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楔子
故事背景:
云南西南部的崇山峻岭中。
从上古时期开始,就居住着一些原始落后的小部落,到了汉代,曾派大军公伐这些地区,但因为当地毒烟岚障弥漫,汉军无法适应而撤走。
三国鼎立时,蜀汉为了北伐曹魏,不得不先费了好大的力气平定西南,对这些地区采取安抚政策。
魏晋以后,该地众多的部落之间相互兼并,最后剩下了四个较大的独立部落。
因受邻近印度、缅甸、吐蕃等国的影响,当然也深受华夏文明的熏陶,渐渐改变行制,有了国家的雏形,称为四诏。
当时(史载)正值唐代开元盛世时期。
诏在当地语言中是王的意思,那么四诏就是指四个王国。
此四国各自独立,风俗习惯大致相同,人民和睦交往,原本相安无事。
后来,最南端的蒙舍国逐渐强大起来,时常兴兵侵扰临国,蒙舍国国王阁贝罗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灭掉其他三诏,完成大统一的局面。
阁贝罗是当地的一位枭雄人物,他先用蚕食之法,一点一点地侵扰邻近之地,占为己有,因每次出兵均未遇过强敌,渐渐胃口越来越大,意欲大举鲸吞。但颇具谋略的他不愿悍然大举出兵,因为当地山深林密,地形复杂,出动大批人马未必能迅取胜;况且一举吞灭一诏,其他二诏势必兔死狐悲,为了保全自己而紧密联合起来,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然而,阁贝罗吞并三诏,一统各部的野心未来得及实现,便身染怪疾,太医束手无策。
当时太子阁昱不过十二岁,若自己一朝归天,蒙舍国极有可能遭他诏宰割。
思来想去,阁贝罗认为“强守”不如“智留”,经过周密谋算,他请来当地的高深隐士须乌子,让其施展巫术,给其他三国太子布下咒语……
……
十五年间,四诏之王先后离世,新一代君主掌管着新的格局。
新四诏之王:
蒙舍国,都城大和城,君主阁昱,二十七岁,冷硬顽固,原则第一,让人难以打动,人称“恶君”。
北昭国,都城落京,君主楚弈,二十七岁,作风诡异,狡猾邪魅,让人琢磨不透,人称“邪君”。
刖夙国,都城殇都,君主殇烈,二十八岁,英勇善战,冷酷残暴,让人望而生畏,人称“暴君”。
银暝国,都城郡银城,君主银冀,二十六岁,聪慧冷静,性沉内敛,对人对事处之泰然,人称“冷君”。
动人的系列故事,就从四诏之王开始……
……
002 倪妃
刖夙国龙夙宫。
宽敞的大殿,精美的雕柱,金色软榻高贵而华丽。
软榻之上,斜卧着一男子。
男子体型高大,面容俊美如斯,神情冷漠,微闭的双眸让人看不出喜怒。
眉宇间的气势却如君临天下,展现一股天然的王者之风。
“王,今晚可要紫奴伺候?”
说话的女子语音娇柔,半敞着的酥胸妖娆地偎了上去,她纤白的十指轻轻划过男子健阔的胸膛,媚意横生。
男子闻言,勾起一抹轻笑,大手一拖,毫不怜惜地将她拖进怀里。
“王……您好心急哦!”紫奴娇啼一声,整个身子却紧紧地趴在男子胸膛之上。
男子半眯起眸子,嘲弄道:“你不就希望本王这样么?”
说罢,只听得紫奴又一声惊喘,男子大手已探进她的襟口。
面孔依然冷漠如冰,漆黑的双瞳没有一丝感情,他冷眼看着身上的女人越急促地呼吸,嘴角更加残酷地勾了起来。
幽黑的瞳眸逐渐染上一丝氲气。
……
满堂春光,羡煞了厅内立在一旁的其他几名娇媚女子,她们撅起红唇暗自气恼,却连上前献媚的勇气都没有。
唯有静站成一排的侍卫与丫鬟表情漠然,对这种情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报告王!”
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报告声,金榻上的男子面色微微一绷,立刻不动声色地推开紫奴,朝门口招了招手。
“王……”紫奴懊恼地瞥那侍卫一眼,又娇媚地将身子偎了过去。
“报告——王。”锦衣侍卫已匆匆奔上大殿,诚惶诚恐。
男子一手将紫奴推开,眸底早已恢复了漠然。
“说,她究竟又做了什么?”他没觉自己的十指悄悄紧了紧,英挺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报告王,倪妃刚刚又逃跑了……”
“什么?!”怒气陡生,他突然将身边的紫奴重重推倒在地,兀自起身。
那个该死的女人。
这是第多少次了?
她竟然敢一再逃离殇都!
她真以为他不会杀了她?
“她人在哪里?”男子拢了拢衣襟,严厉地责问,不知道在场的人早已因他浑身散的冰冷怒意吓得微微抖。
“王……倪妃已被属下带回……现在就在门外。”侍卫低头报告,额头冒出冷汗。
男子的眉头动了动,吐气成冰:“该死的,带进来!”
精致的白丝缕鞋上,沾著温暖的泥、芬芳的花瓣。
殿外夏季的阳光,在柔软无瑕的白绸衫边缘,镶了一层金色的边,也照映出那纤细娇小的剪影。
雪裳一尘不染,微侧著头,长静静披散在背后。
她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
该死地,仿佛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面对什么人,她总是那样一副表情。
淡然而冷漠,目光清澈却仿佛一个瞎子,看不到任何东西。
危险的气息陡然靠近,他一手擢起她的下巴。
燃烧的火焰,在幽暗的黑瞳中跳跃,他如一只畜满怒气的豹子,优雅而危险。
抬高下巴,直直地对上他,那双眸子清澈得亮,犹如十月的湖水,深幽平静,带着一股让人诧异的蓝光。表情依旧淡漠得令人恼怒,因为,如水的瞳眸中并没有他。
修长的墨眉紧颦起来,他不由地加重了指间的力道。
不可以!没有人可以如此忽视他的存在!
他是王!
哪怕是这个曾经救过他的女人也不可以例外!
黑眸紧盯着她脸颊上被阳光微微染晕的嫣红,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悄然升起。半透明的肌肤,瞳眸之中若隐若现的湛蓝之光,连同那平静如冰的嘴角,都似乎藏着一股妖冶的魔力,引得他胸膛不规则的起伏起来。
该死的!
她为什么要如此特别?
为什么该死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下巴逐渐出现了鲜红的五指印,一双黛眉微微皱了起来,她终于打破了平静。
“你不能这样对我,很痛。”
语气冷漠,如一阵凉风轻轻吹过,她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
放轻了动作,他审视着掌中的小脸,因为她的语气而怒气更炽。
严格说来,她实在称不上漂亮,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唇小巧的鼻子,偏偏那双眼睛大得让人无法忽视,当她垂下眼帘,就只能看到两排如扇子般的长睫。就算如此,她依然称不上漂亮!视线下移,雪白绸杉里包裹着娇小的身躯,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绣着素白淡花的胸前,那里简直毫无女人魅力可言……最重要的是,她似乎连笑都不会,总是那么平静,好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兴趣,更别奢望她回像别的女人一样讨好自己,千娇百媚地侍奉自己。
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偏偏让他觉得难以取舍?
难道就因为她救过自己?
在他被救后,第一眼看到她,莫名地兴起一股冲动,于是不顾一切地带她回到殇都,甚至为了报答她而赏封她为倪妃,让她享受富丽华贵的生活。
谁知道这女人根本不领情。
“我叫蓝倪,不叫倪妃!”这是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可笑,这真是太可笑了!
她竟然还三番四次地偷偷逃走,不,她根本是无视于他的权威,在向他这个至高无上的殇都之王挑战。
可惜,她越想逃,他越不放!
他欠她的救命之恩,就让这衣食无忧的皇宫生活来补偿她好了。
“你该放了我。”
见他良久都没有反应,她近乎轻叹道。
“放了你?”
是放开手,还是放你离开?他没有问,突然勾唇,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然后做了个让她方寸大乱的动作。
炙热的双唇吻上了她的冰凉。
如七月盛开的荷花,淡淡的清香,缭绕鼻间,他有点陶醉,没想到一个女人可以这么香,这么动人……
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将之固定,双唇掠夺着她的青涩,热烈,渴求,霸道而辗转。
她的眼睛挣得老大,眸子清澈,映照着他微闭的双眸。
不,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感觉?
火热,眩晕……
不能!不行!
冷冻如冰的表情瞬间瓦解,她伸出双手,重重地推他。
“啪!”清脆的巴掌声.
整个殿里传出来不及掩饰的抽气声,带着一丝躁热的空气顷刻冻结。
冰冻的空气,横生的怒火带着滋滋的声响迅蔓延。
该死的!
她竟然敢打他?她可知道,从一出生,便注定他是统领万众的王,从来无人敢动他一根毫毛,尤其是女人,没想到她竟然会不怕死地打他一巴掌!
众目睽睽之下的一罢掌,他的怒火瞬间要将整个大殿燃烧起来。
“你该死!”他面色阴狠,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就像腊月突然刮过的寒风,又像噬血恶魔在地狱里的咆哮。
面色苍白,怔怔地收回手,她努力恢复平静,挺直腰背,水眸盯着他坚实的下巴。
“我不该死,是你不该侵犯我。”
闻言,侍女与侍卫们忍不住颤抖着身子,恨不得自己刚刚眼睛失明,耳朵失聪。老天爷,这位倪妃真的是正常人吗?殇王封她为妃她不稀罕,殇王赐她豪宅玉食她不享受,殇王只是吻了她,她竟然就……
在殇都,谁都知道触怒殇王的下场,除了死无其他去路。
今日王受此侮辱,命如贱草又目睹这一切的侍从们还能活吗?
……
宽厚的大掌悄无声息又快如闪电地掐住她细嫩的脖子,喉间立刻如火般灼烧起来。
她瞪大着眼睛,水眸里清楚地倒映着他怒冲冠的面容。
“胆敢对本王动手,你难道还不该死吗?蓝倪,别以为本王真不会杀你……”他凑上前,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细致的肌肤上,黑眸中闪过凌厉的杀气。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出一个字,胸口有点窒息,她很难受,秀气的黛眉轻蹙起来。
不,殇烈,我不能就这样死……
我不是要故意挑战你王的尊严,但是,你实在不该吻我……
我不能……我不能留在任何人的身边……
“呵,你也会皱眉?你也会痛?”殇王语气变得轻柔,听来却更加令人心惊,仿佛字字句句都含杂着死亡的气息,“原来蓝倪也会有感觉……”
我当然会有感觉,我也是人。
可是,即使很痛,我又能怎么样?
我必须保护自己!除了忽视它,忘却它,我又能怎样?
门外金色的夕阳斜斜地映射,雪白的衣裳盈满细碎的金光,那光芒竟有点让人眩目,而高大圆柱的阴影正好落在她的脸上,朦胧,阴暗,双唇有些苍白……
诡异般安静。
大家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瘁不及防,他再次捕获了她。
邪恶地、粗暴地、疯狂地啃嗜着她苍白的唇瓣,霸道地挑开她的牙关,执意闯进她芬芳的唇内,搅弄着她的全部甜蜜。
而这次,她一动不动,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白色的绸带轻轻飞扬,娇小的身子微微地颤抖,橘红的残阳里有着血腥的味道。
003 求恩
“来人,把这里的人都拉出去,绞了!”面色阴沉地如同江面突起的风暴,他突然推开她,眼神阴鸷深不见底,浓眉一皱对着外面暴喝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走进一群带刀侍卫。
“求王饶命……饶命!”
扑通,地上跪了一地,侍从们个个低垂着头,面如土色,连同先一刻娇媚无比的紫奴也吓得花容失色,急急跪倒在金塌边。
都是那个女人,都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害了大家!
……
夏日的风拂过殿前,她忽然闻到了他的体味,热烈的,象酒一样,充满霸气,却悠长,而醇香。
丝被吹乱,粘在她的唇上,她的手指晶莹洁白,指尖清凉,轻轻拢好丝,掩去脸颊上涌出的火热。
她……怎么可以……心悸……
“将这群人拉出去绞刑伺候!”
冰冷,残酷。
猛然睁开眼,朦胧的眸子来不及退去氲色,蓝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可以!”她上前一步,阻止道。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长袖一甩,他再次大掌推开她,力道之猛,令她娇柔的身子直直地连退好几步,直到“砰”地一声撞上身后的大梁柱才停了下来,眼神幽暗。
他直立于三尺之外,透出萧杀冷酷的气息。
自背部向心口传去剧烈的沉击,那闷雷炸开般的冷痛,让她的脸色蓦然煞白。
轻轻闭上眼睛,她轻抿了一下唇,无所畏惧地再往前一步,轻言:“他们并没有犯错,你不该这样对待他们,何况他们都是侍奉过你的人!”
她不想死,可是,有时候,命运真的不是自己可以选择。
如果,她这样又要害死更多的人,那……就让她死了吧!
“求王饶命,饶命啊……”一地的人面如土色,磕如捣蒜。
“还不拉走!”殇烈对外面冲进来的兵士命令道,威严的语气里有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是!”
一抹雪白的身影冲上前,她伸开双手挡在前面。
雪白肌肤在夕阳下晶莹剔透,一层美丽的光芒在她周身静静流淌。
她张着眼睛,幽黑细致的睫毛轻轻颤动,表情平静而那架势却似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她身后的人。
如此柔弱,象秋雨中的一朵小花,却又该死的倔傲。
这算什么!
她以为她很伟大吗?
他带她回殇都,封她为妃,派人百般殷勤款待她,她却不屑一顾,未料却为这群愚蠢的下人挺身而出,这究竟算什么!
夏日的夕阳有丝余热,却有冷漠而疏远,斜斜照进来,空气中有些灰尘,象失了魂魄般飘荡着,蓝倪抬起睫毛:“如果是因为我,请放了他们!”
浓眉狠皱,一手揪起她的长,声音冷森森如地狱之风:“你以为你就能逃脱?蓝倪……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他们想活,我偏不让他们活!”
幽幽青丝泻过他的指间,蛮横的力气让她头皮麻,脑袋被迫向后仰起,她咬牙道:“我救过你的命……我要的报答是——放了他们。”
火花在他的黑眸中掠过,飞快,他半眯起眸子,气息冰冷沉重:“我已经做过很多报答了!所以……”
“所以什么?”她问。
……
我不要任何人再因我而死亡,我是个被下了诅咒的女人,我注定一辈子孤苦,我身边的人都会一一离去。
难道……连没有说过话的陌生人也要被我害死吗?
殇烈,放了他们。
求你……
被她楚楚动人的灵眸所怔住,定了定神思,黑眸闪过算计。
手指倏地松开,动作轻柔地抚过她的黑,一屡一屡,带着阳光的金色,如雾如尘。
指尖带着危险的电流让她全身的每个毛孔忍不住都竖了起来。
他冷唇一勾:“所以……若要放了他们,你必须从此全部听从我的,成为我的——倪妃!”
最后两个字,他低头,吐在她的唇上,语气暧昧而轻佻,让人抖。
她知道,如果自己点头,“倪妃”再也不会是以前的“倪妃”。
抬起头,苍白的唇颤抖了好久……
“谢谢王,谢谢倪妃,谢谢王,谢谢倪妃……”不等蓝倪回答,地上那群人一如获得免死牌一般惊喜,连连磕头。
这是王次为自己的命令而抛出回旋的筹码,他们生存的希望全掌握在那名冷漠怪异的倪妃身上。
……
我可以救他们。
我不能害了他们。
我不想再多背负起一条条性命。
可是……殇烈,我不能成为你的倪妃,我不能留在你的身边……
因为……我也不想害了你……
修长的手指执起她尖俏的下巴,笑容如天神一般俊美,夕阳的余辉为他镶上一道金边。
挺直的鼻梁,冷薄的双唇,高贵而威严,任谁也不相信,他一直是位杀人如麻的暴君。
俊美的笑容没有触及到眼睛,眸底深幽,冰冷残酷映出她眼底的一道蓝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决定,也许,这个女人真的太特别,这是他还清债务掌控她的最好机会。
这个女人,他要留在身边,好好地看清楚!
平静灵秀的面容,苍白娇嫩的唇角,清秋潭水般的双眸,随风飞舞的衣裳洁白如雪。她整个人都似乎在光,轻轻盈盈如一团动人的湖水。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惊喜的谢恩,跪倒在地的人纷纷着毒誓,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在一声爆满杀气的怒吼声中仓惶地夺门而去。
挺拔的身躯透露着无比的霸气,殇烈没有转身,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射出慑人心魄的残酷。
“记住,今天起,你就是我殇烈的倪妃……”他的话语消失在她的唇边,连同残酷一同隐去。
蓝倪!
无论你是谁,今日你加诸于本王的侮辱,本王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霸道地探入她的口中,慢慢地,她的脸色变得透明般的苍白。
她张开眼睛,向殇烈望去,那个男人的嘴角有冷酷的线条;深黑色的瞳孔中有着残忍的冷光。
夕阳,斜照。
彻骨的寒意!
这一瞬间,她周身冰冷,淡淡的灰尘在斜阳下漫无目标地飘散、跳跃,跃上她如雾的梢,最后一丝血色自脸颊上退去,她悄悄掐起了十指,指间戳进了柔嫩的掌心。
他离她很近,可以看见她瞳孔里的晶亮,明明晶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子,似乎又黯然地如滑落天际即将消失的流星。然而他现她的身子却在微微抖。雪白绸衣镶着淡淡的蕾边衬着她晶莹的面庞,一向空洞的眸子突然沁出一抹俏杀,倔强得就象寒冬枝头的第一朵白梅。
他的脸色微微缓和,这个女人,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掌握她了!
……
004 忧思
夜空昏暗,无光,一弯新月被云彩挡住,露出朦胧的身影。
夜风中飘过荷的清香,塘中一片虫鸣,鸣声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分外空旷。
蓝倪抱膝而坐,径自望着立出水面粉红的荷苞呆。
这个盛夏的夜晚,她觉得有些凉。
不由将身子蜷得更紧一些,白色的衣角轻轻飘起,她的眼神苍茫而空洞。
今天……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他——那个霸道的君王的无礼要求。
当时,看到金殿之上跪了一地的侍从,她的心口真的好沉重,如压上了坚硬的石块,身子甚至有些僵直,难以呼吸……
她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偏偏她又一次触怒了殇,甚至失去理智给了他一巴掌,这实在是罪该万死的大错……
但是,他实在不该轻薄她。
任何男人都不应该轻薄女人,无论是多么脆弱或坚强的女人。
炙烈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唇边,抹不去那霸气的味道。
她咬住了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是的,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吻她!
冰凉的手指重重地抹过双唇,她看到了指尖上的殷红。
闭上双眸,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一对凌厉充满怒气的火瞳。
她见过的男人不多,但是,他却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男人。
她很少正眼看他,她的眼中不想有任何人,就如某一天起所有人选择忽视她的存在一样……可是,她偏偏记得他的样子,深邃的五官,浓眉修长似墨,不怒而威;黑色的双瞳看来很深幽,常常隐含着怒火似要将人吞噬;高挺的鼻梁,冷薄的嘴角看起来有几分残酷……
他真是个英俊的男人,可是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心间猛然闪过一种感觉,如闪电般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蓝倪低叹,她想到了目前自己的身不由己。
前几次的逃离,不到半个时辰,他竟然都能把她带了回来。
当他在半路找到她,总是怒目相向,黑色的瞳孔充满了火一般的狂怒,他会霸道地不容拒绝地拽她上马,以不要命地度策马而弛,然后将她丢回他赐于她的院落……
那时候的蓝倪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他把自己当恩人,为何常常怒面而对?
若他把自己当妃子,似乎有着那么些不同……
有时她感觉殇烈好象很在乎自己,可是,每当她看清他眼底彻底的愤怒时,她又不禁在心底自嘲地笑起来。
她什么时候这么爱幻想了?
因为太孤独了吗?
都说他是个残暴的君王,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杀她,因为他若要她死,她恐怕早就死了。
也许,他并不是传言中那般残暴无情,也许,他一直在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蓝倪垂下眼,将小脸埋在自己的双膝间。
一阵轻冷的夜风吹来,细致的肌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小疙瘩,她有预感,今天晚上可能没那么容易熬过去。
纤细的手指悄悄屋紧,她一定得想办法逃,她要回到北诏,回到出生之地——落京,她必须弄明白一些事情。
……
最后,她会选择一个无人居住的山林,搭一座小木房,平静地过下半生……
所以,即使殇烈再怎么强留,她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逃离计划。
御书房。
烛光映着一个高大的剪影。
殇烈合上手中的奏折,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最近四诏之间的局势就如长久潜鸷在平静湖里的浪花,逐渐一一冒出水面,他不得不仔细处理每天生的大小事务。
窗外隐隐传来虫鸣,夜已深。
今晚他的心特别不平静,空气里流动一股暗暗的噪热。
轻抚过胳膊上伤未痊愈的箭伤,英挺的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
那个女人……
蓝倪……两个字轻轻地在嘴里咀嚼,别有一番风味,听来就像情人的耳语。
他竟然会一返常态为她而改变自己已出口的命令。
而她,该死的!她几乎从不正眼看他,却为了几个不相关的奴才甘愿答应他的要求。
他见过各种女子,后宫的女人也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特别的。或者她根本就是该死的怪异!
不过——她终于是他的倪妃了,真正的“妃子”。
薄削的嘴角性感地扬起,记忆牵动,不禁回到遇到她的那天。
……
005 初遇
半个月前,星回节。
“星回节”是四诏共同的盛大节日。
据说汉代裨将郭世宗扫荡南疆时,攻入叶榆部落,杀死了曼阿那酋长,见到酋长的妻子美艳动人,就起了歹念,要收她为偏房。
曼阿那酋长的妻子借口必须先焚毁前夫的衣物,才不会被他的鬼魂纠缠,谁料她乘点然火烧物之际,纵身跳入熊熊烈焰中,追随酋长而去。
后人为了纪念她,把她殉难的日子定为“星回节”。
在这一天,人们纷纷举火焚香,来纪念这位贞烈的妇人,这是一个悲壮而严肃的节日,“四诏”人民都十分重视。
蒙舍国现任君王阁昱在“星回节”这日,盛情邀请其他三诏君王在松明楼一聚。
“松明楼”位处大和城(今云南大理),是当初曼阿那之妻投火**的地方,四诏之王在这日齐聚以示纪念,似乎合情合理。殇烈、楚弈、银冀三王个个乃人中之龙,他们简带侍从,就算怀着一丝担忧或期盼侥幸的心理来到大和城,仍表现得英勇无畏。
松明楼上,四位年轻诏王一起畅谈治国安邦、联络友谊的话题,气氛看似热烈融洽,却字字珠玑笑里藏刀。
酒酣耳热,夜幕也悄悄降临,殇烈与三诏之王辞别后便策马回都。
天空一轮明月,清辉映在林间。
急促的马蹄声,惊醒枝头沉睡的鸟儿。
杀气,弥漫在藤蔓之间,不知从哪窜出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剑。
寒光点点在月下若隐若现,侍卫立刻就近护驾。
刀光。
剑影。
夜间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殇烈本技艺精湛,样样兵器精通英勇无匹,无奈这日酒酣未定,尤其是黑衣人有备而来,以致一阵混战之后,他的侍卫先后倒下。
见势头不对,殇烈翻身策马疾驰,朝自己的领土狂奔而逃。
“嗖——”
一枝冷箭从背后刺入,肩头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是火热,麻……糟糕!他暗叫一声,箭上有毒!
该死的,想致他于死地?
使劲一夹马腹,他用足了全身的气力抓紧缰绳,一路朝刖夙国疾驰而去。
……
轻柔的指尖,芬芳的女子香,空气中也飘溢着淡淡的花香。
殇烈在疼痛中悠然醒转,眼皮很重,费力地睁开一条线,看到一抹朦胧的纤细白影,颈子细长而优雅,乌黑的丝垂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好一副动人的仕女图。
“呃……”
听到动静,女子突然转过身,白衣灵动,似乎沾染了林间的凉气,看起来有种冰冰凉凉的味道。又似冬日的花香,又似春夜的飞雪,一扫夏日的闷热。
那一瞬间,殇烈的黑眸完全睁开,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的小脸,很快,他深幽的瞳眸不禁掠过失望之光。
她的脸蛋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感觉有些动人,而身子柔美则柔美,却少了点女人的味道……
很快,他又吃惊地现这小女子明眸大眼中的漠然。她无视于他审视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端起一个木盆,径直走了过来。
步子很轻,让人感觉她踩在如棉絮般轻盈的云彩之上,她来到床前,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很轻:“毒已经清出来了。”
他抬起眼,这才注意到正在隐隐作痛的伤口,那里似乎才刚刚被人清理过,尚未来得及包扎。
此时,宽厚的肩头展露着结实有力的肌肉,肩胛骨下侧一个正不断冒出血水的窟窿,殷红的血迹随之流下,看来触目惊心。
“你别动。”她的声音也很轻,说话时面容很平静,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拿起小布,轻轻沾湿,她看了他一眼,其实心中不由地佩服这男子的坚毅,那么深的伤口又染上剧毒,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醒了……
再看他衣着打扮,应该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总之,她应该快点送他走。
“嗤……”伤口被白布压下后的声音,殇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该死的,还真有点痛。
“这是什么鬼东西?”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是止血消毒水。”她的目光落在那冒着白气的伤口,语气依然平淡如水,“是兽医用来给动物清理伤口的。”
墨黑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这个女子所说的话,他堂堂殇都之王,竟然被人当做动物医治,真是该死!
“说了别动!”
这次,她的口气多了点强迫的意味,乌黑的睫毛扬了扬,晶莹的汗珠滚落到她的眉毛上。
晶亮的瞳眸清澈透明,毫不掩饰地映出他怒火上升的样子。
白色的衣袖挥动,她熟练地为他包扎,几滴鲜血如梅,印在她的袖口。
“可以了,你可以走了!”她端起盆子,立刻下了逐客令。
……
从来无人会无视于他的存在,也从来无人敢如此对他无礼!
大手一伸,他拽住了她的手臂,讶异于掌中的纤细柔软,薄薄的衣料传来她温热的体温,他微微一怔,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这就赶我走了?”
被人赶!
这滋味真不好受!
虽然他原本一睁开眼就打算不耽搁时间,会马上就走。
可是,被这个小女子如此淡漠地下逐客令,那滋味还真是寒冬里的一盆凉水,不好受!
“你的马在外面。”她欲挣开他巨掌的钳制,岂料殇烈即使受伤力气仍大得很,几番挣扎之后,胳膊真牢牢地被他掌握着。
“这是哪里?”殇烈盯着她问。
“北诏与刖夙交界之地。”她的视线盯着自己被紧握的手臂。
“你的名字!”
“啊?”
“你的名字叫什么?”他的口吻隐含着一股天然的霸气。
“你该走了。”她的手已不堪重负,木盆在半空中微微垂下。
男人些许苍白的脸庞,高大的身躯即使半躺着仍散着不可忽视的魄力。
忍不住心惊,这个男人的气势太过凌厉。她轻轻扯了扯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救了他?
……
我是谁?
我的名字叫什么?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不需要记住,不需要问何去何从的陌生人……
……
然而,当半日后,他霸道地,如狂风卷过般地用他粗壮地胳膊拽起她的时候,一丝惊惧闪过清澈的眼底。
“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
“蓝倪,跟本王回刖夙国,让本王报答你!”
“我不要你的报答。”早料想他身份尊贵,哪知他竟是刖夙国之王!
可是,无论他是谁,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个被下了诅咒的女人,除非必要,她不会跟随任何人离开这里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习惯性的语气轻淡得如同十月的湖水,平静无波。
“本王要!本王绝对不会欠一个女人人情。”
他坚定地说道,宛若霸王的宣言。
马蹄的声音,在林间响起,然后又消失……
一阵风从窗口吹来。
飘进了林子树木的清香,鲜花的味道。
桌面上被细心搜集而来的娇嫩花瓣轻薄易碎,被扬得漫天飞舞,花瓣屑悠悠飘坠于地上。
木屋里很安静,没有人。
风也是那样轻,轻得好象不曾存在过,轻得好像木屋里住的白衣女子也从来不存在过……
006 强吻
清风如醉。
满塘的荷香。
蓝倪依然低垂着头,将小脸埋在自己的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平静,她心口微微一颤,浮上脑海的预感告诉她,今天晚上,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倪妃娘娘,王正在龙夙宫等候,请娘娘过去。”侍女盈盈欠身道。
沉默了半晌,她站起身,“知道了。”
……
红灯笼挂满树梢屋檐,热热闹闹地亮堂着。
龙夙宫是殇王的寝宫,他命人宣她过去,任谁也猜得到是因为什么。宫前灯笼灿灿地惹眼,像在提醒她,殇烈与她之间将有一场难熬的对峙。雪袖下的手指悄悄地抓紧,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那个男人太过霸道,气势太过凌厉……
她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倪妃娘娘到。”侍女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报道着。
“你们全都退下!”是殇烈的声音,透露着不耐烦。
门被推开,又被合上。
蓝倪深呼吸了一口气,悄悄地,不想让殇烈看出自己的不安。
烛火摇曳,灯光点点,寝宫内装饰得富丽堂皇,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压抑。
“没人告诉你,你该留在龙夙宫等待本王吗?”
黑眸深邃灼亮,口气藏着隐忍的愤怒,就在她怔愣间,伟岸的身躯已来到她的身前。他的身影笼罩过来,阴骘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她。
依然是那袭白色绸衣,半透明的布料衬得她多了几分飘逸,如一朵晨雾中的小百合,纯洁动人。
该死的,她明明不是个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地受她吸引?
橘红烛光下,她苍白的脸色被染上微微的红晕,面容却平静地如一面透明的镜子。
不。
她不该如此平静!
怒气由然而生,这个女人,常常无需多说一句话,只用她那双清澈的瞳眸淡淡地看他一眼,他就会暴躁地想吼人。
突然抓过她的手腕,纤细而柔弱,他的力道令她皱起了眉头。
满意地看着那对微微聚拢的秀眉,殇烈感觉到了快感,他现自己喜欢极了这种感觉,他就是要看她有所反应!
“你弄痛我了。”
“该死的!你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本王的妃,本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的反抗令他极为不悦,脸上俱是风雨欲来的可怖神情。
蓝倪看似沉静如水,却没有松开眉头。
哼!
不识好歹的女人,本王偏要你乖乖臣服!
这样想着,殇烈走到金色的软塌之前,软塌上绣着张爪腾空的九龙,生动耀眼,一如他不可侵犯的圣颜,他沉声命令道:“过来!”
见身后没有动静,他纠起浓眉,加重了语气:“过来,为本王宽衣。今天晚上,就由你来伺候本王!”
嘴角嗪着一抹得意而残酷的笑容,“伺候”,他喜欢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血液开始急地窜动起来,属于男人的深沉的**瞬间苏醒。
她是他的妃子,今天晚上,他要她。
他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
柔和的橘色灯光,将她的身影斜映在地上,纤细而柔美。
他的命令威严无比,她别无选择地走了过去,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所有的应对之策,她该如何才能逃过今晚?
殇烈……
我不想成为你的女人,也更加不能成为你的女人……
你可知道,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一个能逃过莫名的劫难。
你跟我无怨无仇,我不想害了你。
……
额角沁出细碎的汗珠,几步之遥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一个刚猛的力道将她突地拽了过去,她尖俏的下巴狠狠地撞在他的胸膛上。闷哼一声,她才挣扎起来。阴鸷晦暗的鹰眸,落在她如花的唇瓣上,那里有下午他吻她时反抗的印记。
淡淡的红印,她咬伤了自己。
猛然,压在心间的抑郁扑面而来,灼热的双唇堵住了她樱花似的唇瓣。
浅浅的呼吸逐渐急促,她被钳制地紧紧地,挣扎不脱,她只能无措地抵着那坚硬的胸膛,仰起小脸,承受着他如暴风雨般的吮吻。
甜蜜的荷香。
鼻间萦绕,二人的气息纠缠,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希望得到一个女人,甚至没有半点耐心看她慢慢地走过来。大掌一伸,准确地罩住了她胸前的两团柔软,漂亮的狭长黑眸闪着邪魅的光芒,他加重了指尖的力道,肆意地要挑起她的热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个女人在自己身下的样子,看她是否还会那么平静?
“不……”
她轻喘,纤细的小手反抗地抵在胸前,两潭秋水不再平静,一簇簇火花在她的眼底跳跃。
殇烈管不住自己的双掌,执意将她开始反抗的娇躯搂进怀中,大手急切地想撕开她的束缚。
蓝倪咬住下唇,失措的眼底逐渐布上一层寒霜,见挣扎不过他的掌握,不假思索便抬起手便往他脸上落去。
“又来这招!”怒意迸,他嚯地擢住她的手腕,眸光愤怒地似乎要将她焚烧起来。
“……”
她无言以对,她的确不该妄想再次打他……
“蓝倪,这是你自找的。”虽不是激烈的怒吼,可那阴森的语气却更令人不颤而栗。一手固定她的小脑袋,一手“嘶”地一声扯开她软薄的稠衣,昏暗的房内,氤氲之气迅高涨。
不该是这样的!
她仰着头,努力地抽气,他怎么可以如此粗暴地待她?
007 掠夺
昏黄的灯光在屋内无尽地伸展,悄然地射透到每个角落。
阵阵凉意直袭心底,蓝倪瞪着那个眉宇间燃着怒火的男人,血液渐渐凝固。
裸露的肌肤在夜的空气中冰凉,娇躯洁白胜雪,在朦胧的灯光下散出如玉的光泽,男人的瞳孔倏地收紧,如着了火般燃烧起来。
蓝倪僵硬着脊背,双眼睁得老大,突然她双脚离地,身子腾空起来。
她来不及惊呼,双唇又被热烈地堵住。他一边肆意地狂吮,一边轻松地横抱起她,朝宽大的金塌上倒去。
“不……你不可以这样!”她无法再冷静,那沉重的男性躯体正压着她,灼热的体息纠结在她的四周,几乎让人窒息,慌乱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种本能的慌乱。
她急欲逃脱!
可是……
“本王没什么不可以!”
他抵在她的唇上,轻声地宣示,冷硬的声音似乎再无转换的余地,然后霸道地窜进她芬芳的口中,唇舌纠缠,他不容她躲避,不容她拒绝。
唇齿间的芬芳甜蜜比陈年的佳酿更比人沉醉,他忍不住刺探得更深。
……
是的,任谁都知道,在刖夙国,他是王。
他没有什么不可以!
沉痛地,心惊地,她悲哀地无法言语。
突然,淡淡的血腥味在口内散开,他和她再次尝到了血的味道。
该死的!
他半眯着双眸,想看看她是否真的与别的女人不同?
她是否跟自己一样沉迷与这肢体的甜蜜纠缠。
心瞬间沉入谷底,暗不可测。
他气愤地现,她眼里净是一片无谓的冰凉,一如这夏夜的宁静。
蓝倪只是很安静地躺着,两眼睁得大大的,晶亮却空洞,窗外轻轻吹进来的夜风,吹散了她的。
纱幔轻柔,铜镜华丽,床柱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青玉的薰香炉,柔美昏黄的灯光,一一映在她的眸底,眸底涌出死一般的悲哀……
他重重地呼吸着,他不信!
他是王,他要看她臣服的样子。
大掌揉捏着她柔软的胸脯,时轻时重,他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一路往下……他要点然她的热情,他要看她在自己身下哀求的样子。
“你是属于本王的!”他在理智尚存之时,宣布道。
然而,他失望了。
体力在一点一点流失,她清晰地看到了他肩头那个深色的伤疤,苦涩蔓延心底。
疲惫和无奈让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她将头侧向一旁,轻启双唇:“如果你非要得到,请你轻柔点。”
然后,她如一具失去生命的完美雕像,直挺挺地躺在那,双眼疲惫地闭上。
“谁允许你闭上眼睛!”殇烈大力地掐住她的下巴,非要将她的小脸掰正。她睁着眼,他看着气愤,可是当她闭上双眼,宛若一尊木偶,他又觉得暴躁。
该死的女人,她为何非得如此与众不同,难道她是要借故引起自己的注意么?如果是那样,她真的成功了!
她面容中的平静,令殇烈的怒潮狂涌。
体内天然的征服欲嗤嗤作响,他阴沉着脸,暗暗咬牙誓,她敢这样无视于他王的威严,他将用一切手段撕去她平静的表情,他要看看面对冰冷和残酷,她会不会疼得流血痛哭。
“睁开!”他低沉地命令。
蓝倪没有作声,她早已现,跟这样霸道自大的男人说话,是毫无作用的。
今夜,她逃不过了。
她不后悔救了他,但是她后悔自己一次次逃跑竟然都没有逃出去。
秀气的眉头忍不住蹙起,十指悄悄抓紧了身下柔软的丝被,她不能睁开眼睛……她怕他看到自己眼底的脆弱……
因为她无法否认,他的长指和唇舌在她身上点然了火焰,那属于男人的气息吐在她敏感的耳边,她得努力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虚软地**出声。
她的心在彷徨,在迷惑,在痛苦压抑和挣扎。
若非他处在激狂与暴怒之间,他一定可以现她无可抑制的轻颤。
“该死的!”一拳重重地落在她的头侧,力道重地连宽大的金塌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现了!
她脸色苍白,娇嫩的唇在微微颤抖,她不是羞怯,而是在忍耐。
这个认知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高高在上的傲气与自尊也在刹那间片片凋落。掩去黑眸中的狼狈,他埋下头,不愿再理会她的反应,狂热而专心地用自己的热情折磨着她。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过后,她僵硬的身躯竟然逐渐变软,冰凉慢慢被火热所替代,她拼命咬着牙根。
可是,最终,微张的红唇终于无法压抑地轻吟出声……
一颗晶莹的泪珠沿着眼角无声地滚落,透明如清晨荷花上的露珠。
闭上眼的她仿佛在沉睡,一颗心却纷乱地如同春夜被风雨抖落的花瓣。
……
殇烈,你为何如此偏执?
你不知道你如此执意得到我,可能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灾难……
你是一国之君,我又怎么能害了你?
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征服,而我过了今晚……
……
满胸的寒意,她将心封藏在北国寒冬的霜雪之中,喉咙一阵紧缩,冷得颤。
她蜷着身子,小巧的嘴唇苍白透明得就像被寒雨打湿的杏花花瓣,花瓣上残留一滴着暗红的血迹。
一颗心苦涩地难以咀嚼,面对这个天神般英伟的男子,在他宽厚的臂膀里,她的心说不出是恨还是其他……
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侵上了她的眉间。
殇烈如铁的结实手臂紧圈住她,箍在她柔软的腰间。
她如玉般光裸的娇躯晶莹粉嫩,盖着一袭薄薄的轻纱,火光辉映下,她面若桃花,就像一阵夏夜的微风,带来令人迷醉的沉香。
他半眯着眸子,深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唯有微微上扬的冷薄唇角显露了他的满足。
温烫的手掌掰过她细致的脸庞,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映着粉红的面颊。他可以想象得到那近乎透明的清澈眸底藏着怎样的冰冷。
她在害怕?
后悔?
愤怒?
还是一如从前的空洞与平静?
手臂倏地收得更紧,他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从来未曾如此反常,为了一个女人而失去了理性,失去了他原有的立场。
掌中传来她温热的体息,柔滑的纤腰不盈一握,该死的!
她清瘦而娇小,甚至僵硬着身子生涩地毫无回应,与后宫那些丰腴而成熟的女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却莫名地取悦了他,让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倪妃……”他轻声呢喃,她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望着她许久,她仍是紧闭着双眸,平静的脸庞看不出苦乐,唯有那眼角的隐隐泪痕刺伤了他骄傲的威严。
他想推开她,又想紧紧地抱住她;他想再次不顾一切地要她,却在她冰冷无谓的唇际看到了足以摧毁他高贵自尊的冷然。
他无法放下自己君主的尊严去面对一具冰冷疏离的躯壳……
于是,他也轻轻闭上眼睛,眉心轻轻皱起。
也罢,今夜以后,她都将是他的女人,她将永远留在他的掌控之中。
窗外低声的虫鸣。
弯月如钩,被乌云所覆盖,朦胧不见影,寝宫之外灯火孤寂地燃烧。
夜已经很深了。
008 童年
夏日的天气,无风时,空气如死一般沉寂。
刖夙国位处云南西南之地,在这炎炎七月,终日凉风不断,轻掀窗帘,送来一股带着露珠清香的凉爽。
清晨。
亭台流水,绿树妍花,空气中流淌着安静之息。
殇烈猛然睁开眼睛,神绪瞬间全然清醒了过来。
伸手一探,身边空空如也,唯有金丝被静静披落塌上,丝被上留有一朵朵红如残梅的印记,那象征纯洁的印记让他的心情变得狂躁起来。
该死的女人!
竟然不见了?
一个翻身自塌上走下,殇烈俊傲的面容罩上一层寒霜,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她竟然敢在得到他的宠幸后无声消失?
她该不会是……又逃了吧?
这个认知让他脸色沉凝得如同腊月的寒冰,猛烈的暴戾之气卷着晨雾冲开龙夙宫的大门。
龙夙宫传出暴吼:“来人!”
威严的声音刚起,立刻从门外惶恐地奔入两名内侍与宫女。
在龙夙宫,他们是专门伺候君主起床更衣的侍从。
“可有见到倪妃出去?”
又是倪妃?
听到这个名字,侍从们难免心惊胆颤,昨日的一幕尚清晰地留在脑海之中。这会一见君王脸色冷凝如冰,立即匆匆跪下,战战兢兢答:“启禀大王……天刚亮时,倪妃娘娘已回到夙清宫。”
夙清宫,是殇烈当日封妃时,赐于她的宫院。
他们以为是倪妃惹怒了王,所以大清早便被王赶了出来……
原来不是。
倪妃,真的是个奇怪又大胆到令人惊骇的人!
殇烈目光一紧,直直射向窗外郁茂的树枝,他听到了鸟儿欢快的鸣叫。浓眉皱得死紧,在这大清早,他暴躁地想杀人!
昨天晚上,他记得意识朦胧之时还紧箍着她柔软的腰肢,他记得鼻间一直萦绕着她稍淡淡地荷香……
他怎么睡得那么沉?
即使最近局部战事不断,为国事操劳太多,但是睡到一个女人从身边离开都毫不知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而且,有哪个女人敢胆如此嚣张?
夏日的清晨仿佛飘过冬夜的雪,冰冷和凛冽使他的手指尖都透出寒意!
“更衣!”他伸开手臂,任宫女为自己更衣,眼中闪过坚定。
这一次,他决意不会轻易饶恕她!
…………
清晨的清夙宫。
纯净的阳光将静坐在荷池边上的蓝倪映得仿佛透明。
池水泛着晨光,白衣耀眼。
蓝倪星眸黯然,眉宇中流淌着浓重的哀伤。
她一动不动,唯有随风舞动的昭示着这是一具还有生命的躯体。优美的手指无意识地将飞动的丝绕于脑后,指尖缓慢触动,象沉浸在一个遥远的梦中。
柔亮的长宁静地散在耀眼的白衣上,蓝倪的背影显得出奇的寂寞。
这个月,她十五年来一陈不变的人生突然遭到了颠覆,那林间的小木屋真令人怀念,即使孤单地落座在无人深及的山林,平日里只有虫鸟为伴,但是,她已经习惯了那种寂寞,习惯了每次穿梭林间品味着属于个人的清风晨曦。
儿时的记忆有些模糊,如池水在粉红荷花下微微泛起的涟漪,偶尔窜过心头又捕捉不住。那记忆中的雕栏玉砌,有着如殇都宫殿般的雄伟气势,金碧辉煌连梁柱上的金龙似乎也奕奕生辉……
后来,随着清冷岁月的流逝,她渐渐现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孩时遥远而离奇的梦……
自她有着深刻记忆开始,自己已生活在飘荡着白纱般薄雾的林间。
雪婆婆……
蓝倪突然想到一直陪自己生活在小木屋的雪婆婆,自雪婆婆过世之后,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敢去想起她了。
害怕那种记忆,那种会让人孤独地难以独熬岁月的记忆……
“雪婆婆,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林子里?”天真无邪的蓝倪抬头问道。
“因为林子里空气好,住在这里跟仙女一样。”雪婆婆笑容里有着一丝无奈。
“那为什么只有我们住在这里?大家都不想做仙女吗?”林子里常常雾气弥漫,飘荡的轻纱常常会打湿她乌黑的长,她不停眨动的美目像露珠一样清澈。
“因为倪儿很特别,所以,老天爷选中了倪儿做仙女……”
她看不懂雪婆婆眼里闪闪的东西,有点像泪花般晶莹,雪婆婆一定是太高兴了。
“那雪婆婆一定也很特别,所以老天爷也让婆婆做仙女。”
晶亮的水眸眨动着,宛若天空中最璀璨的星子,她开心地拉起婆婆的手,亲昵将小脑袋蹭在婆婆的怀中。
……
她的朋友很多,都是林间的小动物,有闪烁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的小兔子,有闪亮着一身火红皮毛的狐狸,还有木屋前树上的几只黄鹂,她还亲手为它们搭过小屋……
“雪婆婆,为什么我只能跟小动物们做朋友呢?”蓝倪抱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笑着问。
她还在换牙的年纪,嘴上缺了一颗小牙齿,当她笑起来时,总是象清晨的小溪流水一般明快欢愉,可爱极了。
“因为倪儿是心地最善良的小仙女,小动物们最喜欢亲近倪儿。”雪婆婆一边帮她梳着辫一边答。
“那如果有一天,我们不住这里了,它们还怎么跟我做朋友啊?”她扭过头问。
“那倪儿就永远留在小木屋里,永远和它们做朋友……”雪婆婆的声音有点哽咽,眼圈红了。
“永远留在小木屋?噢……雪婆婆,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是风把树上的灰尘吹到婆婆眼睛里了……”雪婆婆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
后来,当她从天真无邪的孩子兑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白衣闪动就像灿烂的阳光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那是属于少女的气息,她还是住在那座孤独的小木屋里。
木屋有些陈旧,山雨来临之前,她总要细心地将房顶修检一翻,但是此时的她已经习惯了这林中清冷的生活。
雪婆婆教她识字,教她做女孩子的手工活,甚至教她弹琴……
有时候她在想,雪婆婆从来都不出林子,终日陪伴自己,为何木屋内时不时会增加一些新鲜的东西。
很多东西都是在书中才出现的,就如那架暗红的古琴,她从来没想到它会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
009 苦忆
蓝倪轻蹙着眉,眉心里有着难以抹去的哀伤,记忆的痛苦啃嗜了她的心。
盈盈眼波比池子里的水花还要闪亮。
那里盛着一朵若隐若现的泪花。
有一天雪婆婆突然倒下了,她才知道雪婆婆的重疾其实已经拖了很久很久……
在雪婆婆闭上眼睛前一刻,她如树枝般枯老的手紧紧抓住她的,干涩的嘴唇颤抖着:“倪儿,婆婆以后恐怕不能照顾你了……婆婆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那一年。
她十五岁。
从那天起,蓝倪才明白……
原来自己不是被什么老天爷青睐的仙女,只是个被巫师下了诅咒的苦命女孩——凡是在她身边亲近的人,都会一一离她而去……
诅咒。
这是个要命的诅咒!
所以,她五岁便被当邪妖一样送离了家门,家人唯一对她保持的一点恩惠就是没有将她独自抛在林间,任她自生自灭,而是派了个命很硬的雪婆婆照料自己。
雪婆婆……
或许,家里人并没有残忍到完全不顾她们的死活,不定时会有神秘人来去无踪地捎上一些生活用品……
但是,她真不明白,为何大家会相信这些荒诞的诅咒?
……
雪婆婆离开了,告诉了她一些秘密,也留下了一些秘密。
她亲手埋葬了婆婆,清澈的眼底有胜过悲哀的光芒流转,坚定而执着——她要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她要向大家证明诅咒一说是荒诞可笑的无稽之谈!
她毅然离开了薄雾飘荡的林子,离开了每日清晨的鸟语虫鸣。
带着对外界的憧憬和向往,她坚定地离开了小木屋。
然而……
……
思及此,蓝倪的双唇痛苦地抿了起来,
晨风带来池水的凉意。清丽的面容无法再淡若远山,明净的眼中染着近似凄楚的哀愁。
一池碧幽,粉色的荷瓣被风吹得摇晃,如脆弱的碎玉,初而零散。
蓝倪伸开双掌,将小脸埋入自己的小掌中,企图将将那些碎屑似的哀愁隔离在掌心。
泪水从她洁白的指间流了出来,流光溢彩的晶芒闪闪流淌,象一曲哀婉的歌。
……
雪婆婆死后,她离开了林子……
那是个错误。
因为,她现那个诅咒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她在林外的红尘渐渐认识了不少好心的大叔大婶,甚至也交到了朋友……
笑容凝冻在唇边,因为——那些她所亲近的人,竟然全都应了诅咒,一一离她而去,心冰冷而孤寂,疼痛地麻。
每夜,她的心口冰凉如水,忍不住颤抖,她竟然害死了那么多人。
认识她的人开始纷纷躲避着她,暗地里说她是妖女,是魔邪……
然而,除了怪自己,她无法怪任何人,包括抛弃她的家人。
人,生了任何事,都应该坚强地活着!
可以放弃一切,却不可以放弃活着的希望。
所以,她重新回到生活十几年的林间,孤独的小木屋宁静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寂静如噩梦。
梅花在寒冽的冬风中漫天飞扬,厚重的雾气仿佛终日不散,树上的枝桠结着白霜,她的眼中再也没有流动的晶亮。
柔软的长被夜风吹动,清幽地飞舞,一抹淡蓝之光涌进她的眼底,面容平静如水,她开始一个人清冷地生活。
她却始终不愿意放弃生命,她想,或许有一天,她可以实现心中想要的……
她在等,遥遥无期地等待,等待一个奇迹,一个可以解除诅咒的奇迹。
如同土地上的枯草,等待着逢春的日子。
一种空灵的星光,林间独特的风致,她的身影象清晨的朝雾,仿佛随时可以飘散在枝藤蔓叶之间。
……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那里。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的一天。
一封神秘的信出现在她的木桌上,雪白而柔软的信纸随着清风而掀动,她颤抖着指尖将它看完。
写信人很神秘,但是可以肯定,此人知道她的一切,甚至对她现在的生活也了如指掌。
心口掀起了滔天波浪。
她犹如浪尖中打滚的小舟,彷徨无助又拼命地想抓住最后一抹通向光明的希望。
信中最重要的一句话:若想改变现在的命运,请于“星回节”前去蒙舍国。
久久斟酌,她终于决定选择走上这条不知未来的道路。
……
然后,她巧救了刖夙国的君主——殇烈,那个霸道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回殇都。
她反抗,她几次欲悄悄逃走,却被紧紧地绑住。
那条无形的绳子,越勒越紧……
昨夜,她竟然还失去了自己……
晨曦中,凉风徐徐吹来,池中的粉荷摇曳着晶莹的花瓣。
一颗玲珑的心,似一道寒光窜过,顷刻间炸成碎片,千片万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尘,晶晶闪光,向天际飘去。
蓝倪觉得全身虚软。
一思及殇烈冷峻而残酷的面孔,那双凛冽的黑眸透露着肃杀之气,又隐藏着难以分辨的复杂,她浑身的力气全部被抽光了!
010 星回
晨曦薄雾中带着一抹清冷。
当朝霞映上天边的云稍之时,空气逐渐掺进了一丝热气。
淡淡晨光下,威严尊贵的大殿耸立在洁白的云底。一袭金色的龙袍将殇烈伟岸的身躯衬得更加峻伟不凡,只是他眼底的深黑如狂暴的大海,让人望而生畏。
当想到蓝倪这个名字时,他深邃的眼睛又刹时明亮得可怕,象有千万只火把在燃烧,或许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熊熊烈焰。
殇烈本想亲自冲进夙清宫把那个不怕死的女人抓出来,就在他欲迈步之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匆匆来报。
“巴都叩见王。”单膝跪地的巴都声音洪亮。
巴都是殇都宫廷的一品护卫,生得高大结实,长着一脸浅浅的络腮胡,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看上去却比殇烈还要长上几分。他跟随殇烈已多年,身手敏捷,性子耿直,说话也不懂得拐弯抹角,却是宫里最忠实的武士,是殇烈最信赖的贴身侍卫。
殇烈浓眉一紧,收起飘忽在蓝倪身上的心思,声音低沉:“事情调查得如何?”
巴都起身,脊背挺得笔直。
“禀王,关于‘星回节事件’属下已探得了一点线索,但是目前仍没有证据。”
“哦?”殇烈扬眉,眼中布满残酷,“说!”
“是。属下此番特意乔装打扮,游走在各国之间。本一直毫无头绪,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蒙舍国与北诏国交界之地,属下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原来星回节那日,蒙舍和北诏私下达成了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殇烈拳头悄然握紧,阁昱和楚弈竟然私下同盟?
如此推测,当日暗算自己之人极有可能是由其中一人主使。
巴都继续道:“听说是为促进两国友好联邦,蒙舍国有意将他们的公主赐与邪君,两国联姻。”
黑眸阴鸷地让人不敢直视,殇烈的语气嗖地变冷,如同十二月的寒风,撇起一抹嘲讽的轻笑,道:“联姻?哼!本王怎么不知道蒙舍国竟然还有公主?”
“这属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属下料想这其中必有蹊跷,若说联姻,邪君跟大王年纪一般大小,怎么不见蒙舍国将公主赐给大王?”巴都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赐个公主给他?
哼,可笑!
想他后宫美女如云,又何需再多一个公主?
恶君阁昱向来诡计多端,此番跟北诏联姻,还不知打的是何主意,他殇烈压根不稀罕!
巴都向来称不上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他将打听来的消息如实回报:“王,听说蒙舍国公主花容月貌娇艳动人,若是能赐来侍奉王就好了。”
“本王不需要!”
他的双瞳深幽,仰凝望窗外朝阳,眼底满是不屑和冷漠。
语气很冷,回答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干脆。
讶异于王的反应,巴都管不住自己的舌头,直肠子直肚地脱口而出:“王不是最喜欢美女吗?若能争取到与蒙舍国联姻,不是一举两得?”
美女?
有着丰腴的身子,妙曼的体姿,肌肤洁白若雪,吹弹可破,侍奉他时热情如火,让人欲罢不能?
唇边的冷然冻结,他想到了那个女人——
蓝倪……
这个名字如留在苍茫雪地上的第一抹印痕,深深地,毫无道理地,硬是留在了他的心间。
黑眸越来越深沉,他不自觉忆起了昨夜。
他怀里,那个青涩又迷人的女人。
清雅的荷香,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气息,天然的女人香……
修长的十指之下,雪白的肌肤闪耀着圣华般的光芒,她绝美的脸庞有些哀怨,莹莹泪光在眼底飞旋。
她从冷然到不知所措,到最后无言的臣服,他嘴上没说,他却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可是。
她的眼神空灵如水花,仿佛可以飘荡在空气之间,任谁也无法进驻。
他硬是压下心间那种怪异的感觉,漠视那露珠般晶莹的泪滴,漠视她痴痴望着宫门方向的幽怨神情。
她的脸颊透明得似乎随时会幻化掉,灵眸耀眼闪过一道蓝光,却崩溃出绝望而脆弱的气息……
她别想逃走!
她是他的!
……
暴戾之气瞬间充斥全身。
可笑!
那个女人竟然影响到了他一贯冷静的思绪,殇烈沉吟不语,心情因为一个叫“蓝倪”的女人而变得更加暴躁起来。
“王,您怎么了?”巴都瞧见王脸上不断闪过他看不懂的神色,奇怪地问。
半晌,殇烈动了动唇角,冷冷地盯着巴都:“林中伏击的刺客可有线索?”
“属下不才,暂未查到。只是以属下之见,银冥国离我国尚有一段距离,而冷君虽冷面无情但性子平和,常年不兴战事,应该不致于用此阴招来暗算大王。而蒙舍、北诏二国联姻,属下只怕此二国有阴谋欲联手吞并……”
“哼!”殇烈重重一哼,打断都巴察的话,他将目光投想窗外,一股被挑战的怒意与阴冷伏在眼底,“若真如此,我刖夙国就怕了么?竟然敢暗算本王!!”
“咯嚓”一声重响,只见一扇高大的木门重重地倒了下来,木屑纷飞,在朝阳的斜射下舞动着最后的灵魂。
殇烈愤怒地收回掌,身上的幽暗之气与门外的明媚晨光形成强烈的对比。
而后,空气里突然响起了指骨“嘎嘎”作响的声音,让人听了不颤而栗。
巴都不禁缩了缩脖子,任凭他这个见惯腥风血雨的护卫都忍不住暗暗骇然,这个遇战之时冷血残酷的君王,若真查出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阴谋,只怕——战火再起了。
“阁昱!楚弈!”
殇烈从牙缝里迸出他们的名字,他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急跳动,肩头上的伤口传来微微的刺痛,不时地提醒他“星回节”那日的生死耻辱,若非他命大恰巧被蓝倪救了……
今日,恐怕刖夙国就一国无君!
此仇,他殇烈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即使战火连绵也在所不惜!
“王。”巴都抬头,神情显得憨直英勇,“属下理解王的感受,但是属下觉得‘星回节事件’尚未有证据证实是何人所主使,所以,请王不要冲动,以免影响百姓生计!”
“哼!”殇烈双眼红,放眼刖夙国,敢如此斗胆跟自己说话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一位“勇士”了。
“巴都,难道本王就该任人宰割吗?”
巴都抬眼,长满络腮青渣的大脸透露着无措,有时候,这个堂堂刖殇国一品护卫憨直如小孩,他做了个与形象不相符的动作,搔搔脑袋道:“禀王,属下还打听到一个重要消息。”
“说!”
冰冷的一个字。
殇烈全身上下正笼罩在金色晨曦之中,他冷薄的双唇看起来虽然残酷,此时却嘴角向来微微上扬,闪烁着精光的深邃瞳眸透露着不为人知的算计,那抹冷光凌厉地挑起人心的脆弱颤动。
巴都见状,微微颌,道:“属下打听到蒙舍公主将于七日后前往北诏。”
兀地皱紧眉,殇烈道:“七日后?这么急?”
“恩,据说是‘星回节’当日定下的婚期……”
“知道了!”
殇烈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自己却陷入夹杂着风暴的沉思之中。
……
宏伟壮阔的宫殿里,他置身与尊贵典雅的大殿之中。金色的披风与沉色的大殿完美地交融,鲜红的薄地毯洒脱地铺落在地上。
他坐在地毯的尽头一贯优雅地紧绷下巴,骄傲地置于王座之上,睥睨群臣!
他要跟臣子们商讨“星回节”事件,做为一国之君,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
至于他昨晚宠幸的女人,他不得不暂时抛在一旁。
他从未因为一个女人而耽误了国事,就算是那个女人让他感觉有那么一点特别,让他的心口如堵塞了一团洁白的棉花,他都会忍住那种软棉窒息的感觉,优雅而尊贵地坐在王座之上。
而那个女人……
011 心伤
清晨,花瓣上有晶莹的露珠。
蓝倪站在夙清宫的窗前,霞光万丈映在她的眼底无限寂寥。
窗台上斜斜长长的投影淡淡地,染着寂寞皎洁的金色。手指拿着水晶茶杯,淡雅的茶香,茶却已冷。
她沉默地喝下,冰凉从咽喉一路冷到胸口。
花园里有鸟的啼咛,悠然婉转。
她看着窗外,被朝阳映照的娇嫩花朵尽情地舒展,而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空洞,有点呆怔。
园子里走来一对宫女,她黯淡的眼神又飞快转开,用漆黑长遮住脸上的哀伤。
“倪妃娘娘,这是您的早膳。”宫女的声音清脆,不过是对十几岁的丫头。
她们看她的眼底有着怯懦与慌张。
是的,她们从未见过像倪妃娘娘这样奇怪的女人。倪妃娘娘不是残酷高傲,而是包裹她娇小身躯的冰冷与孤独之气源源不断地散出来……
拒人于千里之外,如寒冬里的一朵白梅。
她们其实能感觉到倪妃娘娘不像别的妃子,为了争得王的宠爱而不择手段。可是,她们却惧怕因倪妃娘娘而带来的意外……
因为倪妃太容易惹王怒了。
因为……任谁都可以看出,王对倪妃——是特别的。
她们不知道倪妃娘娘为何天未亮就独自回夙清宫,但是她们都在想,若非王一早要去金殿,说不定会亲自来此。
……
宫女将早膳轻轻地放在桌上,看了看良久未有动静的蓝倪,鼓起勇气道:“娘娘,请用早膳。”
轻轻转头,她终于有了反应。
清澈的眼珠子如湖水般透明,空洞中轻现一线淡蓝之光,她轻移莲步,挥了挥衣袖,语气轻柔无力:“你们先退下吧。”
“是。”两宫女顺从地欠身,一前一后走出门去。
蓝倪很明白,宫女们会一直在留门外看守着自己。
只是……殇烈没有来,不知为何,心竟然有点说不出的惆怅。
思绪随着轻风纷飞,道不尽的哀思又回到昨夜……
天空还是一片黑暗之时,她就已经悄然醒转,寝宫内昏黄的灯光与金色的塌幔暧昧地揉和在一起,她紧闭的双眸被长长睫毛覆盖,乌黑而不停地颤抖。她不敢睁开眼睛,怕惊醒他。横在腰间的手臂紧揽着她,大掌带着一种炙热,莫名地带给她一股陌生的安全感……
如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小窝,好温馨。
像朦胧的月光,柔美而让人沉醉。
但是,她无力抓住……
心惊慌失措,一次比一次跳动地厉害,光裸的肌肤紧紧相贴,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光华,如潮般的记忆慰烫了她心口的某个角落,也羞红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不能……
不能迷失自己。
终于,灵眸忍不住悄悄睁开一条缝,她从细缝里偷偷打量着他。
她看到了他斜飞的眉毛,英挺的无官,如玉般的容颜俊美如斯。
她看得很清楚,连他乌黑浓密的睫毛也清晰地映入她的眸底,挺直的鼻梁象征着王者的尊严,冷薄的双唇温柔地轻合着,她无法自抑地忆起他霸道吻过自己的情形……
渐渐地,她的眸子睁开。
头一次,这般大胆地仔细地凝视一个男子,这个醒着时如一头雄师暴戾般的男子,让她心惊却定然要漠然以对的男子。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英武的男子也会有如此无邪的一面。
他一定是累极了,才会如孩童般单纯无害地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身躯几乎要僵硬麻,仍蜷缩着身躯一动不敢动,她害怕他醒后继续骇人的折磨,她害怕自己的心来不及藏好就被无情地刺痛……就在她迷茫矛盾之时,他竟然突然翻了个身。
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种冲动,飞快地,她闪电般地翻身下床,动作轻柔而迅,然后,她抓起自己的雪衣,急急披上肩头,逃似的奔回自己的院落……
……
抿起小嘴,那如花般娇嫩的唇瓣上有着淡淡的伤痕。
过了昨晚,她的世界如盛夏的阳光里无数映幻的泡沫,轻轻飞舞着,飞着飞着,碎掉了。
也许,她的心永远也无法飞向蓝天,就像泡沫一般晶莹剔透,美丽却又无比脆弱……
雪袖中的十指抓得很紧,指甲刺着柔嫩的掌心,她闭上眼睛,乌黑的睫毛如扇子般闪动。
……
殇烈,你看到我就这样离开你身边,一定很生气吧?
……生气?
你本就是个暴君,你执意得到了我,你终于觉得满足了吗?
那么,是不是,这次你会让我真的离开了?离开这个陌生的宫殿,这个陌生国土……
可是。
心为什么会有一点点痛?前所未有过的痛,好象淡淡地又好象沉痛得难以呼吸。
蓝倪望着桌上的精美膳食,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全飘到金殿上的伟岸男子身上。
她分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痛”的感觉?她不该对任何人再有感情才对。难道是“痛”他得到了自己,却又不屑一顾?“痛”自己不该傻傻地期待他可能会来找自己……他后宫数不清的佳丽,自己这样的身姿,恐怕……
不。
她不能再想,她必须阻止自己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她该离开!
马上离开!
永远地……永远地离开……他……
有点害怕,有点惶恐,有点莫名地无助……
蓝倪突然咬住唇,像惩罚自己似的,重重地,深深地咬了下去。
两颗如梅花般的牙印,印在鲜红的唇上,那个昨日的伤口瞬间渗出一滴玫瑰花瓣一般的血滴……
痛!
她蹙紧眉头,痛得细致的眉形微微扭曲。
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她必须得前往蒙舍国,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清香,香味缓缓流淌,清脆的鸟鸣在枝头轻泻,而她的呼吸沉痛而冗长。
那一刻,从窗外斜斜射进绚丽的朝阳,瞬间仿佛有千万道美丽的光芒将她照耀得如星子般美丽,而美丽的外壳全被孤寂与冰冷所隔离……
012 薄惩
次日。
夏日的荷塘,一池碧叶,粉色的荷花含苞待放。
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铺满青色小石子的小径上。小径曲幽,空气中飘散着桂花与荷的清香。
蓝倪半仰着小脸,面带着微笑,她看到了树枝上的一个鸟巢。
几只雏鸟乖乖地窝在巢里,将小脑袋懒洋洋地搁在巢口,只剩下骨碌碌的小眼睛灵活地转动。
她的微笑比春水还要柔和,好可爱的小鸟,她忆起了林间木屋前的那颗大树上的鸟儿们,它们都是她的朋友。
雏鸟仿佛感受到了树下女子善意的注视,也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将橙红色的小嘴“叽叽咕咕”地往窝沿磨蹭。
“小鸟儿……小鸟儿……”蓝倪轻轻地唤道,水眸里流泻着思念的光华。
……
是她!
该死的女人,他一直没有时间找她算帐,她倒在这花园里过得悠然自得。
殇烈顿时绷紧了下巴,优雅而冷硬的线条让人不敢逼视。
昨日清晨被她“抛弃”的怒火瞬间以燎原之势上升。
金丝黑缎的长靴,尊贵沉重的步伐,他如一个地狱的阎罗,一步步朝她走去。
越来越近。
空气里弥漫着花的清香,暴戾之气渐渐充斥进来,有点冷……
而那个白色的身影,仿佛有玉的光芒,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蓝倪微微仰着头,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倾泻而下,像个不小心掉入凡尘的仙子。
脚步停住,他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如雾般迷朦的笑容映亮了她的脸庞,阳光透露树枝流泻在她身上,她浑身仿佛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光环。
她的目光正专注地凝视着树上的某一点。
……
殇烈被那种美丽的神情而怔住,一时忘记了举步。
美丽,甜蜜,似乎又带着哀伤……
殇烈也分不清楚,他有点迷惑了。
蓝倪,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他皱起眉头,破天荒地不忍打断她全神贯注的凝视。
渐渐地,美丽的笑容中透着浓浓的思念,蓝倪低下头,她在思念雪婆婆……
突然,一双金丝黑锻的长靴映入眼帘,她吃惊地抬眼——
殇烈?
一双天底下最深沉最骇人的眸子,直直射向她的心底。
心不由地闪过一丝慌乱,颤抖着。
她没想到出来散个步,竟然就会遇见他,他这两天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忙么?不明白心底最深处为何会缓缓流出一屡屡惊喜,好像过了那一夜之后,她对他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不……
不该是这样。
脸色刹时苍白起来。
无论是哪一种感觉她都不需要,她不能也不可以!
苍惶之色惊现眼底,蓝倪拎起长裙,飞快地调转方向朝小径的另一头逃去。
该死的,又想跑!
殇烈两道修长的浓眉几乎要纠结起来,双足一点,修长挺拔的身躯便腾空而起,一个优雅俐落的翻身,他已置身于蓝倪的面前。
“啊……”来不及停住脚步,她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如铁的手臂一把擢住了她,殇烈冷凝着脸,除了上扬的眉毛闪动着怒火,连声音也滚动着暴躁:“该死的女人!就这么急着逃离本王?”
“我……”她张大眼睛望着他,所有的话语全哽在喉间。
“你什么?本王警告你,别妄想再逃走,否则……”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语气里全是威胁。
否则……
他将如何?
一个敢于一次次触怒龙颜,敢于一次次挑战他君王权威的女人,他该给她关进地牢,还是该狠狠压在身上毫不怜惜地虐夺?
手指不知不觉变硬,他隐忍着怒气,怕一个失手直接将这个女人就地掐死!
蓝倪深吸了口气,掩去眼中的惧色,清弱的声音在桂花香里漂浮:“我不是要逃走,我只是累了要回夙清宫而已。”
那种口吻又回来了,平静如水,连眸子也清澈透明,不见一丝波动。
她是怎么做到的?没有哪个人可以在自己满身怒火的时候保持镇静,何况只是个女人。
殇烈突然勾起嘴角,邪魅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真是个有意思又特别的女人!
大掌带着炽热隔着薄薄的衣料燃烧着她的肌肤,当夜的情景不期然地窜进脑海,他黑眸中的炽热让她的脸颊突然如火烧般红了起来。
“呵呵,真不愧是本王的倪妃!”
蓝倪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她抬起眼睫正想询问之时,才现自己的下巴已落入他宽大的手掌之中。修长的十指轻轻地磨蹭着柔嫩的双唇,如玫瑰花瓣般美好的唇瓣上有个深红的齿印,他的眼珠子逐渐深幽,深幽,深不见底。
他表情暧昧,仿佛要用此种方式让她动容……
她轻扯了一下唇,没让他现自己雪袖中悄悄纂起的小手。
他,蓦然低头。
以雷鸣不及掩耳之,惩罚似的轻咬住她芬芳的唇瓣。
蓝倪吃痛地撇开脸,却被一双大掌牢牢地固定住,她被迫仰起头,他顺势吻得深入……
事情好象又失控了!
她紧张地抓紧了衣袖,想抓住一点理智,心思朦胧又不知飞向何处。
他是她第一个真正接触的男子,他霸道地令她毫无选择余地地成为了他的女人……
她却分不清自己的心里究竟如何做想?或许,她压根不敢去想。
事情不该变得这么复杂,人生不能这么复杂……
苦涩蔓延。
满口……
满心,溢满了无能为力的苦涩……
树上的雏鸟张大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树下紧密交缠的身影。
……
“禀王,巴都求见。”
声音响起时,高大的巴都已站到了那颗枝繁叶茂的树下,淡淡地荷花与桂香浮动在一起,那个憨厚的一品护卫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面色潮红,手足无措起来。
王和一个新得宠的妃子?
他们的王总是这么无所顾忌……
在这个憨直的护卫眼中,刖夙之王殇烈英勇无敌又阳刚俊朗,虽然脾气有点暴躁却是真正的人中之龙。可是……王与后宫娘娘们每次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之时,都难免让他这正直血气芳刚的小伙子倍感尴尬,幸好此刻,巴都脸上不自然的红潮被他布满青渣的络腮胡所遮掩住了。
巴都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立刻接收到两道如冷箭般足以杀人的目光。
蓝倪闻声猛然醒悟过来,小手飞快地推开紧箍自己的男人。
她差点就要迷失在这夏日醉人的香气里……
是的!
一定是花香太迷人了。
他的胸膛刚硬如铁,被她狠狠一推,竟然没有撼动丝毫。
殇烈面色抑郁,再次狠瞪了巴都一眼,结实的手臂仍固执地将蓝倪困在怀中。
她大力地挣扎了一下,他箍得更紧。
长睫之下悄悄瞧见那侍卫一脸不自在的神情,蓝倪尴尬地想立刻消失不见……隐隐感觉到颊边的火热,娇嫩的肌肤上浮上两朵红云,身子有些僵硬起来。
殇烈见她稳固在自己怀中不再挣扎,才直视巴都道:“何事如此匆匆忙忙?”
巴都疑惑地看了看素未谋面的蓝倪,收回惊讶与无措,拱手道:“禀王,刚刚属下探得一个新消息。”
“什么消息?”
“蒙舍与北诏联姻的婚期已经改为八月初八,也就是后天。”
手臂突然一紧,痛得蓝倪几乎痛呼出声。
火光自殇烈的眸中迸而出,他沉声问:“后天?消息可确切?”
巴都认真答道:“消息已经得到证实,千真万确。”
“哼!八月初八!”怒气重重地从殇烈的鼻间喷出,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八月初八?那是个什么日子?
蓝倪一动不动,但是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怒气。
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动怒呢?
一个王一动怒是否就代表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或牺牲?
她侧过脸,悄悄地打量着他,那深邃的五官,俊挺的容颜似乎总是隐藏着深沉的愤怒,仿佛随时会爆出来。那种怒气宛若夏天的天空,瞬间可以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又瞬间可以云雾天开,光芒万丈……
果然。
只听殇烈冷硬地命令:“巴都,你立刻下去安排,后天本王要亲自前去!”
“是,王!”巴都飞快地拱手答道,当他抬头时,仍忍不住多打量了蓝倪几眼,看着她娇小柔美的身子,他心中直嘀咕:这位莫非就是大家传言最奇怪的倪妃娘娘?自己不过十来日未在宫中,王竟然连对女人的口味也改变了……
“放肆!这位是新封的倪妃,岂容你如此打量!”看到巴都对蓝倪审视的目光,殇烈极为不满,占有性地环住她的腰,硬她将娇小的身子搂进怀里,霸道地对巴都吼道。
“是!……属下知罪!”
巴都赶紧垂,硬着头皮感受到如炬的目光在自己的顶燃烧……
这个倪妃娘娘看起来娇弱了点,并无奇怪之处,倒是他们的王……似乎有点太奇怪了!
王从来没有如此给属下们介绍过任何一个妃子,王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人对臣子们暴躁过……
如此看来,王对这个倪妃娘娘……
“还不快退下!”
炸雷在头顶响起,巴都连忙拱手迅退下。
……
013 对峙
桂花飘香。
身后大树枝干蜿蜒,细密的树叶映着苍蓝的天空,在夏日的轻风中摇曳。
蓝倪见巴都离去,不顾一切地挣脱殇烈的手臂。
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殇烈低头吼道:“蓝倪,你好大的胆子!你是第一个敢忤逆本王的女人!”
蓝倪抬头,直视着他灰暗的眸底,突然想起雪婆婆曾经跟她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唯一讲过的带着无限伤感的故事……
一个如水般的女子爱上了一个英武的男子,爱得很深很痴,但是男子却有着很多的妻妾,他始终不属于她一个人……她有点伤心了,却无奈地只能自怜自艾,后来,她有了他的孩子,孩子的出世带给了她新的希望,可惜……命运弄人,孩子在五岁时因病故永远离开了她,几年后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忧郁过度而死……
蓝倪的眸光似乎穿过了殇烈深幽的黑眸,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那一年,她九岁。
雪婆婆讲完这个故事时,眼角有着一颗透明的水花,她印象非常深刻——那个故事震动了她稚嫩的心,一直烙在她的心头。
九岁那年的冬天,山上的风雪非常大,世界完全是静止的……
“该死的,你在想什么?”
他若要杀她,她真该死十次八次,她竟然如此无视他的存在!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仿佛还留在遥远的雪林中,她幽幽叹道:“我在想,我该荣幸吗?因为你是一国之君就可以任意妄为,就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将我软禁于此?所以,我该荣幸吗?该跪在你膝前伺候你讨好你?殇烈,我并不想故意与任何人作对,我只想过我平静的日子……”
从离开那个小木屋,她真的还可能恢复以前的平静生活吗?
而殇烈一时被震住了——
这是他认识她以来,听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虽然口气依然是她惯有的平淡,甚至带点哀怨和幽然,可是,他现自己的怒火丝丝缓缓地飘散了不少。虽然她刚刚直呼了他的名讳,也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有女人敢如此直呼他的名讳,不过……却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心灵深处扩散,让人想一把抓开,又有点莫名地不舍……
蓝倪说完,白衣淡雅如蕴着天地之间灵气的轻雾。
那双清澈的眼睛竟然流露着微微的疲倦,双唇有些苍白,树枝洒下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
她轻而幽的口吻直直地敲动了他心底的柔弦,也许连他自己也未曾现,可是……
当他一对上她的眼睛——
该死的!
他不喜欢这样!
理智瞬间全部回到脑海之中。
她的表现总是出乎人的意料,事情总是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十指抓住她的肩膀,皱起眉头故意忽视掌的纤细脆弱,他低沉的声音响在绿叶之间:“不想跟本王作对?那你为何不乖乖地服从本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王的耐力?”
乌黑的眼珠子闪过一道微弱的蓝光,她的小脸苍白得透明。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很多事情,本不需要解释,如果他真的能理解,不解释自然也明白。
如果,他执意要曲解她的每一个意思,那么她也无能为力。
她承认,她按自己的方式做事,或许触犯了他王的威严,但是,如果不那样做,她又如何对自己交待?
诅咒!
一个会要人命的诅咒——她无法选择,除了冷漠与疏远,她还能选择什么?
一颗看似冰冷的心全被苦涩溢满……
眨眨眼睛,睫毛将水光完全遮掩,黑色的瞳眸像夏日的夜空,飞过无数的萤火虫,星星点点,散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折淡了她眼中的晶亮。
嘴角掀起一抹淡笑,美丽得如同细雨中娇嫩的花瓣,鲜艳夺目。
“那么,你想永远锁住我吗?”
他不明白她的笑。
怪异……还有——
看起来该死的美丽!
又像风雨中即将被打落的小花,勾勒着一抹楚楚动人的韵致,刺挠着他。
“锁住你?你已是本王的妃,是本王的女人,难道你想逃走?”一想到这个问题,殇烈心底刚流泻而出的柔软立刻全数退回,他的手指抓痛了她,“蓝倪,本王警告你,从你成为本王的女人开始,你就永远属于这里!”
“……”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
真是不明白他的警告,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
火花在双方眼底同时点燃。
他不在乎她微皱的秀眉,继续咬牙切齿地警告:“蓝倪,你给本王听好!本王不管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你再敢从这里逃走,形同背叛!本王绝不会再轻易饶恕!”
无奈。
心中的苦涩象一朵突然被打落的花朵。
她的眼睛黯淡得象夜空中即将坠落的星辰——她想大声说“不!你没有权力这样对我!”
可惜。
她无声的倾诉纵然是耀眼的阳光,能穿透树桠,穿透花香,穿透荷塘,一层一层,也穿不透他心中固执的高墙!
……
殇烈,你为何至此?
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你究竟想怎么样?仅仅是为了你王的尊严和权威吧?
如果……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也许……
也许我会很荣幸成为一国之君的妃子,可是……
可是,我是个被下了诅咒的人,从小就被抛弃的人,我必须去弄明白这一切……我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
就算我离开这里对你而言形同背叛,就算最后我执意寻找的答案是残酷的,我也会坚定地走到最后。
人这样活着,即使再苦,也不能放弃遥远星空中的最后一线希望,我只想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所以,殇烈,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离开!
……
“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该死地,你给本王回答!”
殇烈使劲摇着她的肩膀,对她眼底流转的平静有着彻底的痛恨!
那么平静!
像无风时荷塘里的水。
她怎么可以做到?
他却不知道——
她费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不受他的影响,若非经受过那么多痛苦的记忆,她又怎会有今日处事不惊的眼波?
他不知道……
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一身白衣,衣角绣着淡雅而精致的小花,肌肤被映得出奇的白皙,仿佛是透明的。
一丝淡淡地,幽忧的笑容飘忽在唇际,她抬起水眸,水眸里清晰地映出他如玉般俊美的面容。
“殇烈,你后宫的女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难道还嫌不够么?多我何用?”
对上她的眼,定定地看了好一会,该死的!他从来不知道她竟如此能说会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怎么?敢情你是对自己目前的身份不满意?难道你希望本王为你放弃其他后宫佳丽?蓝倪……或许我小看你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浮动的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光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她真的觉得很好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这个自大的男人,以为全天下女人都会因为他的宠幸而荣幸,以为所有女人都应该围着他打转吗?
那个记忆里充满无限哀伤的故事……
一个执爱男人却无法成为他唯一的女人……微微地刺痛着她的心……
“如果我想做后宫的唯一呢?”
黑色的瞳眸闪了闪,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仔细审视着她,声音微微暗哑,带着一股明显的嘲弄:“蓝倪,你真会做梦!本王不过宠幸你一次,你就真以为自己能变成凤凰了?不过,如果你乖乖地学会取悦本王,或许……”
“或许你会考虑放我走?呵。”她闪亮的晶眸中已有了笑意,“殇烈,你难道忘记了,我从未想过要留在这里,是你执意强求的。其实,就算你要那样做,我也不稀罕的。”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真该死!”
“你已经说了很多次,我该死了。事实上我虽该死,却还不能死。”
五指狠捏着她的下巴,几根红色的手指印很快便清晰地浮现了出来,而他那张青的脸竟然仲怔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蓝倪没有收回笑意,那抹动人的闪动让她的水眸看起来更加晶亮。仿佛没有听到他前面所怒吼出的所有的话,即使骨头几乎已被他捏碎,疼痛地麻,她也毫不在意,语气淡得似乎要消失在阳光中:“我累了,想回夙清宫。”
“你……!”
殇烈被这句古井无波的话气得……
额头的青筋不住地抽畜,树顶的风将他鬓旁垂落的丝吹乱了,金色的衣袍轻轻掀起,因他胸口的起伏而微微震动,乍看去,就像一个狂风中布满杀气的杀手。
骇人的红眼。
他突然忿忿地推开她,该死的!她真以为自己是谁?
他绝对不想现在失手杀了她!
他要留着她,驯服她!
总有一天,他非要这个女人像奴隶一般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滚!”他暴吼出声。
深邃黑幽的眸子迸出火一般骇人的光芒,混合着足以燃烧空气的怒火,阳光中卷起浓烈如烟雾的火光……
重重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入小径旁的花丛中,蓝倪及时稳住身子,牙齿咬着薄唇,轻轻飘忽地笑了,像是刚做了一件很对的事情。
他推开她。
用力地,愤怒地。
这一瞬间,她难以自抑地忆起了曾经……无数双手都用力地推开她……
如邪魅般畏惧她,躲避她,唾弃她……
风将她的丝吹拂,她的笑容轻柔冷漠,翩翩飞动的青丝,如梦如幻的白纱,没人能看到她瞳眸之底痛苦的冰芒。
痛苦在琉璃般透明的晶瞳中疯狂穿梭!
他如此推开她,远离她是对的。
是对的……
痛苦飞快地逝去,只剩下如高远天空般的空洞……
“来人!严加看守这个女人!”
带着满腔怒火,他离她而去,却没忘记对数丈之外的侍卫出如铁的命令,而被蓝倪远远禀退的侍女们也惶恐地奔了出来。
眩目的白光!
浓厚的冰寒遮蔽住火热的太阳。
她也没看到,在那双深邃的狂怒晶瞳中,挣扎着一个暴躁孤独而又高贵的灵魂……
014 出逃
八月初八。
晴。
窗户微开,轻风柔柔吹动蓝倪的梢,一袭白衣被淡淡阳光照耀得温柔如水,流泻出道道金光。双瞳乌黑明亮,轻探身子,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窗外的动静,凝望对面园子的红墙,眼底满是坚定和毅然。
连日来,侍女们已习惯了倪妃的奇怪习性,习惯了倪妃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一整天,也习惯了倪妃对着满池荷色凝神呆立……
有时候,侍女们觉得倪妃如一抹孤独的幽灵,没有人能抓住她的神思,她的大眼空洞又淡然,疏离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自从大殿之上,倪妃公然挑衅了王的威严之后,那空前绝后的“一巴掌”如永恒之光永远刻在了大家心间。
王盛怒!
但是,王却没有处死她,反而让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妃子!
这样一个大胆又奇怪的倪妃娘娘,如邪魅一般神秘,谁敢轻易靠近?
没人现蓝倪如浩瀚海面般的水眸里隐藏着怎样的忧伤,也没人现当无人之时,她透明的晶瞳中闪烁着怎样的坚定。
她观察了很久——
一直在等机会。
阳光流泻。
如万丈金丝。
寂静的午后,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
一个娇小的身影,白襟飘然,在侍女们睡意怏然的目光中,翩翩走向荷塘的方向……
满园寂静,除了枝头尖锐的蝉鸣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两名侍女懒洋洋地睨视了一眼荷塘的方向,靠在拱形的门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花园僻静的角落里盛开着米色的桂花。
一抹白色的身影灵巧地一晃,便隐身于树稍之上。蓝倪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树旁铺着金黄色琉璃瓦的红墙,以敏捷的姿势攀越了过去……
轻巧地攀越,小心地行走,就如无数次在林子里的大树上攀索一般。
大树旁边棕黄色的木房顶是她无数个夜晚看星星的地方……
……
轻轻跃下,脚底有点麻,揉揉差点扭坏的脚踝,蓝倪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出来了!
观察了数日找准了最佳地点、最佳时机,她——终于逃出来了!
这次,必定是次真正的成功。
红色宫墙之外竟然是一条深幽的小巷。
寂静的巷子。
无声的白色人影。
纤细而娇柔,被火热的阳光直直罩住,晶莹的汗珠沿着额头流入了眉心,空气中喷薄着炙热,最后一丝风也被寂静所镇住了。
汗湿的丝纠结在脸上,手指洁白而优雅,她飞快地撂开它。
来不及多做半分停顿,蓝倪抓起裙摆便匆匆朝巷子的出口奔去。
……
傍晚时分。
月缺如残,冷冷挂在幽蓝的夜空,几颗稀疏的星,与即落的夕阳一同呈在天空。
马蹄飞践,小径上尘土飞扬。
林子越来越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树叶清香,落日的余辉斑斑驳驳,斜映在马背上俊挺的男人身上。
黑色的马,皮毛黑得亮。
黑色的人。
全身黑色装束,挺得笔直的脊梁散出凛冽的气息,剑眉斜飞入鬓,眉头微微蹙起,刻意忽视掉“怦怦”有力的心跳,他结实的手臂一沉,被缰绳拉住的马儿便减缓了脚步,而紧随其后的马匹也高抬着蹄子停了下来。
“王,前面再过两里就要出林子了,我们必须把马停在这里。”
说话的正是巴都,他边说边飞身下马,仰着头对他们冷峻无比的王请示。
利落地一翻身,眨眼间,殇烈修长的身躯已置于马旁。
巴都连忙上前,拍拍马儿,熟练地将缰绳系在一旁的树上。
落日洒下点点余辉。
林子映成了金色,弥漫着叶香的空气变得有点凉薄。
“前面就是茶溪镇?”殇烈优雅地抖了抖黑衣的袖口,沉声问。
巴都指了指前方,道:“禀王,沿着林子外的小路半个时辰内便可到达茶溪镇。”
茶溪镇。
蒙舍与北诏二国交界之地,而小镇背后的山林也与离刖夙国山脉连成一片。
封烈点点头,表情冷凝:“巴都,你确定蒙舍国公主会在酉时抵达此处?”
“属下确定!据说酉时乃初八最好的吉时,所以恶君特别安排蒙舍国公主在此时进入北诏境内。”
“好!我们前去探探!”
声音一落,殇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薄薄的人皮面具。
大手一抹。
当他再转过身时,赫然已换了一个人——眉毛一样英挺,眉心却多了一道深刻的褶皱,脸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宽厚的嘴角……
江湖的气息。
一个充满江湖气息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林间。
此番,他不惜亲自乔装上阵,除了巴都并未多带随从,只是在刖夙离此地最近的茶溪镇悄然安排了百余精兵,以备不时之需。上次被暗算的屈辱一直烙在心间,他目前最想亲自查明此事,究竟谁才是幕后真正的主使?唯有确定目标,才方便做更周详的应对之策!
那么,暗箭伤人者,是恶君阁昱还是邪君楚弈?
还是其二人共同的阴谋——先灭刖夙再灭银冥……
冷凝深黑的眸子,如冰刀。
骇人。
殇烈握紧了腰间的剑。
“走!”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一容反驳的倔傲。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飞快地闪身,往茶溪镇方向奔去。
……
八月初八,仲夏的傍晚。
明月半圆,洒下淡淡清辉,天边吹来轻风。
雪白的衣裳在小径中闪过,空气中飘过一阵若有若无的荷香。
一个娇小的人儿步子蹒跚地走过石板小路,仿佛刚跨过千山万水,她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疲惫……
……
狭窄的石板路。
两排整齐的队伍,前面有四骑,马背上的锦衣护卫挺直着腰背,一手握住腰间的配刀,一手抓紧马鞍。锐利的目光谨慎地扫过石板路两旁,四周班驳的树影中洒过落日朦胧的清辉。
几十双黑色的靴底一齐踏过青色的石板。石板反着幽光,有点孤寂,清冷。
靴子踏上石板的声音,在路旁的灌木丛中回荡。
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统一的藏青色服装,服装上绣着暗红的苍鹰,被如血一般殷红的晚霞映得增添了几分诡异。
一台火红的花轿置身于队伍正中间,格外引人注目。轿顶坠着金色的流苏,随着花轿的震动上下起伏,流苏珠玉出如风铃般的翠响,为回荡着脚步声的空气平添了一份清雅。
天际半月缓缓挪动纤美的身姿,美丽的星辰闪烁着相伴左右。
石板路上的脚步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促。
红色绣着金色凤凰的轿帘因风而轻轻掀开,轿中露出一双做工精美的红缎鞋,鞋面上绣着两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翅膀是金色,在夕阳里折射出妖冶的光芒。
红鞋的主人动了动,一只晶莹的素手掀起轿帘,隐约可见到一抹娇美艳丽的容颜。
空气中的燥热逐渐下降,袖口掠过薄薄的清风。
“现在什么时辰了?”从轿子中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轿旁跟随着一枣红色的骏马,马上男子闻言望了望天色,答道:“请公主放心,我们一定能在酉时准时赶到茶溪镇!”
“哦……”
女子喃喃应声,听似心不在焉,她轻轻松开手指,帘子将轿中的娇美容颜重新遮掩住。
……
茶溪镇外一里之地。
有虫儿低唱,细风送爽。
几座废弃的小屋,在林间连成一片,交错的蜘蛛网斜挂在门柱之间。
蓝倪找来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扫开班驳的网丝,撂起裙摆跨入门去。
屋内布置整洁,桌面上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算来主人大约搬离个月有余。
幽幽叹出一口气,白色的身影在屋内晃动。
林子里天色渐暗,蛐蛐的低鸣在丛中响起,屋里的人儿站到窗前,瞧了瞧天色不禁轻蹙起眉头。她一路逃离至此,仿佛历经了千山万水,双腿疼痛地麻……
蒙舍国,离这究竟还有多远?
她不知道,一路打听,得知前面乃蒙舍国与北诏国交界之地——茶溪镇,也是最靠近刖夙国的地带。
她不敢贸然前去,或许该先避过风头再做打算……
山脉连成一片,崎岖深幽。奔走于熟悉的林间,闻着熟悉的树叶花香,蓝倪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塌实,一看到前面有空屋,她便毫不犹豫地踏足而进。
无论如何——
她是逃出来了。
离开了刖夙的王宫,离开了那个想囚禁她的男人,她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小脸上泛着冷冷的白光,她垂眸暗思……神秘人不是特意送信给自己了吗?自己错过了“星回节”的机遇,那么神秘送信人是否一直都有在暗中观测自己的动静?究竟谁是送信人?
事情真的像一团迷雾,蓝倪一边扫开屋内的蜘蛛网,一边思索。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内,闪过脑海的念头是——送信人是否就是一直给她和雪婆婆送物品的人?她们住在隐秘的山林之间,除了与树木、小动物做朋友,还有什么人会注意到她们?
莫非……
她的小手停住了。
莫非……
曾经当她是邪女的家人其实并非真正抛弃自己?一股希望如同细长的溪水,缓慢而轻柔地流过她的心间……
她不敢去抓,怕抓不住。
不敢去想,怕只是自己的幻想……
……
015 秘密
初八之夜,天空月色朦胧,隐约流泻淡蓝的忧郁。
落日的余霞被枝叶遮住,一室清冷。
眉宇间带着几分惆怅,黯然转身,纤细的手指自桌面拿起刚刚找到的火褶子,正欲点燃,忽闻空气中传来人声——
“大哥,前面有屋子。”
“恩,过去看看!”声音透露着一种钢铁般的威严,“你们在外面守着!”
“是!将军!”数名士兵一齐回答的声音。
蓝倪屏神呆立了一会,而后只见白影闪过,她飞快地转进后屋,蹲下身子一咬牙,便将地面的一块石板砖挪开,一级级灰色的石级出现在眼前。
小心地,一步一步地下去。
将石板砖挪回原位。
她拍拍胸口,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幸好。
她刚刚找火褶子时现了这块石板砖的秘密——一如自己那处在林间的木屋,屋内总有个隐秘的地窖,地窖里可以储存干粮,也可以在冬日里处在里面避寒。
“哧……”
有点沉闷的空气中划过细微的声响,蓝倪一手举起小火褶,一手摸索着墙壁往下走。
墙壁干燥温暖,指间残有泥土滑下的细细的粉尘。
淡淡的酒香飘散,酒可能陈年的佳酿,散播在宁静的空气中。
嘴角荡开一个微微的弧度,她似乎松了口气,地窖很小,但比她想象得要干净。
巴掌大的石架上摆着一盏小灯,灯被点亮了。
微弱地光芒悄悄向四周延伸……
果然,角落里有几坛排列整齐的酒,旁边的地上躺着个大麻袋,麻袋的一角破了个洞,暗黄色的地瓜隐隐冒出了头。
一簇晶亮的火花闪耀在清澈的眼底,她摸了摸肚皮,惊喜地奔上前去……
地窖很小,蓝倪坐在石级之上慢慢地啃着地瓜。
地瓜的味道很鲜,看来主人有着良好的收藏经验,她满足地轻嚼着,暂时忘记一切的苦恼。
头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却步步沉稳有力。
一线微弱的光线透过石板缝轻泻了进来,落在她如漆般的长上,手中的动作停住,她谨慎地缩起身子,靠墙而坐。
有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蓝倪默默地闭上眼睛,纤柔娇小的身子似乎疲累至极,全身的每个毛孔却紧张地竖了起来。
上面说话的男人会是什么人?
适才听闻“将军”二字,那么究竟是哪国的将军?
如果是刖夙国……
几乎立刻地,一张冷俊无比的脸庞浮现了出来,深邃而幽黑的眸子常常闪现出一丝残酷,不容抗拒的霸道之气常侵袭着她……
不,她不愿意想起他。
身子缩得更紧,她将尖俏的下巴抵在膝盖上,所有的注意力逐渐被隐约传来的对话所吸引。
……
“此番和亲,大哥难道没察觉出其中的怪异吗?”说话的男子听起来很年轻。
“岩驹,你又在怀疑什么?怪异在哪?你也知道,这一切本就是王的安排!”是那个威严的声音,应该就是某将军。
“哎呀,大哥,我都明白这些,问题是一个冒牌公主前去和亲,大王何须用上你堂堂铁威大将军。”叫岩驹的年轻人边说边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
蓝倪屏住呼吸认真倾听,他们的话题她本不感兴趣,可是一提到“王”这个敏感的称呼,就让她本能地想起了殇烈,不知道此事是否跟刖夙国有关?
冒牌公主?
她托起下巴,眸中闪过一连串疑问……
屋子里。
木制的圆凳上坐着两个人。
高大威猛的男子生得浓眉大眼,一边擦拭着手中的剑,一面跟自己的兄弟说道:“岩驹,既然咏唱姑娘已被王封为公主,此事诏告了天下,她自然就是我蒙舍国的公主,岂能说是‘冒牌’?你不可乱说话,此话若让北诏邪君听去,恐怕要掀起风波了。”
岩驹摆摆手道:“没事,这屋子里就我们兄弟俩,外面又有侍卫守着,怕什么。我当然明白这其中关系,只是大哥难道不觉得王对咏唱公主似乎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你说话何时也会如此吞吞吐吐?”
“有点太过特别了!”
“岩驹,咏唱公主前去和亲,王为此付出了多少大家都有看到,此番计划不可轻率而行,关系着我蒙舍国的统一大计,王自然对公主会特别!”将军的语气字字铿锵。
岩驹突然凑过身子,压低声音问:“大哥,星回节那日我无意中听到一个秘密,是须乌子亲口对大王说的。”
将军浓眉一抬:“什么秘密?”
年轻人神秘道:“原来当年先王特意请须乌子出山,是为了给其他三诏的太子下诅咒呢!”
“诅咒?”将军神情瞬间变得更加严肃。
“恩。”岩驹点点头,将他大哥往屋里拉进了几步,“十五年前,须乌子施法对北诏、刖夙和银暝三国太子下了诅咒,据说中此咒者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一派胡言!当时的太子不就是现在的三诏之王吗?他们如今都已年过二五,谁都活得好好的!”将军皱起眉头,轻喝出声。
岩驹再将他大哥拉近几步。
……
一种沉重的压力——
感觉脚步就停在头顶。
他们的声音穿过石缝透进耳膜,比之前听得更清楚。
地窖里的灯突然灭了……
蓝倪一动不敢动,她娇小的身子几乎趴在石级之上。
黑暗之中,她的听觉甚为灵敏……
心儿“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心口。
诅咒?!
三诏的太子——三诏之王都中了诅咒?
……这么说殇烈也……?
真相究竟如何?
这要命的诅咒!她轻咬着下唇,一双幽光闪烁的眸子在黑暗中眨动,某种特别的预感自体内升起——外面那神秘的语气,那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开始牵动着她的全部知觉……
……
“大哥,你信我啦!这是星回节那日,我亲耳听到的。”
“那日你怎有机会听到这些?”
“哎呀,大哥,说了是凑巧是无意。重点是你要信我,须乌子跟王说,中咒之人活不过二十五,而三诏之王之所以安然活到现在……原因一时也说不好。”岩驹为了让大哥相信自己,说得很清楚,“这是须乌子星回节的现——银暝国的冷君中咒已深,纵然一直有太医以其祖传秘方护体,恐怕也活不过今年。刖夙国的暴君虽然目前尚无症状,但是一旦作,恐怕来得快,崩得也快!而北诏国的邪君……大哥可知道王为何偏偏选择与北诏和亲?是因为三诏王之中,只有邪君根本就未中咒!”
“邪君未中?”
将军冷眉凝神听得认真,一边听一边思索。
“对,邪君未中咒,大王便特意调教几名绝色佳人,最后挑选出咏唱姑娘封为公主,前去和亲……大哥,我们的王果然继承了先王之风范啊!”
“邪君为什么没有中咒?”将军沉思良久,开口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连须乌子都不知道。反正这个诅咒的奥妙在于不是害人就是害己!除非中咒之人相互用血来解咒,否则是必死无疑了。嘿,这招真够狠,暴君和冷君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中了咒,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血来换取对方的性命……”
……
蓝倪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能动弹,她呆愣着靠墙斜坐,指尖逐渐沁出冰凉。
那个须乌子是什么人?竟然下了那么阴狠的诅咒——
那诅咒可否与自己的一样?
害人害己?
她害了那么多人……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全部……离开!
而暴君……
暴君——是指殇烈么?
他竟然也中了咒?活不过二十五岁……来得快,死得也快……
她不自觉地抓紧了裙纱,某种急欲逃离,永远不要见到那个男人的意念瞬间变得轻薄易碎。
满心哀思被扬得漫天飞舞,碎花屑似的悠悠飘坠在她苍白的脸上、身上;像无数的星光那样轻,轻得让人不敢碰触,轻得好像可以连同将她的生命一起带走……
除非中咒之人相互用血来解咒,否则是必死无疑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谁来告诉她?
是真?是假?答案在蒙舍国?
清澈的眼珠子被凄楚和激动所填满,瞬间汹涌得象大海澎湃的波涛。
淡淡的刺痛扎在她脆弱而坚强的内脏,她咬紧牙,唯有绞得白的指关节泄露了她内心的颤抖……
这一切,全被黑暗吞噬。
地窖,外面的声音减小,宁静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石板砖之上。
两人的脚步又轻轻地移开。
“我是真不明白大王怎么想了。既然要大哥你亲自出阵来保护,为什么又不光明正大安排大哥护送咏唱公主,反而让那个左多纳……”
“好了,大王既然这样安排自有考虑!酉时已到,估计公主队伍马上就要到此……”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告将军,公主已到林外。”
“走!”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子里恢复一室的清净。
她缓缓地走出地窖,黑暗中,哀伤布满了她苍白的脸颊。
黑暗,幽冷,空气寂静得好像谁也不曾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