吧!”

    “是!”

    ……

    白雾林中。

    一抹伟岸的身影,站在一棵高大的树下。

    树叶飘零,悠悠坠落。

    泪西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欣喜的光芒流转于整个面庞。

    “少凌哥哥……”她拖着右腿,加快了步子。

    柔嫩而熟悉的嗓音,听在柯少凌耳中,似春日百灵鸟优美的鸣声。刀刻般深邃的面容,被喜悦所覆盖。

    “泪西?”

    “少凌哥哥没事……真是太好了!”微笑,拂上了唇角。

    突然,脚下一拌,横生的树根挂住了她的衣裙。

    柯少凌一个大步上前,稳稳地抱住差点踉跄在地的娇弱身躯。

    “你没事吧?”他皱着眉头,满面担忧。

    摇摇头,眉眼都是释然的微笑,如露珠一般晶莹。

    “我没事,就是找你找得我好苦……”

    身后,拓拔俊美的男人,如玉般的面容上薄唇轻扬,似在欣赏这一幕感人的“相逢”。

    可是,漆黑如夜的眼睛遍布寒霜。

    当他看向地面时,那条碍眼的树根几乎可以被咔嚓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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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三人同行

    太阳透过云层,洒下金光。

    雾气渐散,林子中仿佛挂上了一层层轻纱似的白帘。

    他们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大岩石上休息。

    风,吹动着楚弈披在外面的黑色纱袍,他将目光投向茫茫的远处。

    泪西微微侧着脸,专注地为柯少凌包扎臂上的伤口。

    灵巧的手指那么轻柔,动作那么细心,白色绸带每绕过一圈,那对淡淡的秀眉就不由自主地轻皱一下,生怕弄痛了他。

    柯少凌凝视着她,浓眉皱了一下。

    泪西连忙停住了动作,小心地问:“怎么,弄痛你了吗?”

    他微笑着,眼中自然流露出一股怜爱,轻轻握住她忙碌的小手,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幸好那支箭没有射中你。”

    薄唇轻扬,嘴角笑花若露水般晶莹,粉颊上飘起两朵红云。

    “是啊,柯兄总不会那么不济吧?”楚弈拍拍衣袍,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似笑非笑地睨视着他们。

    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小手上,修眉不悦地拧起。

    可恶的何泪西,眼中真的只有柯少凌,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见她包扎有多小心,人家手臂才一个皮外伤,就紧张成那个样子。

    被人瞪视着,泪西垂着小脸将手抽了出来,垂下眼睫她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帮少凌哥哥包扎伤口。

    柯少凌扬扬眉,抬头问道;“楚兄似乎也受了伤,应该没事吧?”

    楚弈扬扬唇:“多谢柯兄关心,这点小伤,还死不了。”

    “楚兄的伤似乎是旧伤。”柯少凌的目光落到他的腰间,有意无意地说道。

    楚弈闪了闪眸光,转开话题:“对于五峰谷之事,柯兄有何高见?”

    柯少凌沉思一会,道:“谷中无外人进入,蒙面人身份可疑,但应该也是谷中之人,只是……他们若是要阻拦我等进谷,为何又要蒙面,连同莫姑娘也不放过?”

    泪西插道:“少凌哥哥对莫姑娘怎么看?”

    “莫姑娘不会有事的。”柯少凌笑了笑,“莫姑娘非但没事,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们。”

    楚弈动动眉头,侧目看他,他们的推测不谋而合。

    泪西也有点吃惊,瞥了楚弈一眼,问:“少凌哥哥为何如此肯定?”

    “直觉告诉我,莫姑娘一定会想办法来找我们。”

    直觉……

    又是直觉,少凌哥哥的话跟这家伙竟然一样。

    “莫姑娘真的那么值得信任吗?我怎么感觉她看起来怪怪的?”泪西不禁疑惑。

    楚弈不动声色,静等着柯少凌的回答。

    柯少凌道:“莫姑娘武功不弱,眼神冷静,说话做事也不若一般女子那般娇柔,所以你才感觉怪异。不过,你放心,她已经带我们走到了这一步,就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深眸注视着他,楚弈扬唇:“若是她故意引我们进谷,别有目的呢?”

    别有目的?这是楚弈一直在沉思的问题。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每个人的身份都可能尚未弄明白,莫静然又何必使计故意引他们入谷?

    除非……

    除非她之前就已得知自己的身份,如果这样的话,莫静然连同这座山谷都值得怀疑。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份,那么如此做的原因……就很有可能关系到另外一个人,会是柯少凌吗?

    这样推测,也不大合理。

    柯少凌是看到泪西陪同自己一同送人,才加入他们的行列,莫静然不可能一开始就为了引他入谷……

    茫茫山谷,神秘深幽。

    明明现了不对劲,但其中玄机,匪夷所思,想不明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莫静然定会再出现。这是对她的直觉加分析后的结论。

    楚弈缓缓含笑,漆黑的双瞳折射着朝雾的光芒。

    “楚……大哥认识莫静然很久了吗?”泪西差点就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楚弈含笑不答。

    柯少凌沉吟着:“除非她觉得我们利用的价值。昨日我掉落山谷,蒙面人搜寻了一番便匆匆而去,若是别有目的,倒也不无可能,只是我也实在猜不出来。”

    目光再次投想远方。

    楚弈道:“那就静等着她来为我们解答。”

    ……

    枯叶凋零的大树旁。

    一块平坦宽阔的岩石,有三个人坐在上面。

    他们刚刚猎了只山鸡填饱肚子,这会正神情怡然地坐着休息。

    天气寒冷,太阳已悬在半空,透过薄雾,散着淡淡的橘色,给空气中增添了几丝暖意。

    鹅黄色娇柔的身姿,乌黑的长泻在肩头。

    刘海微乱,没有内功护体的她双手一直是冰凉着的,只是在这两个男人面前,她并不想表现出来。

    刚刚,两件宽大的外袍同时罩上她的身躯。

    一件半透明的轻纱黑袍,虽薄却保暖。

    一件青色绸袍,质地不是上等,也足以御寒。

    那个刹那,她的身躯瞬间被一股浓浓的暖意包围,明眸看过他们二人的面庞,手指悄悄地搓了搓。

    微笑着,如暖阳一般灿烂。

    “谢谢你们,我不冷。”

    楚弈与柯少凌对看一眼,表情各异。

    小手松开,将包裹在身上的两件衣袍同时拿下,递到他们手中,笑容让空气变得清新。

    “我不冷,真的。”

    薄薄的唇,极轻极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强调着。

    眼瞳中有晶亮的闪烁。

    楚弈这家伙,在少凌哥哥面前总是表现得不同以往,他难道想要宣告和自己的关系吗?

    泪西并不希望他说出什么让少凌哥哥误会,虽然现在隐瞒身份和关系是她的不对,但是她希望即使是错的,也应该是自己找个合适的时间亲口跟少凌哥哥解释。

    偏偏楚弈的好几次动作,都让她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

    她在害怕什么?

    害怕少凌哥哥知道自己与楚弈的关系吗?

    心口陡得跳动了几下,一丝迷惑自小脸上浮出。

    ……

    冷眸暗沉,楚弈站起身。

    “走吧,我们既然要等,就到大路口去等。”

    柯少凌点头赞同:“楚兄说得对,与其在这让他们找,不如站在显眼的地方。”

    泪西闪动着一双水眸,目光在他们脸上徘徊,心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笑道:“你们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

    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楚弈虽然表现怪异,不过他既然被人称作“邪君”,可能就是因为他行事风格让人猜不透彻。

    无可否认,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算是极为出色的男人,人中之龙,当然少凌哥哥也并不逊色,若是他们两人能惺惺相惜,成为莫逆之交该多好啊!

    英雄?

    楚弈扯唇轻笑,眼中划过不屑的光亮。

    “走吧。”他注视着站在他们中间的女人。

    泪西正为自己的想法暗暗激动,一听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当即抬起小脸,对他展现出一抹灿烂的笑颜。

    然后,转过身,走在通往谷口的小路上。

    每走一步,她的身子便会轻轻颠簸一下,柯少凌与楚弈并肩走在后面。

    修眉轻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变得严肃起来。

    感受到后面四道目光的注视,泪西不用回头,脊背微微麻。

    他们二人真能成为知音吗?若是少凌哥哥能到北诏国帮助楚弈,说不定也可以成为一员大将……

    小路上,不断有黄叶坠入。

    风,飕飕地,吹着黄叶。

    楚弈衣襟轻扬,撇起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柯兄自小就认识泪西妹妹?”

    泪西闻得此言,前行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只听柯少凌笑道:“说起来应该有十二三年了吧,那时候泪西不过六岁的样子。”

    “呵呵,柯兄记性真好。听说泪西妹妹小时候,你很关爱她?”楚弈一边笑着,问得漫不经心。

    柯少凌注视着几步之前鹅黄色身影,话语中多了份怜爱:“泪西小时候很可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关爱她。”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泪西时,他正身受重伤,躺在一块大岩石下想避开她,结果她不但不害怕,反而主动而热情地要帮他治疗伤口。

    泥泞的小路,蹒跚的身影。

    她找药回来时,满身泥水,狼狈地像只跌落泥地里的小猫。

    偏偏,那么一双执着而认真的眼睛,

    黑白分明,明亮闪烁。

    额心,那颗殷红的朱砂,像一盏比日光还要明媚的灯,映进了他的眼,也映进了他的心。

    纵然后来,她以自己九流的“医术”让自己英俊的面容上多了道疤痕,若是别人,他定会杀了她。

    可是,因为那是她弄上去的,年少的心奇异地没有一点怨恨,反而平静无比。

    以后的十几年,每次摸到脸上的这条淡淡疤痕,他都会想到那个曾经圆圆胖胖的小女娃,是多么稚嫩可爱。

    ……

    楚弈沉默了一会,笑容明朗俊美。

    “柯兄真是富有爱心之人,楚某还真想不出来,泪西妹妹小时候是怎样可爱!”

    唇角带笑,柯少凌目光温柔,声音低沉动听,听得泪西心口一颤一颤的。

    “呵呵,那时候泪西可是个胖娃娃,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不过,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娃娃,尤其是她抿着唇坚决要帮我治伤的时候。”

    “少凌哥哥……”泪西突然小脚一跺,不好意思地停住前进,转身道,“当年泪西不懂事又好强,害少凌哥哥英俊的脸上多了道疤……”

    楚弈的脸色闪过一丝怪异。

    原来,这家伙脸上的疤痕就是拜她所赐?

    怪不得,当他说到她和柯少凌挺般配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嫌弃之色,原来这是她亲手制造的。

    柯少凌如春风般和煦的目光笼罩着她。

    春天仿佛悄然来临。

    楚弈手指蓦然抽紧。

    脸上一道淡淡的疤痕,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摸过它。

    柯少凌笑道:“呵呵,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么多年来,每次看到这道疤,我都会想起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纪念,只要你不嫌弃少凌哥哥,少凌哥哥一点也不介意。”

    眸底,水光隐隐浮现。

    泪西眨眨眼睛,声音多了丝特别的感情:“少凌哥哥……”

    “啧啧,情深意长哪!”一旁如玉般的男子摇头叹道,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并不出色的小脸上。

    楚弈想认真看清楚,这个平凡的女人究竟富有什么吸引力,会引得自己心潮起伏?

    淡淡的眉毛,笑起来时会弯弯地,像月牙。

    不过,她很少那样笑,最多只是平淡地微笑而已。

    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以前一张不见白皙的脸庞,不知哪天起逐渐变得白润,还隐隐透着粉嫩的嫣红。

    淡淡的睫毛下,有一双他见过最平静的眼睛。

    黑白分明,堪称明亮。

    是的,一种平静。因为几乎所有女人、甚至是男人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闪烁的光彩,惟有在这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眼底,如深幽湖水般平静。

    无视于自己的一切,仿佛站在最尊贵之位的不是他,而是她。

    这样的五官组合,一点也吸引不了他。

    从小,他就非常清楚自己的喜好,尤其是挑选女人的眼光,试看北诏后宫,少说也有数十佳丽,哪位不是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他尤其喜欢像咏唱公主那样明艳又有性格的女子。

    那么,这抹连走路姿势都可笑的黄衣女子呢?

    她凭什么吸引他的视线?

    凭什么挑动他的心弦?

    雾,白白的,东飘西荡,像让人摸不透的轻纱。

    他的心,一直在尊贵无匹的位置瞧着她,现在似被这层轻纱遮住,连自己也看不明白了。

    ……

    傲然的身躯,挺拔而立。

    楚弈敛住无法琢磨的心神,扬起笑容,瞟向泪西:“想不到泪西妹妹小时候如此可爱,义兄跟你共同生活十几年,怎么都没有现呢?”

    他的话,似乎故意要说给旁人听。

    泪西脸色微微一白,注视着他:“义兄身边美女如云,自然会忽略我这个妹妹。不过,泪西并不责怪义兄,因为……有少凌哥哥一直在远方记挂着我。”

    柯少凌各看他们一眼,闪过惊讶:“原来楚兄与泪西这些年都生活在一起啊?”

    楚弈轻抿薄唇,笑意不若刚才那般美丽。

    “所以,关于泪西妹妹的事,柯兄可能还有很多不知道的。”

    柯少凌呵呵笑道:“是吗?好在我跟泪西这次有缘重逢,有的是时间跟泪西好好了解,呵呵……”

    不知道楚弈究竟想做什么!

    泪西不自在地保持着微笑:“等有时间,我再说给少凌哥哥听。至于我跟义兄的事,还真是一言难尽……”

    再次一起往前走,楚弈的脑海中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柯少凌对泪西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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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王妃介绍:
秋木萋萋,蓝倪隐世,宫阙绝旷,曲房咏唱。漠漠花残,泪西彷徨,翩翩之燕,红瓦恻伤。高山巍峨,河水泱泱,锦绣江山,四诏之王。暴君邪妃恶君艳妃邪君残妃冷君宠妃系列内容简介:第一辑:刖夙篇暴君邪妃她是被下了诅咒的女人,她身边的人总会一一离去。迷离的身世,神秘的诅咒,命运的齿轮悄然启动。而她,不愿就此屈服于沉重的命运。月下,冰冷,孤寂,连同仿佛失去生命的美丽躯壳,却如魅世精灵,不能爱,爱了则是一辈南诏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