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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丝色     祸水妖妃txt下载     祸水妖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六章:狂澜之势3

    四爷回头忧着眉目望了我一眼,无声的打了几个唇形,我知道他在说一切有他,不要惧怕。

    努力支起腰杆跟着康熙步子,穿过湖上小道,绕过中心小亭,沿着鹅卵石曲路穿花拂叶,终于现出了一巍然屋舍,屋舍之前人流穿梭,而最为显眼的是两个小厮正抬着一口紫檀木雕花大箱,箱子四周镂空雕刻着许多古朴花纹,而那迂回柔和的空洞之中,隐隐透着这世上象征无限权利的颜色,明黄色!

    康熙也见此一幕,忽然嘴角浮起冷冷的笑意,而原本仍有的丝丝柔和气息,已经被此幕激的荡然无存。我与四爷站他身后,只觉周身凉成一片!

    周围许多奴才侍女,都忙碌穿梭着,而我们的服饰也是破败不堪,便将我们当成了在侧侍候之人,行至屋舍门前虽有人飘来几许打量的目光,竟也未有人察觉异样。

    跨入那高高的彩漆门槛,屋内光线昏暗,四周的窗缘都用一些布条子塞的密不透风,除了阳光顺着门形照进的些许光亮,整个屋内竟连半点透光的小孔都没有,迎面扑来一阵污浊之气和浓烈的药味,康熙忍不住皱了皱眉,站定好一阵子才看清了屋内摆设。

    仙鹤青松图端正的挂在脊廊之上,六把红木椅子也整齐的排列在进门两侧,想必是个议事的大厅,而方才那两位拿着箱子的小厮,此刻正拍手甩着身上尘土,从一侧的拱形镂空小门内拂帘而出,嘴里碎碎念着:“这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那箱中之物!诶!”

    “或许是珍藏许久的宝贝罢!”另一小厮接嘴道。

    行至我们身侧,见我们三人杵在那半饷没有动静,便说道:“愣着做什么呢?后园还有许多东西要搬,快来帮忙啊!”

    康熙身形不动,四爷忙赔笑着说道:“一会就来!”于是他两便周身打量了一个来回才出了门。

    心里有些惊诧,看这情形,太子恐怕至今仍是病着,在前往乌兰巴托的路上,为了苦心设套摆脱自己嫌疑,他定然是曾亲身服毒的,而行事之后为了进一步掩盖真相,以防我将他恶行揭露之后遭人问罪,回营之后又再次服毒,所以病体到如今仍未全愈!而索额图不愿失去此天赐良机,且已是走投无路,举事迫在眉睫,便仍执意与病中太子密谋提前登基一事!

    康熙不一言,只绷着脸直直走向那镂空拱门。

    拱门之后另有一对开小门,虚掩着隐约能瞧见里面动静,走近之时正瞧见那明黄色的袍子被人拿起,如夜中金光一般令人无法凝住神思。

    “混账东西!”康熙怒吼着推门而入。“砰!”的一声,两门撞壁的声响惊的里面扯衣之人一个踉跄便跪坐在地。

    而此拖着病体仍难抑激动开箱看龙袍之人,正是当今太子!那张瘦的狰狞的脸白如纸,嘴唇止不住的抖缩着,而手中的龙袍,赫然如那滚烫烙铁一般,烫的他缩回了手,他虚弱的瘫软在地,磕着头不住说道:“皇阿玛恕罪,皇阿玛恕罪!”

    康熙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要朕恕你的罪?那城郊搜索军队可是你派去寻朕下落?那关卡兵士可是你指使着限朕入城,那府外守卫可是你默许着见朕便杀无赦?朕是你至亲阿玛,多年来对你极尽栽培,呕费心力!而你却要用此来回报朕?回报朕对你的养育之情?眷爱之意?”康熙步步紧逼,气势凛然,那脸上的悲戚之色,已潮如一片水雾,随时都能滴下泪来,他单手紧捏着胸口,心,怕已抽搐着若锥狠刺一般。

    胤礽,他不仅是担负着康熙对未来的所有期望,更是承载着他对孝诚仁皇后的故念之情,寄托着他对挚爱女子的亲口允诺。

    而今,现实却这般残酷的将表相撕开,逼他直面那污浊血腥的权利之争,并不会因他的百般维护而少却一点点残酷。

    牵扯政治权利的亲情,饱含争夺阴谋的天下至尊,从来都不已人性论,这个道理,他懂,但却从不曾如今日这般被撕的鲜血淋漓。

    “皇阿玛!”太子如泣般高声唤道,正欲说些推诿之词时候,门外带刀侍卫,已经步伐整齐的闯了进来,齐刷刷的将我们三人包围在内。

    索额图从列开的队伍间道不紧不慢的走来,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的无耻笑容,那满脸横肉,也因兴奋而晃荡不已。

    “此三人乱臣贼子,欲加害太子,给我就地正法!”索额图对着一众兵士吼道。

    就在即将刀落的瞬间,胤禛大步走向那紫檀箱子,高举起那做工精细的明黄龙袍,大声说道:“众将士们,到底谁是乱臣贼子,且看此物!”

    兵士们蓦的止住了动作,他们虽无颜窥见圣颜,却是识得龙袍的,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能身着龙袍,一丞相府邸,又怎可能私自拥储?或许索额图撺掇军士将领助太子谋取天下,但这不臣之举,又怎能那般昭然天下?底下将士们自是不知的。

    众兵士们相互望了几眼,谁都拿不定主意该当如何。

    “索额图与太子密谋造反,你等若听命于他,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到底作何选择,自己拿定主意,或生或死,皆在你们一念之间!”胤禛继续说道,而边上将士,明显已经开始动摇立场。

    “将士们!这是一场误会,本府之所以有皇上龙袍,乃是因为近阶段皇上巡幸塞外,老臣受皇上所托,监管龙袍的制造事宜,此件袍子正是江南织造送来的!”他倒是颇费心计的想了一番糊弄之词。

    康熙始终一言未,只那般浅笑着站着。

    “算了,姥爷!算了!”太子仍是跪倒在地,懦弱的退却了。而胤禛却正好逮着此机会说道:“你们睁开狗眼看看,普天之下,能让太子跪倒在前的男子,到底是谁!”

    见此情形,将士们终于明白了而今身着布衣,肃然立前的男子到底是谁,若之前见着索相府内藏有龙袍密谋造反仍只是让他们有些举棋不定是否该听他指挥,但却实则并未令他们联想到索额图要他们力斩之人到底是谁,而如今被胤禛这般点播,真相已如晴天霹雳一般轰然而下!

    “砰砰砰!”将士们慌忙将手中刀剑丢弃在地,原地磕头道:“奴才有眼不识龙颜,冒犯天子威严,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康熙见此一幕,方才微微笑了起来,踱着步子走至索额图身前,说道:“朕非昏聩之君,自问俯仰不愧天下,而你此番作为,终还是失尽人心,如今受你摆布的军队都自愿卸下武器,你又还有何胜算?”

    索额图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便也不再惊慌,只淡淡说道:“微臣别无选择,若无今日之事,微臣亦是九死一生,但若今日博得一丝机会,他朝便永无顾忌!”

    就在此时,门外隆科多已经带领万千将士,进驻相府,个个都是训练有,排形齐整,索额图错愕的回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能这般潜入我府,竟是得了这个叛逆之人的协助!”

    “呵呵!”康熙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要去哪里,需要潜入么?索相或许是当官太久,太得朕的庇佑,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甚清楚了,连谁是主子都忘的一干二净了罢,谁是叛徒?在场之人除了你,怕是都有正确答案!”

    索额图脸色青黄一片,却仍那般倔强着不肯下跪,而眼神却直直的盯着我,怨恨咒骂皆含在那一瞥里,我知道,有此情势,无形之中皆是受我影响,要不是我拿扎纳扎特尔的信件逼迫他,要不是太子擅自改动谋刺计划,他也不至于走上这等不归道途。

    “来人那!将逆臣索额图打入天牢,听候落!”门口兵士听此指令,便迅的将索额图双手反扣于背,硬拖着他退出门去。

    “心儿,他面上也是你的叔父,怎么你一点反应都无呢?”康熙满脸戏谑的这般说道,我顿时悚然一惊,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令我心底的那点秘密无所遁形。

    而我却只能强作镇定的说道:“他?应报之人,毋须怜惜!”

    “皇阿玛!儿臣错了,皇阿玛!”太子匍匐着爬到康熙跟前,我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剧烈冲动,压抑着那污浊记忆的阵阵呕吐之感,缓缓的朝后退开几步,心里如念经般遍遍重复:索心,你要忍耐,他的大限未到,莫要因癫狂心智而乱了步调!

    “来人那!把太子拉下去,幽禁毓庆宫,没我允许,不得离开毓庆宫半步!”他竟仍是未将太子打入大牢,看来的确如历史所述,此事的确有转圜的余地,即便过些日子太子被废,也会如历史所述一般,不久之后便可复立。

    本以为这一场可笑的政治夺权战争,此时便已然终结,但却全然未料到,一切方才开始!

第一百四十七章:力救太子1

    待兵士利落的将索额图,太子以及前厅的所有在场官员全部带离之时,康熙方筋疲力尽的跨出门去,脚步沉滞,身形摇摆,一看便知此事伤他不轻,百般涉险来此,本是想证实此事仅是索相的一厢诡计,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儿子,那般迫不及待的扯开龙袍,欲加己身!

    “皇上,微臣已将朝内所有索额图党羽尽数逮捕,等待皇上处置!”隆科多跪地说道,那官帽下的坚硬面容,透着一股无法令人漠视的忠诚,眼不斜视,正天罡气!

    四爷站在康熙身后,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笑意,经过此番事情,不管有多少官员参与了其中,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还是八爷党,都将在隆科多的刻意安排之下饱受风波袭及。

    最大的赢家,又是他!八爷耗费心力将那三件大案办了,顶多也就是隔靴搔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心儿,你回府去吧,而今周围也已安全了!”康熙嘱咐了句便带着四爷摆驾回宫了。宫里今日怕有一场海啸风波,而我一宫外女子,自然是无缘见识了。

    虽然隆科多已然控制了全城形势,但我仍是忧心着未能保全我妹妹安危,便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回王府别院。

    越近门口便益的焦躁不安,总觉得似乎已经生了些许我难以承受之事,果然行至门口时便现,原先一直把守门前的两位侍卫不见了,入府时候乃是一路畅通无阻,通往大厅的主道草坪上,石桌石椅翻到一片,而原本茂盛的繁花青枝,也揉成了一地花碎,根根断肢,我的心似要跳出喉咙一般:“江修缘!子丹!”背后冷汗直流,府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找了个遍,终于在最后的柴房听见了咿咿呀呀的闷哼之声。

    推门进去,只见所有侍卫与江修缘,子丹,皆嘴里塞着布条,反手绑于亭柱上,而此些人中,却并没有我妹妹身影。看她们个个仍有气力挣扎呼救,便知道此事生并不许久,说不定是索额图知道城门有了异动之后才采取的行动。

    “格格,对不起!”方解开子丹与江修缘的捆绑,他俩便齐声说道。

    “我妹妹是不是被索相带走的?”心里大致已经有了答案,他抓我妹妹的用意,自然是为了让我助他脱困,但令人疑惑的是,他既然知道爱儿乃是我的致命伤,大可以挟持她逼我交出扎纳扎特尔的信件,但却还是选择铤而走险,拥太子提前登基。

    这里面除了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之外,恐怕是因为他亦是最近才知道相府别院住着我的嫡亲妹妹!而事已迸,想停也停不住了!

    “心儿不在的日子,我与子丹一直彻夜不离的照看你妹妹,但不知为何她昨夜傍晚趁着换班时候溜出府外,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府,今日一大早,索额图便派兵将别院围了起来,将你妹妹强行带走了!”江修缘满心愧疚的解释道。

    果然这般曲直,索额图怕是昨日才知道爱儿的真实身份!

    但即便我妹妹贪玩溜出府外玩耍,也无迹象可示她是我最在乎之人,索相又怎会那般洞察真相呢?这其中恐怕脱不了四爷府里那两位福晋的干系!

    四爷的枕边人,当年又曾参与过赫舍里的正名之争,见着自家爷对我的态度便可知晓,远去和亲的我,才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而我妹妹在四爷府那么多日子,又秉性单纯,自然什么话都被她套出来了!

    而我蒙面入府那几日,与妹妹也曾同屋而眠,难道四福晋已经知道四爷原本要纳的福晋就是我?实在太过大意,竟在此细节问题上未深考究!

    心中怒火难抑,而所有问题都皆是我一厢推测,到底实情如何,必须亲自辨其端倪。

    “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格格,咱们去找四爷吧,他一定有办法的!”子丹着急的转来转去。

    “没事了,大家都散下干自己该干之事吧!”我支开那些侍卫,独留江修缘和子丹商量对策。

    “而今怕是找不到四爷了,他方才已经进宫了,目前宫里形势严峻,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了。”况且即便他出来了,此事要不要他插手,我仍未有主意。

    “那八爷吧?八爷一向待格格宽仁,他一定会帮忙的!”子丹已是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架势。

    而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脑中闪过的只是爱儿孱弱的身子,要是被人惊吓过度,怕是要昏厥的!这该死的索额图,到底要怎样才肯罢手!要权要利,与男人们争去,为何事事都要牵扯到我,事事都要祸及我身边之人!

    “格格,找八爷啊格格!”子丹晃动着我的臂膀,我回神说道:“不能,八爷此刻仍在城外,且他即便进城了,也不能趟这浑水,我妹妹的身份,又无几人知道,单是同他解释是非曲直,都已然解释不清了!”

    “那便只有等四爷了…”子丹无奈的说道,而许久不曾言语的江修缘,却冷静的说道:“索额图既是有意要将爱儿带走,定然是有着他一些不可告人的意图,但看这城中形势,出事的应是他吧?既是如此,他定然会派人来找心儿你,你若表现的太过在乎,反而无形中加重了他的筹码!”

    我恍然大悟,这般简单的道理,竟在最关心之人陷入囹圄时刻无法冷静思及。

    “江修缘,你说的对,我们去大厅等他派来之人。”我一手抓起子丹胳膊,慌忙一路赶去,到达正厅时候正遇见侍卫通传门外有一小孩,约莫十一二岁光景,自称是格格急切相见之人。

    我叫他领人来见,那人只递给了我一封信件,此信按方正字体写就,掩饰了原本的字迹:欲你妹妹生还,便设法营救劫她之人!手中所持信件,请交递信之人,若不按此行事,明日午时城门之前,便可见你妹妹**尸身!

    “混账!”该死的索额图,我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却怎么都无法浇熄心中怒火,但眼下情势,又怎容得我有半分迟疑,便只好乖戾的将怀中信件递于此不起眼小孩。他果然事事精细,连送信之人,都选一不会令人注意的孩童,而我又不可能对此懵懂不知的孩子下手。

    孩子接过信件便欢快的走了,我仔细端详着手中信件,竟有点点胭脂细末,颇我俏皮的桃红颜色,应是年轻女子所涂,难道此信是索额图派府内侍婢所写么?

    又有哪位女子是他心腹之人?难道…是浮馨么?

    子丹见我对着信件端详了许久,便凑过头好奇的看了看,我顺势将信递给他,说道:“你看看,这信上竟有散落的胭脂细末。”

    她捏起信纸闻了一下,便了然的说道:“此种淡淡茉莉香味又带点清凉薄荷气弥的胭脂,是仪容坊的最新产品,奴婢记得因为爱儿小姐有喘症不便涂抹太过浓郁味道的胭脂,所以前几日特地为她选了这款清凉舒气的。”

    我心里一惊,难道此信是当着我妹妹之面所写?那么至少仍能证明,她至今还活着。

    “来人那!”我居然又乱了分寸,忘了此等重要事情:“你赶紧追出门去,尾随那送信孩童,瞧他去哪里。回来报我!”

    虽然索额图不会大意到直接让孩子将信带给他的心腹,但总要一查以探究竟,说不定能找出我妹妹的匿身之所。

    但回来的侍卫回报,还是毫无意外的令我大失所望,那孩子拿着信件回去,便与一群孩子玩耍,每个孩子都带着一封类似的信件,一哄而散般走了,不知该跟着哪一位…这只无比奸诈的老狐狸,已经计算的那般仔细,看来我亦不可掉以轻心了.

    但是如何方能救他?相较而言,太子比他的境况好一些,一则他并未承认此谋逆事宜乃是他策划的,且他目前仍在病中,种种蛛丝马迹显示,康熙又未对他全然狠下心来,将来复立也是可行的,但是索额图,却着实棘手难办了,此番铁案在此,康熙亲自涉险,索额图又曾想要大逆杀帝,要保住他性命,怕是绝无可能了。

    但是若不救他,爱儿该怎么办。

    在府里兜转了好几个时辰,都理不出一个康熙必定会放索额图的缘由,看来我只能入牢探望这当朝丞相了!

    要说服他一人承起所有罪名,我便答应他保住太子,如若不然,不止是他的性命,就连太子也难逃九泉之刑,但是,如今是他占尽先机,我绝不可能放弃我的妹妹,若他并不理会当今形势,执意要我保他性命,又如何是好?

    一人难以成事,我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此事不能求着八爷,因为康熙与他早有芥蒂,他出手反而会坏了事情,思来想去,便只有四爷与胤祥了!

    遂想着去他府邸等他,正好也会一会那两位福晋,到底谁人泄露了我妹妹身份与索额图,若真能探出一二,也要给她些颜色瞧瞧,不然日后相聚时间太多,她若仍要对我妹妹下手,我便只能主动出击,也唯有狠下杀手,方能绝人心思

第一百四十八章:力救太子2

    子丹挽着我随便唤了辆府外马车便去了四爷府,下车时候正遇见高毋庸提着灯笼在门前左顾右盼,子丹掀开帘子问道:“高毋庸,你家主子可有回府了?”

    高毋庸定睛一看,见是我与子丹,便顿时展眉说道:“爷从宫里传出话来,怕格格今夜会来府里寻他,吩咐奴才在此等到子夜。”

    心里一暖,他竟是知道我今夜必定辗转难定,唯一能找的,也只有他了。

    “那便是还没回来了。”我嘀咕了一句,而他已经麻利的驾好矮凳扶着我踏下车来。

    “爷说了,格格今夜就在厢房安置吧,若他回来的早,便来寻你,此番宫里闹腾的紧,也不会有人挂怀宫外之事了。”高毋庸一边领着我朝东边暖阁走去,一边低低絮叨着。

    四爷知我心有顾虑,又怕累及他,故而把话都吩咐了个仔细。

    府内灯火通明,而那主屋灯光犹盛,自我入府后四福晋**搬出主屋以来,便再未迁回屋里,而今更是顺理成章的成了钮钴禄氏的安寝屋子,四爷竟毫无改变的念头。

    “格格,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鬼影?”子丹抖缩了下身子,有些惧怕的说道。

    我顺着她的指引瞧去,只见一梳着高高旗头的女子,失神的直面着主屋方向站立,双边流苏随风轻摆,时不时拂过一侧松叶,出沙沙的声响,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是在周围众多青松绿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但她独特的香味,随着风儿丝丝的荡至鼻尖。这偌大的四爷府,那般失意的女子,自然只有这府中女主,四福晋了。

    “莫要瞎说,这分明是个人儿!”只见她无意识般转过身来,那一脸的暗笑神情却尽收进了我的眼底,原来她竟是笑着的,心里怵,这可怜的钮钴禄氏,怕又该遭什不测了!

    见她已看见我,便欣然上前唤道:“四嫂近来可好!”

    她初听此称呼,有些难以置信,随即便好看的笑了起来,明了了其中深意,快慰的说道:“好是好,只是也不见得妹妹多来府里走动,怪寂寞的!”那谦和有礼的神情,分明是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

    “劳四嫂挂心,心儿惶恐,今儿个晚上怕是要叨扰四嫂一晚了,实在是寻四哥寻的紧。”见她上下打量揣测我意的模样,我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碍事,我一阵便叫个丫鬟来服侍你,你家府里丫头,怕也忙活不过来罢。”她颇有深意的看了子丹一眼,我心里一沉,便知她早已看穿我身份之事绝对不是妄自猜度了!

    “那就多谢姐姐了!”既然她急切的想要监视,我便也只好随了她的意。

    “呦,时辰也不早了,怎么今儿个府里还这般热闹,爷不是说过了么,入夜之后莫要大声喧哗!”年氏一路摇曳生姿的走来,那浓郁的百花香气扑面而来,呛的我一阵眼酸。

    “难得妹妹来府里作客,爷也不会怪罪的。”四福晋敛气神色,柔和的说道。

    “妹妹?”年氏玩味的看向我:“她还真是险些成了我们的妹妹呢!”她此话暗含所指,我猛然一惊,竟连她也知道我便是那蒙面进府的女子了么。

    “好了主子们,天色黑沉的,在屋外许会着凉的,还是都散了回屋罢!”高毋庸带着谄媚的笑脸讨好的说道。

    “是啊,都散了吧,妹妹也早点歇息!”四福晋轻拍我手,一脸温和。

    高毋庸拿着灯笼在前引着路,拼命向我打眼色,我便笑了笑跟上他的步子,而身后的年氏,仍是那般毫不收敛的说道:“居然想进四爷府做福晋!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莽撞的女人,何时才能不让人当枪杆子使!

    “格格,你莫要生气,年福晋的脾气一直是这般直来直去的,爷为了急着去乌兰巴托救你,也为了笼络年羹尧,才娶的她,爷夜夜挂心的人,一直都是格格你啊!”高毋庸怕我心底委屈,便在侧安慰道。

    “高毋庸,我与四爷是如何一路走来的,你都是知道的,如今又走到了什么地步,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以后这话便不要再说了,免得错给人希望,也免得多添惆怅。”我无奈的说道。

    子丹怜惜的紧捏着我手,垂着眉目暗暗饮泣。

    “格格…你要信爷啊,一切都会过去的!”说话间,便已来到了一侧厢房,小衣接过高毋庸的灯笼,进屋将屋内小灯点亮,我趁着这会功夫说道:“还得麻烦你了,若见爷回府,叫他即刻过来这里,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寻他商量,片刻都耽搁不得。”

    “那我去府门守着,爷一回来便领他来!”谢过高毋庸便回屋洗漱了一番,卸了妆颜才觉自己脸色竟是那般惨白,往日如樱桃一般的唇色,而今却只能自比白玉兰了,几不见红。

    “格格,莫要忧心,爷自会解决一切的!”子丹宽慰着说道。

    “这件事情,怕是他也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在权利路上爬行的凡夫俗子,并不是手眼通天的神明,并不是渡难播善的佛祖。

    “都是奴婢不好!”子丹暗暗垂下泪来,懊悔不已。

    我轻捏她手,勉强扯出个柔和的笑容,说道:“不怪你,这些事情本就是无力阻止的,皇上尚且不能,何况是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我们!不要自责了。”

    她仍是止不住哭意,抽泣不止,而我也没了劝慰她的精神头,无力的说道:“子丹,不要哭了,让我歇息一阵,待四爷来了一定要唤我,知道么?”

    跨上床上便已沉沉睡去,梦里皆是百慕大不变的风暴景象,那寒凉的滔天海水一阵阵的袭上我单薄的身子,浸湿了身上的羽绒服,泡的周身皮肤块块蜷起,海风带着潮湿的气味,刺的我阵阵抖缩,拢紧了身子仍未有半点暖意。

    “心儿!”耳边传来熟悉的低唤声响,却并不似我生命中的任何男人,父亲的声音浑厚,而周围的其他男性,却怎么也唤不起半点记忆,对于她们,我虽不至于冷漠,但却是从未上过心的。

    到底是谁的唤声,一遍遍的回荡在百慕大的海面波涛之上,如凌空的警世咒言一般,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磁力,一声声的从天际而来。

    直到那温暖的掌心,紧紧贴上了我的额头,方猛然清醒过来!睁眼斜对着他的双目,他亦是那般蜷缩着侧躺在床的一侧,我尴尬的拢了拢额,作势欲起,他却自然的啦过我手,将我裹在他宽大的怀里。顿时温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筠然一室。

    “你福晋的丫鬟恐怕此刻正在门外守着。”我颇为扫兴的说道。

    他略起胡茬的下颚在我脸上摩挲了阵,低沉压抑的说道:“别去管她,即便没丫鬟守着,她难道就能不胡思乱想了么?”

    想来也是如此,但这般肆无忌惮,却更实在的加深了她的仇视。

    我往他怀里紧贴着钻了钻,说道:“爷可知道,我妹妹被索相抓去了,他以此要挟,要我救他与太子脱险,方可将妹妹还我。”

    “他是派何人前来知会你的?可有寻到什么蜘丝马迹?”他冷静说道。

    我掏出那封并无甚头绪的信件,他接过端详了许久,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身形明显一僵,想了许久,却仍是叹着大气说道:“此事颇为棘手,我今夜这般晚仍能回府,乃是因为紫禁城今夜谁都睡不着了,城门都未关,一片灯火通明仅是为了商议太子与索额图的罪行,众多官员趁此机会皆**上书,揭了许多二哥乖张的罪行,以及索额图漠视君臣伦常的忤逆之症!”

    我翻过身去,推开他的双手,颇为失望的说道:“爷跟我说这些搪塞之语,又有何意义呢?朝局之事,我虽不懂,但也明了此次事情始末,到底这朝堂上绝大多数大臣王公,背后是受谁指使上我会看不明白么?”如今***与八爷党皆被隆科多顺势大为打击了一番,朝堂上叫喧的自是他四爷之人。

    “心儿!”他一副为难的神情,令我兀的感到十分恶心。

    “你当真不愿救我妹妹?”我已将近嘶吼,并不仅因为此紧迫的煎心情势,更因他为了权利斗争,竟是这般半点不让,毫不顾念我与他之间的情谊。

    “不是我不愿救你妹妹,乃是她不值得救。”他一副铁了心毫不动摇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转圜之地。

    “不值得?那么谁才值得?利你前程者值得,绕你心尖者值得,除此之外,别无他人了是么?”怒气已然被他撩拨极盛,他竟已冷血到这般模样,我本以为他做所有事情皆是身不由己,无奈之举,似乎今日才看清他竟是如此薄情!

    “心儿!”那双忧眸直直的盯向我,而嘴唇开了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力救太子3

    “既然爷那般为难,那我便只好厚颜求皇阿玛了,子丹,替我更衣!”暗自讥讽自己的天真,纵然外面如何流传他铁面不阿,刚正严纪,但这些到底是否是他的真颜,最清楚之人,难道不是自己么?江山为重,他既未拥江山,自然是谋江山为重。又怎会为了我的妹妹,失去此大好良机。

    “不要去!”他焦急说道:“你既知道他的条件是何,又怎能去求他!”

    我冷笑一番,回眸直视他的双眼,平静的说道:“此生,我的妹妹远胜过我,若人要我为她而死,我即刻含笑而赴,况且你的皇阿玛,从未想过要将我推入地狱。”他要的,只是想我在紫禁城内,禁锢一生,相伴一生而已。

    相比爱儿性命,这是何等微渺之事!

    “心儿!不许去,你在府里等我消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妹妹安然带回来。”他猛然抱住我欲下床的身子,急喘着说道。

    我知他野心甚重,不可能为了所有人的性命而放弃时机,况且爱儿是我妹妹,他本没有义务救她于水火。

    “不要怪我的犹疑,内心有许多不得已的挣扎,许多暗藏的真相,却实在启齿细述,因你总是那般若即若离,因你不似我身边任何一位女子,没了我便不能呼吸,我总是怕惊扰了你。”他在我耳边哑声说道,诉说间那温热的气息,屡屡吹进耳内,隆隆的如咆哮一般。

    “既是这样,我宁愿永远不知道真相。”从认识他那时起,便总是藏着许多秘密,他有他的无奈情由,而我也有我的**立场,既是矛盾之势,那么或许永远不明真相,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有件事情,爷要答应我!”他狐疑的扭头望着我。

    “爷要学会爱屋及乌,我亏欠爱儿良多,此生只怕给她太少,所以不管如何,请爷念着我的好,也护她周全。”他若有所思的蹙着眉目,但最后仍是拗不过我恳切的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大清早,我便回了相府别院,昨夜与四爷谈完,便催促他回他福晋住处,定要细细安慰他嫡福晋,莫要因晚间房内与我小叙而醋意滔天,又进宫内惹起事端。

    雪莲跟随一众阿哥们在当晚进了城,一宿未见到我,一大清早便在府门仰脖探望,见我回来便焦急说道:“格格身体无恙吧?奴婢回府时候看见府内好生狼藉,可有伤着格格?”说罢便左右端详着我的装扮。

    我无甚精神多作解释,便只淡淡带过:“我无恙,不需操心了。你昨夜怕也未睡好,好生回去歇息罢。”

    雪莲轻点了下头,却又忽然转过身来说道:“八爷托奴婢转告格格,他想约见格格,拜月亭,傍晚十分,不见不散。”

    我蓦的一愣,而今他的众**羽皆被四爷牵入案中了,不好好琢磨对策,竟还有闲心在外约见我?着实令人难以理解。但他在此形势下仍欲见我,定然是有些紧要之事的,但又不能带着康熙所赐侍卫随行,便只好劳烦江修缘同我走一遭了。

    策马出城之时,鼻尖飘散着阵阵草香,暮色中那隐约的亭子,仍是多年前的模样,犹记当初他抛下九爷,带我至城外遛马,领着我来到拜月亭,柔着湖水眼眸,说要在此将他曾经舍弃而判心离意的女子,再寻回自己身侧。

    当时的他,或许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已然不是曾经与他互许今生之人,但即便是赫舍里,也已回不到当初,那因等他而失了贞操的苦命女子,又怎还有勇气回到此噩梦连连的小亭。

    拜月亭,名照此景,古人皆拜月思人,念的也仅是过往而已,将来又从何而来,它那般岿然不动的矗立,或许仅是为提醒人们,物犹是,人却早已全非的情境。

    “八爷!”我落马缓行,江修缘牵着马儿往另一侧走去,远远的站定凝望此地。

    “心儿,你终于来了!”他忽然闪着星光眉目,欢快的说道。

    “嗯!不知爷寻我何事?”他见我这般单刀直入,毫无寒暄意头,眼中闪过一丝哀鸣,但却只那一瞬,顷刻便极好的敛起真实心绪,俊笑着说道:“我对心儿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么?”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他,如此关口,实在不是谈论儿女私情之际,他竟仍有此雅兴:“王爷,你早便知道我非你钟情女子,既是如此,爷又何必苦苦追寻。”

    “你是!”他坚定说道:“我自己的心,难道还能不懂么?”

    见他这般炽烈的望着,我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应他,亦不知该如何开口辩解,我许心何人,他又怎会不知。

    良久才悠叹口气,无奈的说道:“爷也知道此番严峻形势,怎还有心思谈论这些?”

    他精光一闪,顺势接嘴道:“你是与皇阿玛一同进城之人,最了解其中缘由,可知为何皇阿玛这般震怒,太子与索相可还有转圜之地?”

    我忽然了然,苦笑了一番,原来他此刻约我来此,最终目的乃是为了向我讨要情报,四爷定然是将他的亲信都一并办了,他实在理不明事情情由,便想从我这里讨要结论,若索相与太子已无全身而退的可能,便可全力出击,若仅是一般小小风波,便继续按兵不动。

    虽然我早已知晓历史结局,八爷便是在此次废储风波中声名太盛,引大批朝臣上奏推荐八爷为新任储君,惹起康熙雷霆之怒,他未来到底会如何行事,历史已然给出了答案,但我却不愿作此祸水之人,不愿给他一错误的暗示,遂如实说道:“索额图怕是难逃监禁,虽会波及太子,但仍不至于动摇了他的地位。”

    见我回答的如此清明,他朗朗一笑,美若桃面女子,感激的说道:“多谢心儿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八爷客气了,心儿只是说了下自己愚见,未来到底如何,我又怎能猜透。”我淡淡笑了笑,便朝他挥了挥走,准备回府了。

    “心儿!”他急急出声唤道:“若将来皇阿玛要你在我与四哥中间择一位,我可仍有半分机会?”

    我半扭着头,坚定说道:“没有,一丝都没有!”

    说罢便不顾他是何神情,直直朝江修缘跑去。

    之后的两天,我皆搬着摇椅在门口盯看,都不敢小睡休憩,怕一睡过便错过了爱儿回来的时刻。但眼见着太阳起落,却是一点消息都无。

    四爷怕我等的心焦不耐便会闯进皇宫去求康熙,硬是派高毋庸时时刻刻在别院盯着我动静,自己便每天傍晚前来告知朝堂形势,终于在今夜初更,他来别院时候浑身疲惫,似终于卸下心头重担,松了口气般说道:“索额图已经答应,只要我保得太子,便会放了爱儿,他已然知道自己这般昭彰劣迹,绝无生还可能了。”

    “太子…”我仍是心有不安的说道:“要救他又谈何容易。”

    “虽不易,却仍可救!”他坚定说道。而我也瞬间明了了他的意思。

    “爷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惊愕的看着我,赞叹的说道:“心儿果然聪慧,明日我便会把与八爷交好的朝臣放了,而皇阿玛处理索额图的奏章已经拟好,待明日一颁布,定然会有许多人闻风转向,向我讨问太子境况,我只许说的稍微严重一些,他们自然会猜度后续进展,到时候八爷党与大哥那边动静太大,便会引起皇阿玛的反感,到时自然会避重就轻的处罚一下太子了事。”

    忽然明白,即便我同八爷所说乃是而今真实情势,他仍会因四爷的误导而转入歧途,而四爷此番行事,却是因我央求他救我妹妹。转来转去,仍是我这祸水之人害了他!

    或许这便是历史,纵然我有心改变,却仍是会因其他种种可变事由而回到了它最初的轨迹。

    “爷,谢谢你!”这两日的四处奔走,已让他疲累不堪,与索额图的苦心交涉,又怎是那么容易便成事的,可能费尽唇舌,威逼利诱,旧账新仇,皆翻了个彻底。

    “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么!以后莫要再说进宫求他,让我放下心罢!”他颓然的窝进我的摇椅,椅子受此重量,不住的出吱嘎咯噔的声响,随时要散架了一般。

    我侧过一侧身子,半倚在他身上,狡黠说道:“要死也拉你做垫背的!”

    他起先有些迷惘,随即一笑:“甘为美人做肉垫也!”

    两人又是对望着笑了一阵,但他总是愁着眉目,心事颇重的模样,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是否事情还是有许多阻滞,为何爷总是忧着神色。”轻手在他眉间来回揉捏,心疼的说道。

    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低声说道:“你妹妹,不是个单纯的人,不要那般毫无防备。”

    手一抖缩,便弄疼了他。

    “爷,我与她之间,你不懂。”又怎解释的清楚,她是我血缘至亲,劫后再缝的宿世姐妹啊!

    “不是我不懂,是你…不知道我的错.”他如呓语一般的声响,让人听不真切。

第一百五十章:再遇纳兰蕙月

    格格,宫中行事这般复杂,你真的要进宫么?”对镜梳妆间,雪莲忧心问道,经过这几日,凭她那玲珑心思,也大致明白了到底生何事。

    “与其在宫外猜度他人心思,还不如真切的进宫去瞧瞧。”因着那么多时日过去,我妹妹仍是毫无音讯,虽然我知道四爷不会食言,不忍另我失望,但那敏直的女人直觉,总让我觉得四爷似乎很讨厌爱儿。

    另我十分费解的是,他为了帮我寻回妹妹,耗费了如此巨大的心力,且我妹妹一向乖顺,身子又常年虚软卧床,远不会得罪了谁,但他又为何在此关节却显出了那般恼意呢。

    换了件鹅黄色的绣花旗装,淡描了几笔素眉,便带着雪莲出了,江修缘仔细嘱咐道:“你身体底子一直积弱,许多事情要适可而止,可别太过逞强了。”

    我感激的说道:“不是有你在我身侧么,又有何惧的,且一直以来也就感冒热多一些,其他恶症可从未有过,莫要操心了,不碍事的。”

    他见我这般依赖他,展眉舒心的笑了笑,看着他那半脸的弯曲肉痕,随着朗笑的嘴角挤成条条蠕动的虫豸,便抖缩着难以自制,无力的感觉自手心一路蔓延,寸寸吞噬着我原本欲一改命运的心,是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在这风卷残躯的大时代,我只是一个连身旁之人都无法保全的弱小女子。一个这般随护左右的伟岸男子,却因我的两难处境而步步自逼。

    “江修缘…”他见着我那般怔然的神情望他,顿时僵住了笑容,不自觉的拿手拂了拂自己面容。

    “没什么,只是你嘴角脏了。”我拿起丝帕专心细致的擦拭着,强装笑意,隐忍着酸涩的眼角,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滴下泪来,而他见此,又开怀了神色,似孩子一般笑的肆无忌惮。

    “我走了!”跨上马车,便赶紧放下了窗帘,那横流的泪水,已在脸上散成了落地瀑布。

    显赫公主身,泪湿点妆粉。

    问女何所泣,凝眼语无声。

    难道世途辛,不诉悲路程。

    只怕经此生,枉负痴心人。

    江修缘啊江修缘,你明知此生我给不起你要的,又何苦这般伤害自己。

    “格格,有句话,奴婢一直想同你讲,却怕你恼的厉害。”雪莲坐在车帐外说道。

    “我不恼,你说罢。”她仍是迟疑了会,方才开口说道:“这么些年过来,江修缘对格格怎样,格格自是清楚的,就不能与他一同离开此些是非吗,难道只是因为这一袭荣华么?”

    她虽话语犀利,我却无法怪她,她侍候我的时间,虽也有些年月,但毕竟是从未进过北京,不晓其中缘由的,北京即像一急旋转的海上漩涡,一旦卷入,又哪还有全身退去的机会。

    她见我不言语,以为是默认了她的指控,继续不休的说道:“格格就听我的罢,我们三人带着格格的妹妹一起离开北京,过些山好水好的清净日子,格格不知道,江修缘自从来了北京,憔悴了许多,自己将脸划伤以后,更是整日的郁郁难欢。”

    “雪莲”我忍不住出声阻止道:“难道你不懂,这条面上风光的荣华之路,不是我的选择吗?莫要在回从前了,既然已卷了进来,便全然没有退路了,你亦是经历过风霜之人,自己无法决定命途的时刻,难道已然忘却了么?”

    我虽不知她到底表情如何,但帘外自此便一路悄然无声,她许是日子久远,忘记了曾经饱受的羞辱之苦了,我虽轻易不愿碰她内心搐痛之地,却又怕她麻痹了心智,到时便不知不觉跳进了万劫不复的悬崖陷进。

    出来之时,果然见她脸色不郁,白的吓人。我却只好狠下心来,对此视而不见。

    虽说入得宫来,我却不知该寻何人,只是来此打探下风声,便从神武门进来后,直穿顺贞门,依着御花园一侧,走过万春亭,下意识便驻目往亭内望去,却是空无一人,难忍的心中阵阵失落,隐约瞧见园内有些美衣女子在不远处聊些什么,我权当未见,一步不停的绕过绛雪轩,沿着钟翠宫与景阳宫的宫道直朝毓庆宫走去,宫道之上人流穿梭,侍卫比原先多了好几倍,来来往往拿着长矛巡动不断。

    “是你?”忽然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疑惑的转头望她,竟是那张害我至深的脸目,居然在此刻仍敢这般嚣张的主动唤我。

    “大胆奴婢,见到索心格格居然不下跪请安,还用这等不削口气与格格交谈,不要命了么!”雪莲在侧大声责骂道,她是不知我与纳兰蕙月的过节之深。

    “奴婢该死!”与她一同在宫道上行走的其他婢女皆吓的将流苏盘子高举过顶,跪地求赦了起来,唯独她,仍是那般犀利不服输的站着。

    我不知自己该用何种态度对她,她乃是我所有苦难的导线,若没有她的下毒谋害,又怎会有蒙古那般惊险之行,但亦是因为她的下毒谋害,让我遇到了扎纳扎特尔,遇到了丹津多尔济,这些在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男子。

    不管过往如何,我皆不愿再作何深究,但子青这一时常在我脑中挥除不去的影子,却是夜夜提醒着我:对待那些曾经背离自己之人,那些曾经伤害自己之人,莫要怀有太多悲悯,太多宽恕,因为这些悲悯与宽恕,将纵容她们伤害自己重视不已的亲人友朋。

    感恩这两字,从不会在她们这些人的脑中萌芽,生活百般磨砺,如若未造就一坚韧勃之人,便必定会开拓一条嗜杀阴谋之路,供那些饱受苦难之人,愈行愈远,最终沉溺。

    “你居然还活着,着实令人意外啊?”我带着浅浅笑意,兜转着身子说道。这么些年来,她是出落的益美貌了,我离开紫禁城时,她年岁不大,而今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娇俏了。

    “你都未死,我又怎会死呢?”纳兰蕙月牙尖嘴利的说道,她许是认为我此番回来,便是判了她的死刑,遂这般不肯服输,死也要死个痛快了。

    边上侍女皆是不解的神色偷瞄着她,难以理解这个身份低微的宫女,竟然敢这般忤逆的和主子说话。

    “幸得你仁慈,我才能安然回了北京啊,若你那日杯中毒药只多放那么些毫,便早就将我送入黄泉了。”众人初次听闻此悚然真相,吓的埋着脸面,不敢直视我,怕知道越多便越危险。

    而纳兰蕙月仍是一副毫无悔意的模样,淡淡说道:“格格说话可有凭据?要说对你不敬,大伙儿都瞧见了,要说下毒害你,谁又知道了?”

    正欲说些威胁之语,却听身后一浑厚男子声音响起:“心儿,你怎在此?”转身正瞧见八爷与他随从不紧不慢的一路走来。

    我心生快意,能钳制这疯癫女人的,不就是眼前这个男子么。果然,八爷一来,她便脸色恭顺了许多,曲着腿儿给八爷请安:“奴婢参见八爷,八爷吉祥!”

    他一眼都未斜过,只无所谓的说道:“起来罢!”

    我娇笑着与八爷攀谈起来:“爷怎么得空来宫里行走,外头事情不忙么?”

    他愣了愣,随即说道:“忙是忙些,但宫里的事,还是得挂怀一些的,昨儿个听四哥说今日皇阿玛会下旨惩办索额图,而且二哥恐怕也难逃责难,此番进宫只为劝解一下皇阿玛。”

    我知他心猿意马,仅是走个过场罢了,瞧着众多阿哥进宫面圣要康熙解气,他此番不来,倒显的欲落井下石,不睦兄长了。

    我不知该如何接他话语,他的心思在我面前已经不需深言了,而我也不想那般装疯卖傻的说些客套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而一侧的纳兰蕙月却沉不住气了:“八爷忧心国事,还是要注意身体啊。”我斜眼瞧她,一副讨好至极的神色。

    八爷一头雾水的望向她,不明白为何这位婢女竟这般大胆插嘴我与他的谈话。

    “大胆奴婢,此地有你说话的份么?”八爷随从毫不客气的说道。

    “八爷,难道你忘了,我是谁么?我是纳兰明珠的侄女啊,未进宫前,你我便已相识,进宫以后大前年年夜,你喝醉了,是我送你上的马车,前年中秋,你一人在景阳宫门前傻望,是我不小心将一盆沐手水倒在了你身上,去年直至今年,你我见面数次,你都是和善着对我笑过多回。这些,你都忘了?”她激愤着不顾少女娇羞,一股脑儿诉尽钟情。

    “什么你啊我啊的,还有没有规矩了,是不是想叫管事嬷嬷**了?”八爷仍是一语未,仿佛她说的从无半点印象一般,倒是他身侧的随从,时时出言呵斥。

    “纳兰蕙月姑娘,而今记得你的,怕是只有我了哦!”我戏谑的笑着。

    而她似如梦初醒一般,恶狠狠的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你见到我却似不认识一般,原来是因为她!我早该知道是因为她!”纳兰蕙月圆瞪着双目,那尖长的指甲直直的几乎要刺到了我的面目。

    八爷一把将我拖远,呵斥道:“哪来的撒野丫头,也不掂量掂量自个斤两,竟对格格这般冒犯,给我拖下去交管事嬷嬷责罚!”

    边上巡逻经过的侍卫得此命令便毫不怜香惜玉的架起她双手,拖走了。

    那恶毒的眼神,使我浑身寒,总觉得许多不详的事情,将因她而开始。

第一百五十一章:废黜太子1

    离毓庆宫仍有数百米之遥时候,我便被周围巡逻站岗的兵士婉转的提醒了下:格格不宜接近此地。

    遂只好悻悻的往回走了,永和宫拐角慢行着一高贵妇人,那滑亮的青色丝绸上尽是朵朵花团锦簇的牡丹,在一年轻少年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往御花园方向走着。

    她扭头与身侧男子说话之时,那温润柔软的侧脸让我心中一暖,我与她虽无深交,却也从未结下过仇怨。她那总是温着眸子,善待周身所有人的大量情怀,令我由衷折服。

    “索心见过德妃娘娘!”我恭顺的甩了甩帕子,向她道了个万福。

    她原本朗笑的神情顿时僵在嘴角,谦和的转过身来说道:“格格近来可好,怎么到了如今才晓得进宫多陪陪我们这些老人们,早些时候便该来啦。”那弯弯的眉角已有了些许轻微细皱,任凭再厚的华粉也掩藏不住了。岁月催人老,仅是五年而已。

    “恕索心不懂礼数,尽顾着自个的事,把长辈们都给忘了,以后定会时常进宫陪娘娘解闷。”她满意的笑了笑,与那男子回身继续前行时候,我偶然瞥见了那个子高大的男子,竟有几分当年“鼻涕王”的架势,瞧那英气逼人的眉眼,仅是按着比例放大了几分。

    跟着德妃一路向御花园走去,也顺便细细打量了一番十四爷的神情,只见他仅是那般细心的搀着自己额娘,全神贯注的模样令人动容。

    “心儿,你不介意我这般唤你罢。”德妃启声说道。

    “自然不介意,娘娘这般唤我,更显亲厚呢。”我由衷笑道。但她的后半句话,却另我心头郁结难舒“许久未见我儿子,你可知道胤禛近来可好?”

    我知她明了我与他儿子之间的情愫,钮钴禄氏又是她的儿媳,康熙定然不会瞒着他所有事情的起因结果。

    我识趣的低垂着脑袋,淡淡说道:“四哥自有四哥的福晋照料,这好与不好,我一旁的妹妹着实不太清楚。”闻此她终于淡柔着神色笑出声来。

    她软握着我手,那金色嵌玉指套压的我一阵冰凉:“钮钴禄氏,是本宫选的。”

    那般简单的几字,却将一切真相揭开了,我亦不需对她藏着掖着了,她果然是全部知晓的,而她此番如此慎重的同我道明,自然是为了宣示她的立场。

    “谢娘娘如此思虑周全。”原来那般温柔转圜,将一切伤害影响降到最低,尽可能的顾全自己夫君颜面,保得儿子前途之人,竟是这个一直婉转含蓄却又用心良苦的母亲。

    “你懂言谢,本宫便放下心了。本宫也乏了,该回宫了。”说罢便挽着十四爷的手,调头往永和宫走去。

    “恭送德妃娘娘”曲了曲身子,抬头目送时候正撞上十四爷若有所思的回头一望,似乎带着无尽深意。

    本来已走至御花园,但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总是七上八下的在心里跳动,便一直心神不宁,走也不是,站也不是,雪莲在侧见我兜兜转转,始终不知意欲如何,忍不住开口问道:“格格到底怎么了,咱们要不出宫去罢?这宫里也探听不出什么消息。”

    经她一唤,我终于回过神来,纳兰蕙月,我既然对她百般放不下心来,便该去寻她讲个明白,过去种种,我已不打算同她追究,但愿她能安分做人,不要再掀起风浪自误性命。且当我中毒弥留之际,她曾亲口说过,她所恨所嫉之人,只是赫舍里,仇怨情恨,本都与我无关。

    遂与雪莲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来到内务府宫道,但令我百思难解的是,正撞上八爷那匆匆进门的身影,他不是应该在乾清宫为太子向康熙求情么,怎会跑内务府来?

    “雪莲,方才进门那男子的样貌你可有看清?”为求确认,我问道。

    “格格,那般俊秀逸洒的身姿,遍眼偌大清朝,又还有别人吗?”是啊…我呢喃道,那般的美男子,又怎会另我看错呢…

    那么他来此地的到底为何?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他对纳兰蕙月其实是存着感情的?但是瞧着方才纳兰蕙月激动的模样,与先前的种种描述,也未到互有暧昧,许下今生的境地。

    “格格,咱们进去罢。”我滞着脚步,不知是否该跨进那一步。

    “吱嘎!”只听院内那沉重老门出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两位头花白的嬷嬷退出房间,蹒跚着走进另一端房内不再出来,而八爷的随从也一副机敏的模样,关好门口抖擞精神矗在门外。

    “嘘,雪莲,我们走!”见此情景,我若仍那般不识抬举的破门而入,怕是会惹起事端,但八爷这般耗费周章前来寻她,到底所谓何事,却着实令我揣摩不透。

    “格格,方才也未瞧着你避开八阿哥,为何在内务府便不再进去了呢?”在回府马车上,雪莲忍不住好奇说道。

    “这其中的曲折,并非三言两语能道尽的,今儿个的事,你莫要向外宣张,其中怕是会另有深意。”本以为此事仅是一段微小风波,仅是一段孽缘伊始,却不想这其中蕴含的竟是另一番政治争斗,用情之争。

    正在府内小亭用膳之际,忽闻院内沉重步声,一看却是四爷蹙着眉目,弯驼着背对着主屋欲进不进的模样,在门外背着手儿踱步。

    他不知我嫌屋内空气沉闷,将晚膳摆在了亭内石桌,对着这满地月光,也胃口好一些,此地与他仅隔着一颗葱郁大树,他许是心事太重,竟连我在侧也未觉。

    直到我轻步走到他身后,等他踱步回身之时,方如见鬼一般吓了一跳。

    “心儿,你!”他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

    “爷这是学大禹呢?过门不入?”我调侃着说道,他却忽然眉目一清,笑意颜颜的说道:“对!我这就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那高声重念的家字,惊的我仓措无语。

    “说正事儿吧,爷到底为何这般踌躇不定?是否有了两难之事?”我慌忙扯开话题说道。

    而他闻此又恢复了凝重神色,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在我不断鄙视的目光中,终于败下阵来:“皇阿玛已经正式下令,废黜太子。”

    如倾天夜雷一般,在这风微无云的夜空,那般崆然无措的隆隆响了起来。

    “为何,为何会这样?”半响我才回过神来,如此结果,另人始料未及,太子被软禁毓庆宫已有好些日子,康熙下旨定了索额图的罪,却仍未有半点处理太子的意思,怕是仍在挣扎犹豫,过往种种事件,都未曾抛下心尖,不忍下手罢。

    但又是为了何事而突然有此决定?难道是太子的言行再次惹怒了他?

    四爷凝着神,脸色阴沉的说道:“详情我还未打听出来,只是李德全漏出口风来,皇阿玛自从破例见了一普通丫鬟之后,便雷霆震动,愤而提笔书奏,废黜太子!”

    我心里一沉,一普通丫鬟怎会有如此能耐。心里总有个疾唤的声响,是她!一定是她!

    “四爷可有办法讨得那丫鬟姓名来?”太子被废黜的消息,身处牢内的索额图定然是清楚的,那么我的爱儿,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怎么办,米已成炊,废黜的圣旨顷刻间已经传遍全国,即便我知道在未来不久的日子,康熙会再次复立,但索额图不会信!若他以为此为绝地之境,我妹妹又如何博得一线生机?

    “爷!”正在此时,高毋庸慌慌张张的跑进门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气都未喘定便磕头说道:“爷要奴才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快说!”四爷焦急说道。

    “那宫女名叫纳兰蕙月,是明相的侄女,皇上见完她以后便将她关进了大牢,奴才在天牢有个熟识的老乡,是他透露给奴才的。”高毋庸了了几语,却证实了我心中所想。

    难以置信的退后几步,只觉浑身瘫软,竟然是她!

    “我要见她!我此刻就要去牢内见她,爷,你一定要帮我!”如果我猜的未错,那么这一切的最终导演,便是那面相宽仁的八爷,他那日隐身藏躯的去内务府的缘由,心里已经清明了,原来那日我与纳兰蕙月在永和宫和钟翠宫宫道上的恶语相向,竟全然落进了他的耳里。

    而他,竟能利用此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言碎语,弄拨起这一番滔天大浪。

    “天牢由隆科多看着,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倒也并非全无可能。”他一言将隆科多的身份道出,我便知道他已是放开心怀对我。

    “那就有劳爷筹谋了!”雪莲从房内拿了件带帽斗篷,我浑身遮了个严实,便与四爷踏马而行。

    天牢此刻重重把守,里里外外,光门口一侧便站了三层兵士,已如铁桶一般,由此可见康熙怒气之盛,怕是一时很难消散了!

    “舅舅,我与心儿也不想令你为难,你借我们两套兵士服吧。”在天牢拐角,四爷拉着隆科多说道。

    隆科多左右看了一眼,便点头将我两引致周围一破败屋子,稍等片刻便拿来了两套兵士衣衫。

第一百五十二章:废黜太子2

    我与四爷装作隆科多的近身小兵,低着头随他直奔天牢,如今虽然初秋天气,已有了几分凉爽,但这牢内沉闷的空气,却仍有三伏天的热度,开门时候阳光猛烈照进那乌黑的牢道,能清楚的看见纷扬的尘土充斥着牢内每一寸空间。

    我捂着鼻子,踩着泥泞软涩的稻草路,经过一扇扇粗厚栅栏门,门内囚犯皆似饿虎一般,披散着长乱的头,只露着那光秃的头顶,眼不斜视,饱含恨意的望着在外行走之人。

    “纳兰蕙月!”我低声唤她,此刻她已经换上了白色囚服,但却未有遭人**的迹象,只是嘴角有些微的红肿,应是被内务府的嬷嬷掌掴所致。她靠着墙壁侧躺于内,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隆科多见她毫无反应,便拿出随身钥匙开了门,进去便是一脚踹在她腰上:“怎么,装死呢?没见格格问你话呢!”

    她有些吃痛,闷哼了一声,懒散的睁开双目,缓缓直起身子靠着墙壁坐好,说道:“如此污秽之地,格格来此做什?”

    “纳兰蕙月!我与你之间走至今日其实皆是你的误解,我从未想过要夺你心爱之人,你…莫要再这般对我,好么?”我焦急非常,竟有些言不及意。

    “你此番回了北京,见我仍活着,还会给我活下去的机会么,呵呵!你以为我会如此天真么?”她冷笑一声,说道。

    “过去种种,我早忘了,如果我要致你于死地,五年前就可这么干了,我大可以同四爷言明我之所以会去蒙古和亲,乃是因你将赫舍里落在酒杯中的蒙*汗*药换成了穿肠毒药,致使我与赫舍里,一死一几乎丧命,但这五年来,我从未在他面前透露半字。”四爷闻此满面震惊的紧盯着我,询问着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浅浅的点了点头,便听见他紧捏的双拳骨节脆响的声音。

    “那你此番来此,到底所谓何事?”纳兰蕙月不解的说道:“我只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坦诚了自己欲毒杀你的行径而已,此事于你有利,你又何必冒险来此问罪?”

    原来她竟是不知情的,恐怕索额图威胁我之事,八爷亦是不知情的,他想做的只是欲利用一事,将太子推进万劫不复的形势而已。

    “你可是受八爷指使,坦诚投毒罪行之事,将太子扯了进来?”我一语道破她欲隐瞒的真相,她满面狐疑的瞧着我,不明白我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日,八爷去内务府寻你,我也在场。”她瞬间败下阵来,而身侧的四爷,也明了了为何康熙会在转瞬之间即对太子作出如此严重的惩处。本来太子经阴谋篡位之事乃是他亲眼所见,但索额图自知自身已经全无保全性命的可能,便将所有罪责揽上了身,称太子总在病中,迷糊着不知外面形势,他将太子软禁府中,强行要求太子按他布置行事,提前登基。

    同时他不知耍了什么手段,买通了个中关系,竟让被囚宫中的太子,与他口径一致了起来,康熙虽对此一分不信,但本就在迟疑是否要将他立罪,念着对孝诚仁皇后的歉疚,本已经欲用此索额图的牵强论调堵住悠悠之口,给太子一台阶下,赦免了他此次罪行。

    但纳兰蕙月的出现,使康熙意识到自己儿子远比他所见到的阴沉毒辣许多,怒极攻心之下,便下诏废黜太子了。

    不得不说,八爷此番正是猛药下在伤口上,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你既知我对八爷感情,那我帮他一把也是无可厚非,你此番来意到底为何?我不明白整垮太子和你又有何想干?”乍一看这其中确实毫无关联,且太子倒台似乎对其他阿哥都是一大机会。

    “不瞒你说…”我正欲吐露真言之时,四爷蓦的抓住了我手臂,抢先说道:“太子乃安国立家的存在,岂是容你这般陷害的,况且这于你又有何好处?揭他的同时,自己亦姓名不保,难道真的值得么?”

    “你们这些成日里只知道争抢权利的阿哥们,又怎会知道我们这些弱小女子心底的呼喊,为了成全我多年来的辛苦爱恋,死了又何妨?”纳兰蕙月带笑说道,我知道她能做出此等事来,定然是受了八爷蛊惑,她爱他那么多年,只要稍许温柔关怀,便能让她为他欣然赴死。

    生命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没了意义,一旦一人连死亡都不再惧怕,便无任何事情可以打动他了。

    但人,总是求生的。

    我走至她身侧,**在那堆熏臭的稻草上,缓缓说道:“或许你也看出来了,眼前你所见之人,才是走进我心里深处的男子,在被你逼去蒙古的日子,我亦夜夜煎熬,宿宿难眠,为的只是惧怕此生错过了这一份憧憬颇深的感情,多少次险象环生,几乎丧命,都挺过来了,也只是为了而今片刻的厮守而已,虽然皇命难违,身份已定,但我们仍很珍惜这种生能相依的机会,凭心而论,你与八爷的感情,真的已经到了生死不相忘的境地了么?此番你为成全他的权谋不惜赔上自己性命,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她只愣愣的没有言语,我知她其实心中也很明白,她与八爷的感情,其实都未开始,又谈何刻骨。

    “我与你,本不该成为敌人,你有你的所爱,而我亦有我的钟情,所以此次若你肯放过太子一马,我必定在皇阿玛面前全然否定自己中毒乃是你所为,将所有罪责推在赫舍里身上,不会牵扯到你的。”见她有了些微动摇,便继续说道:“你仍有大把的时光,能让八爷明白你的心。为何非要走这条无望之途呢?”

    她思念了许久,但最后仍是眼神暗淡了起来,抬眼时候虽然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浅如茉莉一般的微笑,说道:“或许格格说的都对,活着才有希望,但我已然跨出了这一步,便不能回头了。若皇上问我为何要诬陷太子,我能回答是因八爷挑唆么?若然我缄口不言,难道皇上不会派人去内务府查么?这样便害了他。所以格格不用劝我了,这条道路即便我知道已然选错了,但仍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说罢便继续躺在草垛上,微闭着眼睛,缓缓流下泪来。

    心里沉痛,却已没有言辞再来动摇她的决心。

    四爷拉着我的手跨出牢门,隆科多锁门之时,只听纳兰蕙月低低的说道:“格格,对不起。”我明白她为何而道歉,或许直到今日,她方知道自己曾经的处事方法是何等的偏激。

    “爷,你说,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爱儿真的无办法可救了么?”回去时我与他同乘一匹马儿,他温柔的揽着我腰,一路如踱路般轻甩马缰。

    我知道他是因先前我在牢内所说而心情愉悦,虽字字肺腑,却实在没有心情谈论此些儿女私情。

    “放心吧,此路不通,定有他途,索额图那里我一得消息便派人前去稳住了,心儿不要过于忧心,而今他唯一的指望便是我们了,其他阿哥们,哪个不是巴着二哥死?”经他一番安抚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一定能成功的!”我毫不怀疑的说道,历史早已给了我答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如此庸人自扰,一切都有他在。有他承担。

    他揽我的手紧了紧,我靠着他无比硬实的胸膛,心里是一片安定。

    第二日一大早,康熙便命人将我请进了乾清宫,本以为他会问一些相关纳兰蕙月毒杀我的细节,一路上为此盘算了许久,但见面之时,他却只字未提,只是强颜欢笑着与我说些我未去蒙古的趣事,说写我常与他一同探讨的洋文宗教。

    望着他几日来颓败不堪的身体,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同他说:“皇阿玛,你若太疲累,便睡一阵吧,心儿会在侧陪你。”但几次三番,话到嘴边,仍是忍了下去,这个孤傲倾权的男人,我付不起任何代价来撩拨起他的占有**。

    回府时候,听雪莲说,纳兰蕙月今日午时便要在菜市口斩了,判刑极重,是康熙有史以来最最残忍的一次,凌迟!

    我慌忙更衣出门,连午膳也顾不得用了,菜市口集结了许多看热闹的民众,自从明相获罪监禁以来,纳兰一族早已一蹶不振,民众们不再惧怕纳兰家的地位,甚至为他家族的落寞而欢饮鼓舞。

    纳兰蕙月被架在一十字架上,手脚皆分开捆绑,而一旁站立的屠夫,手里所举刀刃并未是用来斩的那种厚重大刀,此刀轻薄了许多,我虽不曾见过凌迟之刑,却也在书中见过描述。那是刀刀挖肉,痛苦致死的极刑。

    纳兰蕙月举目四望,寻着她唯一想见之人,但等了许久仍未出现,眼看时间已近午时,她终于放弃了心中仅剩的期盼,暗暗垂下头来,静待那无尽的黄泉之路。

    我终于还是没有勇气亲眼目睹她的死亡,悄悄转身回了府,或者我亦是残忍之人,对她眼中肆虐的希冀,视而不见。

    从来未拥有之人,又何必在消逝时候假作温情,那脉脉能语的八爷,对纳兰蕙月的残忍,竟是令人这般心寒,爱情的自私正在于此,对不爱之人的决绝,能够灭绝人性。

第一百五十三章:扭转1

    格格,年福晋在大厅呢,想要见您。”一大早小衣便来卧房通报,凌晨十分才浅浅睡去,有些睡眼惺忪,思维不济。

    “那替我梳妆吧。”一瞬间竟无意识到底是谁要来寻我,等梳妆时候小衣在旁唠叨才听了个真切,原来竟是她!

    凝神想了想,最近我也无甚过分行为惹到过她呀,也不知她又受何人缩摆一大早竟来寻我晦气。

    行至大厅时她正捧茶欲饮,墨红色旗装衬的她两颊绯红,今日又似刻意打扮了一番,眉黛青细,樱唇飘红。益的清秀好看了。

    “什么风把年福晋吹来我府上了?实在是稀客,稀客呀!”我讨好的笑了笑,心里却是阵阵恶心,那招牌笑容,都能与北京城的杏春楼姑娘相媲美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若不是有紧要之事,我是断断不会来此的。”年氏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那福晋说来听听罢。”挽衣坐在她对面,静等她道明来意。

    “我听闻格格一直想把太子救出来,让皇上恢复了他的身份,是也不是?”我一阵惊讶,此事极为隐秘,按着面上的关系,我是决然不会插手此事的,经纳兰蕙月一事,太子与我的纷争在外头看来已然是水火不容,她竟然会知道我一心要搭救于他这与表面形势背驰的境况。

    按着四爷那沉稳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告诉她这个无甚口风之人的。顿时明白了过来:“可是你哥哥年羹尧所说?”

    她倒也不瞒我,一语道明始末:“我哥哥如今在外办差,许久都不在北京,又怎会知道这京城大事的内幕,告诉我此事之人,乃是我府大福晋。”

    原来是四福晋,那这其中原因便毋须深究了,因她若肯出手送我人情,自然不会委派她人,而让年氏来做此枪杆子,定然是此事虽能帮我,却是带着条件,且若办不好,也可一并打击了年氏,不管如何,她皆是毫无损失之人。

    果然,年氏说道:“我有法子帮你达成心愿,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浅笑着泯了口茶,并非我看不起她的智商,实在是她的所有想法皆挂在脸上,怎么也令人联想不到心计二字。

    “呵呵,我知你想说些什么,要我离开四爷,承诺永远不成为他的女人,是么?”她竟能如斯幼稚,莫说我并非一言九鼎的君子,即便我愿意遵守此承诺,难道还能因此而管住自己男人的心么?

    “你果然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要你毒誓!”她怔怔的盯着我,言之凿凿。

    “好!我答应你,若你能有计谋助太子恢复地位,我便永世不与胤禛在一起!若违此誓,肠穿肚烂而死!”她满意的笑了笑,本以为她仍有下文,却只见她欢欣的跨出门去,从边侧拖了个人出来,背着阳光,看不真切来人面容,但想也知道,她此时会找之人,自然是四爷了。

    “爷,看清楚你在她心里的地位了没有?她随口就能下毒誓,永世不与你在一起!爷,这种女人,当真值得你爱么?”年氏一脸胜利者姿态,讪笑着站在门外。

    四爷淡淡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的走了。

    我也不恼她,因她的智商能做出这等事来,已属不易。

    “好了,该说说你的计谋了吧?”我仍是悠闲的坐着,不理会她猴子一般上窜下跳做戏供人看。

    “你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见到自己心爱男子拂袖而去,竟半点都未动容!”她疑惑的看着我,满脸不解。

    “福晋!请注意自己言行,我与四爷乃是姐妹相称,普天之下皆知如此,你怎能说出这番言语,传出去,污了自己夫君名声不说,还陷皇阿玛于管制不严,成了宫廷一大笑话!”我愤然说道。

    而她竟像是被我唬住了,一时呆愣着不知该怒该喜。

    “你到底说是不说?若来此仅为演此闹剧,便收场离府罢,若还有下文,那我便静待你的妙计!”她见我面有恼色,竟是有些快意。

    “你也知道,我与德妃娘娘的关系甚好,而又曾听说你的样貌与仙去的孝诚仁皇后十分相似,若我求德妃为太子求恩,设计一场故人相似的怀念场景,定能打动皇阿玛的念妻之心!”未想过她竟然还有此种心思。

    “德妃娘娘是陪伴皇阿玛一路走来之人,皇阿玛亦对他的品德有很高的评价,若有她在侧细心劝慰,局势虽不能因此而乾坤扭转,但也可在感情层面上让皇阿玛动摇。”不可否认,她说的都十分在理。

    但这种行为摆明是耍弄康熙,如何做的不露痕迹,着实需要一番心思。

    “这些,可都是你所想?”我有些怀疑的说道。

    她神色一异,尴尬着说道:“不是,是大福晋想的,大福晋总是比我聪慧一些。”直至现今我方了解,原来四爷的嫡福晋也是个谋划好手,若此计谋成功了,我便得实践自己的允诺,此生不与胤禛在一起,若此事未成功,反而撩起了康熙怒火,那遭殃的也是我与年氏,而更有一层危险的成分便是,若康熙因此而要强纳了我做妃子,更是得到了她求之不得的结果。

    高!实在是高!

    但此妙计我能不动心么?虽然四爷在朝堂上百般努力,为了救出太子一步步的阔大了党派斗争,而今因为此事已经全臣震动,原先***的肱骨之臣也在谋划退路,而支持八爷的老牌大臣们,也已经蠢蠢欲动,四爷一向不喜拉拢那些学究之仕,且他本就一直抱着搭救太子的心思,便全然没有动作。

    康熙也已经放出话来,要群众推举太子,下面的剧情展我大概也明了一些,但这些真的能够让太子起死回生么?实在是难以估量。

    年氏的此番计谋,正好似那强行针一般,让饱受党派之争的康熙认清太子被废带来的严重后果之外,更让他念及对孝诚仁皇后的允诺。

    “做与不做,格格好生思量一番罢!”年氏欲起身离去,我慌忙阻止道:“不用思量了,你即刻安排下去罢。”

    她微微一愣,不明的说道:“实在是难以理解,索额图虽是你叔父,你与太子亲戚关系也算很近,但当真要为了太子而这般义无反顾么?”

    我轻轻笑道:“难道四福晋未同你言明么?索额图,并非是我叔父,我只是一个与赫舍里有着相似面貌的来历不明女子而已!”

    她难以置信的圆张着嘴,问道:“那为何?”

    “我貌似没有向你推心置腹的必要。”她见我不肯明言便悻悻的走了。子丹在旁担心的唤道:“格格,这样恐怕不好。”

    我拉过她那双饱受风波的小手,摩挲着手心的片片茧子,哑声说道:“为了确保万一,我没有选择啊。”

    午膳十分,我正与江修缘围桌吃饭时候,四爷带着高毋庸过来了,他看了眼满面伤疤的江修缘,板着脸面说道:“无相干的人出去!”

    江修缘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爷来兴师问罪了?”我饶有兴趣的看向他,知道他并非那种相信赌咒的搏命者。年氏的这些宵小伎俩,在他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相互凝视了许久,他忽然崩笑起来,拉起椅子坐在我身侧,有些戏谑的说道:“怎么,你被吓到了?”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般开心是为了什么:“爷早就知道你福晋拉你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了是不是?”

    “我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没想到你竟这么毒的誓,永世!这词太重了。”他正经的说道。

    我轻轻挽住他的臂膀,说道:“今日我才明白,很多时候我同你是一样的,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牺牲任何事情,包括,我的肠子,我的肚子。”

    他看着我一脸隐忍的微笑,愕然的说道:“那我得仔细考虑下,没有肠子和肚子的女人我还能不能要?”

    “是要好好考虑哦!这一要恐怕是永生永世哦!”我佯装恼怒,撇过头去不看他。

    “我要!”他掰过我头,双目光亮的说着:“我要!”

    失神到不知该如何言语,以致当他那冰凉的双唇轻轻点上我的额头时候,忘了如何拒绝。

    明明彼此都知道,我与他不管此生还是来世,都已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却仍是这般谁都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仍是那般说着一些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

    尴尬的缩回身子,说道:“爷,朝堂之事如今怎样?”

    他收住神思,肃然道:“八弟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我估摸着不出这几日,便会联名举荐上书了,只是此事最终还是害了八弟,你,不心疼他?”

    我一怔,他居然还念着多年前与他的那些纠葛。有些恼意的说道:“对!我心疼呢。”

    他宠溺的刮了下我的鼻子,却又有着几分狠辣:“你不会的,若你有天选了他,我便让他永无葬身之地!”

    浑身一寒,我虽断定自己不会跟了八爷,却也知道他凄凉的结局全然拜他所赐。

第一百五十四章:扭转2

    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

    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

    正是美轮美奂的飘花时节,那一树的漫漫雪梨花,经过一季的怒放,犹如冬月的轻鹅小雪一般,风儿吹过便欢悦着拂过人面,承乾宫的院廊里已经落满了一地,许久未有宫人打扫,那高耸的青葱草儿,镶着一地梨花沫,犹如草原那随处漫长的郊野细花一般,满溢着朝气活力。

    宫人将一矮台搬于梨花树下,泡上一壶芳香宜人的碧螺春,我便在那慢摇的椅子内安之若素,手中所捧的是那熟稔不已的《战国策》,我与孝诚仁皇后,终究是有些渊源的,甚至连这爱看的书籍都一模一样。

    一大早年氏派来的丫鬟便将我所有妆素皆一一换过,淡扫黛眉点朱砂,素裙罗衣遮娇体,芊指轻戴暖玉套,洗漱周身沐兰香。呆看镜中如画一般的清雅美人,迷蒙着似乎全然不是自己了。

    这些装束皆是德妃通过宫里的老嬷嬷打听出来的,原来那些曾侍候过孝诚仁皇后的嬷嬷们,已是极尽思索,才想到了如斯场景。而今日正是孝诚仁皇后的生祭,康熙每年此日,都会放下所有国事,在承乾宫的院落内看这一树梨花看到日落西斜。

    此生能拥一份如此另人眷念的痴恋,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禁一阵感叹,姐姐钟爱的梅花,终于还是敌不过眼前那繁华淡漠的悠悠白梨。虽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但若无那识香人,也终究只是苦挨一番风雪罢了。

    “笃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虽心如擂鼓,却只能紧捏着手中物件,屏息等他过来。似等了颇长光景,才瞧见那朱红带瓦顶屏风一侧,悠转过那明黄色的身影,我扭转身子肃然而站,那慢摇的老藤椅在方石上晃荡了几下便不动了。

    他错愕的盯着我的面容,凝神静气许久都未曾说话,但那眸中荡漾而过的山水,却是那般饱经沧桑的坦然显露,那般疲倦,如斯依恋。

    “珍儿,你来了。朕年年等你,你终于记得来看朕了么。”他呓语着慢慢走进,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我的面容。

    他似那虔诚的膜拜者,步步皆为信仰而行,寸寸皆为心念而走。我不忍破坏他对过往的点点追思,便想让这距离远一点,再远一点。

    似历经了许久的攀爬一般,他走至我面前时候已微喘着气,拂过我脸颊之时,仍是无奈的听到了我的声响:“皇阿玛。”

    他紧搂着脸颊的双手猛然一震,转而大力捏着,狠狠说道:“你为何在此,难道无人告诉你,此宫不可擅自踏入么!你为何在此!”

    他果然震怒了,我隐忍着脸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轻拂着他因愤怒而赤红狰狞的脸孔。

    “我为她而来,亦为她的儿子而来。”他闻此才松下手来,泄了气般颓然的陷进了摇椅里。

    我绕过椅子,拿起早些时候泡好的碧螺春递给他。他许久不接,任由我手臂酸涩的摆弄在前。

    “皇阿玛!”我不甘的唤道,而他却似被撩起了盛大怒火,甩手一捋便将茶杯撞出好远。

    破裂的清脆声响惊的我不敢言语,他被我激怒了,他明知我为何而来,却仍是那般难以遏制的愤怒了。

    “难道你不知你如此行事只会坏了你在我心里的印象么?”他猛然起身,低俯着身子,四目近在咫尺,呼吸粗暴可闻。

    “那**曾问朕,你在朕的心里是否只是一隅故人的影子,朕叫你问问自己的心,难道这便是你的心告诉你的答案么?”他步步紧逼,咄咄逼人,而我却抖缩不已,仓皇退逃。

    “你回答朕,这便是你的答案么?”他猩红血目,气息逼人。

    我慌乱着跪倒在地:“皇阿玛,儿臣**无奈,今日所行,不为任何答案,只是想让皇阿玛念着太子的额娘,念着过往的林林种种,放过太子!饶他一命。”

    “放过太子?朕倒不知你何时与太子这般亲厚,难道格格头衔挂多了,便真的当自己是索相府的人了?要合着索相一同来谋划朕么?”他言辞犀利的说道:“不为过往索相如何待你,但论太子与那贱婢串谋毒杀你一事,你竟能放下心中怨念,摒弃过往仇怨,如此大费周章的救他?”

    他满目的不可相信,而我却也词穷难辩,内心深处,恨不得太子千刀万剐,但我妹妹的危险,却让我不得不暂时放下这段仇恨:“皇阿玛,过往种种,儿臣皆不愿再计较了,皇阿玛也曾令我碎心不已,军营里的百般猜忌,蒙古情势的种种利用,儿臣又何曾好过过?皆是互相伤害而已,我伤过皇阿玛,所以对您的不谅挺身而受,太子亦是如此,他伤了皇阿玛的心,皇阿玛理所应当处罚他,但您不能如此决绝啊,他若被废,即是永世不得天日啊!密谋篡位之事听闻只是索相一人所为,太子只是**无奈,望皇阿玛感念他多年的陪伴,饶过他此回吧。”

    虽然言语无力,他却平静了许多,但却仍是寻根问底的说道:“朕只想知道,你这般辛苦为他脱困,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无法将索相要挟我之事吐露于前,若康熙知道此番仍是索相用着逼人手段来要挟我,太子也难保全,遂只好无奈说道:“因为…我不想让四爷卷进另一场夺嫡风暴。”他忍不住蹙起了眉目,自然明了我话中深意,而朝堂之上,八爷的众多追随着一直明示暗示八爷深得民心,才得兼备,虽未上书表态,但护主之心却昭然可见。

    全然忘了,这天下之主,乃是当今帝王啊!

    “这个理由,朕信了!”他背转过身,重重的叹了口气:“心儿,你如实告诉朕,你是不是由始至终,都不愿成为帝王的女人。”

    我恭顺的磕了个头,风暴终于平静了,他又恢复了柔和的神色,而我也开始胆子大了起来,如实说道:“回皇阿玛话,是!”

    “儿臣一直感念布衣着身,慵懒自得的生活,而这皇宫,却总是暗掩风雨,儿臣不想自己的一生,皆走的战战兢兢。”我自内心的说道。

    “罢了,你容朕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你的未来,想一想是否该给胤礽再多一些年月。”他最终还是未有转过身来,只是面朝梨花树,呆思了许久。

    我磕头谢过恩典,便轻身退出门去。走出承乾宫,才现自己手脚颤抖,步行艰难。

    未走过几步,却见着四爷熟悉的身影埋头向这边冲来,我轻声唤了句:“爷”

    他方抬头望了我一眼,随即怒火便烧进了他的眸子,但此地离承乾宫仍是不远,遂不敢高声言语,他压低着嗓子吼道:“年芳华这女人!”不由分说的拉起我手臂便望宫外拖。

    “爷!这是宫里,你莫要这般放肆!”我挣扎着欲甩开他手。他却只是铁青着脸不一言,似头蛮牛一般拉着我一路向前。

    穿过御花园时,似乎撇过了德妃的眸子,但只那树丛夹缝中偶一闪现,却也看不真切。

    除了宫门,上了高毋庸早就等在门外的马车,他才森冷的开起腔来:“你答应了皇阿玛什么?”

    我错愕的看着他,说道:“没有!”

    他摆明不信我,一脸狐疑的盯着我眼看,我不愿见他那寒凉的眸子,便倔强的扭过头去。

    他却忽然坐到我一侧,轻拂上我脸,揉着康熙方才狠捏过的地方,哑声说道:“都有手指印了。”

    “现在爷信了?我没答应皇阿玛什么!”他把头埋进我脖颈,低呢道:“对不起心儿,我急乱了心智,对不起。”

    “但若皇阿玛真的提出什么要求,我定然是会同意的,这世上,未有任何事情能重要的过我妹妹。”他身子一僵,缓抬起头与我对视,问道:“包括我?”

    “也包括我自己性命,若她要我死,我便死。”他虽面色僵硬,却也未出言反对,只是似乎颇为愧疚的叹了口气。

    僵持了许久,我仍是沉不住气的说道:“你莫要怪年福晋,她说出此计谋时候,我便已经知道此事若办不好,将会有很多危害,但太子即将被废,我实在是已经毫无办法,爷在朝堂之上也不能做的太过显眼,动作太大自然会惹起皇阿玛反感,如今多事之秋,爷本能明哲保身的,却是因为我,不得不趟这趟浑水。”

    他仍是余怒未消,有些嫌恶的说道:“我自是不会怎么办她,而今他哥哥年羹尧因着她的关系对我推心置腹,而我也为了他的升降颇耗费了一番心力,怎能让努力白费呢。”我无奈的撇了撇嘴,似乎北京的男子,一望之下,皆是为权联姻的。

    “但她此番做的也实在太过!竟想出这阴损点子,把我吓了个半死。”想起他方才那一副埋头急冲承乾宫的架势,倒不似他平日里那遇事从容的模样了。

    与他共谋事情许久,我便似着了魔一般以为,他总是利益为先的,但却不敢细想,他曾那般疯癫的夜闯景阳宫,要带我远走他乡,他曾甘冒欺君,也要将我纳为福晋,他曾为救我于水火,带着军队千里迢迢赶赴乌兰巴托。这所有的一切,又可曾担过一点权利之争。

    宁愿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是摒弃权衡的一汪清泉,而蒙古的锥心刺痛,仅是他万般无奈的选择,选择而已。

第一百五十五章:送行1

    夜已浓重,我和衣躺在床上,直眼盯着头顶方寸纱曼,毫无半点睡意,只因傍晚四爷曾派人前来告知宫中形势,康熙亲自前往毓庆宫探视胤礽,父子恳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到底结果如何却无人知晓。

    直到拂晓屋外才传来高毋庸颤巍巍的问候声响:“不知格格是否已经起身?”

    我即刻翻身下床,推开门时见着高毋庸咣啷着脑袋跪在门外,见我这般迅疾反映微愣了下。

    “怎样?”问出口时只觉浑身虚软,正是死也当时生也当时的关口,等的只是他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

    “爷怕格格忧心难寝,特命奴才在东华门等候消息,一大早宫门大开时奴才便向宫内相熟太监打听结果,太子已经无碍了!今儿个一早还陪同皇上一起用了早膳”得此答案,我终于吁出一口浊气,本因内心激烈的挣扎而强撑的身体也瞬间垮了下来,虚软酸疼的感觉顿时一股脑儿涌了出来,支着门框说道:“高毋庸,谢谢你,也顺便帮我带个话给爷,谢爷体恤,爱儿的事情还是要烦劳他了,我的身子…恐怕”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本光亮的一片也因眼睛阵阵充血而猛然漆黑一片,终于还是沉沉的重落下地。

    只觉鼻尖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弥散着,我方寻味转醒,江修缘侧坐在床缘,满面忧色的望着我,双手自然的拂着我的额头,由额中向太阳穴两侧缓慢的揉着,原本紧绷的脑袋也因此而舒爽了许多。

    “心儿,你要注意自个身体了,总是这般忧心其他事情,早晚是会支持不住的。”他微哑的嗓音温柔而又缓慢的说着,似那春风一般淡淡而又暖人的飘过,我几乎溺在其中,安心的快要入眠了。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四爷带着高毋庸大步跨进门内,眼睛却已经急切的飘到了我身上。

    我勉强撑起身子,扯了个笑容说道:“爷这番一天几次的来我府里跑,难怪我家门槛似乎矮了一截.”

    他却毫无心思接我的嘲讽之语,只甩开袍子在床沿坐定,将我被子盖我身上,方开腔说道:“你就少操点心罢,本来身子骨就弱。”

    “我早不操心别介了,只是爱儿的安危,我怎能不管。”他闻此神色有些异样,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我害怕的抓起他的衣袖:“怎么了…是不是爱儿出事了…你别瞒我.”

    他定了定神色说道:“没有,我见过索相了,他已经答应放她,地址我都有了,本已经在去接她的路上了,只是半路遇高毋庸慌张路过,知你病重,才赶来看你一眼。”

    “我没事啊!爷你快去罢,只要你把她安全带回来,我病就全好了。”我急急催促道。

    他也知我放不下心,便柔声说道:“那你好好歇息,不一会我便把她带来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他起身欲走,走至一半却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江修缘一眼。

    “江修缘,要不,你还是出府开药铺去罢。”我有些难为的说道。

    他眼神一暗,问道:“是格格觉得我在府里影响你与四爷了?”

    “当然不是。”我焦急辩解道:“只是,怕给你带来麻烦。”

    他闻此终于放心的笑了起来:“既然不是,那又有何惧,我不会离开此地的,只要你需要我,唤一声便行,其他的都不要再多想了,你还嫌自己身子不够累么?”

    他宠溺的拂了拂我丝,便转身吩咐了雪莲几句,出房煎药去了。而我也安下心来,迷迷糊糊的睡下,一切自有身旁之人张罗,待我醒来,所有事情都会顺顺利利的。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从未睡的这般酣畅,一场搅心的梦魇都无,只是彻底的休憩。睁眼时候看见江修缘单手撑着额头睡在不远处桌子旁,又想起蒙古时候,扎纳扎特尔没了的那晚,他亦是如此陪伴。心里顿觉一暖,笑意也瞧瞧爬上了唇沿。

    他脚边放着一个暖炉,里面还丝丝的冒着火星,暖炉顶上放着一只药碗,里面盛着浓稠褐色的汤药,想来是他煮好了药想来喂我,却见我睡的那般酣畅便一直暖着药碗。

    我蹑着手脚起身,从厨里拿出初春裹的小褥披他身上,而他猛的一惊,却醒了过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站着:“惊醒你了。”

    他见我穿着睡衣赤脚在地板上走,眉间有些恼意,顺手拿过褥子便披我身上,试了试药温便拿起勺子喂我。

    “爱儿回来了吗?”我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也无人唤我起身看她。

    “还没。”他仍是不停手中动作,但我却已经没了喝药的兴致。卯着力气唤道:“雪莲,进来更衣。”

    雪莲应声而入,从厨里拿出几件暖和一点的衣衫备好,我便起床由她侍弄,江修缘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仅剩的半碗残药搁在桌上,嘱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格格,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宜在外走动,着了风寒便更难痊愈了。还是由奴婢去四爷府跑一趟罢。”雪莲贴心的说道。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候,四爷便来了,轻声走至我身后时,我只从铜镜里隐约瞧见他满脸严肃的抱着一个女人,那女子蓬头垢面,只着了一身白色单衣,而衣服上似乎又隐着些许猩红的颜色。

    我惊的浑身一凛,才拿起的小钗也因此而落了地,不顾雪莲仍在为我梳头,猛的转身才看了个真切:“爱儿?”我犹疑的唤出声来。

    只听她似喉头传来的哽咽之声以回应。

    锊开她的头,只见原本无甚血色的小脸,已经吓的抖缩不已,眉角唇间皆有些未干的血迹…心下疑惑,为何我与四爷已承诺搭救太子,索额图却仍要这般**我的妹妹。

    “来。”我牵着她的手往床沿引去,四爷抱着她顺势走至床边,将她放在床上。

    至始至终,他都绷着个脸一语不。

    “是不是索额图将你打成这样?”我心疼的拿丝帕擦那血迹,却总也擦不干净。

    她怯懦的摇了摇头,见着四爷冷然的目光又狠命的点了点头。

    我拥过她身子,满心愧疚的说道:“是姐姐不好,姐姐没能力把你带离这里,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

    爱儿被吓怕了,始终不一言,只是紧盯着四爷,狠盯着四爷。

    我见她怕成这般,懊悔自己的悲观情绪把她吓坏了,便安慰的说道:“爱儿,别这样。有姐姐和四爷在,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生了。”

    “心儿,宫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就不在此陪你了。爱儿,你莫要再教你姐姐忧心了。”四爷冷冷的话语飘来,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他到底为何而气,难道因为江修缘彻夜守在我的帐内?

    见他僵直着背走出门去,我慌忙追上说道:“爷,你在恼我?”

    他顿住脚步,却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又有何资格恼你,我恼的是我自己。”

    始终未明白他为何会说这番话,却隐隐觉得他与我妹妹之间,似乎有着一些我并不明了的关联。

    难道我缺席的这五年,生了许多难以明言之事么?想问爱儿,但她却只是一个孩子,又能明了些什么呢?

    回房时候瞧见爱儿已经沉沉睡去,重闷的呼吸声响让我心中一痛,放下薄荷香包便转头吩咐雪莲,等她醒来后便为她烧些水沐浴。

    盖被之时才现她身上有许多鞭伤,力道之狠,已经能瞧见那外翻的新肉,夹着已干的血渍形成一张张细长而又微张的血嘴。我忍不住解开她胸前的口子,印入眼中的却是满身凌乱的伤痕。

    索额图!实在欺人太甚!我为了太子之事,已这般尽心尽力,他却还给我这么一个百受蹂躏的妹妹,心痛之盛,远比自己受伤难受百倍。

    瞧着她宁静的睡颜,心中酸成一片。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

    江修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药箱站在一侧:“我知道爱儿回来了,便想着过来看看伤势。”

    “嗯。”我慌忙起身让出位置,他却不慌忙坐下,只掏出随身带的方巾,细细的为我拂去泪迹,原来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咦!”江修缘把脉时候有些疑惑的说道:“你看爱儿脸上,竟有些猩红的指印.”

    我探头过去一望,果真如此:“但方才还没有的。”

    “恐是近几个时辰重捏的,所以现在才映了出来。”心里有些道不明的因素,搅乱着我的思维,却怎么也理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修缘。”迟疑了许久,我仍是决定这么做,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不能让爱儿再受任何打击,亦不能让自己再犯任何累及家人的风险。

    他狐疑的转过头来,静待下文。

    “我要一瓶见血封喉的毒药。”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冷漠,他轻搭在爱儿腕上诊脉的手,不住颤抖了下。

    “好。”意外的是,他却连半点缘由都未细问。

    索额图,是该送他走的时候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送行2

    黎明初晓,天际浅薄的云层叠叠如鱼鳞一般,初阳的辉光从那狭长缝隙破露而出,远望之下如金光龙肚一般匍匐在天,我披好斗篷,蹑手蹑脚的关门出屋,绕着府中小道走至马厩,一路奔着偏远小道,多走了许多弯路才行至天牢。

    手中紧跩着江修缘为我备置的毒药,康熙这么久都未有旨意斩索额图,怕是迫于各方势力,仍在左右权衡。长则生变,幕幕辛酸往事如倒带一般在眼前闪过,侍寝之事,相府死里逃生,平妃姐姐**服毒以及至今仍伫守在那西山的缕缕亡魂。他是枉堕生门,一路挞伐至今,满身血污却仍不知命之所贵,他是知天晓命,虽明成王败寇,早无善终可能却仍抱线求生。

    而我,纵然早已杀心大定,却因我妹妹的如此遭遇,不能再有任何摇动。即便铤而走险,也不能容下他。

    但我不想牵扯他人,我与索额图的恩恩怨怨,便让我自己来了结罢。

    只是没有四爷的陪同,我毫无把握隆科多是否仍会放我进去。在边侧来回踱步许久,想不出一个入牢的缘由,正在犹疑时刻,只见隆科多从一侧乡道走了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怕是小憩一番后再次出来巡查的。

    我躲在暗处,低声唤他过来。

    他狐疑的走近,见是我,便有些愕然的说道:“你来此做甚?太子不是已经无碍了吗?”

    我迟疑了下,却仍是启齿说道:“我想见索额图,望大人成全。”说罢便曲膝朝他行礼,他愕然不已,慌忙扶住我臂膀急切说道:“格格切莫行此大礼,我只是一小小九门提督,又怎受得起。”

    见他说的真切实诚,我顺势说道:“我与四哥素来亲厚,不知能否随了他唤大人舅舅。”

    他眉眼一展,开怀的说道:“如此甚好,但胤禛听你今日那般称呼他,怕是会不悦罢。”我脸上一阵滚烫,他与四爷关系竟已亲厚到这般田地,连此等秘密都可分享了。

    “就同上次一样,你着了兵士服装再进去罢。免得外人瞧见又起事端。”他收起玩笑面容,正经说道,我恭顺的点了点头,便进了原先那屋子将衣物尽数换下。

    那明灭的把火光下,映照着一枯槁老人,原本肥愚的身体已经清瘦不少,那宽大的袍子耷拉松垮的挂在身上,他正背对着栅栏门侧卧躺着,蜷缩一团,花白凌乱的长粘着酸臭的汗水直直拖至后腰。

    见此场景,我竟又开始动摇了起来,他已是一风烛残年的老人,脱下那象征无限权力的朝服,也仅是一行将就木的老者。

    我到底是抱着何种残忍的执念,才会这般手握毒药,来送他一程。

    “索相。”喉中有些哽咽,竟讲不出一贯的寒凉话语。

    他闻此抖缩了下身子,缓缓起身转头回望,一见是我便即刻冷了眸子,平生的傲气仍是不肯有丝毫败散,明明已经体力不支,却忍着骨节吱嘎作响的痛楚,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

    “你此番来此,怕是来送我一程的罢。”他面带暗笑,却无惧色。

    “不瞒你说,索相此番恐怕再难得善终了,皇阿玛龙精虎猛,你要等到太子登位才能重夺帝心,怕是再无机会了。”我怔怔的看向他。

    “难道一朝丞相,既有勇气谋国判君,却无事败之后的担当勇气么?你到底还在等些什么,等自己再掌大权呼风唤雨,等众臣性命相胁保你自由,还是等皇阿玛忘却了你与他之间的仇怨经年之后买通关系再见天日?已花白,你有多少年可以等?”他虽已楚楚可怜,情势堪虞,但这并不代表我能放弃仇恨,放弃太子对我的侮辱之恨,放弃他多次欲诛我于死地之仇。

    “哈哈哈哈!”他忽然形同疯癫般仰头大笑!“说的好!此生我只看错了一人,那便是你!当你觉我知你身份后,你孤身探府时候,我便该杀了你!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落到今日田地,我不怨别人,只怨自己!”

    我幽幽说道:“索相,难道你不觉得,在你眼中只有敌我之分,毫无中间立场么?太子对我侮辱未遂后,是你将我划入敌党,是你处处要置我于死地,我所做一切,仅为活命而已,本就不愿掺进任何争斗,是你不信我可以中立。”

    他却毫不所动,冷冷说道:“除了那次,我并未看错过你,你果然是个可以左右大局之人,我家心儿若有你半点智慧,也不会落此惨淡收场!罢了,今日即便你不来此,我也会了断自己,我苟活至今,也只是为了亲耳听到太子无碍的消息,也了了我如今最后一桩心愿。”

    本欲静静退去让他自行了断,但心里那张狂的嘶吼声响却如脱缰野马一般疯驰,我不能让他这般平静无波的死去…那颗被磨砺至极的心,怎容得下他这般无忧无憾的死去。

    遂如着魔一般将袖内毒药拿出。淡淡说道:“既是如此,便由我来送索相一程罢。”

    他豪迈接过,如饮甘露一般仰头倒下。顷刻便面色灰白。丝丝血液自嘴角流出,明明痛的抽搐,却仍是在我面前怒睁着眉目,不肯服输。

    我轻笑着走近门栏,低声说道:“我,索心,向天起誓,你的今日,便是太子的明日。”

    他本圆瞪的大眼,闻此更显得狰狞万分,急扑过来,却因腿脚虚软而踉跄倒地,猛然触地之时喷出大口鲜血,溅红了我的裤脚。

    “呜…”他哽咽道,此刻已因毒药灼喉而不出话来,只是那般嘶哑着着如畜生吼叫一般的声响。

    见此我却快意连连,俯下身子细细端详着那张满是鲜血的脸,渐渐狰狞,渐渐凝结成一固定的惊恐表情,不再抽搐,不再动弹,不再出言不逊,不再指点江山。

    一切,都过去了。

    我行至前面过道欲唤隆科多过来,告诉他索相死了这一事实,反正再如何也瞒骗不过他。但却在过道内,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我惊讶到不知该如何出口询问,他到底为何会在牢内,又是如何进来的。

    实在另我费解。

    而他却笑着说道:“不光是我,这城内的验尸官马上便会来了,你即刻领我进牢。”

    “为何?”我望着江修缘那镇定自若的脸,百思难解。

    “难道你想让人现他是死于穿肠毒药?”一语点醒了我,怕是他的出现带给我很大震惊,一时竟未定下心神。

    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便急急领着他入内,而一侧隆科多竟也未有半点疑惑神色,只稳站原地阻住来人。

    江修缘见到索相如此狰狞死相,只是片刻失神,开锁的手却半点都未抖缩,一下便拧了开来。

    他大力翻转索相身体,从药箱内拿出湿布条,三下两下便将他面上血渍抹了个干净,此刻才现他的面孔已经微微泛黑,一眼便可瞧出来乃是中毒之故。

    抹干净之后,江修缘又从药箱内拿出一拼药水,倒在另一块干净布条上之后,细细的在索相面部,腿部任何一寸裸露的肌肤都抹过,所过之处却如现代粉底一般,清白透亮了起来,原本的黑气却是半点都看不到了。

    “这是茜草,为死人化妆用的。”他见我有些疑惑,便解释道。

    “这又如何瞒得过验尸官呢!尸体毫无死因,自然是要细细查验的。”他却毫无忧虑,只单手捏起索相左臂,自外婉向内,由深及浅的割断了手上血脉,但他已经闭息,血气早已不再翻涌,只隐隐流出一些细微血液。

    而江修缘拿出的第二个瓶子,却装满了猩红血液,我蓦的吓了一跳,他却毫不迟疑的将血倒在他的手臂上,周围的稻草上,衣衫上,处处都是。

    看着那暗红颜色,颇似人血。

    我忍不住问道:“这些,是猪血?”

    他却并不回答,只是持续着手上动作,我激动之下便拍了下他的左臂,只见他紧咬了咬唇,冷汗顿时从额头冒出,唇色一片苍白。

    “你…”我猛然拉开他的袖子,才见到那用白布简单包扎的臂膀,渗出了大片血迹。

    如此相似的场景,让我心中大痛:“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早在他仍是个太医时候,便为我看过臂膀伤口,他定然知道此伤始末,才要划刻的这般深,这般痛,直直划进了我的心尖。

    “猪血不似人血,不能用,所以便只好如此了。”他埋着头,淡淡解释道,仿佛这一切,从未经过任何挣扎一般。

    在我问他要毒药之时,他便已经筹谋好了一切,才会如此临危不乱。

    我恼怒的跑出门外,拽起隆科多的衣袖质问道:“四爷也知道我要来作此事,对不对?江修缘与四爷商定的此事?对不对?”

    隆科多无奈的说道:“被你识破了,就怪不得我了。胤禛知道你与他仇怨颇深,当江修缘去寻他,告诉他你问他要了穿肠毒药之时,便知道你定是来此了,早已与我,与江修缘,商量好了此事,为的,就是怕你有个好歹,出个万一。”

    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这么多人为我竭尽心思隐藏杀孽,只是为了让我一尝亲手血刃此害我至深,仇宽似海的男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余波,太子之怒

    索额图狱中自杀的消息,如瘟疫一般不胫而走,虽然康熙对太子谋逆一事三缄其口,从监禁索额图,软禁太子到最后站出来正面辟谣,都未提及过谋逆二字,近身阿哥大臣们知道其中原委也是因我与四爷为了搭救爱儿而故意放出风去的。

    但却无人敢提起这罪在不赦的两字,康熙最后决定与太子冰释,并未让那传说中的“废太子”诏书公布天下,更平息了民众们对近阶段一连串诡异事件的无由揣测。

    但索额图狱中自杀一事,却让这一层揣度之风,在人心中再一次暗暗刮了起来。

    康熙本就欲安个罪名将索额图杀掉,但久久以来一直想不到借口,如今他一“自杀”便陷康熙于不忠不义的泥潭之内。但木已成舟,康熙虽面色不郁,却无法对一死人作,匆忙之下,只能对外宣称索额图对太子不恭,不以君臣礼仪示臣服之心,被囚于牢中之后,百思之下羞愧难挡,深感辜负皇恩,便了此残生。

    与此同时,康熙表现了无量的大肚,对他的家人亲友不再为难,也准许索额图的亲友领回尸身好好落葬。

    太子刚刚得释,本就不敢为了索相而向康熙求情,本欲事情淡下来以后再另作筹谋,但却时不我待,就连索额图出事之后,也不敢为索相进言半句。

    索相府领回索额图尸身之后,便开始挂白掌灯,披布拟丧词,因是畏罪自杀,丧词颇为难写,但由那圆润滑溜的李光地执笔,自然是胜任有余。

    可笑的是,我这罪魁祸,却因着面上与索额图的“血缘本根”关系,被要求在旁张罗,看着那张抽搐拧扭的脸,到现今仍未合上双眼,当仇恨已由杀戮完结,由死亡疏散,那紧篆的犀利之心,便渐渐湮没了,再瞧那张恐怖的脸,便会由心底升起股股惧怕。

    但他却那般直挺的躺在大厅中央,没人敢上前替他合眼,甚至连他的妻子儿子,都不敢近前一步,只跪在稍远的门边暗自垂泪。

    权倾朝野的索相死了,对于朝中众大臣来说,这并不是意见伤人心肺之事,只是一场选边立地的政治事件。

    如今太子不得帝心,素来多靠索额图苦苦支撑,才能一步一步保位走至今日,但即便如此,他做的混账无脑之事,也是如车可载。而今索额图人走茶凉,太子失去一强力臂膀,而八爷正那般年轻贤德的如日中天,又有谁,愿意将自己的赌注压在太子身上。

    所以来往宾客寥寥可数,除了原本相府的一些微不足道的门人文客,当朝大臣只是三三两两遮掩而来。

    众阿哥门倒是来了许多,我虽身着素服,却不想站在厅中饱受煎熬,只同那些接宾府人一起站在外门侧。

    “心儿。”胤祥第一次这般正式唤我,本就杵在一侧盯看脚尖,闻此我精神一怔,抬眼时候却看见他与四爷一起站在跟前,胤祥倒无甚异样,只是四爷的脸,却苍白如纸。

    尽操心着爱儿之事,对他也久未上心,连他病成这样也不知了。

    “爷,你…没事吧?”我蹙着眉问道。

    四爷闷声咳嗽了声,倒是边上胤祥沉不住气了,佯装恼怒着说道:“就知道心儿心里,从来都只有四哥,连我这么一大活人站侧,正眼也不给一个。”

    我捂着嘴笑道:“哟,哪来的苍蝇,怎么尽在我耳畔嗡嗡呢,爷,你听见没啊。”

    四爷微低着头暗笑了下不支声。胤祥却毫不客气的甩手就是一个响栗敲在我脑袋上。

    “都快当爹的人了!也没个正经,听说你房里有一庶福晋即将临盆了。也不从今儿个起好好学学怎么当个爹。”我讪笑着说道。

    “也不就个庶出子嗣,有什么好操心的。”他却毫不在意的豪迈一笑。

    我一阵颤心,这般小小年纪,却也有如此深的门第身份之见。

    一时有些语塞,木讷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四爷见我有些面色讪讪,说道:“别尽顾着瞎唠叨了,也是时候进去了。”

    胤祥见四爷话了,便朝我打了个眼色,正了正衣冠入了门。

    目送他们进门后回身时候却看见了那张揪心呕吐的脸,仿若几里之外便能闻见那腥臭的味道,而今他直直的站在我面前,都快让我滞住了呼吸。

    饱经多日的软禁之苦,忧思折磨,他已然不复当初那般气焰嚣张,目中无物,灰败的眸子透着股股决然,就连那原本总是着装整齐,锃亮的头都未及好好打理,那般毛躁的垂出丝丝乱,迎着过堂之风四处摆舞。

    “你…好啊你!”他狠盯了许久之后,咬牙切齿的吐除了这么几个字。

    我忍着恶心浅浅笑道:“我,的确很好。”

    “索相绝不会自杀,你说,是不是你?”他咄咄逼人,火辣的气息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退后几步,抵着墙壁说道:“皇阿玛已经颁布天下,索额图在牢中自杀,你如今在此大言不惭的说索相不是自陨而亡,乃是遭人杀害,是不是想陷你皇阿玛于困境,陷你皇阿玛于弄虚作假,欺瞒普天百姓的丧德不诚之中。”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他一手捏起我脸,猛然按在墙上,我一阵头晕,而脸上的疼痛却又让我一阵清醒,脑中又闪过那恶心的幕景,便下意识的提起下腿狠命往他下身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袭来。

    八爷正在此时经过,见此一幕脸色青,冲上来便捏住太子手腕,大声说道:“二哥你到底在做什么?何事要与一女子斤斤计较?”

    太子见有人过来,便收起撕裂嘴脸,淡笑着说道:“没什么,我这个妹妹实在不懂规矩,竟然见到爷也不知行礼。”

    八爷见我抚着脸面,一阵心疼,却仍是挂着笑容对太子说道:“二哥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不敬的罪名可不能乱扣,要是别皇阿玛知道了,恐怕也会落个索相的称号啊。”

    他暗里讥讽了他一下,太子脸色一青,便悻悻的不再说话,鼻哼一声进了门。

    八爷见他走远,忙凑过脸来瞧我伤势,柔声说道:“心儿怎样,都红起来了,你跟我进去吧,入内寻个大夫上些药。”我倔强着不肯入门,脸上红肿一片,叫人怎么看我。

    “秦顺,你回府拿些个祛瘀膏药来。”他见我僵站不动,便只好吩咐奴才前去取来。

    一来一回,他在门外陪了我许久,直到秦顺把药取来,又细心的拧开药罐,亲手沾药为我擦拭。

    但就在此时,四爷却闷咳着从内出来,许是落了什么物件在马车上出来取的。

    见此一幕却直眼瞧着不动了,原本苍白无甚血丝的唇,益苍白了。

    而八爷却丝毫不觉尴尬,仍是专心致志的沾药,轻点在我脸上。

    “八弟.”他虽唤的极轻,但眼中的怒火却丝毫掩盖不过,似要喷出来一般。

    八爷仍是手中不停,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边抹边说道:“四爷你出来作甚呢?我正要入内呢。”

    我见四爷快要作,便识相的扭了扭头,说道:“八哥,不碍事了。”

    他才收住了手,微笑着说道:“你既不愿入内,便回府歇息去罢,我进屋同索相福晋说一下,你身子骨若,经不住这般劳累折腾的,先回府歇息了,入夜了再来拾掇些事件。”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都不敢再瞧四爷的神色,匆忙说道:“那就多谢八哥了,索心也正想着回府小憩一阵。”福了福身子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门内嚎啕的哭声,以及太子震怒的声响:“这是什么!大家看,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心下一惊,江修缘纵然医术了得,但又不是尸体化妆师,瞒骗众人恐怕会有一些难度,不由自主的担心他所用的茜草汁掩盖不了真相。

    探寻的望向四爷,触到的却是他余怒未消的双目,怕是一点都未在意门内动静,只是怔怔的盯着我与八爷。

    “哟,这里屋可能出了什么事儿,我得进去看看。”说罢便带着秦顺急急的入了门。

    我有些心虚的问四爷:“爷,你,不进去?”

    他许是未听见我的问话,只肃然的说道:“以后莫要如此。”

    我败下气息说道:“嗯。”

    “哐啷!”里面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桌椅茶碗倒地碎裂之音。

    而今看来想半路脱逃也是放不下心了,随挽起四爷胳膊便往里走,只见太子一人跪在索额图躯体前面,捏着索相的手哭声震天,而横流的泪水划过索相手臂之时,带过一抹抹白色液体,将茜草汁冲了个干净。

    露出内里紫黑色的皮肤,太子惊愕的拎起索相胳膊,又用婢女端来的水将索相整个手臂擦拭了一遍,处处都是紫黑一片。

    他似狂一般扯动着索相臂膀,对周围人说道:“看!这是什么!索相不是自杀而死的,这内里有乾坤!定然是遭人杀害!”

    而在侧官员门人,皆被他此话吓的魂不附体,皇上都已表明立场的事件,他居然还敢这般昭然的说索相之死是遭人谋害,不是摆明着给康熙戴上同谋的高帽么?

    这一祸害,又有谁承担的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赐婚1

    “这天底下可还有王法!明明是被人暗害!”太子仰头大呼,满屋子除了他的雷霆声响隆隆回旋,听不到其他任何细音。

    大臣们躲的躲,观望的观望,却是没一个敢上前附和的,而许多阿哥也青了面色,站在一旁任由他挥,四爷笃定的走上前去,拎起衣袖便把他扯的老高,肃然冷淡的语气:“二哥,你清醒一点,此事皇阿玛已经有了定论,你莫要再生事端了!”

    “我生事端?皇阿玛怕是也被某些有心计的人蒙在骨里,我要回宫奏报。”太子仍是一意孤行。

    “索相对大家的探望之情也领略了,大家散去吧。”八爷面色温和的说道,大臣们本欲在此看出好戏,但无奈八爷下了逐客令,只好面带悻色的回去了。

    人一走利索,就紧闭府门,关门议事了。

    “二哥!你糊涂啊!”胤祥也在侧帮腔说道。

    “我如何糊涂,我要让皇阿玛彻查此事,治了此蒙蔽圣听,罪犯欺君之人。”索额图一走,果然少了一可以指正他之人。

    “不过依我看来,此事还真是有些跷蹊。”八爷此话一出,更撩起了太子的妄为之心。

    众阿哥们见规劝不住,也未有几个是真心导他的,便都止住了言语,任由他自寻晦气。

    太子还未及出宫,康熙的圣旨却已经下到了索相门府,感叹此传讯度,但一细想便也明了了,如今正是政治敏感时期,要观察朝臣动向,看明白朝臣的投诚选择,又怎能错过这般带着极大政治色彩的葬礼。

    “皇上口谕,宣一众阿哥进宫议事。”李德全在门前站定,端正姿势说道。

    听此圣旨也无我什么事,便打算退出去回自府休息一番,却被李德全逮了个正着。他慌忙说道:“皇上私底下嘱咐过了,索心格格也一并进宫吧。”

    我有些不明白康熙的意图,要宣我进宫,一并口谕说明就是了,为何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等阿哥们前脚走了,才来拉住我暗暗嘱咐呢。

    一路上李德全还左引又引,小道细路急赶慢赶,来到乾清宫时竟然还未有一人,康熙正埋在书台细描丹青。专心致志的模样沉静不已。

    内心怕已是惊涛骇浪,拍案不已了。

    “回皇上话,索心格格带到。”李德全轻声念叨了句,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他闻言搁笔,啦着我手引至一侧绣花屏风内,惊现那皇帐龙床,不由的滞住了脚步,他察觉我的不妥,便苦笑着轻言一句:“朕倒是很想,可而今却是不能了。”

    不知他此话到底何意,却也不敢细问,他特地寻过过来,自然是会解释明白的。

    “你且在此休息一阵,自会明白朕召你前来的用意。”眉目始终郁结,近阶段的巨大风波,已经令他憔悴不已了,为了保住太子穷尽心里,封锁消息,压制消息,却仍是似那春日野草一般,顷刻间便绿了原野。

    不几,阿哥们便结群而来,我在绣花屏风后面朦胧瞧着,大约都齐全了,除了一直在军营磨练的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余下都已到齐。

    沉默了许久,康熙便在中央踱步开问了:“朕听说索相府今儿个的丧礼办的可是很有特色啊。”

    太子原本便在等康熙话,此番一听,便走上跟前跪地叩拜:“皇阿玛!儿臣去索相府吊丧中,现索相被人谋害的端倪,请容儿臣禀来。”

    “住口!”康熙忽然怒吼声起,身形僵直,那瘦削直挺的身板,吼出此话时也经不住一阵晃动。

    阿哥们表情各异,八阿哥和九阿哥一副讥诮神色,而坐在最前的大阿哥,竟然就那般直直的挂上了笑容,四爷与十三爷面色淡淡,满是毫不关己的表情。

    “皇阿玛!”康熙本不欲再纠结此事,无奈太子百般往此事上引,实在是毫不识相。

    “怎么?还要再问此事?你一朝太子亲临索相府邸吊丧,本就是以显我大清重臣厚德之意,挽恤良才之举,国体颜面,都系于你一身了,但你可好?当着众多下属大臣,径直就在索额图尸前哭闹去了?朕若日后西去,你怕也不会如此伤心罢!”康熙压制在心的怒火,终于一不可收拾:“你当真觉得索额图冤死了么?当着你的哥哥弟弟们,朕便挑明儿跟你说,虽朕未指使人下毒暗害于他,但他即便被人谋害,难道不是罪有应得么?谋逆之罪,理应当诛,朕为了顾念你的地位,保住你的名声,忍下了多少怒火,放下了多深仇怨,普天之下,可还寻的到谋逆之人仍能这般受人礼遇的?朕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你可懂得?”

    “儿臣懂,儿臣明白!”太子慌忙磕头说道。

    “哼!”康熙冷笑一声:“你明白?你懂得?你今儿的行为不就是在外头掀朕颜面,陷朕不义么?如此不明大理,不顾大局,你扪心自问,你可当太子之名?”

    一连串的重言重语轰然抛下,太子顿时哑然无声,而又在众多弟弟面前丧尽颜面,脸色青,心绪郁结。

    “皇阿玛教训的是,二哥鲁莽了,也怪弟弟们没有能力阻止,还望皇阿玛息怒。”八爷出前跪下恳求道。

    这话明里帮衬太子,暗里却又是狠狠踩了他一脚。

    康熙回到座位饮了口茶,定了定神思说道:“知道朕为何要唤你们过来么?”

    “儿臣知道,皇阿玛是怕此闹剧继续下去难以收场。”胤祥接嘴说道。

    “看看,胤祥比你小了这么多岁数,也明白这是场闹剧,你竟不懂?”康熙直眼对着太子说道。

    太子虽心中不甘,但自己皇阿玛的态度这般肯定决绝,连半点追究的心都没有,也就泄了气,顿时没了继续争辩的勇气。

    “另有一事,眼见夏天就快过去了,朕已经颁旨下去,今年狩猎定在九月,你们也早些准备,全部都要同朕一同前往。”康熙又拿起了毛笔,径直在案上写些什么。

    “儿臣知道了。”

    “都下去罢。”康熙浑身散了气一般,疲累的说道。

    到此我仍不明白,他让我在屏风后侧静看这些,到底有何用意,仿佛与我毫不相干。

    但下一秒,似乎才是正戏。

    “慢着,胤禛你留下,胤禩在门外候旨待召。”他忽此言,又是两位与我牵扯至深的男子,见此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的垒起小鼓,欲待下文。

    胤禛似乎预感到康熙有严肃话题要讲,便恭敬跪地,磕头说到:“儿臣恭听皇阿玛训示。”

    康熙沉默了许久,握笔的手时缓时急,似颤抖一般飞写着,半柱香的时间才写罢,大叹了口气,问出了一个揪住了我与四爷的心的问题:“胤禛,你说我让索心死了如何?”

    胤禛闻言一阵颤抖,脸色瞬间便白了下来,慌乱的声音带着丝丝哭意:“皇阿玛…”

    康熙见此脸色一阵青黄难接,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你误解朕的意思了,朕欲公告天下,朕的女儿赫舍里索心身然重疾而死,从此世间再无此人。”

    胤禛这才放下了心,明显舒缓了一口大气,这般惯于掩藏山水,压抑情绪之人,在面对康熙如此三言两语,却再也掩不过去了。

    “一语便试出了你的真心啊,你对她,果然情有独钟。”康熙黯然说道,而胤禛则难忍欣喜神情,脸目上尽是一片喜色。

    见此竟忍不住落下泪来,因着蒙古之事,我总不能对他彻底放下心中芥蒂,怕他看轻了我,怕他面对江山,遗失了我。而又因为太子侮辱之事,他风中独占守望的身影,让我心肺具裂,本以为此生,我两虽有情愫,却再无机会相守相伴。而今,隔着蒙蒙细纱屏风,我却如此清楚的看见了他那颗从不曾变更的心。从树下相会伊始,我穿越百年而来,生命里全部的意义,已由他的回应,漫漫的绽开花儿来。

    他对我,即便不能全付那颗浩瀚之心,却也始终将我挂在心尖,帝王之心,攸关天下,这些已经足够,足够了。

    “你暂慢欣喜,索心朕可以给你,但如今太子地位不稳,局面纷扰相争,朕要你指天起誓,永远不与太子争抢帝位,甘心的作个皇子臣子,他日太子登位后辅佐前后。”康熙面色铁青的说道。

    心里怕什么便来什么,我与他之间,相隔的永远是他的江山梦,康熙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江山与我,他到底会选谁。屏息敛意,盯着他的身影,竟连眼都忘了眨。酸涩不已。

    而他,却丝毫都未犹疑,深深磕了个头,便朗语如铁一般说道:“爱新觉罗胤禛当着皇阿玛的面起誓:列祖列宗在上,爱新觉罗胤禛永不与二哥争抢帝位,他日二哥继位,必定尽心辅佐,永不背弃。”

    字字如雷,声声震心。

    金指套深深的刻进我的掌心,犀利的痛着,但却让我由衷的欢欣,在他心里,我竟赢过了他的江山,赢的那般斩钉截铁了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赐婚2

    “好了,你出去罢!”康熙冷这面目说道,并未有何定论,从一开始便叫四爷留下,八爷在门外侯旨,四爷定然知道康熙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他面有忧色,但仍是隐忍着退出门去。

    “李德全,宣胤禩进来。”康熙唤到,声音颇为疲惫。

    我心里又忍不住擂起鼓来,若八爷也说为了我甘愿放弃皇位,那康熙又会作何选择?若我与他仅是单纯父女关系,自然会选我所爱,但却是他一次次拆散了我与他,亦是他一次次狠语相向,说要我今生错过了他,便只能一生孤守。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八爷磕头跪地,康熙冷哼一声,尖酸的说道:“此次风波你可谓举足轻重,羽扇纶巾啊!”

    八爷茫然错愕的抬头,与康熙对视,坚定说道:“儿臣不知皇阿玛所言何事。”

    “朕听闻那些追随你的大臣王亲们,都已经拟好了联名奏折要上书力荐你出任太子对不对?”康熙激动震怒,而八爷却淡定无比,只轻描淡写的说道:“皇阿玛此话不对,二哥太子地位岿然不动,下面大臣即便有个把与儿臣交好,也不会做此蠢事罢。”

    “你!”康熙竟在自己儿子面前吃了个哑巴亏,他毕竟不能承认自己曾拟下诏书,要废黜太子,只狠狠盯了一眼在旁颤巍巍站立的李德全。

    八爷恭敬的磕头不起,康熙则是满脸强抑的愠色,许久才清了下喉咙说道:“朕知这么些年来你一直有个心愿,即便娶了郭洛罗氏,仍是系心不断,难断痴心。”

    八爷闻言忽然目光清凉的抬起头来,急待着康熙话。

    “朕开门见山同你道明白了,朕若把索心赐给你,伴你一生,你可愿意尽心辅佐你二哥,不再有任何反叛举动,朕愿朕的子孙都完整无缺的活着,但如果个别人的存在,谋害了整个大清团结,朕并不会吝惜让他枉来世上走这一遭。”康熙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话儿都挑明了说了。

    但八爷似乎并没有一丝与自己皇阿玛坦诚相待的觉悟,只隐隐暗下了眸子,思索良久才道:“儿臣从未想过要谋夺二哥的地位,请皇阿玛明鉴。”

    “你!”康熙再一次怒火中烧,随手便捋下了案台上的一对瓷碗。

    “那你誓,此生不会谋取太子之位。”康熙已是怒极,八爷也看在了眼里,便识趣的了个不轻不痒的誓。

    “好了,你出去罢。”康熙疲累的撑着额头,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已经难以驯服。

    “心儿…”八爷仍在嘴里念叨,多亏李德全出言阻止,把他送出了门。

    “这个逆子!”康熙甩手又是甩了一个香案,碰的一声便飞出仗远,直直的撞到了门上,怒火之大,久难平息。

    我掀起纱帘走至他:“皇阿玛要儿臣看此一出,到底是何用意呢?”

    他抬眉看我:“你竟仍能这般平静,难道没有半点欣喜么?朕有可能将你赐给你心爱的男子。”他揪着眉目,把心爱二字念的那般沉重,竟有了几分犀利的架势。

    我浑身一冷,却仍是强稳住精神,装作云淡般说道:“皇阿玛从来都未想过要把我赐给四爷,仅是做给我看的一场戏罢了,却未想过八爷如此不争,一听美人换江山竟有不甘神色,他若如四爷一般毫不犹疑的起誓,你便会把我径直给了他,是么?”

    他面色有些潸然,顿时虚软的说道:“朕虽知瞒骗不了你,却仍是决定这么做,也是为了试探胤禛的心,他果然如我所见,对江山之位,未上心尖,背后做的那些动作,也皆是为了挽住太子声名,救他于水火。而胤禩却已经绝无对朕交心可能,三言两语并试出了他的胆色,大到欲吞山河。”

    “那皇阿玛意欲何为呢?”我有些意兴阑珊,这又是一场权利与爱情的买卖,当初我远去和亲,他曾并不知情去的是我,到后来即便现,我也曾将他的决定误以为是经他百般思量权衡,虽不舍我,但难保全我的帝王难处使然,而今日他又将我推向另一次爱情换忠贞的戏码里,我方明了,他当初做出让我继续前往和亲的决定,是丝毫没有犹豫的。

    难怪高毋庸说四爷曾因和亲之事差点乱了君臣礼仪,难怪如此。

    “朕要你在胤禩身侧,以你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够驯服他,让他安心的做个阿哥。”康熙急切说道。

    “没想到,为了太子,皇阿玛竟是如此煞费苦心,皇阿玛又怎么会知道我愿意帮你这个忙呢?”我对着他笑的灿烂,却无法遏制的眉目难舒,口中一片苦涩。

    “你不也同我一样,要保住太子么?保住太子即是保住胤禛,难道你不明白么?”他仍以为胤禛是与太子站一起的,但却不知我所行所为,皆是因我妹妹,但我却不能对他坦言,多想将太子恶性和盘托出,但太子与他的情分,在此种种时间都可看出,不同于任何人,我一小小女子,在他浩如烟海的心内,又怎有方寸之地,无立地之人,又何进言。

    他见我不为所动,便继续说道:“保住太子,即是保住你的妹妹。”

    我彻底瘫软在地,为何那么多人,皆会明了我心中最难忍痛割弃的软肋,便是她!

    “你…”愤怒到连尊卑礼仪都全然抛却在后,不顾他铁青的脸色,冲口而出。

    他背过脸去,似十分难熬着说道:“朕万般不愿抬出她来威胁你,如今形势你都清楚了,朕让你选择,众人皆懂皇命难违,朕今日费尽唇舌说服你,是因为知你性子,强逼不来,况且以后事情,都要劳你禀报。”

    “强逼不来?皇阿玛这般小人作风,拿我至亲之人威胁我,难道不是强,不是逼么?”我怒火四起,张开自己所有毛刺与他对碰,虽知伤的只能是我。

    一如他当初囚我宫中,美其名曰给我自己选择,让时间来鉴证,我会爱上他,会答应嫁给他,他当初以自由相胁。却仍是口口声声说着让我选择。

    而今,亦只是重演此幕,他的心,只是总控大局的心,他的眼,只是粗观天下的眼。又何尝会有闲情逸致,来关怀他人的为难。

    “心儿,朕亦是百般无奈,朕也不愿你嫁作他人妇,即便这他人是我儿子,但你可明白而今胤禩羽翼庞大,朝中重臣多与他为伍,索额图之死朕心里也明白的很,不是他暗中杀害削胤礽臂膀,又还有谁呢?但朕却势成骑虎,难问其罪啊!”他满目悲戚,威胁已过,又改情恸。

    “皇阿玛何必忧心,你若惧他扰乱朝纲,杀了便是,何必这般耗费思量,派我这卧底去他身侧,还得时时谋算着我,谋算着怎么才能让我忠于你,皇阿玛不累么?”我讥诮的说道。心里却一片凄凉,这铁腕人物自是四爷,他才是所有事情的主导,但难道我能对着康熙说:有野心的不止是八爷,还有四爷,四爷更狠一些,你将我指给他罢,我会帮你盯好稍的么?想想便可笑不已。

    他却惊讶不已,长口许久才说道:“胤禩待你一直不错,你竟忍心说出此话!”

    “皇阿玛又错了,心儿所说并非自己所想,只是皇阿玛所念而已。”他不悦的神色显而易见,但却仍是耐着性子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愿自己的儿子如惊弓之鸟一般踌躇不定,不能专心辅佐圣君,你若成了,他便是天下一大贤王,你若不去,他便是满清一大逆贼。”

    “皇阿玛真是好谋划,拿心儿的半生幸福,来换天下一大贤王,果真十分划算,十分划算呢,哈哈”我癫狂朝着他大笑一番,或许是自己太过激动了罢,摸着咸湿的眼角,竟笑出泪来了。

    “心儿!”他绕过书案,走至我跟前揽着我抖缩不已的身体,紧靠在他怀里。

    我挣扎着推开他的胸膛,那并不属于我的胸膛。

    恭敬的慢退三部,跪拜在地,高声呼道:“心儿请皇阿玛赐名。”

    他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低低说道:“明儿个我便会对外宣称赫舍里索心染病身故,你以后便是管领耿德金之女,名为耿芳华。不日即赐婚八阿哥胤禩。”

    “谢皇上赐婚。”我平静的说道,只是跟前那滴滴清泪,如断线雨水一般啪啪的落在了乾清宫锃亮的地板上。

    犹记他曾将我抱出天牢,低低在我耳畔的私语,莫要再偷偷滴泪,那样会滴碎他的心。言犹在耳,却早已人隔天涯。

    从来知道为帝者心如磐石,磐石无转者,只为天下。

    磐石若其心,坚硬不可催。蚍蜉撼大树,笑话,笑话而已。

    “这些日子,你便留在宫里罢,景阳宫朕一直未让他人住过,时时都命人打扫,就盼着你住进去了,待过几日朕的旨意下去了,你再出宫前往耿府,自会有人接应你。”他说道。

    “谢皇上体恤,草民明白了。”说罢便退出门去,他仍对着我背影低声唤了句,但我却权当未闻,飞也般的逃走了,但却再也逃不出这皇家人们,这纷扰争斗了。

第一百六十章:再次成婚1

    康熙行动迅驰,另我瞠目,在景阳宫只住了两日,外面的事情他都已经打点妥当,就连赫舍里索心的丧礼都按公主的规格筹谋好了,对外宣称格格染恶疾而亡,需要焚烧以净毒气,故而不再允人悼念,只在久未有人居住的长春宫内设灵摆丧。

    一切行丧用度皆按着和硕格格的名头,闹闹腾腾的吹响了几日方罢休,而康熙的另一道旨意早已下到了八爷府:管领耿德金之女,秀外慧中,轨度端和,淑慎克己,特赐婚于八贝勒胤禩,五日后即完婚。

    四爷对此结果自然是知道的,但景阳宫守卫森严,他是断断进不得的,而在宫中的几日,也未有他闯宫前来闹腾的传闻,怕是对此事已经寒了心,知道圣旨已下,再也没有转圜可能了,就如康熙送我去和亲一般,他虽手段繁多,却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经此几年的磨练,再也不是那个有着一股傻愣冲劲,时不时便不顾一切一番的男子了。

    待赫舍里索心的丧事全部完结时候,我便迁出了景阳宫,在一众侍卫严密的护送之下,出了神武门。我虽未掀开窗帘,但那随风送来的淡淡檀香味道,却如刺鼻气息一般,另我久难回神。

    毕竟是一小小管领府,不比那些亲王贵胄,丞相府邸,那般大气磅礴,此地只是稍比一般民户大了一些,多了一个并不是很宽大的庭院,虽是这样,却也在耿德金夫人的尽心侍弄之下升级一片,虽屋小院窄,却尽显暖人氛围。

    “姑娘。”耿夫人有些局促的喊道,虽上头有命令令她夫妇操持我的婚仪,却是难度圣心,不知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我放下手中碗筷,淡笑着说道:“额娘,你唤我?”

    她愣了愣神,见我唤他额娘唤的那般真切,竟有几分母亲的慈祥,柔着神色便直叫我多吃菜,耿德金与耿氏已年入花甲,再过些时日也差不多该退出朝堂了,康熙煞费苦心选了如此忠厚老实的夫妇,也实在是防我至深。但再一细想,也就释然了,他俩既能离开是非之地,也不会受我牵累了。

    我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本是一女儿身,奈何处处要强,显山露水的模样不招人喜欢,如今谁都当自己是狡黠狐狸,搅进大局势不说,还被人四处堤防,真是有苦难言。

    “芳华啊,八爷府传来消息,说今儿个下午八爷府便会派人送彩礼来。”我讪讪的说道:“那额娘就代女儿手下罢,女儿身子有些不爽,想回屋歇息了。”

    朝耿金德与耿氏福了福身子,便回了屋子,未过多久便听见屋外熟悉的声音响起:“格格,格格!”

    我猛然爬起来,一看,竟是雪莲,几日未见有些想念,招手让她过来,劈头就是一顿臭骂:“这耿府又哪里还有格格,小心出言遭祸,脑袋搬家。”

    她难得这般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我忙问道:“家里可好,我妹妹可好?”

    她脸色一暗,低低说道:“昨日宫里来人,把爱儿接进宫了,据说是因为格格没了,皇上愧疚在心,便将格格的义妹接进宫去,让太医好生照看。奴婢都吓死了,以为格格真的没了。”

    我心里憋闷,却又放下心来,康熙既要威胁我,自然是会尽力救治我妹妹的旧疾,不会令他有丝毫损伤,而为难的是,怕是今后,我都难免会应他要求而做许多违心之事了。

    “那你又是怎样知道我在此地的?”我继续问道。

    “四爷昨儿个也来府里了,在小姐屋子坐了许久,知道天黑了才走,走之前告诉奴婢你在此地的。”雪莲轻声说道,而我却听的那般清晰,仿佛他那萧索忍痛的眼眸,就在我眼前一般。

    忍不住紧握着丝巾,心里虽然明白此事不能再深问下去了,但仍是挡不住心里的期盼:“爷,可有说些什么。”

    雪莲摇了摇头,我心里暗暗有些失落,但也明白他,此时此刻,他又能再说些什么呢。

    “雪莲。”我正色唤道:“你还是不要再跟着我了,此番去八爷府,也不知是何光景,我到底是谁,众人皆知,只是皇上面上做的这般狠决,有人自是敢怒不敢言,但你追随我那么久的日子,也难免会落人口舌,你同江修缘,带着子丹一起离开相府别院,离开北京这是非地,回我们苏州的家,好好的过日子罢。”我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姐,莫说我不愿离开你,江修缘又怎会同意离开北京,他为了留你身边付出了多少代价,小姐心里定是明白的。”又想起江修缘自毁面容的那一刻,心里的自责便翻江倒海般涌来,我终于还是谁都保护不了。

    “雪莲,我知道你对江修缘有情。”她忽然听我此番言语,脸色蓦的一红,却也不狠命争辩:“他自毁面目时候,你是唯一见证全程之人,他的无奈,我的无力,皆入了你眼,要他常留我身侧要付出何种代价,你难道会不明白么?没了清秀面容,那仅是未来许多事中最微渺的一件,我又怎能舍得让他为我万劫不复!雪莲,只有你能救他,未来的日子里,我信你能带给他幸福,我与他的结局,走至今日,你仍不明白吗?即便我未被皇上赐婚八爷,也是不可能与他一起的,这一点你难道不明白吗?”

    “但是江修缘也明白,他让我收拾行李,随你同回北京之时,就是明了于心的,所以他不争不辩,只是默守而已啊。”雪莲黯然说道。

    “不管如何,你要带他走。”我已毫无办法。

    “小姐,我带不走他,也不愿跟了他。”她那骨子里的自卑感触又开始跑出来啃噬她的心。

    “雪莲,过去的事你为何到如今仍是这般介怀!”她的不能忘却,令我遍遍责难自己。

    她撂开衣袖,露出手臂上条条杠痕,悲戚的说道:“因为它不褪去,我便永世无法相忘。”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这戳人的魔障,怕是要跟随他的一生了,正如肯特山前的我一般。

    午夜梦回,独立风中之地,总是充斥着血腥与不堪,总是满溢着狠辣与决然。

    我仍有报仇诉冤之主,而她,除了暗吞苦果,又有谁人可恼。

    我到底该如何逼走江修缘,他对我已无欲无求,对此毫无索求抱怨之人,又有何种理由能让他停止前进的步伐,我想不到,第一次如此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午十分府内熙熙攘攘,这窄小的府院一眼便能望到尽头,故也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本以为送彩礼的是八爷派来的管家或是其他男子,却不想八福晋竟亲自登门了。

    一入府中便酸言酸语抛了一地,什么素闻耿府千金秀丽过人,年轻貌美,特地慕名前来先睹秀颜,什么八爷受皇上钦点赐婚,乃是无上荣幸。

    我远望着那张涂满脂粉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原本那爽利开怀的模样,全然被粉墨掩了过去。

    不出我所料,耿金德对此大人物自然不敢慢待,听闻她要见我,便急巴巴的派人来问我意思。

    我本不欲见她,但念着入了府同样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便也无避开的必要了。

    遂唤雪莲随便梳妆一番,出了闺房见她。

    她见着我时,捧茶的手一阵抖缩,如见鬼魅一般颤声问道:“你是耿芳华?”

    我曲了曲腿,柔声说道:“回福晋话,小女子正是耿芳华。”

    “你…”她滞愣着口齿不清了,只是在旁自言自语的念叨:“不可能的,而今都多年过去,她又怎么可能这般年轻。”

    想来也是,我回京之后也未见过她,她自然是不知我多年来面相未曾变过,便由着心里的揣测刻着我的模样。

    “福晋…”我低低唤她回神,她尴尬一笑:“你,怕是爷自己向皇阿玛求来的吧。”

    我装作一头雾水,尴尬的笑了笑:“福晋,我想木已成舟,不管怎样的起因,都已改变不了结果了,是吗?”

    她神色悲戚,似丧了气力一般,原本涂脂抹粉,只是为了斗艳一般,他堂堂八爷嫡福晋,又怎抵不过一个身份低微的管领之女。

    而今见了,方泻下气来,只觉后路似乎注定要与八爷磕磕碰碰了。

    她神情倨傲而来,满目仓咦而去,我竟忍不住心疼她,而又不想在多树敌人,女人的嫉妒心一旦统领内心,便会凄厉到丧失一切理性。

    忍不住唤住跨出门去的她,说道:“福晋,不管我是谁,都不会夺了你在八爷心里的地位,在八爷府里的地位。你就当我是一闲人吧,千万别把我搁心里,爷的心,我从未想过要同你争。”

    她焦叹了口气:“你是不需同我争,因为不用争,他便已经在你那儿了。”

    我无言以对,知道再说何话,也去不了她心中的芥蒂了。

    耿氏老泪纵横的啦着我手儿说道:“女儿啊,你真是好福气,八福晋亲自登门给你送彩礼,以后过府了日子也不会难过,受人眼色啊。”

    我勉强一笑:“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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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梦醒,竟是神狐血脉,奈何前世被人害,此世不受宠,那就休要怪她霍乱这欺人畏主的大陆。他注定是这大陆的霸主,可遇见她,他却将天下双手奉上,他说,只为美人一笑,不足惜!霍乱亦或是祸乱,且看她!祸水妖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祸水妖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祸水妖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