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喜聚蒙舍
时光在指间流逝。
清澈的泉水重新出清脆的丁冬之声,树头桃花红了又随风飘落。莺歌燕舞,喜鹊啼鸣,处处阳光明媚。
男子修长挺拔的身躯独立于小溪之旁,忆起当年就在这里遇见了她,当时她还实在是个难看的娃娃,偏偏就是这个娃娃牢牢地抓住了他高傲的天子之心。
仿佛已经习惯,这几个月夜夜相拥而眠,流淌在心间的不再是浮躁,而添了越来越多的宁静。
虽然时常渴望她的身心能早日属于自己,但每当凝视她单纯恬静的睡颜,他便什么都不再多求,只求她能这样一辈子安心地躺在自己怀中。
可是如今已值四月,春光无限美好之时,楚弈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命人重新精制了一对镯子,依旧是暗木颜色,跟从前那对极为相似。当他打开锦盒拿取出一只想亲手给她戴上时,她却迟疑了很久未曾伸出手来。
“还记得我们的三年之约吗?这个春天就是第三年了。”泪西轻声道。
他听得清楚,喉间一阵苦楚,只淡而坚定地说了一句:“这对镯子便是延续我们三年之约的信物。我说了,不是三年,也不是三十年……我不知道人生是否真有轮回,但这对镯子我想跟你相约这一辈子!”
如果十二年的冷漠与伤害,需要他用一辈子来弥补和守侯,他也愿意,只是他更需要的是机会和希望。
突然捉过她洁白的皓腕,慎重而坚决地将木镯套了上去:“记住我的话,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我也会永远珍爱我的妻子!”
他吻过她的额头,吻过额心那颗闪亮的朱砂痣。
泪西缓缓闭上了眼睛,浅浅的睫毛不住地轻颤,连同心也一同轻颤了起来。习惯了他亲吻的味道,习惯了他的霸道与温柔,习惯……可以改变,也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想到这里,紧闭着的暗淡的眸子里突然涌起一抹忧伤。这天,一阵春风将梢来了一封来自蒙舍国阁王的邀请函,原来月前蒙舍国妃曲咏唱生了一位王子,特邀请三诏君王同去喝满月酒。
颜儿惊喜道:“这么快,咏唱公主才被封为国妃没多久就喜上加喜了?”
泪西蹙眉:“听说小王子早产,才八个月就出生了。”
“他一定是看这个世界太美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出来了。”苓儿的脸上浮起思念,想起了自己稚嫩的孩子,“我也许久没见到我家宝贝,真想念他啊。”
颜儿拍拍她:“你那位酋长大人不是正准备带小宝贝来北诏吗?说实话,我正好奇得很,迫不及待想见见你那家那位和小外甥呢!”
泪西看看她二人,不觉微笑起来:“阁王邀请了大王和我,你们要不要也一同前去蒙舍?”
以同已经飞快地插话进来:“姐姐一定要带上我去,这已经好久没有出宫啦。”
颜儿拉住苓儿,点点头:“我当然要去啊,说不定可以碰到一段新的缘分。苓儿,你那位酋长大人过来估计还要几日,你就跟我们一起呗。”
以同雀跃道:“颜儿公主说得对,喝喜酒要人多热闹点好啊!”
苓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你们替我带上祝福就好。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我家宝贝,盼望他们早早到来。”
颜儿眨眨眼睛:“我看你是想念酋长大人吧?嫁为人妻就是不一样啊!”
泪西安静地看了她们几眼,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镯子上。
她也是楚弈的妻子,十二年前便是了,永远都是……其实,在楚弈眼中,最近的局势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平和宁静。
数月来的安生养息,在楚弈心中积攒了很多的不安,尤其是对于让自己受尽耻辱与折磨的五峰谷,他一日都未曾忘记。
那股神秘而强大的黑暗势力,可以说是四诏最大的隐患。自去年茶溪镇山崖大战以来,四诏之间原本明争暗斗的局面明显改善,一致对抗大唐势力的阴谋入侵才是他们的共同目标。
楚弈心想,暴君殇烈也定会前去蒙舍,银暝冷君应该也不会缺席,不妨趁此次机会,大家商议出尽快围剿五峰谷的对策,一举解除这后顾之忧。蒙舍国,大和城。
这里是都城,一派繁华的景象。他们英明的君主喜获王子,举国百姓喜庆洋洋都在庆贺,街头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还自举办了各种庆祝仪式,热闹非凡。
楚弈一行数人到达时,没有乘着豪华的马车招摇过市,他们并不想引人注目,只是化成普通百姓的样子来到王宫门前。
宫门外十丈之内都被隔离,百姓在隔离线外欢歌载舞。
朝阳斜照在威武的宫殿顶上,洒下柔和的金芒。
阁昱一听侍卫报告,便亲自到宫门口迎接,这群男女尤其是楚弈,即便多么想隐藏自己的光华,也不大可能,他天生就是属于会光的星星,莫怪乎从前每次出门都要易容乔装一番。
“楚兄可算来了,呵呵。”阁昱长着一张刚毅英挺的脸庞,平时并不爱笑,只是自从有了咏唱这位国妃之后,他脸上的线条变得越来越柔和。
“恭喜阁兄。”楚弈拱拱手,满脸笑意。
好象从茶溪镇后,这几位君王也开始称兄道弟起来。泪西与颜儿、以同在一旁微笑着注视着他们。
楚弈简单地介绍了一番,还将泪西亲昵地拥在身前,看向阁昱的目光好象在说:我也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阁昱对上他的眼睛,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开怀地笑了起来。
是的,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尽管这位叫泪西的北诏国妃看起来并不出众,但他相信邪君一定跟自己一样,爱惨了自己的妻子。
宫内更是张灯结彩,处处散浓郁的喜庆。
艳阳高照,微风轻拂,每个人的心情美丽如醉,就连泪西都感觉自己萦绕多日的抑郁一扫而空。
在宫女的带引下,泪西跟颜儿来到咏唱公主所居的诏和宫。
一进门便见另一位大腹便便的白衣女子坐在塌前,美丽绝伦的曲咏唱则半躺在塌上,柔软的丝枕正垫着她的背。她们正轻声地交谈着,明亮的眸子都透露出属于母性的光辉。
隐隐猜出白衣女子的身份,泪西心中一阵激荡,这是多年来她们第一次见面,那真的是倪儿吗?小时候跟自己十分友好的倪儿,她还记得自己么?
颜儿也怔了一会,目光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咏唱一见泪西的到来,开心地坐直了身子,喜笑颜开:“泪西你也来了,我真开心。”
白衣女子顺势转了个身,也看向门口,看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可以预测过不了几天,恐怕也要生了。
泪西挪动右腿,微跛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笑道:“恭喜咏唱公主,想不到数月不见,你不但成为了蒙舍国妃还做了母亲,呵呵。”
颜儿早已忍不住好奇,眼睛在塌前两位女子身上转来转去,道:“楚颜也恭喜咏唱娘娘了,不知道这位是?”
亲眼看到曲咏唱,她才知道慕千寻为什么一直无法对自己动心,因为她还没见过比曲咏唱更美丽的女子,即便是这样素妆淡容,也美得惊人,更重要的是那美丽的笑容让人觉得开朗明媚,怎么都无法让人讨厌。
将视线从情敌身上转移,颜儿对这位白衣女子更加感兴趣,她的心就跟泪西一样激动。
咏唱娘娘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奇怪,咏唱掩嘴笑道:“你就是北诏的颜儿公主吧?我以前听慕大哥提起过你呢。这位是刖夙的国妃蓝倪,她跟殇王几日前就出了,真让我感动。”
慕千寻在咏唱面前提过自己?颜儿听到这句话,表情顿时僵了一下,随即挥开自己的思绪,不愿意让苦涩和痛楚占据自己的心。
蓝倪点点头,她有着白皙的脸庞五官小巧而精致,笑容淡淡的,给人一种很宁静的感觉。
“你们叫我倪儿就好了。”
“倪儿……”
“倪儿?”
泪西和颜儿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呼道。
蓝倪静静看着她们,心中突然涌出一丝亲切:“我们……从前见过吗?”
咏唱见她们神色奇怪,不由地紧紧注视着她们。
“泪西,哥哥说得是真的,对不?倪儿真的就是小时候的倪儿?”颜儿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蓝倪,满脸欣喜,“倪儿真的是你。我还道哥哥逗我们开心呢,可是我一看到你这双眼睛,就相信了!”
泪西不觉微笑了起来,虽然那时候她也小,不过六岁,倪儿五岁,但是她对倪儿印象很深刻,这精致的五官应该是没错的了。
倒是蓝倪清澈如水的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激动中又有丝窘迫:“颜儿……对不起,小时候的事情我不大记得了。后来还是跟哥哥说起……”
去年,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真不敢相信也难以接受。后来,是楚弈——她最好的哥哥,以耐心的关怀与她相认,并告诉她不少关于北诏王宫的事情。不过,因为当初离宫时年纪还小,加上被父王刻意洗去了记忆,如今十几年已过,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呵呵,没关系,以后你就永远不要忘记,我是泪西,小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泪西真诚地说着,眼睛看向她的肚子,“恭喜倪儿。”
“泪西。”蓝倪细念了一番她的名字,微笑着,“你现在是哥哥的国妃,也早点为北诏生个王子吧!”
咏唱也附和道:“是啊,泪西那么早就嫁给了邪君,早该生个宝宝了。你看我跟倪儿都准备做亲家了,呵呵。”
瞧着她们幸福的笑魇,泪西微笑着抿抿唇,不为人知的苦涩悄悄流淌在心间。
为楚弈生个宝宝……
多么遥远却温馨的事情。温馨,她竟然感觉到温馨,尤其看到这两位国妃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此幸福的笑容,羡慕之心油然而生。
可是,自己跟楚弈真有那一天吗?她知道不是楚弈的问题,每天晚上当他温柔抱着自己的时候,当她悄悄睁开眼睛,看到他疲惫而修眉微蹙的俊容时,除了酸涩还有说不出的无奈和心疼。
咏唱和阁王的感情刻骨铭心,倪儿和殇王是至死不渝,而自己跟楚弈是相爱的吗?
如果不是相爱的人,怎么能在一起亲密,还会生出宝宝?
亲密——他每天晚上都会亲吻她,有时候她装睡,有时候她也忍不住被勾起了热情情不自禁地回应了一下,等现自己做什么时,又硬生生地冷静了下来。然后,他就会将她抱得更紧,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靠在她的颈窝隐忍着痛苦喘气。
她是矛盾而充满愧疚的。
但,不能怪她,她是泪西,她只是想今生只为自己所爱的男人献出自己,只为所爱的男人生下结晶。
她对楚弈的感情,尚在一片白色迷雾之中,究竟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颜儿多少明白泪西的心思,她也经常为哥哥叹息。历经了千辛万苦去追寻姓慕的,连她自己对爱情都迷茫起来。难道他们楚氏兄妹都注定要在情感的道路上,曲折坎坷吗?
颜儿的目光看向蓝倪平淡幸福的小脸,不禁安慰,至少,倪儿和苓儿是幸福的。
泪西的心,应该也是在哥哥身上吧!虽然连泪西自己都不知道,谁也没有问,但是颜儿仍然愿意去坚信这一点。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咏唱看看突然沉默的泪西,以为她跟自己曾经遭受到了一样的冷落,便特意岔开话题道:“今天有两位国妃娘娘为我道贺,真是好开心呢,去年还听闻银暝也要册立国妃,不知道后来怎地没了消息。不管了,一会我就陪你们到园子里走走,这王宫没啥特别的地方,园子里景致倒是很美。”
蓝倪转过脸:“我看你还是好好歇着吧。阁王刚才还跟我叹气说,若非你一天到晚太好动,一刻也静不下来,这孩子也不会提前出世了,他可担心着呢。”
“哎呀,宝宝都出生一个月了,还有嬷嬷细心照看着……”咏唱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怕告诉你们,只要阁昱不在,我便偷偷出去透透气,呵呵,否则天天躺着还不闷死啊!”
几个女人互相交谈着,气氛很快轻松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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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危机暗生
夜幕降临,王宫中的喜宴场面很盛大,满朝文武都来道贺了。
暴君、恶君、邪君三王齐聚,冷君却没有来。宴会刚要开始,侍卫匆匆来报,银暝的贵客已到门外。
阁昱勾唇一笑,冷君终究还是来了。
门外走进挺拔身影,正中间的男子一袭银衣,俊雅的面容清瘦不已,正是卧病已久的冷君。
紧跟在他身后的也是一张熟悉脸庞,曾出现在茶溪镇的银翟,他白衣飘逸,风姿绰约,修长的眉宇间隐含着一抹凝重。
站在冷君右侧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穿着浅黄色衣裳,看起来娇俏可人,她的目光却只落在冷君那清俊的面容上。
“银兄身子不适,还特意前来,阁某真是感动。”阁昱起身迎道,楚弈与殇烈在一旁也拱手算是招呼。
银冀轻咳了几声:“四诏乃兄弟之邦,阁兄喜获王子,银暝同喜啊。银某怎能不来?咳咳……”
没说几句话,他的唇色微微白,身边的黄衣女子连忙担忧地扶住他。
银翟无声地与三位诏王交会了一个眼神,正巧见到兄长与黄衣女子这一幕,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几人还未坐下,宫女已领着几位女子入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三位诏王已着急地迎了上去。
走在中间的正是今日的主角——咏唱,她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粉嫩的娃娃闭着眼睛甜睡着。阁昱满面幸福地上前轻拥着她。
殇烈的眼中只有蓝倪,天地间,他只为她而笑。那抹温柔而怜爱的微笑,让他看起来格外迷人。他微弓着腰身,大手扶着蓝倪的身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蓝倪笑得恬静,目光看向上席的白影时,笑得更甜,那是银翟——视她为妹妹的男人,他们的友谊与祝福在淡然对视的瞳眸里交流。
最俊美迷人的仍然是楚弈,当他踏着笔直的步子上前执起泪西小手的时候,在场看到他们的人都悄悄吃了一惊,然后莫不为他脸上的真诚而感动。
泪西缓缓露出了笑容,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幸福。
悄眼打量了一下楚弈,他的手心那么温暖,带领自己的步子那么坚定,这样的男人,她怎能不觉得感动?除了感动,还有更多更多的幸福……
幸福,就在这刹那间,像绚丽的火花一样点亮了她的心。
乌黑的眼眸染上了某种光亮,让她平静的五官顿时显得生动美丽起来。
目光所及,突然看到前面桌旁冷君身边的那个浅黄身影,对方正朝自己可爱地招手,笑容就这样浮上泪西的嘴角。
原来,多日未联系的瓦儿也来了。
颜儿陪在哥哥和泪西身边,看到二人相执的双手,羡慕,酸楚,好多感慨一齐堵在心口。自己倾心所恋的男子竟然去做了和尚,此生连一抱的回忆都不曾拥有,而以后只怕永远都不会再见了,她真的能忘记他吗?
美丽的眼睛抬起,巡过众宾客之中,一抹潇洒又冷然的白色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位就是冷君的弟弟——哥哥要给自己许配的男子?
为什么他的气质跟那个男人有一分相似?泪水不期然就注进了眼睛,她才现,原来只要有一分相似,都可以让她忆起全部的伤痛,而自己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喜宴,尚在襁褓里的小王子接受着人们真心而热烈的祝福。
四王加上银翟共同畅饮,他们身边的几名女子俨然也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初生的孩子取名为阁洛尔,简单而隆重的仪式过后就被嬷嬷带下去休息,而大殿上依然喧哗热闹,气氛轻松愉悦。
清风柔和,树叶微摇,回廊上高悬着盏盏红灯。
这样的夜,本该祥和宁静,然而夜色之中却暗伏着不易觉察的诡异。
几条黑影形如鬼魅,利落地翻身,从丈余高的红墙上翻落,悄无声息,仿佛非常熟悉地形一般,轻巧而迅地避开一队队巡逻的侍卫,慢慢向宫殿的一屋闪去。
空气里突然响起嬷嬷和几个宫女的惊呼,可惜没有一个人的呼声真正出口,就被人硬生生阻断,然后一阵惨痛的闷哼,就没有动静。
正经过旁边走廊的巡逻侍卫敏锐地顿住脚步,屏息静听了一下,听不到任何声响,于是又重新踏步前行。
红色的襁褓,被为的黑衣人抱在手中,黑色蒙巾下是一双锐利深幽的眼眸,他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婴儿,向同伴做了个手势,几条身影又闪电般地跃出窗外。
阴谋的味道,飘浮在空气之中,很快又销声匿迹。
直到一个宫女从寂静的屋子里出惊慌的尖叫,才彻底将巡视的侍卫引来。
侍卫一见倒在地上的嬷嬷和宫女们,立刻吓白了脸。再一看空荡荡的小床,颤抖着拔腿就奔去宴会大殿。
“大王……不好啦大王……!”侍卫惊慌失措,从门外窜进。
“砰!”酒杯落地的声音,咏唱心口猛抽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众人的目光齐转向簌簌抖的侍卫,阁昱皱起眉头沉声问:“何事惊慌?”
“大……大王,小王子被人劫走啦!”
“啊……”
“什么?”
前一刻还喜庆洋洋的殿堂顿时鸦雀无声,几条修长的身影同时起身,他们不做片刻停留,飞快地向外面奔去。
“咏唱……”
“娘娘……”
阁昱焦灼地回头,只见咏唱正一手抚着额头,差点晕厥在泪西身边。他看了楚弈与银翟追随侍卫前去的身影,一咬牙回身抱起咏唱,也飞快朝寝宫走去。
“昱……洛尔……”咏唱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低唤着他,声音颤抖。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轻声安慰着,琥珀色的瞳眸中却闪出冷戾的杀气。
满月喜宴就这样散了,满朝群臣面面相觑,忧色满面。
泪西小心地搀扶着蓝倪,殇烈更快一步扶住她,柔声道:“蓝儿别激动,注意身子。”
瓦儿本也想起身跟去看看,却被站在一旁的银冀一手拖住,他面色阴沉:“你别急着去,翟会帮忙处理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瓦儿终究没有任性,乖乖地陪在银冀身边,跟泪西几人一同朝外面走去。刚满月的蒙舍国小王子失踪了!失踪的地方竟然还是蒙舍王宫,并且在四诏之王同在场的情况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从不爱哭的咏唱整个晚上都泪流满面,看得蓝倪也极度难过。泪西和颜儿好生劝慰,以同则负责来回跑腿传递外头的消息。
阁昱的愤怒是可想而知的,几个男人勘察了现场情况,又详细询问了嬷嬷和那几名宫女之后,就聚集在御书房,气氛肃穆。
楚弈先言:“劫走王子之事,定是大唐黑衣人组织所为。我等不必再犹豫,立刻出兵围剿五峰谷。”
阁昱已经不若平日那般冷静,想到失踪的儿子,伤心的咏唱,他就焦灼不已,语气也更为暴躁:“那还等什么!兵马月前就已备足,若非小王子的诞生,那五峰谷早已被我们夷为平地了!”
殇烈沉吟道:“阁兄万万不可冲动!试想,对方都能进入守卫森严的王宫劫人,自然是精心计划的。我们若不冷静绸缪,只怕中了他人圈套。”
银冀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殇兄分析有理。他们在我们四诏齐会之时抓去小王子,目标只是我们。我想定会再出现的,不妨暗中部署静观其变,再做处理!”
银翟单手托住下颌,锐利的黑眸闪烁冷光:“你们说得没错!这个组织该早歼灭了!”
正说着,侍卫总领匆匆进门,苍惶急报道:“禀王……属下现宫中少了几名侍卫……”
阁昱浓眉一抬,怒声道:“侍卫?这个时候还跟我报告什么侍卫之事!”
“大王……请息怒。”
楚弈摆摆手:“阁兄应该冷静点,如果没判断错的话,这失踪的几名侍卫绝对跟小王子有关。”
阁昱眸子一亮,转头问:“你的意思是——失踪的侍卫就是内奸?”
楚弈肯定地说:“还有谁能如此熟悉王宫地形,能顺利抱走小王子,还恰好失踪?”
银冀与银翟兄弟赞同地点点头。仿佛在考验这位有“恶君”之称的君主耐心,小王子失踪整整一天一夜后,仍未有半点消息。阁昱几乎把持不住,就要直接带兵攻打五峰谷,又被楚弈等人强硬拦住。
“阁兄切勿冲动,此五峰谷主阴险毒辣,最善于打心理战。我们必须先沉住气!”楚弈冷静道。
殇烈浑身散暴戾之气,他性子本就阴冷严酷,自己的爱妻倪儿也是身怀六甲就要生产,完全能够体会到阁昱的心情。他坚定道:“阁兄放心,我刖夙绝对不会放过那群该死的家伙!”
银氏兄弟也肯定地点点头。
咏唱美丽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虽然在阁昱面前装得镇定勇敢,但在房中泪水涟涟,泪西几人不住的陪伴她,安慰她。
“小洛尔……”
泪西抓着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了,你这样不是让阁王更加担心么?相信我们的君王,他们不但可以救出小王子,还定能剿平那群坏人!”
颜儿连声附和:“是啊,我也跟泪西一样相信哥哥!何况还有其他好几个英明的男人在呢!”
听颜儿如此一说,泪西不觉怔了怔,微微吃惊,连她自己却没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楚弈已是全然的信任,每次想到他尊雅自信的表情,她就觉得心安。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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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两两相别
日子终于熬到了第二天。
鸟语花香在众人眼里不再美妙,阳光也显得暗淡了几分。
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寒光闪闪的利刀钉在树杆上,侍卫现后匆匆来报。阁昱面色阴沉地拆开信封,白色纸上写着几行黑色的字——若要救人,明晨,松明山顶。
松明山顶,那不是蒙舍王宫的后山吗?后山有一片林子,林子深处有一条瀑布,沿着瀑布而上,便是松明山顶。为什么要等到明天?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几个男人互相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咬了咬牙,眼中闪露凌厉的杀气。
“他们竟然选择松明山顶?那不是蒙舍的地盘吗?”银翟不解。
“松明山地势奇特,山顶往下只有一面山林通往王宫。此处山林长年驻守重兵,布满机关,就惟恐有人利用松明山顶的地形施以诡计。但,多少年来,除了防守,终是难以将山林四面归入蒙舍的版图。”阁昱解释道。
“为何?”
“因为山顶背面均是悬崖,障气丛生。终年云雾缭绕,人不可居住,即使归入也不便管理。”楚弈答道。
阁昱点点头;“的确如此。去年瞳瞳被黑衣绑架到松明山顶,我已命人重新安排防署,但现在看来,那黑衣人组织对这片山崖倒是极为熟悉。看来,这次决战……”
后面的话,大家都明白,一个个面色更加坚定。
……
蓝倪挺着大肚子,白皙的面容上布满忧色。当初她怀孕的时间跟咏唱差不多,如今也有八个多月,咏唱是她的好姐妹,像一道灿烂的阳光照耀过她曾经灰暗的生命,两人又约定过将来结儿女亲家,所以,纵使在殇烈极度不愿的情况下,她仍坚持乘车来到蒙舍。
如今不到蒙舍几日,小王子阁洛尔就遭遇横祸,即将做母亲的她受到的影响很不小。
殇烈推门而进,一眼见到白衣素静的蓝倪,目光立刻变得柔和爱怜。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救回小洛尔的!”他上前将她拥进怀里,亲吻着她的丝。自与她历经一场生死的考验之后,他们的心已经合二为一,再也没有隔阂。
她的担忧,他能不明白么?年前的茶溪谷决战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蓝倪倚在他胸前,皱起眉头:“大唐的黑衣人组织有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此去松明山顶,我真不放心。想来那五峰谷主可能比柯中原更可怕。”
殇烈凝视着她的容颜,低头看看她隆起的肚子,柔声道:“你应该少站着多休息才是。至于大唐组织……于公于私深仇必报!你安心等着我回来。”
蓝倪无声地勾起他的脖子,凑上一吻:“我相信你!我和宝宝都等着你!”
一同走过生生死死,她岂能不了解他?岂能不支持他?
“恩。”他静静地拥着她,英俊的脸庞严肃中透着温柔。橘红的灯光映在屋子里,气氛有点凝重。
……
瓦儿绞织着小手,脸色忽暗忽明。她再次看看银冀消瘦的面容一派淡漠,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终于,她咬咬唇实在忍不住,几步冲到银冀面前,死死地抱着他:“冀哥哥非要去吗?冀哥哥可以不去吗……”
银冀淡漠的神色变了变,深黑的眼中浮出一抹灰暗,他笔直地站着,想抱她的双手握得死紧,生怕这一抱就软弱了自己的意志,变得自私懦弱。
“不要去……你久病未愈,身子本就虚弱,能去帮什么忙?”瓦儿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可以想象这个淡漠的男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是,她真的很担心他,不同意他去。
一旁的银翟白衣而立,站在窗前,俊美如玉的面容也是紧绷着。瓦儿对哥哥一往情深,可是……
银冀僵硬的身子动了动,见趴在自己身前微微颤抖的女人,皱眉叹息一声:“别任性了……”
话才出口,瓦儿不依地摇头,双手紧抱着他的腰,声音异常清晰:“我不是任性,我只是不能忍受你有任何危险,你不能有任何闪失!”
站在窗边的男人挺拔的身躯陡然变得僵硬,如被冬天的寒霜冰住一般成了冰雕。他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沉重的悲哀,紧抿的唇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银冀回头看了他一眼,深黑的眼睛暗了下去。
“冀哥哥不要去了……好么?我去跟他们说,冀哥哥都病了……”瓦儿开始转为抽泣,满脸泪痕。
心口一紧,在没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银冀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粉嫩的脸颊。
“又任性又爱哭……唉!”他叹息着,满眼无奈,“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说我自私也罢,反正宫中也需要人留守……”虽然有点自私,但是她真的害怕冀哥哥有任何意外,那她会伤心死的。
门突然被人拉开,修长俊白的身影走了出去。瓦儿和银冀同时回头,只看到银翟孤岸萧然的背影。
泪眼张大忘记了哭泣,瓦儿讶然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直到空气中只余一抹清风,才缓缓回神。
“银翟怎么了?”
银冀皱起眉头,突然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另一间屋子里,气氛同样不轻松。
……
泪西心一点不若表面那样平静,明晨要对决的是五峰谷,而这个地名足以勾起她所有伤痛的回忆。
少凌哥哥……藏在心灵深处的名字狠狠地刺痛着她,呼吸也变得痛楚起来。
她悄悄地打量着楚弈,见他俊美的面容神情复杂交错,漆黑如夜的眸子闪出愤恨的光芒。
他为什么会如此恨呢?五峰谷的事情吗?可是,那抹恨意太明显,太深刻,让她疼痛的思绪添加了迷茫。
自得到小王子阁洛尔的消息以来,蒙舍王宫便加急部署,大内高手也秘密安排上山。黑衣组织既然会选择在松明山顶会见,自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此番无论谁人前去,恶战必不可免。
一想到这,泪西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
她刚好开口,楚弈正好转回身先说了话:“不早了,你早点歇息吧。”
“你呢?你现在就要走吗?”泪西急着上前一步。
他注视着她,目光很深幽:“舍不得我吗?呵呵,我得去跟他们一起商议。”
“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要跟我说吗?”她知道他前去的决心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腔她不明白的复仇之心,只是看他这样义无返顾地前去,心里觉得紧张不安又空荡荡的。
薄唇轻扬,他笑容美丽动人:“每天晚上在你耳边说的还不够吗?还是……你永远听不够?”
看着她担心不舍的样子,楚弈的心中闪烁着阳光般的暖意,只是黑衣人组织势力有多强大,上次在五峰谷多少已经探得虚实。
此番前去,向来自信的他多了份内敛与稳重,以他对五峰谷主阴毒手段的了解,他不敢轻言自己能全身而退。
见他还有兴致油嘴滑舌,不知为何,泪西陡升暗恼,怨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五峰谷的人定是有备而来,你一定要小心点。”
修眉挑了挑,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这可是爱妃第一次如此关心本王呢,真让人感动。来,本王抱一个。”说罢,他张开双臂,以俊朗迷人的笑容魅惑着她。
看他笑容灿烂,泪西莫名鼻头一酸,眼中已闪现水光。
刹那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他真的抱住了她,并且将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好听:“笨女人,舍不得就直接说嘛。让本王高兴一下又如何,万一此番有去无回,你岂不要后悔……”
他的唇被一只小手及时捂住,他的话说得她心惊肉跳。什么叫有去无回,这是潇洒自信的邪君该说的话吗?这个坏男人,是故意要让自己更担心吗?
喉头哽住,泪西猛然现自己的心因此紧紧纠结着,几乎就要难以呼吸。
对上她水光弥漫的眸子,楚弈头一低,薄唇虏获了她的芬芳。
他吻着她,像在诉说着千言万语,万般不舍,又似在传达着坚定的爱意。
她闭上眼睛,无措地回应着他,却让那双大手抱得更紧,好象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
呼吸交缠,闻着属于她甘甜的味道,那动人的亲吻,他差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第一次感觉到她主动的回应,尽管有些生涩与不安,但他欣喜若狂。若非在这特殊的时间,他真会忍不住要了她……
“听好,女人……乖乖地等我回来!”再次在那粉唇上落下一吻,狭长的眸子幽暗无比,“对你,我还有一件最重要却延迟多年没做的大事,等我回来一定不能再拖欠了。”
泪西羞涩地半闭着眼睛,有点不明白他的所指。
他深吸一口气,宠溺地点点她的唇,笑道:“不明白么?呵呵。”抓过她的手指,分别贴在她和自己的胸口,补充道:“你这里什么时候才能装下我?但是我整颗心,整个人都是你的,回来后就全全送给你了。”
小脸蓦然红了起来,如火中烧。
“呵呵,我走啦!让颜儿陪你。”挂着俊美无比的笑容,再看了眼兀自怔愣的女人,楚弈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重新合上的门扉,泪西动了动唇:“我的心里……一直装有你啊!”
不久,便听到颜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泪西,你和哥哥说完了吗?有没有叮嘱哥哥千万要小心点……”
……
松明山顶,清晨薄雾飘荡。
本是鸟语花香的林子,这个清晨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机,连半声鸟鸣都听不到。
诡异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他们利落地自崖壁上攀上,身形灵巧。
崖顶早有黑衣人迎风而立,朝阳洒在他的面具之上,黑色宽大的外袍看不出真正身形。惟独阴骘灰暗的黑眸透出狠辣的精光。
“禀谷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报告的是一女子,声音虽然压低了依然显得清脆。
五峰谷主沉沉地撇了一下嘴角,挥袖道:“静然,今日一战,只可胜不可败,你可明白!”
“是,属下明白!”女子正是莫静然,身为五峰谷杀手的精英,她自然要跟随而来。
“你师傅呢?”五峰谷主眸子闪了闪。
“师傅正上崖顶。”莫静然面无表情地回答。
“哈哈……好!这次,我们就要在这松明山顶,将这几个王一网打尽!”五峰谷主大笑了起来,风掀起他的袍子,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莫静然垂下眼,退到一旁。山下一片葱郁,只看到树木在春天抽出的嫩绿的枝条。山的那头,太阳还没出现,天边已被彤云染红。这样一副生机盎然的美景,瞧在眼里却无一丝喜悦。
她的眼,是沉静的。
握着剑柄的手,也是沉静而有力的。
蒙舍小王子的满月酒,四诏王齐聚,邪君自然也会到来。只是,自他踏出五峰谷的那一刻,她与他再无半点情分,剩下的只有仇恨!
很快,又两个身手轻捷的身影上了松明山顶,站到五峰谷主面前。
“师傅。”莫静然一见来人,拱手道。
“一切都顺利吧?”谷主问。
“是,非常顺利!四诏王都不再宫中,王宫空虚,正是我等一举攻破的绝好机会!”莫无宗答道。
“不过,这几个君王都不可小觑,既然能潇洒地出宫,也说明他们对王宫实力的放心。只怕我们的人马没那么容易攻破。”说话的人很年轻,声音有几分低沉。
五峰谷主重重冷哼一声:“怕什么!哪个王宫没有我们的内应?此番我们的精英全部出动,还怕攻陷不了几个虚城么?再说,最重要的战场是在这里,那几个小子只要上山,保管一个都跑不了!”
五峰谷主做事与死去的柯中原不同,他向来无所不用其极,所谓君子最怕碰到小人。跟随着谷主多年,对于他取胜的手段,还能不了解么?
要为英雄,虽不能赞同一些不够光明的做法,但男子汉若要成就事业,自要能屈能伸。莫无宗点头:“谷主说得对,擒贼先擒王。只要这四诏王落入我们手中,这四诏天下还不是我们的么?”
“哈哈……”五峰谷主得意地笑了起来。
黑衣的年轻人道:“谷主别忘记了,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大唐皇帝,收拢四诏也是大唐的江山!”
五峰谷主收住笑,面具下的脸阴沉无比:“本尊当然知道!”
“报告谷主——四诏的人正朝松明山顶而来!”黑衣侍卫不知从哪冒出,报告道。
几个人神色紧绷地对上一眼,掏出黑色蒙巾,将原本的面容遮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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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生死一战
崎岖的山路,越往上越狭窄。
林子里充斥着料峭的春寒,薄雾遮掩着翠绿的枝叶,让人一眼望不到山顶。小路上只听到微微的脚步声,细看之下,这几个面容英俊的男人个个眉宇沉稳内敛,隐含着坚定的决心。
步上崖顶,想到那群人曾经劫持了瞳瞳,现在竟还劫持自己刚满月的儿子,阁昱本就寒冷的表情更加阴戾。
楚弈薄唇紧抿,五峰谷中失去武功被贬为奴,差点毁容的耻辱,他今天一定要连本讨回来。手,将剑握得死紧,幽暗如夜的眸子浸满了杀气。
殇烈也是浑身紧绷,黑衣人曾经蓄意挑拨刖夙与其他三诏的关系,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还挟持蓝儿害她坠崖,此仇此恨,岂能善罢甘休?
银氏兄弟走在最后,清净的林子里时而听到几声咳嗽。银翟担忧地看了大哥几眼,神情严肃。他早就劝慰银冀不要亲自前来,有他这个弟弟在场就好,可是身为银暝国君,银冀执意前来。
一想到瓦儿泪眼涟涟的样子,他的心口都变得紧窒起来。此次上山,不仅要破除黑衣人组织,更要保护好大哥的安全。
*
“谷主,他们来了。”一黑衣弟子道。
五峰谷主旁边的黑衣男子立刻将目光调了过去。他的眼珠子很黑,寒光闪烁。
莫静然闻声,也抬眼望去,蒙巾下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一下。她看到了他——邪君楚弈。英姿挺拔,气宇轩昂,绝伦的五官只透着冷酷,找不到一丝从前淡然爱笑的感觉。
不易捕捉的失望就那样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来不及压下。
也对,在五峰谷受过那样的屈辱,历经折磨才险逃出来,谁在见到仇人的时候还能温和?
已经四五个月了,他的伤应该痊愈了吧?看那容颜似乎恢复了初见时的俊朗,该是没事了。
莫静然悄悄地吸了口气,抓紧了手中的剑。
她曾立下誓言,若是再见,他对她而言只是仇人!可是,四五个月的冷静却抵不过这相见的一眼……
但,她绝对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一行站定在崖顶,风从下往上吹过,大家衣带飘扬。
敏锐地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注视,楚弈疑惑地将视线瞥过五峰谷主旁边,正巧碰上一双极欲逃脱的眼睛。
静然?
他心头一震,立刻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可是,眨眼功夫,那双眼睛又回了过来,定定地与他对视,冰寒幽冷,里面只有如利刃一样的恨意。
楚弈并不明白她的恨意,但当初若非静然的协助,他和泪西怎么可能逃离五峰谷?他欠她的恩情实在太多,今日就要兵刃相见,他不能忘恩负义。
决定一下,楚弈朝那双眼睛的主人微微点了下头。
莫静然僵住。
他……认出了自己……
风,吹过微微掀动她的面巾,自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阁昱与五峰谷主已经对话,楚弈这才看向那个丑陋阴险的面具人。压抑住冰冷的怒火,他与殇烈并排在阁昱旁边。
骤然间,又感觉到两道非同寻常的注视,楚弈眼角一跳,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面的一群黑衣人。
他们个个身着黑色锦衣,体型差不多高大,每个人都蒙着脸握着剑。
可是,是谁的目光如此奇特?如寒光,又如坚冰。他自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刚刚看自己的那个人绝对有问题!
昨晚商议之时,他就跟阁昱提出自己的见解,五峰谷主行事卑鄙毒辣,千万不能心软,也要谨防其出使阴招。难道,刚才感受到的目光就是阴谋的标志?
他的手指握得更紧,浑身戒备,畜势待。
火光电石,两双漆黑的眸子对视。他们的表情同时僵住,一个有黑巾掩饰,一个瞬间收起了下颌。
楚弈不明白,在巡过那个黑衣人时,对方的眼睛竟然也有种似曾相似之感,可是,他却辨别不出他是谁?是五峰谷曾经见过的人么?
阁昱冷酷的话刹时惊醒了他,神色一凛,抽出剑。
顿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抽出剑来。
“小洛尔最好毫无伤,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当蒙舍国的这位君王说此话时,再没有人会质疑他“恶君”的身份。
“哈哈……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五峰谷主阴沉地笑开,黑色袍子一挥,只见一排排黑影蓦然从山崖那头的峭壁上跃出,很快便站满山顶。
仿佛早有预料,阁昱将剑朝天空一划,只听一声“怦”响,似有爆竹在天空爆炸,硝烟在薄雾中扩散起来。
眨眼间,四王的身后也涌出了数十王宫侍卫。
而通往王宫这一面的山林中,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他们藏在林子之中,箭已上弦,绷了起来。
不过,薄雾笼罩,山顶对峙的人群里又有他们的君王,弓箭手只能时刻做好准备。
剑,相对。
两队人马站在峰顶,几乎要将方圆不过十丈的山峰站满。
他们的目光坚定而敏锐,剑尖直指向对方。空气染上了一触即的紧绷,大家屏住了呼吸,谁都没有动作。
突然,风云陡起。
数十身影翻过天空,清脆而尖锐的兵器声响彻山头。楚弈和殇烈相隔最近,他们的目标直击五峰谷主。
莫无宗紧伴谷主身边,他是高手又有着深厚的内力,武功出神入化,将楚弈的剑招一一化解。楚弈皱眉,跃身直击过去,连连出剑,一招比一招剑气逼人。
五峰谷主躲闪地很快,每一次剑尖就要落在他身上时,不是被他急闪开就是被莫无宗挡住。
楚弈眼神幽暗,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今日就是死战,谁都有着不遗余力视死如归的决心。
一旁,殇烈身手极为灵巧敏捷,每出一剑,都毫不客气地直戳莫无宗的要害,但高手对决岂是那么容易被击伤?莫无宗一边抵挡一边保护五峰谷主,直到数十个回合之后,才开始有点喘息。
“他没有武功!”像殇烈现了什么,朝楚弈喊了一声。
“哈哈……即便本尊没有武功,你们又能耐我何?”
楚弈牙一咬,手中动作更加迅捷。五峰谷主没有武功,为何还要出现在此峰顶?他真不怕死吗?难道……
“小心中计!”楚弈压低声音回道,阴险毒辣的五峰谷主既然如此做,肯定有所阴谋,千万不能上当。
几条身影,打得难分难解,每一剑都冰冷无情。
楚弈与殇烈飞快地对看一眼,交会了眼神,两把剑一齐朝莫无宗杀去。他们看出来了,无论五峰谷主有何诡计,先解决莫无宗才有办法。
“铛!”就在剑尖即将刺进莫无宗身体的那瞬间,另外两把长剑同时挡了过来,挑开了他们。
“师傅……”莫静然反手一挥,挡开楚弈的剑,靠近莫无宗的身边。
而另一个身形高瘦的黑衣人也适时站到了五峰谷主的身边。五峰谷主阴阴地笑了起来。
……
楚弈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冰冷地像两潭冬日的湖水。
蒙巾飘落,她的唇抿得很紧,看他的眼光很无情,像是从来不曾认识却又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静然妹妹,你让开!”他皱起眉头,对于莫静然,他绝对不愿意伤害她。
“不必多言。楚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真是静然妹妹吗?她说话的语气,她的眼神……楚弈暗下眸光,似了解又极其不解地注视着她。
“静然妹妹……”
“不要叫我!”她厉吼一声,剑气流动。
殇烈出声:“楚兄不可动摇,她现在是敌人!”
敌人,对,就是敌人!
“没错!再见就是敌人!”五峰谷主身旁的黑衣人也开了口,那熟识的声音让楚弈顿时眯起了眼,不可置信地朝对方望去。
“你没死?”他紧盯着那双眼睛,恨不得立刻揭开他的面巾证实自己的判断。
“死了!”那人冷冷道,“死了又重生了!所以,我和你只是敌人!”
敌人!
在山坡的雪地里,那锋利无比的一剑无情地刺进他的胸膛。鲜血弥漫白色的雪地,他几乎血流而尽。
他并不怪这位身不由己的邪君,亲眼看到邪君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去,他知道,自己那一刻真的已经死了。
心脏就要停止跳动,呼吸就要静止,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记得泪西神伤欲绝的样子,永远留在脑海之中。
然后,五峰谷主带人赶来,给他最珍贵的药丸护住他的仅存的体力。莫无宗悉心救治,几个月后的今天,终于痊愈。
他活了,只是,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
柯少凌——大唐前来收复四诏的少将军,五峰谷的少主,黑衣人组织的领。这就是他的身份!
楚弈僵住了身躯,他万万没想到柯少凌不但没死,还以如此坚决的对立身份出现。往日的情分全然不见,如果泪西知道……
风一吹,他打了个冷颤。朝阳已经升起,照在他漆黑如墨的长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沉静,像一座坚硬的木雕。
柯少凌竟然没死……他该高兴还是该愤怒?好不容易与泪西的心慢慢贴近,柯少凌却没有死。如果泪西知道他还活着,不知道会如何?
楚弈感觉自己连心脏都抽紧了。
他没死,可是,自己还能再杀他一次吗?
再杀他一次,又如何面对泪西?
短短几句对话,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所有复杂的情绪全被他们的肃杀之气掩盖,连同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容,也只剩下难以释然的敌对!
“静然,杀了他!为你爹报仇!”莫无宗沉沉地出口。
莫静然咬起了牙,那双眼睛被仇恨所填满。没人,看到她满心的复杂,没人看到她嘴里的苦涩。
为什么?她和他要这样相见?
楚弈听得清楚,为爹报仇?静然的爹跟自己有什么仇恨吗?突然想起她曾经跟自己聊过的心事,说她全家遭人所害……
难道跟自己有关系吗?
楚弈握住剑柄的手指重新紧了紧,沉声道:“静然妹妹,我了解你的立场,我不会杀你的!”
“不需要!”莫静然话未落声,娇躯腾空一翻,飞身过来。
与此同时,柯少凌也纵身过来。
五峰谷主笑得邪恶,趁这个时刻返退到崖边:“无宗,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谷主放心!”莫无宗见谷主被两名侍卫护住,翻身下崖,便冷笑着转过身来,做了个手势。
本在身后打斗的黑衣人们见状,急跃了过来。
柯少凌与莫静然对看一眼,眼中有着与莫无宗相似的诡异。
此时的山顶,清新的晨雾中已有血腥的气味,楚弈见黑衣人积聚一排,立刻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危险。殇烈、阁昱和银氏兄弟也闻到了阴谋的味道,难道这些卑鄙的家伙布下了什么诡计?
“柯少凌,你想做什么?“楚弈沉声问。他所认识的柯少凌至少是条真汉子,不该是耍阴谋诡计的卑鄙小人。所以,他不相信。
柯少凌收回剑冷笑着:“收复四诏之地是圣上多年的夙愿。你说我们想做什么!”
“所以呢?”
“所以,今日你们四诏之王,谁也别想逃脱。而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柯少凌扯下蒙巾,面无表情地说道。
阁昱撇起唇嘲讽道:“四诏之地从来都不是大唐所辖,大唐皇帝多年来千方百计想要侵占,我等岂可拱手让人?我阁昱绝对不会愧对历代蒙舍先王!”
“没错!本王也是!”殇烈几欲动手,剑气逼人。
银冀眸子幽暗,语气坚决不已:“若想得到银暝之地,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柯少凌冷眼一一扫过他们,讥唇出言:“呵呵,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此刻的大和城、落京、殇都以及银城的王宫正在大唐军队的攻陷之中。即便今日你们活着离开这里,历史上再也不可能有四诏了!”
“这就是你们的阴谋!调虎离山?“楚弈咬牙道。
“哈哈,这还要感谢阁王和小王子啊,是他们将四王齐聚……”
阁昱闻言,已经无法忍耐,额头青筋剧烈跳动,都是极怒的征兆。
“少主还跟他们罗嗦什么!杀!”莫无宗眼睛凌厉无比,双掌往前一推,劲风疾起。
刹那间,没人看清楚生了什么事。
无数隐藏在丛林中的蒙舍弓箭手一齐涌上,黑压压的箭像暴雨一样朝他们射去。
与此同时,那排黑衣人每人掏出一枚拳头大的弹药往楚弈等人用力扔去,而他们自己则早做好准备,往后翻离。
“小心!……”
天地间轰隆几声,如滚雷,炸得山头连连震动。
硝烟四起,数条身影朝崖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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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国妃堪忧
朝阳穿透薄雾,从枝桠中筛下道道金光。
屋里的空气有点冷,外面鸟啼听起来有点寂寥的感觉。
泪西皱着眉头轻抚着腕上的木镯,那是楚弈命人精制的新镯子。猛然间心头一震,她自椅子上站起身来。
刚刚为何心跳得厉害?难道楚弈他们生什么事了?
“颜儿,以同……”泪西撂起裙摆,朝门外走去。
以同闻声飞快地跑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盆热水,一见泪西惊慌的样子忙问:“姐姐怎么了?生什么事了?”
“楚弈他出事了!”
“大王?”以同手一抖,盆子哐铛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直冒水气,“姐姐别吓我,是不是侍卫传消息回来了?”
泪西抓住她的手,摇摇头:“不是,是我感觉到了!”
“感觉?”以同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安慰,“姐姐一定是昨夜没睡好,想得太多了。大王和其他诏王们都是智勇双全,阁王又早就在山头埋在神射手,他们一定没事的啦。姐姐别担心了。”
或许以同说得没错,昨夜楚弈跟阁昱几人商量对抗大唐组织,三更天就出步上松明山顶。而她,这么多个夜晚里习惯了在他的怀中安眠,突然失去他温暖的拥抱,若有所失,彻夜难寐。
泪西松开了手,再次低眼看了一下镯子,心跳仍是剧烈莫名。
正沉默着,走廊上传来一串脚步声。
咏唱跟一个宫女正朝这边走来,咏唱一见泪西站在门口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泪西……我坐立难安,担心得很!”
一双美丽的眼眸,盛满了担忧。
泪西咬咬唇,明白咏唱的心思,小王子才刚满月就被抓走,阁王就身临险境去救人,能不担心么?
“咏唱不必紧张,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把小洛尔救出来的。”自己虽然心跳不安,但一看咏唱如此模样,她反而冷静了不少。
“是啊,咏唱娘娘,你和姐姐一样,好想点,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以同捡起地上水盆,让她们先进屋去。
阳光逐渐驱散了薄雾,斜映到门扉上,地上是她们淡淡的身影。
“泪西……今儿个一早我眼皮就跳得厉害,心也无法安定下来。倪儿大着肚子,怕她见了我更加紧张,只好来找你了。”咏唱在厅内来回走着,连步子也显得焦急不安,“泪西……我真想去松明山顶去看看。”
“万万不可。”泪西皱皱眉头阻止道。她又何尝不是心忧难安?五峰谷的人有多凶狠她又不是没体会过。但是,男人们身在战场,女人们不懂武功,若是贸然前去,只是徒正麻烦而已。
咏唱不断地往门外看去,急切地希望能看到他们回来的身影。
“泪西,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也得等!我们若是慌了,倪儿也会受到影响。我们现在该做的可以去照顾倪儿。”泪西掩去眼底的忧虑,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
“泪西,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楚大哥吗?”咏唱真不确定泪西究竟是不是爱楚弈,如果爱他,怎会表现出如此镇定?她却不知道泪西有多努力才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平静。
泪西苦笑一下:“我怎能不担心他?”
从未如此担心过一个人,那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又手足无措的感觉。可是,即使上松明山,她们又能帮上什么?
她也看得出来,咏唱是真的急了!
急噪,往往坏事,她们要做的绝对不是慌张也不是成为麻烦。
想到这里,泪西觉得自己的心又奇异地安定了不少。
……
颜儿一直陪着倪儿,两姐妹好不容易相认,倪儿又怀有身孕没个贴身丫头照顾,颜儿便一直守在床边陪她,让她心情轻松点。
“看到倪儿,我就觉得幸福。呵呵。”颜儿笑着打量蓝倪的肚子,想要把大家忧心的气氛冲淡。从大唐回来,她突然成熟了许多,虽然说话还是活泼俏皮,但眉宇间多了抹淡淡的情愁。
倪儿展开一抹笑颜:“颜儿真打算一辈子在宫中陪着哥哥么?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
她不相信像颜儿这样大方可爱的女子,会嫁不出去。
“唉!”颜儿叹息,想起大唐的雪地里,那白衣男子孤绝的身影,心忍不住又抽痛起来。她握起手指,手指冰凉僵硬,抿抿唇:“除了哥哥,我只喜欢过一个男人。不过……无论我怎么努力,他都不屑看我一眼。”
纤白的小手握住了她的,蓝倪轻拍她:“不要难过。总有一天,他会现原来你是如此值得他去珍惜。”
颜儿撇撇唇:“真的会有那一天么?可惜,他有多固执我都见识过了,我已经不再抱一丝希望了。”
“这样的男人,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当他后悔的时候,他一定会回头找你。当他找你的时候,你要相信——他真的可以给你一生的幸福。”蓝倪缓缓扬起唇,想到自己和殇烈曾经经历了那么多,如今留在心间的只有对彼此坚定不移的信任。
颜儿眸光一闪,话里多了抹犹疑:“倪儿这样一说,我真忍不住要再次动摇了。不行!颜儿不能让自己再受伤,在他决定放弃一切的那一刻,我也决定抛弃他,彻底地抛弃!”
说完,她的手指已经抓得不能再紧。
……
泪西与咏唱刚拐过回廊,往蓝倪住的院落走来,只见几名受伤的侍卫匆匆进入拱门,直奔而来。
他们的刀上还有隐隐的血迹,面色更是惊慌不已,而为的侍卫一张脸庞沉痛无比。
咏唱一见,心惊肉跳。
“小部落……你怎么回来了?大王呢?”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回娘娘,大王他们在山顶……”小部落是阁昱的贴身侍卫,此次负责指挥弓箭手以备接应,可他话没说完,便跪了下去。
咏唱身子猛烈一晃:“在山顶怎么了?”
“遇害了……”小部落已经哭着匍匐了下去。
“邪君呢?邪君怎么样了?”泪西激动地抓过他的肩头,急问。
“邪君……他们全都被击落山崖……”
血色瞬间自泪西脸上褪尽,脑子里无法再思考分毫。全部被击落山崖?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另一个声音窜了出来,红瓦儿几个大步飞冲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嚷着:“怎么能?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怎么可能有事?冀哥哥和银翟怎么可能也出了事?怎么可能……”
没说几句,她抬高了声音,然后抽泣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腮帮垂落下来。
不知道是否受了瓦儿的感染,泪西看她哭的样子,呼吸也紧窒得厉害,很快便泪盈满眶。
以同连忙在一旁扶住她:“姐姐,不会的!大王他们不会有事的……”
红色的身影冲了出去,等泪西逼回泪水看清楚时,咏唱的身姿已经消失在拱门之外。
“我去追她。”泪西拖起沉重的右腿往前跑恶劣几步,立刻回头,“以同,此事千万不要告诉倪儿和颜儿两位公主……我去将咏唱追回来。”
以同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小部落……关于大王的消息我们没有亲眼看到,是不会相信的……你刚刚说的话,不能再透露半个字。接下来守护王宫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泪西深吸了一口气,拔腿朝咏唱离开的方向追去。
瓦儿见状,一抹泪水:“我也要去找他们!”
……
再说松明山顶,金色的阳光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薄雾已散,山顶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有黑衣杀手,更多的却是穿王宫锦衣的弓箭手,而活着的人,不见半个踪影。
原来,黑衣人早就设下圈套,对四诏王的目的并非硬碰硬的决战,而是采用他们密制的有毒弹丸进行攻击。当弹丸炸开硝烟弥漫之时,他们则可以跳下山崖,下面有精心准备的大网,可以顺利逃离现场。
那么,楚弈几人,真的死了吗?
当然没那么容易。
昨夜商议对抗之策时,楚弈详细地将自己在五峰谷忍辱负重观察到的情况说出,与其他人进行了精密分析。
他记得当时被关押于密室之中时,一名负责看守的黑衣人落下一小包东西,他小心地捡了起来。后来回宫研究之后,才现那东西竟是可以引火的硝药,并且带有奇特的气味。
命令官员再去分析了一番,证实这不但是可以制作弹丸的硝药,且威力巨大,中间还参和了可以使人四肢软的毒药。
毒药,这不正是阴险的五峰谷主最擅长的事么?
所以,在登上松明山顶之前,楚弈等人事先做好了防范,他们各服下了蒙舍王宫珍藏的抗毒药丸,也做好了随时撤杀的准备。
……
泪西与瓦儿不熟路,好不容易追到了咏唱,却怎么也劝不住她。
“泪西,如果你真的爱楚弈,你就不会来劝我了!”咏唱坚定地说。
泪西无言地注视着她,纤细的身影变得僵直。
真的爱楚弈……真的爱他吗?如果不爱,为什么在知道他出了意外之时,几乎承受不住要晕厥过去?为什么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痛苦?为什么连血液都仿佛要停止了流动?
自己真的爱楚弈吗?
一个曾经熟悉而深刻的名字蓦然划过心头,却模糊而飞快地消失。她的眼前只出现一个俊美含笑的面容,优雅自信的眸子似笑非笑,他的眼睛像闪烁的星星一样柔和美丽……
那个人,就是楚弈。
什么时候起,楚弈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心底?闭上眼睛可以轻易地想起他的容颜,甚至可以忆起他的气息。
当他对她笑时,她总是在慌张害怕,不敢信任;在他握着她的手时,她总是忍不住轻轻颤抖,害怕被嘲弄;当他用温暖的怀抱拥住她时,她闭上眼睛好怕自己产生眷恋;当他柔软的双唇亲吻她时,她更不敢奢望什么,生怕就此沉沦……
那样一个骄傲出色的男人,每天极尽温柔地讨好她,而她一味地退缩防备。
即使看到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眸闪过受伤的光芒,她也不曾打开过心门。
拒绝仿佛是一种习惯,平静是习惯下的面具。
可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切,已如血液一般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俊容上的一笑一颦,骨子里的温柔霸道,都在她生命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
他现在怎么能有事?
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才懂得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房,他一定不能有事!
咏唱看她这表情一眼,了解地眨去眸中泪光:“走吧!你和瓦儿怎么可能放下他们?我们一起去!”
瓦儿再度抹去不知何时又淌下的泪水,肯定地点点头:“无论有多危险,我都要陪在他的身边。”
泪西抬起眼眸,薄薄的唇不停地颤抖,好象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恩,我们走!”她终于点点头,第一个迈出步去。
……
遍野血腥残籍,有的人身上插着锋利的长剑,有的人被炸药炸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小心翼翼地跨过每一具冰冷的身躯,三个女子神色复杂,惊惧与欣喜交错。
每翻转一具尸体,她们就悄悄地松了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
终于,瓦儿惊喜地流出了眼泪:“泪西,咏唱……他们没事对不对?他们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咏唱肯定地点头,语气也激动不已:“是!没有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有事!昱答应我要救回洛尔,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绝对不会失信!”
说完,重重地吐了口气。
泪西缓缓起身,心情还在惧怕中没有平复。脑海里只有一个值得喜悦的念头——楚弈没死!
他没死,她还有好多话要跟他说……
突然,悬崖边上的某一处,一样东西在阳光下显得暗沉,却奇异地照亮了她的眼。
泪西拖起麻的右腿,几个大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地将那东西放再手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是,这明明就是!这东西……她怎么可能认错?她亲手送给他的礼物,他说他一直带在身边,哪怕清香散去他也会好好保存。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
泪西死死地盯着它,眼珠子忘记了眨动。
“泪西,你怎么了?你手中拿的是什么?”瓦儿现她的不对劲,关心地蹲下身去。
阳光下,那样东西看得清楚——一个做工粗糙布料陈旧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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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恩怨情仇
荷包已经褪色,但可以看出被人珍藏多年。
雾气立刻冲上眼眶,泪西紧握着它,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个荷包出现在此,正好又是五峰谷的人与四君对峙,也就是说少凌哥哥他……不但没死,还来到了这里。
他们真要生死对立吗?
楚弈和少凌哥哥……无法言语,泪西紧抿着唇,分不清该为少凌还活着欣喜还是为他们的敌对而惊心。
曾经,楚弈一剑无情地刺进了少凌哥哥的胸膛,现在这等情况下再遇,他们究竟会如何?
眼睛睁得死大,好长的时间都忘记了眨动,连瓦儿对她的问话都置若罔闻。
咏唱也来到她旁边,见她手中的东西,联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问:“这……不是你送给楚大哥的荷包吧?那他们不是……”身子晃了一下,眼睛不觉朝深不见底的崖下看去。
瓦儿往崖边走过一步,下面一片白雾,阳光照射不进,看起来神秘深幽有些吓人。
银翟和冀哥哥他们真的掉下去了吗?如果不是,为何战争已经平息,却不见他们踪影,如果是……
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吸吸鼻子,又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泪西怔怔地回过神,对咏唱摇摇头:“不是楚弈的,而是……另外一个人。”
咏唱凝视了她半晌,实在瞧不懂她复杂而悲哀的神色,只能握住她的手,定定道:“泪西,我知道你身上一定生了很多故事,但是,我们目前最要担心的是我们的君王。”
泪西眸光闪闪,微微扬唇:“恩,我知道的。咏唱你也千万要冷静。”
瓦儿听到她们的话,飞快抹去已凝在颊边的泪水,不好意思道:“真惭愧,好象就我最爱哭。我要向你们一样,坚强点。”
“恩。再多的危险,我们都不能倒下,我们要坚强到底!”三个女子,将柔嫩的小手紧紧握在一块。
泪西悄悄攥紧荷包,仿佛要将复杂苦涩的心神一并收藏。
……
山崖之下,空气清冷。
春日万物初生的气息弥漫在林间,当楚弈皱着修眉站直身后,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
记得当时弹药一炸,他们几人一同纵身下跳。原因很简单,既然之前一个没有武功的五峰谷主可以跳,黑衣人杀手也可以跳,悬崖之下定有玄机,他们也只能往爆炸力最小的崖下跳。
果然,估算对了。
一张结实的大网将他们的身体及时挡住,略一弹跳之后,落在网上的人纷纷翻身落地,稳稳地站于地面。
那些衣人的蒙巾已经掉落,一脸冷骇的柯少凌就站在他们正前面。莫无宗和静然则落到了丈余之外。
楚弈脚一勾,地上长剑弹上半空,他一出手稳稳抓住,浑身重新进入戒备状态。
如今,柯少凌已成强大的对手,莫静然也并非他所认识的静然妹妹,虽然他还不明白静然何以恨自己,但是,看她的眼神,只让他觉得很可能没有机会再化解了。
林子里响起了一串轻微的咳嗽,楚弈眼眸一亮,知道银冀也平安无事了。
“柯少凌,今日你我真要斗个你死我活么?”楚弈紧了紧牙根,沉声问。
柯少凌也站得笔直,昂长的身躯畜满了冷然,他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听来坚定不已:“我是大唐的将军,奉圣旨前来收并四诏,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楚弈缓缓垂下握剑的手,身为男人,从他知道柯少凌的身份就一直理解他。可是,理解并不等于化解,看来,他们之间真是无法和平解决恩怨了。
可是,为了泪西——他一点也不愿意跟柯少凌动手,尽管他有很多足以毫不留情的理由。
柯少凌冷冷的声音又响起:“何况,当日邪君还送了我致命的一剑,此等深仇,让我如何忘记?”
说罢,他深幽的眸子瞥过站在自己身旁的莫无宗。
莫无宗垂下嘴角:“四诏王果然有点本事,竟然懂得死而后生。不过,纵使你们没被炸死,也难逃我们的天罗地网。少主,我们杀!”
柯少凌却飞快地抬腕阻止道:“慢!莫师傅可知道谷主现在身在何处?”
莫无宗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脱口答道:“谷主部署完成已做安全转移,想必现在正是各诏王宫被我军进攻的时刻,再等不久谷主就可以收到捷报了!”
楚弈等人脸色陡沉,互相交换一个眼色,努力保持镇定。
不可否认,五峰谷主此次布置的确阴险周密,如若属实,四诏之地恐怕真会全部丢失,国已堪忧,他们心中同时还挂念着在宫中守侯的女人们。
没有四诏,丧失自己的领地,何处才是她们的家园?
阁昱将全身内劲提升到剑尖之上,他跟大家一样心急如焚,冷薄的双唇成了一条直线:“就算真要攻我王朝,也得问问我手中之剑!”
莫无宗也在同一时间起身,出剑抵挡。
“恶君,你就等着去跟你儿子早点团圆吧!”
闻言,剑锋陡然闪现世界上最无情最冰冷的寒光,阁昱红了双眼,狠狠地杀了过去。
楚弈与柯少凌定定了注视着对方,两人下颌都抿得死紧。
突然,同时举剑,同时出招。
……
更狠的剑,含恨的招。
树稍,地上,他们翻身追击,腾空交战。数十条打斗的身影相缠,个个杀红了眼,锋刃一落,快、准、狠!
一根根树杆被激斗的人拦腰划断,一声声悲绝的惨叫响彻树林。
天地变色,林子里血气弥漫,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溅到了新芽的嫩叶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数次起落回身,楚弈与柯少凌逐渐打离了原来的地方,打到了林子的边缘。
林子边有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哗哗地流着。
他们再度停了下来,抓着剑紧紧盯迫着对方的眼。而他们身上,都有了战痕,红色的血正从他们的手臂、肩头渗出。
“柯少凌,我并不想杀你!”楚弈一对修眉拧得死紧。
柯少凌抿紧唇,没有出声。
空气瞬间凝结,耳边只有溪水流过的声音。
“虽然我们的立场让彼此的恩怨无法化解,但是为了泪西,我不会再杀你!”楚弈见他不语,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
柯少凌震动了一下,黑眸一片灰暗。
良久,在楚弈以为他又要出招的时候,他突然收回了剑,声音里多了丝不易觉察的情感:“你真以为自己能杀得了我么?”
楚弈也收回剑,顿时轻松了不少,他扬唇笑了笑:“这的确是个未知答案的问题,而我……根本不想去追寻结果。”
“恩。”柯少凌只沉沉地应了一声。
“看到柯兄重新出现,楚某莫名松了口气。但是,楚某这次要表明清楚——就算柯兄平安健在,泪西我也绝对不会让给你!”深邃狭长的眼眸,在提到泪西时氲上温柔与坚定。
柯少凌浓黑的眉头瞬间打上了死结,抓紧剑的手指用力地有些白。
“泪西的事该由她自己的心决定!我不接受你的威胁,我只尊重泪西的选择!”
楚弈手指动了动,眼角紧抽了一下,突升一种恐惧。
自小到大,在任何事情上,他楚弈都充满自信,从未恐惧过,惟独一个叫泪西的女人让他彷徨不安。
长久以来,泪西心中的依靠是柯少凌,她眼中最好最值得信赖的人也是柯少凌。柯少凌死了,她痛不欲生,柯少凌活了,她还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即使每夜抱她入怀,看她在自己臂弯中安睡,他都未曾心安过。此刻见到柯少凌坚定不愿退让的眼神,他充分感觉到了迫力。
“好,我也尊重她!”楚弈咬牙道,他当然会尊重她,但是他无法放开她!
“你走吧!”柯少凌将目光转移,注视着哗哗流动的小溪。
溪水在阳光照耀下,清澈耀眼,波光粼粼,那无数晶亮却照不进他的眼。
楚弈上前一步,面色极为沉重:“告诉我实话,五峰谷主真有部署军队攻打四诏王宫吗?”
柯少凌没有撇头,目光依然在晶芒跳跃的溪水上。
“是。大唐的军队早已在数日前秘密进入五峰谷,五峰谷这些年来制造了大量兵器正为此用,不过……”
他话没说完,只听楚弈激动地低吼一声:“该死!只想侵占掠夺他人领地的家伙真是该死!”
修长的身影急地冲出林子。柯少凌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僵硬了好一会,突然眉头一皱晃了晃身子。
大口的鲜血自他的口中涌了出来。
原来,当日那一剑刺入心脏侧边,几乎丧命,五峰谷主与莫无宗竭尽全力救回他。
五峰谷主早年被楚政怀废去武功,一直怀恨在心却无法报仇。多年来,他主要负责幕后布局,管理山谷禁地,但黑衣杀手组织外出探密依靠的是柯中原。
柯中原死后,英勇善战、手握大唐援军兵权的柯少凌便成了最好的替代人选。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将柯少凌救活。
无奈,柯少凌受伤太重,修复数月仍无法恢复全部内力,且只要一动真气,激烈打斗,他的心脏就会不负重荷……
柯少凌缓缓走过几步,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口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不断地滴落下巴,衣襟。
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激战中心脏再次受到了重创,这次……恐怕真的熬不了多久了。
慢慢睁开眼睛,注视着楚弈焦灼离去的方向,他抹去嘴角血滴,面容竟有些轻松。
楚弈——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爱护泪西,也相信你定是北诏英明的好君主!
……
楚弈不顾自己伤口,一路狂奔回崖下的林子。
人已散去,葱翠的树林间只有倒下去的尸骸,而阁王他们的身影却已不见。顾不上多喘息一口气,他又急急奔向林子另一头,努力寻找他们的身影。
露珠与衣襟垂落的血滴融在一起,落在草尖上。
林中鸟儿惊起。
陡然,一个苗条的身影挡住了楚弈的去路,他定睛一看,却是莫静然。
她眼神幽怨,暗藏杀气。
“静然……”
“今日我要为我爹和全家报仇!”
楚弈直盯着她的眼睛:“我一直感觉奇怪,你爹究竟是谁?”
“莫无平!”她咬牙吐出三个字。
楚弈皱眉,从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突然眸光一闪:“你是莫头领的女儿?”
“你倒还记得!”见他承认,莫静然的眼中涌起悲愤,也有着更多难以掩饰的痛楚。
“静然,你听我说……”
莫静然举起剑对准他,生怕他再多说一句话,厉声道:“不必多说,我只问你!当日下诏抄我全家,是不是你亲自下的旨?”
楚弈无奈的目光落在那张美丽的娇颜上。
莫无平这个名字虽已过去很久,不过他的确记得。此人并非北诏军队的大头领,而是驻派在茶溪镇的一位衙门侍卫头领。职位虽不高,却关系重大,需要日夜巡守茶溪镇,维护交界之地的安全。
但有一天,早朝之时有官员提出了一件令人惊骇的事情。茶溪镇衙门侍卫头领最近行踪诡异,怀疑被人收买,或可能是某诏派来的密探,常暗中打探情报传递出去。
于是,楚弈命人暗中观察莫无平,一段时间后果然找出了此人就是奸细的证据。一怒之下,他亲拟诏旨,将莫门抄家,莫无平则收押入狱进行审讯,让其交代幕后主使。
莫无平嘴硬得很,无论官差如何逼问,严刑拷打都无济于事,他只字不肯交代。
楚弈最先怀疑蒙舍与刖夙国,可惜毫无半点证据。后来莫无平在狱中怎样,遥在落京王宫中的他就不清楚了。
“说!是不是你下命抄我家门,害死了我爹?”
“他死了?”吃惊而沉重地点了点头,是他下的旨意。他注视着那双眼睛,他觉得自己此时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残忍的利刃向她刺去。
“死了!在茶溪镇遇见你的前两天,死了!”
“他……没想到他竟然是大唐的奸细。”楚弈这才完全明白,可是面对曾经救过自己的莫静然,他该怎么做?
“奸细?”莫静然似乎有点不能接受这个词,她曾经有幸福的一家,小时候爹忙完公务回家总会陪她玩会。就是眼前这个昏君,道听他人诬陷,不明查事实真相变让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一夜破灭……
“静然妹妹……”
“别叫我!既然你已经承认了,就血债血偿吧!”说完,那把闪着冷光的剑直刺了过来。
他清楚地看到那双痛苦的眼睛,昂长的身躯一时僵硬,站立得异常挺。
剑气凌厉直逼过来,他才微微一动,那剑的一头眨眼间深深地刺进他的肩头。
他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染红的剑身,然后紧盯着她煞白如雪的面容。
“你……”她蓦然有点慌了,忘记了动作,“你为什么不躲开?”
楚弈手指动了动,苦笑轻扬在唇边:“我也想躲……”却因为内心的迟疑而躲避不及。
说完,他牙一咬单手将剑拔了出来,血立刻溅出一道弧度。
“你……”莫静然一手将剑挥在地上,震惊于他的反应。
为什么?他刚刚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还让她刺中?
为什么自己明明一颗誓死为爹爹报仇的心,却见到利剑没入他身体的时候,瞬间颤抖不已?
楚弈捂了捂自己的伤,疼痛飞快地传达到四肢百骸。好象每一次见她,他都满身是伤……
再次苦笑了一下,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你爹是大唐派来潜藏在北诏的奸细,我只命他入狱,至于他的死……原因可能很多种!”
莫静然静睁着眼睛,一对眼珠子落到他俊容上的某一点,心疯狂抽痛,却又不得不思考他的话。想到自己在五峰谷的所见所闻,联想到伯父对自己所说的种种,那么爹的死因,可能真有很多可能。
“静然妹妹,你其实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只是世事无奈。无论你有多恨我,我现在是北诏君主,不能死!”说完,他拍拍她的肩头,“现在告诉我,阁王他们现在在哪?”
莫静然久久注视着他,嘴唇颤抖得厉害。
多年来誓死报仇的心愿,在见到这个男人后,再三动摇,要此刻竟然似要崩塌瓦解,她好害怕,心都要缩得无法跳动了。
“阁王他们在哪?”楚弈的眼中多了焦灼。
“师傅将他们引到谷主那了……”
“该死的!”楚弈咒骂一声,抓起她的胳膊,“马上带我去找他们!”
“可是你的伤……”
“你必须相信我!四诏归入大唐,对百姓对你又有何好处?至于你对我的恩怨……等一切平息了再解决,好么?”
有一把火,在他胸中剧烈的燃烧。
王宫真被人攻陷了么?泪西现在在蒙舍,蒙舍是否也已经被围攻了?他必须争分夺秒赶去。
莫静然被他一抓,顿时清醒了不少,苍白的脸色已成半透明,没有一丝血色。
“谷主早已布局好一切,就算现在你插翅赶回北诏,也已经……来不及了。”
“快点!”楚弈最后一丝耐心消失怠尽。
听他急怒催促的语气,莫静然无法不去相信,他真的是个有魄力的好君主。可是,谷主千方百计布下的攻占计划已经开动,他们真能挽回吗?
或许四诏的王宫此时已经插上了大唐的战旗,或许四诏的百姓已经被唐君驱逐,一切还可能来得及挽回吗?
不大可能了吧!
莫静然感觉不到一丝胜利方的喜悦,在瞧见楚弈疾奔中飘溅的鲜血,心一次又一次地抽痛着。
阳光,照进了树林。
春暖花开,一年中最美丽最祥和的季节,林子中的杜鹃花染上了斑斑血迹,妖冶无比。残酷的气息在空气中逐渐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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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计中有计
明媚的阳光照映在他俊逸非凡的面容上,他的表情是全然的紧绷。
担心王宫被毁,担心四诏沦陷,担心泪西的安危……楚弈半步都不停留,本是莫静然引路,倒变成了她在后面疾追。
“楚大哥……”莫静然忍不住脱口而出,朝前面飞奔的身影喊道。
楚弈稍微顿了一下脚步,眼角跳了一下,闪过一抹亮光。因为她这声“楚大哥”,他顿时觉得心境开阔了几分。
沿着山路,跨过淙淙的小溪,二人一路直往山下去。
蒙舍的王宫就在眼底,金碧辉煌的宫殿,黄褐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亮。依然是那样巍峨,壮美,只是不知道它是否正在经历着残酷的掠杀?
楚弈眼一沉:“谷主在宫中?”如果是这样,泪西也在宫中,那她是否已陷入危险之中?
淡定的五官,纤柔的身影,她是否正因为担心自己而焦灼不安?是否正充满着惊惧?是否因为黑衣人的入侵而性命堪忧?
捂了捂手臂上的伤口,那里正隐隐作痛,可是再痛也比不上心头的焦急。
“谷主不在宫中。他跟师傅约了在后山等消息。”莫静然答道。
“后山?”
“恩。谷主为人谨慎计划周密,一旦蒙舍王宫被攻陷,立刻会有人传报,然后他再进入宫殿之中。”
“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了。”
拐过几处弯,再进入一片葱郁的林子。金光透到绿叶上,前面逐渐开阔,树木不再茂密,一大块平地出现在眼前。
莫静然一见,皱起眉头冲了过去,疑惑地打量四周:“怎么一个人都不见?谷主说好了在此处等候的……”
楚弈停下脚步,按住伤口喘息了一下,凝眉问:“确定是这里?没找错地方吗?”
莫静然道:“不会错的,我还记得那棵最高的大树就长在那块的岩石旁边……师傅?谷主?”
她微张着小嘴停住了声音,只见岩石后面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水眸立即睁得不能再大。
楚弈转过身,漆黑的眼眸也飞快地注满惊异与欣喜。
*
岩石很高大,足以让几个人隐身其中,而银翟正一手抓着剑,剑锋却抵在莫无宗的脖子上。银翟的身后挺立着一抹白影,修长俊逸,即使在这样的境况下让人瞧见,仍感觉有着一股无法比拟的清雅脱尘。
他是……
他面如冠玉,面容平静无波,看起来雍容淡然,浑身上下不见半丝杀气。但他身后的黑袍男人却扭曲着脸,痛苦与愤恨交错,复杂无比。
“师傅,谷主?”莫静然呼喊着奔了过去。
“不要过来。”银翟的声音煞是好听,如清泉流水温润心田。但此刻,谁也没心情去理会这优美的声音,而被他声音里的寒冷杀气所震住。
他朝楚弈点点头,幽暗的眼神在空中交会。
莫静然止住了脚步,站在丈余之外定定地注视着银翟等人。师傅和五峰谷主怎么回事?其他的兄弟呢?
楚弈从见到他们就未一言,他深幽敏锐的目光只落在银翟后面的白衣男子身上。
白衣男子的身份,他当然知道,不但知道还很清楚——慕千寻,大唐皇帝亲自封赐的王爷,学富五斗身手一流,来到四诏多年,曾是蒙舍国阁王奉为上宾的“先生”。
他们有过数面之缘,而今对慕千寻多了一层新的认识便是因为颜儿。颜儿千娇百媚还主动追求他,他却可以做到不屑一顾,作为最疼爱颜儿的亲哥哥,楚弈不知道该敬佩他,还是该怨怒于他?
眼下,所有的问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千寻为何突然又出现了?听泪西透露,他不是回去大唐出家了么?
五峰谷主与莫无宗很显然是被挟制住了,而这个能这样挟制住他们的人,应该不是银翟,而是慕千寻。
这其间,有何蹊跷?
林间,一群飞鸟路过,洒下一阵清脆的啼鸣。
慕千寻优雅地拂拂衣袖,拱手道:“邪君来得正好。”
“慕先生。”楚弈站直身子,抿抿唇角,“这都是慕先生的功劳?”
“楚兄你来得正好,幸好有慕先生帮忙。这两老家伙如今落在我们手中,楚兄想如何处置他们都可以。”银翟将莫无宗推到林子中央的空地上,五峰谷主没有武功不足为惧,尤其是在慕千寻面前,他看起来全然不见往日的威风。黑色的外袍将他丑陋的身躯完全遮掩,却像一棵即将枯萎的老树,生气不足。
慕千寻微微收了收下颌,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楚弈心生纳闷,慕千寻与五峰谷主同是大唐之人,都奉命收并四诏,为何突然反目?莫非慕千寻此次回去,那皇帝对四诏改变了主意?
无论是什么原因,照现在这情形看来,四诏之危应该是得以解决了。
如寒刃一样锋利的目光陡然射向五峰谷主,想到自己曾经所受的耻辱,他就怒火焚烧。
“嗖!”地一声,剑在半空中闪着白光,直刺过去。
五峰谷主黑色的眼瞳立即扩大了一下,惊慌地急急后退。可是,他退得再快,也比不过楚弈划出去的剑快。
白光闪过,快如疾电。
那张冰冷而丑陋的面具,刹那间变成了数十块碎片,纷纷自脸上掉落下来。
一张布满疤痕其丑无比的面容出现在大家眼底。莫静然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转开视线,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五峰谷主低叫了一声,愤恨地抬眼。从来没见过那样嗜血一般的眸子,似被人活生生撕开的凄惨绝恶,他死死盯着楚弈完美的俊容,几欲将楚弈吞入腹中。
剑,抖了抖,楚弈的手指握得不能再紧,手背紧绷地可以看清楚青筋里血液的流淌。
他应该一剑直接杀了这个可恶的老头子才对!
“姓楚的,你爹当年毁我一身,此仇我定要你偿还!”五峰谷主的声音似深谷里的饿狼吼叫。
说罢,掀起黑色的大袍扑了过来。
一旁的慕千寻更是眼疾手快,一掌劈在他后颈,拦住了他的疯狂。
想到自五峰谷出来回宫之后调查的真相,楚弈的黑眸杀气再聚:“当年你潜入北诏做密探,却喜欢上后宫的妃子,被我父王察觉后欲谋害于他,结果却害死了那个女人。你对我父王和北诏所做的一切,只毁你面容和武功,已是仁慈至极!”
“仁慈?仁慈!”五峰谷主怒吼,却被慕千寻紧紧扣住。
剑,再次举起,正要落下之时,一旁的莫无宗猛然睁大了眼,朝楚弈吼道:“住手!不要杀他……”
“不杀他?他的所为足够他死一百次!”楚弈冷酷道。
银翟手一紧,对莫无宗低喝:“败战之下的俘虏,何以多言!”
“师傅……”
莫无宗垂眼看到自己脖子下的寒光,抿了一下唇,瞥见五峰谷主一张如鬼魅般扭曲的丑陋面容,不再做声。
楚弈抓剑的动作持续了片刻,终于缓缓放下。
这个可恶的老家伙,或许应该与其他诏王共同处置。目光重新调向慕千寻,沉声道:“关于慕先生的做法,在下不懂!”
慕千寻轻勾了一下唇,白衣飘扬。
“邪君很快就会全部懂的。四诏之危已经解决,邪君大可不必担心了。”他说话不紧不慢,字字清晰,清澈的眸子与楚弈对视。
楚弈点头回应:“当我看到你和银翟兄一起出现,就已经猜到了。”
“呵呵,邪君果然是聪明人。”慕千寻眉峰一挑,转身看过面色阴沉的五峰谷主,“不过……霍丘不能交给邪君,得送回大唐交给圣上处置。”
原来五峰谷主的名字叫霍丘,他正以一双死灰般的眼珠子直直瞪视着慕千寻,咬牙转移了愤恨:“慕千寻,你擅自违反军令,阻碍圣上即将告成的大计,你以为回到大唐圣上会放过你吗?”
慕千寻眼神冷了下来:“何必再拿圣上挂在嘴上。你跟莫无宗两人早就不配提及圣上,若非我及时现你们的阴谋,恐怕四诏之地已经沦在你们手中了。”
霍丘惊骇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慕千寻冷冷道:“在我第一次随柯中原进入五峰谷中,便察觉到了你们的私心。”
“原来你……果然是圣上宠信的慕千寻啊,嗅觉真够敏锐的。”莫无宗撇过头,“但是,你别以为这样就困住了我们,前去进攻四诏王宫的军队是不会就此停止的。”
楚弈、银翟沉默地听着他们对话。
莫静然则是一副不甚明了,然后越不可置信的表情。
慕王爷的话是说师傅和谷主是大唐的叛徒,其实占领四诏之后想自己封地为王吗?
慕千寻不再冷声,反而扬起微笑:“莫师傅还在自我安慰吗?你觉得这援军有谁可以调得动?”
莫无宗与霍丘陡然睁大眼睛,同时吐出一个字:“柯少凌!”
慕千寻笑了,阳光洒在他如玉的面容上,他的气度格外从容优雅。
是,当然是带领大军而来的柯少凌,他是将军拿有皇帝亲自颁于的军令,只有他才能调动军队如何作战。
楚弈也震住了,是柯少凌解除了这场侵占行动,还是他根本没有让军队参与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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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生死存亡
说曹操,曹操到。
柯少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是我!原本守侯在谷外的军队,我已经将他们调遣撤回了!在大家以为他们进入四诏都城的时候,其实他们正在退出这片诏地。”
霍丘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了,半个时辰前他还壮志凌云地等待战捷的消息,哪知情况竟然如此陡变。他与莫无宗来到林地时,却不知道这里正埋伏着要抓获自己的侍卫。
原来,设下埋伏的人,正是慕千寻与柯少凌。
阁昱、殇烈等人在遇到慕千寻后,明了了情况顺利回到了王宫,其他黑衣人弟子也被围剿,只剩下银翟与慕千寻在此守株待兔,准备一举擒获剩余的黑衣死士。
霍丘狠咬着牙:“柯少凌,你竟然背叛了我们!”
柯少凌来到慕千寻身边,与他并肩站立一起。
是的,霍丘的密探势力渗入在各诏之内,本是准备接应大军入侵,而各诏王又不在宫内,小洛尔还在他们手中,若要悄然改变这些,每一步都得异常谨慎小心。
为了不让霍丘早生疑惑,狗急跳墙,他一直刻意留在霍丘身边,一起面对阁昱等人。这会柯少凌见慕千寻现身,便知外面一切情况都已在控制之内,不觉放下心来。
此刻,他的气息已很虚弱,但语气低沉有力:“不是我背叛你们,而是你们背叛了圣上!前日我的确诚心与你们商量一并四诏的计划,但布局中我已隐隐察觉到你们的用心。昨日我出谷调遣援军,正巧碰到了慕先生……”
他耐心地将自己与慕千寻相遇讨论的结果说出来,并告诉他们临时改变计划的经过,霍丘与莫无宗听完,死拧着眉头,整张脸都异常扭曲,看起来真是骇人。
柯少凌说到最后,不忍心地瞥了呆立的莫静然一眼,沉重叹息:“莫姑娘,其实你爹的死也是他们所为。”
“什么?”猛然抬眼出声,那双美丽的眼眸忘记了眨动。
“你胡说些什么!静然,别听他胡说!”莫无宗辩驳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是怕你爹被迫招供,供出五峰谷的秘密才下的杀手。因为大计在即,他们不容许多年的计划有任何闪失!”柯少凌当日也在茶溪镇,对此事略有所知。
“不……怎么可能?伯父?”莫静然脸色煞白,血色尽失,死死地盯着莫无宗,期求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然而,事实很残忍,莫无宗却不再反驳,只是沉着脸撇开了眼。
身子大大地摇晃了一下,美丽的眼睛全部被痛苦而折满。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她闭了闭眼睛,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原来……师傅一直在欺骗自己,他平时教导严厉,让她处处为大唐出力,原来那义正严词的表象之下是一颗贪婪而自私的心。
原来,他不但自私,还如此残忍,不顾兄弟情分谋害了自己的爹爹。
“你怎么能害死我爹再每天面对我,让我去替他报仇!”莫静然突然凄厉地吼了出来,一个回身,长在半空中甩过一个弧度,便冲了上去。
“静然……”莫无宗的声音全哽在喉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痛苦地喊着,泪水弥漫了眼眶。
楚弈见她动作激狂,也几个箭步飞身上前,想及时拉住她。
莫静然撕吼着,像要把内心的痛苦泄出来,在楚弈的手指要抓上她衣袖的瞬间大力挥了出去,楚弈手指落空。
“我爹是你亲兄弟啊……你怎么能够害了他?还骗我找楚大哥去报仇……”她站定在莫无宗面前,以凄厉的语言控诉着他的残酷。
楚弈漆黑的眸子也暗沉无比,他快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静然,冷静点!”
“要我如何冷静?从前,我天天在仇恨中生活,后来他让我去杀你,让我又天天在矛盾中痛苦挣扎……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莫静然有点狂乱,想起自己曾经为爹的死立下誓言报仇,又对楚弈的爱恨交织,痛彻心扉,这样的生活都是她最信赖的伯父一手造成。
让她如何冷静?
主角一下子换成了莫静然,慕千寻、柯少凌和银翟都沉静地注视着她。
“静然……是伯父对不起你。”莫无宗的眼中涌现出愧疚。
莫静然死咬着唇,咬着唇角几乎要滴血。
此等情形下,突然出现这样一段残酷的插曲,楚弈也不知道能多说什么,只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
空气凝结着,被她的愤怒哀伤所感染。
这时,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在眼角闪过,莫静然幽黑清亮的瞳孔猛然一缩,在她意识到要生什么时,那剑已朝她身后的人刺去。
“楚大哥!”她回身一抱,扑倒在楚弈的怀中。
而剑的那头,正是一直站在柯少凌身侧、因为没有武功被人忽略的五峰谷主霍丘。
他的手,如枯枝一样黑瘦可怕,紧握的剑在下一瞬间被慕千寻一掌打开。
可是,那剑是自柯少凌的腰间抽出,此时正插在一个纤柔的背上。那一剑似乎从背后直接贯穿胸膛,可见霍丘是将全部的愤恨都泄在这一剑之上。
血红飞溅,汩汩地流出,迅染红了她的衣裳。
“静然!”楚弈紧抱着她,大声喊道。
林间,几只鸟被惊起,扑翅全部飞走。
“静然……”莫无宗没料到眨眼间竟生如此变故,也惊喊道。
“楚大哥……”莫静然气息不足,深深地注视着面前一副急切担忧的面容,缓缓吐着气努力喊着喊着他的名字,“楚大哥……”
她轻轻地喊着,每一声都饱含着无法形容的深情。
那语气,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绳丝,听得人心都揪起了起来。
风,无声地拂过她柔软的稍,呼吸变得脆弱透明。
她的眼神那样专注,眼瞳依然晶亮倒映着他俊美的五官,然后渐渐地,渐渐地蒙上灰暗。
“你别说话了,忍着点……”看着她痛楚坚忍的神情,眼眸里的深情让楚弈胸腔热气腾升。他一激动,身上的伤口立刻鲜血直流。
殷红,染上了他的手背。
她胸前的剑也透出殷红,一滴一滴地垂下。
“你不会有事的……”楚弈一咬牙,抱起她温热而失去气力的身子,飞快地朝林子的小路走去。
“楚大哥……我不行了……”血不断地涌出,她觉得自己连摇头的气力都没有了,可是她还有好多话要说。
好有好多话……想跟这个抱着自己一脸真切关心的男子说。
他修长英挺的眉毛蹙起,眼睛深幽暗沉,他的担心是真的吧?
她模糊地想着,染血的手指费力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那里也是濡湿一片,都是自己一剑刺伤了他……
幸好……那一剑没有杀死他……
否则,她就算下到黄泉也会后悔的……
*
柯少凌靠在一棵树旁,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半睁着黑眸,注视着楚弈摇晃却步子匆忙的身影。
这一场战争,受伤的人不少。
如果真要出兵围攻四诏,这片土地恐怕也早已被鲜血染红。无论如何,他总算在最后的时刻现真相,做对了,不是么?
柯少凌手扶着胸口,微微地勾起唇角,一抹会心的笑容展现在苍白的脸上。
莫静然可能不行了,而自己……更是不行了!
五峰谷主被慕千寻击晕过去,此时的莫无宗在银翟的剑下也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或许,他们这些大唐之人不该侵占他人和平的领地,做了坏事,老天爷就惩罚他们吧?
……
再说泪西与咏唱、瓦儿本欲到山崖下寻找他们,却不料正好遇见阁昱他们脱险回宫的身影。
“冀哥哥。”瓦儿双眼一亮,第一个跑过去扑进银冀的怀中。
银冀因强大的冲力差点站立不稳,一手及时揽住她的腰身,才咳嗽了几声。
“冀哥哥没事真是太好了!啊……你受伤了?”瞧见银冀长袍上的血迹,瓦儿紧张地张大了眼。
“咳咳……没有。”银冀注视着她娇俏的容颜,长指不自觉地抬起,抚过她垂在颊边的丝。
“哎呀,银翟那家伙呢?怎么他没回来吗?不会是……”突生一种恐惧,瓦儿的脸蛋顿时吓住了,焦急地盯着银冀,“银翟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你很担心他?”银冀皱起眉头,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问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但是他就是没忍住。
瓦儿明亮的眸子睁了睁,又眯了眯,突然捶一下他的胸口:“他是你弟弟,他答应我会保护你……难道他死……了吗?”
她就是爱哭,才说到死字,大颗大颗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滚落下来。看着他面前的男人心口纠。
“哭什么,银翟没事!”
泪西看看他们,又见咏唱看到阁昱时一副激动的模样,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口。
三王都出现了,只独独少了一人……
陡然间,心口似被什么紧紧掐住了一般难以呼吸。他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她不断地祈祷,柔弱的身影看起来异常脆弱,又那么坚强。
笔直挺立同样旁观着这一幕幕画面的还有殇烈,泪西拖着步子走上前去,声音已有点飘忽:“殇王,楚弈他怎么没回来?”
“楚兄跟柯少凌打斗……”殇烈皱眉地答了半句,他现在心中只挂念着身怀六甲的蓝倪,只想早点回宫。
一见泪西惊恐的表情,他的口吻不觉温和下来:“你别担心,楚兄不会有事的。你跟我们先回宫去。”
“不……”
“泪西,你忘记了我们之前说的吗?你和瓦儿先回去。”咏唱美丽的容颜坚定与哀伤交错,她拖住阁昱的手走了过来,“我跟你去找洛尔。”
阁昱摇头:“你也随他们先回宫,慕先生已经派人救出洛尔了,我去接他就好。”
“不,洛尔也是我的宝贝,我们一起去。”
阁昱拗不过她,皱着眉头答应了。
风,吹在泪西单薄的身子上,这样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时间里,她觉得好冷。
思绪逐渐混乱,被两个不断交错的名字纠缠。
她摇摇头,想晃去曾经见到那两个男人雪地里相斗的画面。薄薄的嘴唇苍白如雪。正与银冀说话的瓦儿莫名心口抽紧,仿佛感受到了泪西的痛苦和恐惧,忙上前挽着她的手:“走,我们回宫!冀哥哥也说没事,就一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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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一片痴心
微风吹拂的长廊之中,红色灯笼高高悬挂,阳光照射在灯笼上,映出红色的光晕,正好照在泪西苍白的小脸上。
想到殇烈说的话,薄薄的唇不见半丝血色。
原来少凌哥哥真的没有死,他还在跟楚弈打斗……手指轻颤着自袖口掏出那个已褪色的荷包,沉甸甸的冰块压上了心间。
她好想再去问问情况,可是今日的宫殿太嘈杂,来回急报的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而蒙舍王宫的正主儿不在,只能由冷君主持大局。
脚步很沉重,一步拖着一步,她站在百花盛开的园子中央,茫然着不知道该去找谁问问情况。
突然,以同慌张的身影跨进园子,一边抹着额头的薄汗一边惊嚷:“姐姐原来在这,我找你好半天了……”
“以同……”
以同冲到泪西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姐姐快跟我去……快点!”
“去哪?”
“听说大王已经回来了……”她不顾泪西的震惊,拖着她的手快步朝诏华宫外走去。
*
两扇半开的大门,门上雕刻着格子印花,阳光透过格子洒落在地上。地面的青色石砖却显得异常清冷。
一个浑身染血、气息虚弱的男人半坐在地上,他的怀中抱着一名黑衣女子。女子的长柔亮却散乱,稍粘上了不少血迹,贴在雪白的脸颊上。
她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仿佛是凭着此生最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乌黑却黯淡的眼睛注视着抱着她的男人,血迹斑斑的小手几次想抬上去,最终没能成功,只是手指轻轻动了几下而已。
“静然……”楚弈的声音沙哑无比。
莫静然直直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缓缓地扬起嘴角:“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恩,静然……。”楚弈抓起她的手,不由想起了她的单纯与善良。
嘴角的弧度再上扬了半丝,她灰暗的眸子亮了亮:“我也……很喜欢你……但我知道你喜欢的……只有泪西姑娘……”她说得很费力,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声,她努力睁着眼睛,好象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楚弈颤抖地拂过她嘴角的血丝,微笑着:“能被你喜欢我真开心……”
莫静然眨了眨眼睛,似乎因这句话瞬间多了股力量,声音大了一点:“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忍不住……喜欢你了。可是师傅告诉我……你就是害死我爹的邪君……我好痛苦……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楚弈握着她的手指,静静地点点头,黑瞳晶莹闪耀,他没有打断她。
“你对泪西姑娘的感情……我都看得出来,也很嫉妒……尤其你为了救她……不惜让自己被谷主废去武功……百般折磨……”
“别说了,都过去了……你一定要坚强地撑住,太医马上就到了。”楚弈皱眉注视着她的眼睛,担心她一口气提不上来。
莫静然紧了紧手指,浅笑依旧,像一朵苍白无力的小花,看得人直心疼。
“不……让我说完……知道你失去了武功被谷主折磨……那样尊贵的你竟然成为擦地的奴隶……我真的好心痛……”她喘息着,声音又逐渐微弱下去,眼眸却奇异地闪亮,“我知道你很爱泪西姑娘……但是也就是那时候……那样坚定保护泪西姑娘的你……让我完全无法自拔爱上了……”
悲哀与歉疚在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现,静然的深情他何尝不知?
只是当他现泪西已经开始存在于自己心间的时候,他便已经无法回报任何其他女人的爱了。
这辈子,他注定要辜负静然的情义。
“静然,你真的是位很好很好的姑娘……”他的嘴唇也血色渐失,只觉得喉头一阵紧缩,话语哽咽。
“不……我一点也不好……还差点杀了你……”她的眼皮慢慢下垂,视线仿佛落在他肩头的伤口上。
敞开的门外,站立着两抹纤细身影,他们的对话,她们听得一清二楚。以同吃惊地睁大眼,泪西已经紧咬着自己的手背,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莫静然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团团火焰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心口纠结。往事历历在目,许多不曾现和面对的真相在这样的时刻,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展现于面前。
楚弈因为救自己曾经失去过武功?
怪不得来救自己出密室的人是少凌哥哥,而他失踪了好几天。
原来,少凌哥哥是五峰谷少主,而楚弈才是那个身陷险境最最危险的人……
原来,他并不是去为谷主帮忙办事,而是被谷主百般折磨,贬为奴隶。自小优雅出尘,尊贵无匹的邪君竟然被人贬为奴隶任由欺辱……
天!她真的不敢相信,从来不愿意跟任何人低头的他竟然会为了自己牺牲至此……
犹记得事后自己还拼命求他去救少凌哥哥,看他不愿意前去,还怨恨他是冷血自私的男人。
原来静然并没有骗自己,原来他真的失去了武功……
可是,他怎么那么傻,明明知道前面是危险的,还要去救少凌哥哥?真的为了自己吗?
真的如莫静然所说,他真的自己爱自己吗?
泪西紧咬着自己的手背,直到手背咬出两排齿印,疼痛直达心间,她才泪眼汪汪地看向身边的以同。
似乎看懂了她的迷惑,以同朝她肯定地点点头。
刹时,如万马奔腾,她的心轰隆隆地被狠狠震动。阳光落在她挺直而僵硬的脊背上,带着丝丝暖意,传递着最温柔的爱。
她一眨眼睛,晶莹如露的水滴滚落下来。薄薄地唇角轻颤着,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淹没。
洁白美丽的浪花,闪着上天赐予的金光,一道道,一次次扑打着岸上的礁石。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块一直屹立在海边的礁石,楚弈就是那卷起的美丽的浪花。灰暗的礁石经常受到浪花的拍打与冲击,她总是把那当成欺负与不屑,只有这一次,她才真正地、完全地感受到了浪花温柔无悔的洗刷……
她相信了,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数月来,每日在耳边说的温柔的低语都是真的,他体贴爱护的举动也是真心的。
原来,早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楚弈,你这个傻瓜。
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止不住地从泪西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
“静然!静然……”屋内突然传来男人沙哑痛楚的低吼,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了无生气的苍白容颜。
奇异地,那双曾经美丽明亮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死在……你怀里……真好……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喜欢……你……”她的意识涣散,哆嗦着嘴唇,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每一个字几近耳语。
他听懂了,看懂了。
深邃的黑瞳一片朦胧,视线也开始模糊。
“静然……”干涩的双唇颤抖,他的声音里包含着浓烈的疼痛、不舍与愧疚。
她突然睁开了眼眸,瞳孔飞快地放大了一下,一大口鲜血从嘴角涌出。
小手,抓着他的衣襟。
缓缓,轻轻,无力地落下……
“静然……”屋里传来最后一声哽咽般的低吼,他摇晃着她的身躯,然后慢慢将她揽近,“如果有来生……你一定不要就这样死去……”
泪西和以同注视着这一幕,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纷而落。
“楚王,太医来了,太医来了!”一侍卫领着两位年迈的太医急急赶到,他们看了眼怔仲伤心在门口的泪西和以同,直接踏进屋内。
楚弈抬起眼,轻声道:“晚了,她……已经死了。”
太医连忙上前,将他怀中的女人扶了出来。
看两位太医同时叹息着摇了摇着,他垂下眸子,悲伤地注视着地面。突然感觉有道异样的眼光投来,他慢慢撇过头,看向门口。
门外,明亮的阳光照在一个女子的身上,纤细的身影落在屋内的地上。她静静地站着,眼睛濡湿一片却红得亮,在哀伤的空气中与他对视。
她来了多久?他不知道。
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他不知道。
“泪西……”
只见她小心地撂起裙摆,轻轻地跨进门内。他们的视线始终交缠,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看着她一步步微晃着身子走近。
不知道是否自己因静然的刺激而产生了幻觉?
他恍然觉得泪西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那平淡的面容也透露出与往常不同的激动,还有着更深更浓的让他不敢相信的微妙情愫……
似乎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似的,泪西的目光静静地在他脸上流连。直到视线一触及那正在滴血的伤口,她的眉头才陡然紧蹙了起来,步子也加快站到他一步之外。
“太医,马上给楚王疗伤!”薄薄的双唇一动,吐出的是急切的命令。
“好!”两名老太医早就做好准备,不由分说将楚弈拉到椅子上。
直到被太医细心地处理完伤口,这个刚经历过生死悲哀的男人还在忍不主思索,面前正温柔为自己包扎的女人到底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楚王,您的伤势不轻,已经支撑太久了,请移驾到别苑休息。”太医诚恳地建议。
“恩。”深看一眼静躺在另一边软垫上的女子,她已冰冷地躺着,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
俊美的容颜被哀伤笼下,满眼都是深刻的沉痛。泪西无声地握住他冷的手指,柔软的小手包裹着他,温暖着他……
*
别苑。
屋子里只有他们俩,清净的空间属于两个需要敞开心扉互相面对的人。
他躺在软塌上,大掌不愿意放开她的小手。她低垂着头,坐在他的旁边。
“你怎么不说话?”楚弈挣扎着坐起身,深深地望进她的晶瞳里,见她以那样的眼神紧瞅着自己,他莫名地心跳如雷。
泪西轻咬了一下唇,鼻头酸,满心依然为静然所说的话震撼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整个身心像漂浮到了天际,看着飘荡在身边的悠悠白云,感觉太不真实。他如此在乎自己,自己怎能那么傻?
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真能相融吗?或许,当带着真情的雨滴自云彩里落下,融入泥地里的时候,云和泥已经无法分开了吧!
雨过天晴时,彩虹的光芒让心的世界绚丽多姿,原来,找到这种塌实的感觉是如此幸福……
“你这副模样……是因为担心我么?”他的唇有些白,撇起淡笑,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揉揉她的丝,想让彼此不再那么心情沉重,“我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么?”
“你这还叫没事?我……”泪西刚想张嘴,只听远远地一声惊喊传来。
“哥哥,哥哥……”是颜儿的声音,门被人力推开,转眼间淡影已至塌前,一见楚弈立刻扑了上去,“哥哥,听说你受了重伤,在哪?怎么样?让我看看……”
“咳……”被一股冲过来的大力硬生生撞了一下,楚弈闷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半晌没有松开。
惊觉自己冒失过头的楚颜刚想起身,已被一双手用力拖开,泪西小脸前所未有的严肃:“颜儿你太卤莽了!”
“呃……我是关心哥哥。”今天的泪西怎么有点奇怪?颜儿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立刻又将头调向楚弈,“哥哥,你可算平安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楚弈若有所思地盯着泪西。
这个小女人,对颜儿板着脸是因为关心自己么?甜蜜的溪流缓缓滋润过心田。
“哥哥,哥哥!”颜儿连唤了两声,“好哥哥你别吓我啊!不会是撞到了头吧?泪西……”
“咳咳……”楚弈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这次是被气得暗痛,颜儿这傻丫头真会联想,她难道没现自己乌黑飘逸的长上没有任何包扎吗?
“哥哥,哥哥?”颜儿又连声喊着,眼睛瞬间充满了莹光,似有露珠要垂落。
“你哥哥没事。”泪西重新坐下来,冷静道。
“真的?”担心的泪水已经滑过,她的眼睛直盯着还未一言的哥哥。
楚弈皱眉苦笑:“你就对哥哥那么没有信心吗?哥哥没事。”
泪西看他隐忍的痛楚,知道那伤口定是疼痛不已,嘴角一抿:“如果再被颜儿多撞几下,你还敢说你没事?”
适才清理伤口时,现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以手臂,肩头的伤最为严重,幸好没有性命之忧,否则……
一想到这,她的心口抽得紧紧地,像一根勒直的弦,生怕下一刻就会绷断。
闻得此话,颜儿连忙紧张地放开手:“是我太害怕了,对不起哥哥……”
“傻丫头。”他点点颜儿白皙的额头,眼睛却是看着语气反常的泪西。
颜儿将泪水抹尽,忽略掉泪西的奇怪,睁着眼睛追问:“哥哥,你们是怎么脱险的?听说那五峰谷主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若是让我碰到他,非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楚弈抿唇沉默了一会,想起了白衣飘然、风姿脱俗的慕千寻。慕千寻又出现了,颜儿很快就会见到他,这丫头会不会再一次任性地做傻事呢?
虽然慕千寻的人品、学识、才华、武功都属上乘,爱上这样的男人当然很容易,但要得到他的垂爱却实在困难。
听闻,慕千寻一直对咏唱公主情真意切,情有独钟,咏唱公主纵然已是蒙舍国妃,只怕他也终生难以忘怀。所以,傻颜儿怎么努力都没用的……
“哥哥怎么不回答?”颜儿再次疑惑,哥哥是不是被人伤到了脑子而不自知。
幽黑的眼眸一暗,楚弈浅笑:“有人帮了我们,所以顺利解围了。”
“谁啊?谁在帮我们?”楚颜问。
泪西猛然睁了睁眼,手指不自觉地握起。看他的神情,帮助他的人难道是少凌哥哥吗?还是少凌哥哥跟他决斗,他被人救了?
她不敢问,从见到他受伤忘记了问,到他躺下休息她不敢问,心头暗中矛盾翻滚了数次,终是没有问出口。
静然死了,少凌哥哥呢?
楚弈瞥见泪西挣扎的神色,眸光更加深幽,装做不经意地跟颜儿转开话题:“颜儿,你见到了银翟,感觉此人如何?”
泪西不禁看过去,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到银翟?
“银翟?”颜儿眼前浮现银翟优雅的白衣模样,他的长相也属于俊逸类型,跟哥哥和那个他有几分类似的气质。不过,哥哥散的是俊邪,那个他透露的是淡雅,而银翟浑身隐含着一股冷峻的味道。
“他还不错啦!”颜儿眨了眨眼睛,“应该说非常不错!”
她和瓦儿聊天时,瓦儿总会讲到银翟的一些趣事,让她也多了几分了解。
楚弈狭长的黑眸轻眯:“看来你对他印象还不错。如此这般,哥哥就挑个时间跟他正式提亲了。”
“正式提亲?”颜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子。
楚弈肯定地点点头。他相信自己知道怎样做对这个妹妹才是最好的!
“呃……哥哥,能不能不要那么急啊?”
泪西看看他们兄妹,轻叹一声。颜儿的心思,楚弈真不明白么?她若能放弃慕千寻,早就放弃了。如今慕千寻出家十足伤了颜儿的心,但是要忘记一个人再接受另一个男人,哪能那么快?
她拉起颜儿:“如果银翟不错的话,你就好好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哥也不错。好了好了,你快回去考虑去吧,你哥伤得重,需要休息了!”
颜儿这才正视奇怪的泪西,从一进屋子就觉得她不对劲。好象对自己格外冷漠,又好象都是在维护哥哥……
维护哥哥?
难道她看哥哥受伤了,就知道什么叫心疼了吗?看来,哥哥这几个月对泪西的悉心照顾,温柔以待真的效果良好。
颜儿暧昧地朝哥哥眨眨眼睛:“哥哥好好休息啊,有泪西照顾你,我可以放一千个心了。关于银翟嘛,我会考虑的。”
目送着颜儿翩然离去的身影,漆黑如夜的眸子定定地锁住那抹关门转身的倩影。
有什么在她身上悄然改变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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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打开心扉
屋内安静祥和的气氛保持不到片刻,门外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泪西朝楚弈温柔地笑笑,起身去开门。
殇烈扶着蓝倪站在外面。
“哥哥伤得重吗?”蓝倪止不住地皱眉,一听到哥哥回来了的消息,她便要求立刻过来探望,无奈殇烈怕她激动,非拖上了一时半会才带她来,其实是不想让她看到楚弈未经处理的伤口而受到惊吓。
“他没事的,快进来吧。”泪西请他们入内。
蓝倪的肚子已经隆得很高,每走一步都有点吃力,殇烈浓眉不展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目光扫过去,对靠坐在软塌上,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楚弈狠瞪了一下,仿佛在斥责他怎能受伤让自己的蓝儿担心。
相见的兄妹俩互相问候了一番,楚弈挑起眉角朝站立一旁殇烈道:“倪儿身子如此不便,你怎么也带她来蒙舍?”
这算是质问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蓝儿呢?殇烈眉头打着死结,满心郁闷。想当初他为了阻止蓝儿前来,费了好大的功夫还是抵不过她的哀求……
蓝倪轻柔淡笑,眉宇间一片宁静:“烈根本不愿意带我来,是我想看看咏唱和洛尔,非请求他带我来的。”
“你这丫头,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楚弈伸手就要揉过妹妹的顶,却接到两道杀人似的目光,他扬着唇执意将修长的手指探了过去,宠溺道,“如果这个暴君也不懂得照顾你,你就回来北诏,让哥哥疼你……”
“蓝儿,你不能太劳累,我陪你回去歇息。”殇烈不满地瞥过塌上对自己妻子亲昵的男人,尤其见他似要跟他夺走蓝儿一样,薄唇禁不住紧抿。
泪西羡慕地看着倪儿,殇烈对她的爱随时呈露在幽黑的眸底,充满一种自然的霸气和宠爱,即便倪儿之前吃过了多少苦,至少她以后得到的都是幸福。
楚弈也会对自己如此吗?他好象……也有对自己温柔地说过爱语,只是自己一直未曾相信,封闭了心窗。
突涌一阵渴望,她好希望再次听到他在耳边的叮咛,充满磁性的嗓音伴着深情的呼喊,无法抗拒地敲入她的梦中。
小脸绯红,如天边云霞,她悄悄凑过眼去,正好对上楚弈专注看自己的眼神。
如被什么点燃一样,从心脏到手指立刻温热了起来,连同颈子都染上红晕。
泪西羞涩地瞥过眼,才惊觉殇烈不知什么时候已扶着蓝倪走到门口,蓝倪正对自己说话呢。
“泪西,好好照顾我哥哥。”蓝倪叮嘱道,然后在殇烈的轻拥下离去。
*
“你刚刚想什么去了?那么出神?”塌上的男人也咬着牙从塌上起身。
“我……”白皙的脸蛋更加嫣红,瞧见他的动作立刻上前扶住,“你怎么起来了?伤得那么重应该躺着才是。”
“又没伤到腿,当然可以不必躺着。”他轻笑着一把抱住她馨软的身子,低下头故意在她耳边吐气,“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格外关心我?”
躺在床上哪能这样抱着她?他早就想下床了。
“我……哪有?”泪西嗫嚅着否认,脸颊已如火烧。
“没有吗?唉,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他将头埋得更低,温热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声音听起来很是失望。
泪西听到这沉重的语气,心口皱成一团,又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小手因他的拥抱只能垂在两侧,悄悄地轻攥着。
楚弈见她紧张地没有动静,黑眸中渗出顽劣的笑意,这小女人今天实在太奇怪了,不过他真的好想就这样抱着她。
“我……”泪西抿抿唇不知如何打破突然怪异的气氛,犹豫了一会终于想起一个问题,“少凌哥哥……没有死?”
“你的身子真香。”他好象没有听到,朝她的秀深吸了一口气。
“他竟然没有死……你又跟少凌哥哥决斗了?”她屏住呼吸问。
“让我猜猜你最喜欢用什么花瓣泡澡?”他的下颌已经绷起,黑眸严肃地没有一丝笑意。
“我……”泪西见他故意逃避话题,再也问不下去。
“该罚!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笨女人……”突然,他咬了一下她白皙的耳垂,那抹气息让她耳朵敏感地一颤,一阵酥麻无可抵挡地迅自耳后蔓延到全身。
她立刻想起,好多个夜晚,他抱着她这样低语的时候,她也曾轻颤过,却从未一次像现在这样连心都酥软了起来。
“那个……你不要胡说。”明明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习惯了他清爽的体味,今天却格外敏感而紧张。温雅如玉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不由自主地会轻颤。
好奇怪的感觉,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慌张,任由这熟悉的男性气味将自己完全包围。
其实,心在“咚咚”狂跳,甚至一声比一声激烈,她的耳朵异常灼热,红似火。只要一忆起曾经夜晚的耳语,她就觉得羞涩喜悦;只要一想到他对自己默默付出的所有,她就震动地无法言语。
“难不成你以前每次都当我是胡说?”楚弈微愠,皱起眉头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珠子深不见底,“噢,看来你对你的夫君需要重新加强了解。”
他抓过她的肩头,不甚温柔,像要宣告自己的所有权,充满炙热的甜蜜吻上了她。
她怔住,樱唇粉嫩,闪动着露珠般晶莹的光泽,紧闭的双眼只剩下睫毛不住地颤动。
他的唇很热很软,带着不可思议的甜蜜侵占着她的粉嫩,又像一个霸道的君王肆意巡览着自己的领地,惟恐错过每一处,一直将这种甜蜜延伸到她内心的最深处。
像春日阳光下解冻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波纹,他的拥抱,他的低语,他的亲吻……真的很让人——心动。
小巧的薄唇,意识模糊地张开,让他进一步侵吞。
头一次,她心里没有抗拒与躲避,反而顺着一股本能迎上前去,以接近无措的表现,笨拙却认真地回应着他。
纤柔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宽阔的肩膀,勾下他的脖子,羞涩地汲取他的温暖。
红唇轻启,柔软的丁香小舌被他勾起,与之纠缠……
黑眸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幽暗无比,怀中玲珑有致的身躯瞬间挑起了他的渴望,越来越炙热的唇舌中深藏一种急欲填充的渴求。
本是温柔的诱哄,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缺乏耐心的人,大掌带着一股陌生的电流,似有魔力般轻轻地抚上她柔嫩的娇躯。
那双手仿佛自动有意识地由下到上,悄悄抚上了她软绵的酥胸。丝滑的衣料,她不可抑制地轻颤,他几乎立刻感受到了掌下急剧的心跳。
陌生的甜蜜,颤抖的喜悦,不可思议地美好窜过四肢,扩散……扩散……
无力反抗……
泪西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能软弱地承受着他的爱,习惯了下意识地抵挡他的温柔,如此敞开心扉的体会才现——这真是一场美得让人不敢相信的梦。
让人呵护怜爱的情愫溢满心间,刹那间似有一种幻觉,自己变成了世上最珍贵的瑰宝,被他极尽温柔地守护……
前所未有的安全包围了她。
暖暖地,像细雨般温柔,像暖日般柔和……
他微微气喘,几乎要低咒出声。该死的!她实在太甜美了!让人欲罢不能,这样生涩而热情的她真想让人一口吞下腹去。
无数个深夜里执着隐忍的渴望,如大火燎原般燃烧起来。
薄唇离开了她的芬芳花瓣,细细地吻上那敏感的耳朵,细嫩的颈子,又一路膜拜着往下……
“恩……”她嘤咛一声,立刻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意识也逐渐回到脑海中。
“楚弈……”一开口,声音奇异地沙哑,还带着陌生的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楚弈叹息一声:唉,她竟然还能清醒过来……
俊美的容颜抬了起来,黑色的瞳眸里仍有两团跳跃的火焰。
她只看了一眼,视线不敢落在他令人无法抗拒的容颜上。他无奈地扬扬唇:“笨女人,现在你懂了?”
她盯着他宽阔的肩头,半晌没有出声,兀自沉浸在刚才的激荡中难以言语。而之前想要开口问的少凌哥哥的事,带着不易觉察的失落与愧疚,掩埋在心口。
“我爱你。”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注视着她,也逼着她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坚定。
“楚弈……”心头重重地撞了一下,她低念着他的名字。
“告诉我,你爱我吗?”他声音低沉不了少,希望在瞳眸里闪耀。
我好象也……泪西咬了咬唇,眼神朦胧,羞涩地看进他的眼中却无法开口出说来。
“说话!你不爱我?”他凝视着她眉心的朱砂痣上,皱眉反问。
“那个……”那个,她现在的感觉就是爱吗?那个,她该如何说出口?为什么每一次这样强烈的感觉总是来得太突然?大伤大痛?大喜大悲?
“你只要说一句就行。爱还是不爱?”见她垂下眼,他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不少,嘴里漫出一丝苦涩,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她心中最在乎的还是柯少凌吗?
泪西低垂着脸,小手交握在一起有些僵硬。她恐怕真是爱上这个男人了,为他担忧为他心痛,为他欢喜为他震撼……可是,他这样直直地问她,让她如何表达?
“你心中还是只有柯少凌?”憋了很久,楚弈还是忍不住吐出声,话一出口,整个面色都阴沉了下来。
泪西猛然抬头,有些气恼地瞪着他,这个男人的心怎么如此敏感?
“少凌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说不挂念柯少凌是假的,可是她已经尽量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这难道还不算维护他吗?
闻言,楚弈的俊脸乌云密布,成了一片黑色。这个没心没肺感觉迟钝的女人,他难道永远比不过柯少凌吗?
“柯少凌……”他忿忿地一咬牙,狠瞪着她,“这次死定了!”
“你?”泪西瞬间脸色白,好不容易听到少凌哥哥没死,她一直疼痛的心总算松了开来,又听他如此恶劣一说,心顿时又掉入了谷底。
“何泪西,你去找他吧!我要歇息了,别打扰我!”说罢,楚弈拉着她走到门边,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泪西不可置信地张大眼注视他,眼前这男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吃不到糖耍别扭的孩子!难道他因为受了伤就变得任性不已?可是,他怎么样也不能那样恶劣地说少凌哥哥死了啊……
“别打扰我休息!柯少凌的事去问他们吧!”楚弈气闷地不想再看她一眼,生怕她又提起“少凌哥哥”四个字来,那会让他气愤地要吐血。
泪西被他不客气地推了出来。
站在走廊上,她怔怔地望着重新闭上的门扉,半晌没理清楚事情怎么突然转变成这样?前一刻还在甜蜜地热吻,诉说着动人的爱语,怎么下一刻变脸比翻少凌哥哥对自己的意义吗?
屋内的楚弈连喝了两杯水,才郁闷地坐在椅子上呆。看了一眼门外,他有些担心又自嘲地撇起唇。
楚弈啊楚弈,原来你碰到何泪西,就会变成一个喜怒无常,欠缺冷静,小气又莫名其妙的疯子!以她那内向又缺乏信心的性子,即使真的爱你,又怎么可能亲口说出“我爱你”三个字,
柯少凌……她不会真的去找柯少凌了吧?
该死!
猛一拍桌,疼痛震麻了手臂,他飞快起身,朝门口走去。
……
今天是个明媚的晴天。
阳光洒在蒙舍王宫的琉璃瓦上,闪闪亮。空气中有着花瓣与泥土的芬芳,阳光将一切的光辉洒向大地万物,树叶在嫩绿中展现出一种新的生机。
红柱,石阶,八角亭。春天的风,轻轻柔柔。
瓦解了五峰谷的大唐黑衣组织,每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只是阁昱与咏唱刚刚回宫,面色仍然担忧不已。他们的小王子洛尔已顺利救回,只是孩子似乎受了不少惊吓,一直昏睡在襁褓之中。
庭院里头,几棵茂盛的桃树,桃花开得正旺,从碧叶之中探出粉色身影。
颜儿和瓦儿正从诏和宫走出,准备去探望小洛尔。泪西也正蹙着眉心从别苑处走来,大家在园子里相遇。
“你们看那。”瓦儿瞥到拱门外经过数个人影,还有侍卫押着几个黑衣人,她好奇地奔去门边一探究竟。
颜儿也拉过泪西的手,一同跟过去。
拱门外一条铺着青色石砖的通道,那群人脚步匆匆,侍卫还不时地对配刀下的黑衣人吼道:“老实点,快走!”
“是五峰谷的人。”泪西再定睛一看,吃了一惊,“是五峰谷主和静然的师傅。”
“就是那个卑鄙恶劣阴险毒辣的家伙?想吞我北诏,害我哥哥的王八蛋!看我楚颜怎么对付你!”颜儿银牙一咬,冲了出去。
“颜儿,等等我们……”
霍丘与莫无宗被大内侍卫紧押着,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机会,他们垂着头,目光落在青石地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等颜儿和瓦儿、泪西追上时,他们已经停留在宫殿前的石阶之下。
高高的石阶,一级一级,一路延伸到气势雄伟的正殿。
殿前,阳光下,几个面如冠玉气宇不凡的男人并立。
阁昱站在正中央,一想到太医对洛尔的诊断——小王子似乎中了毒……他就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一剑取下霍丘项上人头。
殇烈、银冀、银翟,连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们会合在一起的楚弈也挺立在殿前。
泪西眯起眼望了过去,远远地,她的视线与楚弈对上,那男人淡淡地挑了一下眉,目光便转了开来。
“禀王,霍丘、莫无宗带到!”小部落禀告完毕,一脚将他们踹下,那二人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哼!罪该万死之辈!”阁昱冷哼一声抽出腰中之剑,一步步迈下台阶。其他几名挺拔男子也并肩走下。
霍丘灰暗着眼眸,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看到他们的眼神,似要将自己碎尸万断一样,又想到年轻时所经受的一切,双膝也开始软。
死灰色的眼珠子睁得老大,紧紧地不能转动地盯着那几个走近的人,一种求生的本能扼住了他的脖子。
“慕千寻,你还不出来!你不是要带本尊回大唐么?”他朝天大声嘶吼,一心只想回到大唐,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如果死了,什么不甘和怨恨都无法继续了!
这一声带着困兽般最后的挣扎,让在场的人莫不为之一怔。
粉衣轻摆的女子,面色立刻僵硬起来。她小嘴微张,美丽的水眸怔愣了半晌,才一把冲过去:“你刚刚在叫谁?”
那双死灰一般的眼睛瞬间闪过希望,他直直地望向台阶之上,那几个诏王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白颜如玉的男人。
颜儿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回头,几乎停止了呼吸。
金碧辉煌的宫殿前,一抹俊拔修长的身影。他的面容如蕴有日月灵气的美玉,淡雅而润泽,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
慕千寻……他竟然也来了?
这不是自己幻觉么?颜儿张着大眼,水眸被映上了五彩的阳光,格外闪耀。这到底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
那人不是出家了么?誓死要做和尚了么?
往事历历在目,一一浮过眼前。微笑,冷漠,甜蜜,心痛……无数交错的情感瞬间涌上。她喉头干涩,忘记了动作。
他为什么而来?她紧紧注视着他,他的视线却落在一旁的霍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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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此恨可解
暖阳高照的天空突然暗沉下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明媚的阳光。
霍丘一看到台阶顶端的慕千寻,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嘶吼出声:“慕千寻!我要回大唐……带我回去……”
被这嘶哑难听的吼声震得耳朵直难受,颜儿硬是从那张脱俗的容颜上转移目光,她狠狠地调回头,厌恶地扫了霍丘丑陋的面容一样,毫不客气地骂道:“丑八怪!你给我闭嘴!”
霍丘挣扎着被捆在身手的双手,仍想嘶吼,像一头快要疯的野兽,而莫无宗则静静地跪在一旁,眼睛只垂着注视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颜儿无法再忍受,一想到以同告诉自己的话,说哥哥在五峰谷被这个老怪物折磨的事情,她就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不,杀了他太便宜他。
这老怪物竟然那样对她最可爱可敬的哥哥,此仇一定要报!何况,他还黑心地想侵占四诏,罪大恶极,真足够他死十次八次了!
“慕千……”霍丘的话被颜儿从侍卫手中抽出的剑给截断。
“你再喊一句试试!”颜儿美丽的脸蛋充满厌恶和愤恨,这怪物的罪名又多了一条——他竟然将“慕千寻”三个字叫得那么难听!
阁昱握着剑来到霍丘身前,缓缓举剑对上他的眉心,冷冷道:“慕先生,此人必须交给本王!”
慕千寻顺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不慌不忙地态度看得霍丘心里毛,难道他不打算带自己回大唐了?那这群人真会杀了自己……
楚弈俊眉紧蹙,幽黑的眸子被往日的恨意所注满,他的话语也字字如刀:“霍丘,你别做梦了!真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么?”
“慕……王爷……”霍丘见慕千寻还不开口,声音明显虚弱颤。
慕千寻终于走到宽敞的广场站定,轻缓的声音淡雅又带了抹叹息:“霍丘,你造孽太重,即便带你回去面圣也难逃一死……”
“不!慕……”
“闭嘴!老怪物!”颜儿将剑一扬,在霍丘身上划过一道,他的衣袖立刻裂开流出血来。
“颜儿,你一个女孩家退下!”楚弈见颜儿神色不对,应该是见了慕千寻受了刺激,他飞快地上前拉开她。
“哥哥,这老怪物那样侮辱过你,我要替哥哥报仇!”颜儿不依地挣脱手,故意朝一旁的慕千寻瞥过一眼,急欲泄的怒气更甚。
泪西注视着楚弈,其实也很想上前为他讨个公道,却只能掐紧手指定立在一边。
阁昱朝慕千寻看过一眼,交会了一个眼神,重新转向霍丘:“把洛尔的解药交出来!”
霍丘慢慢扫过大家,每个人都一副要将他碎尸万断的表情,他突然仰头大声地笑起来:“哈哈……我偏不交,你们杀了我,我要让那小娃娃一起陪葬!哈哈……”
剑,再次划过他的身上,颜儿大声喝道:“我让你笑!我让你还笑!恶毒的老家伙!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楚弈见颜儿激动,想再上前阻止,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已经握住了她提剑的小手。
“颜儿。”
颜儿的动作怔住,如中了定身术一般连呼吸都停止了片刻。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颜儿?——他第一次叫她颜儿……
突起的微风,吹上她粉嫩的脸颊,太阳晶亮的光辉似乎只笼罩在她一人身上。
半透明的丝绸外裳风起醉舞,怔愣中的人儿看起来格外动人。
慕千寻注视着她的容颜,隐含着前所未有的感情。
颜儿没有看他,那声“颜儿”回荡在耳边。
他竟然叫自己“颜儿”,她舍弃一切骄傲尊严,一路跟他去了大唐,她竭尽全力去讨好他,帮助他照顾瞳瞳,可是她得到的是什么?冷眼相待,出家做和尚,赶她回北诏……
她气他,怨他,死心了,不想理他,再也不理他!
尽管在之前刚听到他的名字时忍不住心跳加,尽管在看到他的身影真的出现在大殿之前时,忍不住忘记呼吸,尽管她还是无法否认自己被他气宇不凡的出尘气质所吸引,但是——她楚颜绝不要再回到从前。
慕千寻抓着她的手腕,眼睛深幽无比,似蕴含了千言万语。
颜儿用力撇过小脸,一手甩开他,径自走到霍丘面前,大声道:“今天你们这些男人们都让开,就让我楚颜来让这老怪物见识一下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慕千寻怔住,俊容上闪过一抹失落。
阁昱本欲再上前一步,却被殇烈伸手一拦,他英挺的脸庞也阴沉地很:“我们就看看楚颜公主的!”
银氏兄弟也没多大意见。毕竟“最毒妇人心”五个字的确有一定的震撼力。
“颜儿公主,我来帮你!”以同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手掌一打开,只见几个白色药包呈现在大家眼前,她朝面如死灰的霍丘冷冷一笑,“你这恶心的丑八怪,让以同姑奶奶也插手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那药包里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但可以想象足以令这家伙生不如死了。
没过一会,凄厉刺耳的痛苦哀号声响起。
……
一阵冷风吹过,带着春寒,似乎要变天了。
楚弈一手提起沉默的莫无宗,咬牙问:“交出小洛尔的解药!”
莫无宗对上他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生气:“静然怎么样了……”
楚弈手指一紧,太阳穴急地跳动了几下:“你还敢问静燃?她是你的亲侄女,她从小跟你长大,你却给了她什么!”
“她……死了吗?”
“你还敢问!”楚弈的声音里多了丝痛苦,“都是你害死了她!”
闻言,莫无宗顿时睁大了眼,然后无力地垂下了头,似乎在懊悔。
“莫无宗,我再问你一次,如何才能解小洛尔的毒?”楚弈见阁昱也走了过来,更加急切。
莫无宗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解药……”
“你说什么?”阁昱的剑闪电般逼上他的脖子,“你刚刚说什么!”
莫无宗抬起无神的眼:“对不起,那毒……世上没有解药……”说完,他脖子用力一横,血花飞溅而出。
旁边的人一见,纷纷变了脸色,泪西面色一白,立即惊吓地撇过头去。
“你……”楚弈竟然地揪起手中的人,已经晚了,他已经断气。
阁昱眯起眸子,看着自己染血的剑锋,突然后悔暴躁地想怒吼,刚刚他为什么要将剑逼了过去!
小洛尔……洛尔……
“阁兄,冷静点!”楚弈放下莫无宗,担忧地说道。
琥珀色的瞳孔瞬间红,似乎注满了悲伤的鲜血,他缓缓转头朝那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的霍丘冲去。
被捆负双手的霍丘正如万蚁钻心般痛苦难受,在地上不住打滚,嘴里嘶吼哀号,甚至不惜用额头使劲撞着地面以解除痛苦。
阁昱狠踢了他几脚,一手提起他狂吼:“解药?解药在哪!”
“解……药……给我……解药……”他已经生不如死。
阁昱暴喝:“把洛尔的解药交出来!”
“看来小王子的毒……他真没有解药。”慕千寻沉重地开口。
“慕先生?”楚弈皱眉。
慕千寻道:“你还不明白吗?像霍丘这等怕死的人,若有解药早就拿出来交换条件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啊……啊……”宽敞的阶前广场上,霍丘痛苦地扭曲着脸,出刺耳的嘶吼。
一把剑,没有丝毫迟疑,锋利地贯穿他的胸膛。
这个丑陋罪恶的人,睁大着眼睛,砰地一声倒下。
殇烈面无表情地收回剑:“虽不想让他死得如此轻松,但更不想我们折磨自己!”
“阿弥陀佛。”慕千寻闭了闭眼眸,念出佛语。
楚弈瞥了他一眼,担忧地朝脸色一旁的泪西看去,果然,她脸色白,心疼蓦然腾升。
他快步走过去拥住她的纤弱的身姿。
这血腥的场面一定吓住她了。楚弈抱住她,一手压住她的小脑袋,低声而温柔:“别看,忘记现在。”
本是微微颤抖的身子奇异地因这一句话得到抚平,她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了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之前的不愉快因这一抱,无声地化解开来。
天空乌云不知何时悄悄散去,柔柔地风吹在他们身上,乌黑的丝轻轻摆动,他温柔抚着她的背,满心怜惜。
颜儿见哥哥对泪西的真切呵护,眼眶莫名一红,她吸吸酸的鼻子丢下手中的剑。
“颜儿,你没事吧?”慕千寻温润的声音像小溪的流动,流进她的心里。
她抬头,眨眨眼睛:“我没事,谢谢。”然后,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淡淡看了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庞一眼,带着丝丝不易觉察的僵硬,走出他的视线。
以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她背后呼道:“颜儿公主,等等小以同。”
广场上,人渐渐散去。
狂躁、血腥、杀气……逐渐被和风吹散,不留一点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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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必看结局
夜晚,轻风从敞开的门外吹了进来,大厅中,一袭淡淡黄衣的人儿静坐在椅子上。
昏黄的灯光照映,泪西将小手交织搁在膝头,显得有点局促。
她在等人,她要向他打听一些消息。
修长的身影自门外踏入,她立刻受惊似的站了起来,微颤的薄唇有点心虚:“你……怎么来这?”
楚弈挑起狭长的眼角,似笑非笑:“我的爱妃在这,我来这找她。”
泪西的脸上立刻染上嫣红,交织白的手指却泄露了内心的紧张,小声嗫嚅着:“你不是才刚躺下歇息吗?”
“没有爱妃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他故意凑近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泪西慌忙垂下眼,不自在地躲了开来,她特意约了人在此见面,没想到楚弈竟然也来了,这……一会该怎么办?
深黑的眼瞳紧盯着她,唇角笑意不减,长指暧昧地轻挑起她的一缕青丝,缓缓道:“你看起来很紧张,莫不是……在这里等待情郎吧?”
“情郎?”她差点惊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是,没有……”
“哦?我想也是,天下哪还有男子能比得过本王?”他顺势用手臂圈住她的身子,冷薄好看的双唇就要凑了过来。
泪西张大着眼睛,淡淡的睫毛不停地眨动。这男人究竟怎么回事?
自从昨天在广场上给她安心一抱之后,突然变了个人,跟前几个月的深情用心很不一样。
一天下来,他不时对她动手动脚,显得十足地轻佻,却又让人忍不住沉醉。
昨夜,他一直吻得她透不过气来,才喘息着抱她入眠。
白天,锐利的眼眸中有一种清浅剔透的色泽,时刻将她笼罩在视线范围之内,害她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才找了个机会独自出来……结果还是被盯上。
他是在害怕吗?害怕自己去找少凌哥哥?
这样一想,她的心又变得柔软,还夹杂着淡淡地心疼。
眸光一闪,他的唇就落了下来。吻,从她额心的朱砂痣开始,沿着眼皮、鼻间一路往下,然后迅雷一般极捕获她的芬芳双唇。
心跳一声又一声,像要蹦出心口。
泪西差点就此丧失理智,可眼角的余光一瞥到敞开的门扉,意识又清醒过来,只能伸出小手用力推着他的胸膛。
“笨女人,专心点!”他的口气有点恶劣,霸道地捧起她的小脸,唇上的动作多了点力道。
“喔……”她的声音被他吸走,理智飞快地被抽离。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只听楚弈冷然的声音划过夜间清冷的空气:“非礼勿视!慕先生不懂得回避么?”
慕千寻来了?泪西只觉一股火热迅从脖子蔓延到脸上,在灯光的辉映下更是彤红一片。
慕千寻修长的身躯挺立在门外,夜风掀起他白色的衣角,灯光照过去,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尘脱俗的仙子。
“在下是来见泪西姑娘的。”他淡淡开口。
“恩?”楚弈不理会怀中女人的挣扎,修眉微蹙,“这三更半夜,你要见本王的爱妃做什么?”
“是我约他的!”泪西终于咬牙一推,推开了那道坚硬的胸膛,她满脸尴尬,“让慕先生见笑了。”
慕千寻不以为意地微笑:“泪西姑娘深夜找我,想必是有重要事情。”而他,也正好有事情要请教她。
泪西紧张地看了看俊脸紧绷的男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口:“慕先生,我想知道柯少凌的情况,他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楚弈悄悄握起了指,指间升起寒意。她果然是来问柯少凌的情况,这该死的小女人,她难道还不明白么?自己已经这么爱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放开她的!
关于柯少凌,即使她要问情况,也可以选择相信他,跟他一起来问的。
慕千寻眸光暗了一下,低沉道:“柯兄……他没事,只是军务紧急,昨天这边一结束,他就立刻带军上路回大唐了。”
听到柯少凌没事,泪西悄悄松了口气,眼睛变得明亮,欣喜洋溢在眼底:“少凌哥哥真的没事?”
慕千寻看了修眉蹙拢的楚弈一眼,点点头。
“少凌哥哥没事就好了。”她转身抓过楚弈的手,浮起笑容,“我只是想知道少凌哥哥是否平安而已,现在我放心了。”
楚弈紧了紧下颌,轻轻地抚过她的长,柔声道:“你放心了就好。”
他拥过泪西的肩头,朝门口走去。
“多谢慕先生。”他的话隐藏着一种难以言预的复杂。
“楚王。”在他们经过身边时,慕千寻出声唤住他,“关于颜儿……”
楚弈抿起薄唇,他是很欣赏慕千寻这样的人才,但这样的人才并不适合做颜儿的依靠。
“多谢先生对舍妹的关心,本王正欲将颜儿许配给银翟兄,所以若是无事,请先生离颜儿远点,免得让人误会。”说完,楚弈拥着泪西踏出门去。
“你怎么这样说?颜儿她答应了跟银暝联姻了吗?”
泪西的声音随风传入慕千寻的耳朵。他怔怔地站着,眉宇间浮起更深的失落,挺直的背影格外孤寂。
他承认自己在大唐对颜儿是冷漠了些,那时候他刚从失去咏唱的情怀中走出,又一心担忧着病重的瞳瞳,也根本无心去应付一个只会瞎热心的公主……
楚弈定是要维护自己的妹妹,才对自己如此疏离的吧?他们曾经惺惺相惜的情分只怕也已变得脆弱。
只是颜儿,她真的答应要嫁给别的男人了么?
……
三日后。
各君带着自己的眷属回诏,咏唱这几天因为小洛尔日夜未眠,眼皮浮肿,阁昱拥着她的肩头来到宫门之外。
泪西给咏唱一个拥抱:“好好保重自己,有须乌子大师在,小洛尔很快就会好起来,不会有事的。”
瓦儿也握握她的手:“是啊,下次来的时候,小洛尔一定长很高了。”
咏唱明眸立刻蒙上阴影,面色沉忧:“大师说……只怕是先王当年下咒之心报应到小洛尔身上了……”
“别担心了,小洛尔一定会没事的!”泪西肯定道。
蓝倪行动不便,早就被殇烈抱上了马车,颜儿依依不舍:“倪儿,等你生下小王子,我跟哥哥、泪西还有苓儿都来看你。”
泪西也缓步走了过来,眼中闪动泪光:“倪儿,路上小心,等你的好消息。”
瓦儿抹抹眼泪,抽泣起来:“好舍不得大家哦……找个时间,大家一定要到银暝来玩……“
男人们默立一旁,对于分别,他们已经历多次本无多大感慨,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个生离死别一般,心里倒添了几分沉重。
殇烈先伸出手:“但愿此番之后,我们四诏能和平共处,再无战争。”
阁昱慎重地点点头:“阁昱以祖先名义启誓,此后无论生什么,我蒙舍都会先维护四诏和平安定!”
银冀咳嗽了几声:“我终于可以放心了,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咳咳……”
楚弈挑唇笑道:“我们若再起战端,只怕光那几个女人难以应付了。”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找到自己倾慕的身影,轻笑了起来。
阁昱面向慕千寻:“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咏唱暂时抛却忧伤,微笑着注视他:“慕大哥若是愿意,仍然可以留在蒙舍。”
话刚出口,揽住她胳膊的大手瞬间紧了一下。
慕千寻瞥了阁昱一眼,笑笑:“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后会有期。”
另一边,马车旁,银翟带着温柔的笑:“倪儿一路保重,若是殇王再欺负你,随时找我。”
一旁的殇烈立刻黑了脸,这几天已经有两个男人说这样的话了,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自己对蓝儿像珍宝一样呵护吗?
马车前只听到银翟如古琴般动人的低笑声。
颜儿目不斜视地越过慕千寻身边,径自来到那个低笑的男人面前,春光下展开一抹灿烂地笑花:“银哥哥,有空我一定会去银暝,记得好好招待我哦。”
银翟回头笑着,俊美的容颜闪耀着如玉的光芒,看得数步之外的白衣男人直皱眉。
瓦儿一把扯过颜儿,嘟嘟嘴:“你来银暝我会陪你啦,还不够么?”
“呵呵……”
一群人,在笑声与分别的忧伤中分散离去。
北诏王宫。
春日暖阳高照,园子里的杏花早已开了枝头。白色的花瓣随风轻飘落下,花儿继续随风飘落,似雪一般,但却有着怡人的气息。
一片纷扬落花之中,鹅黄色的身影是那般淡雅,却又明亮地让人无法忽视。
漆黑的双瞳锁住园中亭子里的那抹淡颜,散温玉光华的俊脸浮现一抹微笑。
从蒙舍回来之后的日子,是他此生中最宁静幸福的日子。每天可以看到她的身影,那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十二年,他浪费了太多的机会和时间,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贵,感谢上苍,一切还来得及。
尽管当他说“他爱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直接回应过,但是,仅是每个夜晚抱着她,注视着她的恬静容颜入睡,一颗心就被涨得满满地。
她的眼睛对他而言,是天空中最美丽的星星,他很喜欢看她笑,浅浅地,淡淡地,柔柔地,似三月的飞絮,又似这晶莹的杏花,瞳孔都是笑晶晶的。
以前,他怎么会认为她平凡难看呢?世界上最难看的应该不是人的外貌,而让人感觉最美的却应该是人的心灵。
泪西——他看进了她多年来脆弱又坚韧的心,深深地感觉到了她的美,如同这漫天轻扬的花瓣一样,带着甘甜的芬芳,美得醉人。
楚弈微笑着,步入园子,走近那个独立亭中的人儿。
闻到了脚步声,她转头,青丝轻舞,恍若一株淡雅素妆的杏树,看在他的眼中美不胜收。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以同呢?”他扬声轻问,黑瞳中一片宠溺。
仿佛适应了他随时展现的浓情,泪西淡笑:“以同被颜儿叫走了,好象在商量什么事吧!”
“颜儿?她又要耍什么名堂?”楚弈皱眉。
泪西抿唇瞥他一眼,有些担忧:“颜儿回宫以来有些奇怪,你说她怎么可能就真放下慕千寻了呢?可是,她又什么都不说,还拼命在我面前提起银翟,我都有点不确定颜儿的心思了。”
楚弈优雅地拈起她肩头的一片落花,淡淡道:“颜儿为什么不可能放下慕千寻?银翟玉树临风,出类拔萃,并不比慕千寻差。”
泪西摇头:“你太不了解女孩家的心思了。银翟确是人中之龙,但以颜儿对慕千寻之前的痴情,是决然不会这么快放开他的。何况,慕千寻又出现在她面前,她的表现太反常了。”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他的表情很认真:“女孩家的心思?那你呢?你是否也还放不下柯少凌?”
和风之中,杏花飘香,掺杂着几不可闻的酸意。
泪西咬住了下唇,纤腰不自觉挺直了起来。
少凌哥哥……她曾经认为全世界只有少凌哥哥才能给自己温暖呵护,只有少凌哥哥才明白自己的脆弱从不嫌弃她的缺陷,她曾经一度那样依恋他。
在分别的十二年里,她藏着他送的小刀,给予自己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在他再次出现带着满腔真情照顾自己的时候,她的心真的毫不犹豫地陷了进去。
这样深长的一段感情,怎么可能说抛却就抛却呢?
楚奕纠结起修长的墨眉,语气低了几分:“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
泪西为他话语里的酸涩怔了一下,她没有逃避,反而直视着他深不可测的瞳底,轻声而冷静地说道:“楚弈,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值得珍藏的记忆,不能因为你爱我,就要让我抹掉这一切。很长的时间里,少凌哥哥在我的心目中占据重要位置,但是……现在我能给他的只有祈祷和祝福。”
楚弈放开手指,扯扯唇:“如果他再次回来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泪西,跟我走,你会跟他走吗?”
这个男人,明明就是有一种极欲掩饰的恐惧,害怕柯少凌回来带走她,他的言辞和举动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可是,他还是一边表达自己的爱一边极力维护自己高贵的尊严。
见他这副模样,泪西的心湖像在春光下泛起了涟漪轻波,她眼一闪肯定地回答:“不会!”
“真的?”楚弈紧盯着她,仍不敢确定,他是真的害怕。即使晚上她柔顺地窝在自己怀里,温柔地对他笑,他还是害怕。
泪西再次肯定地点头:“真的!因为现在有个更好的男人守在我身边,这个男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嘲弄我,蔑视我,他现在也学会了对我呵护宠爱……”
“这个男人是在说我吗?”他的手指有点颤抖。
“难道我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吗?”泪西反问,眸子晶莹。
“没有!本王也不允许有!”他的话充满霸道,不过很快又变得小心翼翼,“不过你只是因为我对你好……才这样不抗拒我吗?”
那如果又一个男人对你好呢?你是不是也会接受别人?你的心也爱着我吗?
这句话在嘴里徘徊了无数次,但自上次因此闹得不愉快后,他一直不敢再问。
他是如此战战兢兢,惟恐有一点点做得不好,引起她从前的伤心记忆而不接受自己。他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对她的付出终会得到回报的。
可是,他明明很渴望得到回报,又一次次安慰自己,没回报也无防,只要这辈子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忧心,想不到从前高贵不凡睨眼看天下的邪君也会有今天……
泪西心中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漫出淡淡心疼。难道自己表达地还不够明白吗?难道非要将那句“我爱你”说出口吗?
“泪西。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也有其他男人对你很好,你会抛弃我吗?”
“这真是傲慢自负,自命不凡的邪君问的话吗?怎么听起来如此没有自信?”泪西眨眨眼睛,想逗他轻松一点。
楚弈嘴角僵了一下:“你说得对,以前的楚弈的确很混蛋,傲慢自负,自命不凡,总是混蛋似的欺负你。但是,他已经过誓,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并且愿意用他剩下的所有的生命来疼爱你,呵护你……这样做,你能一辈子只陪伴他吗?”
对望着他深情的眼睛,泪西凝视了好半晌,直到雾气上升他的容颜变的模糊,她才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这样的话语,她最近听过好多次,可是每听一次,仍是止不住感动。
有时候真怀疑自己在做梦,或是产生了幻觉……
“噢,你怎么哭了?”楚弈有点慌张,这么多年来,他极少见她哭的样子,可是最近,常看她不自觉浮起泪花,引得他的心口一抽一抽的。
“楚弈你真是个坏蛋吗?每次都故意说这样的话……”让她感动地一塌糊涂,晶莹的眼中闪烁着光亮,她皱起小脸,“你忘记我当初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妃子?这辈子,我都要守护你啊!”
因为他对她好,所以她接受他。
因为她载着守护他的使命,所以她会一辈子陪着他。
这就是原因吗?尽管,那句爱语还没有出口,可是,楚弈已经不想去追究,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噢!泪西。”只听深情地低呼一声,沙哑的嗓音蕴涵道不尽的真情,他将她抱进怀里,双唇也在同一时间吻了过去。
泪西陀红着小脸,越来越现这个男人的患得患失,有时候一个激动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密之举,真是羞人。
良久,他放开她,怜爱地抵住她的唇,眼神非常真挚:“泪西,我不管了,有你陪着我就好!”
泪西悄悄扬唇,粉嫩的唇瓣经过刚才的洗礼变得格外红润透亮。她抬起小脸,坦诚地开口:“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少凌哥哥无论在哪,我都不会忘记他。”
楚弈没有回答,立刻俯头,又是一顿让她晕头转向的热吻。
良久,他悄悄吸了口气,黑眸幽暗。
不忘记就不忘记吧!以后只要这个笨女人再敢提一次柯少凌,他就要以甜蜜的惩罚让她臣服,总有一天,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叫楚弈的男人!
……
假山之后是百花盛开的别苑,流水清溪从回廊之下徐徐经过,一大片桃花笑绽枝头,争妍斗艳,绯色明烟。
回廊的玉栏之畔斜偎一个宫装丽人,纤腰楚楚,黛眉如月,正是楚颜。
这几日,她不时神幻虚游,主要原因自是为了突然出现在蒙舍的慕千寻。
再次相见,说不惊喜心动未免太矫情,但她已不会如从前那般凭一股脑热情往前直冲,到最后得到的只是失望与伤痛。他回来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黑衣组织的事吧,跟自己又有何关系?
楚颜啊楚颜,你的心若再为那个人动,你就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女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定忘却他,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心,不能再轻易交出去让人家撇弃了。
泪西走到她身边,她都置若罔闻,兀自沉思在自己思绪中。
“颜儿有心事不防跟我说说。”泪西开口道。
颜儿眨眨眼睛,收回心思笑道:“有哥哥时刻伴在你身边,我这妹妹都被丢到一旁了。我只要一去找你,哥哥都要吃干醋的。”
泪西扑哧一笑:“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哥哥把你当星星月亮一样,你是反应迟钝,全天下人都看得出来,就你自个儿感觉不到。”颜儿的大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你说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若是他不是我哥哥,嘿,我一定跟你竞争到底。”
泪西掩掩嘴:“你敢说以前的他也算得上是好男人么?”
颜儿瞪瞪眼,连忙为哥哥说好话:“怎么不算?哥哥对天下女子都好得不得了,虽然以前很不理智地老针对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是那正表明你在哥哥心目中的位置一直都与众不同呢。”
“好啦好啦,不用说就知道你哥在你眼中是完美无缺的。”泪西扬起唇角,显得轻松愉悦。
“泪西,你比以前开朗多了。不过哥哥好象有点惨哪,我看他最近好象精神不大好。”颜儿盯着她的笑餍,想起以前时常面容带着忧伤的她。
“他哪惨了?再说晚上都休息得很好啊。”泪西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颜儿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暧昧地挑挑眼角:“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俩每天晚上……都忙着恩爱,没有睡觉啊?”
半晌,泪西才反应过来她话语里的意思,羞红立刻席卷了整个脸蛋,声音变得轻细:“你一个姑娘家……胡说些什么啊!”
“嘿,被我说中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和哥哥成亲都十几年了,以哥哥的性子……是不是晚上都让你很幸福啊。呵呵,你看人家咏唱和倪儿都做妈妈了,你还在这像个小姑娘一样害臊。”颜儿轻笑着拍拍她。
这一拍,泪西的小脸几乎要低到胸前了,她好不容易抬起头:“你别胡说,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怎样?快点生个小家伙让我做姑姑,我可是迫不及待了。”颜儿笑得灿烂。
泪西却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她抛开自己的羞怯,拉着颜儿道:“你真对慕千寻死心了?”
“我……”谁人问她,她都笑得若无其事,泪西是从头到尾了解最清楚的人,她这一问,颜儿立刻撇过眼。
“唉,你不说我也知道。曾经投入那么深的感情,怎么可能忘记?”泪西幽幽叹道,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传递着安慰。
颜儿盯着随风飘落的花瓣失神了一会,侧过头坚定道:“泪西,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啊?”
“我觉得银翟真的很不错啊!”颜儿大声地说着,然后如一只翩翩蝴蝶,衣袂飘飘地离去,只留下泪西一人怔愣在玉栏旁边。
……
当夕阳斜映,橘红色的光辉柔柔落在窗台上的时候,以同踩着急切的步子穿过园子,奔进泪西的房中。
“姐姐……”
“何事如此惊慌?”泪西正拿着一册书卷在读,她见楚弈每次回宫后都为国事操劳不已,她也想更多了解一些国家之事,希望能帮他分担一点。
以同绕到桌前,夺下她手中的:“姐姐,那个慕先生来了。”
“慕千寻?”泪西站起身。
“是啊,现在正在偏殿,跟大王谈话呢!”
“他来找颜儿的?”泪西喜忧参半。
以同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不是,好象是来找姐姐你的。”
“我?”泪西皱眉,撂起裙摆走了出来,“走,过去看看。”
夕阳下,两抹瘦长的身影并落在地上,楚弈与慕千寻迎面站着,他们的神情有点严肃,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
泪西赶到时,只看到慕千寻柔和淡雅的笑脸,这个男人怪不得颜儿会迷上他,就气质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极品。与楚弈这样几近完美的男人并立,他也不见逊色。
“泪西姑娘。”他的眸子注视着她微微颠簸的身影,能将邪君这颗高傲的心彻底收服,这样的女人定非寻常。
“慕先生。”泪西盈盈施礼,目光看过一旁薄唇轻抿的楚弈一眼。
“你怎么来了?”楚弈皱眉,揽过她的身子。
“听说慕先生特来找我,不知道有何事?”泪西狐疑着,心口微颤,隐隐浮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楚弈收起下颌注视着慕千寻。若是以前,身为北诏之王,他非常欢迎名满天下的慕先生前来,但自颜儿受尽委屈回来之后,他这个做哥哥的宁愿此人永远别来北诏。
没想到,慕千寻对自己的冷淡根本不以为意,还找借口要见自己的泪西,一想到此,他的手指忍不住收紧了。
慕千寻淡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泪西:“这是柯兄离去之前交给侍卫的,慕某特来转交泪西姑娘。”
泪西才伸出手去,却被楚弈更快地接过:“柯少凌留的?”
他锐利的黑眸带着询问与疑惑瞥向慕千寻,墓千寻脸色不变,微笑着点点头:“是,柯兄离去之前一心挂念着泪西姑娘,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再见一面,特意留下书信。”
楚弈一脸怀疑,他记得柯少凌自己决斗之时,已经伤势颇重,怎么可能当日就能带军回去大唐?难道他真的没死?……转而一想,曾经自己一剑刺入他的胸口,几乎当场毙命,他都神奇地活了过来。看来,柯少凌真是命不该绝之人。
慕千寻瞥过他的神色,补充道:“柯兄还说,此番回大唐只怕很难有机会再来四诏,但是请泪西姑娘不必挂心,他一有机会就会派人稍信过来,请楚王好好照顾泪西姑娘。”
楚弈抓信的手指松了松,目光坚定:“当然,请慕先生回大唐后,记得转告柯兄,泪西的事他不用操心,楚弈这辈子都会好好爱护泪西的。”
泪西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友善,悄悄地蹭了蹭他,笑道:“慕先生从蒙舍过来,一路辛苦了,我让人为先生安排雅宛去。”
“慕先生是忙人,恐怕还有急事要去办,你安排雅苑做什么!”冷硬的话语,明白的逐客令。
慕千寻岂能听不出来,只是……他已经打定主意,在没有见到那抹悄然映上心底的娇俏容颜之前,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呵呵,如此有劳泪西姑娘了。在下了然一身,没有什么要事,正想多留几日,好好参观一下北诏宫殿呢。”他的俊雅笑容看不出任何破绽。
泪西拉拉肌肉瞬间绷直的楚弈,笑道:“好好,回头我就让颜儿陪你好好走走,到时候还有很多地方要请教先生呢。”
慕千寻笑着与目光冰冷的男子对视,他的双目中也透出坚定不移的信念。
……
时间已过去三日。
泪西竭尽全力安抚着对自己也生闷气的楚弈,有时候感觉他真像个顽固的孩子,若喜欢什么人或事就喜欢得无以复加,若不喜欢的话半眼都不愿意多看。
“我英明的大王,你的气还没消啊?”泪西绞尽脑汁,硬巴巴地说着连自己都头皮麻的话。
楚弈轻挑了一下眉,仍然不动如山。
泪西怎么使劲也想不出第二句讨好的语言,急得一跺脚:“我知道你是疼爱颜儿,可是,你怎么就知道颜儿不想与慕千寻和好呢?”
楚弈看看她,口气不佳:“你让颜儿陪他到处参观,我都没有反对。但是这三天,你看到颜儿开心了吗?用膳时,你没见她皱眉的样子吗?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颜儿……如若慕千寻回来不是为了颜儿,你这样做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泪西见他突然对自己大声说话,睁大了眼睛,薄唇一抖:“相信我,颜儿肯定还是爱着慕千寻的。我也是为了颜儿好啊!”
“我可看不出来!”为颜儿担忧着急的同时,他其实也恼怒面前这个女人不该擅自做主,不顾自己的感觉去热情招待慕千寻。
泪西抿起唇:“你看不出来什么?”
楚弈拢起眉宇,俊脸一片懊恼:“你告诉我,女人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忘记以前的感情?”
“我早就说过……”泪西倏然住口,眨动着水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其实是在质问我么?你还在怀疑我跟少凌哥哥么?”
狭长的眼角猛然抽畜,太阳穴跳动得厉害。
她说得没错,他就是该死地介意!而且介意了很久。他最最在意的只有她——她心里要什么时候才能忘记姓柯的?还是永远都忘不了?
小脸渐渐变得苍白,缓缓地摇着头,她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以为他早该全然相信了自己,就如她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不愉快,完全相信了他一样。
可是,他的神色,他的目光,他的语言……都透露着一种信息,他除了她所以为的担心害怕,还有一直不肯跨越的信任。
“原来,你心底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她轻声道。
“不是对你,而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行不?何泪西,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你,你总有一天会忘记柯少凌然后爱上我。可是,每次对你说肺腑之言的时候,你不是不回应就是言顾其他。每次看你开心微笑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永远珍藏你的笑容。每次抱你入眠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要学会满足……”他的声音很沙哑,眼神有她从来没见过的疲惫。
“你……”她怔怔地开口。
“我其实一点也不满足!你知道么?但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啊,你说你看完柯少凌的信后,表现多么欣喜?而我呢?多少个夜晚,我全身心都渴望着你,忍受着煎傲,你又知道么?”
他突然上前一步,擢住她的肩头,气息喷在柔嫩的脸颊上:“你总是死守着自己的阵地,不肯让我多碰一下……我愿意忍着,愿意尊重你……可是该死的!我只要一想到你可能是为了柯少凌而守身,我就恨不得……”
用力的指突然掐紧了她的肌肤,好似是隐忍许久的火山,一旦爆就不可收拾。那双漆黑的眼瞳燃烧着两团怒火,刺激得他的面庞邪魅不已。
泪西张着小嘴,柔弱的肩头被他掐得疼。她深吸一口气,虚弱地解释:“不是那样的……”
“可恶!我不要听了!”炙热的双唇,以不可抵挡的度捕捉了她。
他辗转地吻着她,带着怒火,充满渴求,又似惩罚……
她被动地闭上眼睛,内心大声地辩解——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只是看到少凌哥哥平安无事,放了心而已……
少凌哥哥还在信中真诚地告诉我,你才是那个最适合我,为我付出很多可以让我放心依靠的人,可你偏偏负气地连信都不肯看一眼。
而夜里,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你的热情,有点害怕第一次的到来而已,但是……我真的爱你……
在泪西以为自己就要在狂风暴雨的炙吻中迷失的时候,他突然放开了她,头一撇,大步踏出了大门。
屋内,温度骤然转为清冷,夜风掀起的她的长,她注视着门外,全身凉,突涌极度的空虚与失落。
自己真的还没有跨出那个囚笼,也伤害了他么?
……
夜色中,明月高悬。微风轻拂,掀起柳枝轻摇。
院中,慕千寻负手而立,月色下白衣胜雪,一声轻叹悄然而出。楚弈立在他的身后,俊美的五官同样浮过不可化解的忧愁。
“我们喝几杯吧。”慕千寻眉宇间的从容淡然已不复见。
“好。”楚弈没有迟疑,应声道。
……
独对窗外明月,泪西愁眉紧锁。寝房里寂然无声,只听到她不时吐出的叹息。
时而有宫女进来掌灯,她都惊喜地转头,然后,满眼失望。
平日此时,他已回房伴她左右,然后温柔拥她而眠。下午那一突如其来的矛盾之后,她就没见到他的身影,连同晚膳时也只知他在御书房中。
现在,他还在御书房么?
她该去找他了!
“姐姐,姐姐……”以同慌张的声音响起。
泪西站起身来:“最近怎么回事?你总是这样慌里慌张的。难道……颜儿出什么事了?”
以同急切中又带着闯祸后的尴尬:“不是颜儿,是大王……”
“大王怎么了?”心口陡然狂跳,血色蓦然褪下不少,泪西冲过去抓住以同的手臂。
以同却低下头去:“姐姐听我说啦。”
原来,这几日以同在泪西的吩咐下,常过去陪着颜儿公主。公主与慕千寻的展看得人直着急。也不知道公主在犹豫什么,她明明还死心塌地爱着慕千寻,偏偏固执地对他不冷不热,与从前判若两人。
看着俊美英姿的慕千寻烦恼,以同实在与心不忍,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她生怕公主一冲动,真跑去银暝国找那个银翟王子,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一个主意。
泪西惊骇得睁大眼:“你……你竟然给慕先生的酒里下了媚药?”
以同撇着唇瓣苦笑一个:“哪知道……我才将酒送上桌,大王就一把夺过那酒坛,还吩咐我另开一坛给慕先生。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大王已经掀开坛盖直往嘴里灌酒了……”
“你下了很多药?”泪西走出口门。
以同急急跟了上去:“我是想早点撮合公主和慕先生,想万无一失才……姐姐……”
泪西的身形从来没如此快过,以同盯着那抹淡影,嘴角露出狡猾的笑意。
……
他好重!
他的气息好……醉人!
好不容易请慕千寻将他扶到房间,门才关上,他就骨碌从金塌上爬了起来。她急急上前一扶,他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抱住。
翻身,压下,他的胸膛将她困在怀抱里。
清爽的味道配合着烈酒的醇香,还有若有若无的奇异幽香撩鼻,泪西小脸晕红一片,小手被困已无法挣扎。
“泪西……泪西……”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醉人的呼吸吐在她的额头。
适才慕千寻纳闷,邪君怎会醉得如此之快?以同只得满脸赔笑解释:我家大王酒量差,一喝就醉……
泪西模糊地想着,以同这药大约还有催醉的效果吧。
身子越来越热,似有大火蔓延,额头很快渗出汗珠。
“楚弈,楚弈……”泪西好不容易空出手来,拍打着他的脸蛋,想让他意识清醒些。
楚弈睁开沉重的眼皮,费力地注视着身下的人儿,漆黑而迷醉的眼珠子对了好久好久,又低喃一声:“泪西……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奇怪,他究竟喝的是什么酒?怎么才喝几口就浑身着火了一般?连意识都朦胧得迅……不过,他还是看得清楚,怀中呼喊自己的人,正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泪西。
“弈……你没事吧?”泪西被他重重压着,淡淡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他真的好重,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仿佛觉察到身下人儿的痛苦,他猛然一翻身,将她置身于自己身上。
火热的身躯,抱着柔软馨香的她却如在冰窖中一样舒服,他微笑了起来。
泪西一个使劲,挣脱虚软中的他,站了起来。心怦怦跳得厉害,她注视着他的容颜,真的屏住了呼吸,只为他绝美的一笑。
姐姐,我刚刚下的药分量有点重……没想到大王会一口气喝那么多的。所以姐姐,你一定要抓紧时间救他啊,否则大王体内就会滋生出一种毒气,剧毒……
以同的话回荡在耳边。
泪西低头注视着他紧蹙的眉心,额头的汗珠滚落地越来越多,神色十分痛苦,似在忍受最困难的煎熬。
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对不起姐姐,我一心想撮合公主嘛,当然没有其他办法了……不过姐姐怎么这么问啊,你是大王的国妃娘娘,每天晚上都跟大王一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记住啊,早点救醒大王,否则……
“泪西……”楚奕紧抓着她的身子,大手开始不规则地游移起来。
“我在这……”
细密的汗珠在额心渗出,她咬了咬唇,嫣红的脸蛋像熟透的桃子。缓缓地,颤抖的手指带着毅然的决心,解开胸前的衣襟,然后是亵衣……
烛火摇曳,映着她玲珑而美丽的身躯。
他醉眼半睁,喉头一阵干涩。这不是在做梦吧?昏黄的光线中,她带着坚定的羞涩,慢慢向他俯下身,手指也缠上了他早已被扯开的襟口。
一个大力,他再次将她拖住怀中,反压在身下,火热的唇直接吮上那柔嫩细腻的肌肤……
……
门外,走廊上。
宫灯两排,整齐而明亮,夜色中分外美丽。
两个娇俏的身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们正捂嘴偷笑,悄悄地谈着话,还不住往灯光朦胧的大王寝宫投去视线。
“公主,我这招灵吧?嘿嘿。”小以同得意地笑道。
颜儿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得有点奸诈:“我猜这会泪西一定已经被哥哥吃了。”
“没那么快吧?大王是那么心急的人么?再说我那药劲也没那么强啊……”
“我哥哥对女人的耐心当然是好得没话多,问题是他已经忍几个月了。”颜儿一想到可怜的哥哥,就忍不住掬了把同情的汗。
以同支起下巴:“不过大王现在应该已经清醒了,嘿嘿。”
“对了,你到底下的是什么药?”
“这个啊……”以同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数道,“蒙*汗*药,媚药,迷*幻*药……”
“死丫头,你竟然下这么多拿我哥哥做实验!”颜儿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要追着以同打。
以同慌忙跑开,嘴里不住地嚷道:“不是啦,我保重大王现在清醒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啦!”
风,静静地吹过,一串串宫灯摇曳生姿,将夜色趁得格外迷人。
……
次日中午。
艳阳高照,春光无限。
泪西从寝房里走出,粉颊灿若桃花,晶莹夺目。俊雅无匹的男子从身后拥住她,旁若无人地凑近她的耳旁:“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说什么?”她垂下眼。
他将她身子反过:“昨天晚上说的那句话。”
她的目光只敢落在他坚实完美的下颌上,低声道:“不知道什么话……”
他挑起她的下巴,极有耐心:“我教你,你跟我学便好。”
她立刻满脸通红。
他爱煞了她这副模样,吻上她额心殷红闪耀的朱砂,慎重道:“我爱你!”
她抬起晶眸,学着他也慎重道:“我爱你!”
然后,他俯头,以行动烙上彼此坚定的誓言。
……
半个月多后。刖夙送来邀请函——蓝倪诞下一女,请他们前去喝满月酒。
楚颜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催促楚弈与泪西快点出。
慕千寻深幽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无论她对自己多么冷淡,他都心甘情愿地承受,当是自己弥补曾经的过错。只是,他最不愿意再听到那双美丽的小嘴吐出这句话:银翟哥哥真好,我真想快点再见到他……
……
两个月后,柯少凌再次来信,信中让泪西好好照顾自己,如果觉得幸福了一定要记得朝着大唐的方向送上祈祷,他一定会听到。
半年后,柯少凌第三次来信,说自己在大唐一切安好,皇帝为他赐得一段美满姻缘,他与新婚的妻子过得很幸福。
北诏宫殿不远处的一座山上,默立着两个挺拔的身影。
几棵大树旁的空地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土丘。
楚弈黑眸暗沉:“你打算代他写信到什么时候?”
慕千寻往坟前洒上一杯酒,轻言道:“直到他可以放心的时候。不过我想,他早就已经放心了。”
楚弈的眼中多了许感动,他也洒上一杯酒,慎重地鞠了三个躬:“你放心!这辈子,我会连你的那份一同去爱她,守护她!”
慕千寻微笑了起来:“柯兄放心,我们会常来看你。而这个秘密,我们也会为你守一辈子!”
鸟儿在林间啼鸣,仿佛在陪伴这抹孤独的灵魂。清澈的阳光透过枝桠,斜照在新培的土丘上,林子里吹过夏的凉风。
清爽,无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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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慕千寻与楚颜公主(一)
(一)
我,名叫楚颜,有着北诏高贵的公主身份,有着宠爱自己的哥哥,有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
自从我对他的惊鸿一瞥之后,从来不知道忧愁为何物的我,也被如丝丝细雨的烦恼所缠绕,眉宇间总是若有似无的笼罩着淡淡的愁思,平静快乐的生活仿佛瞬间被打碎,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无忧无虑了。
尤记得那是个令人心醉的夜晚,已时值深秋,御花园里到处洋洋洒洒的飘满了落花,地上、湖水里……水里飘着的一层层落花,没有残破,却觉得绚丽。我喜欢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把手指放在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画着圈。
眼睛却盯着皎洁明亮的月亮,沐浴在晶莹无华的月光下天马行空的胡乱想象着,不知被那族长掳去的苓儿过的好吗?有想我和哥哥吗?有多长时间我们兄妹没聚在一起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总是很忙,而我居然觉得自己孤单。这时,突听到一句下人朗声说道:“慕先生请稍后,小人马上去禀报!”
心头浮起怪异的感觉,这个时候还有人进宫,是见谁?有什么事?于是,无意识的转头看去,却看见一身白衣似雪的他衣带飘飘的站在那儿。
如玉的脸庞带着纤尘不染的飘然气息,银色的月光下,淡淡的光华流转在他英俊的脸上,亦在他挺拔的身姿周围围镀上一层银白的光泽,更加衬托出他那份飘逸出尘的仙家之气……
我瞬间就为他着迷了……
自小我就无限崇拜哥哥,他的高贵,英俊,温柔,聪慧……他的一切,我都喜欢极了。
我曾对自己说,如果这辈子找不到哥哥这样优秀的男子,我情愿不嫁,情愿一辈子留在哥哥身边。但,他的出现,打乱了我原本高傲的心。
就在回眸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月色迷了我的眼,还是他的绝世风采醉了我的心,我心里深深的惊叹,现自己居然已经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那是一种我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可思议的震撼着我……
于是,我在那个令人心醉的夜晚,下定决心去追随他,希望能够伴随他,温暖他,不论多么艰难,只要能寻找到我心中的幸福。
因为爱……不顾一切去追寻,我楚颜就此展开了人生中艰辛而漫长的征途……
*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可以说少的可怜。
开始仅限于从别人叫他“慕先生”而知道他姓慕,泪西说这样寻人犹如大海捞针,茫茫人海中仅凭一个姓氏如何能寻到他?不过,只要下定决心我就会尽最大的努力,之后利用各种机会多次悄悄溜出宫千辛万苦才打探到,他,叫慕千寻,是蒙舍阁王的贵客。
那日后,我总利用各种机会多次悄悄溜出宫,历尽千辛万苦才打探到,他——慕千寻,足智多谋,学富五车,精于六艺,是四诏君王都愿奉为贵宾的奇才。近年,他为蒙舍阁王治理国家、出兵打战多次献计,屡屡奏效,更是被阁王奉为座上客。
时光总是容易把人抛,绿了芭蕉,红了樱桃。
又是一年初冬。虽然天气变的有些冷,但空气清新,泌人肺腑,酷似花香。深深的吸一口,甜丝丝,冷冰冰,爽快心底。还有几朵不怕冷的小花零星地开着,向刚刚来临的冬季释放出最后的美丽。
上次出宫时,打探到慕大哥不时会出现在茶溪镇,于是我就鼓动泪西及以同故技重演,悄悄的出宫日夜兼程来到茶溪镇,就是为了早日见到我日思夜想的慕大哥。
早晨的茶溪镇被一层缥缈的轻纱笼罩者,那淡淡的烟云在浓雾里飞舞、弥漫着,浓雾下,一切都变的蒙蒙胧胧。把泪西她们安置在客栈后,我迫不及待地出门寻找,希望老天爷能再安排一次美丽的偶遇。
走在这个古朴的小镇上,看着两旁多是木头建造而成的房子,看着逐渐繁华热闹的街道和过往的人们,不由想起和慕大哥之间的种种,几年来,不论我如何付出,他都始终对我爱理不理,礼遇有加,热情不足,冷漠有余。
但在我心里,坚信付出终会有回报,坚信再厚的冰也会有融化之时,坚信再冷的人,也会被感动,只要我是用真心去付出的。
于是我始终锲而不舍的坚持着。我想,终有一天他会接受我的。
*
几经曲折,我终于在茶溪镇找到了他,看到的却是他和他病重的妹妹。
她叫瞳瞳,是他的妹妹,她苍白赢弱的犹如一朵在风雨中飘零的小花,让人心疼。看着慕大哥眉宇间的忧伤,我的心蓦然一紧,甚至都来不及回去给泪西和以同带个口信,就义无反顾的追随他一起去实现瞳瞳最后的心愿——回他们的家乡:大唐。
瞳瞳身体很虚弱,一路上我们走的很慢。
我竭尽全力的照顾着瞳瞳,从她的口中,我逐渐了解到她和阁王、慕大哥和咏唱公主之间的故事。
每每看到慕大哥孤独落寞的身影,想到瞳瞳的善良美好而生命所剩不过寥寥几月时,心头就酸,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尽所能让他们快乐起来。
凡是与瞳瞳有关的事情我都尽量亲力亲为。我无法想象,这样美丽的生命香消玉陨时,会带给慕大哥怎样的伤痛……
我开始学着给瞳瞳煎药,但,作为公主,从没动手做过这些琐事的我显然像个笨蛋。第一次煎药,在我娇嫩的双手成功的被烫的不成样的时候,终于把药煎好了,当我花着一张脸把药端到瞳瞳面前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慕大哥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药,便说瞳瞳需要休息了,就和我一起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送热水到瞳瞳房里给她梳洗,梳洗完,正要拉门出去的时候,眼角似乎撇见门后的墙角有一个瓷碗?心下诧异,走近一看,那么眼熟?呃……好像是昨天下午我煎的药!
难道……
一定是慕大哥觉得我煎的药不好,所以自己重新去煎了药?心中顿时涌上委屈,我一个公主才开始学习做这些事,自然难免笨手笨脚,也许我做的不好,但可以跟我说啊,我会改的不是吗?
我主动要求和瞳瞳同住一屋,由于瞳瞳身体差,又在不停的路途奔波,每晚都难以入睡而且容易惊醒,于是我就会守在她床前,给她讲我从小的见闻、趣事或者从母妃那里听来的故事……很奇怪的,就这样,瞳瞳每晚也就能安然入睡了。只是每晚我休息的时间就极少,白天仍然赶路,我疲惫不堪,但却毫无怨言,因为我看到了赢弱苍白瞳瞳越来越多的笑容。
瞳瞳对我的照顾感激万分,只是慕大哥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只有和瞳瞳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勉强的扯起温柔的笑,我却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苦涩。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瞳瞳担心。
*
我逐渐从瞳瞳那里知道了慕大哥的很多事情,也知道了他和咏唱公主之间的种种,开始慢慢了解为什么慕大哥眉宇间总有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和孤寂,能够感觉到他的心,正在逐渐死去,意志消沉异常。我竭尽所能想法设法的想让他从过去的失落和忧伤中走出来,不再消沉,能够快乐,但却总是失败。
从我几年前开始溜出宫找他,到现在从茶溪镇一路走来,他对我的称呼始终是:公主……;我们在一起,永远都是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每当我说完话的时候,说一句:“公主辛苦了,时候已经不早,去休息吧。”他似乎已经把自己封闭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拒绝外界的光亮洒向他黑暗的世界,任由自己沉沦,再沉沦……
我不断鼓励自己不气馁,要体谅他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现在还要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点一滴的流失却无能无力的残酷事实。
每每想到这里,心中就突然有种叫伤感的情绪在滋长,眼窝湿润,心中酸,这么多沉重的事情,他该如何承受啊!唉……不知从来快乐如精灵的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愁思缠绕,长吁短叹了?
于是我总想着要努力的为他们制造快乐,想打破这种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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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在客栈的房间舒服的洗了个花瓣澡,突然想起瞳瞳曾经无意中向我说起过,慕大哥可是最在意他自己的身体呢,据说他很小的时候洗澡时,就连他娘都不让看。
我脑袋里一个想法一闪,贼贼的在心里闷笑了几声,不知道我要是悄悄的偷看了他洗澡,他会不会要我负责?眨眨眼,想到他的身子,我脸颊两边立刻飞上了两朵红霞。
他住的那间房,透着昏黄的灯光。我左顾右盼,终于选定了目标。若非有从小的“刻苦锻炼”,或许我还爬不上那棵大树。心中一喜,这距离不偏不倚,刚好挨着他的窗户。美丽的眸子一弯,我差点偷笑出声。
小心地用指头戳了戳窗纸,刚凑上一只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人影,哪料窗子突然打开,一阵掌风扫过。
天!一声惊呼,勇敢而可怜的我就从这样丝毫不见优雅地树上直直掉落了,眼冒金星,屁股火辣辣地疼。
我抬头怒目瞪向罪魁祸,嘀咕:“不给看就不给看,用得着这么对待我么?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哼,臭石头,我看你刚脆改名叫木石头好了!”
不知道是否练武之人听力都非同一般,那被我咒骂的石头眼眸异常暗沉,语气如同以往的平淡:“公主该回去好好歇息了。”
我抿抿唇,白他一眼:“本公主睡不着,偏喜欢在树上数星星!”说完,皱着眉头奋力再往树上爬去,背后,只感觉到两道视线停顿了一会,然后是窗户重新关上的声音。
我顿时停止了动作,浑身如抽尽了力气一般,怨恼他的同时更怨恼着自己……
尽管如此,但本公主倔强的性子总是促使我坚持不懈,想看他洗澡的念头一在心中产生,我就无论如何我想去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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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找到了一次机会,某日晚膳后,我找了个借口第一次没有和他陪瞳瞳散步。
看着他们出门的身影,我的脑子飞运转起来,然后迅行动。
轻轻的走到了客房的走廊上,左右看看没人便快进入了慕大哥的房间,把门关上,朝房间里打量了一下,房间大小和布局与我们的房间大同小异,一扇画着牡丹图案的屏风放在房间的一头,屏风后就是浴桶,旁边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红木衣柜,等等,衣柜!!就是它了,我一闪身,躲进了衣柜里。
衣柜里黑漆漆一片,我小心的把衣柜门留出一条窄窄的缝,想到即将看到的画面,不禁有些羞赫,开始有点紧张了,转念又想:从小偷看哥哥洗澡也很多次了,看哥哥都没什么好怕的,这个算什么?天下还有比哥哥更俊更完美的男子吗?不怕不怕!
随着房门打开的响声,把我拉回了现实,紧接着,小二的热水就送到了。一时间房里热气腾腾,朦胧迷蒙,增添了一丝莫名的暧昧气氛。我的心在那一刻再也难以平静了,就像小鹿乱撞,砰、砰、砰跳个不停。但见他不紧不慢的座到桌前优哉的喝起了茶,丝毫没有准备沐浴的意思。我不禁着急……
终于看他站起来走到屏风前,脱了外袍,正准备脱中衣,嘿嘿,我暗自高兴,似乎已经看到他要我负责呢!得意中……然,正在我闪神之际,还没明白生了什么事,人就从衣柜中跌了出来,并且很不雅的呈“大”字状面朝下趴着。
而下一刻,在我还没来得及瞪他一眼时,就被某人毫不留情的象抓小鸡一样把我凌空抓起,然后毫不留情的下楼来到客栈的后院,扔到了一个小池塘里,这……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但这毕竟已是初冬时节,我的衣服被冰冷的水全数浸透,紧贴在身上,我马上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浑身一颤,“阿……阿嚏”,心中不禁万分气恼,无限委屈,自己只不过想给他的生活有点起伏,多些色彩,至于这样惩罚我吗?
浑身湿漉漉的爬起来,怒目瞪向那个罪魁祸,立刻对上他阴沉无比的脸色和冰冷的眼神,可心中喷涌而至委屈已让我顿失理智,我不顾一切的大声嚷道:“你个臭石头,烂石头,你顽固不化,你又臭又硬,你怎么不直接改名字叫“木板”?不给看就不给看嘛,用的着这么对待我么,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很好看么?我哥哥那般俊美天下无人能敌的男子我都看过了,还希罕你?哼,我告诉你,你完了,敢把我扔池塘里?我……我非把你的生活弄的鸡飞狗跳不可……”
我气呼呼的话还没说完,脚底一滑,我又摔了下去,“哎哟!”我龇牙咧嘴的站起来,继续瞪他,说道:“哼,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我楚颜跟你誓不两立!”
再看向他时,脸上依然是阴沉的表情,只是眼中似乎闪过一瞬的心疼,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天气寒冷,公主请回房换套衣服吧!”说完,就转身离去。
我木然的站着,任身上冰冷的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心中酸楚不已,即使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接受我,但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形。我努力使自己平静,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压抑下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阿……阿嚏”又打了一个喷嚏,我揉了揉酸的鼻子,抬起脚,拖着一路的水迹,慢慢走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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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天,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除了照顾瞳瞳,我都不想开口说话,看着瞳瞳担心的眼神我又感到内疚,我遇到的这点打击和瞳瞳的生命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瞳瞳都能那么乐观的面对未来,我为什么不呢?
这晚,瞳瞳已经睡下,我一个人坐在窗前胡思乱想。
我想我要赶紧想别的办法来缓和我和慕大哥之间的关系,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会郁闷死的,成天听他说着那一成不变“冰冰”有礼的话,我已经快抓狂了。也不会换点新鲜的。郁闷!
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幼稚。我见偷看不成,我就来点别的,突然想起曾经听以同说过,好像有种药是叫什么“媚药”的,男子吃了会犯迷糊?要是他一迷糊把我怎么了,那我不就有理由缠着他了吗?想到这,我的脸就像火烧一般的烫,估计这会儿我就是一个红脸关公了,还好瞳瞳已经睡下,只有我一个人,不会被谁看到我一脸的窘迫。
想到做到,第二天到了落脚的小镇,我说想感受一下这里的民族风情,想上街逛逛,就顺利的获得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出了客栈我直奔药店,直接问掌柜的要了这个药,掌柜是一老头,他似乎对我很不放心,摇头晃脑眯着眼打量了我半响,迟疑着问:“姑娘要这药有何用呢?”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放心吧,掌柜的,你看我象坏人么?我肯定不是拿去害人的,我只是好奇,拿去研究一下。”“哦!”掌柜勉强的答道。没再多说,我喜滋滋的拿着药就迅回客栈。
回到房间里,看瞳瞳不在,就小心翼翼的把药拿出来细细打量。感叹这药的做工就是精细,估计就是为了让你容易得手,做的就那么丁大一点。我思索:直接在饭菜食物中下药恐怕不太可行,因为食物都是我们三人一起用,而且都是客栈的小二直接送上来。那……嘿嘿,想到了……
那晚,我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和他说说瞳瞳这几日的情况,就钻进了他的房间,坐下聊了一下,在我快没话题的时候,终于等到他的茶杯见底了,我赶紧起身为他倒茶,顺便把藏在手里的药扔进去,晃两下,凑近了看看好像没什么异常,才把茶端过来,一脸笑的说:“慕大哥喝茶!”他用奇怪的眼神瞟了我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接过茶杯,抬起来就押了一口。
我的心砰砰砰砰的狂跳,吞了吞口水,便进入紧张的等待中……
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的焦急等待着这个什么药的反应,结果等的我头晕眼花,瞌睡虫直冒也没见什么动静,我暗想:不会是这药店掌柜看我年轻就讹我吧,难道是假药不成?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中,听到他一声轻叹,而后低沉的声音传来:“公主请自重!天色已晚,请公主回房休息吧!”我看向他,他只瞥了我一眼,眼神很淡并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呃……”我不确定他是怎样知道的,我只确定,很丢人,非常丢人,郁闷的奔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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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天我都不敢看他,尽量不和他碰面,就是碰到了我也极快的找各种借口逃似的走开。
这次的事情令我很丧气,我都对他下药了,那么严重的事情,他居然还可以波澜不惊,丝毫不受影响,连生气都不屑!我恐怕是没希望让他打开自己的心门了,我是时候放弃了吧!唉……能做的我都做了。这时候的我,只凭一时意气做事,并不知道爱情并不能这样争取。
就这样在瞳瞳的感激,我的不甘和偶尔丧气以及慕大哥始终的消沉中,我们终于到达了大唐,他的府邸。
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是大唐皇帝亲封的候爷,有着显贵的身份,豪华的府第。
府门口的两蹲大石狮正威严的张大了嘴巴,骄傲的扫视着眼前的路口,门上两只巨大的灯笼,好似刚挂了上去,鲜红欲滴。进入府中,出现在眼前的,是各具匠心的奇石,错落有致的庭院,假山清水,青竹红瓦……
这里,丝毫不亚于北诏皇宫。
我早在回大唐的路上,就向瞳瞳仔细了解了慕大哥所有的生活细节,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平常喜欢练剑、下棋、琴艺一流……
而我,为了使慕大哥早日振作起来,也详细列出了自己的计划……
瞳瞳早就知道我对慕大哥的心思,她也非常支持我,她说她一直担心她去了之后慕大哥会承受不了。所以,她会帮我。
一天晚饭,我对慕大哥说:“听瞳瞳说慕大哥下棋很是厉害,不知慕大哥能否教颜儿一二,颜儿在北诏老被哥哥打败,慕大哥也教颜儿几招回去把哥哥杀个落花流水,好不好?”说完,赶紧朝瞳瞳挤挤眼睛。
瞳瞳轻笑一声,接口道:“是啊,哥哥,每天总让颜儿公主陪着我这个病人,我是很开心,但时间久了难免颜儿公主会无聊的,再者,瞳瞳每日在府中养病无事可做,哥哥教颜儿,瞳瞳还可以在一旁观战呢!”
慕大哥飞快的扫了我一眼,而后看向瞳瞳,点了点头。?
我心里翻个白眼,明白他要教的对象是我,其实完全是为了瞳瞳。我撇撇嘴,说:“如此太好了!”
于是,那日后的每日下午,有时在王府花园里暖洋洋的太阳下,有时在他简洁明亮的书房中……都可以看到我们三人相伴的身影,有时还会有浅笑声飘出,其乐融融!
*
一日午后,瞳瞳午休,我则在王府中信步而行,曲径通幽,忽见一湾活水,一时兴致大,追溯着流水逆行而上寻觅源头,不多时已行至一片梅花林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怔怔的看着这美景,这里竟是那样的清雅别致,就犹如慕大哥给人感觉,只是现如今美景仍在,但却早已物是人非。慕大哥……
不知不觉,我到大唐也已经一月有余。
在我初到王府时,就找到了在王府干了很长时间的王婶,从她那里一点一点的学会了做一些慕大哥喜欢吃的菜肴和点心,虽然吃了很多苦,我的手也已不如从前白嫩细滑,但我只要看着他们快乐,就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日,为了展示一下我这段时间来的所学,一大早就和王婶一起去采购,准备亲手做顿大餐给他们尝尝,我一定要一雪煎药之辱。回府后,我正忙的不亦乐乎,突然听见前厅一阵嘈杂,我以为瞳瞳生了什么意外,也顾不上换衣服穿着围裙就直奔前厅。
典雅的前厅淡淡的散着熏香的味道,前厅的正前方正直挺挺齐刷刷的站着十位姿色不一但都国色天香的美女,真可谓花团锦簇,笑语盈盈,我不禁立即倒吸一口气。
抬眼望去,这个,一张笑中带涩的小脸,水灵灵的一双大眼,正娇羞的看着慕大哥,樱桃般小口欲张又止,头被绾成常娥奔月式,配上淡红色纱衣,越显的轻盈,好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子。
那个,一袭柳叶飘飞淡绿锦纱裙,头上只有简单的玉石饰品,虽朴素但显得婀娜,却也是一个难得的俏佳人。
再一个,穿一件淡粉色的纱裙,没有戴过多的饰,只是一只步摇,几枚簪花,却也清丽可人,弱柳扶风。
另一个,却不同,长得分外明媚,着一件桃红的宫锦纱裙,上有金丝银线绣成的团团牡丹,再加上繁复的髻和华丽的饰,整个人很是富丽,就如盛开的牡丹一般耀眼,她确实长得很美,明媚中带着娇柔,算是天姿国色了……
我闭上眼,想象着这里日后的盛景,一定是衣香云鬓环绕,歌舞升平的景象,
心中微痛。抬眼再看去,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大冬天的,她们一个个都是轻纱罩身,更显的婀娜多姿。看看我身上的围裙,心中不由郁闷不已。
我一脸阴沉的站到慕大哥面前,往他身上一靠,用我自己都腻的受不了的声音说:“慕大哥,她们是你送给人家的丫鬟吗?你是不是看着人家太无聊了才想着把她们送给我玩玩的?那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正缺人呢,我想从后院那五十只鸡的尾巴上分别拔一根鸡毛做成鸡毛键踢,可是都没人帮我;噢,对了,我还想捉足五十条鱼,从每条鱼身上取一片鱼鳞,然后一个成鱼鳞挂帘,应该很美哦,我还想……”
我满意的看着众美女的脸色瞬间苍白,她们楚楚可怜的看向慕大哥,但他却如没看见一般,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转身进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笑吟吟的说:“几位姑娘既然都是皇上对我家王爷的赏赐,府上理应以礼相待,在王爷尚未决定娶妻纳妾之前,我自然会尽全力妥善安排各位的,现在就先委屈各位跟我进去吧,当然了,如果你们其中有人愿意自己离开,我家王爷一定不会多加为难!”
只见众美女惊讶的看向我,沉默片刻后,纷纷说她们都愿意离开。于是我不得不找到他,垂头丧气的告诉了他事情的始末,以为他会训斥我任性,毕竟那可是他们皇帝的赏赐。
不想他居然只是睨了我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便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我有些吃惊,愣愣的看着他,跨出门口,他回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霎时仿若阳光铺天盖地洒在我身上,想想我的嘴角边就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心却是温暖的。
直到我故意使计将她们都打走了,他也未曾多一言,只是瞳瞳转告我,其实他也一点也不想要那些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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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慕千寻与楚颜公主(二)
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越浓。
那日,我穿着广袖窄腰,裙摆上满是粉色荷花的白色丝裙,笼着暖手炉站在窗子底下,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一天一天的银装素裹。
想起那日无意中现的那片梅林,如今雪夜明月,映着这红梅簇簇,暗香浮动,该是何等美景。我心中向往,站起身披一件银白的轻裘,兜上风帽边走边对瞳瞳说:“我想出去走走。”
尚未走近梅林,小羊羔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林中一片静寂,只听得我踏雪而行的声音。
满眼的红梅,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
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
我的心情不禁雀跃,情不自禁走近两步,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风吹落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到一片冰清玉洁,我深吸一口气,将轻裘轻轻一扯,脚下翩然的转了一个圈,没有人。
脚下继续旋转起来,挥洒开广袖,翩然起舞,我裙上的荷花随着急的旋转铺洒开去,我轻轻的蹲下,仿佛人在荷花中一般……
接着一式风摆柳,一招探海卧鱼,或云步或飞脚,轻轻的跳跃,长长的水袖在周身萦绕,我灿烂的笑着,心里也感到快乐,最后慢慢蹲下,白色的长袖从空中缓缓落下……
玉白的袍角出现在眼前。
我抬头看他,一袭白衣胜雪,皎洁的月色洒在他身上,被白锦缎的衣服反射着柔和清冷的光,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也是第一次什么都没有在我们之间阻隔,我看了看他明亮的眼睛,里面有一个白衣的女子,在夜风吹拂下衣诀翩翩,宛若天仙。
我在他眼中看见惊艳、怜惜、悲伤……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过转瞬,他的眼眸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除了一双漠然的眼眸,我看不到其他情绪。于我,他似乎总是遥遥相隔的,一双冰冷的眼眸从来没带过任何情感,高大的身躯不曾有过任何停留……
下一刻,他转身,背对着我,我站在一步外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手执长萧,银色月光下,男子竟仿若神仙一般,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凄婉幽雅的萧声,我不禁痴痴的看呆了。
萧声停止了,慕大哥拾起飘落地上的轻裘递给我,轻轻的说:“回去吧!”便转身向前走去,我披上轻裘,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风吹起了我鬓间的长,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轻裘,虽然一路无语,但我还是觉得幸福满满的。
瞳瞳的身体日渐衰弱,我很心疼很焦急却又无能为力。于是大家终日都在沉闷的气氛中度日。
*
一天,瞳瞳说想到园子里看看雪景,我让下人准备妥当便扶着她慢慢走到长廊中座在软椅上,身上给她盖了厚厚的毯子,为了打破沉重的气氛,我转身跑到白茫茫的雪中,从地上握起一个雪球就扔向一个丫鬟,接着再扔向另一个,丫鬟们被我砸的哇哇大叫,纷纷跑到园子里和我开战,我亦大笑着和她们打闹,一时间我仿佛回到了儿时,快乐无比、无忧无虑的日子。
哦哟,走神的我不知被哪个坏丫头打中了一下,迅回神,听见瞳瞳咯咯的笑,我挑眉看向她,用眼神告诉她:敢幸灾乐祸?
她马上用手捂住嘴,却仍然掩饰不了眼里的笑意。我黯然,不知瞳瞳还能陪伴我们多久。我回过身,准备反击,瞳瞳就在一边不时的说:“颜儿,小心左边……”“颜儿,你的右边……”正玩的不亦乐乎,突见几个丫鬟战战兢兢的拜下,心中奇怪,就听见瞳瞳略带惊慌的声音:“哥哥……”
我转身一看,现不知谁的一颗雪球不偏不倚的打中了他,暗笑,抬眼看他,现他看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然后迅撇开眼神,低下头对瞳瞳说:“天气寒冷,小心冻坏了,进屋去吧!”瞳瞳亦柔顺的说:“好!”
站在刚刚打闹的雪地中,我突然灵光一现,决定给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就在那日夜里,我趁所有的人都熟睡的时候,连夜站在寒风中堆起了两个大雪人,尽管寒冬的夜晚格外的冷,风刮在脸上、身上格外的刺骨。
尽管不一会儿我娇嫩的脸颊已经被刺骨的寒风刮的红红的,尽管我的双手已经被冻的通红失去知觉,但,只要想象着他们第二天一早拉开房门,看见一个栩栩如生的大雪人的开心模样,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还忍不住小小的兴奋一下,要知道这可是我小时候的最爱。
哥哥每次惹我生气了,如果是在冬天的话,就一定是要为我堆个雪人来哄我的……哥哥,哥哥颜儿好想你哦,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哥哥一定要开心,等颜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一定马上用飞的回去看你,呵呵。
一边想着哥哥,一边努力的制造我的雪人。一个堆在了瞳瞳的门口,为了瞳瞳能喜欢,我还给她门口的雪人戴上了红色的小帽子,穿上了红色的小棉袄,嘿嘿,眼睛用了两个煤球,鼻子上倒插了个胡萝卜,尖尖的朝外,手上拿了一枝专门为她摘的红梅,完工!
另一个则堆在了幕大哥的门口,没有给它戴帽子,不过在它脖子上围了一条我亲手为慕大哥缝制的淡蓝色上面绣着朵朵祥云的围巾,我一直觉得只有这样淡雅的颜色才配的上他俊雅非凡的气质,虽然针脚粗糙,但却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手都被针戳的不成样才完成的,可一直没勇气送出去,这下好了,就让雪人给我代劳吧,嗯……装上眼睛,装上鼻子,大功告成!
终于全部完工后,我胡乱的用手抹了一把脸,回头才觉天已经快亮了,原来我一整夜都没有睡,捶捶酸疼的腰,握紧已经冻的毫无知觉,早已不像是自己的双手,才现早就已通红。而我浑身上下早就被冻的冰凉,
我飞快的闪回自己的屋子,就站在屋内的门口,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心里喜滋滋的想象着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慕大哥会笑吗?会喜欢我的雪人吗?会把我做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吗?唉,那么长时间了,除了他会对瞳瞳怜爱微笑以外,我从未见他对我笑过,真不知道何时会有那么一天?
正在胡思乱想,开门声传来,紧接着是瞳瞳的惊叫声,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什么状况了,没有细想就拉门而出,看见慕大哥已以更快的度站在瞳瞳身边一脸阴沉的看着我。我莫明其妙的回视着他,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这时,却瞳瞳惊喜的声音传来:“颜儿,颜儿,是你堆的吗?是吗?好漂亮的雪人哦,颜儿你知道吗?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那么好的礼物了哦,谢谢你,颜儿,真的谢谢你!谢谢可爱的雪人,呵呵,谢谢雪人送我的花,可是更谢谢你,呵呵!”
瞳瞳激动的已经有点语无伦次的边说边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双手,惊呼:“天啊,颜儿,你的手怎么那么冰,你为了给我们堆雪人一整晚没睡吗?”
我没有回答瞳瞳的话,而是下意识的向慕大哥的房间方向瞟去,想着不知道他现了没有?瞳瞳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又开始大叫:“哇,哥哥也有雪人哦,还有围巾哦”。
然后,她居然不顾自己的病体,飞奔过去,解下雪人脖子上的围巾,歪头思索着说:“咦,这好像是颜儿跟柳妈学了好长时间,手指都戳的不成样了做的东西嘛,那时问这是什么,还神神秘秘的,原来是给哥哥的哦!”见她撇了撇嘴,继续说:“颜儿好偏心哦!”
我无力的翻了翻白眼,我这还叫偏心?实在不习惯一个温柔娇弱,从来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大家闺秀怎么也能这样大呼小叫,大惊小怪的。
瞳瞳拿着围巾回到慕大哥身边,围在他脖子上时,我还是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听瞳瞳直嚷嚷:“嗯,哥哥,很不错哦,颜色和你很相称的,呵呵,既然是颜儿的一番心意,你就直接围着了,不要取下来了。”
我满眼期待的看向他,他只停顿了三秒,就一把把围巾从脖子上拿到手上,脸色似乎比没有刚才阴沉,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怒气的对我说道:“公主这样吓得瞳瞳差点摔倒了,还请公主以后能够多为他人着想!”然后,拂袖转身优雅而去。
我一整晚的热情犹如被冰冻的雪水无情的浇灭,泪水不听使唤的涌上眼眶,心中无限委屈伴随着莫大的屈辱,呵呵,我这样的委曲求全,这样的全心付出,如今换来的居然是那样的训斥!!!
再也无法忍受,我反身冲进自己的房间死死的关上门,把自己摔到床上,拥着被子,任泪水狂流。瞳瞳在门外焦急的喊声似乎离我很遥远,我这才觉自己其实很累,其实很冷……
哥哥……哥哥,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出现了哥哥,哥哥给我堆了雪人,我好开心;我生病了哥哥亲自照顾我,哄我吃药;尤记得母妃去世的时候,我伤痛欲绝,是哥哥,紧紧的抱着我说:颜儿,想哭就在我怀里哭,虽然你没有了母妃,但你还有哥哥,哥哥会守护你,会保护你……是那温暖的怀抱给了我力量,那种温暖仍然记忆犹新,哥哥,我喃喃的叫到,颜儿好想你,哥哥、、、、、、
那一刻,我无比的想念哥哥,想念他温暖的怀抱,也在那一刻,我清楚而强烈的感受到,那份亲情不会因距离而变的淡薄,生分,只会因为思念而更加的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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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自己很累很冷。是了,在那严冬的晚上,寒风萧萧,而我就那样不知疲倦的用自己的小手给他们堆雪人,为了能把雪人堆出更好的造型,我甚至就这样直接用手一点一点的堆出来。
之前,我是在兴奋中,自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而现在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顿时觉得置身于冰窖中,寒气逼人,而且头痛欲裂。我使劲缩缩脖子,把整个身子卷缩起来,心里想着,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我就要回北诏……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总是浑浑沌沌,恍惚中感觉好像有人把苦涩难咽的药汁灌到我的嘴里,我努力想看看是谁居然敢对本公主使坏,却怎么也睁不开那沉重的眼皮,只有在恍惚中又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天大亮,我使劲睁开眼睛,眨眨眼,再眨眨眼,怎么感觉脑袋里迷迷糊糊,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没缓过神来,只见一丫鬟端着热水进来,看见我睁着眼睛,欣喜的说:“公主,你终于醒啦!”我迷糊的想,什么叫“终于醒了”
下一刻,我想起了那天的委屈和屈辱,我堂堂北诏公主,为了他不顾一切抛下了自己的亲人,摒弃了自己的身份,千里迢迢跟着他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唐,做了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百般讨好,万般顺从,什么都从头学起,不管有多苦,从没有抱怨过一句,而自己彻夜未眠,在寒风中冻了一整夜,只为给他们制造的一个惊喜,却那样的得不到理解和认可,真是失败透了。罢了,天意如此吧,等我好了就回去找哥哥吧。
小丫鬟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还有哪里不舒服,喊着就出门了,我无奈,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眼瞳瞳和他便进房来,瞳瞳踉跄的奔到我床前,焦急的说:“颜儿,好些了吗?还又哪儿不舒服吗?你别吓我!”
我感激的看看瞳瞳,对她笑笑,说:“嗯,放心吧,我的身体可是好的很呢,没事了,对了,我睡了很长时间吗?”
瞳瞳说:“是啊,那天你回房就再没出来过,第二天一早,你没有到我房里来,我们才知道你一整天都没出来过,赶快把你的门撞开,看到你高烧不退,烧的迷迷糊糊,可把我们急坏了,没想到你病的那么严重,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呢!”
听完,我瞟向那个冷漠的男人,他也正在看我,只是依然是冰冷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不过,那时的我已没有力气去分辨他眼神里的含义,心里自嘲:呵呵,还奢望吗?奢望他的眼神会有哪怕一丝的温暖,算了,放手吧,你已经努力的够多了!
定了定心神,我淡然的开口到:“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等下让我饱餐一顿呀,保证就能生龙活虎的了,呵呵。”瞳瞳轻笑出声,说:“和颜儿在一起就是开心,连生病了都能让人开心呢”
*
吃过了早饭,我便又睡了一下,下午起来精神就好多了,我觉得既然自己已经有了决定还是应该尽快和他们说清楚,尽快动身比较好。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我淡然的开口:“慕大哥,瞳瞳,颜儿来到大唐时日已久,心中实在挂念哥哥、泪西他们,现瞳瞳已经安然到达大唐了,自有家人照顾,不需我再照应了,我想跟你们辞行,明日我就想启程回北诏找哥哥,谢谢二位这段日子对颜儿的照顾,颜儿感激不尽!”
沉默,再沉默,窒息的沉默。然后瞳瞳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响起,:“颜儿真的要走了吗?你都不知道有你在的日子我们兄妹有多开心,颜儿……能晚些日子再走吗?”
我也伤心,想:开心?有吗?不论我如何努力,所见到的都是他千年不变的寒冰脸。但是,瞳瞳这样,还真让我于心不忍。但是,那人……狠下心,咬咬牙,说:“对不起,瞳瞳,我离开已有些时日,大唐距离四诏又路途遥远,我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半点消息带回去给哥哥,怕他们早已担心,我……我是时候回去了”
这时,冷漠的声音响起:“既然公主去意已决,我们便不再挽留,我会吩咐下人为公主准备好回去的事,此去路途遥远,请公主多多保重!”
我垂下眼说:“谢谢慕大哥!”
瞳瞳说:“颜儿,跟我来我房间一下好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说:“好啊,走吧!”
来到房间,瞳瞳忧伤的看着我,沉默了一下,说:“颜儿,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付出了很多,更知道你为了我哥哥受尽了委屈,我真心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谢谢你在这几个月里带给我们的快乐和欢笑,你……其实你也许没现,哥哥真的变了,变的……怎么说呢,变的没有从前沉重,没有从前消沉,那是一种从心底散出来的轻松。你不知道,知道你生病了,他也很担心着急,他在你床前守了你二夜,直到你第三天醒来。我……唉”
瞳瞳的话震撼了我,是吗?他那么在乎我吗?为什么在我决定离开的时候要跟我说这些?我应该留下来吗?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一个人信步走到那片梅林,看着淡淡的月光,闻着淡淡的花香,回忆起我们一路上的点点滴滴,突然又很不甘心,不是吗?
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再多一点又何妨?是啊,既然瞳瞳说他已经在改变,说不定明天就会对我笑对我温柔!但是……已经那么长世间了,而且他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我这样不是很傻吗?
可,要是我走了,瞳瞳怎么办,她会很伤心的,她的时日已经不多,我又不忍心……很矛盾,到底该怎样做?……
最终,还是决定留下了,只为了脆弱的瞳瞳!
*
日子就这样缓缓流过,瞳瞳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爱和努力而好起来,我们的万般不舍并没有留住她,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她幸福的依偎在慕大哥的怀里,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很悲伤,瞳瞳,善良的总是考虑别人的感受,总是为别人着想的那么一个美好的人儿,怎会就离开我们了呢?我的眼泪象断了线了珍珠不断的往下掉,心里真的好疼好疼……
春意渐渐浓起来,花园里的花全都开了,清晨在我去梅林的路上,香气混合着微凉的空气,很能让人神清气爽。也常常有细小的花瓣粘在锦缎的鞋底上,走动时会有轻微的带淡淡香气的风,感觉整个心情也日渐好起来。
我坐在傲梅下的石凳上,双脚极其不安分的斜放在面前的石桌上,虽说是石桌石凳的,却早已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垫,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独自享受着这暖阳下难得的清净,想着瞳瞳临终前对我说的话:颜儿,希望在我去了之后你能陪伴哥哥一段时间,我始终怕他难以承受……
所以,在瞳瞳安葬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北诏,而是留在了慕大哥身边。
而他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瞳瞳去了之后,他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对我,我很担心他,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封闭了他自己,我无法触碰……
就在这时,老管家气喘吁吁的的跑到我面前,说:“公主,求您劝劝我们候爷去吧!”我心下暗惊:劝?他出什么事了吗?问道:“老管家有话慢慢说,如颜儿能帮上忙,定当尽力”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说:“候爷上山去了,准备……准备出家!唉,小姐临终前找老奴说过,若是候爷做了什么决定,这世上恐怕只有公主一人能劝住他啊!老奴……老奴也是没办法啊……”
我心痛难当,我了解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没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心亦有所属的那种痛,但是也不能消极如此啊,不能为此而放弃整个世界啊!
*
我狂奔出门,一路飞驰而去,没去理会脚底已经摩擦的异常疼痛;没有理会上山的路上树枝不断划破的手臂;奔跑的路上感觉只是一瞬间,却又仿佛一世纪之久。
终于到达了山上的寺庙,山顶云雾缭绕,恍如仙境。但是此时,我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景。
我心急火燎的正准备冲进寺庙,却被一位小沙弥挡住了去路,说:“女施主请留步,此地乃佛门圣地,寺内正在做法事,外人概不能入内打扰。”我不由气恼,心中着急不已,开口:“喂,小和尚,连你也要为难于我吗?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捣乱的好不好,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麻烦你通融一下?”
“对不起,女施主请回!”
“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进去!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女施主请回!”
“不成!!关乎人命的事情,我非进不可”
“对不起,女施主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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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小和尚宁死也不放我进去,我实在没办法,只有站在寺庙门口大声嚷嚷:“慕千寻,你给我出来,人家大师不是说出家都要看透红尘的吗?你真的看透了?难道你真的忘了咏唱公主了吗?”
…………
“喂,人家大师说啦,出家必须了无牵挂,你真的无牵无挂啦?你们皇帝你不要啦?老管家你不管啦?你的王府不要啦?喂,不准出家!听见没有?”
…………
“喂,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这是看破红尘吗?我看你就是逃避现实,哼,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否则看我一把吼怎么烧了这庙!”
…………
“喂,你个臭石头,烂石头,你个臭木板,你……你还有我这个包袱这个麻烦没解决,你要出家也必须把我送回去,你出来给我说清楚,还没解决我呢……”
话没说完,就见一身白衣胜雪的慕千寻徐徐走来,他的棱角在阳光下能很好的看出来,五官深邃,俊美的脸庞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有些不真实的光辉。
还好,他的头还在,我稍微松了口气。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亦看着他,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这时却都无法说出口,泪水,就这样溢满了眼眶,我泪眼婆娑的哽咽着叫出声:“慕大哥……”
他的眼神迷离深远,抬头看向远方,轻而坚决的声音就这样飘进了我的耳中:“公主请回吧,公主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份!”声音缥缈不定,却清晰如斯!
我感觉我的脸色瞬间苍白,我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咬紧牙,紧握拳头,指甲刺进手掌而不自觉,我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苦涩的说道:“呵呵,我以为我能象小小的太阳,不期望能够照亮你全部的世界,但求能够温暖你灰色的心,因为哥哥从小就说我象太阳一样能给周围的人无限的温暖,没想到却始终无法温暖你;我以为我能用自己的力量让你和瞳瞳的生活开心起来,充满欢乐,因为母妃和父皇还有哥哥都说过我是大家的开心果,有我在的地方就不会有烦恼,没想到却始终无法让快乐回到你身边。”
我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慕千寻,你记住,不要以为我喜欢你,你就有什么了不起,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爱,但是你不能这样放弃你自己。我知道你不是神人,你也会脆弱,也会彷徨,我理解你的痛你的伤,我一直愿做你生命中的一缕阳光,期望能慢慢照亮你的世界。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咬咬牙,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选择放弃了整个世界,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你将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们从此便形同陌路。”
说完,我犹如万箭穿心,多年的努力和付出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自己真的很傻很傻,泪水自转身那一刻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我很坚强的不是吗,我很乐观的不是吗,怎么会那么没出息,居然哭的那么伤心,走出数步,我转身,看到慕千寻仍然注视着我,我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最后说一句,不论你做怎样的选择,都希望你能够保重!”
而后,飞奔而下,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都过去了,就让他消失吧,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啊,从此我还是,北诏楚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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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慕千寻与楚颜公主(三)
我悲痛欲绝的从山上下来,心中又气又恨,泪水似已流尽,眼睛只感觉无限的酸涩。
我在那破庙门口不眠不休的守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一字片语,就从那天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缘份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来看过我一眼……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王府,看到一脸期盼和焦急的老管家翘在王府门口不安的等待着,心中一紧,不想让他察觉到我的悲伤和绝望,只想这些悲伤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好,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扬起一抹笑容,故做轻松的走到他面前,用轻快的语气说道:“老管家不用太过担心,慕大哥与瞳瞳姑娘从小相依为命,感情自然很深厚,所以曈曈姑娘过世对慕大哥的打击……”
抬眼就看见老管家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那样哀伤的直直看向我,我心一虚,慌乱的别开眼,故意注视着满园的春色,顿了一下,整理好情绪,继续说道:“老管家不用担心的,这几日我终究是见到慕大哥了,他只是想暂时在庙里清静一段日子,相信不久,他就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我苦涩的说着,似是宽慰老管家,更象是在安慰自己。
之后,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第二日便动身回北诏。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当初我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匆忙,几乎是上了路才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没带就这样跟着他走了,而那时的心情却是无比雀跃的,因为那一去,我就可以留在他身边,不论是再冷的冬天,再冻的寒风,当有他在我身旁时,我依然会感到百花齐放,鸟唱蝉鸣。
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可现在,我带着满满几包几乎都是他给我置办的东西回去,心情却是大不相同,苦涩、悲伤……总之,浓浓的哀愁笼罩着我。
并不是在乎那点东西,只是心中始终不能放下,总想着把有他记忆的东西带在身边,哪怕日后真不再相见,也让自己有可以怀念的东西。
我就这样带着一颗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的心踏上回到北诏的路途。
心,似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般疲惫、颓废、不堪……然而最多的,还是心痛,那样令人窒息般的痛,每一下呼吸都会痛彻五脏六腑。
随着温暖的春风潜入楹檐,一股温润的气息已悄悄临近,轩窗静倚,空气沁凉却已不带一丝寒意,轻盈地掠过青草地,掠过杨柳梢,掠过城边潺潺的小河,掠过路旁摇曳的花朵。
我僵直的坐在马车上,目光茫然而空洞的看着帘外,那一片片洒落了漫山遍野的明媚春光,那一抹无限灿烂美好的阳光,竟无法温暖我的心。冬日的沉郁正从那个阴冷的角落缓缓退去,而挥之不去的,是我一如冬日忧郁的心情。
这几天在路上一个人静静的想着,虽然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但思绪已不如之前那样翻腾的厉害。
其实,我并没有因为他拒绝我的爱而气恼。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他始终不能接受我,总是我有什么地方不能令他满足,而回头想想过去在一起的日子,心底总是那样美好。
我只是……只是很心疼他,很气恼他。心酸的想着如此优秀的他该是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拥有了现今了一切,纵然失去了亲爱的妹妹心痛难当,纵然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相依相伴黯然神伤,但是,这样,就能放弃自己了么?就能放弃整个世界了么?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还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人,该怎么办?
我爱他,爱他的容貌,爱他的出尘,爱他的脱俗,爱他的淡雅,更爱他那一颗灵动的心,所以,即使我不能使他幸福,至少也要愿幸福与他同在,只要他幸福、快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我一直不遗余力的在他身边,就是希望能够用我足够多的欢乐让他觉得幸福,我相信,人生总会有雨天和晴天,但总会雨过天晴的,而我,愿意做那一把伞,无论晴天雨天都会陪在他身边。就如知道自己所爱的一种花,岁岁年年,在异国的蓝空下安然的开着,虽不相见,也有一份天涯相共的快乐。
我甩甩头,自己怎么该死的那么没出息,怎么又会想到他了呢?不是说好不再担心他了么?
可是眼前,却仿佛又浮现了他那张在阳光下俊美深邃的不真实的脸庞,耳边仿佛又听见了他缥缈却清晰的声音:
“公主请回……”
“……有缘无份……”
忽然那些被我刻意压下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心猛然抽搐着,帘外百鸟婉转,百花飘香,怡人心扉,可是却驱不散我心头的痛,似被人生生砍了一刀,让我的心一阵阵绞痛着,撕扯着,鲜血汩汩而出。我伸手紧紧按住胸口,希望可以压住那汹涌而至的剧痛。
我死死的咬着唇瓣,不让脆弱溢出,脑中有千头万绪,可是却理不出一点头绪。他根本不屑我的关心和担忧,而我,纵然心疼他不该就这样放任自己沉沦,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帮他,只能无奈的旁观,只能无奈的心疼。
回去的路程,没有了病重的瞳瞳,度自然快了很多。不多日,我就已经置身于北诏王宫宫门前。一路上我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哥哥和泪西他们为我担心,我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够快乐,所以我不能流露我的忧伤。
我仰天一笑,闭眼,在心里念着:颜儿是大家的开心果,颜儿能做到的,一定要让大家感受到快乐,只有那样,自己才会快乐!
然后,猛吸一口熟悉而清新的空气,大步走了进去。
看着熟悉的巍峨雄伟的宫殿,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亭台楼阁,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细细算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呢,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想到这,我几乎是一路向哥哥的寝宫奔跑而去,我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哥哥,想要在他怀里撒娇……
自顾想着,没有注意眼前,“哎哟”我摸着撞疼的手臂弹开,叫道:“谁呀,也不……”话未出口,我的眼泪已经迷蒙了双眼,我不可置信又激动万分的瞪着眼前的人儿,居然是很久没见的苓儿。
“苓儿……”我哽咽出声。
“颜儿……是你么?……”苓儿也同时带着哭腔出声,眼眶微红。
我们愣怔了片刻后,便激动的相互拥抱在一起,我的泪水哗啦啦的往下落,不知道是见到至亲的人的激动还是对郁结在心已久的苦闷的泄,此刻,我决定放任自己,因为面前是我最亲的人,我可以无所顾忌……
良久,苓儿轻轻松开我,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哥哥正陪着泪西说话,颜儿,你不知道,你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我们有多担心你,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哥哥他……”
我的心往下一沉,急忙问道:“哥哥怎么了?”
苓儿的眼蒙上了一层雾气,吸了口气说:“我也是刚听以同说的,说哥哥前些日子和泪西在茶溪镇相遇,然后不知怎的就一起被困在五峰谷,哥哥受很重的伤,而且还受了不少的折磨,好像还被那谷主狠狠侮辱了一番,你没看见,这次见到哥哥,他都瘦了不少呢。”
苓儿的话狠狠的撞入我心扉,心中轰然巨响,有什么倒塌而堵住了胸口,心头被沉沉的压住,哥哥……
“颜儿……?”一声略微有些颤抖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我抬起婆娑的泪眼,转身看见哥哥挺拔优雅的身姿在几步之外,依然一袭白衣,依然俊美尊贵,依然风度翩翩,看着我的目光依然温柔宠溺,还夹杂着些许的心疼和不舍,可是……他却那般削瘦,那般憔悴,还有……那笼罩在他眉宇间,仿佛挥之不去的忧愁和痛苦!
我放开苓儿,使劲眨了眨眼,想把眼中将要漫出的泪水逼回去。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哥哥,在记忆里,他永远都是那么骄傲优秀,俯瞰一切,无论何时都优雅从容,风姿卓越,但现在的他……
想要开口,却现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只有那深沉尖锐的痛,在蔓延开来。
我蓦然冲上去抱住哥哥,心里说不出的悲伤,为哥哥,也为自己。
只能死死的抱住哥哥,把自己的头压在那温暖安全的胸膛里,不让悲痛欲绝的哀泣声流露出来,我狠狠的咬紧牙关,可是眼泪却好似决提一般,汹涌的倾泻而出,我的心好似被戳了一个大洞,一阵阵的抽痛,我不知道哥哥身上究竟生了什么,但是我肯定他经历了非一般的苦难。而我,他最亲最疼的妹妹,竟然为了一段始终无法触碰的感情,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最后还弄的自己满身是伤的回来,还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安慰和照顾,得到温暖,得到依靠……
看着那个已不是我所熟悉的哥哥,我心中酸楚不已,悔恨和悲痛紧紧的缠住我的心,我最亲爱的哥哥啊,此刻,我只能在心里对你说对不起,一千句对不起,一万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身体好似被这些悲痛打垮,已然承受不住,无力的跌在了哥哥的怀里,泪水茫然的掉落,无声无息的倾泻着我的悔恨、悲痛。
哥哥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微微用力想把我从怀中拉出来,我却不肯,双手更用力的环住他,怎能让他们看见如此伤心脆弱的我呢,自己不能再让哥哥担心了。哥哥轻叹一声,带着宠溺而夹杂一丝担忧声音自头顶传来:“颜儿,生了什么事?”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的更深。
哥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说:“现在不想说,哥哥不勉强你,看你风尘仆仆的模样,赶路一定很累了吧,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可以跟哥哥说说,好么?”
我感受到了哥哥一如从前的宠爱,心中酸楚,似乎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我顺从的点点头,却迟迟没有动,因为贪恋这一刻的温馨。头,靠在这个令我心安的怀抱,让我瞬间感觉有了依靠,不再孤独,不再无助。多日紧绷的弦放松了下来,疲惫的我居然就在哥哥怀里昏昏睡去,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都不知道。
自那日之后,我的心情奇迹般的逐渐平静下来,每日和苓儿、泪西、以同聊聊自己在大唐的见闻,居然也能心平气和的和她们讲讲我和慕大哥之间的种种。我想,毕竟回到了亲人身边,心里不再是那种无处可依的感觉,而时刻都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让我悲伤、失落、伤痕累累的心慢慢的得到春雨般的滋润,一点一点的康复着。
期间,哥哥单独找我谈过话,询问我这段时间的事情,看着哥哥浓浓的关心和担忧,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任性,那么长时间没有自己的消息,哥哥他们该是怎样的担心啊!在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还要分心担忧我……
我并没有埋怨什么,只是平淡的告诉哥哥,因为喜欢慕大哥而去了大唐,因为瞳瞳的病重而耽搁了回来的时间,至于现在独自回来,只是因为瞳瞳已经不在人世了。哥哥深邃的眼眸凝视了我一阵,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他只幽幽的低叹说道:“颜儿,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就好,哥哥只希望在你彷徨无助的时候记得,不论生什么事,哥哥永远都会支持你,帮助你,不会让你孤独一个人的,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期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用力的点点头。走出御书房,看着御花园里的鸟语花香,心情豁然开朗,就算什么都没有了又怎样,至少,我还有哥哥,还有苓儿,还有泪西……他们永远都不会遗弃我。
我亦感觉到哥哥和泪西之间的不对劲,虽然哥哥从小对女子都很温柔,却从来没有见过哥哥用那么深情、热烈而专注的眼神注视一个人,仿佛天地间的万物,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一抹娇柔的身影——泪西。
被哥哥这样优秀温柔的男子爱着,泪西应该很幸福,可是,我却现她沉默了许多,时常一言不的呆呆坐着,不知他们之间究竟生了什么?难道……她是在逃避什么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是多么令人羡慕,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风雨中相互支撑,一同构筑属于两个人的风景,像比肩而立的两棵树,在风中耳鬓厮磨,是多么幸福的事。
也曾期待,也曾聆听。期待百花争妍的美丽,聆听花开花落的声音。在每一个春天。
心里一直惦记着哥哥和泪西之间的种种,不能让他们和我一样,和自己所爱之人天各一方,我希望他们能够幸福,我要让泪西清楚的知道哥哥的爱和她的幸福。
夜色渐渐的上来了,只有遥远的天际还有一丝暗淡的绯红。这天用完家宴,我和泪西相约一同走在湖边,软缎的鞋底被打湿,有丝丝的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面前是浩淼的落茵湖,氲氤阖闾的水面上是月牙儿清冷的倒影,我心里却突然开阔起来。
我轻柔的握住泪西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泪西,我不知道你和哥哥之间究竟是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究竟在逃避什么,更不想和你讨论你们之间的是非曲直,但是我回来的这些日子,能清楚的看到哥哥看你时眼中的深情,能强烈的感受到哥哥对你的温柔和呵护,这些,难道你都没感觉么?”
我抬头看了看那明亮的灯火辉煌,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尽收眼底,接着说道:“泪西,你不知道,能够和自己的爱人在相濡以沫的微笑中,祝福与感动,分享阳光分担风雨,那么,阴晴圆缺都会是幸福的旅程,困惑时想一想期待的眼神,再苦再难也不会觉得沉重。”
“不要像我和慕大哥……天各一方,不知今生还能不能有缘再相见。你和哥哥,近在咫尺,就应该珍惜彼此,要知道春去秋来,流年似水,花开花落,物是人非,花终要与枝离别,时光终要与青春离别,这世上没有永恒,不要等到光阴似箭飞逝了,而甜蜜的爱情失去了,你才觉得珍贵,那样,就晚了。”
泪西震惊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其实是在乎哥哥的,她微微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喃喃念道:“相濡以沫……”沉思了一阵,她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了,颜儿,谢谢你,只是有些事情……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那你呢……你真的能放下慕先生?”我知道,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说“是”,但是在泪西面前,在这个从头至尾都了解我的人面前,我说不出口,我只能朝她安慰的笑笑,轻松的说:“放不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依旧是大家开心的颜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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