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黑幕
在“闲云客栈”住了两日,蓝倪也在茶溪镇转悠了两日。
咏唱在其间匆匆忙忙地来找过她一次,可是话还没说几句,又被冷脸的恶君闪电般带走。这一对明明相爱的男女就像在捉迷藏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
蓝倪拎起手中包袱,环顾了房间一眼,准备离去。
她已听闻,邪君这两日要自边境回都城,而她也可以去王宫打听打听了。
街上有点冷清,空气稀薄。
“蓝姑娘,请留步。”
有人在背后唤她,蓝倪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气宇沉稳的年轻男子立在身后。
“叫我吗?”蓝倪疑惑道。
“是的,蓝倪姑娘。”那人直接唤出她的名字,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请。”
蓝倪更加吃惊,她自问与人交往甚少,在这陌生的地更加不可能有人认识自己,对方是什么人?
“你的主人是谁?”
那人面无表情道:“姑娘跟在下去了就知道!姑娘请。”
蓝倪秀眉一拢,决心前去一探究竟。
来到一处豪华的府邸之前,蓝倪不禁感叹原来除了王宫,外面还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宅子。
宅子的大门顶上只挂着一块横匾,上面是漆黑的三个大字——“独斋居”。字体苍劲,笔墨却粗重在日光下看起来有几丝诡异之感。
蓝倪狐疑不语,平静地跟着那人继续前行。
磨丝缝砖墙,屋顶盖黑色琉璃瓦加绿剪边,前后出廊,廊檐柱都装饰有绿色的地仗,所有的门、窗、柱都漆成绿色,又给人以古雅清新之感。
她有很多疑问,不过一句都没有开口。
“姑娘这边请。”那人做了个手势,自己便在门口停了步。
蓝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暗暗对自己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且进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故弄玄虚。
拱门内是一宽大的庭院。
庭院之中有古树浓荫,阳光穿过树隙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小光圈。
风吹树动,光影摇晃,有如微波荡漾的湖水,更显得环境清幽,看似风景宜人。
一个圆形的石桌,桌旁一位略为削瘦的黑衣男人正端起一杯茶递往嘴边。
听到她的脚步声,黑衣男人放下杯子。
“你来了。”
蓝倪走到他的面前,定定地注视着对方,此人看来四十几岁,眉宇中藏着一丝阴冷。
她并不认识他,可是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你……”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是那个黑衣人,从来都是蒙着面巾,常常出现在黑夜之中,他就像一个黑色的旋涡,每次他的出现都带来无限的诡异和危机。
她一直最想找的人,其实就是面前的黑衣人,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诅咒,她想他一定知道很多自己的秘密,她一定要先从他这里问清楚。
“呵呵。”黑衣人低沉地笑着,眼中闪着不易觉察的寒光,“别急,坐下慢慢聊。”
蓝倪低头,现桌子上摆着两个杯子,原来他早就在等她的到来。她静静地坐下,平息着自己的激动。
既然他特意找她来,自然是有话要跟她说。
不过,她真的很好奇他的身份,这么多年来,这个人一直如黑暗中的影子生活在自己的周围,有时候觉得他在照顾她,有时候莫名地感觉一种肃杀的气氛。
这个人,他太深沉,她摸不清。
黑衣人见她面容逐渐恢复淡然,收了收下颌,为她倒上一杯清茶。
茶的热气袅袅飘散,一丝丝白烟在空气中上升。
蓝倪轻绞着手指,不自觉地感受到一股冷风,她拉了拉白色的狐皮外衣,等着对方的开口。
“你想知道我是谁?”黑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
蓝倪点点头:“你会说吗?”
“哈哈……会!只要你想知道的,我今天都会说。”黑衣人目光闪烁,瞳孔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蓝倪淡淡问:“那你是谁?”
黑衣人喝了口茶,道:“我是谁不重要。在我告诉你这些答案之前,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
蓝倪轻颦秀眉,注视着他:“你想问什么?”
“你要去北诏王宫找邪君?”他紧盯着她。
蓝倪再次点头:“是的,你告诉我邪君是我哥哥,我要去找他!”
“你去找他,是为了要做回北诏公主,还是为了拥有高贵的身份去攀附殇王?”
蓝倪灵眸一闪,道:“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一直做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人。一个人,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
黑衣人的语气突然黯然了下来:“你跟你娘还真是不一样。”
她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尖酸,“娘”这个字眼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眼中蓝光闪过,她心潮起伏:“我娘……她还活着?”
“不,她死了!”黑衣人手指一紧,杯子几乎要碎裂,“她不该死,却死了!”
“……”
蓝倪小脸一白,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化为失望。
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注视,抬眼一看不禁心里惊惧,只是一眼,她恰好捕捉到了对方眼眸里闪现的杀意。
为什么?
黑衣人刚刚看自己的时候,眼中有抹杀机?
难道——他要杀自己?
当她再眨眼看看,那双眼睛的只剩下深不可测的黑暗。
“我娘她……真的就是北诏的蓝妃?”蓝倪抿抿小嘴,决心趁这个机会将盘旋心头已久的问题都问明白,即使对方真要杀了自己也不能畏惧。
黑衣人皱起眉头,隐忍着刚才突如其来的波动。
“是!她是由刖夙先王送给北诏先王礼物,后被封为蓝妃,生下了你,你五岁那年……她死了!”
“死了”这两个字,他说得极为复杂,脸上的肌肉似乎因此抽畜了一下,蓝倪心里咯哒一声,血液急促地流动起来。
风很冷,冰冰凉凉地吹到她的脸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凉。
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自己真的就是蓝妃的女儿,是北诏的公主?
五岁……
五岁那年,她不是开始在林子里生活了么?
难道娘的死跟自己有关?
五岁,不幸身中诅咒的那年……
惊恐如潮水般袭来,手指冰凉得几欲麻。
不……不!事情不该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应该不是的!
蓝倪两片小巧的唇瓣渐渐抖,一双大眼闪着都不可置信的水光。
“没错,因为你身上的诅咒,她死了!”黑衣人的眼睛似乎充了水,火红得骇人,“你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娇嫩双唇的血丝刹那尽失,小脸变得如身上的狐毛一样雪白。
“我不相信……”
黑衣人勾起嘴角却残忍地笑了:“蓝倪,这是你的命,你的命上背负了数不清的人命!”
而他,一直就要利用这种无法化解的诅咒,让她背负更多的人命。
因为,这是她的命!
从她五岁那年,从蓝姬因她而死的那刻,他就誓一定要好好利用她这条命!
“不会是这样的!”
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一幕幕曾经的惨剧再次晃过眼前,雪白的身子站立起来,在风中摇摇欲坠。
她知道黑衣人说的是真的,可是……
五岁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这叫她如何接受?
记忆中已经毫无印象的“娘”,因她而死,她无法接受。
她到底能不能可以好好活着,好好去爱一个人?平静的面具与满腔的信心几乎要被击垮。
她好想念殇烈,好想念好想念……
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才可以抵抗得了她的诅咒,只有他温暖的臂弯才能让她觉得塌实安全。
瞧见她眼中的思念,那般明显,黑衣人咻然起身,冷声道:“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听我的!”
蓝倪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听你的?你曾经告诉我,前去北诏可以改变命运,结果我去了!后来你告诉我,留在刖夙可以改变命运,我也留下了。可是现在,你还在告诉我,要想改变命运……”
“没错,因为我知道可以如何帮你解除诅咒,如何帮你冲破命运的束缚!”黑衣人俯下脸阴沉地说。
她站起身,飞扬的丝如清冷空气中舞动的精灵。
“如果你真是帮我,我或许早就已经解脱了。”她的语气极淡,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些,“不过,我仍是很感激你这么多年来的关注,感激你让我认识了他……”
他,是殇烈,那个脾气暴躁性子冷冽的刖夙之王。
他与她的一切纠葛,是从去北诏开始,在刖夙展。即使她现在不在他身边,即使他曾经对她暴虐而不懂得珍惜,可是,她也因此尝到了人间最可贵的情爱。
今天的她勇敢而坚强,她都要感谢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与之对视,不敢置信地望进她清澈的眼眸之中,眸光平静淡然如一潭清水,坚毅在她柔弱纤细的身躯上扩散。
她变了,跟以前的蓝倪不一样了。
有股愤怒从黑衣人的眼中迸出来,事情不该脱离自己的掌握,蓝倪应该还是从前那个单纯迷茫的林间小女孩才对!
“你真的不想改变被诅咒的命运?”阴冷的声音从他齿缝里挤出。
蓝倪淡淡一笑,笑得飘忽。
“我当然想改变,但是,我想靠我自己。”
“你知道解救之法?”
“你以前不是说过,可以以血解咒吗?”她抬眸望他,看到那张布着沧桑的脸庞突然一扭,更加告诉自己要勇敢去面对所有。
黑衣人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啊,呵呵,以血解咒,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爱上的那个男人也已经诅咒作了吧!”
蓝倪身子剧烈一抖,心脏也随之抽了起来。
“你说什么……?”
“殇烈——诅咒已经作了!呵呵,与银暝国的君主一样,再过不久就要完蛋了!怎么,你想用自己的血救他吗?”黑衣人见蓝倪的反应,一阵得意。
蓝倪震惊地无法言语,久久不能回过神。
只有身中诅咒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会的,不会!
他说过他根本没有中过什么诅咒,他说过他的命硬得很,一定是黑衣人骗自己,否则自己在烈身边那么久,都未曾见他有过异像。
黑衣人邪恶地笑道:“你不信吗?蓝倪,至少我还从来没有骗过你!”
雪白的身子几乎要支撑不住,手中的包袱紧紧地被抓在指间。
“如何以血救他?”她的心已经飞走了。
“让他喝你的血,你愿意吗?”黑衣人嘲讽地撇着嘴,“他那样对你,你还会那样为他做吗?”
悄悄抚上右手背上粉红的伤疤,她抿了抿小嘴,没有回答。
转身,在枝头最后一片黄叶飘落之际,她默默地离开了那座园子。
黑衣人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气得将手中茶杯一手摔了出去。
“主公!”一锦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下不明白主公为何放她走?”
黑衣人大手紧紧地抓住冰冷的桌沿,他的做法,除了他自己,的确没有人能够明白。
“真有以血解咒一说吗?”锦衣人疑惑地问道。
黑衣人眸中厉光一闪:“没有又如何?她若真以自己的血去为殇烈解咒,你觉得会有什么结果?”
锦衣人答:“她若救不了殇烈,自己定会痛苦。若真以血救人未遂,而自己死了,殇烈也必定痛苦。”
“你说得很对!殇烈!蓝倪!”黑衣人沉沉地咬着他们的名字,突然转,“邪君那边可有安排好?”
锦衣人道:“主公放心,估计邪君得到消息,这两日内一定可以到达茶溪镇,这次真是老天助我,没想到恶君不需要我们动手就不请自来。主公真是英明。”
黑衣人阴笑道:“本公多年的计划,终于可以实现了!”
“主公如此忍辱负重多年,这次恭喜主公可以早日回朝了!”锦衣人也笑道。
“这次的行动绝对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在下知道。”
冬日的空气里,酝酿着一个骇人的阴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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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齐聚
这几日的天气很奇怪。
或许靠山的地方,天气都难以预测。
白天天气放晴,日光如春天来临般明媚动人,一入夜空气冰冷得要让人簌簌抖。
而属于蒙舍与北诏交界之地的茶溪镇,也突然较往常热闹了许多。
“闲云客栈”依然都住满了人,小二忙碌地递茶送水。
火炉旁围着一群人大大咧咧地聊天,谈着自己近日的见闻。
厅堂之中,好几桌旁坐的客人却很奇怪,看打扮不似商人,也不似江湖侠客。他们不喜欢闲聊,就闷闷地坐在那里喝酒。
他们桌与桌之间好象不认识,也没见招呼说话。
小二小心地伺候着,丝毫不敢有所慢怠。
娇小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客栈的门口,冷风吹得她柔美的丝直飘动。
她的出现,让厅堂内那几桌默默喝酒的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
蓝倪静静地站着,目光只看向忙碌的小二哥。
小二一见她的身影,立刻奔过来招呼着。
“姑娘还是要住店吗?”今天早上她才退了房,原来还没走啊,小二面带歉意道,“可惜现在真的没有房间了。”
果然房间被人订走了,结果跟自己想的一样。蓝倪了然地看了里面一眼,客栈里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少许中年女子拖儿带口的,看来这次,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真的不好意思啊,姑娘,这几日客人实在太多了。”小二连连哈着腰。
蓝倪轻颦眉头,一时也不知道再去哪好。
白天,因黑衣人的话,她本来毅然前去北诏之都——落京的决心变得有点动摇。
殇烈真的诅咒作了吗?
黑衣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的身份不明不白,与自己是敌是友难以判断,那么殇烈诅咒作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气严寒,她缩了缩身子,无奈地朝客栈走去。
蓝倪,你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动摇了决定。就算烈真的生了什么,他在那么一个固若金汤的王城里,那么多太医侍从伺候他,能有什么事?
她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安慰着自己。
直到重新站在“闲云客栈”的门口边,她的思绪还在反复的矛盾之中。
“姑娘,姑娘……”见她呆立不语的模样,小二又乱唤了两声,她这样站在门口风很大,里面的客人要有意见了。
小二接着道:“要不姑娘先进来吃点点心,暖暖身子。”
蓝倪回过神,扫过厅堂那些又默默喝酒的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气氛很奇怪,蓝倪在喝下第一杯水酒时,就已经察觉到了。
好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悄悄地落在自己身上,当她回视过去,那些人又装做什么都没生一般继续喝酒,低低地交谈。
她自认不若咏唱那样美貌,不足以引来这么都人的注目,那么他们是谁?
难道认识自己?
第一个窜过脑海的反应就是——黑衣人的属下,可是那装扮又各不相同,他们是何人的部下乔装的呢?
今夜,这个客栈实在有点异常。
蓝倪慢慢地品尝着小二送上的食物,浑身细胞敏感地几乎竖了起来。
一个修长的身影,自楼梯上缓缓走下,他面容斯文俊朗,但是你若看他的眼睛,则会现黑若深潭的眸子里藏着一股冷冽之光。
他一眼就看到了独坐在角落的蓝倪,目中闪过惊讶。黑眸一转,与一桌客人以眼神浅浅交流之后,他径自走到了角落。
明亮的灯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映在她的桌上。
“我们又见面了。”男性的声音好听得如同上等的天绒丝。
“……”蓝倪停住手中食物,甚是吃惊,一抬头便见到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
银翟,冷君银冀的弟弟,不过她不会再认错。
这个与之有数面之缘的男子,每次出现都那么突然,每次出现都带给她不同的感觉,只是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掩之物,完全地呈现在她的水眸之中。
银翟白袍一甩,坐了下来。
他的脸上本来挂着淡淡的笑意,可一看她消瘦的身架与苍白的小脸,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
“殇烈对你不好?”
蓝倪淡淡笑道:“不是。”
殇烈在她手受伤后,待她极好,尽所能及地陪着她,想她开头说话,逗她欢笑,是她自己最后坚持离开了刖夙。
银翟望着她的笑,修眉一皱:“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你瘦了。若是他待你好,你又怎会离开他?”
蓝倪手指一动,心里随之温暖起来,银翟的话总是让她觉得很温暖。
“我只是暂时离开他。”想到殇烈的诅咒,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银大哥,你为何也来到茶溪镇?”
银翟为自己酌上一杯酒,举杯道:“自然是有事要办。”说完,目光轻扫了一下周围的桌子。
蓝倪随着他的目光转动,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四周桌子上的人也在喝酒,只是他们更加安静,几乎都不说话了,仿佛就在听他们俩谈话。
银翟无视于周围的目光,淡雅轻描:“这里人多,不如我们到楼上慢慢聊。”
蓝倪只踌躇了一会,微笑着点点头。
他曾经说过——他相信她。
所以,她也会相信他!
何况,能在这里能碰到一个认识的人,真的太好了。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像是流星一样,纵然是一瞬间的相遇,也会迸出令人眩目的火花。
而蓝倪与银翟的每次相遇,则像是潺潺的泉水,溪细流长。
他们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却是在几次不经意的接触之中,升华而成的比朋友更真挚的情感。
片刻之后,他们已对坐于雅致的阁楼之中。
“你怎么会来这里?”银翟关心的问道。
她的出现,让人惊讶。
低,无意识地抚过右手背上的淡淡疤痕,她轻抿嘴角:“我也是有事要办,这里只是路过。”
银翟挑挑眉,也看到了那雪白柔嫩肌肤上多出来的伤痕。
殇烈与她之间到底生了什么事?
她以为他会追问,结果他没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深沉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脸上搜寻什么。
蓝倪对上他的眼:“我跟她真那么像吗?”
她依然记得银翟提过的一个叫红瓦儿的女子,难道他还没有跟那个红瓦儿在一起吗?
银翟未料她如此直问,深幽的瞳眸中闪过一丝狼狈,喝了口酒润润嗓子道:“不,现在的你已经跟她不像了。”
蓝倪大眼闪了闪,摸过自己的脸,为何好几个人都说自己变了?
她笑道:“现在的我有什么不一样了?”
银翟举杯:“你的眼睛依然美丽动人,但是不再迷茫,以前是星星的光芒,现在是阳光的明媚。”
星星与阳光?
蓝倪为他真心的评价之语而露出了笑容,或许在打开自己的心结之后,目光中多了份果决吧。
“谢谢银大哥。”她也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清脆地碰撞声在空中响起。
银翟因她的笑容而微微放松了神情,如果瓦儿也能像蓝倪一样勇敢地面对现实就好了。
大哥……
唉,想到这次来茶溪镇的目的,他俊挺的眉眼之间怎么都挥不去担忧。他仔细地关注蓝倪的一颦一笑,现除了恬静淡然,她的眼里竟然找不见一丝蓝光。
难道她的诅咒之光被解除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表示大哥还有希望。
银翟正要问话,却见蓝倪轻抿了一口水酒,酒香只窜鼻间。
其实,自知道殇烈的诅咒作之后,她的心就如压上了大石,尽管强迫自己的忽视它,还是忍不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轻声问道:“银大哥,你上次说冷君也中了诅咒,现在情况如何?可有找到解救之法?”
银翟的脸色瞬间绷了起来。
“倪儿……我此番前来茶溪镇就是为了大哥。”
蓝倪不解,茶溪镇有什么特殊吗?难道这里有人可以解除诅咒?一颗心还是忍不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希冀之光,银翟的声音更加低沉:“这天底下恐怕只有须乌子本人才能解除了。”
蓝倪心口一震,道:“不是说须乌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这个答案就只有恶君知道了!”银翟手指握紧了起来。
“你是来找恶君?我明白了……”蓝倪激动地站起身,“银大哥,如果那样的话,我也要去找他。”
“恶君现在就在茶溪镇。”
“我知道,我已经见过他了。”
银翟目光一凛,吃惊道:“你见到了恶君?”
蓝倪点点头,若是早知道殇烈也诅咒作了,若是早想到恶君是解救诅咒最大的希望,她说什么也会留住恶君跟他商量。
“他在哪?”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匆匆见过他两次,可是眨眼间工夫,他就把咏唱公主带走了,快得让人来不及阻止。”蓝倪开始后悔没有问咏唱他们现在住在哪。
银翟眯起了眼眸:“我听说他现在在此,所以才今日特意赶来。但愿他还没有离开!”
蓝倪想起咏唱匆匆抛下的一句话——“我走之前还会来找你的。”
她抓紧了袖口,带着一线希望道:“他应该还没离开。”
……
夜深了,他们一直在交谈。
恶君是没有离开茶溪镇。
而他,就带着咏唱住在蒙舍在此镇修建的别苑之内。
宽大的府邸,亭谢楼阁,小桥流水,在月下朦胧。
朱红的雕花窗户映着三个人的身影。
一个极美的男人,一个极美的女人,中间还坐着一位冰冷着脸,连眉毛都显得有几分恶劣的蒙舍之王。
半透明的玉杯晶莹剔透,光芒流转。咏唱轻抬白皙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杯口边缘,指间仿佛挑动着一朵寒彻入骨的冰花,碰着它的花瓣,她淡淡地瞥过旁边脸皮紧绷的男人。
她真想笑。
对面坐的是邪王,比女人还美的英俊男人,此时也嘴角挑起一朵若有若无的笑花,面容在明亮的灯光下散着妖邪的魅力。
显然,对于邪君楚弈的到来,阁昱并不怎么欢迎。
“你不是在边境,为何突然来到茶溪镇?”阁昱冷声问道,他现自己一直在极力隐忍着咏唱与楚弈的对视,“难道……你来找她?”
阁昱将目光转向咏唱,没察觉自己口中的酸气。
美人与美男对视一笑,这一笑竟然多了种心照不宣。
楚弈把一双凤眼微微眯上,自眼角睐出了点薄薄的笑意。烛光下,他的眼眸是浅黛色的,瞳仁深处一片晶芒,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到那一泓潋滟无方的碧潭里去。
这么妖异的一双眼睛,再看他的脸,俊美的五官常常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嘲讽之态,他是骄傲的天之娇子,他从来不惧怕什么。
“阁兄所指的她是指何人?”难得看到阁昱如此特别的一面,楚弈忍不住拔拔老虎毛。
咏唱娇笑着等他回答,阁昱却没有看她一眼。
“你来此难道不是为了女人么?”他的声音比外面草地的白霜还要冷。
“呵呵,阁兄真是了解我,此番特意前来拜访,的确是来为了一个女人。”楚弈不以为意地笑着,“不过不是你所想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阁昱浓眉一抬,闪过一丝窘迫。
“别跟我拐弯抹角!”
楚弈正坐,突然也变得正经起来。
“我特来找阁兄,是想亲自了解一些重要之事,请阁兄能坦诚告知。”
咏唱见阁昱不予回答,便连忙调节气氛,道:“楚大哥有事请说,我想阁王会告诉你的。”
楚弈看了她一眼,注视着阁昱。
“阁兄,听闻先王在世之时,曾经请过高深隐士,对我等三诏太子下过生死诅咒?”
阁昱瞥了他一眼,扯唇一笑:“楚王你听谁胡言?”
“究竟是不是胡言,小弟不是在亲自求证吗?”
阁昱霍然起身,高大的体魄散出冷冽之气,关于诅咒之事,他从来不愿意多做回应。
咏唱惊讶地张大眼,一时忘记了维持自己的优雅姿态,问道:“那个诅咒……究竟如何?大王你快说来听听啊。”
楚弈紧追问:“看样子是真的了。”
阁昱从容不迫地回视着他,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就算先父曾有请隐士布下诅咒,楚弈你身上也绝对是没有的。”
楚弈俊美无比的容颜上染上一抹浓郁,语音也沉了下来。
“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可笑我十五年后才听人说起。”他再嘲地笑了笑,“这么说殇烈和银冀都中了诅咒,命将不长了。”
阁昱黑眸暗沉不见底,他原本见楚昱未中诅咒,特挑咏唱前去和亲,以达到控制北诏的目的,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很多情况生了变化,自己的意志也在慢慢地产生变化。
咏唱抓过阁昱的袖口,仰起小脸急问:“楚大哥说的是真的吗?殇烈中了什么要命的诅咒?”
阁昱点点头。
“我为什么没有中诅咒?”楚弈问。
阁昱摇摇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如温玉般俊美的容颜,讥诮道:“或许是因为你真的很幸运,又或许是北诏王宫有一个可以为你避咒气的女人。”
阁昱自然不可能说出全部。星回节之后,他有听须乌子提过,当年北诏王宫里之中确实有人中了诅咒,却不是太子楚弈,后来调查才知道曾有高人指点为楚弈定下一位命中可以帮其镇咒的国妃。
楚弈无法再恬淡自若,原来困饶自己多年的跛脚国妃就是这样来的……
咏唱最关心的却是殇烈,因为殇烈若有什么事,那蓝倪怎么办?她们还说要做要指腹为婚的呢。
“阁昱,你说,诅咒可有解救之法?”咏唱替蓝倪和殇烈问道。
阁昱板着脸对上她:“这不关公主你的事。”
“可是关蓝倪的事啊。”
“公主说的是殇烈的国妃娘娘吗?”楚弈拢眉问道,他对那个小女人印象深刻,娇小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咏唱肯定地点点头:“恩,如果殇烈生了什么事,蓝该怎么办?阁昱,你难道见死不救吗?”
阁昱扯开嘴角,当年先王请人施法布咒,本来就是为了三诏后继无人,现在又怎可救他们?
咏唱不依地扯住他的衣袖。
阁昱冷眸一暗:“别问了,根本无法可救!”
“啊……”咏唱呆住了,她不敢相信,如此说来……天啦,这太残酷了!
须乌子有说过,除了同是中咒之人的血,其他根本无法可解。而银冀已经中咒已深,殇烈或者银冀同是君王,又怎么可能牺牲自己而救对方?
所以,根本无法可解!
阁昱看向咏唱黯然焦急的小脸,心口蓦然一疼。
楚弈优美的眉头没有松开,轻叹道:“唉,不知道我该为自己的幸运庆喜,还是该为他二人的不幸而哀叹。不过,阁兄,你父王的这一招果然狠!”
二位差不多高大的君王无言地对视,剩下一旁的美人一脸的焦急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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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被劫
天明,白茫茫。
一层白纱似的浓雾将整个茶溪镇都笼罩了起来,丈余之外根本难以看清东西。
推开窗户,一抹清新的雾气荡进屋子,外面朦胧一片,蓝倪不禁闭了闭眼睛。
昨夜与银大哥相谈甚欢,他告知她关于红瓦儿的故事,她告诉他正在寻找自己的身世,而今天他们要做一件共同的事,就是去找恶君阁昱,那个可怕的诅咒如鬼魅般缠绕着人的呼吸。
银翟一袭白衣,玉树临风,咫尺之外,对她微笑。
“银大哥,早。”打开门,蓝倪打着招呼,“谢谢你昨夜为了安排了房间,否则我要露宿街头了。”
银翟淡笑:“你我都结拜为兄妹了,你又何必客气。我等订了好几个房间,空一间出来给你住是极方便之事。”
是的,他们昨夜交谈,越来越投机,于是举杯邀月,结为异姓兄妹。
蓝倪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与银翟一同走出门外,他们要去找阁昱。
并肩而行,蓝倪看了看后面白雾一片,不禁问道:“适才楼下早膳,除了银大哥的部下,我看其他那两桌坐的人也都非善类,银大哥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都有。”他简单地回答道。
“都有?”蓝倪不明白,问,“都有谁?”
“其他三诏的人。”
蓝倪不觉一惊,难道刖夙国也有人住在此“闲云客栈”?
银翟顿了顿脚步,不急不徐地说道:“恩。虽然他们已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但有些习惯他们却是忘记了掩饰。比如说,蒙舍国位于四诏最南的位置,他们习惯了精美小块的食物,所以刚刚抱怨小二上的肉片大块的,便是蒙舍之人。”
“银大哥你观察真仔细。”蓝倪一边听一边回想当时的片段。
银翟继续道:“你可有注意到,坐我们旁边的那桌人,黑色的袖口上都暗绣着一只小小的灵兽?这个你应该能想到吧?”
“刖夙国的灵兽?”蓝倪水眸一漾,越吃惊,“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踪迹?”
银翟笑了笑,道:“你以为殇烈会放任你在外好几天?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从他一现你离开,应该就开始派人跟踪你的足迹了。”
蓝倪再次回看看,除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偶尔走过几个人影,并未见其他异常。
银翟轻敲一下她的脑袋:“别看了,刚刚不是让你等我会吗?我已经将他们打开了。”
蓝倪看着他嘴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松了口气:“还好银大哥机警摆脱了他们。这四诏的人都齐聚闲云客栈干什么?”
银翟轻拥着她的肩头,继续前行。
“如果我没猜测错的话,应该每个客栈都住上了四诏的人。呵呵,放心,他们并不是要兴兵惹事,只是在查探情况而已。谁叫大人物都在茶溪镇聚合了呢。”
蓝倪身子僵了僵。
那么,烈也要来了吗?
在过了这么多天后,他要亲自来找她了?
他的诅咒真的作了?
那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眼前浮现起殇烈憔悴苍白的面容,英挺的眉头紧皱,一副有力无力的样子……
她的心脏便紧紧地抽痛起来。
这一瞬间,她真的好想见到他,看看他到底是否安然无恙?
烈……
她在心底深情地呼唤。
银翟敛住笑意,关心地问:“倪儿怎么了?”
蓝倪抬起小脸,目光在白雾中更加迷离,小嘴轻颤:“我想他!”
“唉……”白衣耀眼的男人轻叹一声,她一句“我想他”让他感慨万千,如果小瓦儿也有一天这么想自己,他银翟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也想她。”银翟的笑容再次升起,流露着一股未知的忧伤,“走吧,为了我们所爱的人,我们得快点去阁昱的别苑,希望他还在那里。”
清冷的街道中,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影。
一抹白影急促地穿过大街,往他们的目的地走去。
……
当殇烈与巴都快马加鞭踏入茶溪镇境地,浓雾仍然弥漫着整块大地。
数位乔装的部下已经在镇口等待,一见马背上的大王,连忙出来施礼。
“属下参见大王。”
殇烈翻身下马,气都不喘一口,问道:“这里情况如何?”
“报告大王,茶溪镇近日各方人马齐聚,据说恶君与邪君都已来此。”那侍卫匆匆报到。
殇烈皱起浓眉,那二王在此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其他,他最关心的只是一个小女人而已。
巴都见大王不便开口询问,便跨出一步道:“可有国妃娘娘的下落?”
一商人打扮的侍卫拱手道:“禀大王,属下接到宫中急令,就开始四处暗中查探,在一见闲云客栈确有现一白衣女子,但不敢断定是否为国妃娘娘。”
殇烈站在一旁,高大的体魄给人强烈的沉重感,侍卫们不敢看大王的脸色。只听他抑制住满腔的激动,沉声问:“她现在人在何处?”
“那女子一早便与一白衣公子出门,属下已派人跟踪他们了。”
跟白衣公子一道出门?
那女子会是蓝儿么?如果她是蓝儿,那白衣公子又是谁?
殇烈沉默不语,脑海浮现出蓝倪美丽的小脸。
巴都转身道:“大王,我们是先去闲云客栈,还是去拜访两位诏王?”
谁都知道,茶溪镇是蒙舍与北诏交界之地,他二诏在此地均建有行宫别苑,驻守此处兵士最多的也是此二国,如今殇王来此,若前去拜访也是符合礼仪之事。
殇烈沉吟了片刻,摆手道:“先去找人。”
他要找的人,自然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国妃娘娘。
巴都看了一眼大王,对几位部下道:“你们先行散去,继续密切留意,我与大王有事自会联系你们。”
“是,属下先行告退!”那几个人匆匆散开,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白雾里。
不等巴都开口,殇烈注视着朦胧的远方,叹问:“你说,那女子会是蓝儿么?”
巴都抓抓脑袋,看了看大王的脸色,答道:“大王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吗?是也好,不是也罢,娘娘总是平平安安在茶溪镇的。”
“恩,平安就好。”殇烈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定定地看向前方,“平安最重要。”
蓝倪与银翟并肩走着。
看来银翟对茶溪镇甚为熟悉,大街小巷,他都了若指掌。
太阳缓缓从树林的那头升起,照在街上的浓雾之上,雾被照射出一道道光圈,晕黄,闪亮。
“银大哥。”
见银翟突然停住脚步,蓝倪刹时敏感起来,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银翟黑眸转动,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倪儿,你先走,往前直走再左拐就到蒙舍的别苑了。在门口等我。”
“银大哥,又有人跟踪了吗?”蓝倪抓紧袖口,话语里多了份紧张。
银翟不动声色地笑笑:“别多想,是一位老朋友跟来了,银大哥想先会会他。”
蓝倪眨了眨眼睛,清澈的水波里荡漾着一抹了解。
“那银大哥小心点。”
“恩,你先走。”银翟笑着朝她点点头,直到那白色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数丈之外的雾色中,他才缓缓的转过身,眼中的笑意瞬间全部化为凌厉的杀气。
……
白色的绣鞋,白色的狐皮外衣。
乌黑的秀在雾色中跳跃,冲破浓雾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眉眼、稍全都镶上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像小河里荡漾着无数的水晶般的璀璨。
突然,她停止了动作。
定定地站住,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澈而勇敢,注视着挡在面前的黑衣人。
“你们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镇定,反倒让黑衣人吃了一惊。
蓝倪大胆地直视着他们,从刚刚跟银大哥分开后,她就有意识到危机的来临,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拦截自己的人,竟然是黑衣人。
“跟我走!”黑衣人没有蒙面,正是“独斋居”里的那个中年男人。
她回视着他,清晰地说道:“不。”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走,因为他可以解答她很多疑惑。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需要从他那里知道任何消息了。
她根本不会傻得去相信这个黑衣人会帮助自己,他忽闪的黑眸暗藏杀机,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想轻易妥协跟他走。
黑衣人面色一沉,声音里迸露危险的气息:“你不想破解诅咒?”
闻此,蓝倪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蓝光,她反而扬唇一笑:“还拿诅咒来诱惑我?我想,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你更懂得破解之放。”
黑衣人缩起了眉:“你以为恶君会帮你?”
“我没那样认为。”她说得很平静,仿佛早已看开了这些。
其实,她心里早已做好了打算,如果自己的诅咒真会继续害人,那么就面对自己的心和感情回到殇烈的身边。
如果,殇烈真的诅咒作,那么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他,哪怕是要让自己的鲜血流尽,她也不会害怕。
他是一国之君,她只是一个会害人的女子而已。
孰轻孰重,如何解脱,她已经想得非常清楚。
黑衣人再说什么,也诱惑甚至威胁不了她。
带着浓浓的杀机,黑衣人大步走近她。
她因他眼中陡现的杀意而被迫往后退,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后退。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他杀掉。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那烈又怎么办?
蓝光照亮了她漆黑的瞳眸,乌黑的丝被冷风吹得左右飘摇。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感受到杀意越来越近,几乎要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她突然伸手大喝一声:“慢着。”
黑衣人停住脚步:“你改变主意了?”
“你为何要带我走?”
“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你娘!”
娘?
蓝倪惊骇无比,娘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声音激动:“我娘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你就不想见到了么?”黑衣人突然邪恶地一撇嘴,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声音也变得尖锐,“死了你也可以见到!”
剧烈的疼痛。
疼痛袭上了她的头,眼前一片朦胧。
天旋地转。
她晕了过去。
清冷的巷子里很清冷,地上只留下一件雪白无比的狐皮外衣,外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散着清雅的荷香,而它的主人已经芳影无踪了。
银翟抓紧手中的衣裳,两道修长的浓眉几乎要迸出寒冷的冰光。
蓝儿不见了……
她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荷香,淡雅地几不可闻,银翟心中一动,急地凭着一股直觉望白雾那头奔去。
……
茶溪镇边缘的林子里。
浓雾缭绕不散。
雾气打湿了她的,黑纠结,微微贴上脸颊。
穿过树枝投射而下的阳光似有无限的魔力,将她粉嫩的肌肤映成了半透明,细致无暇。
穿过树林,来到一处崖边。
崖口刮来刺骨的冷风,冷风飒飒,将黑衣人的袍子吹得凌空飞扬。
崖边的岩石上,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寒风肆意地吹在她的身上,仿佛无法承受般,她无意识地弯起了身子。在一阵疾风吹来,水一般明亮的眸子刹时睁了开来。
苍茫的天空,朦胧的阳光。
蓝倪飞快地坐起身,看到崖口边那个如同黑夜鬼魅的中年男人。
“这是什么地方?带我来这做什么?”她环抱着自己的身子,牙齿因冷冽而格格抖。
黑衣人缓缓回过身,带着种愤恨瞪着她。
“带你来这见你娘!”
“我娘在哪?”她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
“哈哈,你娘在哪,你不是早知道了吗?”黑衣人塌着大步走近,“十多年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么?”
“……”
蓝倪摇摇头,他的话让她从心底觉得寒,冰冷仿佛要冻结她的心跳。
他是在指责,当年因为自己中了诅咒,所以害死了自己的娘么?
不,这太残酷了!
尽管她早已经知道这一切,可是,她一直压抑着,把这些过去的悲伤全部埋藏在心底,她只想未来的生命能够活得好好的。
未来,她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爱护身边的人,去改变这难以抗拒的命运。
她刻意选择了遗忘。
过去,她无法改变,她只想改变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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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前缘
蓝倪僵直着身躯,觉得自己呼吸都便得困难起来,她的心开始不住地紧缩。
为什么?
为什么黑衣人的话如一把利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将她尘封的所有的记忆一一挖了出来,鲜血淋淋。
每听到有人提起那不堪回的往事,她就觉得自己比死了还要难过,所有的沉重几乎让她窒息。
黑衣人咬着牙,面目狰狞。
“你怎么可能忘记?那时你也有五六岁了,你怎么可能忘记?”
不……
蓝倪惊慌地往后退,她咬着牙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努力让自己挺直着脊梁。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不能弥补。
她不能因为他的话而再次陷入绝望。
她望着他,瞳孔张得很大,透明的晶瞳里映着黑衣人的身影。
蓝倪……
你好不容易摆脱过去的阴影,好不容易站起来,你不可以就这样被击倒。
面前这个人居心不良,他只是一再利用你,想借此泄而已。
蓝倪,勇敢点,只要你永远秉着一颗善良的心,老天爷会帮你的。
……
蓝倪死死地盯着他,不住地在心里给自己鼓励。
黑衣人的眼睛越眯越深沉,话语也越来越残酷。
“蓝倪,你想骗自己,可是却骗不了别人,你五岁开始就害死了身边的宫女,害死了你的奶娘,然后害死了你的亲娘……哈哈。”黑衣人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又带着某种悲愤。
蓝倪几乎要站不住脚跟,风大得似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给吹走。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模糊的记忆一幕幕闪过脑海。
曾经很多次她有梦见富丽堂皇的王宫,很多次碰见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可是,她一直以为那是梦,她的生活中一直只有雪婆婆而已。
咬着牙,蓝倪硬是在风中站直了身子。
她直视着黑衣人,握着拳头道:“你又说这些做什么?你说的我都知道。”
黑衣人见她如此镇定,像被击怒了的野兽般咆哮起来。
“你是个妖女,邪女,你还敢如此大言不惭?你出林子后害了那么多人,你还敢这样说?”
蓝倪的脸色已经毫无一丝血色,清澈的大眼里呈露出一片悲伤,悲伤很多闪过,她定定道:“那是诅咒害人,我也只是受害人,难道要我以死谢罪?我不会那样做的!”
黑衣人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一刻他才现眼前的蓝倪完全变了。
变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以前的她虽然善良,但是软弱无措,不似现在这般,从骨子里散出一种坚定,一种让人恨不得摧毁的坚定。
只听蓝倪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
“我曾经也想过就那样死了,可是死了又能弥补什么?人,只有活着,才能去弥补!活着才能去做有用的事,你不明白吗?”
黑衣人震住了!
这样的蓝倪再也不可能听自己使唤了,再也不可能被利用来做挑拨四国间的棋子了。
杀了!
不如杀了!
替蓝妃报仇!
杀机在清晨的空气中穿透薄雾,直射到她的胸口。
蓝倪转动灵眸望向四周,身后树木郁郁森森,而山崖那边则云雾缭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逃,真的不容易,几乎没有希望可言。
黑衣人冷笑起来。
“想逃?劝你还是放弃吧!今日我就送你去蓝姬那忏悔!”
“慢着!”蓝倪见跑跑根本无望,反倒瞬间完全平静了下来,她再后退反倒往前走近了一步,问道:“你要杀我前,能让我明白一些事情吗?”
黑衣人见状,收起了冷笑,抬眉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跟我娘的关系。”
她从他的反应可以猜测到,此人与蓝妃必定关系非浅,不仅仅是旧识那么简单吧。
黑衣人高大的身子震了一震,手中拳头握了起来。
“好,我就告诉你。”他的眼睛望着她,看着她的脸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
蓝倪一字一句认真地听着,看着黑衣人沉痛而悲愤的神色,她蓦然明白了。
这个黑衣人同娘一样,同是大唐之人,而他们的关系的确非常不简单。
“你爱我娘?”她淡淡地问。
世界上能有几人可以逃脱爱恨的纠葛?
黑衣人脸色一紧,目光如利箭一般刺向她,这个问题简直是哽在他喉间的刺,她怎么可以如此平淡地问出来!
突然,空气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他当然爱你娘!”
蓝倪惊喜地转头,只见银翟的白衣几乎与白雾融为一体,然后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是你!”
黑衣人眼角一抽,悄悄握住了腰间的软剑。
银翟不动声色地更加走近,注视着黑衣人,不慌不忙地说道:“
他跟你娘同是大唐之人,唐军多次想统复四诏,但因这里山深林密,地形复杂,若非从小生长与此的人,恐怕难以抵抗林子中毒烟岚障。唐军无法适应而无奈撤走,于是派出体质特殊之人,潜入四诏之中做密探,实施长远计划,意图帮大唐一统四诏。”
银翟说得越多,黑衣人的脸色越是阴沉。
“你怎么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声音极沉。
银翟坚硬着下颌,已站到蓝倪身后,他轻握着蓝倪冰凉的胳膊,为掌中的冰凉而皱起了眉头。
雪白色狐皮外衣重新披上了她纤细的肩头。
银翟目光对上黑衣人,嘲讽地笑道:“
我不只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更多。当年你与蓝姬一同潜入刖夙王宫,蓝姬却被刖夙之王送给北诏。由此,你对刖夙与北诏两国君怀恨在心。而五岁的蓝倪因为代太子楚弈中了诅咒,咒气害了很多人,也害了蓝姬,所以,你又对蓝倪与蒙舍国也产生了仇恨。此后,为公为私,都造就了你一直挑拨四诏之间的关系。”
黑衣人猛地抽出剑,眼睛阴狠至极。
“银翟,看来本公小看了你!”
银翟也暗中绷紧了身躯,扯了扯唇:“多谢,若非当日林子里你利用了在下,在下也不会想到大费周章去查探这背后的阴谋。”
黑衣人笑道:“哈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说明白点也无妨。没错,本公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时机。这么多年来,本来有数次机会可以平复四诏,偏偏本公不想那么便宜了事,蓝姬的死,我要让所有与之有关的人,都得到报应!”
蓝倪听完这一切,恍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也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而自己的母亲……
“所以,你挑拨大家的关系,几诏先王先后去世,你又将仇恨嫁接到下一代身上。”蓝倪终于忍不住插嘴,她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因为娘的死,而如此精心策谋十几年。
想来,他对娘的爱也真是深入骨髓了。
见蓝倪开话,黑衣人迸出幽幽寒光,冷笑一声:“没错,我原本想让你去北诏,让你的哥哥和其他亲人也尝尝诅咒的厉害。未料星回节那日,你却救下了殇烈。我现殇烈对你的异样情愫,转而一想,让你留在刖夙也是不错……”
蓝倪抓紧了手指,指间几乎戳进了自己的掌心。
若是殇烈也没有中咒,便无法抵抗自己的诅咒,那么结果——殇烈也真的会被她所害。
身子打了个寒颤,烈……
黑衣人看她的样子,继续道:“没想到殇烈倒爱上了你,哈哈……可惜,蓝倪,你不知道,天意比我安排得更巧妙,你离开后,殇烈的诅咒变作了!作了,知道吗?哈哈……几乎要吐血而亡!”
他的笑声如自地狱的号叫,让人听了从脚底冷到头顶。
烈。
烈他诅咒作了,吐血了……
“不……不会的”
泪光闪动,阳光似乎要破云而出。
一只温暖的大手罩在她的肩头,银翟拍拍她的肩头,明白她的感受,黑色的眸子里也闪动着同样的痛楚。
因为银暝王宫里也有一个同样被诅咒折磨的人。
“银大哥……”她哽咽,“我想他……”
银翟点点头,轻轻抚去她眼角的那颗晶莹。
……
林子的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数条身影。
他们远远看着在一切,劲厚的内力让他们将这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
几个修长挺拔的身躯迎风而立,面容一个比一个深沉,而那个一袭黄袍的男人眉宇间正打着褶皱。
巴都见到岩石那边一高一矮的白色身影,男的正温柔地将一手搭在女的肩头,一手万分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巴都握紧了手中之刀,同时也紧张地观察着他们大王脸上的神情。
“大王……”
大王对倪妃用情多深,这里或许没一个人能够明白,但是他巴都却是一点一滴都看得清楚,如今大王再亲眼看到倪妃和别的男人一起,不知道大王他……
殇烈定定得望着面前的那一幕,身子几乎是僵直的。
背脊格外硬朗,负在背后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头。
他没想到再见到蓝儿会是这种情况,看到别的男人呵护她,为她拭泪,他心中不可自抑地泛起一股酸气。
面如温玉俊美无暇的邪王嘴角挂着洋洋笑意,看向远方的黑衣人时却凌厉无比。
“殇王,想不到,你还是我的亲妹夫呢。”
殇烈僵硬的身躯更加一震。
恶君阁昱也勾起了嘴角:“我道探子已经报得够及时了,没想到还有人抢在了我们前头。看来这位蓝妹妹有很多人呵护啊!”
楚弈点头道:“不错,我看这银翟各方面都是人中之龙,与我等不相上下,看来我家妹妹有得选择了。”
殇烈黑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抹娇俏的人儿,他可以想到她苍白的脸蛋是多么惹人怜爱,她明亮的眸子泛着泪花是多么让人心疼。
该死的!
他早知道这个银冀的弟弟对她有着特别的情感,可是……
他重重地呼吸,心口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一口血气逐渐冒上喉头。
“我只要你相信我!”蓝儿对他说的话。
“蓝妹妹说,她希望大王相信她!若非她不爱大王,她又怎能忍受这么多伤害?若非对大王没有感情,她又怎么会那么勇敢而执着地离开王宫?蓝妹妹想要的是完全属于她的,毫无隔阂的真爱。所以,请大王相信她……”这是成妃对他说的话。
殇烈暗暗地做了个深呼吸。
是的,信任!
他不是已经学会信任她了么?
相信她不会背弃自己,相信她是为了寻找更真诚的爱才离开,相信她将来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曾经对她一切的伤害都是因为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他怎么可以重蹈覆辙?
巴都见大王脸色不对,有些担心。
“大王……”
殇烈却突然站直了身子,深幽的黑眸透出淡淡的平静,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我相信她!”
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地站在一起,还会相信她吗?
不知为什么,楚弈不禁想象那个平凡又跛脚的女人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情景,一串串酸泡泡接二连三地冒了上来。
而冷静如阁昱也无法控制地在眼前出现一副画面,咏唱正千娇百媚地对人娇笑,他的眼中突然闪现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杀机。
“我只相信她!”殇烈再次肯定道,手中已握好剑柄。
楚弈和阁昱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我们再不出手,你就没有机会相信她了!”
崖边,黑衣人正挥剑而下。
银翟慌忙将蓝倪护在身后,同时也利剑哗地一声出鞘而动。
“住手!”
“小心!”
“蓝儿……”
熟悉的声音。
是谁?
是他吗?
眼睛突然湿润,她不敢回头,怕是自己一时激动而产生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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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陨落
日光洒落树林,薄雾飘荡。
白色的衣带飘飘若仙,她就如凌空而起的仙子。
娇柔的身子开始朝薄雾缭绕的树林中奔跑开来。
是烈吗?
是烈的声音。
他来了……
是他么?他真的来了么?
她眼角一片朦胧,强烈的思念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此时此刻,除了那个男人,她已经想不了其他。充其量,她也只是个陷入炙爱中的小女人。
压抑,逃避,思念,担忧,挂牵。
在这一刹那,全部化为了泪水,她才现自己有多么爱他,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一看到朦胧的金色的昂长身躯,她便可以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
雾还没有散去,她不似这些内力深厚的男人,她根本看不清远方的人。
人影晃动,她撩起裙摆,加快了脚步。
银翟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位君王个个玉树临风立在数丈之外,来不及看清楚他们的神色,只见几个矫健的人影已翻身而出。
黑衣人见状,手指一屈放在嘴边,突然朝天吹了声口哨。
而后,以大家都吃惊的度,黑衣人举起手中之剑朝奔跑中的蓝倪刺去。
风仿佛静止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也静止了。
她看到了他,真的是他。
在他俊挺的眉目轮廓上,镶了一层细细的金边,幽敛的黑眸里,除了深不见底以外的浓情之外,还有说不清的担忧。
白色的剑光一闪。
“蓝儿……”殇烈嘶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修长的身躯如蛟龙般随之翻出。
“铛!”
清脆的剑锋交错之声。
殇烈手中之剑配以无比凌厉的剑气如流星般闪电飞出。
蓝倪受惊,本能地一回头,丝腾空而舞,与白色的剑光一同隐现。
几根丝风中飘扬,被风卷了几个圈。
轻轻柔柔落于地面。
刚刚那一剑只差毫厘就要扫过她的颈间,幸好被殇烈飞出之剑及时挡开。
“蓝儿!”他自喉间吼出,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快要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烈……”
蓝倪伸出手,终于扑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的怀抱,炙烈的气息,他的气息比酒更深远,冗长。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无论有多少危险,在被他环住的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这就是天堂。
耳边没有了风,没有了声音,只有他一声比一声有力的心跳。
他的胸膛在起伏,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际。
“烈……”她轻喃。
所有的相思,担忧,恐惧全部化为一声无比轻柔的呼唤。
殇烈重重地呼吸着,从刚刚见她差点被剑刺中的惊恐中还未平息下来,紧紧地抱着她,纤柔无骨的身躯几乎要被嵌进他的怀里。
他们忘记了身处险境,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蓝儿……”他低沉的呼唤。
自怀中抬起头,泪眼已朦胧。
她看到了他的脸,从前俊挺容颜上充满霸气与暴戾,而今却只见眉宇间无法比拟的憔悴,那憔悴捏紧了她的呼吸。
深情如海的黑眸映着她的小脸,身子骨更加削薄,她脆弱地让人心疼。
“蓝儿……”他再次低唤,不敢相信她真的就好好地在自己面前。
温热的娇躯,比天上星辰更灿烂的眸子,她的小脸里只有欣喜和担忧。
她原谅他了!在那样苦苦逃避和挣扎之后,她终于原谅了他。他本以来再次见她,一定要费很多功夫才能取得她的原谅,他本以为她或许继续漠视他的存在,没想到,她真的原谅了他。
不需要任何话语,不需要过都解释。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爱,单纯就是爱而已,爱了则要相信!
她的眼中泪光闪烁,小巧的嘴角轻轻地弯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度。
二人对视的眼波,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却已若过了千万年。
无数的感受,一齐涌上心头,他和她同时感觉到了相见的幸福。
……
迅比流星。
楚弈、阁昱、巴都、小部落等在殇烈飞身的同一时间,齐齐位于崖前。
崖口的风不断地自底下吹上来,将他们的衣袍都吹得鼓囔了起来。
黑衣人愤怒地瞪视着岩石旁深情相拥的二人,咯咯作响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阴戾。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下挡在面前的几人,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眨眼的瞬间,从林中又窜出来数道黑色人影,刷刷地亮出手中刀剑,将崖前的数人全部包围。
“主公!”来人拱手唤道。
黑衣人身形一晃,嘴角开始扬来得意的奸笑。
白衣优雅轻扬,银翟转眸看了看四周,嘴角嗪起一抹骇人的冷笑。
然后,不知道谁先动的手,清晨林间,薄雾飘荡的崖旁,刀光剑影,衣袂飘飘。
蓝倪自醉人的怀抱中清醒过来,抬眼一看,殇烈已黑眸迸裂精光,蓄势待。
“小心啊!”蓝倪脱口而出。
只觉一股狂烈的掌风从右侧扑来,殇烈脸色一变,右臂正好抱着蓝倪,不敢接掌,一提气,纵身于岩石之上。
黑衣人的目标重点就在他二人身上,见自己的部下都已赶到将阁昱、楚弈等围困,自己变跟着闪身于岩石上。
殇烈不敢大意,感到对方剑劲雄强,不由抱着蓝倪退了一步。
剑光,如盘旋的浪花,在空中化为巨大的白浪,此消彼长。殇烈使出全部内力,但因必须要保护怀中之人,无法完全使出招式。
黑衣人似看到了对方的顾忌,剑光暴涨,攻势排山倒海般卷过来,招招欲刺蓝倪。
蓝倪拼命咬着牙,只凭着一股本能,紧紧地抱住殇烈的腰。
当她睁眸,看到黑衣人脸上残忍的杀意,心中大惊。
“烈,我……”她想让他放开自己,好全力对抗黑衣人,可话还未出口,忽闪的剑影刀光又向自己击来。
殇烈浓眉紧蹙,下颌收得死紧,这黑衣人招式奇特,他虽竭力反击,但却被迫得不住向后退去。
“烈……”蓝倪紧抓着他胸口的衣襟。
“别怕!”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声音沉稳有力,给了她无限力量。
蓝倪突然站出身来,对着黑衣人道:“你如果真的爱我娘,又为什么非要杀了她的女儿?”
黑衣人冷笑道:“你害死了蓝姬,你根本不是她女儿!”
蓝倪咬着唇,丝狂乱飞舞。
“你精心布置这么多年,值得吗?”
“为什么不值得?四诏之王气数已尽,你以为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们?哈哈……”黑衣人看了看岩石下面的战况,狂笑起来。
他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了!
仰天一吼——“蓝姬,虽然牺牲了你,但是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我可以带你回朝了!”
殇烈握紧剑,突然笑了一声:“真有那么容易么?”
战锋再起。
这次,黑衣人突然使出一种从未见过的招式,手中之剑度极怪,剑招多次变换,忽快忽慢。
殇烈也立即使出最拿手的武功,内力全部贯于剑尖,此招令他的剑势泛起无从捉摸的感觉。
蓝倪哪懂这些。
看似缓慢无奇,实则都是他们二人最厉害的对决。
几个起跳,他们从岩石之上,打到了崖边。
剑起剑落,身如闪电,一阵狂风吹过,黑衣人的剑气再次袭来。
殇烈无力多想,挥开一剑抵挡过去。
千钧一,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状况生了——黑衣人的剑气本直朝殇烈逼来,未料在临近他身子的那一瞬间,竟似长了眼睛一般朝右侧的蓝倪刺起。
殇烈本是张臂挥剑,而对方这一剑势陡转,让他来不及将她护在怀中。
身子在回旋之际手指一松,却顺势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道,怀中变只剩下一缕冷风。
她因强大冲击而踉跄到了崖口,风好大。
本有点头昏眼花的蓝倪被吹得摇摇欲坠,火光电石间,黑衣人狰狞一笑,所有的愤恨化为致命的一掌。
雪白的身子。
断线的风筝。
像一缕轻烟,似一团白雾,又如飘渺的飞絮……
凄美的黑在薄雾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阳光将光辉洒在她的身上,紧紧包裹。
“不!……!!”
痛心疾的喊叫,如负伤的野兽在丛林之中出。
他飞身上前企图抓住那脆弱的白影,却只抓到一件闪着耀眼光芒的白色狐皮,狐皮在朝阳中晶莹闪亮,折射着他的眼。
火红的眸子同时闪过数道蓝光。
蓝光比利剑更加残上千百倍,他如复仇的恶魔自地狱里爬出。
黑衣人不禁为这道妖冶骇人的蓝光而打了个冷颤。
打斗中的人蓦然回,全部忘记了手中动作,各种震惊、伤痛,不可置信的表情闪现。
太阳将雾气逐渐映成了一片橘色,光圈一道道。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当黑衣人眼珠子不断放大,放大,瞳孔扩散之时,他的身躯已渐渐倒下。
“你……”他不相信,他就这样被击倒了。
“蓝姬……”黑衣人倒下了,睁大眼睛看着苍茫一片的天空,仍然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
殇烈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扶住自己的心口,鲜血自口中汩汩而出。
刚刚那一招,是他最后的一招,无形胜有形,在诅咒和精气爆到极致时没想到竟然爆出无法形容的威力。
可是……
蓝儿……
“蓝儿!”他一张口,红色的血自口中喷出。
“蓝儿!蓝儿!蓝儿!……”他扑到崖边,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心口被扎得几乎麻木。
“大王!”巴都欲冲到他的面前,未料那群黑衣人见自己的主子已经毙命当场,一个个也更加凶猛。
他们都是死士,主子已死,他们更加以死相拼。
“大王……”巴都边战边喊。
就在此时,数不清的官兵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而这一切,都与崖边的那个男人无关。
修长的墨眉如漆,深沉的黑瞳里,全是比夜幕更浩瀚的痛楚,那痛楚足已将一个人的全部感觉淹没。
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淌下。
一滴滴。
染红了坚实的下巴,染红了金色的袍子。
触目惊心,心绞痛得难以呼吸。
不……
他怎么会相信,她就这样不见了,在他的眼前,就这样飞了下去……
轻飘飘,软绵绵。
她飞了下去,连最后的呼声都不曾留下。
让他怎么能相信!
他们才刚刚见面,才刚刚了解彼此,他们才刚刚要开始好好面对未来的一切,她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
血越来越多。
不断地滴下,他没有的思想,没有了意识。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全部。
如果不曾爱过,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原来爱可以让人甜蜜幸福,也会这么让人痛彻心扉……
如果不曾爱过,他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可以有人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如果不曾爱过,他永远不知道,一分钟的分离也会让人难以忍受,一辈子的相守也会觉得短暂,而他们才刚刚相见……
如果不曾爱过,他永远不会现,原来有她的世界才有希望,没有她的世界只是无底的黑暗与绝望……
“蓝儿,如果你不在了,我一个人还活着做什么?”
他对着白茫茫一片,雾气不断上冲的崖口低喃。
一颗晶莹的水滴清澈耀眼,滴落在殷红的血滴之上,血花贱开,宛若一片怒放的红梅。
缓缓起身,俊挺的五官在朝阳下尽情地呈现。
他闭了闭眼。
“蓝儿,你不会有事的,等我!”
纵身一跳,他飞身下去,金色的身影犹如白雾中翻腾的蛟龙。
剑身在石壁上“叮铛”作响,他用尽体内仅存的真气,沿着凹凸不平而冰冷的石壁不断坠落。
坠落……
巴都惊骇得几乎要跟着跳下石崖,却被楚弈一把拉住。
“大王……大王!”这个忠实的侍卫不住地狂喊。
“马上下山,派人搜寻!”几个气势非凡的男人同时下了命令。
他们是生是死,老天爷自有定断,而活着的人,唯有尽力抱着一线希望去祈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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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相融
日出,雾散。
山崖之下却是更加朦胧一片,杂生的丛林全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一丈之外都难以辨别出是人影还是树影。
四诏本就属于林深叶茂之中逐渐开垦扩展出来的平原,所有的丘陵、草地都是后人一年年拓荒而成。
茶溪镇一带连着三诏之间的山脉,突然坠入这么一片古朴的林子,一时难以让人辨别方向。
殇烈握紧手中之剑,剑尖在坚硬的石壁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他不是想死,在确定蓝儿还没有生意外之前,他绝对不想死,也不能够死。
她雪白的身子如棉絮般轻柔飘下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已经死过了一回。
那种刹那间让人难以呼吸,甚至会停止心跳的伤痛至今还刻在他的心间。
他知道自己深爱的人如果“死”去,那剩下的那一个将如何独活?
所以,除非他已经确定了蓝儿真的遭遇了意外,而在那之前,他必须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找到她的踪迹。
剑尖帮他减轻了下坠的重力,在坠入地面的那一瞬间,剑差点从手中飞了出去,而他正面躺在地上,只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似乎已经用完了仅有的力气。
所幸,命不该绝。
地面很软,他就地反手一探,抓到了几片软软的枯叶。
枯叶上布结着薄薄的冰霜,大约是因为常年累积,枯叶竟有半尺来厚,隐隐散着冰霜与腐朽的气味。
空气好冷,崖上风大,这里气温较之却给人冰寒的感觉。
“蓝儿……”无意识地低喃,黑色的眸子里映着白雾那头橘红色的淡淡阳光。
“蓝儿……”他做了个深呼吸,翻身坐起,心口一阵剧痛,殷红的血丝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手指一摸,指间濡湿一片。
以剑支起身子,他盘腿而坐,吐呐调息。若非今日诅咒突然作,让他瞬间气血虚亏,否则有备之下坠此山崖应该不成问题。
蓝儿……等我,老天保佑,你一定要没事。
等我!
他心中默念,又是一阵气血翻腾。
林间似窜过一只小鹿,远远地惊骇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拔腿而去。
片刻之后,他感觉已经恢复了少许力气,当下丝毫没有迟疑,飞快地起身,开始往四处打量起来。
密密的树林。
已是冬天,树林里全是光秃秃的枝桠。
“蓝儿!”
“蓝儿!”
“蓝儿……”
沿着石壁,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步子有几分沉重,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气运丹田,他再次大呼——
“蓝儿,你在哪?!”
声音传得很远,可以听到林子里小动物被惊吓的声音。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地如幽暗的湖底,听不见半点人声。
心口一热,似有一股血腥再次涌了出来。
蓝儿……你在哪里?你可听到我这呼唤你?
蓝儿。
你不能有事!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黑眸坚定而幽远,打量茫茫地四周,他自次顺了一下胸口的气息,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
我这是在哪里?
水一般迷蒙的眼睛睁了开来,缓缓地眨动了几下,看到了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的大树,大树在头顶旋转了几圈,才渐渐静止了下来。
蓝倪没死!
她这样的命格哪会那么轻易死去?
“烈……”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张俊挺的脸庞,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那个名字,至死不忘!
刻入脑海,深入骨髓,即便她就这样死了,她的记忆里也已经刻下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恐怕连孟婆汤也难以让她消除。
“烈!”意识逐渐清醒,她翻身坐了起来,抬头望望崖顶,几乎看不到天空,眼前云雾一片,阳光都难以透进来。
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看到烈来了,他抱着她,怀抱那么温暖,气息那么熟悉,手臂那么有力……
他保护着她,以他强健的躯体、矫健的身手帮她挡过一招又一招,这一切不是幻觉,她分明还记得腰间被他紧箍的感觉。可是他人呢?
晃晃脑袋,她想起了黑衣人阴冷的笑——神秘的黑衣人欲至自己于死地,左一剑又一掌非得杀了她,然后……
“啊!”蓝倪才刚想起身,手臂传来一阵痛楚,低头一看,几层素白的衣裳都已经裂开,红色的血已经染湿大半个手臂,而自己的左手上还紧抓着一根腕口粗的树枝。
这里好冷,牙齿不由控制地咯咯作响,身子畏缩地簌簌抖。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记忆全部回到脑海中。
强大的掌风,她无力抗拒,坠崖的瞬间所有感觉似乎都消失了,脑海中全化为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她紧咬着那个名字却卡在喉间,连最后的呼喊都未曾出口。
下坠,不断地下坠。
有着面临死亡的恐惧,她是慌张的,害怕的,甚至带着一股怨恨的。老天爷怎么可以让她在与烈刚刚打开心结再度重逢之时,又这么残忍地让他们面临死亡?
不能死!
死了烈会痛不欲生。
下坠的度很快,所有的念头只是瞬间如闪电般划过,来不及捕捉,求生的**那么强烈,她不顾一切地挥着双手,企图抓住一点东西……
望着手中紧握的树枝,蓝倪感激地握在胸前,终究,上天是怜悯她的。
受伤了。
手臂异常火热,又似被这里的冰冷冻到麻木。受伤了,比死去要好得多,她该感谢上苍,咬咬牙稳住自己的呼吸,她拉起衣角撕了块白绸,小心地将她缠上自己的胳膊。
站起身,烈——她要去找他!
他们在崖上,被那么多黑衣人包围,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一种恐惧,比自己坠崖时更加令人紧窒,心脏紧紧地抽痛,缩在一起。
小小的脸庞毫无血气,只剩下双唇上两片被冻的青紫。
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以手中的树枝拔开杂丛,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自小是在树林里长大,深不见人的林子,无论是在哪个山头,她都会觉得一种莫名的熟悉。
“蓝……儿……”
白雾打湿梢,耳边是谁在呼喊?
可是幻觉?
“蓝……儿……”
声音很弱,却真真实实地再次传来。让她如何相信,在这里会听到与他极为相似的声音,可是那个声音如此相似,相似得让她几乎忍不住掐住自己的手指。
“蓝儿……你……在哪……?”
指尖很痛,切切实实,呼喊的声音也一声比一声清楚。
沙哑,疲累,虚弱,却是他的声音。
眼眶一下子湿润了,雾气从自到外冲上了水晶般的眼瞳。
“烈!烈……”
“烈……是你吗?”
她张嘴大喊,几乎是哭了出来!烈,是他,是他!她开始加快了脚步,寻着声音的方向,她的身影更加匆忙。
寒冷,痛楚全部都忘记了。
所有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声音,梦里千转百回的声音。
生死只是刹那,一线之隔,再次见面却宛若历经千年。
幽幽白雾飘绕的树林里,他们终于看到了对方。
走近,缓缓走近。
越走近越是害怕,怕是幻影,怕是一探出手指所有的影象都会消失。
直到对方的体温温暖了彼此的身躯,直到对方的呼吸就在唇齿之间,直到心跳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们不顾一切地拥抱着彼此。
高大的身躯不住地轻颤,他还在恐惧与欣喜中徘徊,她早已泪眼朦胧,无法言语。
然后,他吻住了她。
深深地,炙烈地,仿佛世界末日又仿佛获得重生般渴求地吻着她……
舌尖窜进芬芳的唇瓣里,与如蜜一样香甜的丁香紧紧纠缠。
他深深地嵌着柔软的娇躯,如饥似渴,唇舌相交。
如酒,如花,如蜜,如天堂。
寒冷逐渐远离,气息逐渐灼热,他靠在她的肩窝喘气。
“感谢老天……你还活着……我不敢相信……我好怕……”声音嘎哑,说不出地低沉,听在耳里比醇酒更令人沉醉,她闭上晶眸,漆黑微湿的睫毛像蝴蝶般不停地轻颤。
不敢相信的是她!
无需多问,此刻的他会出现在这里,她几乎已经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颤抖地伸出双手,她环抱住他厚实的肩头,轻轻地拍着。
“我们都活着……”无法抑制的哽咽,热泪滚进他的衣襟。
小脸埋进他的胸膛,那般温暖,对她而言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堡,即使是地狱之门,她也完全相信,会有他的陪伴!
……
林子里雾气缭绕,瘴气弥漫。
二人均已受伤,体力不足。半日过去,尽管自某洞中抓了只野兔填腹提神,一时也难以顺利走出这座林子。于是凭借着长期生活在林间的本能,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在距地面丈余高的地方,攀着崎岖不平的山石,他们爬了上去。
洞里比较宽敞,有点阴冷,但已经比他们想象得要干净,温暖。
朝外看去,洞口上方突起的岩石正好能将外面的冷气隔绝开来。蓝倪看了看四周,露出满足的笑意:“烈,看来这里以前还住过人。”
殇烈将她拉在身侧,谨慎地打量了一番,才放心地点点头:“或许曾有猎户将这里当成天然的猎屋,你看那壁上还有一把弓。”
“那可好,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地休息了!”蓝倪拉着他往里面走去。
殇烈拥住她,笑了笑。虽然他体内的气血已逐渐平息下来,但是适当的休息必不可少,他想,巴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往这里找来了,自己和蓝儿就算在此等候也无妨。
爱,已经历了生死,在什么地方呆着又有什么不同?
……
火光燃起,照亮了四壁。
已经过了一日,他们就呆在洞中修养,白天殇烈会出去挖一只小山鸡或野兔回来,晚上,他们彼此照料着,心疼地为对方包裹伤口。深夜,他们彼此相畏,静静聆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现,有时候仅仅是那种塌实的感觉,也会远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幸福。
此时,火红的亮光照映着她秀美的脸孔,半透明的肌肤润如温玉散着动人的光泽,脸颊的线条与尖俏的下巴形成一条完美的弧度。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突然转脸对他笑了一下。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美丽的笑容,看不到淡漠,没有了疏离,更不见冰冷飘忽,连忧愁也一并远去。
仅仅是一笑而已,最平常最淡然的一笑……
偏偏这一笑,让那个侧坐在旁边的男人觉得比天上皎洁的明月还要动人,比璀璨的星光更加美丽。
幽黑的瞳眸闪烁着,眸子在火光下闪闪亮。
身体的某个部位在急地苏醒。
殇烈的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咻地一声收紧了起来。
该死的!
他渴望她!全身都该死地渴望着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颗细胞,都在渴望着她。
曾经遥远的记忆像美丽的珍珠,一颗一颗滚了回来。
金色的床幔,美丽的流苏;美丽的夕阳,芬芳的草地……甜蜜而令人心醉的相融。
可是,他也曾经那样无情地伤害过她,她会连那个一并忘记了吗?
一滴隐忍的汗水带着烫人的温度自额头流下。
“烈,你怎么了?”关心的话语就在耳边,不知什么时候蓝倪已经凑近他的身旁,看到他额头的汗珠,不禁担忧起来。
刚才他还好好的,怎么这会连俊挺的脸庞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别碰我……”望见她刚要探过来的小手,他突然头一侧,阻止道。那小手在他的眼里,瞬间变得比天山雪莲的花瓣还要晶莹,他的呼吸不觉粗重起来。
“烈,你怎么了?”
不会是诅咒作了吧?从昨天见面,她就刻意没有问起诅咒之事,在二人刚刚经历了生死线之后,她实在不愿意再提及那样残酷的问题,可是眼前的烈如此难受,该不会是……
她简直无法置信!
声音带着慌张,惊恐——“烈……”
殇烈突然抬头,看到她眼中浓烈的情绪,蓦然明白她一定是想错了。
该死的!
“我……”黑眸定定的注视着她,黑眸灼热亮,“我……”他突然偏过头,一想到自己曾经粗暴的行为,他就觉得自己难以面对那双清澈纯真的眼睛。
“烈。”仿佛在他隐忍着巨大痛苦的瞳眸里看到了什么,那种眼光……她突然明白了,声音极其温柔,带着一丝他没有察觉的坚定。
凑上前去,纤柔的手指缓缓捧着他的脸,他如中了魔法般无法动弹,她凝视着他,水光荡漾的眸子里有着坚定不悔的柔情。
轻轻地,闭上眼睛,她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曾经——他以为她背叛了自己而伤害了她,最终,他也没有逼问她原因而选择相信了她,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就此抛却曾经的痛苦记忆,选择重新开始呢?
痛苦着的,该用甜蜜来覆盖,不是更好吗?
“烈……我有没有告诉你……”
“恩?”这声闷问尚在喉间,他竟然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紧张涌过,娇艳的芳唇,就在毫厘之间,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所面临的最大的一次考验。
一滴汗再次从额际滚落了下来。
洁白如藕的手腕似乎不经意地露了出来,她晶灿的眼眸里跳跃着他没见过的火花,她的唇更加靠近,几乎已经碰着了他的唇。
她闻着他的气息,感觉到了那具蓄满力量又绷得直的身躯是多么地辛苦,皖尔一笑,她低低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你……”
该死的!
“我也爱你,蓝儿!”
再也无法忍耐半分,她根本就是在蓄意挑战他的定力,老天爷,她一定是故意的!面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她?
“蓝儿……”
“蓝儿……我爱你……”
璀璨的星光再现,她紧紧闭上眼睛,一滴比露珠更加纯净透明的泪珠带着火花的美丽,自眼角溢出。
这次,如永世珍宝般代表的是她最激动人心的幸福。
火光照耀着两具相缠的身躯,深沉的律动,急促的呼吸,辗转的**……他们彼此给予,彼此奉献,心与心的契合,从来没有如何接近,仿佛已是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所有的呼吸,所有的真心,所有的深情,全部融入到了火热的空气之中……
夜很长,都是属于有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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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拯救
洞中。
热情的火焰逐渐停熄,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太阳透过层层雾障,将光芒照到了石岩之上。
殇烈拥着怀中的人儿,幸福的感觉充满了整个胸腔。
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让人沉醉得不想做任何事,不愿意去看任何人,满心满眼只有她。
真的让人很充实,很满足。
即使是打完了胜仗,凯旋而归,满城的百姓欢呼拥护,也比不上她一个人的浅浅一笑,回眸间,竟已载满了全部的幸福。
他终于明白,为何世上有“不爱江山爱美人”一说,在他眼里,蓝儿就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为了她,他可以抛弃一切。
如果没有失去,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没有了她,世界是如此孤独;没有了他,生活是如此空洞……
她的香,柔软肌肤上隐隐散的荷香,让他忍不住闭眼回味。
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轻问:“你一定是荷花仙子转世,前世就已与我定下缘分,否则我怎会一看到你就忍不住着迷,一闻到你如荷的体香就忍不住……”
后半句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昨夜,她已经累坏了。
听到他后面暧昧的语气,小脸一红,娇羞地依在他胸前蹭了蹭。
蓝倪露出浅浅的笑意:“什么荷花仙子,我身子里的荷香,大概是从小就爱用荷花花瓣泡澡的缘故吧。”
“那也是我闻过所有香味中最迷人的味道。”他揽紧了她,二人的肌肤密密相贴,给予彼此温暖。
蓝倪突然捏了他一把,娇怨道:“你闻过很多女人香吗?”
一听她话语中的醋意,他如偷腥的猫儿咧开了嘴角,一低头,往在柔软芬芳的红唇上轻轻一咬,低沉地笑了起来。
“呵呵,吃醋了?任何女人香都比不上我的蓝儿,恐怕此生我再也闻不惯其他的香味了。”
蓝倪依然嘟高嘴唇,抡起粉拳往他坚硬的胸膛上一捶,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哪?那你尽管去闻好了!”
说罢,小脸一转,不打算理他。
大掌万分疼惜地包裹着她的小手,殇烈笑意更浓,黑眸里尽是宠爱和幸福。
蓝倪假装薄怒,欲将小手抽回,他却握住不放。
滑腻的手背上,有一处小小的疤痕,粉红色的肌肤,仿佛一直会是那有个样子了。
深幽的瞳眸瞬间暗下,心痛绞住了他的心。
该死的!
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不动声色的调节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引得她的担心。
诅咒不会在这个时候爆吧?他一定得撑着!
“对不起!”执起那只小手,他温柔地放到唇边一吻,如羽毛般轻柔,带着无限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声了好几句。
蓝倪抬眼,突然捂住他的唇,双眼迷蒙道:“别说了,都过去了。”
“不。”他细细地吻着她的每根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当时那刺骨的痛楚,声音嘎哑,“我想说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誓!”
双目晶莹,泪眼中她扬起美丽的笑花。
“我相信你!”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足以化解世间一切所有的矛盾与误会,所有的悲伤与泪水也不会那么沉重。
“对不起……如果我当初选择了相信你,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蓝倪低叹:“你后来终究选择了相信我,不是吗?”
眸子晶亮,映着他布满悔意的脸庞,既然他已经相信了,又何必再苦苦追究过去?既然相爱,为什么不珍惜彼此拥有的时光,要去浪费在所谓的“回报”之上呢?
“唉!都怪我,一时失去了理智,被欺骗和嫉妒蒙蔽了双眼……后来,每当我想到你这双清澈的眸子,你坦然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狠狠地自责……”他一边说一边苦楚地皱起了眉头,似真的还在狠狠自责,又似在忍受某种苦痛一般。
温柔的小手抚过他眉间的褶皱,她朝他释然一笑。
痛苦低头,看到紧贴在那雪白胸脯上的碧玉,他心中一暖。
“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比权势和江山更重要的东西。”
“没有原谅不原谅,只有爱于不爱而已。因为我还爱着你,而且我也一直相信你在爱着我……”
他们彼此相爱!
突然激动地呼吸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手臂一紧,飞快地捕捉了她的唇。
辗转地缠绵吮吸。
带着某种她没现的绝望……
蓝儿。
我爱你!
如果可以,我愿意与你只做隐居在丛林里的一对平凡夫妻,我愿意守护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一阵血腥涌上喉头,他突然放开她,撇开了脸。
“饿了吧,我们出去找点吃的。”殇烈忍住越来越剧烈的心绞,展露出迷人一笑。
抓过一旁的衣裳,他细心地为她一一穿上,原来,为自己所爱的人穿衣服也是一种幸福。
如果,在人生的最后时候,领悟了这种幸福,是否也该满足?
凝视着美丽的容颜,他真的好害怕……
不是属于君王的担忧,而是一个正在爱着的男人的害怕!
红着脸,尚未从刚刚的热吻中平复,蓝倪羞涩地转过身,自己系着腰带。
二人站在洞口,抬起手指遮了遮阳光,殇烈笑道:“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蓝倪道:“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殇烈看了看下面的林子,道:“雾比较薄,阳光也能透射进来,大约是午时左右吧。不知道巴都他们什么时候能找来?”
“或许这片林子障气太重,以至于在茶溪镇边境也极少有人能走进。如若他们再不寻来,我们就自己走出去好了。”对于山林中行走,她多少有点自信。
殇烈修眉一拧,手指悄悄紧了一下,暗暗做了个深呼吸,他若无其事地拥住她的肩头,道:“我们先去弄点吃的。”
蓝倪点点头,一摸肚皮,果真感觉有几分饥饿了。
崖底依然寂静得可怕,仿佛被俗世遗忘,殇烈与蓝倪终于走出山洞。
小心地攀附着石壁,他们顺利踩到了丛林的地面。
蓝倪摇头道:“今天又有哪只可怜的山鸡倒霉了,真不忍心啊!”
殇烈扯了扯唇:“物竞天择而已。”
“看来世界就是如此。我们走吧。”
正欲举步,殇烈突然闭了闭眼睛,一种沉重无力感向四肢袭来。
感觉肩头的力量突然加重,她诧异地转脸一看,立刻变了脸色。
“烈……烈,你怎么了?”
他脸色幽青,薄唇一抿,殷红的鲜血自嘴角溢出。
蓝倪睁大了眼睛,惊骇地抓着他:“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烈!”
毫无预警地。
好多好多的血,一滴接着一滴落到地上。
“烈……”
蓝倪一边着急地喊着,一边不断地为他擦拭。
鲜血沾上了她洁白的手腕,然后不断地流了开来。
“我没事……”殇烈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暗自运功调息,无奈心口像被人封住了一般,根本无法使出半分气力。
诅咒又作了!
作得越来越频繁,让他明显感觉气息不足,这也是他为何迟迟不敢带她擅自去林中寻找出路,而一直等待巴都前来的原因。
“烈,你忍着点。”将他扶到一棵树旁坐下,她认真而紧张地看着他,看着他青的俊脸,隐忍着痛楚的眉头紧拧,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变得紧窒了。
会是那个诅咒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是因为他与黑衣人打斗之中受了内伤,而是因为他的诅咒作了吗?
血液急褪尽,小脸上全是惊恐。
是这样的,一定是的……
只有那样可怕的诅咒,才能让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变得脆弱,也只有那样可怕的诅咒,才能让这个魄力十足的男人无法抵抗。
“烈……”
她仍然无法接受,在这个时刻,他的诅咒竟然真的作了!
怎么办?
诅咒——唯有自己的血才能为其解咒。
自己的血……可是黑衣人从来没有说,该怎么以血解咒。
该怎么办?
殇烈一次又一次地忍住即将喷出的血气,一手紧握着剑柄,一手紧抓着她柔嫩的小手。
剑能给他支撑,而她的手能带给他力量。
他闭上眼睛,他也没料到这次作来得如此迅猛,大约是与黑衣人打斗之时几乎耗尽了内力,大约是在这深山之中身受障气的荼毒……
“蓝儿,别怕……我真的没事。”他紧了紧手指,对她展开一个笑容。
一样的俊朗,今日的他与从前的任何一刻都完全不同。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殇烈。
他该是充满力量,充满霸气的君王,他修长健硕的身躯随时散着不容抵挡的魄力,当他凌厉的黑眸一扫,所有人都该不由自主地臣服才是!
而是眼前的他,青的脸庞苍白的嘴角,下巴还有未干的血迹,他的黑眸中充满了深情,不再深沉凌厉。
血好不容易停止了。
他努力给她微笑,他的手有点冰凉,但是握着她的力道却那样温柔而有力。
蓝倪的心脏也随之紧紧缩起,她以袖口轻柔地抚过他的下巴,眼中逐渐蓄起了迷蒙之光。
她从来没有如此慌张、害怕过!
从来都没有!
黑暗,冰冷,孤独,责骂甚至是被暴虐后差点心碎时,她都不曾如此害怕过,这是一种深沉的恐惧,惟恐最爱的人会在自己的眼前就此消失。
“我的蓝儿在担心我吗?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殇烈吸了气,装作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蓝倪含泪点点头,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告诉自己——
蓝倪,你不能慌,你不能乱。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救他!
黑衣人的话“哪怕流尽你身上的血,你也愿意救他吗?”是的,毫无疑问、毫不犹豫地,她愿意。
突然探出手腕,往剑锋上飞快地一抹。
雪白的衣袖,殷红的梅花……
殇烈大骇,眼睛陡然睁得老大,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鲜血那边刺眼,已经濡湿了袖口。
水眸深深地凝视着他,手腕一抬,她将腕上的伤口放到了他的唇上。
“我的血可以救你!”她说得异常肯定。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做,虽然她也不确定是否有用,但是,这却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的血可以救你!”她再次说道,语气更加肯定,泪光中闪着坚毅。
苍白的唇角被染上殷红,殇烈生气地扣住她的手腕,飞快地扯下一边衣角。
蓝倪却掰开他的手指,再次将皓腕递到他的唇边。
“你以为如果你死了,我还会独活吗?”她泪眼朦胧,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黑衣人说过,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惟有你活着,我才会好好地活下去!”
晶亮的眸子,比璀璨的星辰更美丽,她那样看着他,两颗泪珠同时滚落,深深地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
心绞仿佛也停止了,他已经感受不到。
因为,他的心完全被一种幸福包围着,震撼着。
她的话语,她的眼神犹如美妙的仙乐,他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
来生?来生多么渺茫,如果不能珍惜今生,要来生又有何用?
所以,他要活着,带着她一起快乐地活着,弥补从来的遗憾和痛苦,创造美丽的未来和生活。
头一低,他吮上洁白的皓腕。
淡淡的腥甜,咸咸的泪水……
不知不觉中,无声地交织在一起。
……
林子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他站在那,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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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结局
雾迷情浓。
他的嘴唇被血染得殷红,她的脸色越苍白。
薄雾如烟,缭绕在眼前。
林子那头的人影缓缓走近,很轻,却带动着丛间杂草簌簌响动。
“蓝儿……”殇烈头一撇,轻轻拉下她的手,万分怜惜,“够了!”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吓人,透过枝桠的点点阳光给他的脸颊染不上一点颜色,胸前的衣襟和袖口都沾有斑斑点点鲜红的血迹。
水眸一片朦胧。
蓝倪不住地摇头:“你别担心我,你都这个样子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试试……”
“蓝儿……咳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烈,烈……”蓝倪急切地呼唤,一边撂起袖口为他擦拭,一边再次递上皓腕。
皓腕上一片殷红,血花滴滴如梅,几欲让人窒息。
看他如此痛楚,她的心也随之紧紧窒息,那种痛,远比腕上的伤口更难受。
一个黑影,遮住枝桠间透过的阳光。
二人恍然如梦中惊醒。
“谁!”殇烈手指一握,一道剑光闪过眼前。
剑尖微微颤抖,指着的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布杉男童,他站在树旁,正定定地看着他们。
林子附近并无人烟,这男童从何而来?
无论如何,能在此看到第三个人影,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蓝倪眼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请问,这位小哥是……?”
殇烈却缓缓收指,抓紧了剑柄,浓眉皱在一起,此处山深林密,又怎会突然出现一小孩?且他走近他们的时候,竟然未让人察觉,实在无法不让人疑心。
那男童看了看正对着的剑尖,先是一惊,眨眨眼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他的目光瞧见殇烈嘴角的殷红时,才脸色陡变,道:“你好象伤得很重。”
“烈……”,蓝倪的心担忧之色一览无疑,刚刚用自己的血解咒不知是否有效。
黑眸沉猛锐利,紧紧地盯着男童,直到确定眼前男童并无恶意之后,才缓缓地垂下拿剑之手。
蓝倪已重新按住自己的伤口,起身道:“这位小哥怎么会出现在此?”
男童轮动着拿在手中的树枝,笑得纯真:“我就住在这林子里。你们呢?”
殇烈以剑尖一支,吃力地站了起来,平住自己的喘息,紧盯着男童道:“你住在这林子里?”
“恩。这里人迹罕见,几乎没有外人进来。”男孩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殇烈虽然受伤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子,“你们是来躲避仇家的吗?”
蓝倪道:“不,我们不慎坠入山崖,现在正要找出口。”
男童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嘴角咧开:“我还以为你们被人追杀到林子里呢。你伤得好重啊……”
殇烈稳住身子,皱起了眉头:“带我们出去!咳……”
男童收住笑,不满他命令的语气,嘟嘴道:“你受伤了还这么凶。”
“你说什么!咳咳……”
蓝倪无奈地扯了扯殇烈的衣袖,小心地扶住他。
一个天生的王者,就算受伤了也不会改变他天然霸道的口吻,深黑的眼眸中反射出淡蓝的冷光。
蓝倪对男童抱歉地笑笑:“小哥知道怎么走出林子么?”
点点金光,蓝倪一身白衫,站在丛林之中,长长的秀在风中翻飞,又如在水面轻拂,简直如尘世外的仙境中人。
男童呆呆地望着她,仿佛为她身上散的空灵之美所吸引,他又笑了:“还是这位美丽姐姐说话好听,呵呵,我可以带你们出去啊。”
蓝倪一喜:“谢谢小哥。”
殇烈的浓眉更加皱紧,该死的!
不过是个**的孩子而已,怎么听他叫蓝儿为“美丽姐姐”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尤其还是如此不简单的男孩。
冷冽的气息在空气中微微摇曳,日光从树隙里射下来,身周的空气冰冰凉凉,泛起了一圈圈诡异的清冷。
男童睨了脸色青的殇烈一眼,自襟口摸出一颗红色丸子,递于他面前。
“喏,你先吃了这颗药,要不然你们根本无法走出林子。”
红色的丸子,不过指甲大小。
殷红似血,隐隐飘香。
殇烈放在鼻前一闻,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警觉道:“这是什么?”
“帮你抵抗瘴气的。”男童耸耸肩,仔细端详了蓝倪好半天,“哦,这位美丽姐姐气色不好,也需要一颗。”
说罢又从襟口掏出一丸,摊在手心一看,也是一颗小红丸。
水眸闪了闪,蓝倪有点吃惊,伸出素手小心地接过红丸。
冰冷的剑,剑光在林间折射了男孩的眼。
“说,这是什么!”拿剑人的声音停住了咳嗽,低沉有力,仿佛对方不好好回答便要置其于死地。
身边的女子一见,忙拉下他的手:“烈,别激动。我看他是为我们好。”
果然,男童仰起小脸道:“哼,好心没好报!”
他说这话时,乌黑闪亮的瞳孔中,却闪动着复杂而让人费解的神色。
腕口传来阵阵痛意,再看殇烈脸色越来越青白,蓝倪秀眉也紧拢了起来。
不行,他们得抓紧时间走出去林子。
如今没有适合之法破除诅咒,只有快快回到外面的世界,才能请大夫帮帮烈暂时克制住他的血气翻涌。
冰冷的空气里,红丸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浮动于林中。
清新而神秘,渐渐如水般散开,化入冷寂如冰的空气中。
“美丽姐姐快吃了吧,这药丸很珍贵,还可以帮姐姐止血。”男童脸一转,对蓝倪道。
冷薄的嘴角抿得死紧。
殇烈眸一垂,现素白的衣袖上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红色。
她看着捏在指间的红色药丸,微微笑了笑,抬手便往口中送去。
“慢着……咳咳……”殇烈忙伸手拉住那纤细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水眸清澈,笑容里带着一种新的希望:“我相信这位小哥。”
相信——不管对何人,都是最好的礼物。
“恩,不会让美丽姐姐失望的!”
殇烈却没有放松阻止她的力道,自己头一仰,飞快地将红丸吞了下去。
“烈你……”蓝倪睁大了眼,烈刚刚还那么反对,现在竟然自己毫不犹豫地将丸子吞下。
他……他是在维护她吗?所以,自己先试试这药到底有没有问题?
她紧张地注视着他,她可以说很相信男童,可是当烈真的吞下红丸,她却真的好害怕万一。
万一药丸真的有毒……
她无法想象,烈若如烟花一样幻化成千万道光芒消失在人间,那自己如何接受?
很静。
红丸吞了下去,大家都在等待结果。
半晌。
男童看看他们二人的表情,笑道:“是不是觉得舒服了很多?我好心要带你们出去,又怎会害你们!姐姐也快吃了吧!”
体内突然一阵舒畅,似有道道温热的气流流过四肢百骸,让他变得温暖起来。英挺的眉毛动了动,殇烈扬起半边嘴角,道:“谅你也不敢骗我!”
身边的女人见他气色果然好了许多,不禁松了一口气,纤手一抬也吞下了手中丸子。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烈有什么意外,自己还可能继续平静地生活吗?
一颗药丸而已,此刻,她完全相信了这位男童。
……
丛林很深,白霜紧覆草叶,一日为融。
空气幽冷,除了三个身影,绝无人迹。
男童的脚步很轻松,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吹着小口哨。
殇烈与蓝倪相互扶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没错,时间是最好的证明——林中障气重重,他们并未因此而无力支撑……
说话的声音。
呼喊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之中似乎出现了不少人声。
呼喊的声音飘飘渺渺,在冷寂的空气里飘荡,丝丝传入耳际。
“大王……大王……”
“大王……”
“娘娘……”
声音有几分熟悉,再侧耳细听,甚至可以听到他们一路走进的声音。
双颊粉红,水眸灼亮。
惊喜不可自抑地闪映在瞳眸之中,蓝倪抓着烈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
是巴都,是巴都的声音,感谢上天,即使他们不能破除诅咒,即使他们没有被障气侵害,至少,他们又有了新的希望。
人,有了希望,才可以有更多的勇气。
微微扬唇,英俊的脸庞终于泛出一丝松动的笑容,拥住她肩头的手也紧了紧。
出来了,他们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地方了。
男童自然也听到了飘荡在耳际的呼喊声,驻住脚步,他回头道:“好象是找你们的人吧?我就送二位到此处了。”
“谢谢小哥。”晶眸闪亮,蓝倪诚心地说。
“恩。你们可以放心了……”
男童朝殇烈二人看了一眼,话语有点意味深长,不待殇烈多一言,他飞快地转过身,就已大步回头走去。
深黑的眸子久久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背影。
“大王……”巴都这个沉猛侍卫,竟然声音激动得如同十岁男童,颤抖地几乎要拖出哭腔,他以最快的度穿过丛林,“大王……你没事……大王……”
修长的浓眉不由自主地皱起,这个侍卫——怎么能激动得如此毫无形象?
……
日光照进了林间,薄雾已经散去。
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空气中漂浮着一抹神奇的清香,那香味跟丸子的气味一模一样。
“师傅。”男童有礼地拱手唤道,“徒儿回来了。”
老者白须飘飘,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波动。
“事情做好了?”老者的声音带着股飘散的余音。
“是,徒儿让他们吃下了红丸,并将他们带出了林子。”男童答完,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子,恢复了他孩童的天性,好奇问:“师傅,您老人家给他们吃的真是抵抗障气的药丸吗?”
“你为何问此?”白须随风微拂。
“如果他们需要药丸抵抗障气的话,还能在这谷底活这么久吗?我还看那男的伤得很重,女的也……”男童黑色眼珠子闪亮。
“唉!那是‘血丸’。”老者沉重一叹。
“血丸?”男童眼睛睁得更大,“师傅给他们吃血丸做什么?”
这两颗小红丸竟然是血丸?
血丸不是师傅最最珍贵的宝贝吗?
他曾有听师傅说起此丸,为何师傅愿意将这么珍贵的血丸送给两位不相识的人?
老者脸色有一丝难以辨别的复杂之色,再度缓缓开口,余音缭绕——
“是命不是命,他们终究还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师傅,你说他们原本的命运是什么?”
“他们原本的命运……唉!诅咒曾将他们的原本的命运改变,终究又弥补了回来……”
他们原本的命运是什么?
老者灰暗的双眸无比深沉。
诅咒之迷,何人能解?起也诅咒起,落也诅咒……
只有他知道当年下咒之时,弄错了对象将会给下咒之人带来怎样的“回报”,也只有他知道,今日那两位年轻的中咒者可以顺利解咒,不仅仅是吃了一颗血丸的原因而已。
因为——以鲜血解咒在前,以血丸解咒在后,二者必须合二为一!
若非他们情深意重看破了生死,又怎会舍得以血救人?
白色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飘动,他再次叹息一声,声音里似已释下了千斤重负。
没有回答,他兀自转过身,朝更深的林中走去。
“师傅,什么意思啊?师傅……等等徒儿。”
男童看见苍劲削瘦的背景,拔腿跟了上去。
黄昏。
天边的夕阳从晕黄,渐渐褪色,最后只剩一缘浅浅的橘黄。
然后,星子闪烁,月牙儿也在天际露脸。
天黑了。
刖夙王宫,灯火通明,侍卫两排肃立在门口,来来往往看到的是宫女们忙碌的身影。
他们的大王回宫了!
他们要连夜装扮王宫,喜迎大王与国妃的平安归来。
大王在宫中时,大家觉得他散的气息常常让周围的空气冷冽下来;可是,当大家听说大王坠涯之后,顿时觉得天地都要变色。
大王这次出宫的遭遇如此惊险,让整个殇都的百姓都暗暗为之祈祷。
不说殇王回宫时百姓们是如何欢呼,如何热泪纵横,单看现在王宫中穿梭的身影就知道,这绝对是一次不寻常的回归。
这个向来威猛冷峻的男人,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宣太医为自己治伤,而是带着苍白的面容坐在宽大的木椅上,丝毫不肯错过地盯着太医为蓝儿疗伤。
外面寒气逼人,宫女们生起了几个大炉子,室内一片温暖。
水光盈盈,白衣若雪。
蓝倪静静地伸出左手,轻轻掀开袖口,那道红色的伤痕便呈现在金太医的眼前。
这样一道伤口,细细的却让人无比心疼。
它承载着一份爱,一份奋不顾身,誓死相随的真爱。
他的眼中注满了足以令冬日冰雪融化的柔情,暖暖春意,她不禁沉醉。
烛光轻晃,数盏灯火齐明,剪下她美丽的侧影,黑眸暗沉,如痴如醉。
事实上,他们在林中与巴都会合之后,先在茶溪镇与阁昱等人碰了面,后修养了几日才出回刖夙。
“大王……大王……”
金太医连唤了几声,终于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才将沉浸在彼此目光中的二人惊醒过来。
殇烈俊脸一绷,闪过一丝被人看透的懊恼,忍不住狠狠瞪视了微微带笑的金太医一点:“国妃娘娘的伤就交给你了,可不能留下任何疤痕!”
金太医拢了拢袖口正要开口,便却蓝倪焦急之声打断。
“太医……快帮大王诊断一下。”她脸颊出现一抹因担忧急切而起的粉红。
“国妃娘娘没其他问题了吧?”殇烈问。
蓝倪抿抿嘴,继续催促金太医:“太医,快帮大王把把脉,好好诊断吧!”
金太医看了看大王深幽的眸子,探上前去,开始细心地诊断起来。
片刻过后。
“太医,大王现在状态如何?”蓝倪已等不及了。
金太医不紧不慢地撂了撂花白的胡须,皱起了眉头。
这一皱,让蓝倪的心脏几乎跳了起来,难道烈的身子更加糟糕了?
悄悄地伸出手去,隔桌握住了紧张绞织的小手,殇烈微笑道:“别担心,这一路回刖夙,我都没有任何不适,或许……蓝儿你真的已经为了我破解了诅咒。”
金太医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看过,终于老脸一松,几乎连眉眼都笑了起来。
“呵呵……”
“金太医你为何笑?”殇烈见他笑得连胡子都不禁抖了起来,不由地加重了声音。
蓝倪见状,激动地起身:“太医,大王真的已经没事了?”
这老家伙在卖什么关子!
看金太医轻轻地拢了拢自己的袖口,一副不慌不忙地样子,让殇烈浓眉一挤,声音也重了起来:“有话还不快说。”
“不知道大王好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金太医仍是一副慢吞吞的口吻。
“快说!”
不得不承认,殇烈的心口也被吊了起来,因为“坏消息”三个字无论生在他与蓝儿谁的身上,都是一件让人担忧的事情。
捏捏胡须,面朝神色阴晴不定的大王,金太医拱起双手道:“老臣恭喜大王。”
闻言,蓝倪眼中闪过欣喜,好消息是属于烈的。
太好了!
“太医,大王体内的诅咒是不是真的已经驱除了?”
满脸皱纹的金太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真的……”蓝倪的声音因惊喜几乎抑制不住轻颤,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般明亮闪烁过,“烈,你看到没?你没事了……”
殇烈却绷紧了下巴,疑惑的眼神问向金太医。
金太医道:“恭喜大王。大王体内因诅咒而作的郁气……真的逐渐消失了。”
“你说的是真的?”金袍男人沉重问,他还是难以相信。
“是的,大王。虽然老臣不知道这几天生了什么事,但是依老臣多年来对大王体内咒气的观察和研究,可以确定咒气已经逐渐被大王排出了体外。”
美丽的唇角一直扬着,抑制不住地扬着。
感谢上天,烈竟然真的解了诅咒!
是因为她的血么?
是她的血帮他解除了诅咒么?
殇烈突然跨过一步,拥过素雅纤细的人儿,不顾睁着两只大眼睛的老太医在场,紧紧地拥抱住她。
“烈……太好了!”
“恩。”突然想到了什么,殇烈骤然转头,“那坏消息呢?”
千万不要跟蓝儿有关系!
千万不要!
他可以承受任何坏消息,在知道自己咒气已解无比欣喜的同时,千万不要那么残忍让坏消息生在蓝儿身上。
金太医依旧气定神闲地捏捏花白胡须:“大王别急,老臣还有一个好消息尚未禀告。”
殇烈与蓝倪一齐望着他。
“呵呵,还是恭喜大王,恭喜国妃娘娘。”
“什么?”
金太医似乎没有听到他们大声的疑问,不予理会他们,缓缓转身,又兀自拱手往上看看天,道:“恭喜我刖夙天下,不久之后将多一位王族后裔了!”
“什么!”
这次的呼声同时来次两个人的口中,连在门口守卫的侍从宫女们听到惊呼声,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老臣的意思是——国妃娘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说完,老太医眉头都要开心地抖了起来。
黑眸不可置信地睁大,瞬间闪过无数的表情。
蓝儿有孩子了?
蓝儿有孩子了!
刖夙国将要有属于他们的王子或公主了!
一把抱起身边娇小的女子,她还沉浸在惊喜中没有回过神。
“是真的吗?……”她的眼睛迷蒙了。
一种胜似仙镜的极乐光华在她的脸上扩散,如玉般润泽晶莹的脸颊在灯火映照下美得动人。
她有孩子了。
那是怎样的感觉?有种比幸福更幸福和强烈的情绪瞬间包围了她。
泪眼朦胧。
感谢上苍。
她从来没想过在经历这么多痛楚与波折之后,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晶。
他看着她,她回望着他。
两人的嘴角不约而同的扬起,心涨得满满地,又似轻盈的蝴蝶要翩翩飞舞起来。
四周是绚丽多彩美丽的花瓣,空中飘散,空气里全是幸福的味道。
咸咸的一颗珍珠泪无声地滑过眼角,落在扬起的唇角上。
雪婆婆……
看到了吗?
蓝儿真的幸福了,这次——一定是真正的,完全的幸福!
……
突然,闻到有人故意轻哼的声音,那个正沉浸在即将为人父喜悦之中的男人,瞬间从云端一脚落到现实。
“呃……禀大王,老臣的话还没有说完……”
该死的!
这老家伙最好把下半句话咽下去!若是敢说出半个“坏消息”的字眼,他一定立刻赐他回家挖地。
“恩恩。”金太医仿佛真的老眼昏花了,看不到大王阴沉的脸色,“老臣想说,娘娘虽然有了身孕,但是由于近段时间,娘娘由于受到了不良待遇,身子又单薄脆弱,天气也越寒冷,冬天已至,以至于要小心照料凤体,才能让新生命安然……”
“废话怎么这么多!还不快去开方子!”王袍男人听完,暗暗松了口气。
庸医!老庸医!
收紧的下颌,闪亮的黑眸,浑身散出王威的男人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对这说话半天不着重点的老庸医低吼了一声。
似乎有很多次了,这个刖夙之王的气度与沉稳,一碰到金庸医就会被刺激地格外薄弱。
他询思着,等小王子一出世,马上让这办事慢吞吞的老家伙告老还乡去!
蓝倪笑了起来,笑容中多了抹属于女人独特的风华。
“金太医,这就是你所谓的坏消息吗?”她问。
“娘娘若按老臣的方子去保养,就没有坏消息了。”金太医走到案台边开始执笔。
蓝倪感谢道:“谢谢太医,我会的。”
……
“咳……咳……臣妾前来给大王,国妃娘娘请安。”门口传来一柔弱的女声。
“是成姐姐!”蓝倪惊喜道。
门被宫女打开,卷进一阵冰冷的寒风。
急步上前,蓝倪看着进门的女子:“成姐姐,成姐姐可别这么叫我,我喜欢你叫我蓝妹妹。”
成妃脸色苍白,不过数日不见,她的容颜竟然已无之前的光华,如同一颗即将枯萎的杏花,花瓣失去了水泽不再晶莹。
蓝倪吃惊自己眼前所见,她真的无法相信,成妃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憔悴。
绣着精致梅花图案的绸衣裹着的身躯竟变得比蓝倪还要瘦弱。
“成姐姐你是不是病了?正好让金太医看看……”
成妃拉住她摆摆手,声音有点轻喘:“不碍事,我这身子……老毛病了,咳咳……”
她又控制不住地连咳出声,连忙以袖轻捂小嘴,一张秀颜瞬间被憋得通红,泪光盈盈。
“成姐姐……太医太医。”蓝倪连忙将成妃扶了进去。
成妃用力地抓紧手中丝绢,掩住小嘴。
“主子,小心点。”侍女英儿低语声中透着无比的忧心。
走进,抬眼。
成妃望进一双漆黑无底的眸子,依然那般俊美无比,从头到脚散着王的威严气息。
不过离开王宫十来日,他似乎……瘦了不少。
他的眼底逐渐注入担忧,自门口看到成妃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就似被什么东西隐隐划过胸口。
身为君王,他可以拥有后宫三千。
而作为,弱水三千,他却只想取一瓢饮。
他的心已经给了蓝儿,再也没有一丝空隙让其他女人进驻,对于成妃……如果她不是这般善良,如果她不是这般大度,如果她不是这般在他最孤独的时候理解他,他也不会觉得有所亏欠。
后宫只有一人,便是蓝儿。
成妃,他原想送她回去故里,给她点户好人家……
然而,她请求——只愿意留在宫中,哪怕是孤独至死。
他看到了成妃眼中的感情,那是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感情。可是,他无以为报,今生都无法回报。
世界上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来报答他人。
但是,对于一个真心爱自己的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保留了她的封号,任由她留在宫中……
深邃复杂的目光扫过成妃苍白娟秀的脸庞,笑容在不知不觉中沉重了起来。
成妃终于停止了咳嗽,努力微笑着。
“金太医,给成妃看看,开个方子。”殇烈语气隐含着担忧。
“咳……不用了,金太医早看过了。”成妃一听他关心自己,又忍不住激动起来,“臣妾只是听闻大王和蓝妹妹回来了,特意来看看……咳咳……”
侍女英儿赶紧扶住她。
“成姐姐快这边坐下歇息,外面天冷,你一定是最近染上风寒了。”蓝倪将她扶过。
成妃摆摆手,自己走了过去。
转身间,悄悄打开手中帕子一看,一朵朵鲜红的血花印在白绢之上,妖艳得触目惊心。
“金太医先别忙着写方子了,给成姐姐先看看哪。”蓝倪也觉这老太医动作实在有点迟钝。
金太医不慌不忙地放在笔,执起薄薄一纸,递于身边一宫女:“让御膳房的人按方子每日煎一副汤药,给娘娘补身子安胎。”
宫女飞快地退了下去。
成妃闻言,吃惊地停止了喘息,语气竟也颤抖了起来:“蓝妹妹……有喜了?”
“恩。”蓝倪羞涩地点点头。
“……恭喜蓝妹妹……咳咳……”成妃又开始咳嗽起来,“大王……失礼了……”
她紧紧抓住手中帕子,口中腥味渐浓。
“老太医,还不快帮成妃看看!”殇烈提高了声音。
“不……”成妃想摇手阻止,血丝便自口中溢了出来。
“成姐姐……”
“成妃!”
“主子……”
“英儿,还是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吧!”金太医看了看成妃,语气似带叹息,他拱手面向殇烈,“大王,成妃的病……老臣都清楚,老臣会尽力诊治的。”
“金太医,成姐姐她什么病?”蓝倪见成妃竟然口中淌出血丝,心不由地紧了起来,想到殇烈曾经的苦楚,水眸之中的担忧更深。
金太医微微欠身:“请大王、娘娘早点休息,老臣告退。”
一双灰色的老眼扫过脸色几乎毫无血色的成妃时,无奈透泻而出,自古红颜多薄命,成妃的日子已经撑得够久了……
“大王……蓝妹妹勿担心,只是近日天气陡变……咳……臣妾旧疾又了而已,臣妾先行告辞……明日再来……咳咳……”
“成姐姐。”蓝倪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走出门口。
久久,久久。
……
室内,炉子很暖,火热的光线印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她眼波盈盈欲流。
殇烈无声地握住蓝倪柔若无骨的小手,将她拥住怀中。
心中无比温暖,拥有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这夜,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雪花纷飞,落在光秃的枝桠上与朵朵白梅相融。
风,吹过。
卷起了一地落花。
雪花,梅花齐飞,冰冰凉凉,凄凄楚楚。
……
七个月后。
刖夙王宫,庭园里绿意盎然。
满池的荷花含苞待放,微风而过,粉苞轻摇,空气中飘过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古朴的琴声,婉转悠扬,如清泉流水。
通体玉翠般流泻光华的琴后,坐着一个粉色的身影。
她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乌黑的秀静静地披落肩头,垂在背后。
沉静淡然的面容,有一种属于春天的幸福,在明亮的眼中闪耀。
手指在透彻的阳光下洁白晶莹,优雅地抚动,琴声流泻,与阳光一起折射着醉人的晶芒。
“啊……”
琴声突然嘎然而止。
“娘娘要生了!”
“娘娘要生了……好象早产……”
宫女们开始奔波忙碌。
进进出出,一盆盆热水,一张张紧张的脸孔。
门外,青色的石阶之上,一身金色王袍的男人修长的浓眉几欲纠结,紧握的双拳,快要绷裂的俊颜。
脚下的黑缎鞋来来回回走动,青石就要被磨出一串脚印。
“大王,娘娘不会有事的。”巴都一边劝慰,一边加快步子来回走动,看大王着急,他的脚步更加凌乱急切。
一声婴啼,划破刖夙的上空。
太阳的万丈光芒瞬间变得更加闪亮。
风,吹得很柔;树上的鸟儿,叫得更欢。
幸福的日子,如日出明月,永恒!
(第一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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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楔子
《四诏之王》故事大背景请参看第一部《暴君·邪妃》楔子。
帮助大家了解剧情起因。
蒙舍。曲府。
后院厢房珠帘半卷,春风中浮动着桃花的清香。桃花花瓣晶莹粉嫩,似少女的脸蛋,又散着淡雅的香气。
一抹朝阳,满地花荫,帘外鸟语啁啾,更显得厅堂分外宁静。
垂髫丫头,正支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小姐。
“小姐……小姐……”丫头的声音极轻,想叫醒她,又怕真的叫醒她,最后黑溜溜的眼睛骨碌地转了转,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曲咏唱——曲府除曲将军外唯一的主人。外貌如何,不用多说,一个字——“美”!如蝴蝶般美丽的睫毛又长又翘,对上她的眼睛时,你会不由自主地陷入两潭盈盈秋水之中,而当她嘴角轻轻一扬,眼睛一挑再忽闪地朝你眨两下,你会……不知身在何处。
丫头撇撇嘴,重新支起了下巴,注视着眼前的小姐。“唉!”丫头总是忍不住在小姐意识混沌之时偷偷幻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她水葱似的小姐突然变得“温温婉婉”,“娇娇滴滴”,不知道是否会更加美上三分?
远闻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小姐,小姐……醒醒啊!”这次,丫头放开了嗓子,大声喊道。
明眸如水,陡然张开,声音里带着埋怨:“坏丫头,干吗那么大声?”转动灵眸,咏唱伸了伸腰,一种天然的庸懒和妩媚无形之中自骨子里散出来。
“小姐,你听嘛,好像是老爷回来了。”丫头的眼睛再次骨碌地转了转,竖着耳朵朝门外倾听,“除了老爷回来,哪会有那么多人进门的声音?”
“老曲回来了?”话未完,红色的身影已如一阵轻柔的春风,带着淡淡的桃香飘至门前。
老曲——是咏唱对她父亲曲应关的称呼,与其名字一样,他常年驻守蒙舍边关,被封为蒙舍国君王阁昱封为二品大将。
砰。蹭蹭蹭。数名锦衣士兵手持长矛,步子急促而整齐,跨进后院,一字排开,便一动不动地立在朱门的两边。一个威严的男子穿着铠甲紧接着踏了进来,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光,他的眉宇间藏着一种严肃。
丫头悄悄拉了拉小姐的袖口,惊道:“好像不是老爷……”
两道形状完美的黛眉轻轻一拢,咏唱走出厢房门口,目光看向来人。
“是岩嵩岩将军。”此人咏唱认识,年初父亲回朝之时,在蒙舍王宫举办的宴会之中,她曾见过,据说跟父亲在同一营地。
看岩将军沉着一张脸大步走来,咏唱心头不禁陡跳了一下,暗暗揣测,难道老曲他在边关生了什么意外?
“咏唱见过岩将军。”盈盈一欠身,她抬眼望着这位威严的将军。
岩嵩看了她一眼,打开手中的卷轴,有力地念道:“接旨!”
咏唱与丫头连忙跪了下去。
“蒙舍天下,阁王诏曰。今查二品将军曲应关在驻守边陲之时,利用巡营之便唆使部下聚赌,身为领严有失职、违反军纪律之罪……阁王钦令,撤曲应关一切职务,贬为军中伙夫,五年内不得回朝。曲家府邸及财产,全部充公,府中侍卫婢女谴回故里,钦此。”
咏唱越听水眸睁得越大,玉齿暗咬,心里已将远在关边惹祸的父亲骂了好几遍。……死老曲,还道自己是九尾巴狐狸,精明得很!千不听,万不听,怎么就不听女儿言?早知道你这好赌的习性迟早要惹出大祸,现在可好,害人害己,我曲咏唱的命还真可怜啊,被你这样的父亲拖累……
岩嵩念完,俯视着一袭火红绸裳的年轻女子,低声道:“抱歉了,曲小姐。”手一挥,门外立刻蹬蹬地又跑进十余名侍卫,略一拱手之后,他们便分散到府中的每个院落进行清搜。
“小姐……”丫头见状,脸蛋一皱,几乎要哭出声来。
咏唱起身,接过诏旨,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原本粉红娇嫩的脸蛋逐渐转白,在朝阳万丈光芒的映射下格外引人怜惜。她直视着岩嵩刚正不阿的脸庞,黛眉轻颦,幽幽一叹,连精致的双唇也脆弱地轻颤:“岩将军……不知家父现在何处?”
岩嵩看她绝美的容颜一眼,不禁目露惋惜,道:“大王向来纪律严明,曲将军此次聚赌破坏军纪,恰逢敌人偷袭而不自知,论罪当殊……所幸岩某与其他几位将军与曲将军共事多年,一同向大王求情,曲将军又有一身本领在身,大王才罔开一面,只贬他为伙夫。至于这宅子……岩某惭愧。”
水灵灵的眸子闪了闪,楚楚动人。咏唱轻咬红唇,问:“不知道大王对咏唱如何处置?”刚刚的诏旨之上并没有写明对她这个将军之女如何处置,她心下生疑,并隐隐感到一种不安起来。果然,岩将军遗憾地看看她,不得已道:“这个……大王有口谕,曲府所有丫鬟女眷谴回故里,曲小姐则即刻谴往‘花月楼’。”
“花月楼?那是什么地方?”丫头忍不住问道。
闻言,咏唱这次真的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花月楼——蒙舍之都大和城闻名的地方,尤其在王公贵族之中更是无人不晓,说白了,就是专供这些上层的士族男人们消遣玩乐,风花雪月之地。
竟然谴她去那种地方?她……这是一个怎样的昏君?
恶棍,绝对是恶棍,怪不得人称恶君。年初的宴会上,她随父亲一起,曾对那恶君远远一瞥,当时看他虽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倒也人模人样,岂料他竟如此昏庸无耻,将豆蔻年华的将军府千金贬为供人享乐的妓女!
恶君阁昱!实在是可恶又可恨!!!诏王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人的人生,叫她这小女子如何生存?绝美的脸蛋刹时涌出两抹嫣红,气愤,那是气愤的结果。
丫头见大家都不回答,急问:“小姐?将军,奴婢能不能跟小姐一块去那个什么花月楼啊?”
咏唱杏眼一眯,道:“坏丫头,想不到你还愿意跟着本小姐啊,不过,你还是回你的故里吧。”
岩将军看看主仆二人,同情地叹息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于咏唱:“这是曲将军让在下转交的,大王向来令出如山,无人能改,只怕曲将军这五年都没机会回来了!”
咏唱接过信函,只见封面上歪歪地写着四个字——“爱女亲启”。黛眉更加深锁,暗骂:死老曲,还爱女呢,爱女被你害惨了!
“多谢岩将军。”咏唱没忘记礼仪,再次盈盈欠身。
岩嵩点点头,沉声道:“曲小姐还是顺其自然吧,花月楼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但愿曲小姐能淡然处之。”
一旁的丫头已惊得合不拢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道:“小……小姐……那个花月楼是……妓院?”
岩嵩无奈道:“请曲小姐收拾一点随身之物,及时出吧!”
咏唱垂了垂眼,拍拍丫头瘦小的肩头道:“坏丫头,那地方不适合你这次小姐可真的要跟你分开了。小姐我也得节哀顺变,好好思量一下往后的人生了!”
“小姐……”丫头泪眼朦胧,转身恳求,“将军,就让奴婢跟了小姐吧!求求将军。”
岩嵩收紧下颌,道:“这是诏旨,岩某也无能为力!”
前途无可选择,那就赌上一把。火红的绸衫空气飘动,带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桃香。岩嵩往着红影闪过的方向,再次沉重叹息一声,好一朵美丽娇嫩之花,又要在那烟花复杂之地忍辱谋生了。他并没有说,其实大王下旨之时,本未想到如何处置曲家小姐,后恰巧某文臣在旁,对大王提议大多被贬的官员年轻女眷都被谴往“花月楼”。于是大王便即刻下了此道口谕。
片刻之后,曲府所有婢女,仆役全部谴到院中,家中贵重财务也几乎扫荡一空。
旭日已经升空,美丽的脸蛋在透明的空气中闪过一抹落寞与隐忍。身姿盈盈,她再次回到院落之中,这个美丽的女子,美目中闪动着倔傲的光芒,姑且这样吧,幸福都是自己争取回来的,再苦难曲折的人生,不是都得过下去么?
……
002 贬身
花月楼。
蒙舍第一楼。
酒是上等的好酒,花是最美最娇的鲜花。
出没的是王公贵族,享用的各地名酒,怀抱的是如花美人。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无疑,这样的地方是那群士族男人的天堂,常常能喝得醉醺醺,被人伺候得轻飘飘好似神仙。
因为,花月楼的姑娘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而来,或天生美貌,或冰肌玉骨,或才艺一绝,又或是出身名门的闺秀。
曲咏唱就是属于最后一种——极度不幸的人。
所以,当花月楼的当家包三娘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一双细细的丹凤眼不由自主地眯缝了起来,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一袭红色绸衣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青缎似的乌垂在身后,她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细若凝脂,无需妆点就已在无形之中散着一种妩媚。
凭她包三娘的眼光与经验,只需轻轻一瞄,是不是陪钱货就一清二楚了。
自问“花月楼”已经花香满楼了,不过这曲咏唱无论出身来历,还是身姿容貌……
如此上等的好货色,倘若再加一点小才艺的话——
要做花月楼的头牌,都没问题!
包三娘掀起鲜红的嘴唇,轻念着“曲咏唱”三个字,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曲将军府还有如此名字风雅的小姐,想来也该有几分才艺,这回花月楼又多了一件押轴之宝了!
咏唱挺直着背脊,轻睨了一眼绕着自己转了足足三圈的包三娘,对方像估量一斤猪肉价格般的眼光,让她自心底逐渐上升出一股怒火。
忍住,忍住!
她暗暗对自己说道,美丽的黑瞳却抑制不住地迸出晶亮的火花。
她当然想过逃,不顾一切地逃,好歹那狐狸般狡猾的父亲也教过她两三招脚底抹油的功夫。可是逃……逃是可以逃,估计她若逃了,即使不被追回来,她家老曲也该完蛋了!
她抓紧了自己的手指,暗道:
曲咏唱,不就是个花月楼吗?你怕了么?
挺着!
好死不如赖活,活着才该庆幸!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难免做些自己本来并不愿做的事,有时也势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活在世上,造化之弄人,命运之安排,有时连伟大的英雄豪杰也无可奈何。
曲咏唱,乐观点。
就当生活无聊了吧!把这里当成新生活的起点,当成生命的挑战,寻找一下生活的乐趣吧!
……
(内容提要:
聪明美艳的咏唱为将军府千金,因故被贬身花月楼成为艺妓,这位不屈的女子后被蒙舍之王——恶君挑中,精心训练后,被封为“咏唱公主”,成为代表蒙舍国前去和亲的棋子,她会如何面对命运的又一次转变?
神秘而出色的座上之宾慕千寻对咏唱产生了异样的情愫,恶君将如何面对呢?为了心爱之人,慕千寻又会如何对待呢?
冷硬的心只为一个女人停留过,可惜那位女子已离他远去,他又遇到了与心中的她长得相似的才女落雪,落雪会对这位蒙舍之王有怎样的反应呢?
这位冷硬无情的君王却在训练的接触中,不知不觉对一身傲骨又妩媚动人的咏唱心动之后,他还会将她送给别的男人吗?当看到俊美绝伦的北诏之王邪君出现在她身边,他的心将经历怎样的挣扎?
明明只是一颗棋子,明明她也心有所动,可是她有她的坚持,有她的立场,爱了就要臣服吗?她可以对其他男人露出颠倒众生的笑容,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看这个冷面恶君风云变色的反应……
扑簌迷离,爱恨交错,斗智斗勇。
谁才是命运的主载者?
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003 花楼
花月楼,应该是个雅俗共赏之地。这里所有的楼阁庭院均按照等级而设,入住的姑娘们也因身份、容貌、才艺等也有着很大的区别。
曲咏唱刚被送进花月楼,包三娘看她第一眼之时,就已经决定好让她成为第一等级“花咏阁”的新主人。
“花咏阁”是座单独的小阁楼,阁楼的门,正对着下面庭院。站在楼台之上,倚栏而望,可将一园美景尽收眼底。
阁楼之内陈设奢华而舒适,前为落地长窗,后为粉色屏风。
主厅被细密的闪烁着晶莹光泽的珠帘,隔成了两部分。前头是两套客椅,一张梨花木桌,而珠帘后方隐约可见,是一张可坐可躺的软丝榻,榻上正有个人正半卧着。
咏唱半眯着汪汪水眸,暗暗盘算着明天该怎么做。
来到花月楼。
第一日。
包三娘挑着两条丹凤眼,挥动着手中绢丝帕子道:“哎哟,这可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一路上定是被军爷慢怠了吧?来来,迷儿,快带咏唱姑娘下去泡个花澡,以后就在‘花咏阁’住下了。”
当包三娘不轻不重地做此宣布时,咏唱不动声色地美目一扫,看到花厅里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莫不微微一动,最边上一袭雪衣薄纱的女子更是变了变脸色。
笑,美丽动人的一笑。
在走进“花月楼”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自己,只要还活着,就应该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还能笑,就该多笑。
因为一个人只要还能笑,就表示他还有勇气!只要还有勇气,就能活下去!
咏唱盈盈一施礼,笑颜如一朵盛开的桃花:“谢谢三娘,咏唱有礼了。”
“客气什么,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我包三娘是不会亏待这花月楼的任何一位姑娘的。”包三娘挥动着帕子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鬓。
大家都是聪明人。
这里的姑娘们大部分进来前都是非富即贵,即使一时被贬低了身份,又有谁敢断言她们家不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呢?谁知道她们家原来有着怎样的关系背景呢?又有谁知道这些姑娘们会在哪日会被某王公贵族看上,接回府中做贵夫人呢……
所以,包三娘自然又怎会做傻事?
只有摸透底、确定无力翻身的姑娘,她才会稍微“冷淡”了点,像曲咏唱有点来头又容貌佼佼的女子,她自然得用上招牌笑。
咏唱冷眼看着包三娘的一举一动,嘴角带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日。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包三娘坐在“花咏阁”的厅中,满意地瞧了瞧迷儿为咏唱高高绾起的仕女髻,眯眯笑道:“咏唱姑娘昨夜休息得如何?不知道对三娘的安排可满意?”
咏唱嘴角一扬,依然笑颜如花:“谢谢三娘厚爱,此处风雅怡人,咏唱无可挑剔。”
是啊,落人篱下,有何可挑剔?
白嫩的手指拈起一颗紫晶般的葡萄,送于口中,包三娘笑问:“如此说来,姑娘很满意喽。唉,三娘知道,你来这花月楼算是委屈了你,不过……”
咏唱盯着她脸上的笑,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也算是你的命了。好在我这‘花月楼’与一般的烟花之地不同,光在等级上就不知道比民间的那些馆子高多少倍呢。所以呀,我说咏唱,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来了就好好跟着三娘吧。”
包三娘又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
水灵的美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唇瓣扬得更高。
她知道,只有笑才是对付困难和不幸的最好武器。
“咏唱还是谢谢三娘,我看三娘待楼里的姑娘们如女儿一般,以后还请三娘多多关照了。”
包三娘笑眯了眼,对这位新来的美人满意极了,几乎可以预见大把的白花花的银子滚入口袋。
“瞧咏唱这名字取得多雅啊,不知道你最擅长的是何才艺啊?”
才艺?
老曲能给她取出这么个有水准的名字,已经相当难得了,还又咏又唱的……大概是寄托他老曲自己美好的愿望吧。
可惜家有老曲,女儿能学会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小有一点“赌”艺,买大买小准得很吧!
见咏唱沉思了半晌,包三娘道:“呵呵,会咏诗吟唱?”
“咏唱惭愧,才疏学浅有愧于‘咏唱’二字。”
“那琴艺如何?”
摇头,她故做娇羞:“略知一二,琴技粗浅,难登大雅之堂。”
包三娘笑容僵了僵,眯眼打量了一下她的玲珑有致的身材,又笑道:“呵呵,都没关系。我看你这副好身材,不如就跟飞扬学跳舞吧。”
跳舞。
如果非要学习一门技艺的话,这倒不错,至少她自小为逃避老曲的追踪眼而练就的轻功应该可以用上。
盈盈欠身,似不甚欣喜:“恐怕要麻烦那位飞扬姑娘了。”
“呵呵,不怕不怕,飞扬的舞技一绝,放眼整个大和城,无人能及。”说到花月楼的名花之一——飞扬,包三娘细长的眼睛变得亮,“那我明儿个就让落雪、飞扬开始教你,呵呵,到时候三娘保管给你安排一个盛大的出场仪式。”
咏唱美目一转,笑得灿烂,丝毫看不出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何不满,反而一副感激的模样:“如此有劳三娘费心了,咏唱真不敢当。”
包三娘笑得眼角多折了两道细纹:“呵呵,三娘果然没看走眼,将军府的千金果然有大家风范。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迷儿吧。”
笑容永远明媚如春日阳光。
咏唱现自己在包三娘面前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
包三娘扭动着腰肢喜滋滋地走了。
第五日。
包三娘已经按捺不住急切,再次来到“花咏阁”。
“咏唱哪,听飞扬说你舞蹈练得不错,三娘已经令人准备好了,三日后你就在这‘花月楼’正式出场。”
咏唱杏眼粉腮,妩媚动人,脸笑眼不笑。
“咏唱舞艺不精,现在哪能出得了场面。”
包三娘帕子一挥,瞥过她:“三娘说的话你就放心好了,保管你一夜之间名满大和城。”
大和城,蒙舍国的都城,看来包三娘信心真不小。
垂下眼,咏唱暗自思忖,已到花月楼,只怕这以后的日子都要忍辱偷生,看来唯有适当的机遇再抓住最佳时机才能离开了。
“咏唱实在没有信心,怕给花月楼坏了名头。”
“诶,三娘给你信心!再说还有落雪、飞扬与你一起,你尽管放心好了。”
包三娘从来没有看走过眼,要红——有时候身材脸蛋比技艺更重要,而再加上一定的身份来历,想不引起那些世族公子们的注意才难。
花月楼已有两位居高不下的头牌,是一对姐妹花——落雪与飞扬,其父原是王宫内的一主薄大人,后因故入狱,她姐妹二人也被贬身花月楼。
落雪精通音律能弹会唱,琴音可三日绕梁;飞扬舞姿轻巧灵动,倪裳转动间飘飘若仙。
她们常常配合地天衣无缝,以第一等的姿态常驻,卖艺不卖身。
咏唱是个有灵气的主儿,加上二品朝臣之家的出身,只怕……整个大和城的男人们莫不争着甩出银票一睹佳人芳颜。
包三娘笑弯了眉眼,款款走了。
留下玉面含忧的咏唱,慢慢坐在丝塌上,望见窗外黄莺鸣啼,不禁咬起了压根。
她的机会在哪里?
……
第六日。
生了一件事。
一位小姑娘非求着包三娘要卖身花月楼,细细一问,原来这位正是咏唱的贴身丫鬟——落丫头。
自将军府被封,落丫头便被谴回故里,她的家处在蒙舍与北诏境内的茶溪镇,倒也不远。不过几日,她因思念侍奉多年的小姐,便横了心要卖身进入花月楼。
当落丫头终于见到日夜想念的咏唱时,忍不住激动地扑了上去。
“小姐……”两行清泪出现在小脸上。
咏唱睁大一双美目,甚是吃惊,这……这坏丫头怎么来了。
还道花月楼是什么好地方么?
“小姐,丫头实在想你……所以就来了。”她望着微微抿嘴的小姐,看到了小姐眼中的不认同,连忙解释着。
“你真是个……坏丫头!”咏唱的眼眸里多了种晶亮闪耀的东西。
包三娘拍拍绣花衣裳,道:“这丫头也不可能跟别人了,就留着侍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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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轻舞
三日后。
花月楼,张灯结彩,如姑娘要出嫁一般喜庆。
这里最出名的不是花也不是酒,而是美人。各种美人,有貌有才又绝对不俗的女人。
今日,这里将又出现一位新的美人,据说她貌赛百研,技压群芳。
数张极品紫檀木的大桌摆在花厅之中,锦衣玉帛的世族公子们早早坐在那里,期中不乏两鬓染霜的风流雅客,大家的心思均已飘到今晚的新主角身上。
“听说这位咏唱姑娘比落雪姑娘更美上三分。”
“听说她的舞姿连飞扬姑娘也比不上。”
“听她这名字就知道是位难得得美人加才女了……”
厅中纷纷扬扬,这样一个春风送暖的夜里,花月楼热闹非凡,席无虚坐。
手中端的是酒杯,眼中看的是珠帘,那美人还要待多久才来卷开珠帘?
窗外春风和暖,月影婆娑。
室内美人如玉,对镜梳妆。
迷儿一双巧手为咏唱插上最后一支火红珠钗,斜斜插在她娴耸的云鬓上,配着她一身粉红色轻纱软裙,妩媚娇俏得就如落入凡尘的桃花仙子。
“小姐这若是一出场,保管连落雪与飞扬姑娘都黯然失色。”
是么?
那又如何?
她不在乎。
咏唱轻轻地扬起了唇瓣,眼中没有一丝欣喜,却因即将踏入的新生活而眸子灼亮,她该坦然乐观点,不是吗?
丫头匆匆推门而进,正巧看到小姐脸上的笑容,皱眉道:“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悄悄去外面看了看,厅里的那群男人……没一个打的是好主意!”
笑。
一个人只要还能笑,日子总是比较容易打的。
她抬眼看到丫头焦急的小脸,笑得淡然:“来这里的男人,你希望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说着站起了身,对着铜镜露出一个最美的笑容。
“小姐!!小姐……”
迷儿道:“别急,小姐只是去跳一曲舞罢了,跟落雪与飞扬姑娘一样只作清倌。”
丫头小脸几乎皱在一起:“我还是很担心很担心啊!”
担心并不能解决事情。
她只有出场,才有机会让大家认识她。那个只懂得坐在王宫里享乐的恶君,可没有规定贬进花月楼的女子不能被赎身。
所以,她要让大家认识她,只有大家认识她,才可以挑到最适合的机会光明正大地走出花月楼。
而一旦出了这花月楼,海阔天空,她曲咏唱绝不相信自己还没有翻身之地。
轻轻地挥了挥袖子,咏唱将一块红色的面纱蒙在脸上,只剩下一对比湖水更荡漾人心的灵眸,灵眸一转,灿若桃花。
“下楼吧。”她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却充满着希望和坚定。
……
琴声。
让人不觉陶醉的琴声,如玉如珠,悠扬动人,时而婉转时而沉吟,轻易地将听者带入一种境界,那个境界只由抚琴人的心而生。
珠帘后,通体散红润光泽的古木琴。
一个如雪般晶莹优雅的女子眉眼低垂,飞扬的纤纤十指,一串串美妙如天籁之音的琴声……
她便是花月后琴艺一绝的落雪。
如同名字,她面容没有一丝笑意,似完全沉醉在抚琴之中,又似她本来就这样如雪般冰冷。
花厅的一侧,珠帘被人掀起。
一只如翩然蝴蝶般动人的身影恍然出现。
长歌袖舞,纤影飘飘。
飞扬轻点一足,一袭水蓝的衣裳趁得她如湖中仙子,即使看过百遍,她的一举一动仍让人难以转开视线。
然而,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她又轻轻一转翩然舞出了花厅,待大家随之探去之后,只见一抹粉红色纤影缓缓而出。
乌黑的秀如云,如丝,如瀑。
红袖飞动,宛若流动的彩霞,一足轻盈地离地,转身,她的舞步开始旋转。粉红的光泽将她包围,她突然轻轻一跃,衣袂飘飘。
在大家眨眼之时,她已悄然落地。细腰包裹在空中轻拂的绸带里,如白玉般晶莹的手腕轻抬,她的身子也翩翩一旋,反身往后倒下。
“啊……”
大家正为其担忧之时,她却又一个单足斜翻,身子竟轻盈地转了过来,长袖甩动,美丽如飞舞的流星。
曲咏唱——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她的名字。
果然是极品女子。
可惜,女子舞动得太快,每一次长袖舞动,每一次旋回转身,她都只似蜻蜓点水,翩翩而过,让人根本来不及捕捉到她的容颜。
面纱的容颜嘲讽地笑着,她肆意地舞着。
轻功不错的她要学跳舞,又有何难,即使她的舞技真的比不上飞扬,但是应付这群喜欢新鲜的男人又绰绰有余!
琴声如流水般,自帘后倾泻而出。
抚琴人不知何时已抬起了眼,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复杂之色。
花厅里非常安静,只听到如天籁般的琴音,大家寂静无语,甚至不敢喝彩一声。
怕破坏着属于仙镜的乐曲,更是怕惊动了舞姿如凌波仙子般的美人。
咏唱微微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他们,不想看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踩着舞步,想到曾经与老曲一起园子里捉迷藏的情景。
“来啊,来啊……你若能老到我,我以后就听你的话。”那时她六岁,尚在襁褓之中,她就没有了娘,所以,她从来不知道被娘疼爱的滋味。
好在爹爹疼爱她,虽然很多时候前在边关,但一回府就定会抽时间陪她玩闹好一阵。
“臭丫头,爹爹轻功独步天下,还抓你不到?”曲应关的笑声里充满了童稚。
“轻功吗?我才不怕,我也会!”她的笑声悦耳动听,那是最快乐的时光……
美丽的身影,红烟如梦,动作越来越快,绸带飞扬。
厅里的男人,眼睛都睁得那么大,努力想看清面纱下的容颜,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神秘,妩媚,动人又有种说不出的清新,红影舞动间,空气里飘散着属于她的淡淡桃香,那是与她极为相配的味道。
就在此时,空气里浮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一袭青衣,年轻却沉稳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他左手拿着一把属于王宫大内特有的配刀。
没人注意到他的起身。
他侧身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点点头,便大步踏进了舞池中,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把拽住了舞动的红影。
咏唱吃惊地停住了动作,望着来人,竟有人如此放肆地阻止她。
琴声嘎然而止。
“就是你了。”那男子放开掌中的柔夷,拱手,“就是你了,我家主人有请。”
咏唱抬眼,眸中已陡现属于怒火的光泽。
“放肆,竟然如此无礼!”
“就是,好好的怎么打断了……”
已有人忿忿地拍桌而起身,指责声一片,厅中顿时喧闹起来。
那年轻人眉一皱,锐利的眼扫过厅中的所有人,手间配刀也悄然握紧。
感觉到两道异样的视线,咏唱转头,视线与坐在角落的一男子不期而遇。
005 阁王
角落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男人,锦衣玉带,金冠束,正轻抿着薄唇。
咏唱站直了身子,一双美目转过,对上那双微微眯起的深沉眼眸。
这个男人是谁?
她心中一惊,那般深沉的眼光又似在注视她,又似估量着什么,那种感觉比包三娘看她的眼神跟让人如芒在背。
他只是那样坐着,却难掩修长挺拔之躯上散的冷冽气息,修长的手指半端着一只白玉瓷杯,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径自喝下杯中之酒。
大家的视线不禁被这个泰然自若喝酒的男人而吸引。
吸引大家的不是他如刀刻般的深邃五官,而是他举手投足之间散出的凌厉霸气。
那仿佛是一种与身俱来的霸气,又仿佛从骨子里散出一种阴戾。
总之,厅里突然安静了,连琴声也完全停止了。
丫头和迷儿两个对看一眼,紧张地注视着她们正站在舞池中一动也不动的小姐。
突然不知道是谁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是大王……”
顿时,厅中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正轻掀帘珠走出来的包三娘也一惊,细长的丹凤眼已将目光投了过去。
是的。
此人正是蒙舍之王——阁昱,人称“阁王”,也称“恶君”。
满朝臣将,无人不知他们的大王向来作风冷硬,说话做事说一不二。他有勇有谋,自继位之日起,接连吞并了四周的小民族区域。
如今,原本就强大的蒙舍国更是奠定了无可动摇的“四诏之”的地位。据说,阁王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要将势力强大的北诏、刖夙与银暝三国一并统一。
所以,蒙舍“恶君”,人们传言冷酷无情诡计多端,但是,只要能将蒙舍国管理得更加富强,身为臣子,谁能不敬仰与爱戴?
大王?
咏唱一双明媚的大眼中同样闪过惊疑。
那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恶君?就是毫不留情抄她全家,贬她到花月楼的恶君?
乌黑的瞳孔瞬间变得灼亮,隐藏着一丝不明的火花。
脑袋里使劲搜索着记忆,想到年前在王宫宴会上的远远一瞥,气势上似乎真的与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王八蛋,果真是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有他的一句话,她怎么可能会来到这花月楼?
尤其尤其让她气愤的是——就算她爹爹真犯了军纪,也不该株连全家吧?
这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制定出来的律令,王八阁昱难道没长脑子,只会效仿这种狗屁不通的法律吗?
粉嫩的双颊顿时比桃花还娇艳三分,优美的红唇微微地扬起。
大家道她在笑,那个眯眸的男人却惊异地现她的笑只停留于嘴角而已,闪亮的黑瞳里却藏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怒火。
“真的是大王。”
“大王……?”
“参见大王!”已有某文官擦了擦眼睛,确定不是属于眼花看错之后,连忙拉下身边的人,急急跪下。
原本将信将疑的人一见连朝廷官员都已下跪,全部惊跪而下,呼道:“参见大王!”
咏唱定定地站着,她没有跪下,仿佛因眼前的意外而惊呆了。
丫头拉拉迷儿,极小声道:“小姐怎么不动啊?”
迷儿捂着小嘴:“小姐不会是吓坏了吧?”
丫头撇撇唇,她们家小姐肯定不是胆小,小姐的想法总是异于常恩,这会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
帘子后面的落雪与飞扬见状,也款款走了出来,盈盈一礼,声音娇转:“落雪(飞扬)参见大王。”
“真的是大王?”包三娘小声地嘀咕一声,喜上眉梢,挥动手中帕子,“大王……大王亲驾,怎么不派人先通知三娘……”
“大王。”之前手握配刀的年轻人朝阁昱拱拱手。
阁昱冷眼扫了眼四周惊呼的客人,慢条斯理地放在白玉瓷杯。
“都起来吧。”他声音沉稳,在这初春透着薄凉的空气中撒开一抹冷冽之风。
包三娘已来到桌前,一张粉白的脸全堆满了笑容:“这里人杂,大王还是随三娘进后苑厢房休息吧,要什么样的姑娘三娘我……。”
“小部落!”阁昱打断了包三娘的话,皱起了眉头,突然唤过身边的侍卫。
配刀的年轻人应了声,抬眼看到大王示意的眼神,回身道:“包三娘,大王想跟你要几位姑娘。”
包三娘眉开眼笑:“别说几位,就算是看上了这花月楼,三娘我也双手奉上。”
小部落皱眉斥道:“大王要你这花月楼做什么!”
“呃……是是。”包三娘满脸陪笑着应道。
“她、她……还有她,可是清倌?”小部落一手指过三位姑娘。
顺着他手指点的方向,包三娘的笑容僵了僵,点头道:“是,这三位姑娘是花月楼的才女,我包三娘保证她们个个冰清玉洁,完璧无暇。”
那三个被指的姑娘正是适才抚琴的落雪和跳舞的飞扬、咏唱。
向她要了这三位姑娘,跟要了整间花月楼有何两样?
小部落满意地点头,正色道:“她们三个一起走,没问题吧?”
能敢有问题吗?
包三娘笑得眼睛直抽筋,抓紧了帕子无奈地挥了几下,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开来:“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大王能看到她们是她们的福气,也是花月楼的荣幸啊!”
阁昱见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他背负着双手站了起来。
看到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身影,咏唱突然觉得心猛地多跳了一拍。这个男人竟然如此高大,当他定立在自己面前,她竟然敢到一股沉重的威魄力。
抬高眼睛,她盈盈一欠身,明媚的眸子灿烂如同春日里的阳光。
“咏唱见过大王。”
他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她,凌厉的眼光在那粉嫩含笑的脸颊上细细审视了一翻,又挪开脚步。
转眼的刹那间,咏唱现这个男人竟然有着一双如同琥珀般透明而沉静的眸子。琥珀闪着如玻璃般的光泽,又如根根锋利的芒刺刹那间扎进了她的心。
该死的男人,到底有何用意?
难道他认识自己?难道他知道自己就是几日前被贬来的曲咏唱?
做梦吧!咏唱自嘲地笑了笑,她弯着一对月牙般美丽的眼睛,娇笑着看着他。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样商品一般平静无波。
他在估量什么?
包三娘估量自己能不能为花月楼挣银子,那这个一身寒气的男人又在估量什么?
她曾有听闻,恶君阁昱后宫嫔妃并不多,尤其比起北诏与刖夙王宫而言更显得冷清,蒙舍后宫的女人甚至连花月楼都比不上。
所以,她绝对不会认为一个君王会亲自来花月楼这样的地方,亲自挑选女子,只为进他的后宫。
她也绝对不会相信,仅仅看她们弹几曲,舞几下就能轻易入宫……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咏唱的脑海中不断地闪过猜测,自己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她没有!
对方是王,一开始凭他一道口谕,她就无反抗的余地委身花月楼;如今,他亲自来此,她还能有何余地回转?
王宫就王宫,王宫那么多老曲曾经的同僚在,说不定还能早日救老曲于苦难也不一定。
咏唱笑了起来,笑容照亮了她明媚的五官,整张脸庞显得更加动人。
看到的人莫不在心里惋惜大叹。
这样美丽的花儿,他们恐怕是无缘了。
……
阁昱又缓步走到一身白衣的落雪面前,扫过落雪如玉的脸庞,再看向飞扬,然后站在厅中。
“就她们三个了。”话里似乎透着某种程度的满意。
“大王……”碰见阁昱深沉严肃的表情,包三娘不自在地笑了笑,“咏唱、落雪、飞扬,能被大王看上可是你们的福分,以后你们要好好侍奉大王……”
“小部落!”不耐烦的声音低沉而出,这是他第二次打断包三娘的话。
小部落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于包三娘眼前:“你,拿着!”
包三娘脸皮一抖,连忙摆手道:“不不,花月楼给宫里送三位姑娘,怎么能要银子呢?只要日后三位姑娘好好伺候大王,不……”
小部落终于明白大王为何如此不耐烦了,这位包三娘神色与语气都让人感觉虚假得很,明明一副割肉般的模样,还非得装作又开心又大方。
“胡说什么!她们只是入宫做艺伶而已!”小部落冷声道。
艺伶?
蒙舍国专门在王宫中为人唱歌跳舞献艺的女子,被称为艺伶。只不过是挑选艺伶,阁昱又何需亲自出宫来到花月楼?
咏唱疑惑地看向那个面容冷硬如山的男人。
他该不会是想借艺伶之名,实则为挑美人入宫侍奉自己吧?
厅里的人战战兢兢,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当看到大王冰冷无一丝表情的面孔时,再没有人会怀疑他的意图。
感觉到两道非比寻常的视线,阁昱眸子一扫,射了过去。
咏唱闪了闪目光,连忙扬起一个妩媚无比的微笑。
琥珀般的眸子深沉地暗了下去,他捕捉到这名红衣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怒火及挑衅,看她高傲的下巴,挺直的脊背,他不自觉地轻轻扯起了唇角。
小部落将银票塞于包三娘手中。
锦袍华贵似金,高大修长的躯体开始往门口走过几步。
小部落会意,转过身对咏唱三人道:“三位姑娘请!”
这么快?马上就走?
咏唱红袖一甩,眼中的疑惑更深。
落雪与飞扬一起望着包三娘,这情势变化太快,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要离开这花月楼了。
包三娘丹凤眼一垂,闪出泪光:“三娘以后不能照顾你们了,在宫里可要好好生活啊。”
咏唱不过才来几日,对她们并无多大感情,倒是一直呆愣在旁的丫头冲了过来:“小姐……你要走也要带我走。”
迷儿睁大眼睛望着咏唱,这几日相处她也很喜欢小姐的性子,可是,她与丫头不同,没有包三娘的同意她是绝对不可能离开花月楼的。
咏唱擦擦丫头急出来的眼泪,笑道:“坏丫头,我怎么会丢了你呢!”
“你上次不就丢了我吗?”丫头抹抹眼,不明白她的小姐是不是最近受刺激太多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咏唱走近小部落身边,抬头道:“我要带她一起。”
她知道,丫头若要跟自己走,求包三娘没用,只有那可恶的阁昱点头才行。
小部落看看大王伟岸的背影,生怕大王的耐心已尽,皱眉道:“你进宫的身份是艺伶,根本不需要丫鬟!”
“不,求求你啦,大爷。我自小跟着小姐,求你让我进宫……”丫头抓住小部落的袖子,跪了下去,“只要能在小姐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部落为难地看着丫头,阁昱的声音已经传来:“小部落!”
他跟随大王多年,光从大王的语调就能揣摩到大王的心思了。
咏唱也听出了那语气里的强硬与不耐烦,红衣闪过,她几步便追上阁昱,仰望着那张冷硬的脸,道:“我想带着她。”
他沉眼看她,有几分吃惊,未料到有女子敢如此大胆直视着自己,还敢如此骄傲地对自己说话。
薄唇突然扯出一抹轻笑。
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想找的么?
“好!”
很简单,一个字,没有任何迟疑和阻拦,让咏唱和跟随他多年的小部落都吃了一惊。
丫头惊喜地起身,连连道谢。
“走。”
听到大王命令,小部落再不敢耽搁,抓过与包三娘一起眼泪汪汪的落雪、飞扬,道:“别让大王久等,以后入宫别忘了三娘便是。走!”
“恭送大王。”又是一地的人,齐齐磕头。
就这样。
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在满堂人呆若木鸡的目光中,三位花月楼的头牌姑娘,全部被人带走。
两道纤纤细影一步一回头,消失在门外。
包三娘脸色再也撑不住,握着手中白花花的银票:“落雪……飞扬……我的花月楼啊……”
“别喊了,她们能入宫,也是花月楼的荣幸啊!”有人劝道。
包三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刚刚那人真是大王?真是大王?……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某文臣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叹道:“别后悔了,本官做证,那确是我蒙舍国的国君——阁王!”
“恩恩,看那气势也像……”众人回想起对方浑身不怒而威的气势,不敢置疑。
“那他为何不带半个侍卫?”包三娘心里紧得难受。
“小部落大人正是宫中一品带刀侍卫,是大王的贴身护卫。在此大和城,王的天下,十步一军队哪个不是属于大王掌管?你就接受现实,从头再来吧!”某官拍拍袖子,准备离去。
花月楼,顷刻间人已走*光,落下冷冷清清的花厅。
其他的姑娘们表情各异。
结束也正是新的开始,一个新的开始。
或许,属于她们的机会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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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艺伶
蒙舍王宫,百艺苑。
春日渐暖,园子里的杏花早已开了枝头。
白色的花瓣随风轻飘落下。
花儿继续随风飘落,似雪一般,但却有着怡人的气息。
一片纷扬落花之中,红色的身影是那般鲜艳,鲜艳得不容人忽视。
“小姐,小姐……”丫头探探脑袋,小心地望了望四周,对着红衣女子轻喊道。
咏唱一转身,便瞧见丫头正撂着裙摆,一溜烟地奔进园子朝这边而来。
“坏丫头,又偷懒了,小心被风大婶抓到。”咏唱皱起眉头教训道,“还有,这是在宫里,你还‘小姐小姐’地叫,让人听到可不好。”
丫头嘟嘟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好小姐:“在丫头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姐啊。”
“恩,你又来做什么?”咏唱将她往自己住的厢房拉。
半月前。
她们就在那样戏剧般的情况下,真的进了宫。
豪华的蒙舍王宫气派无比,而建筑风格却如它的主人一般显得伟岸冷硬。
曾经数次,咏唱有随父亲老曲来过王宫,不过要么是老曲自己去办事而将她托付给老宫女在小花园里玩,要么就是随老曲参加宫廷宴会,总之,她自己都没有机会单独入宫来。
没想到独自真正入宫却是来做一名艺伶,说白了就是在王宫里唱歌跳舞,供王公大臣们宴会之时提兴的歌妓或舞妓,身份低等地连宫女都不如。
咏唱咬着唇,以前宴会之时曾留意过那些弹唱、跳舞的女子,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也是其中一名。
不难过吗?
当然有,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处境而难过。
不怨恨吗?
也有过,对老曲对恶君都有过,不过,那又如何?在这样一个王权至上的时期,她一个弱女子除了笑一笑还能如何。
丫头见咏唱嘴角扬成一个美丽的弧度,她是越来越不明白小姐了。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现在的处境糟糕透了,我成为了厨房里的烧火丫头不说,你竟然还……还受如此委屈……”丫头忍不住眼圈红了。
她比小姐小两岁,六岁起进入曲将军府,便跟小姐一起长大。小姐主意多,偶尔会带她搞点恶作剧,但也无伤大雅,难道就因为这个老天爷就要惩罚她们吗?
咏唱拍拍丫头瘦弱的肩头,笑道:“傻丫头,你别想着这是委屈就不觉得委屈啦,任何事情都是一种心态问题,平静就是幸福,你明白么?小姐我就当是新的尝试了。”
“可是,我知道小姐你从小就希望做一只小鸟,喜欢自由,现在这样的生活你怎么可能不委屈?”丫头直为小姐叫屈。
春光明媚,黄鹂在树上出清脆的啼鸣。
咏唱望了半晌,嫣然一笑:“人哪能一帆风顺啊?就如行船,总有逆风的时候。如今已经比在花月楼好多了,不是吗?呵呵,所以,倒是丫头你,好好地不回故乡,反而跟着我到处跑。”
丫头拖着咏唱的手:“我名字就叫丫头,看来就是丫头命了,只好一辈子做小姐的好丫头。”
“你是坏丫头!呵呵……”咏唱开心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倾泻而出,如孩子般单纯无忧。
什么烦恼处境,暂且都抛开吧,如果天天想着伤心事,那还如何生活下去?
“坏丫头还不是跟小姐你学坏的。”
“我很坏吗?哈哈……”看到丫头抱怨的脸色,咏唱笑得更开怀。
记忆好象回到小时候她们一起在园子里抓蝴蝶的情景,那时候丫头比较胆小,她故意抓了条毛毛虫吓唬丫头,丫头吓得哇哇大叫,但是后来,丫头竟然也学会了抓毛毛虫去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从此,她称呼丫头前都要加一个“坏”字。
丫头见咏唱如此淡然地欢笑,不禁松了口气,她们家小姐就是与众不同的,她也该学习小姐不要轻易丧气才对。
主仆二人对看一眼,眉开眼笑起来。
“小姐你每天练习那么多个时辰不累吗?”丫头知道小姐每天要努力地练习舞蹈。
“当然累啊,不过也该庆幸,小时候跟老曲捉迷藏时学的轻功可算用上了派场,呵呵,所以,比起其他人可能就不那么累了。”咏唱弯着嘴角,想到了入宫以来的生活。
已有半月。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可以很乐观地接受现状,但是她又有着很多的疑问未能得到解答。比如说那位冷酷的恶君说也奇怪,明明亲自去花月楼找来三位姑娘,可是进了宫却再也没见过他……
如此看来,真的如那位小部落所说,她们入宫后的身份就仅仅是做“艺伶”而已。
至少现在看来真的是!
落雪、飞扬和她每日都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她们被安排到后宫与其他艺伶一同练习技艺。
一般情况下,负责带领和监督她们练习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宫女,因入宫时间较长,大家都叫她玲子姐。
玲子有着表演的天赋,只是年纪不大为人却很老成,对整个艺伶队的训练总是严格得容不下半点错误。
落雪的琴艺本是一绝,无奈玲子的耳朵仿佛听惯了完美的乐曲,只要落雪有半个琴音失误,都会被她毫不客气地揪出来。
飞扬和她学习舞蹈的时候,常常非常小心,免得被这为严厉的执行官抓住了小辫子……
咏唱闪闪眸子,眼前突然晃过一个有趣的场景,对丫头笑道:“我跟你说,那日训练之时,玲子刚刚指责完一个姐妹的舞姿动作不对,结果自己转身就踩到自己的彩带差点摔倒,你不知道她当时的脸色……”
丫头眨眨眼睛,那个玲子姐她只见过一次,好象长得挺美就是很严肃,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一定很好笑。
“她天天挑人家毛病,小姐要不要去……”丫头使坏地眨眨眼睛。
咏唱撇了她一眼,轻斥道:“说你是坏丫头还不承认,玲子这么严厉也是为了大家好,王宫里的表演可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
“呵呵,我们家小姐好象变好心了也。”
“呵呵……”咏唱自己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的确,自曲府遭到巨变之后,短短的时日里,她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变化了不少。
笑声与窗外飞舞的杏花融到一块,带着迷人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之中。
午后温暖的日光中闪烁着温敦的青色光芒,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园子的门口。
阳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地上,他走的每一步稳重而内敛。
恶君阁昱来了,一踏进园子便听到了一串串银玲般的笑声,笑声从某扇窗户中透出来,让他不觉心口微微一动。
这般快乐的笑声,该是自怎样一个女子的口中?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看到一扇低垂的格子雕花窗棂,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萍妃,笑的是何人?”
“臣妾该死,请大王赎罪。”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很是美丽,身着一袭淡黄色绣花绸衣,她是后宫中的一名嫔妃,能歌善舞,艺伶队她才是最高的指挥者,而主要负责监督之责的才是玲子。
阁昱没有回头看她,目光紧紧地盯住那扇低垂的窗户,道:“何罪之有?”
萍妃一听这不堪斯文的笑声,脸色变了变,连忙解释道:“大王将这群新来的艺伶交给臣妾调教,臣妾却……”
“你没有尽心吗?”他的声音有几分冷漠,阳光的温暖仿佛照不到他的身上。
“不是,臣妾不敢!”萍妃缩了缩身子,对于这位办事严谨说一不二的阁王,她心里难免惧怕,“那屋里住的是前两日从花月楼的咏唱姑娘。”
“哦。”阁昱轻应了一声,踏着大步往园子里边走了进来,“将她们都召集过来。”
“是。”萍妃点点头,朝身后的侍女挥了挥衣袖。
面无表情的贴身侍卫小部落亦步亦趋地跟在阁昱身后,只有他知道大王的心思,大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特意亲自前去花月楼挑人。
这的确是一个重要计划,一件只有女人最方便去行使的重要计划。
而能被大王选中的女人……
小部落抬起眼,望向那扇笑声不断的窗户。
事实上,为了这个重要计划,身为贴身侍从的他特意前去花月楼明查暗访了一番,再报由大王亲自决选。
阁昱向来处事沉稳谨慎,决定乔装而行,想看看小部落报上的这两名叫落雪与飞扬的女子,是否真有能力担当起他即将委以的大任。
让小部落吃惊的是,他的调查之中并没有“咏唱”这样一个人物,偏偏大王在大厅之中,看她一出场表演时就已表现出看中猎物般的兴奋。
他相信大王。
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轻盈舞动的身躯似天上流云,柔媚而不俗,对于舞妓而言这并不为奇,而能在短短数眼间就让大王对她刮目相看,她潜藏的特别之处才是让人惊叹的。所以,他便毫不犹豫地代大王向包三娘要了三个人。
……
百艺苑。
宫中所有的艺伶均由后宫掌管,主要负责人是萍妃。
此时百艺苑中慌乱一片,因为刚刚萍妃娘娘亲自到此转达了一道大王的命令:一柱香的时间内,立刻集中赶到专门表演的和香苑集合,大家可以尽情地各显才能,大王将亲自挑选一名出色女子,册封为公主头衔。
“好好地为什么要选个艺伶封为公主?”飞扬拉住落雪小声问道。
落雪一身雪白淡雅,皱起两道秀气的眉,撇起一丝笑道:“我还以为大王会从中选妃,未料是选‘公主’。”
咏唱打走丫头,急急赶来,一见她二人还在窃窃私语,忙上前催促道:“听说只有一柱香的时间,你们还不准备准备?”
落雪瞥了满脸映着粉红光泽的咏唱,将目光投向窗外,道:“有何好准备的?重在平日刻苦练习。”
飞扬看看其他的女子急着整理秀,道:“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反正那个什么公主,我一点也不稀罕。”
“公主?什么公主?”咏唱惊奇地问道,她适才是悄悄溜了进来,并未听到萍妃的宣告。
飞扬正要回答,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香气袭人,玲子板着一张脸走近她们,一一扫过她们如花般的娇颜,道:“你们也太自信了吧,如此随便对待此事,小心大王不客气地责罚你们。”
落雪的声音不轻不重:“谢谢玲子姐提醒,不过落雪认为大王先会看的应该是才艺如何,至于打扮……天生丽质比任何脂粉都有用。”
她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婉婉,心里又有着一种对自己才艺与容貌的自信与傲气。
水眸一转,咏唱对玲子露出感激的笑容,了然道:“谢谢玲子姐,我们不会让萍妃和你丢光的。”
面对这样一张天然妩媚的笑脸,玲子再度瞥了两眼落雪与飞扬,道:“这可是你们出头的好机会,难道你们希望一辈子在宫中做一位艺伶?我也是好心地劝你们抓住眼前的机会。还是好好准备着吧!”
说完,她转身去催促另外的女子了。
落雪垂眼,眼中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光芒,叹道:“机会?机会的确是属于有准备的人。”
为了这个机会,她时刻都在准备着。
飞扬看看姐姐坚定的脸色,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姐姐是个聪明人,她也比自己有勇气,多年来,她一直为自己贬身花月楼而怨怒。
姐姐长得秀美,琴艺那么高,真的希望这次她可以实现自己多年的愿望。
落雪再看了眼飞扬与一旁的咏唱,轻轻点点头,便径自先行往和香苑走去。
“飞扬,你刚刚说什么公主?”咏唱继续刚刚未完的话题。
飞扬朝她微笑:“刚刚萍妃娘娘说,大王让我们去表演,大家可以各显其能,因为大王会挑一个最出色的女子刺封‘公主’称号。”
“公主?”明媚的大眼一亮,满是疑惑。
“是啊,不知道大王好好地找个艺伶册封公主做什么。”飞扬也弄不明白,她是单纯之人,或许姐姐与咏唱这般聪明的女子该明白吧。
咏唱摇摇头:“我也不懂,但是……”
美目一转,她转想落雪离去的方向,瞬间她仿佛看明白了什么,于是闪了闪眸子,淡淡地扬起了唇角。
飞扬不明白:“但是什么?”
咏唱笑眼弯弯:“但是绝对是个好机会啊!呵呵,走吧,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这样一个机会,哪怕只能选出一个,想必大家的心里都会暗暗较量吧!
红衣飘动,咏唱步伐轻快,嘴角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比起谁能当选上“公主”,她更关心那个狡猾的恶君为什么要特意选人做“公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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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竞艺
和香苑。
豪华宽敞的大厅。
大厅之中很空旷,四根朱红的大柱子稳稳地立在大厅四周,中间形成一个舞池,这就是平时舞伶们训练及表演的地方,舞池两侧摆着几架古香古色的古琴,这个区域是属于琴伶们的。
大厅四周也或摆放或悬挂着各种其他乐器,那是为舞伶们伴奏而用。
大厅被三层铺着红毯的台阶隔了开来,台阶正面对着大门,正堂之上搁着一张百寿卷头桌,用料是乌木,属于上品,极为珍稀。
桌上摆放着一只小金壶和一只精致的小金杯,旁边是一盘盘透着鲜嫩光泽的水果,颜色看起来鲜艳欲滴。
一个充满冷酷和威严的男人正坐在卷头桌之后,他身旁站着黄色绣花绸衣的萍妃,身后立着面无表情的小部落,几名宫女远远地垂着头站在两旁伺候着。
半个月期限已到。
今日,是他向萍妃要成果的日子。
“大王,要不要让她们一个一个出现表演?”萍妃站在旁边问。
黑沉的眼扫过大厅一眼,摇头:“不用,让她们一起好了。”
“是,大王。”
萍妃朝阁昱欠了欠身,便走到台前,对台阶下方的玲子挥挥手,玲子了然地点点头。
“啪啪啪!”清脆的三击掌,艺伶们便纷纷各就各位。
轻柔婉转的琴声丝丝渺渺,在诺大空旷的厅中响起,琴声悠扬动听,回荡在耳边。
几种器乐完美地配合在一起,而其中最让人无法忽略的却是古筝之音。
如此醉人的琴音,没有多年的功力绝对弹奏不出来,每一丝声音都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阁昱忍不住转开眸子,将目光从舞池中移到池子两侧。
雪衣胜雪,乌黑的秀很长,随着门外吹进的风,与梁上垂下的绸帘一同飘荡。
那是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她正低垂着头,一心一意醉心于自己的弹奏之中。
弹琴者正是落雪。
阁昱的手指轻轻一动,心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只能看到落雪优美的侧面,可是就是那抹剪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儿。
一个深埋在心底,即使在夜深人静之时仍然不敢独自思念的人儿。
“瞳瞳……”
他不自觉地轻喃出声,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深沉的痛苦,不过是瞬间,他的脸色几乎要僵硬住。
手指放在膝上,他握得死紧,薄唇轻抿着。
“大王,臣妾先安排琴艺,再让她们一起表演,大王若挑中了哪些女子,回头还可以再一个个精心挑选。”萍妃朝准备就绪的姑娘们笑了笑,对阁昱报告道。
咏唱双手优雅地交叠在前,仿佛就等着萍妃说开始表演。
但是,她明亮的双眸却透过长长的睫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恶君的一举一动。
刚刚他看到落雪为何脸色一变?
咏唱疑惑地将视线悄悄移到落雪身上,落雪似乎不曾现他们打量的目光,径自飞舞着手指,弹奏着美妙的曲子。
她不得不承认,落雪真的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也是位美丽动人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
阁昱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那他是要打算让落雪做自己的妃子还是册封什么公主呢?
咏唱突然在长袖中掐掐自己指尖,暗骂道:曲咏唱,你胡想些什么啊,那个可恶的家伙要选谁都无所谓,你不是只对他为什么要选“公主”感兴趣吗?
正想着,正听琴音突然一变。
属于舞伶们的表演正式开始了,开场正是大家平日里训练的“霓彩舞”。
咏唱连忙挥舞着长袖,随着大家飞身旋转起来。
顷刻之间,舞池便成了绚丽缤纷的花海。
阳光斜映进门,可以看到透明的空气里一条条舞动的绸带,光彩夺目,紧紧地吸引着人的视线……
“霓彩舞”似没有主角,又似个个都是主角。
美丽的姑娘们尽情地拂动着手中彩绸,踩着轻盈的碎步,一一闪过舞池中央。
琴音不绝于耳,有古筝与丝竹等乐器一同伴奏。
霓裳飞舞,长袖挥洒。
她们个个面带着最自信最迷人的微笑。一双双美目带着妩媚娇柔投向正坐在台上那个半眯着眸子的冷峻男人。
咏唱与飞扬一起夹杂在其他艺伶之中,随着大家的舞动也轻盈地旋转而行。
每次旋身或正面向台前,她总是闪着一双隐藏着异样光芒的眸子,视线似不经意地落在那个一脸冷峻的男人身上。
粉腮被云袖半遮,挑起微微上扬的眉眼,她不断地猜测着阁昱的心思。
这么多美人在眼前,这个男人难道都不为所动么?
他皱起眉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对大家的表现不满意吗?还是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落入他的眼?
不,好象只有落雪,他在看落雪时,眼神和表情有过一点点不寻常……
继续旋身,如一只翩然的蝴蝶,咏唱脸上的笑容妩媚得无懈可击。
……
修长的手指端起金杯,阁昱轻轻地抿了一口桌前的美酒。
锐利的眸子丝毫没有放过池中的任何一个女子。
他自问算不上莽夫,音律倒也略之一二。虽然从前宫廷宴会之中,让艺伶们表演助兴是必不可少的节目,但是他却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认真欣赏过。
年关之时,为与邻国北诏结交友谊之邦,他特意前去北诏探望邪君楚弈,无意中现那个比女人还要俊美三分的邪君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便是邪君对男人可以残酷,对女人却温柔怜爱得不得了。
怪不得人说,没有哪个女人能逃得脱邪君楚弈的手掌心,而邪君也永远不会伤了任何一个女子的心。
因为,那个男人撇开尊贵的身份、外貌不说,仅仅一颗对女人温柔似水,体贴怜爱的心,就让天下男人叹为观止。
所以,从北诏回到蒙舍国之后,身为一心想扩展本国势力的君王,他便构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必须是女人——一也只有女人才最容易去完成。
阁昱沉猛的眼睛眯得更深,一对琥珀色的眸子在明亮光线下,显得更加闪亮。他紧紧地盯着舞池里的每一个人,完全是一副狩猎的模样。
突然,感受到两道不同寻常的光芒自舞池里射了过来。
有人在“看”他!
一种自本能的敏锐反映,让他不禁抓紧了手中之杯。深邃的眸子半眯,他微微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地寻找了刚刚那两道异常视线的来源。
微微扬起的嘴角,眼中兴奋的光明,这个男人似乎陶醉在一片迷人的花海之中。
他不得不佩服萍妃,可以说蒙舍王宫里的艺伶们的确非常出色。
无怪乎男人们喜欢看她们的表演,无论是身材还是柔美娇媚的动作,甚至是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都让人忍不住心跳加。
有数名女子,雪白的肌肤在半透明的薄纱下若隐若现,她们尽情扭动腰肢,肆意舞动着自己的肢体,眼波流转,只要对上一眼,便能引起人无边的暇思。
就连他身后的小部落抓紧了手中之刀,仿佛想努力克制自己的眼睛。小部落也看过多次表演,却从未如此仔细认真地欣赏女人,女人在舞动的时候,柔媚的曲线,起伏的胸口,传递着一波又一波的刺激……
咏唱一边跳动一边挥动长袖。
阁昱——每一次转动间,她都将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有一点让她惊奇,她现阁昱这家伙实在称不上“色鬼”。
姐妹们有多大的魅力她自然清楚,这样一群天天生活低等又刻苦训练的女子,如果想借此机会出头头地的话,她们将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恶君的注意力,可想而知。
大家效仿大唐女子最流行的服饰,外披半透明的薄纱,里面也是坦胸露背,雪白的酥胸在各种艳丽的肚兜下呼之欲出。
可是,这个男人的眸子除了有点深沉,并无一丝火热与贪婪。
他。
实在是个奇怪到令人好奇的男人。
一袭红衣,如纱如雾,妩媚却优雅。
她轻轻地舞着。
轻轻地舞着。
脚步那么轻盈,红衫飘动。
偶尔接到飞扬传递过来的眼神,她回过淡然的一笑。
飞扬有点紧张,从她微微紧绷的小脸,不自然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
咏唱有点惋惜,在她心里,飞扬的身姿与舞蹈功力是真的无可挑剔,如果可以推荐一名多才多艺的“公主”,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支持飞扬。
可惜。
飞扬却失误了,在那个冷硬如山眸子阴鸷的男人面前,在一大群极力想脱颖而出的艺伶之中,飞扬却无法冷静与坦然。
她想,萍妃和那个男人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完美的红唇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弧度,细看之下,会现其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嘲讽。
咏唱心不在焉地想着,不知不觉,她的双眼突然对上了那双闪着带着玩味却骇人的琥珀色眸子。
心猛地一惊,她若无其事地瞥开眼睛,神色是那般淡然,仿佛刚刚的目光碰撞丝毫没有引起她半点涟漪。
舞步继续悠然飞旋。
悠扬的琴声,只留下丝丝余音,在人们耳边缭绕不去。
“霓彩舞”也在女子们五彩飞扬的绸带中渐渐结束。
阁昱垂下眼帘,没有再看舞池一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住暗沉的眼眸,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修长的身子猛然站起,走出卷桌。
小部落赶紧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跟在大王身后。
“大王,大王……”
萍妃见大王沉着脸一言不地离去,心一惊,手中帕子几乎要绞了起来。
小部落顿了顿步子,拱手道:“娘娘别担心,大王过会会让人来宣布入选名单的。”
萍妃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大王在进行一件重要的计划,她好担心大王对自己辛苦训练多年的艺伶不满意,万一一个他需要的人也挑不出来……
现在听小部落如此一说,她脸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望着那个伟岸孤绝的背影,萍妃黯然地垂下手。
大王——是皎皎明月,而自己却只是天边遥远的一颗星子,无数的星子陪伴他一起升在夜空之中,月亮却永远无法给星子光和热。
因为,月亮自己根本就没有光和热……
“知道了,谢谢小部落。”萍妃幽幽一叹,收回目光。
蒙舍王宫里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诏王阁昱虽然后宫有不少美色佳人,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宠爱过任何女子。
当大家以为冷漠的大王有所隐疾的时候,某一天,他意外地带回一个女子。那是个来自大唐的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瞳瞳”。
她肌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常常随风轻摇;她不爱笑,眼中常常透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
可是,从那以后,这个冷漠无比的君王却改变了。
他阴沉的眸子中不再冰冷无情,不时会闪烁温柔之光。
温柔得如同春日里的阳光,轻轻地挥洒大地,如春天的和风,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脸庞。
后宫妃子无一敢去争宠,因为大王的一切改变只为一个叫“瞳瞳”的女子而已。
他喜欢她,极尽可能地宠爱她。
谁都能看出来。
蒙舍国阁王继位已多年,却一直没有册立国妃,大家几乎都认定了这位瞳瞳将来应该就是他们国家的女主人,可是……
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
“瞳瞳”姑娘却突然失踪了,一夜之间从王宫消失,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有人敢问。
或许连阁昱自己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起,他突然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深邃的双眸里偶尔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痛楚。
女人,他是丝毫提不起兴趣了。
……
阁王走了。
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大厅里顿时议论纷纷起来,美丽的少女们表情各异,莫不猜测着大王究竟会选中谁?
“大王到底看上了谁啊?”有女子抬起袖口轻轻地抹去额头汗珠。
“是啊,怎么不当场宣布呢?”有女子就已经开始使劲朝门外张望。
有人则自信满满地笑着:“我刚刚表现还不错,不知道会不会看上了我?”
“我也是啊,我觉得自己刚刚跳得比任何一次都认真,真希望……”说话的女子终究有点懦弱,不敢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飞扬小脸白了白,她刚刚跳得却是最失败的一次。
咏唱来到她身边,拍拍她:“在想什么?”
“我刚刚失误了好几次。”飞扬小声地说。
“呵呵,难道你原本就抱着被选上的希望?”咏唱盯着她苍白的小脸,捏了一下,扬起笑,“你是一个天生的舞者,就算失误也比她们好。”
飞扬因她的话而放松了表情:“咏唱你总是夸赞我。其实,你才是天生的舞者,短短时日内,竟然进步如此神,飞扬自叹不如。”
咏唱嘴角扬得更高:“我没那个天赋的,呵呵,只会比你都一样轻功而已,我现轻功对跳舞还真有帮助。呵呵。”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公主。”飞扬看了看站在琴边的姐姐,道:“倒是落雪……我希望她能选中。”
抬眸望去,咏唱正好看到落雪抬起的脸庞,精致美丽的五官。唉,落雪或许真能被选中吧。
她分明记得那个男人看向落雪时的眼神和表情,虽然后面他一直克制得很好,再也没有将视线转过去一眼,可是,已全部落到她曲咏唱的眼中。
“落雪有才有貌,是很有希望了。”咏唱微笑着。
飞扬也笑道,张着大眼:“姐姐一直那么努力,这是她出头的好机会。”
“恩。”正说着,只见姑娘们已围着萍妃唧唧喳喳地问个不停。
“娘娘,大王会选谁啊?”
“是啊娘娘,大王刚刚可有透露什么?”
萍妃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大王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该不会一个都没看中吧?”有人小声地说。
“说的也是,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们艺伶哪有可能做什么‘公主’啊?”
“住嘴!君无戏言!”萍妃突然提高了声音,任何对大王不敬的话都是不能说的,看了看大家的焦急的神情,她又了然地放低了语气,“放心吧,你们都很出色,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说到底,连萍妃也丝毫摸不准大王的心思,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天天守卫大王的小部落才对他了解稍微多一点吧。
落雪静静地站在大家的后面,认真地倾听着萍妃所说的话。
美丽的脸庞上呈露出一种自信的笑意,是的,她对自己有信心。
“姐姐……”飞扬轻轻地拉着她,“姐姐一定会成功的。”她小声地对落雪说着。
咏唱看着大家继续热烈地讨论,眼前浮现起阁昱那双深沉却不断闪烁的眸子,不禁笑了起来。
恶君!
呵呵,有趣。
事情好象越来越有趣了,宫中的生活并不是那么无聊的。
现在,她不但关于那个家伙为何要挑选一个艺伶做“公主”,她也非常想知道,那个家伙究竟会选谁做“公主”?
落雪吗?
她的视线正好与落雪对视,美丽的弧度扬在嘴角,她想,如果恶君选中了落雪,不知道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深刻的五官,刚毅的表情,眸子里那抹……带着某种痛楚的笑……
此时的咏唱根本没意识到,那个被她抱怨过数次的男人,已经将那抹对落雪奇怪的笑,映在了自己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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