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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丝色     祸水妖妃txt下载     祸水妖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一章:再次成婚2

    秀美罗衣着我身,琳琅金钗摇曳声。

    转眼已是月末,明日便是康熙择定的良辰吉日,雪莲伺候我换上新做的大红新娘袍,盘起高高髻,那满头的金钗,一如康熙所压的重大担子,那般沉重,重到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便是我的命运,此生再披嫁衣,亦是身不由己,或许这便是古时女子的宿命。所谓婚姻,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挑开方帕之时的那一眼,方见到一生相伴之人,对男子来说,不满意可以继续娶,继续纳,但是女子,却已是一眼定今生了。

    对着铜镜苦笑了一番,看来我仍是幸运的,至少我未来的夫君,相貌出众,地位尊贵,虽不是他的嫡妻,却是他挂在心里之人。

    “小姐。”雪莲怔怔的唤道,才现自己又失态了,不争气的泪水流花了她化的新娘妆,腮红和着泪水,如泣血一般。

    “罢了,把这些什子都褪下罢,明日早些起来拾掇。”我一件件拆下饰金钗,却仍是减不了半分心里的沉重。

    侧躺在软被上,心里阵阵纠痛,又难抑的想起身跑出这宅院,跑出北京,能跑多远便多远。但最终我却只能隔着小衣抓着心口细肉,抓到痛不勘言,抓到阵阵心惊,时时提醒着我,这便是现实,残酷到没有半点温暖的现实,索心,你必须接受。

    雪莲一夜都未回去,在床前整整呆坐了一宿,我子夜开始盗汗不止,手心虚,怕是有些着凉了,再加近日都未曾好好进食,身体益虚弱无力。

    天光亮时候,雪莲便唤我起身更衣,外头年长有福嬷嬷已经等着替我梳吉祥头:“一梳梳到尾,新嫁娘的婚姻有有尾,二梳梳到白齐眉,新嫁娘的婚姻和和美美,三梳梳到子孙满地,新嫁娘的婚姻瓜熟落地…四梳梳到…”句句吉祥之言,本应开怀期盼的美艳妙语,却如寒霜落下的湖面一般,除了让我冰凉,掀不起任何涟漪。

    梳妆完毕后,耿氏便来了,说了几句祝福之语后便没啦着我手没了下文。

    手里握着一只鲜红苹果,遍遍摩挲,都热了起来。两位侍嫁丫头在门外催促道:“小姐,在不出吉时便要过了。”

    我转眼看着耿氏那满面周围,两鬓斑白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轻轻说道:“额娘,孩儿走了。”妈妈,女儿走了。

    她老泪纵横的点了点头,竟是那般情真意切。

    起身之时腿下一软,差点稳不住身子,幸好雪莲在侧扶了我一把,才不至于跌了这一身华衣。

    不知是如何上的花轿,只觉脚下轻飘,头晕目眩。

    坐进花轿之时已是气息难喘,我一手贴了下额头,竟已是滚烫滚烫,开口想要唤人,却也不知自己是否唤出了声,外面鼓乐之声大作,喧嚣着闹的我难以定神,太阳穴处如震雷般凸跳不已。

    八爷府邸与管府相距不是很远,约莫一柱香时间就到了,入轿前曾听喜娘吩咐要等她在外轻轻咳嗽一声再慢慢出门,轿外八阿哥是要拿箭射门的,虽然这些本是迎娶嫡福晋的规矩,但这既成礼仪都是曾经同八爷商议过的,他刻意要求这般做,便也只好顺着他了。

    只听嗖的一声箭过,外面传来阵阵拍手叫好的声响。本欲静等轿外喜娘的咳嗽声,却只见轿内忽而闪过一丝光亮,帘门便被掀开了,同是身着红色衣衫,脚踏锦绣丝鞋的八爷,朗笑着将我横抱而起,透过方巾边沿正能瞧见他因笑而尖突的下巴。

    “心儿,你终于成为我的妻了。”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而此细小的声响很快被周围的起哄声音淹没:“八哥,你要不要这么猴急啊!活像没娶过媳妇似的!”胤祥高声在外说道,怕是仍不知道面纱下的竟然是我。

    “八哥,你悠着点儿!等拜完堂记得给我们兄弟几个看看新嫂子模样,怎么个美人儿把你迷成这样!”九阿哥也忍不住**一嘴,我竖着耳朵细听,明知道他不会在此时出声,却仍是忍不住关注。

    “心儿,我在此放你下来,前面有个火盆,喜娘会扶着你跨过去的。”他说罢便把我轻轻放下地,我一阵头晕,有些站不住脚,还好喜娘及时扶住了我。

    挽起裙摆耗尽全力高跨过去,迎面却扑来那股令我心肺具伤的檀香淡味,一丝一丝肆无忌惮的飘进我的鼻里,落进我的心里。

    他是在的,一直知道他在,从未想过,我与他婚礼相见,不是宾齐眉,却是我为他**。

    一口气闷在胸口,便再也提不起来,终于脚下一浮便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躺在八爷府院的雕花紫檀木床上,那漫天的红色让我狠睁了三次眼才定定的不再酸涩。

    雪莲在旁守着,见我醒来欣喜不已:“小姐,你终于醒了,我去前厅通知贝勒爷!”

    “别!”我慌忙阻止道。挣扎着起身半靠在床上,方瞧见自己仍穿着那件新娘礼服,虽然头饰尽数摘下了,却仍是昏沉的厉害。

    “小姐跨火盆子时候晕过去了,太医说小姐本就有些风寒,再加上热气袭心,便不支倒地了。不碍事的,吃几贴退烧去热的药,便能大好的。”雪莲虽说着宽慰我心的话,却难掩满面忧色。

    我吃力的点了点头,又想起此时正是成婚的日子,便问道:“那礼行过了吗?”

    “八爷说了,格格不用给八福晋奉茶了,格格的身子也不适合在外跪地了。”雪莲说道。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与八爷的天地,拜了没?”有些气短,说话时候累的厉害。

    雪莲欲言又止,一副有言难吐的模样。

    “说啊?”不明白她为何支支吾吾的。

    “小姐昏倒时候,四爷正在身侧,四爷顺势抱住你往屋里走,八爷虽面色有异,却也未出手横加阻止,太医当场诊脉后确认只是感染风寒,于是八爷便笑着对四爷说,为了不误吉时,有劳四哥抱着他的新婚福晋同他行完礼。”雪莲也是心有凄然,说话也是越来越小声。

    她的话,犹如根根尖针,直直戳破了这厚厚的嫁衣,戳进了我的心里,我紧捏着心口,拼命想着过往快乐充实的日子,却是点点滴滴,都离不开他的围绕。

    我在大清数余年日子,即便是在蒙古,也从未离开他的羽翼,他的关怀注目,而今,却是身着如血礼袍,在他坚硬厚实的怀抱里,与他告别。

    世间最讽刺之事,莫过于此。

    雪莲见我面色阴郁,拼命想转移话题,便装作开怀的说道:“小姐,看看奴婢给你准备的荷包,奴婢特地加了金丝线进去,许多丝线都是在花瓣水里泡过的,久久不会散香的。”

    念起荷包,我便又想起了送嫁马车内,他带着那只我绣的不堪入目的荷包招摇过世,想起他坚如磐石的允诺:此生,我定是他的大福晋。

    一切如过往云烟,竟散的这般容易,只康熙一句话,所有的事情便再也回不到当初。

    “荷包收起来吧。”荷包乃是出嫁女子送给夫君的信物,而我此生,已然将它送给了别人,又怎还有多余的相赠他人。

    雪莲虽不知我内心挣扎,却顺从的收了起来。

    “八哥!你就让我看看这新娘子吧,我的好八哥!”九爷在外哀求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门外走道已经站了多人,想来是要闹洞房了。

    我一阵心虚,不由的紧紧捏了捏拳。

    “九弟,别闹了,你新嫂子身子虚,方才还昏倒了,此刻还不知醒没醒呢。就饶了哥哥嫂嫂这一回罢。”八爷讨好说道。

    “这新弟妹身子还真是挺弱的,好在有四弟扶着,不然你这婚啊,可尴尬了!”太子在旁说道:“说到四弟,怎么喝酒那会也没见着他?”

    “四哥身子不爽,早些回去了,见哥哥们酒意正酣,便未打扰。”心里又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八哥!你就让哥几个看看吧,就一眼!”九阿哥仍是不依不饶的说道。

    “得了得了,瞧你那搀样,赶明儿我得给皇阿玛禀报禀报,九弟看厌烦了家里福晋,一心想纳个侧的,也甭在八弟这叨人清净了,明儿自个叨扰自个侧福晋去,没见过你这般没规矩的,涎都垂三尺了!”太子这么一说,外头便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众位哥哥弟弟们,实在对不住,实在是她身子太弱,今儿就不招待大家了。”八爷又是一阵讨饶抱歉。

    “得了罢你,急着进房度**才是真!咱们就别打扰了,老八这回可是头一回纳侧福晋,大家也就原谅原谅,次开荤呢,哈哈”大阿哥笑着说道。

    脸上一阵烫,又止不住的热气上涌,再听下去恐怕会怄出大病来,好在外面熙攘过一阵后便一哄而散了。

    只是脑中总是闪过那清冷的月色里,墨色的双眸,初见他时,他那般苍白孤独的在相府院内等我,再见他是,又是一身单薄。树下相约亦是久无话语。

    他一直是如此孤寂决然之人,没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而我,也仅能算是一在他心口徘徊之人,但如今,却连徘徊都不能了。

    本是双飞燕,而今一燕染蔻嫁他人,一燕孤思诛心忆数里徘徊,风雨同路,仅是人生一段已逝路程。

第一百六十二章:暂时的平静

    伴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破门而入,八爷正脸色筠然,笑意盈盈的站在门侧,雪莲慌张的跑去梳妆台拿喜帕,他却不在意的笑着说道:“不用重这些面上的事儿了,你出去吧。”

    我低头望着那一床喜字鸳鸯被,许久都未听见任何动静,抬头却只见他仍是局促的站在门外踱步,摩拳擦掌却始终未跨进门内,我朝他虚弱的笑了笑:“爷怎么不进来,是我的模样吓到你了?”

    “不是,当然不是了。”他绽开了笑容跨了进来,紧张的不知自家门槛有多高,差点一个踉跄便绊了一跤。

    “你,没事吧?”我见他一脸憨样,尴尬的说道。

    仿佛走了许久,他才踉跄着走至我床前,从袖里掏出一块碧绿色温润美玉:“心儿,我与你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曲曲折折,误会埋怨,从未想过与你仍有相谐一生的机会。从今日起,你我就如着金,如这玉一般。”他轻轻掠过我的脖颈,牵出那一条常伴我的菊花金链,放至那绿透了的玉上,轻轻一摁,便极为完美的勘合在一起。

    “我与心儿的余生,将永远似这煌金美玉这般完满的金碧相合,唇齿相依,萦绕一生。”那漾满湖水的眼神,就那般清清淡淡的映进了我的心里,终于有了片刻的澄净。

    我痴痴的望着那双淡然的眼睛,没有点点哀伤,只是喜悦,欢欣。

    我不忍,不忍自己的任何悲伤情绪,感染了他这份美丽心情。

    “嗯,不管过去如何,心儿的余生,便依靠王爷了。”他终于将那满糊的淡水,挤成了一弯溪流,笑的眯成了一线。

    他坐在床沿,弯手揽过我身,轻扶我肩许久。他的身上竟那般干净,干净到闻不到任何气弥。

    “心儿,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些东西呢?”他忽然有些激动的说道。

    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所说何物?便只能惶惶然说道:“什…什么?”

    他愣了一下,瞬间又摇了摇头挂上了笑容,嘴里直喊着:“没有,我逗你的。”但那眼中的那巨大失落,又怎逃得过我的眼镜。

    顿时心中明了起来,他问的自然是女子亲手绣给自己夫君的荷包,但对他的此番心意,也只能是道一句抱歉了。

    抱了许久,他才想起,仍未喝过合卺酒,便唤门外丫鬟进来伺候,他转念又看看我苍白的面色,便将杯内清酒换成了茶水。

    “这酒也不让我喝,爷也不怕坏了意头。”我调侃着说道。

    “不怕,我百无禁忌,只信人定胜天,从不笃信意头这种事。”他狡黠一笑。果然几语便道尽了心中所想所念。

    “爷还是信一些好,只手之力又岂能翻天。”我刻意扫兴的说道,而他却全然没有败兴神色,欢快的说道:“我的福晋,夜已深沉,是否该安寝了呢。”

    我一阵抖缩,神色有些恍惚,他洞悉缘由,便柔声在我耳畔说道:“放心,我睡小塌,你睡床,什么时候能与你同寝,由娘子说了算。”

    “咦!四弟,你怎会在此?”房外传来太子的一声大喝。我浑身一震,他,竟在外面么。

    八爷也是脸色刷白,连忙整了整衣冠推出门去,外面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响。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四哥,胤祥说你早些时候身子不爽,已经回府了,怎么此刻来了?”八爷问道。

    “还不是我那糊里糊涂的妃子,嘱咐她的事情真是一件都上不了心,前几日为你备下的结亲礼物今儿个来吃酒竟然也忘了带,回去时候竟看见它还在前厅桌上躺着,我便特地送了过来,以免过了吉日占不到喜气。”太子欢快说道。

    “二哥费心了,这么些小事,遣个人过来便是了,还亲自过来,弟弟惶恐。”八爷谦和的说道。

    “不妨事的,四弟你又是为何啊?”太子转而问道。

    隐隐听见四爷闷闷的咳嗽了声,我便忍不住忧心起来,九月初的天气,已是凉的彻头彻尾了。他虽单薄,却也从未生过大病,除了我去蒙古和亲那时。

    “我回府见身子利爽些了,便来看看酒席是否散了。”他闷闷的回道。

    “好了好了,酒席都散了,四弟我们也打到回府罢,不要误了八弟的**一刻啊!”太子戏谑的说道。

    “八弟再次多谢两位哥哥费心了,他日定带着她来拜见哥哥们。”四爷的心,定然已如我的一般,无力的被人砸成了粉墨,被八爷的几语三言,吹的弥散在此萧瑟风中。

    贴耳听了许久,只待他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才拉着被子缩了缩身子,不知到底是身凉,还是心凉一些。

    八爷开门入内,见我已然蜷缩了身子,便笑着摇了摇头,走至红烛一侧,欲吹熄就寝。

    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拍门声音,一下下的颇为空旷惊心。

    “这么夜了,谁啊!”八爷朗声吼道。

    “回…回爷的话,奴婢是小翠,福晋身子不好,让爷过去瞧瞧。”许是外面天气寒凉,她说话竟有几分抖缩。

    八爷探了口气,无奈的朝我望了一眼,我会意浅笑着说道:“爷去吧,我身子不爽,便自己歇下了,爷也不用回来了,就在福晋那安置了罢。”

    他身子一震,却转身对门外丫鬟说道:“遣个大夫去福晋屋里瞧瞧,晚些再来回话,若无大碍便睡下罢,你也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晨,怎么就这般没有眼力劲。”

    “是,奴婢告退。”丫鬟答道。

    他满眼歉疚的跑到床沿坐下:“倒是我糊涂了,今儿个这日子,又怎能让你孤自一人待在此地,明儿个早晨那些个下人奴才们,就该四处嚼舌根了,那你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未想过他会为我这般细致设想,有些感动的说道:“但是爷留在此地,好像也不好,大福晋心里总会有些想法的。”

    “你就甭操心别人了,往后我自会一碗水端平,也免得让你难做,但心儿你要记住,我的心,始终都是在你这里的。”他双目炯炯,言之凿凿。

    我淡淡笑了笑以作回应。

    他熄了红烛,便窝在一侧小塌安睡,而我也似因此而特别安心一般,不久便浅浅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拍门声响大作,我猛的惊醒,只觉手心都是冷汗,摸了下头,仍是滚烫滚烫的。

    头也疼痛不已,但那敲门声音仍如索魂一般持续不断。

    我拖着沉重身子起身点好蜡烛,八爷怕是酒劲上来了,竟是睡的深沉无比,半点都没有醒来的样子,看着他挂笑的睡姿,心里只觉一阵愧疚。

    开门时候过堂风儿忽的一下便急拥了进来,屋门边上的那颗槐树叶子正三三两两的掉着,竟随着风儿吹上了我的脸,犹如刮耳光一般刺啦啦的疼。

    一阵浓重的酒气混着女子特有的脂粉香味扑面而来,八福晋就那般丝挥舞着形如鬼魅一般站在门口,身边一位婢女都无,只身着着单衣,满脸泪痕的望着我。

    我一阵愕然,忧心她的身子,便将她一把拉进了新房。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我,新房乃是璧人共赴巫山之地,或者她全然未想过在我的洞房之夜被新婚娘子拉进房内。

    “你!”她不解的盯着我,视野放远一些却更为惊诧的看见八爷在小塌上睡的正酣。

    “福晋,你也看见了。所以不要神伤了,我们皆是女子,又何苦为难了彼此。”她面色呆凝,不知是悲是喜。半天却问出了句惊心之语:“你是索心,对不对。”

    我沉默了许久,不知是否该应了她这个问题。但最终仍是情感占了上风,便轻轻说道:“我是已死之人,福晋明白了?有些话,虽然心里知道,却不能摆上台面来说,会惹来祸端的。”

    “难怪…”她低语道:“难怪四哥那般失态,抱着你的时候似捧着心头挚爱一般,那时我便怀疑了,众人皆在庭中畅饮,只有他,在院中松树下独望,望了一宿。”

    我快无法呼吸了…桩桩件件,都连成了我如珠如线的泪眼.

    “福晋,心儿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白于人前的。”我竟有些怕,怕她说的话落进了八爷耳中,扰他忧思。

    “呵呵!我总算弄明白了,枉我家爷还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原来又是皇阿玛的政治手腕,这些年来,弄权弄势也够了,重用冷落,反反复复,折腾的还不够么!为何而今又派你来!”

    她果然是个直肠子脾气,出口便是大逆之言。

    我已无语相对,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能叹着气说道:“不管上头什么意思,我总不负八爷,不负福晋就是了。”

    “但愿你能记得今日的话!”说罢,她便甩了甩衣袖走了,我细细的看了看她的脸,泪迹早已干透。

    既然她明白八爷始终走不进我的心,便也不会再为难我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日后的风波,却接踵而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刺心1

    是否是因为心内久悬不决的结局终于尘埃落定,便不再夜夜忧思,刻刻煎心,八福晋走后,我竟是一夜无梦的睡到天光。

    醒来时候天气晴好,秋日并不凛冽的阳光透过窗间罅隙慵懒的照着书台,台上秋菊被晨间露水坠的耷拉着脑袋。露水滴下书台的声响,如此静谧又澄净,仿佛周身纷扰都不曾来过。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身子爽利了一些,便自己着了衣衫坐在铜镜前面定神,雪莲端水进来时候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把水洒了一地:

    “格格,你怎么自个起来了?天气凉,你还病着呢。”我把垂在后被的头锊到前面,看着镜子里那张被岁月遗忘了的秀脸,满满的都是疲倦神色。

    “洗漱吧。”雪莲轻叹了口气,便转身重新打水去了。

    八爷朗笑着跨进门内,我忙起身迎他,他见我已经起身有些恼意的说道:“我特地吩咐奴才们莫要打搅你歇息的,怎么,她们又跑动太闹惊醒你了?”

    我一怔,他竟也知道我夜间容易惊醒的毛病。

    感激的说道:“爷误会了,是我自个睡不着了,便起来坐坐,起的再晚些都能赶上午膳时辰了。岂不教人笑话。”

    他掩着嘴暗笑一番,我才知道此话说的实在窘迫,脸上瞬间烫了起来。

    转眼却见雪莲端着个水盆呆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八爷带这笑假意咳嗽了声,伸过手来摸了摸我额头:“本想推了那些个烦杂礼仪,但皇阿玛坚持要办,我也没法子,好在你身体也似大好了。洗漱完了就随我进宫可好,哥哥弟弟们怕我们来回奔波麻烦,便都聚在我额娘那里等着你去点烟呢。”他虽嘴里不咸不淡的说着,但眼里却时不时的闪烁开来,有些不敢直视我的眼神。

    我知他怕我拒绝,便不假犹豫的回道:“那爷也去大福晋房里拾掇拾掇,这衣服可不称你今日的气色呢。”

    他见我答的利落,终于笑了开来。

    坐在入宫的马车里,心中总是如坐针毡,外面如今还未有几人知我面相,不知今日出现又会引起何等的骚乱。

    但入了宫里,才知一切皆是多余的,李德全早就在神武门等候许久了,我与八爷下车后他便径直领路同我们一道去了良妃那里。

    康熙早已端坐正中,手捧着茶眼中带着虚假内敛的笑意,良妃没有声色的坐着,手中捏着的绣帕端正垂在膝盖上,不喜不怒,只是淡然的望着前面。

    啊哥们在大门两端的椅子上端正坐着,因康熙在场,明显少了几分活跃,只低低的说着话,我与八爷一前一后进了门,阿哥门只是对着门口朝八爷点了点头,笑意却是更深了,全无震惊神色,我有些疑惑,莫非康熙事先已经与他们交代过了?

    直到看见那双熟悉的眉眼,那般漫不经心的抬头眯着眼睛望向门外,方知道我正背着光,想起自己也曾无数回因背光而未看清他的眉眼。

    是喜是怒,唯凭心尔。

    八爷牵着我的手在康熙身前跪下:“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额娘。”

    康熙放下茶杯,饶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便说道:“起来吧,叫朕好等。”

    座下又是一阵大笑,皆是往那方面想了,自知解释不得,便从容肃然的转过身子,未望向任何人,却只闻见笑声戛然而止,一片静谧。

    装作未见般接过一旁嬷嬷递来的引子,便走至右侧最前的太子一处跪下,点过烟后恭敬的递给她:“给二哥点烟,二哥请喝茶。”

    他半天僵硬着未接茶水,直到康熙在前大声的咳嗽了下,他才如梦初醒般抖缩了下身子。

    “你…”他喝罢茶便噎语了半天,却没法当着康熙问出悬在喉尖的问题。

    众阿哥接过我茶水烟袋时,皆难掩讶异神色,唯有他,拿着滚烫的眼袋口都浑然未觉,只是紧紧牢牢的捏着。骨节白,指尖红肿。接过茶水却如饮酒一般一倒而下,不知是否烫伤了他的喉咙,以致半句言辞都不曾给我。

    手脚又开始一片冰凉,一轮下来我虚脱的倒坐在椅里。

    八爷却在旁面色尴尬的对我悄悄指手画脚,我半天都未明了他的意思。直到康熙兀自开口说道:“怎么管家女儿成了亲便开始不懂规矩了起来,递茶不漏了阿玛额娘不说,还这般堂而皇之的坐下不动了?”

    僵硬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胤祥忽而说道:“因为她是笨蛋嘛,自然不懂。”

    我本和着他们冲傻装愣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怯怯的望了眼胤祥,他却是一本正经的盯着我望。

    我一阵心虚,赶忙站起身子,背着阿哥们跪下给康熙和良妃奉茶。

    “大家也难得有这般齐聚的日子,十弟和十四弟一直在外训练,连见一面都很难呢,也多亏八哥纳侧福晋,兄弟们才能聚聚。”九爷说道,他此番话语终于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暂且不再深究我的身份问题,边磕着瓜子边说着一些朝廷内事。

    我正坐在四爷对面,他只低头对着手心一物件摩挲不已,如若无人一般不言不语。康熙冷淡的瞟过他的身侧,面色也不是很好。

    忽而太子大声问出的问题又似一颗石子落了湖心:“八弟!来,把你媳妇给你的荷包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这管府女儿据说绣功了得啊。”

    我的心顿时纠到了一起,想着此番要另八爷丢了脸面了。

    但他却在侧紧紧握了握我手,掌心那一片温暖涌了过来,而他嘴角带着的片片微笑,竟一点都未消逝,一手探进胸前便牵出了一直绣着鸳鸯的丝绸荷包。

    四爷一直低着的头,忽然双目猩红的朝八爷望来,盯着他拿出的荷包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好啊!果真绣的好!特别是八哥的名儿,看着笔脚怎么那么眼熟!”九爷一把夺了过去,八爷听他这么说脸色有些灰败。

    我便顿时明白了过来,这个荷包…是他不愿勉强我,让别人代我作的.

    九爷看过又被太子抢了去,转来转去却转到了他的手里,他只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脸上便怒意尽消,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觉得他的眉梢都是带着喜色的。但仔细一瞧,却又寻不到半点痕迹了。

    “八弟真是好福气啊!有个这么心灵手巧的侧福晋!”太子戏谑的说道,想必他也看出了其中端倪,说话间都未移开过目光。

    看着他萎缩贪婪的目光,暂压心中的滔天怒火,又被撩拨的四处乱窜,那萦绕在耳旁的嗜杀之声又如风过惊林一般,卷沙掠叶的疾驰了起来。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八爷见我有些不妥,焦急的转身问道:“怎么了?怎么脸色那般红,莫不是热又上来了?”

    我摁着撕裂疼痛的胸口,喘定气后说道:“不碍事。”仇恨的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那张如夜滴血的脸!

    太子嘴角挂着浅笑,缓走过我身侧时候低声呓道:“果然是你。”

    他从我眉间的怒气清楚验证了我的身份,但我却丝毫不曾后悔,有朝一日,我要让他清楚明白的死去,让他英年早逝之人,必然是我!

    “喝口茶罢。”八爷递过热茶给我,回头便向康熙拜道:“请皇阿玛恕罪,芳华身子不爽,昨日便高烧不退,今日恐怕也难支持太久,还请皇阿玛准许我们提早回府,他日等她身子好些,定然再入宫陪皇阿玛和额娘解闷。”

    “罢了罢了,我瞧着她身子也是太弱,要仔细将养,朕还等着抱你们的孙子呢。”康熙颇我深意的说道,我捏茶的手有些抖。

    “竟然胤禩两口子要回去了,你们也都散了罢,听说胤禛府里年福晋昨日也诊出有喜了是吗?多抽些时间陪陪,朝政固然要关心,也不要忽视了身边之人,古来都是安家平天下,这家都安不住,如何平天下。”康熙不咸不淡的说着,后面的话我已然听不真切了。

    “哐啷!”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茶杯就那般直直的砸在我的脚上,茶水溅了我一脚,却觉不到半点滚烫。

    四爷抬起头来望着我,悲戚无望都写在了脸上,众人聒噪的七嘴八舌,全然摒除在外,只觉自己寸寸呼吸,皆被那几个对他人来讲了了无谓的字词吞噬了。

    原来心里的那点希冀,早就在种种迫不得已前,灭成了一堆炭火,几点青烟,几根焦棒,便此一生了。

    康熙径直走到我面前,恼怒的神情显而易见,我回过神来时,暗暗举着丝帕擦了擦眼角,才现八爷正蹲褪我靴子。而我僵站的身子却容不得他的动作,他那般尴尬的蹲着,太子与大阿哥脸上已明显有了嘲笑的神情,而边侧那道不悦的目光,定然是九爷的。

    “过往之事,朕要让你在今日看个清楚明白,你与他,已经过去了,知道么!”康熙在我耳畔说道,声音虽低,八爷却也听进了心里。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怀里拥着的是我惨痛的心,脑中想着念着的满是他的影子,又怎有多余的气力,来回应康熙的话,又怎有半点多余的气力,来游刃在各个权利争逐里。

    “你跟我走!”康熙终于没了耐性,拖起我的手便出了大门。

    我不敢回望,生怕看见那一群无望的人,以不可逆转的姿势,一个又一个狠命的穿过我的身体。

第一百六十四章:刺心2

    康熙紧拽着我一路向前,经过钟翠宫时竟遇见了惠妃,自从明相失势后她便销声匿迹了许久,而今掌管后宫的大权也落到了德妃手里。她在过道旁曲腿行礼,康熙只匆匆的说了句免了就撂下不管了,我匆匆回头一瞥,却正对上了她幽怨的眼神,毫无焦距的望着康熙背影,待在我脸上停下时候,满脸的难以相信。

    不一会儿便到了景阳宫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欢笑声音,我心里顿时一暖,是爱儿,似乎自我在清朝与她相聚起,便未听过她这般爽朗的笑音。

    “姐姐!姐姐!”爱儿见我傻站门口,如脱笼小鸟一般蹦跳着走来,惹的我一阵心惊。

    “你…不要着急,慢慢走。”怕她哮喘再次作,我每次见她剧烈运动时候便紧绷着一根神经难以放松。而她走近时候我方看清楚她的手里竟然捏着一只毽子,顿时心里七上八下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忧心问道:“怎么样,喘不喘?”

    她展颜一笑,气息均衡:“没事,姐姐,我很好。皇上把江哥哥也接进宫里了,现在他也住在景阳宫呢,时刻照料着我,还有好多医生爷爷一起给我看病,从来没觉着身子这么好过。”

    江修缘…我顿时被她的话窒住了心智,慌乱的转身望向康熙,而他却笑意盈盈的看着爱儿,丝毫未有异样神色。

    “皇…皇阿玛费心了,竟把江修缘也接进宫里了…”我哆嗦着盯住他的神色,生怕窥见一点点洞悉一切的神态。

    “之前是朕疏忽了,要不是爱儿主动要求,还真未想起把他接进宫来贴身照料。”我心里一顿,看他那般轻描淡写的句语带过,却不似现了什么的模样,而一旁的爱儿欢快的眨着眼镜,一阵怅然,怕是她无意而为之了。

    当初江修缘毁容,看来还真是明智之举,至少在此情况下康熙并未现什么。

    “姐姐,我们一起玩毽子好不好?”爱儿不顾冒汗的额头,仍是执意要玩,我见拗不过她正想同意时候,康熙却出声说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能时刻粘着你姐姐,毕竟你姐姐以后进宫的机会也会很少的。”

    他又开始不露声色的威胁我,但却诚如他所说,他若不让我见,凭我微薄力量又能有何办法。

    “朕与你姐姐有话说呢,你先进屋休息会罢。”爱儿不乐意的厥着嘴巴进了屋,院内侍候左右的婢女立刻便将门反锁,守在门外。

    “皇阿玛的意思我都懂,不用这般明示暗示的做给我看,您做的费神,我也琢磨的累人,我明白你带我来此的目的,所以毋须多言了!”我执拗的背身说道。

    他将我扭转身子,看着我眼睛说道:“朕并非要你做胤禩身边的奸细,朕只希望将你赐给他,全心待他,当他思想出现偏差的时候,及时出手将他的心拉回原来的位置,朕是将自己儿子的未来托付给你,你可懂朕用心良苦?”

    “懂,芳华定不负皇阿玛所望便是了。”太子倒行逆施,若无贤王在侧辅佐,又怎能安定天下?他为太子殚精竭虑,我又如何不懂。

    但历史早有结论,纵然我用尽心计,也挽不了既定的结局。

    “胤禛…他会有自己的生活的,你方才也听见了,不是么?”康熙仍是咄咄逼人的说道,久埋心底的股股委屈顿时不可遏止的涌了上来:“皇阿玛!你是不是太残忍了?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懂,你何苦又要硬生生的将所有表相撕去,露出我鲜红鲜红的血肉,会疼的,你知道么?大清是您的大清,贤王是您的贤王,关我这一宵小女子什么事?凭什么,为了你的大清,我要和亲蒙古,凭什么,为了你的大清,我要死而再生,凭什么,为了你的大清,我要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他竟没了言语,只是望着我的身后,牵动的嘴角透着一股无力的苍老。

    我平了平心口怒气,狐疑的转头回望,却看见八爷,拿着绛红斗篷呆站在远处。那如月的眸子黯淡无光,却在触及我眼光时候勉强的挤成一团,呆笑着走上前来向康熙请安:“儿臣向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起来罢,朕就带走你福晋那么一小会,你就跟来了?”康熙极力想转移他注意力。

    “她身子骨弱,昨日的烧仍未退呢,儿子怕她再着凉。”我心里一阵抽搐,今日进宫,已经丢尽了他的脸面,他却总是那般毫无怨言的次次忍让,不顾他的哥哥弟弟们如何笑话他,始终如一的对我。

    “好了,朕不打搅你们团聚了,赶紧出宫歇息去吧,今儿个你们也够劳累了。”康熙淡淡说罢,又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才摆驾离开。

    “回去吧。”八爷叹了口气,落寞的说道。

    “爷,等等,我得进去看一个人。你等我一会”念起江修缘就在此地,我便始终安不下心来。他将斗篷披我身上便退到门外等我。

    我径直走至卧房门口,那两婢女却阻着不让我入内,我无奈之下只能对着门口大喊一句:“江修缘!”

    只听“吱嘎”一声,门路出了一条缝隙,他将那半边残破的脸凑在门口,似要告诉我一切安好,因他这半残脸,掩住了所有真相。

    我见实在不能入内,而他又知我忧心何事,便只好再等机会叙叙了,碎同八爷一起上车回府。

    一路无话,只觉身心疲惫,本与他相对坐着,半路他却紧靠过来,将我拥进怀里,柔声说道:“我知你心里也苦,但我愿意给你时间忘记四哥,你有足足的一辈子能现我比四哥,少不了一点点呵护。”

    我将头埋进他那毫无半丝异味的胸膛,呜咽的说了句:“对不起。”

    他揽着我的手紧了紧,便一路无话了。

    在八爷府里生活果如他之前允诺的一般,一碗水端平,缝双日子便来我屋里睡总是双日,娘子何时让我两成双共寝啊?”每每这时我便有些窘迫难言,好在他对我的沉默已经习惯了,总是那般傻傻的挂着笑容。

    而大福晋郭络罗氏虽是历史有名的妒妇,却因那日的坦诚相言,对我的入侵毫不感冒,反而时不时会遣人送些糕点来。

    八爷也不是成日钻在脂粉堆里之人,他在朝廷的事情似乎挺忙,每日都是天微亮便起身着朝服进宫,每次回来时候却又是暮色深沉了,有时还是半夜才蹑手蹑脚的入房安寝。

    因着那日在景阳宫门的刺心言语,他在政事方面是极避着我的,几乎从不让大臣们进府来议事,每次都是贴身奴才传来纸条,他看罢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我对此也心知肚明,康熙的忧虑也不无道理,他与那般肱骨大臣联系如此频繁,又怎能不让帝王忌惮。

    虽然如今我已换了身份,本不该再去原来住的相府别院招人话柄,但实在是想知道子丹而今可好,江修缘进宫了,不是仅留下她一人在府里了么。

    虽然而今相府别院已经人去屋空,但仍有士兵把守,故而我选在清晨去寻她,等了许久才等到她拿着篮子外出买菜。

    “子丹!”我低声唤道,她望见是我,脸上即刻漾满了笑意:“格格,奴婢就知道你没事,宫里宣布你的死讯,江修缘便说格格肯定未死。后来四爷来了府里,奴婢们才知道格格真的无碍。只是皇上来把江修缘接进宫里去了,却要我守着这间空屋子,不知为何。”她一见我便喋喋不休的说了许久。

    我笑着待她说完方启齿道:“见你那般能说会道,我也就放下心来了,本来是来瞧瞧你可有什么打算的,既然皇上要你守着这里,也是个好安排,至少吃穿用度是不会少的,你家乡也无亲人,就在此安生吧,我有机会便会来寻你的。”

    “格格”她欲言又止,我疑惑的说道:“何时这般吞吞吐吐的,你我之间还有何事需要隐瞒的。”

    “虽然格格听了奴婢这话可能心中不快,但是奴婢还是要说!”她坚定正经的神色让我心中一惊,她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那么多年也不曾出言说过谁的坏话。

    “说罢。”她闻言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格格的妹妹,好像有些问题。”我从未想过她竟会说到爱儿,微愣了下,她见我不阻止,便继续说道:“索相丧礼那日,奴婢未伺候格格左右,只是在府里守着她,但她不知在奴婢茶里落了什么东西,大白天的奴婢竟昏睡了好几个时辰。醒来迷迷糊糊的出去寻她,竟在后院看见她与一女子交头谈话,可惜隔的太远,奴婢什么都未听见。”

    我虽心里也有些疑惑,但又怎会怀疑自己妹妹,便为她开解道:“她在北京也住了那么多日子了,自然是会有些个朋友的,与人交谈又有何奇怪的,至于下药之事,就更是没影的事了。”

    她闻此却仍是不死心的嘀咕了一番:“早知道把那被子藏起来了。”我宠溺的敲了敲她脑袋,笑着说道:“莫要想太多!”

    “奴婢只是忧心格格。”未想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纯真无邪的子丹,也开始懂得提防他人,怀疑他人了。

    望着那张熟悉却又有所不同的小脸,心里止不住的阵阵怅然。

第一百六十五章:祸起秋弥1

    九月初十,是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康熙高站在午门上,瞧着底下罗列整齐的兵士将领,大臣家眷门,个个身着戎装,风姿飒爽的骑马列成一线。

    康熙迎风站立,那疾驰的风儿吹过他的单薄的身子,让人有些忧心是否会被顺势吹落了下去,但他那傲骨倔强的神情,却是拥着让万人止步的气势。

    “大清自开国以来,已过数十年,曾经马上涿鹿群雄的八旗兵士们,如今却安于室内,甩不动马鞭了,朕见此十分痛心,故而每年都带着大臣阿哥们奔驰草场,比试武功,今年亦不例外,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参与秋弥的除了八旗亲贵一千八百余人,兵部副都统以上将领约三十人之外,还特地选派喀喇沁、翁牛特、敖汉、科尔沁等蒙古部落精英,共计约两千余人,一同参加此次秋弥,凡是家中女眷愿意前往的,也可带一人随行,到时一展身手,也不忘我大清马上得天下的初衷!”康熙在台上简单说道。

    “定不负皇上期望!”那些站着的兵士们都跪倒齐声大呼,而八爷正骑着马儿站在右侧,各府女眷则聚在一起站左侧,闻此虽来不及落马,但也需低头随同他们一起大喊,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了一番,许多阿哥竟是都未带亲眷的,比如胤祥,比如九爷,比如大阿哥比如…十四爷.

    太子留守北京监国,而其他阿哥们带出行猎的,几乎都是府内正主嫡福晋,唯有八爷.非要带我前往,郭络罗氏虽然面上有些不悦,却也未多说几语言,只是爽利的嘱咐了我要多多照看着爷,草场风急天寒的,得了个头疼脑热便让人揪心了.

    围场植被葱郁,层峦叠嶂,自东北为翁牛特界,东及东南为喀喇沁界,北为克什克腾界,西北为察哈尔正蓝旗界,正南迤西为丰宁县,迤东为承德府界,其地周围一千三百余里,南北二百余里,东西三百里。绵绵望去,无可尽也。

    大队行至围场界围,便瞧见敦多卜多尔济协同丹津多尔济,张猛以及其他各个蒙古部落的领在前等候多日了。晚上又是大宴小宴,兵宴女宴的搅合了许久。

    我有些不知所措,虽然随处见的都是熟人,但我的身份变了又变,恐怕他人也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篝火一直亮到次日清晨,酒会便持续到人仰马翻,康熙又与众多蒙古将领,兵部将士们上下齐欢,可苦了我们这些在帐内枯等的福晋们,解酒汤药凉了再温,再凉再温,反反复复多次却始终不见那些大醉的人们回来。

    第二日自然是毫无狩猎兴致,康熙都未出皇帐,只让李德全外出传话说今儿个大军休整一日,明日便命胤禛安排此次狩猎程序,胤祥协办。

    我清晨醒来时候,八爷还睡的酣畅,时不时冒出几句话来,却又听不真切到底是什么,正转身欲叫雪莲准备些洗漱物件时候,却听见帐外传来了欢快的声音:“姐姐!”

    爱儿目光烁烁的钻进帐篷,惊的我不知说何是好:“此地海拔这么高,你不觉得头晕难喘吗?怎么皇上会带你来此呢?”

    她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未反映过来我说的话是何意思,但还是展着眉说道:“我特地求皇上让我来的,他经不住我又惊又吓,无奈之下才同意让我随行的。昨日身体不大好,便一直在马车里歇息,今日一早便想着给姐姐一个惊喜!”难怪我瞧着肃然的队伍里,竟带着一粉色小车,难为康熙为了照顾他费此心思,但不知为何,看着她笑的纯真无邪的模样,心里竟闪过几天前在相府别院子丹曾说过的怪异之事。便脱口问道:“妹妹,你可还记得,幼时你与姐姐同去马场练骑术的教练师傅,你曾说长大后要嫁给他。”

    她脸色一暗,却不露声色的说道:“姐姐记性真是不好,妹妹身子不好,一次都未去过马场,暗恋那马场教练的,是姐姐自己罢。”我顿时羞的面红耳赤。又自责自己的多心,竟对嫡亲的妹妹也存了猜忌,实在是羞愧不已。

    不说出实情总觉得心里歉疚,便解释道:“是我不好,其实姐姐方才试你,我本想问你索相丧礼那**在别院后门见的女子是谁,而今不用问了,姐姐信你。”她神色一晃,转瞬却嘟喏着小嘴挤进我怀里撒娇:“姐姐!我可是你最最最最亲的妹妹呵!”闻此心里一暖,未来清朝之前,每次爱儿看中我的东西,想问我要时,便会先挤进我怀里嗲,说的就是此句。

    每当此刻我便知道她想要我的哪样心头好了,我两相依为命许久,她要什么我都是愿意给的。

    我轻点她鼻头,宠溺一笑:“这回又想要姐姐什么东西呀,居然拿出招牌话儿来了!”

    她却小脸一板,眯着细长的双眼正经说道:“爱儿不要什么,只要能常常随着姐姐,只要姐姐与姐夫能安安乐乐幸福的生活下去,即使爱儿马上就死,也是乐意的!”

    我赶忙封住了她的小嘴,都不敢细想再失去她的生活:“莫要胡说,姐姐已经害死了爱儿一次,定不会再害你另一次,所有风雨就让姐姐来挡吧,你只要快乐的生活就好,其他,都不要忧心,不要深究,明白么?”

    她似懂非懂的迷蒙一望,浑然的点了点头。我心头一喜,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些繁杂的关系,想来也是理不明白的,又怎么会意识到,而今在宫里,自己只是被康熙软禁起来限制我的工具呢。

    八爷猛然从榻上坐起,吓的我们连连往后倒退,以为他忽然梦游了起来,没想却见他一脸坏笑的扭过头来,我没好气的说道:“哟,没想到爷居然还有吓唬小朋友这一恶趣味。”

    他则拧着眉目学着我语气说道:“哟,没想到我的福晋居然还有装嫩这一恶趣味,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自称小朋友。”我被他呕的直冒青烟,无力的回嘴道:“我说的是我妹妹啦!”

    他方扫了一眼爱儿,随即竟不可思议的跳脱着下榻走至爱儿跟前:“嗯?爱儿是嘛,告诉姐夫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姐夫定然全部办到!”

    爱儿有些局促的拖着我手不敢说话,我说道:“怎么,堂堂一国阿哥,竟要贿赂小孩子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错了,心儿完全错了!”他却一本正经,故作神秘状说道:“我可是为了窥视某些个有妇之夫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说…幼时暗恋过某个马术师傅了?”

    我一阵气结,他竟佯睡了那么久,我与爱儿的对话从头听至尾!

    爱儿咧着嘴笑了许久,我也是被他弄的啼笑皆非,一多正儿八经的人物,出了北京竟也这般散漫妙趣横生了起来。

    “对了!”我忽然想到:“你随队伍来此,那么江修缘也跟来照顾了是不是?”我转身问爱儿。

    她点了点头,八爷却颇为不解的说道:“江修缘是谁?”我正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时,爱儿满面天真的说道:“他呀,原来可是我姐姐很要好的随行大夫哦!”

    不知为何,“很要好”此三字,听来竟是如此刺耳。

    “哦”八爷应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了,爱儿也说肚子饿要回帐吃写东西,我也正好用此时间给八爷梳洗一番,爱儿方走雪莲便捧着清水盆子进来了。

    “小姐,怎么见着爱儿笑的那么邪魅啊!”她边放下盆子边说道。

    我瞥了她一眼,佯怒道:“怎么说话的,一小孩子纯真笑脸,竟被你说成邪魅!”她闻此努了努嘴,便不再言语了。

    八爷边洗脸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今儿个皇阿玛没安排什么活动,咱成亲至今也没松过骨头,今儿个怎么样?”我顿时一呆,脸色涨的通红,雪莲也是满面尴尬着拿起手帕就往帐篷外头走。

    待他洗完脸,眯着带水眼睛仰面等雪莲为他擦时,半天都未等到才微微张开,见人不见了有些瞠目结舌,拿袖子随便鼓捣了几下面目,便说道:“哪里来的丫鬟,竟这么不懂规矩,也亏你受得住。”

    我仍是烫着脸说道:“谁叫你这般没个正经,在婢女面前说这等龌龊之话。”

    他张着嘴巴一副惊极了的表情,那无辜的双眼在我脸上身上打了好几个圈,忽而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差了气:“你…你们这些女子真是!”

    “我怎么了我?”我也不太明白他干嘛笑的那么欢。羞走了雪莲还好似是我的缘故一般。

    许久才笑罢说道:“都说男子色,我看你两可毫不逊色呢!大白天的,哪能想到那事,我说松筋骨,自然是和你外出遛马了,想什么呢这是。”

    如果方才脸上是像一杯温吞的茶水那般燥热,那而今便全然沸腾的直冒热气了!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怎么就偏生往那方面瞎想。

    “你!你自个穿衣去罢,小女子我不奉陪了!”套也似的穿出帐外,却撞进了四爷怀里,我通红的面目,就那般直直的印进了他的眸里,而身后八爷朗笑的声音,是那般清晰的飘了出来,我知道他眼里一痛,却只是淡淡的拂了拂,绕开他身子走远。

第一百六十六章:祸起秋弥2

    问了下巡逻将士,御医的帐篷在哪侧便穿过一个又一个连绵的帐篷堆去寻江修缘,不想却未寻到,便只好去爱儿那里问一下了,只走近爱儿帐篷,便瞧见江修缘从边侧蒙古包里出来,我愣了愣神说道:“你住这?”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心里感念,康熙如今待爱儿这般细致,若他日我不能助他,怕是会百般讨还罢。

    “要进去坐不?”江修缘问道,我摇了摇头,此地离皇帐颇近,我又怎能显了暧昧,让本无疑心的康熙再一次将注意力引致江修缘身上呢。

    “我只是想着来看看你,嘱咐你敬小慎微,自从你进宫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他面色缓了缓,却仍是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你多虑了,我一切安好…”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阵苦涩,他怕是有万语千言要问我,有绵延不继的话语要告诉我,却实在是人在监视下,难讲真心话。

    我见边上走近了一位巡逻兵士,便清了清喉咙刻意大声说道:“真是有劳江大夫照看我家爱儿了,等过些时候我再来询问她病情进展,还请大夫放在心上。”他见此也明白情势,顺势说道:“福晋莫要忧心,奴才们自当竭力。”

    “福晋!”我顺势要走,江修缘却失礼的大声叫住了我,我佯装不耐烦的转过身去,却见他忧色浓重的说道:“小心。”

    我心里不太明白,为何而今身边人们总是这般神神叨叨的叫我小心这个小心那个,难道有些事情已然生我却深埋其中不曾现么?但而今的日子,已经成了定局,又有谁还有改天之力呢,四爷已经韬光养晦,太子地位在康熙强势的护全之下又再度巩固,索额图明珠党羽已经全部溃散,我的仇人除了一些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之外,似乎已经全部有了它应有的结局了。

    那时的我就如一叶蔽目之人一般,竟不见纷争之处,从来都是不缺女人的。

    一路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行至何处,只觉前面马鼻声响,股股热气冲面而来,八爷牵着匹马阻住了我的去路,见我这般冒失又是一阵大笑:“呦!没想到我的福晋竟喜爱与马儿亲吻,看来我得多漱漱口了!”

    我狠瞥了他一眼,他才知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话未免有些轻薄,无奈的吐了吐舌头说道:“走,遛马去!”

    想来自打蒙古回来,也没正儿八经的疯驰过,看着眼前那头壮硕黑马,不免有些技痒。遂一个瞪步上了马身,扬着眉毛对八爷说道:“走就走,谁输了谁小狗。”

    “哟!原来我福晋还有这恶趣味!”我被他雷的体无完肤,暗笑着说道:“你还有完没完!”

    他心情颇好,直嚷着:“没完,怎么会完呢?”

    我鼻子一哼,僵着脑袋说道:“怎么往日正二八紧的八爷,如今却似十三爷那般狂浪不羁了?”

    “嫂子说什么呢?”实在不能在人背后招口舌之摇,说谁谁来,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八爷又是一脸暗笑的神情,与我打了个眼色便狠抽了一顿马屁股,胤祥在身后猛咳了一阵,马儿甩起的尘土落了他一身!

    不知跑了多久,我总是跟在他马屁股后面,再怎样也跑不过他,直到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并跑的马头微微有了探出之势,我狠甩马鞭一阵狂跑,终于我的马儿越过了他马儿半个身子,慌忙举起马鞭,大喊:“停!”

    他不知何故便紧急勒停了马儿,我便稍稍捏过马缰,缓缓的停在了他的前侧。

    “嘿嘿,狗儿狗儿,叫个给本姑娘听听!”他闻言一怔,随即反映过来:“你个爱使诈的小东西,看爷怎么收拾你。”

    我站他前面,一副倨傲神情,而我的马儿竟也十分配合着我,响哼了一下鼻子,忽而仰头呜了一声。

    “好啊小畜牲!一但被美人骑上了,竟忘了自己衣食父母是谁!”八爷气的脸红鼻子青,我好笑的摸着马鬃,嘀咕道:“马儿啊,你可别忘了自己父亲啊,前面那男人看见没,是你父亲哦!”我特地大声说了几遍父亲,越说他脸越青,终于怒不可遏的大呼一声:“你…”

    我得意的笑的欢,而他也并不真的恼怒,此情此景,竟让有由衷的有了几分欣喜,来此地之后,竟能这般抛开权利斗争,七嘴八舌,聒噪不已,却这般澄净无争的与自己夫君闲来拌拌嘴,无事互相讽刺一番。

    落马与他寻了一处阴凉树荫,躲着秋日并不太炙热的阳光,仰对着卷云青天呼吸静憩。

    “爷,你可愿与我这般一世?”我轻声问道,问出口便觉得此问题着实问的太早了,恐难得到心里想要的回答。

    他果然寻思了半响才说道:“我自然愿意与你这般忙里偷闲,悠哉度日,但我生来除了享受,更是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男人有男人的事业,这些,你可懂得?”

    深感自己败兴,如此深空如此风,竟能问出这么个扰人的问题,此刻他的脑中,定然又想起了景阳宫门外我那番慷慨激烈的诘问之词语。

    聪慧如他,对于康熙的指婚,我的意图,他又怎能不懂,只是那份多年埋藏在心里的感情,包容了这段婚姻的毫不纯粹。

    “罢了”我叹了口气说道:“爷的宏图大志,心儿是明白的。”

    本以为他会就此禁住了回应,他却偶开心扉,怅然的说道:“这不仅攸关我的鸿鹄志向,更牵系着我额娘的毕生信念,我额娘本姓觉禅氏,乃是太宗时期投靠的正黄旗包衣,终族都未曾得志,到我额娘一辈,我郭罗玛法不甘总是那般默默无闻,听额娘说他是整个族群里最有志气,最懂民心,谅民心之人,故而向那时当朝的丞相送贿,那在当时并不是个严重事儿,却被我的皇玛法立了典型,进了辛者库,我的额娘,拥着那么一颗高贵心的女子,却是从那卑贱之地出生的。虽然得到皇阿玛宠幸而封妃,但却洗不掉她贱妇之名,那么多年以来,谁又曾真的懂得当年我郭罗玛法的拳拳为民之心呢。”

    原来良妃心里竟有这般苦楚,难怪她那般憎恨八爷与我一起,在一个母亲看来,我便是他成功道途上的一大绊脚石。

    “过去的孰是孰非,都让他过去罢,但故人无望之路,你还要再走下去么?为民之心只要你一刻不曾丢弃,便总能为民做些什么,何必非要…”半句话咽在喉间,我想他是懂得的。

    他仰着天空苦笑,那侧脸的弧度,竟是如此悠然柔和:“心儿,你不涉朝政,便不会明白其中的无可奈何,有些时候,光有一颗贤臣之心是远远不够的。”

    我懂,他要的是绝对的权利,绝对让自己一展拳脚的权利。

    我扭过他头,笑着说道:“爷,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吧,不然月黑风高,容易引人遐思呢!”

    他清朗一笑,俊俏的容颜更似飞上了一朵霞云,五彩斑斓的模样。

    “好!”他欢快的牵起我手,往前侧系马的地方走去。

    但未走几步,却看见隐约的树丛缝隙里,明明闪闪的奔过来两个人,我与八爷此刻正在林子前侧,而后面两个女子模样的正在林子后侧系马缰。

    但此树林颇为茂盛,又隔着一段距离,令人很难看个真切。

    八爷作了个噤声的姿势,拉着我在一大草堆后蹲下,只见那两女子系好马缰后便左顾右盼了一番,那略微高胖的女子拉着另一瘦小女子的手往林子中央走去,光线很暗,实在是难辨其貌。

    而今康熙在此狩猎,外人自然是进不来的,那么此两位女子必然是同来狩猎的皇子福晋了,后一秒,此想法便被空中淡淡随风送来的香味证实了。

    此味道我颇为熟悉,乃是四爷府中暖棚内中的西洋花香,其中一个女子定然是四福晋了。

    她与另一女子似有争执,两人在林中拉拉扯扯好一阵子,似有什么事情僵持不下。

    但贴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听不到一句半句,我便扫兴的对八爷说道:“爷,我们回罢,福晋间的争斗而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见我一女子都没八卦的心思了,便也只好随了我。牵着马儿蹑手蹑脚的走了好一阵才回了营里。

    一到卡口,便瞧见丹津多尔济牵着马儿要外出模样,今儿个皇上在帐内休息,边上的大臣将士们便像个脱缰野马似的了,个个都爱随处溜达。

    又是许久未见,他益显得龙精虎猛了,身子比原先魁壮了许多,原本有些白皙的肤色,也渐渐透出了鲜红之气,而下巴上更是留起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络腮胡子,我眯笑着眉目落马同他打了个招呼。

    “王爷,多日未见,你竟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改变啊!”我刻意盯着他的络腮胡子啼笑皆非的说道。

    他有些惊喜的说道:“心儿?你…”

    “是不是想说我怎么还活着?”我慌忙接口说道,他如擂鼓一般点着头。

    “我借尸还魂,不过你别对外人说啊,我如今叫管芳华,你得换个称呼了!”他听的又是一阵目瞪口呆,但想必也能大体了解其中因由。

    “那便好了,看来我今日就要把这胡子给剔了!”我一阵愕然,难不成这难堪至极的胡子还是为了我留的。

    “怎么我才现你如今这般不正经了?”八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嗯?或许原先隐藏太深了罢!”我暗自笑了笑便转头对丹津多尔济说道:“这是我的夫君,八爷。”

    丹津多尔济脸色有瞬间呆滞,但却隐着神色与八爷寒暄了一番。未说够几句,便牵着马儿走了。

    “看他那死命赶马劲儿,也不怕把马抽死了。”八爷边走边说,耳旁忽然咚的一声,似是遗落了什么东西一般。

第一百六十七章:祸起秋弥3

    次日微光,初晨的第一缕阳光扫上地面之时,康熙的狩猎大队已经集结完毕,那斑斓的军士装备就如一道生色弥虹一般,点亮了草原这块青空。

    一袭风吹过,拂过众生相,富贵贫穷身,同沐青天下。如斯广袤开阔的地点,让我再一次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四爷在队伍前面稳重得体的宣布着狩猎规则:各个阿哥,各位蒙古汗王各领一对,将除去阿哥和亲王的余下五千将士,不按地域,随机平均分配给阿哥们和蒙古秦王们,以一天为期,谁猎得最最多的猎物,便是此次狩猎的当日英雄!

    八爷骑着马儿挺站在我身侧,有些忧虑着说道:“你就不能同四嫂三嫂她们一起呆在营帐,非要搅合这些个男人事情么?”

    我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我虽不会使弓使箭,但好歹也能帮忙拾掇战果嘛,看看咱们勇猛的八爷,到底能猎到多少动物。”

    他面色有异,支吾着不再说话,边上胤祥却插嘴说道:“八嫂嫂可莫要对八哥抱有太大希望,往年多少回狩猎了,他都是垫底货!”他左一句嫂嫂,右一句嫂嫂叫的热络,这才几日功夫,竟转的这般快了。

    八爷见胤祥毫不客气,有些恼意的说道:“怎么个说话儿的?也没个做弟弟的模样。”

    胤祥回嘴说道:“八嫂嫂还是与我一队吧,八哥那本就不济,还让你这闲人占了个位置,难怪八哥铁色益铁青了,摆明就一输相!”

    我见八爷脸色越来越难看,已有了几分狠势头,便可以逗着胤祥说道:“我这人有个恶嗜好,就是爱看人出糗!”

    “哟!没想到福晋大人还有这恶嗜好!”他似抓着个话柄一般,又开始说起这句来。

    “你…真俗!”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这么两字,八爷一脸暗爽的神情。实在是正经之人一旦傻起来,便傻的彻底。

    正笑着抬头,却瞧见胤祥眼中有些伤痛的神色,心中一窒,来了此地,我已尽量不要多想了,康熙那般明示暗示,难道我还不懂吗?但看着胤祥为了他四哥而伤,心中却总是难以平静对待。

    “恕奴婢冒犯,四爷此次宣布规则恐有不妥之处!”我循着声音望去,竟看见年羹尧出列跪在前侧,想来也是,他如今官运亨通,又是武将出身,这等盛世怎能少了他。

    康熙微笑着投去赞许一瞥,说道:“哦?那有何不妥呢?年羹尧啊,你大胆说来听听罢!”

    年羹尧恭顺的朝康熙拜了拜,说道:“回皇上话,偌大围场,动物众多,既有温顺若兔的动物,亦有凶猛似熊的烈兽,光按数量计,恐怕有失公平。”

    康熙眼中赞许的意味更深了,转而对胤禛说道:“他此番说的极对呢!”

    胤禛却似早有预料一般,不紧不慢说道:“儿臣也有此忧虑,故而昨夜秉烛做了此物!”康熙结果他呈递的纸头,片刻便大声说道:“好!如此甚好啊!你即刻到众领队手中。”

    待八爷拿到,我方抢过细看,原来每种动物都按不同难度系数排列好了,而每个动物后面都代表着一个数值,例如熊十分,老虎九分…规则一样,最后合计出来分值最高的,便是赢家了.

    心里暗自赞叹的同时又对他老怀心计感叹了一番,此种细枝末节,都为年羹尧铺好了道路给他表现机会.他早就知道自己先前说的安排有缺憾,特地将之告诉年羹尧,以博康熙的好感。

    接下来便是熙攘着分配队伍,八爷被胤祥一激,还是勉为其难的将我收入队中,我摩拳擦掌着想去搅合一番,却是被他三申五令外加疾言厉色:不得奔出他的视野范围。

    我兴头一来便同意了,本来也就为了图个热闹,一个人瞎蹦又有何意思。

    康熙一声令下,所有队伍便四散开来,搜寻猎物去了,马蹄声响隆隆的不绝于耳,竟让我有了在战场上那种摩拳擦掌,气氛激烈的错觉。

    八爷的马儿是他千挑万选的强健良驹,奔跑度是很快的,但他搭箭的手势实在不似个练家子,有些时候明明已经瞄好了准头,只待箭了,却一个手心不稳,就那般直直的落下地去了不说,还惊扰了被瞄的动物。

    我在他旁边一路狂奔一路大笑:“亏你还是个阿哥,被祖宗们看到了,要气的从陵里走出来捏你耳朵了!”

    此刻没了胤祥在旁刺激,他倒也不怒,反而会反唇相讥道:“有本事你来试试?就你那只螳螂壁,怕是连弓都拿不动。”

    我阴了阴脸说道:“瞧你那出息,也就知道跟我这个女儿家比。”

    他撅嘴嘀咕了句:“你也知道自个是个女儿家,也不瞧瞧人家福晋是啥模样,个个都在帐子里等着自己夫君回来捏捏胳膊垂垂腿的,看你在北京也算娴静,一到草原就没了缰绳了。”

    我见他越说越来劲,便想着故意气气他,一扭马头便朝不同方向猛跑一阵,许是他念叨的太过专心致志,尽未现我已经不在他身侧了,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仍未看见他骑马追来呢。

    我百无聊赖的轻甩着鞭子,心里又有些惧怕,这草原风光四处都是一样的,也就是横来林子竖来草,我早已不记得来时的路途了,又怎么回去呢。

    正溜着马儿在原地绕圈时候,只听不远处树林内传来凄厉的女声:“救命啊…救命!”

    这熟悉声音如根棍子一般狠狠敲在我的头上,顿时天旋地转起来,险些便坐立不稳摔下马去…

    想着方才看到的那张单子,又有熊,又有老虎的…爱儿的声音时时在前面回荡,唤的我阵阵晕眩,但又惧怕她忽然没了声响….

    马儿被我鞭的直直飞奔,落马后也不顾系好马缰了,拉开步子便往林子深处走.

    飞枝掠叶,不管边上杂草枝叶拂过我面,阵阵淅淅沥沥的疼更清晰的提醒着我,我的妹妹此刻可能正受着啃噬之痛,忽而又想起自己曾经被狼咬之事,便一阵阵的脚下软,曾是那般坚定凿凿的心中起誓,此生定会护她周全,定不能让她走我所走的诛心之路,可是结果如何?先是被牵进了这一场紊乱的纷争里,无辜被软禁成了康熙的筹码,而今又遇到危险,生命危在旦夕。

    为何我这个一心想护她周全的姐姐,带给她的却只有苦难。

    见到爱儿时候,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重重抵靠着一颗巨树,眼睛恐惧的看着前面不远处,我顺着方向看去,赫然看见了一只浑身黄白相间的老虎,稳稳的四肢着地摆好架势,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跃身而起。

    爱儿已经缩成一团,她那孱弱的双腿抖动不已,连站直的气力都没有了,又还有何希望她能快过老虎。而原本的哮喘之症,也在此刻迸了出来,只见她呼吸越来越重,重心越来越低,眼见着就要蹲在地上了,而那老虎的前抓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凸起的爪子在地上狠狠收缩,划出深深的几道痕迹,我知道这是他要开始狂奔扑倒的前兆,便不顾一切的猛然冲到爱儿身前,合着树干将她环抱在内。

    她满脸惊诧的眼神,闪着令人难解的不可思议。

    我顾不得那么多,便对她吼道:“爬上去,快的爬上去,姐姐挡你身前,你快爬上树去。”

    “我不要…姐姐.我不要!”她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而自己却直坦坦的曝露在那只巨兽面前,我猛然起身,抱起她就往前冲,但实在是枝干太多,一个踉跄便抱着她一起倒地,滚出几米后面听见老虎“吼!”的一声咆哮,就在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即将破灭时候,只听耳旁搜的一声箭声穿过,便传来老虎狂怒的凄厉叫声。

    匆匆回头一望,却见那只强劲的弓箭竟精准无比的射进了那老虎的右眼!它吃痛不已,又视力受到影响,便转头仓皇逃措而去。

    再次爬起来时,却看见八爷骑着马儿站在不远处,一个姿势保持了良久都不动弹,待走近时候我方瞧见,他紧捏着供的右手,难抑的剧烈颤抖,面色已如纸白。

    “爷…”我哽咽着唤道,原来死别生离,一线求身,竟只是那转瞬几秒之事。

    他忽然回魂般丢掉了弓,慌张着落马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心儿…我的心儿,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我经不住落下泪来,为什么爱我的男子,和我爱的男子,都愿付出任何代价来护我,却始终不肯放弃那片江山。

    如果他此刻跟我说:心儿,咱们隐居避世,你我相守白头。

    我定会毫无半分迟疑的回答:好。我跟你走,我带着我的心,跟你走…

    “得得得”一阵响烈的马蹄声自林子另一侧出,越跑越远,八爷还未回过神来,而我的马儿由于为系马缰,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便只能任由着那人跑了开去。

    此事果然有着内幕,我冷静之后便转身严肃问着爱儿:“今儿个狩猎,皇阿玛不是令所有女眷在营中等待么?我也是乔装着出来的,妹妹为何为孤身来此?得到皇阿玛允准了么?”

    爱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方知道刚才的事,她还没回过神来,自己又这般严厉的苛责她,终于使她控制不住。

    真是关心则乱,一牵扯到她的事情,我总是乱了分寸,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才觉察到她至今仍是颤抖不止。

    “爱儿乖,告诉姐夫,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不要怕。”八爷在旁温柔哄道。

    “是啊,我的爱儿最勇敢了,没事的,告诉姐姐,到底怎么了?”我压抑着心中滔天怒火,耐心的问道。

    她抽泣了半天,才慢慢止住了哭泣,我拿丝帕擦了擦她脸,哄道:“爱儿乖,姐姐替你做主。”

    “是四福晋,是四福晋带爱儿来这里的,她说在帐子里闷的慌,便来我帐子寻我,那会江哥哥正在为我诊脉呢,后来江哥哥走了,她又说实在无聊带我来此遛马,但是溜到此地却把我丢在这里自己骑着马儿跑了,我迷了路就走到了林子中间,却遇见了那只老虎。”说完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我轻拍着爱儿的背,心里是一阵阵的痛,一阵阵的绝望,我原以为,四爷女人的争风吃醋,会因我嫁给八爷而终止,但照此看来,她的恨,竟是益的强烈了,强烈到竟敢这般大胆妄为!强烈到要动我最亲之人。

    八爷听了此话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说道:“四嫂她…应该不会这么毒吧.”

    我狰狞的望了八爷一眼:“怎么不会,你可知道她背地里做的好事?压根就不是一清白之人,从我**进宫开始,她就已经掺和进了全部事情,她会不恶毒吗?”

    “心儿…”他知劝我不动,便只是忧着眼眸看我。

    未过多久,八爷的跟随部队便寻了过来,我接过一汉子牵来的马匹,抱着爱儿先行回了营帐,爱儿仍是哭声不止,此事我不想让康熙知道,对待不光明之人,自然不能使用光明的法子,我与四福晋反正私底下早已撕破了脸皮,多了此件大事,最多也便是加了一词:你死我活而已。

    我捂着爱儿嘴巴,直到回了她营帐才松开了手,方才坐定没多久,我端了一杯热茶给爱儿定惊,帐子门竟然被人撂开了,定眼一看,竟是四爷和年羹尧。

    “怎么样,没事吧?”四爷一跨进门就这般焦急问道,眼睛却半点未掠及爱儿,只是怔怔的盯着我。

    我从未大肆宣张此事,他又是如何能这般迅驰的得到消息?

    “爷怎知道我有事?”我忽而问道,莫不是自己福晋内心歉疚,已经去自了罢,他片刻呆愣,似在思考如何回道,出声时候却稳妥稳当的说道:“是八弟营里的人,告诉我你们差点被老虎…”

    “有劳四爷关心了,我与我妹妹幸得保命!”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身形一怔,原本暖意融融的眉目,顿时有了几分受伤的神情,见我已无下句要同他说,尴尬了一阵后说道:“没事就好…那我…我走了.”

    他掀帘出帐,眼神掠过年羹尧,却见他的左脸一片红肿,似是被人扇了耳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本简单的形势,似乎又开始琢磨不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祸起秋弥4

    “姐姐…”爱儿一盈细目溢满了泪水,时不时便汇成一线顺着粉面滑下颈来。我心疼的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自责的说道:“是姐姐害了你,伤你者姐姐定要让她付出百倍代价来偿还。”

    夜幕十分营帐周围都生起了篝火,外出打猎的兵士们都回来了,今年的比赛结果有些跌破他人眼镜,往年年年垫底的八爷,今年成了倒数第二,而倒数第一的竟是四爷。

    康熙虽有些悻悻然,却也未有大的情绪波动,那双狡黠的小眼,只那么淡淡的扫过四爷冷淡的面目,转而又望了我一眼,便似乎洞悉了所有缘由。

    我问心无愧的站着,任由她左思右度。心里不住的盘算,到底要怎样才能替爱儿出了那口恶气。

    回帐后八爷蹑手蹑脚的站我背后猛呵了一声,我回转身子就是朝他胸膛上大力一推,本是玩笑之举,却不想他未站稳,踉跄倒地同时怀中紧抱着的兔子就没了束缚蹦跳走了。

    “怎么还那么大火气!枉我还为了哄你开心活捉了只小兔子,而今跑了,虚费我一番心思。”他一咕噜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微恼着说道。

    “我能有什么火气,你们一个两个阿哥福晋的,不都是欠伺候的人嘛,娇贵身子崇高品德的,哪容的下我这低贱出生的女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接过雪莲绞好的手巾,转手就在他脸上胡乱的抹了几把,看着他那俊秀的星月浓眉盈水眼,生生的被我挤成了一团乱皱,心里终于有了几分快慰。

    “怎么说话的呢!”他睁着大眼说道,我方想起他额娘的身份来,许是真的恼了,自知失言便转而说道:“错了错了,谁都喜欢攀比身份,就咱八爷从不以门第量人,咱八爷是谁呀。”我揽过他胳膊撒笑着说道。

    他绷着的脸也顿时绽开笑容来,但不一会便又开始阴云密布了,我识相的退后几步,果然迎来他一阵狂吼:“你说谁欠伺候呢!你这女的!成日里吃饱喝足了尽寻些文字套儿让我跳。”

    雪莲见此也一阵暗笑,我假作不在意的不理他,用过午膳便踱去爱儿营帐,总是担心白日里那么惊险事情绕得她难以入睡,所以用膳时候便禀明了爷要陪她一会,晚些回帐。

    爱儿见我来了,便欢快的拉着我手坐着谈天,我看她神情已经放松了许多,虽然双眼仍因哭泣而又涨又肿,但明显神采欢快了起来,终于稍稍放了下心。

    “姐姐,我有个东西给你!”她忽然神神叨叨的从小塌上拿出一窜翡翠链子,链子中间又锥着一朵雪白的玉兰花。见此物十分贵重,我便疑惑的问道:“这么贵重的物什,你怎么会有?”

    “是皇上赏的呀,今日才知道,爱儿在姐姐心中的分量那么重,姐姐以身挡虎的情谊,妹妹无以为报,就只能把这个送给姐姐了,姐姐若疼我,便收了它。”她满脸质朴,神情欢愉的说道。

    我见康熙对她这般好,心里不由地十分欢喜,也为她的懂事而高兴。她见我没反对意思,便转至我背后,将链子套了上去,相比随身携带的菊花坠子,它真的冰凉了许多。让我浑身一凛,有些不好的感觉飘过眉头。

    “不能摘下哦!明儿个要是看见姐姐没带,妹妹要恼的!”她厥着小嘴说道,我宠溺的拂了拂她额头,说道:“明白了,美女的旨意,我怎敢违背呀!”

    谈话间,江修缘带着药箱入帐请平安脉来了,爱儿乖顺的端正坐好,平了平呼吸便将手递给了江修缘。

    “不碍事,宫里药物齐全,珍奇都有,她的病势已没有先前那么重了。”江修缘径直对我说道。

    “无事便好,时辰也不早了,爱儿要早些歇息,姐姐见你无碍,也放的下心了,就先回去了。”爱儿也有些困乏的打了个哈欠,起身洗漱了下就上小塌躺着了。

    要走时候,江修缘却将我拉住,我有些担心康熙看见,便将他拖到离皇帐稍远的地方,他开口问道:“今日无碍吧?”惊诧消息竟传的这般快。

    低声回道:“好在虚惊一场,真是九死一生,想起今日便觉得那时被狼啃反而是件小事了。”他眸子闪过一丝愧疚,我便知道他又在为蒙古事情郁结了。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这么惊险的事,不该是个意外罢?”江修缘仍是十分担忧的说道。

    “爱儿若今日真的出了事,不管怎样我也要叶赫那拉氏陪葬!”我恶狠狠的说道,江修缘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此事也不一定就是她所为。”

    我被他气结,知道他又想说我妹妹如何,便冷冷的回道:“难道是我妹妹自个跳老虎嘴巴下寻死吗?”

    他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我,只能无奈的长叹口气:“那你打算怎样?”

    “伤了我没关系,伤了我妹妹,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咬着牙说道,江修缘略微思索了阵,忽然说道:“或者,我有办法能帮你的。”

    我茫然的望着他,这些争斗他从来都是不参与的,而今怎么自愿牵扯其中了?但我实在不想令他搅了这躺浑水,若出了事,自身难保的我,又怎么保他。

    便决然说道:“不管你的办法是什么,什么都不要做,江修缘,在蒙古时候你就该知道啊,我从来都不想把你牵进斗争里。你看看我而今,为了许多事情让步迁就,别人谋算我,我谋算别人,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他忽然眼神放光,希冀着说道:“你可以得到自由的,真的可以。”

    不明白他说的这般斩钉截铁的根由,只能当他只是一时天真的想法了,我淡淡笑着说道:“但愿吧,但愿有那么一天。”

    第二日一早,营队里都在忙着拾掇昨日将士们打回来的野味,去皮的去皮,生火的生火,煮汤的煮汤,四处弥散着动物的血腥气味。

    待一切拾掇完毕,便分绕成几个圈子围锅而坐,手中端着康熙下的没救,眼前看着的尽是堆堆各种动物的肉,我有些胃口难开。而那些阿哥汗王门,自然是与康熙围守一处,剩下我们这些各府女眷,便自然而然的围在一起了。

    见着那一张张熟悉的,并不友善的脸目,更是兴味索然,刻意坐在四福晋对面,看着她对昨日之事到底有无一丝悔意,端详了许久,却见她魂不守舍,看着倒也不似心虚的模样,只是捧着个酒杯愣神想事,连边侧三福晋唤了她几回都未听见。

    没了她的讽刺挑唆,却还是少不了其他福晋时不时飘来的酸涩眼光,我实在是全无兴致,便起身请辞,想先行回帐。起身之时,爱儿送我的翡翠白玉兰坠子便荡了出来。

    四福晋忽然似全身瞬间注满了气力一般,起身撩起裙摆便往我这边奔,跑至我身前后便不由分说的一把拽过我的链子,大力到脖颈火辣辣的疼。

    她涨红着脸,气息喷热的阵阵袭来:“这是哪里来的,你为何要偷我心爱之物?为何?”

    我被她的诘问之词弄的一头雾水,边上许多福晋见此一幕也好奇的投来了目光,三福晋率先站起身来说道:“八妹妹,这东西我瞧着确实像四妹妹的东西。”

    十福晋却接嘴说道:“姐姐这可说的不对了,物有相似,怎么能单凭模样似了便断定是八姐姐偷了四姐姐的物件呢。”

    “摆明就是她偷的!”四福晋仍是紧咬着我不放。

    正想解释时候却见四爷从边桌跑来,大力拉开四福晋紧拽我的手说道:“你闹够了没有,什么大事儿要拽住她不放。”

    他这一维护更是陷我于尴尬,边上不管男子女子,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八爷也不放心的起身站我身后,说道:“四嫂恐怕是有些误会了吧,我家福晋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偷了你的饰啊,府里又不缺没这些个翡翠啊暖玉啊啥的物件。”

    “怎么不是我的!你看看着玉珠上刻着什么字!”她又是近身扯了一把,这明明是皇上赐我妹妹的,却为何她这般理直气壮!为了正视听,我便把它摘了下来,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只见上面连着的几颗珠子,赫然的写着她的姓氏。

    一阵天旋地转,为何我妹妹送我的物件,却是她的东西。

    “你难道忘了吗?这是你第一次见我时候送我的东西,说我翠脱如翡翠,温润如暖玉,这些,你都忘了吗?”四福晋死死的盯着四爷,遍遍碎心的犀利问道。

    而我闻此话语,也不禁有些心颤,本以为他们的婚姻一直都是政治利益联姻,却没想过,他对她,曾也是有过情的。

    四爷只是站着,并不言语。她便转而步步紧逼,气势强悍的说道:“你说,你堂堂一府福晋,竟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明明拿了我的东西,却还这般理直气壮!你知道这是我的心头宝,便要夺了去,对不对?”

    我窒着呼吸不知该如何回应,难道能说此物是我妹妹所赠么…

    当然不行…

    她猛摇着我双臂,周围一双双看好戏的目光灼的我满面滚烫,八爷正欲将我拖进他怀里护我之时,四爷猛然一呼:“够了!这是我送给她的!”

    头嗡的一声,便开始天旋地转的绽裂开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黑如沉幕1

    八爷仿佛也信了他的话,满眼悲戚的望向我,似乎想从我嘴里得到否认的答案,而前侧胤祥也是难掩的忧心神色,望了眼四爷又转而盯着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四爷毫不估计四福晋的面子,当场就这般将事情揽上了自己身,就等于当着众人狠刮了她一个耳光。

    心里五味杂陈,虽觉尴尬难堪,却也难抑的有些欢喜,但看着康熙越来越黑沉的脸,我仍是不得不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选择。

    遂跨步上前,对着四爷恭了恭身子,说道:“芳华知道爷为了息事宁人才这般说的,芳华再此谢过四哥的护幼之心。”四爷面色清冷的听着,表情却是一刻未变,只是那微泯的唇,似乎苍白了许多。

    说罢清了清喉咙,转身面对众人说道:“这物件是我妹妹偶然在路上拾到的,并未细看珠子上有着主人印记,便私自占为己有了,又见我护她有佳,便转赠给了我,所以这珠子并非四哥相赠,也非偷盗而来,实在是误会一场,四嫂子也消消气,而今弄明白了,我还你便是了。”随手将珠子递还给四福晋,她已不复先前愤怒的表情,只是有些错愕的望着我,低声问道:“这链子,真的是你妹妹赠你的?”

    我见事情已经兜转遮掩至此,便坦然的点了点头。

    四福晋瞬间面色滞凝,而四爷却瞬间紧捏了双拳,一副隐忍至极的表情。

    康熙终于看不下去,开口说道:“既是误会,解释清楚也就罢了,度量要放的开一些,大庭广众的,这般兴师问罪也不怕着人笑话,胤禛你也是的,你八弟妹有事,自有你八弟兜着,哪容的着你出来大包大揽的。”

    他僵直着背抽*动了下嘴角,半天才跪地磕头道:“皇阿玛教训的是,是儿臣妥欠考虑。”

    康熙甩了甩手示意让大伙坐下,便又开始往来敬酒,大块吃肉,装作什么都未曾生一般。但多人时不时瞟过来的探究神色,却让我如苍蝇入口一般难以启齿。

    嘴里苦涩一片,味同嚼蜡。难道就因为我在她生命中缺失的这么些年,才让我的爱儿从一纯真无知的**孩童,成了而今模样么?难道是因为时空交错的迷离怪网,让她比我先一步的来到大清,历经人生百态,百转曲折么?

    难道我走的诛心道途,她也曾亲身历练么?无数个难道,却思不明一个肯定的答案。

    渐渐手抖到握不住筷子了,内心的挣扎猜疑磨的我心力交瘁,亲情与理性的交缠角逐更让我如针刺心。子丹的猜忌之言,江修缘的中肯劝解,四爷的诡异举动。还有那印在她脸上的鲜红掌印,都一一浮上了脑间,爱儿,她到底怎么了,众人的欲说还休,又有着怎样的苦衷。

    似乎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人而已,尖长的指甲直直刺进了我的掌间,阻断了那根绵长不已的生命纹路。

    还是难以撑到最后,起身向康熙一拜:“皇阿玛,奴才身子不爽,请求先行告退。”

    康熙眼未及我,音却慵懒的说道:“那便下去好好歇息罢。”

    我一步未停的走至爱儿营帐,那颗渴望真相的心已经蹦跳着快要脱体而出了,我最在乎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面目,走至帐门,却滞住了脚步,她是我心中的一个信仰,一个支撑,一个我再次返回这吸窒吞人的龙卷潮谭的缘由。

    但若她轰然倒塌了,我还能用什么信念来支撑着我这残破的身躯,背负众多希望,巨大使命,一步一坑的走下去。

    “姐姐,你来啦!怎么不在场上吃肉呢?爱儿是受了些风寒才未去的,姐姐为何这般早就回帐了呢。”她居然亲自将我迎了进去,满脸的稚气未脱模样。

    我一阵哽咽,眼泪冲上了眼睑却被我硬生生的压了回去,哑着嗓子问道:“你早就知道那串链子是四福晋的对不对?是你从她那里偷来的对不对?”

    她忽而没了半点未熟之色,全然平静的说道:“既然姐姐知道了,爱儿也不再瞒你,那日林子被虎惊之后,我便想好了要报复她。所以趁着她去其他福晋营帐串门子的时候,去她帐里把这个东西偷了出来。”

    “啪!”不知自己用了多大气力,只知我手心的血在她脸上划出了绵长的一段血痕,触目惊心。自打她出生以来,这是我第二次打她。

    她眼带泪光的说道:“姐姐,你曾说过,为了我你愿意付出自己生命,妈妈没了的时候,我跟着焚化炉的叔叔进了焚化场,要跟妈妈一起走,是你拖着我的手儿对我说,只要有你在,妈妈所有对我的爱,都不会有半点遗落,难道姐姐忘了吗?忘了吗?”

    积蓄许久的泪,终于不争的落了下来,她有着我妹妹的所有记忆,却再也没了往来的那份纯真,那份善良。

    或者是生活的百般磨难,磨掉了她的本性。但这一切,原都是我的罪孽。若不是我执意带着她去百慕大,她仍是个被我宠在臂弯里的孩童,仍是个不知风雨,不愁未来的女孩。而今却**学会了权谋,学会了利用自己的姐姐来打击她人。

    我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既然所有的罪孽都因我而起,我又能对她的转变有何怨言呢,但愿往后的日子里,能让她变回未来清朝时候的模样。

    但是在此急转的泥潭里,真有莲花长于世么?

    “姐姐,你帮我对付四福晋,好不好?”她枕着我的肩头说道,心里的悲戚顿时漫的不成模样,握着她的双肩缓缓松了开来:“四福晋固然不好,但姐姐以后都会护你周全,谋算别人不是你这般十几岁的孩子该考虑的事情明白吗?姐姐只愿你活的无忧无虑一些,躲开那些纷争,像原来一样,在姐姐的怀里安心的笑,明白吗?”

    “可是姐姐,我每天都在景阳宫大大的雕花床上睡觉,姐姐你在哪里?”我一阵心酸,轻轻拂过她的头,苦笑着说道:“会有一天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出了爱儿营帐,正遇到急赶而来的四爷,我有些尴尬的低语:“爷方才不该在那么多人前这般说话的。”

    他神色未变,却虐显失神的说道:“口为心说而已。”

    我一阵黯然,回帐时候雪莲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正待我熟悉下塌,我有些困乏的问道:“可有人来寻过我?”

    雪莲一阵神神叨叨,压低着声音说道:“小姐,四福晋来过,还特地嘱咐我要我见着小姐就让你去寻她,多晚都行。”

    我有些心里不安,她的手腕我是见识过的,不知这次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那般着急,又不好不去,遂披了件袍子就叫雪莲去她营帐约她在营外林中相见,因又怕她使些诡诈手段,便唤雪莲牵着马儿在林外等候。

    未果多久,四福晋便披衣来了,出乎预料的是她倒是单身赴会,见着林外的雪莲,颇有些无奈的神色:“八妹妹倒是做事谨慎啊。”她苦笑着说道。

    “呵呵”我未接口,只淡淡问道:“不知四嫂那么着急寻我,到底所谓何事呢?”

    “关于你妹妹。”这话题似乎早在我的预料之中。

    “她故意偷了我的链子让你带,早就廖准了我会当场质问,早就猜准了今日局面,所以故意缺席今次围锅吃肉。”她神色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又怎样?事情始末我已理明白了,是我管教自己妹妹无方,害福晋白激动了一场,真是芳华的过错。”我微微扯着嘴皮说道。

    “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忽然爆出惊语,双目烁定着说道。

    “愿听四嫂指教。”我弓了弓身子说道。

    “我承认在你未与八弟成婚之前,对你抱着很大的敌视,但我却始终狠不过你的妹妹,她从一见你开始,便想着怎样才能让你死!你眼见的出手之人都是我,想必你也猜到,为何与胤禛成婚在即,皇阿玛会突然出现,那是我告的密!但这并非我的主意,是你的好妹妹,见不得你幸福!她来寻我,要与我连成一线,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为何索额图被皇阿玛囚禁时候,你妹妹会忽然被抓走?也是我去托的信,告诉索相,她才是你的心头肉!”

    “你!”我被她匪夷所思的言语激的晕眩不已。

    “但这是你妹妹主动要求我这么做的!她知她一介布衣,人面不广,便来寻我联络太子门人,做成了这事,至于听说后面她回府时候为何有伤,我想那是苦肉计罢,呵呵!”她颠小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竟满是同情的悲悯之色。

    “知道皇阿玛为何会用她来威胁你嫁给八爷么?也是我进宫禀明的皇上!她实在是太聪慧了,竟从你的死讯中猜度出了事情进展,让我进宫为保自己婚姻作最后一搏,没想到竟能成功的这般轻而易举!”她仍在侧喋喋不休的说着,句句如雷,字字若刀,一片一片的飞奔至我单薄的身体,只那般轻轻一掠,便绽出一道道血肉,我仿若看见一个浑身被刺满飞刀的我,在这凉薄的夜风之中,独自向前走着,一路无光无月无景,有的,只是茫茫一片不见边际的黑色。

    黑如沉幕,黑如人心。

第一百七十章:黑如沉幕2

    “你又是安着什么心来告诉我这些?”冷静思定,方知道她此番用意凶险,且她已是肆无忌惮,即便我知晓全部,也不能拿她怎样,一是我的嫡亲妹妹,二是其中竟连康熙也参与其中了。

    “呵呵”她低声一笑,如月黑鬼魅般令人惊悚:“事到如今,你已嫁于八弟,于我而言已经没了威胁,即便我家爷心里还存着你的影子,但天长地久,你两早已没了在一起的可能,我又何须介怀。本就不愿再参与其中,夜路走多了,总有磕碰撞伤时候,但你的妹妹,竟不肯放手,前日里还拉我去树林为谋害你之事争执不下,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当姐姐的,竟让她对你恨之入骨!”

    我已不知该如何思考,只知每听她一句,心便沉了一分。到底她口口声声所说的事实,是否便是事件的本原。

    “我也是而今才意识到,相比你,她竟是更为毒辣之人,已经开始一步步的为我设套,我不得不防,故而前来告知你真相,别被她当了枪使,到时想方设法来对付我,以你二人之力,我恐怕很难再有生的希望,所以我说出真相,也让蒙在鼓里的傻子,不要再傻下去!”她越走越近,我才现她的眼里,竟没了往日的狡黠。

    “我妹妹要对付你,也是因你之前曾要置她于死地不是么?你曾将她抛在林中,可知她遇见猛虎,险些没了性命!”端正了心思,才理明白了其中一些头绪。

    “不管你信不信,我未做过此事!话已经都讲明白了。你自个好好想下,你妹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倒抽一口凉气,若真的不是四福晋所为,那爱儿这般铤而走险的心计,却是令人胆寒!

    “请问福晋!”她转身已走出几步远,我急急唤住问道:“索相丧礼那日,你有否去相府别院寻过我妹妹?”

    “有。”听她此言,我久悬心中的大石悄然落地了,不用在真与假之间徘徊了。子丹所说迷糊间见到爱儿与一女子在门外说话,定然就是她了!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自认为的无私奉献,我自允诺的完全守护,皆是我一厢情愿,皆是我自作多情。她那般对我,到底缘自哪般?自相认以来,我对她尽心尽力,视若明珠,又可曾有过半点轻慢。她对我此无尽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念及她那张宵小无害的稚脸,我便心里凉,我而今的两难局势,竟是由她一手造成!四爷恐怕也看出了她的真面目,毕竟相处了那般长久的日子,蒙在鼓里的,竟只有我一人!

    踉踉跄跄的走回营去,若是换了旁的不相干之人,就如之前的子青一般,我虽顾念旧情,但也有个极限,实在无可挽回,便只有除了她的份,但爱儿呢?她是我的嫡亲妹妹,是我亏欠良多的妹妹。即便此刻要了我的性命,也是死而无犹的。

    但我真的要她这般无血无肉的生存下去么。

    助纣者满身是孽,终有被讨还的一天,死在我手下之人,也已许多,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也是忍无可忍才会狠下毒手。

    即便如此,梦回的煎熬,夜夜难眠的痛楚,便是那一个个孤魂给我的惩戒,萦绕我一生的惩戒。

    我的妹妹,要我怎样待你,才能让你收手?所有事情必有因由。我若不问个明白,又怎能劝她从此收手!

    “心儿,你怎么面色这般苍白。”回帐时候八爷担心的问道。

    “哦…可能,可能是方才出去遛马着了风寒。”他满面责备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在你妹妹帐里,原来竟是出去驰马了,你可知道夜黑时候野兽更多,你难道还想重复昨日之事么?”他的无心一语,又搅乱了我的心,一想起是她自己以身犯险,再来语言挑唆要我对付四福晋,心里便一阵阵的寒。心口一阵剧痛忍不住用手捂了捂。

    “错了,我错了,你别慌,人没事儿就好了,我这就宣御医来看看。”八爷焦急着拔腿就跑,我一口长气出不来,许久都憋闷着郁结难舒,直到雪莲给了我一碗热茶,我方把那口闷气压进了肚子。

    “小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四福晋…”我赶忙阻止她再说下去:“嘘!莫要对外人提起今儿个晚上我见过她。”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但却信任的点了点头。

    八爷不久便领着江修缘进来了,一见是他,泪便再难抑制的流了出来,八爷紧张的忙前忙后,温柔的扶着我胸口问道:“很痛是不是,都未见你哭过,想必是痛极了,莫怕,有我在此,莫要怕。”他的手很暖,却仍是抵不过我由心而的寒凉。

    “我痛,我是真的痛啊!”他一把将我抱起,我下颚抵着他并不厚实的肩膀,眼前迷蒙所见的,却是江修缘凄然的神情。

    “福晋,你莫要再哭了,再哭奴才都诊不出脉来了。”他拿出怀里方巾,怔怔的递给我,而八爷却正在此时将我送开,就着衣衫袖子便在我脸上乱摸一气。

    江修缘无奈的又把方巾收回袖内,方专心的诊起脉来。许久宁静一片,八爷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样?江大夫?”

    江修缘收起手,提起毛笔急急:“福晋身子一向积弱,近些年劳累太多,而又乏于调理,实在是内里不协,方才又寒风入侵,急郁伤肝,恐怕要好好调理一阵了,也请八爷多多费心让福晋身心开怀一些,于病有益。”

    他恭敬的递了方子,便忧着眉目不舍的望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八爷把方子递给雪莲,让她仔细抓药煮了来,坐在床沿半响,才悠悠问道:“江修缘这名字,我似乎打哪儿听过?”

    我苦笑一番,又是爱儿做的好事,便只能半虚半实的说道:“他原先是我别院的大夫,专门照看爱儿的,后来爱儿被皇阿玛接入宫中,他就也奉旨入宫伺候了。”

    “哦!难怪爱儿说他与你交情颇深呢!”他终于开怀笑了笑,我虚软应着:“什么交情不交情的,也就有些主仆情谊而已。”

    往来几日,我服了江修缘开的方子,皆混混沌沌的,时睡时醒,仿佛有许多人来探过我,但却辨不清到底谁是谁,只是鼻子仍算灵敏,四爷也曾来过。

    不知爱儿是否也曾来过,她会否知道我郁结难抒,皆是为她。

    待再次能下塌走路之时,康熙的秋弥之行已经几近尾声,大伙儿都拾掇细软,点算战果准备回京了,我喝了一些寻常白粥,终于有了些微走动的气力,多日来八爷皆左右不离病榻,也不知为何此次病势这般凶猛,都到了不醒人世的地步了,吓的他平白落了一身肉,往日瘦削的身体,更显孱弱。

    我有些心疼他,想起临走时郭络罗氏的嘱咐,深感愧疚,便总是极力对他柔和一些,温存一些,且不愿再想那些未来,那些结局,那些野心了,多日来,他只是我的爷,我的夫君而已。

    今日就要出回京了,虽然我被江修缘一再告诫不得外出受风,但又惧怕回京之后再难有机会与爱儿见上一面,问明始末,便不顾一切的披了个斗篷去她营帐,路上遇见四福晋,她见我这羸弱病体,未带丝毫鄙夷,只是那般淡淡的点头问好。

    又见了丹津多尔济与张猛,三人对望半宿,终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丹津多尔济忍不住出言说道:“记得你若自由,会来寻我。”我脚下忍不住一绊,我还能有自由么?

    这个假设,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永远的否定句。

    爱儿卷着袍子在塌上休息,见我入帐又是欢快的唤着:“姐姐,姐姐,你终于身体大好了,叫妹妹好生担忧!”我坐她神色,手指轻轻拂过那张苍白无辜的脸,寸寸的冰凉触觉让我冷静,提醒我不要再对她丧失理智。

    “爱儿”久未言语,出声时候竟如泣一般难以入耳:“你做的那些事情,姐姐都已经知道了,不管你曾经如何害我,如何利用我,姐姐都不再追究了,姐姐今日来,只是想问你,到底,这一切,是为何?”

    她满脸错愕,浑然天成的无辜模样,圆睁着双眼说道:“姐姐,难道你是为了四福晋的污蔑之言而郁结伤身的?她与姐姐一直势不两立,此次肯定是来离间我两感情的!你怎么能信她!”

    听着她满口的逻辑情理,我不由的一阵冷笑:“我与你在四爷府的日子,自问一直相安无事,你若真的什么都未做,什么都未查过,久握病床的你,又怎知我与四福晋水火不容,古时男子立侧娶妾,多寻常之事,你就那么肯定四福晋已视我为眼中钉?”

    “我…我只是猜想啊!”她仍是嘴上不肯服软,抱着侥幸心理。

    “那你下药毒晕子丹那次呢?她已经全部告诉了我!还需狡辩么?”她闻此才收起了面上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斜翘着嘴唇说道:“既然姐姐都清楚了,那妹妹也不妨全盘告诉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乞婚1

    其实在来此之前,我已经为她想过良多理由,大致也能猜到一些,但经她亲口证实,我方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其实早在两年前,四爷就找到了我,待我极尽用心,大夫都请最好的,用药都是最贵的,即便连四福晋有时候故意刻薄我,他都毫不犹豫的站我这边,去年冬天我病情恶化,差点便醒不来了,但睁眼看见的却是他一人,服侍我的丫鬟姐姐说,他已经在此房内三天三夜,不曾离过半步。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待我,只从他融融的眼神中,看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温存,那时我便决心跟着他,但直到你的出现,一切都改变了!原来他对我这般用心,全是因为你!眼见着他因你逃婚而默默不语,我稍劝慰几句,他竟粗暴的将我推倒在地,没了往日半点疼惜,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除非,你死!”她说的咬牙切齿,我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女子,这张陌生无比的脸,除了拥有之前的记忆,竟是没有一点与我妹妹相同!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若她本性善良,真的能因生命中并不苛难的折磨而成了如斯模样么?我竟有些惧怕她,她如子青,如纳兰蕙月一样,心里的魔,已经扎进了骨髓,再也拔不去了。

    “所以三番四次,你都阻挠我大事,又百般引导四福晋为你做事,最终促成了此局面,对不对?”我虚软的明知故问,似乎在她面前,已经没了任何诘问的底气,明明是她在害我,明明是她居蛇蝎心肠。

    “对!所有事情幕后主导都是我!”她理直气壮的吼道。

    “啪!”再也忍不住的举起手臂打了她一耳光,声音清脆一如我蹦碎的心:“妈妈如何教导我们的,难道你来了此地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做人由心,万事讲爱,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竟这般使劲手段,只为对付你的嫡亲姐姐!”胸口闷的生疼。

    她捂着脸半天未再说话,再开口时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神色:“姐姐,若你想要你的妹妹幸福,让我不要再在这条歪路上走下去,便让四爷娶了我吧,姐姐,我知道你可以的,所有的一切,我都是为了四爷啊!”她忽然泪眼潸潸,楚楚可怜的望着我。

    “情之一字,讲求两情相悦,他既对你无半分男女之情,你又何苦非要跟着他?”我心里实在不愿向四爷开口,无疑又是在伤口撒盐,纵然知道经我要求,他定然是会同意的。

    “别的不说,且看四爷府里的女人,娶来的女子,哪个不是利益结盟,她们,又可曾得到过爱情?而且…”她顿了顿:“而且,姐姐也知道我身体,今日好时今日好,明日或者就不在了,我只知道能抓牢的东西,绝不能放手,更不能错过。”

    她的话触到了我心尖最柔软的地方,她日益衰竭的身子,也不知何时便支撑不住了,我又怎么忍心她这般煎心的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其实你可以自己去求皇上赐婚,因着各方面的利益考量,他不会拒绝的,但你仍是选择让我同四爷道明,心里存的心思,我也是明白的,他既已为我妹夫,我与他之间的一切,便全部斩断了。”她满意的笑了笑,心里一片苦涩,事到如今,我眼睛所见,心里所感的一切都告诉我,我的爱儿,已不是个不谙世道的纯真孩童,她即便不在我的羽翼护佑下,仍能活的很好。我到底该为她的成长欢喜,还是该为她的改变悲悯。

    为什么我的心,已经苍老成这副模样,即便展翅为她的我,被她手里的利刺,扎的断了翅膀。扎的撞山而毁,却仍能这般冷静的与她商讨条件,权衡利弊,谋取结局。

    举起手儿摸了摸眼角,一片干涩,到底是风太急,吹干了我的泪,还是从未曾流过。

    返程回京的路途正好让我有时间想下,到底该怎样同四爷开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其实此事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康熙知道爱儿是我妹妹,若此刻胤禛向康熙求娶我妹妹,无疑便是表明了与我划清界限,再无任何私情的决心。再则我妹妹仍在他帝王之家,自然仍是起了威胁我的作用,做起事来自然只能由他摆布,与四爷成婚后,我做之事牵扯的不仅是我妹妹,还有可能是四爷。

    康熙定会龙心大悦的。

    但是所有人都有立场去说此事,唯独我,出言即出刀,再如何利益分析,也终是伤他十分,自损九分。

    回到北京郭络罗氏在府门等了许久,见我与八爷都落了一身肉,八爷又是搀扶又是搂抱的,就明白大致生了何事,我有些歉疚的对八爷说道:“回府这些日子,你多陪陪八福晋吧,免得她心里不舒坦了。”

    他莞尔一笑:“没事的,我答应过她,若有天你同意与我偕老了,便会毫不保留的告诉她。”

    心里有些不好的预兆,急急说道:“你的福晋性子刚烈,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怕是会离开你。”

    八爷苦笑了一番,却不再言语了。

    在府休息了两日,方踏进四爷府,四福晋见我时候面色淡淡,一如往昔,但这次却是透着几丝漠不关心,而不是先前的暗藏刀剑。

    高毋庸把我带到他的书房,那对南而开的门关的严实,我推门入内时候正见着年氏在旁研磨,而他正低写着什么。

    忽然觉得这静谧的图画竟是那般和谐,而我便是那横空而来的墨迹,狼藉的扑在画中央,觉得今日不是出言的好时机,便转而欲走,高毋庸却在门外拦着说:“福晋既然来了,就进去罢。”

    他神色颇为欢欣,话语声也惊扰了四爷,他抬眼望来见是我,难掩的喜色攀上眉梢,放下笔即跑来门口迎我,又想着年氏还在屋里,又折返回去说道:“你回去吧。”

    年氏恨恨的瞥了我一眼,不情愿的丢下研榜拖着裙摆走了。

    “你怎么会来?”他一手将我啦进屋里,欢快的问道。

    “打扰爷的雅兴,真是对不住。”出言才觉此话颇为酸溜,他暗笑着说道:“你与我还需说这写胡话,这等事情还需猜度吗?”

    我泯了泯嘴,定了定神,还是无奈的说道:“爷,我此次来寻你,是有正经事情要求你的。”

    他愣了愣,玄即说道:“既是心儿求的,我自然是会答应的,说罢,何事?”

    见他清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我,又有了几分畏怯,但来趟他府里也不容易,怕自己今次不说,下次便更难开口了,遂鼓起勇气说道:“爷,你纳我妹妹为侧福晋吧,即便是个妾侍,也无所谓,我想她爱你若此,定然是不会介意的。”

    他捧茶的手一阵抖缩,茶水便撒了一地,我惊慌的接过他手中茶杯,他怒火嗜心的眼神,快把我吞没了。

    “你主动向皇阿玛求婚,他定然会十分高兴的,他而今一直忌惮着你我的关系,若你主动娶了我的亲妹妹,也就表了决心了。”我不理他吃人的目光,兀自一口气说完。

    “所以,你要定我表了这个决心是不是?”他走至我跟前,一把将我拉进他怀里,紧贴着他胸膛。只觉他砰然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响,快把我震的瘫软了。

    “对!”我仍是强作镇定,倔强着说道:“难道爷以为我们还有未来吗!求爷慈悲,收了我的妹妹!他为了你已经癫狂了你可知道,求你好生待她,我只望你能唤回她曾经那颗纯真友善的心,不要再走我走过的路。”

    “怎么没有未来?当天下我有,又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他嘶吼道,我吓的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此等浑话你竟也说的出口!”

    他静了静心,方低声说道:“谁叫你说这些个话来激我。”

    “爷,我求你了。”我哀悯的看向他,盯了许久。他却推开我拂袖转身,说道:“你当真以为你妹妹是因为爱我而要嫁给我么?她的底细,我比谁都清楚,她要嫁我,只是为了报复你,伤害我!”

    我被这些混乱的逻辑搞的一团糟:“她若不爱你,又为何如斯恨我,想必爷也知道而今形势都拜她所赐,难道不是由爱生恨么.”

    “我从来都知道她居心不良,她的心,彻头彻尾充斥的都只有恨,没有爱,对你,对我,都是。”他果然知道,难怪救回爱儿那日,她脸上竟有鲜红的掌印,想必是他急情之下所打。

    “那么缘由呢?她的恨从何而来?”问到此,四爷却三缄其口,不再言语了。

    “总之,我不能娶她,一定不能,心儿,你要信我,此举只为保护你,我若娶了她,将来惹来的祸事,都会加诸在你身上。”他说的认真,我却很难认同,毕竟这一切也仅是他的无妄揣测。

    “爷,她命不久矣,我求你随了她的心吧,你若不同意,我便只能求皇阿玛赐婚了,我相信,他也是乐意的。”我已是威胁都用上了。

    他背着身子思索良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但愿我能阻止事情变得越来越坏罢。”

第一百七十二章:乞婚2

    转眼又是年关将近,北京城内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北方的雪与南方有些不同,南方的雪在月光照耀下是一片晶亮的,因为含了许多水分,而北方的雪,却是若面粉若灰尘一般细致厚实。

    我捧了个暖手炉子,坐在屋子门口看雪扬撒着落了一地,院内的青松枝干上也堆了厚厚一层,待实在沉积不住,便吧嗒的掉了下来。

    爱儿的婚事,四爷向康熙禀明后,果然即刻就被批准了,只是四爷心里怕也存着许多怨愤,怎么都不肯给她一个侧福晋的名分,只是以侍妾之名入了府,出行那日,我为她细细整理了妆容穿戴,竟是连大红色的嫁衣,都没有机会着身的。

    但她那灿笑的容颜,却艳过北京刚刚过季的一片红枫,四爷说她的心里只有恨,但我对着她这张娇笑声欢的面容,实在寻不到半点恨的痕迹。

    当夜并没有任何道贺之人,只是雇了一辆马车,我陪着她穿过四爷府的后门,直奔早就为她备置好的西苑,四福晋早在后门等候多时,遇见我时愤怒的表情,足能将我焚身溶骨。映衬着爱儿不经意间扬起的嘴角,心里晦涩无比。

    她料的精准,四福晋会因我求四爷纳了她而迁怒我,但我明知会有这等结果,却还是不得不做。

    “索心姑娘真是大方。”四福晋丢下这么句话,便领着爱儿去了西苑。

    次日清晨,爱儿的随嫁丫鬟便来八爷府回话:四阿哥昨儿个晚上在爱儿小姐房里歇下的,早晨才离开上朝去了。心里又喜又悲,嘴里原本嚼着的杏子糕,顿时变的一片酸涩。

    那时八爷也在侧陪我用早膳,他讨好的给我递这递那,一会说说胤祥家新添的小阿哥,一会又说太子家的孩子如何懂事,不免替他难过了起来,到如今年头,身为哥哥的他,膝下却没有一个子嗣。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开口对八爷说道:“我为你生个阿哥吧。”胤禩刚刚咽下的杏子糕卡在喉咙,顿时咳的前仰后合,猛灌下了一口茶水才止住。

    双眸带星,迫不及待的问道:“心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他双颊通红,不知是因方才的咳嗽还是我的话语。

    “福晋都这般说了,自然是真的了,爷不是多此一问么!”雪莲在旁忍笑着说道。

    我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他却若孩子般在侧嘀咕道:“那我讨教讨教胤祥去,有了孩子的话该要置备些什么物件,该注意些什么事情,冷暖寒凉的,孩子穿多少衣服才够,坐月子期间到底吃什么最进补…”我顿时目瞪口呆,惊诧的说道:“爷,若别人不知道,还以为现在我肚子里就有个即将临盆的小阿哥了,都没影的事儿呢,现在忧心那些,似乎也早了些。”

    雪莲难忍的笑出了声:“就是啊八爷,即便福晋怀了身子,这些个细枝末节的小事,也都是奴婢们该操心的,哪需要您在那费神思量的。”

    胤禩被我们取笑也不恼,仍是在那傻笑着自顾自嘀咕。

    “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出上朝去了,怎么也不学学你四哥,一大早就出了。”我虽心里隐隐作痛,仍是强作欢笑着说道。

    他被我一催促,才看了看日头,觉着是时候该走了,便拿着帽子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说道:“今儿个我一定早回来。”

    我本未在意他这寻常嘱咐,只是雪莲笑的太不成体统,才想明白了个中道理,不觉脸上一烫,又有些懊悔,其实方才只是自己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心里仍未作好完全的准备。却不想而今真是覆水难收了。

    “福晋,回屋去吧,你在门口望了快一个时辰了,这雪就那模样,还能望出些别的新意来么?”雪莲拿起斗篷披我身上,不满的说道。

    “那便进屋去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只觉得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愿细想,什么都不懂斟酌,只是单纯的望着它们落下,落下。

    我和衣躺在床上没过多久,便只见早晨时候前来回话的陪嫁丫头,火急火燎的跨进门内,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忙一骨碌爬起身来问道:“怎…怎么了?”声音竟有些抖。

    她站在床沿喘了好久,方吞吞吐吐的说道:“不,不好了!”

    我急的心都快跳出身体里,摇着她肩说道:“怎么不好了?不是叫你一天来回一次话吗?怎么下午又来?是不是爱儿出事了?”

    她猛的摇了几下头,我心里刚刚稍稍放心下来,却被她下面的话轰了个粉身碎骨:“爱,爱儿小姐,不知了什么疯,四爷下朝回来,她拿了把匕刺…”

    “刺…刺什么?”我只觉脑袋里有个震天呼地的锤音,锤的我青筋根根跳起。

    “刺中了爷的心脏!”轰的一声,耳边除了这句话的回音,再也没了别的声响,若空灵山谷中的回音一般,绵绵无尽的诉道:“刺中了爷的心脏…刺中了爷的心脏…刺中了爷的心脏…”

    “啊!”一言吼尽胸中所有憋闷,自此周围便一片寂静,一片漆黑,没有康熙,没有胤禩,没有丹津多尔济,甚至,没有胤禛。

    只是那般孤立无援的黑,我焦站中央,没有后路,亦看不到前路。

    至此,方才明白,他才是我的一片天,他没了,便没了所有。

    “福晋…”雪莲吼道:“福晋,你要去哪里?”我踉跄着起身,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我要去四爷府,我要去看他!为什么我不信,不信他所说,爱儿心里有的只是恨,只会伤害我,伤害他,为什么,我不信…

    理智的声音在耳畔低诉:他是未来的帝王,他不会有事的!历史不可能被改写。但心里更大的呼声却以震雷之势盖住了它:历史有你么?历史不也没有你的存在,但你却来了,这一切都被你搅乱了,他因你而丧了命,丧了命啊!

    磕磕碰碰的撞到一人,眼前已经浑黑到没有半点光亮,眼泪止不住的挂了满面,遇着门口寒冷的温度,结成了一层细细的冰:“求你,求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我眼睛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求你带我去…我求你…”声声哀求企盼,却得不到他半点回应,便绕开那魁壮的身体,摸着门框跨出门去,抬脚却碰到了高起的门槛,一个不稳,便倒进了那一片冰天雪地中。

    朦胧间听见雪莲在床侧低低的啜泣声响,不远处胤禩仿佛在问着太医:“侧福晋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怕是一时怒极攻心,原本就有些血亏的身子,一时间更是头昏气阻,才阻了眼部血路,相信调养些日子,仔细吃些益气补血的药,自然便会好了。”太医不紧不慢的说道。

    窸窸窣窣了一阵纸张转递声响之后,便听见太医踩雪而去的声响。

    胤禩未走上前来,只是脚步声更远的朝门边走去:“这下你满意了?你称心了?你非要用这种方法来宣示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么!非要这般折磨她,折磨我么!”

    不知他在对谁吼,只是细耳听来,却没有半点回音。

    “雪…莲.”我吃力吼道,雪莲见我醒,焦急的起身看我,转瞬却握到一双宽大温软的手掌,不似她的。

    “心儿,你到底要我怎样,怎样才可以!”却是八爷的哽咽声音。

    我眨了眨眼镜,仍是浑黑一片,外面又传来了踩雪声音,却是急乱几步后便没了声响。

    “我要去看他,他到底怎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八爷,我求你带我去看他!”温热的泪水又无力的躺了下来。

    他就着衣袖轻轻擦去,柔声说道:“没事,他没事,太医说他度过危险期了,将养个把月就能大好了,你莫要伤神了。”不用细听,便能听出他话里的伤情之意。

    “爷…”雪莲在侧打断他的话,我有些莫名其妙,她却没了继续之音。

    听到八爷的描述,终于放下心来,深深浅浅的睡去,也不知割开多久便会醒来一次,反正都是浑黑一片,醒与睡也无甚区别了。

    将养了几日,眼睛终于渐渐的能看清东西了,但这几日,八爷却一日都未在我房里留宿,只是每日都会来看我,说一会话便走了。

    喝过雪莲递来的苦药,我挣扎着起身说道:“替我更衣,我想去四爷府看看他,这么几天了,也不知他怎样了。”多日来,我竟没有半点忧虑妹妹因刺杀他而落了个什么结果。

    或者是真的对她失望透顶了,什么惩罚,她都受之无愧了。

    雪莲却忽而面色沉冷,转起身子便将碗在桌上狠狠一放,碰的一声吓了我一大跳。

    “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都听不到你说话,仿若有些心事。”她怪异的举止实在是有些让我捉摸不透。

    她转过身来,憋红了脸说道:“四爷他根本没被刺!生龙活虎着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风雨已来1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讲明白了!”我有些气短的说道,不知这到底又是唱的哪一出。

    雪莲憋了一阵,还是在我的注目下败下阵来:“那日八爷去上朝,路上遇见十三爷,便问了些关于孩子用品啥的问题,那时正好四爷经过,便顺口问八爷是不是大福晋见喜,八爷没回话,四爷脸色便不好了,下朝时候啥话没说,拉起八爷就往他府里去,就当着八爷的面儿安排了这一出。”

    我已被这些个话惊的说不出话来,雪莲却继续说道:“那日福晋听了那丫鬟的话后忽然盲了,四爷也在院外站着呢,福晋跨去门外撞到的人,是八爷。”

    难怪那天我摸着他手臂,一句话都不曾听他说,定是十分伤心的,见我眼睛不好了还出言骗我,该是怀着怎样的撕裂心境。

    “雪莲,你也觉得我过分了,对不对。”我暗哑着说道。

    “没有,奴婢只是觉得四爷这次做的过分了,若福晋就这般盲下去,该如何是好,你一直身子不大好,明知自己在你心里份儿重,便不该用这些个事情来开玩笑。”她气愤的说道,她说的句句在理,而我也明白胤禛的心境,八爷府里又怎会没有他的人,我到底与八爷同没同床,还能瞒得过他么。

    “这些个话,可是八爷同你说的?”我顺口问道。

    “八爷那性子,怎么会和奴婢说这么多,是他的随从小福子说的,况且那日四爷活生生的站门外呢,我还能不清楚事情始末吗!”她气息未平,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却着实不知该如何表明自己立场了,四爷的计,若没我这般实诚的演绎,又怎能伤的了八爷分毫,归根究底,错的都是我。

    也是该收敛心意了,既然知道木已成舟,为何还要这般纠着他不放,三番四次的伤了八爷的心。

    平躺在床上顺了顺气,心里不断闪过过往片段,那些已经被我磨的熟烂,永生不忘的情节。虽然痛心难平,但只能遍遍告诉自己,你已为**,过去便让他过去罢。莫要伤了八爷的心,阻了四爷的前程。

    “雪莲.”眯眼想了许久:“今儿个在屋里置下酒菜,让爷过来罢。”

    “哪个爷?”她忽然迷糊了起来,这般不得体的问道。

    “原来糊涂的不止我一人呢,我既是八爷的福晋,自然眼里心里,只有这么一个爷了。”她满面错愕了一阵,稍刻便回过神来,欢快的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

    转身却正撞上呆站在门侧的八爷,他有些羞涩的跨进门内,局促不安的两手反复揉搓,一步一顿走了许久才走至我床前。

    “爷,来了便不要走了罢,天气凉了,雪大风疾的,来回易感冒了。”我说道。

    “好,等会唤雪莲拿点被褥出来罢。”他指了指一侧小塌,还只铺着一床单被。

    我往里挪了挪身子,笑着拍了拍边沿。他会意的一阵脸红,却没拒绝,只拉着我手,双目有神的看了许久。

    那张细致若女子一般的脸,真的是俊过任何一个皇子,若非我对四爷先入为主,若非对他择江山弃美人之举义愤填膺,或者所有的道路,不会走成而今这幅仓咦模样。

    如今我只是一个弱小女子,一位深宅府邸的阿哥福晋,并不是什么左右江山,牵绊社稷之人,那萦绕我许久的问题,便不要再问了,江山美人,孰轻孰重?都已不再重要了。

    忘了罢,前世今生,理不清,算不明的糊涂账。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吧。

    吃罢晚膳,胤禩与我秉烛谈了会天,他拿出围棋欲与我对弈,无奈我对此一点都不懂,便只能拿着黑白两子下了会五子棋,他嘲笑了我许久,这些大众都懂的东西我竟然不懂,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我瞧着你会跳那怪异舞蹈,会说洋文,怎么这一简单的围棋倒是困住了你。”他有些啼笑皆非的说道。

    我奴了奴嘴说道:“我不就一无知少*妇么,可怜的爷啊,得手了才知道原来也就一尔尔货色,后悔了罢,怨愤了罢?”

    他两修长手指夹着一颗黑子,蹙着眉装作沉思壮,半宿才长叹了口气:“诶!该寻谁去退货呢。”我憋着笑也不恼他,只是将他一行被我吃掉的棋子收尽盒中。

    他方知道自己中计,又被打的七零八落。

    夜深时候,再没了尴尬拘束,我侧躺于内,八爷便紧搂着我,他炙热的鼻息一拨又一拨的飘进我脖颈,我能清楚的感到他的体温,以及环搂着我的微颤手儿。

    我转过身子与他相对,两人便那般头碰头,眼对眼的瞧了一阵。

    “其实你长的还真俊俏。”我戏谑的说道,他一脸意外的红了红脸,说道:“等了半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之语呢,竟说了这些个不知羞的。”

    “其实你心里在暗爽对不对!”我挣扎着伸出手来,在他直挺的鼻梁上来回划刻着。

    “是啊是啊,还没一个女子像你这般直白的!”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才现他脸红的可怕,可比新娘嫁衣了。他怔怔的吞了口口水,压抑着嗓子说道:“你再胡乱动,小心…”

    “小心你兽性大吗?”我捂着嘴笑了一阵,本来暧昧的气氛又被我三言两语弄的轻笑不已,他紧了紧手劲,说道:“睡吧小妖精,别折腾爷了。”

    我缩了缩身子,便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半夜做梦,尽是温暖柔和的感触,仿佛又回到了秋弥时候与他并肩躺在草地晒太阳的闲散时光。

    清晨起来便听见外面碰碰的响动声,听着有些似砸碗砸盆的声响,我唤雪莲进来伺候梳洗,顺口问了问:“外面这是怎么了,这般不消停的?”

    雪莲滞了滞音,说道:“还能有谁,大福晋呗,知道爷昨儿个晚上与福晋同床了,这会子正在主屋脾气呢。”

    我心里一惊,这消息又是从哪传出去的,八爷一早起身便直奔朝堂了,难道还有那闲功夫同他讲明了?遂冷着脸问道:“这些个话,又是你传出去的?这么些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个多嘴之人,往日的眼力劲都去哪里了!”

    她拿着梳子的手一抖,有些懊恼的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今早去厨房煲粥时候说漏了嘴!”

    我顺手拿起一钗便往地上一丢:“你而今怎么成了这副多口模样,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子来办,啥时候学的这般爱搅和是非了!我是不是该把你嫁了了事!省的你在此地不识好歹惹上大祸!”其实这件事情即便八福晋今晨未现,下午爷回府时候怕也是要同她讲明白的,只是雪莲这丫头益的不可收拾,我再不给她点话茬子吃吃,怕是要吃大亏了。

    “福晋,奴婢对不住你!”她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这般冰凉的日子,怕是会得了关节毛病,我又止不住的一阵心疼,拖着她手说道:“起来罢,下次注意些,你也是个机灵的人儿,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沉不住气了。”

    “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她果然心里有事瞒着我。

    我焦急说道:“到底是什么事,老这般闷在心里,连我也说不得。”

    “奴婢总觉得江修缘最近很怪异,神神叨叨的像在做些个什么事情,问他却也不说。”雪莲一脸苦相,十分懊恼的说道。

    自从秋弥回来,我倒是没再见过他了,听说爱儿嫁入四府之后,他却没跟着爱儿一起回府照看,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是留在了太医院,但却仍是爱儿的主诊医师,每天都必出宫为她把脉开方。

    思至此,心里便开始七上八下了,还记得他在秋弥时候说过他有办法为我做事,给我自由。是不是意味着他加入战争的宣示呢!

    “雪莲!”我望了望她,说道:“你想不想救江修缘?”

    她眸子坚定,毫不迟疑的说道:“自然是想的,但是福晋,你可猜到他到底在做何事?他跟你透露过么?”

    我摇了摇头:“就是他连我们都不透露,才令人忧心啊,而今之计,只有想办法令他出了太医院,娶你!”

    她微微一愣,眼中有了几分胆怯,我鼓励着说道:“莫要再犹疑了,若真的出了些什么事情,怕是会丢了性命,你可知他在秋弥时候同说说他有办法让我自由!是谁令我走至今日的,是当今皇上,他这不是逆天而行吗?性命堪虞啊!”

    雪莲也终于明白了其中厉害关系,遂不再迟疑的说道:“就听福晋的罢。”

    我拍着她手宽慰的说道:“你心里那道砍,早就该跨过去了,都那么些年了。”

    她双目含泪,低着头微微点了点。

    叹了口气,八福晋那的梁子,恐怕自今日起又得结下了,好不容易作了个选择,却仍是碍着别人了。起身顺了顺衣服,说道:“咱去主屋看看罢,她这般大操大办的,不就是为了我过去嘛,咱这般蜷在此地,也不是个办法。”

第一百七十四章:风雨已来2

    主屋狼藉一片,茶碗瓷器碎落了一地,我端站门前之时正碰着她狠甩出来的瓷碗,碎片跳脱着划过我腿,裤子便开了一道口子,好在冬日里的衣装都很厚实,并未割及皮肉,雪莲仍是吓了一大跳:“福晋没事吧?”

    “没事。”我声色不改的跨进门内,就劈面迎上了她的怒吼:“你来做什么,来耀武扬威吗?”凄厉的声嘶力竭。

    我苦笑了一番,说道:“恕芳华不明白福晋的话,论尊,你是八爷府大福晋,论贵,你是和硕额驸之女,而我阿玛只是一小小管领,论情,你与八爷多年夫妻情深,彼此相互扶持才行至今日,而我,只是初登他心,又怎能得到更多眷顾。有何种资格在福晋面前耀武扬威呢。”

    她对我的晓知事理毫不在乎,仍是讽刺着说道:“你少在此作态,你到底是谁,难道我心里不清楚么?老的不要了才把你赐给了小的,还亏他把你当个宝!”我猛然一震,身上一直背负着康熙印刻在我身上的丑闻,但碍着皇权,别人不敢说罢了,今日被这泼辣的福晋一语道破,顿时心里似堵了块擎天大石,一肚子的开解话,也不想再说了。

    “雪莲,我们走,让她撒泼去,也不顾忌自个身份。”我气的拉起雪莲手便走。

    “这福晋也真是的!说话竟这般刻薄。”走远后雪莲嘀咕道。

    “她自个想要脑袋搬家,我还能不由着她了?”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了,依她那妒妇性子,以后怕是有得忙了。

    午膳时候胤禩便回来了,急匆匆的连朝冠都不记得脱,跨门进来就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我瞥了眼雪莲,她急忙猛摇了下头。

    “爷又打哪儿听来的闲话,谁能给我气受呀。”我浅笑着说道。

    “还用别人告诉我嘛,一进屋就听见砸东西声了,她的脾气我还能不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反倒是我来宽慰他心了:“撒一会气便好了,这一辈子那么长,还能天天有这劲来为吃醋这事劳神啊,哪府阿哥不是妻妾成群的,你以后再纳几房福晋,我也不会反对的。”

    他方开始听还眯眼带笑的,听到后面便板起了脸:“我又不是酒色淫逸之徒,有两房妻子还不够呢。”

    他说着说着又蹙着眉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是憋不下性子,低声说道:“今儿个四哥没上朝。”

    心里漏了一拍,却又不能摆诸于面,只能讪笑着说道:“爷的性子还真是实诚,跟我说这些作什么呢。”

    待到下午,便坐不住了,在屋里左踱右踱没个安神。雪莲看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说道:“福晋,这个点儿想必江修缘也该去四爷府诊脉了,我们不是正要去寻他嘛,去看看罢?”

    “好,正合我意!”提起裙摆就往外走,雪已经停了许久,外面的积雪竟已经及膝了,我一路塌雪上车,未过多久便已经湿了鞋袜。

    进了四爷府后门,犹豫了许久才行至爱儿住处,未走近多久,便已听见她的咳嗽声响,不觉加快了步子。她虽然做了许多错事,而我此生能给她最多的,也便只有一个我爱的男人了,除此之外,实难再有其它了。只盼她能借着这份爱,脱离恶魔的绕心,能做到与世无争,平淡度日。

    “爱儿,你怎样了?江大夫可有来诊治过了?”几日未来见她,竟然已是瘦成这副模样了,看着她平躺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所有的懊恼都统统烟消了。

    “咳咳咳!”她咳嗽不断,我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像从前一般揉着她的胸口来回顺气,取出她随身带的薄荷香包,凑在鼻尖闻了闻。咳嗽却更盛了,拿着帕子接痰,竟是接到了一包血。

    看着那一片殷红,我手抖成一片,只知道捧着那块帕子左右转圜,脑子空空一片。正逢江修缘带着个药箱进来,我慌忙一手拉过他:“怎么办,江修缘,怎么办,这都咳出血来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他接过方帕看了看,蹙着眉目未说话,只是走至床前把了把脉,我一把将他拉出门外,焦心问道:“怎么样?”

    “这次有些严重了,需要仔细将养着,但你妹妹的病怕是会一年重于一年,即便今年过去了,也撑不过明年的冬天了。”他低沉的声音却似在我心里擂起了闷鼓,一下下的如招魂般敲动。

    脱力的靠在门沿,只觉碰的一声,摇摇晃晃的撑不住我的身体。

    “福晋。”雪莲忧心的说道:“生老病死,命中注定,格格莫要太过揪心。”

    “我…揪心吗?我甚至都躺不下一滴泪来。”多少生命枯荣皆在我脚下漫开,生死,我早已历过不下百次,丧爱之痛,亦不是次。但这是我生命中的例外,一份任何人都不会理解的例外。

    “福晋…”雪莲不争气的暗抹着泪,我跨进门内的瞬间,便带上了笑容,从今日起我要穷尽心力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爱儿,江大夫说了,这病不碍事的,只是有些鼻血入了喉咙,而今咳出来了便好了。”她原本不安的神情顿时放下心来,闷咳着埋进我的怀里。

    拍了她许久的背,方才睡了过去,我给她掖好被子,转身对江修缘说道:“她的身体,我只能托给你了,这里得我信任之人,也仅有你了。”

    他沉稳的点了点头,我却总是从他严肃的面容里,感到了一丝绝望的味道。

    “你,为什么会留在太医院?是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你…”我担心的说道。

    他忽闪着眼神,却也不隐瞒我,说道:“皇上倒是未察觉什么,只是原先要好的幕僚,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大惊失色的呼道:“为…为什么!”

    “那日处理索额图尸体时候,我便求了一相熟的幕僚,通过他的关系才找的验尸官蒙混过去,可惜最后还是害了他。”最不愿他暴露身份的便是我,可最终他曝露人前,却仍是因为我。

    “你…”竟然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然无法再抽身离开了…这高度集权的皇城,便是一巨大的磁铁,稍有铁性之人,都无法抽身。

    而江修缘,本可以一走了之,本可以自由天涯,却仍是取走了我身上的一块铁衣,成了这偌大磁场的角力者。

    “不用担心,知道此事的只是我原先极为相熟的两个院士而已,都是嘴严之人,断断不会生出事端的,至于我为何会留在太医院,是因我为德妃娘娘诊治时候,皇上见我针法纯熟,方才留下的。”听他这般说话,我终于心里定了些,但人心多变,这世上真有纯粹可以信任之人么?

    自今起,我又要多一份忧思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江修缘收拾好了药箱便逃也似的走了。

    “雪莲,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有许多故事。”我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雪莲却在背后低声说道:“奴婢也知道一些过往的事,他在相府别院时候晚间与我喝酒讲出来的。”

    我诧然的转身,此刻才意识到,我给他的关怀,似乎真的好少,不知出身,不明来历,只知道他的处处守护,只是因为愧疚自己的一个决定。

    “说来愧疚,我认识他远早过你,却是对他的家世一无所知。”我尴尬的看了看雪莲。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他断断续续的说过,他家世代都是做太医的,而他家的男子都是情有独钟,一身只娶一个女子,一代只有一位儿子来继承祖上医术,他的母亲早死,而父亲又遭到变故身亡了,茫茫世间,只遗他一人了。”一阵怆然,原来他同我一样,是遗孤之人。念起他的父亲,我心里便抹不去的愧疚,心虚的问道:“他…可有提过他父亲是怎么死的?”

    “奴婢也是偶然得知的,他父亲此生唯一一次诊错脉,便是四福晋怀孕一事,因他父亲的缘故,四福晋的第一个孩子没了,直到而今也再没怀上过。”沉默,还是沉默。难怪他的父亲甘愿为四爷而死。原来竟是去还他的孽债的。

    难怪,江修缘未曾恨过四爷,一命抵命,天公地道而已。

    但这宫里的事情,谁又说的清呢,他父亲诊断错误一事,几经细察,怕是又会牵出一段风波,我也不愿再细想下去了,想的太透,便总觉得人活着只为争斗,实在是兴味索然。

    与雪莲聊的出神,也不知四爷是何时站在门外的,他见我瞥见了他,方跨了进来,鞋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你跟我来。”他重手一拉,便不由分说的将我拖离爱儿的屋子。

    走了许久才在亭中落定,我喘着气问道:“爷又怎么了?”

    “为什么?”他不理我问话,只是兀自这般反问于我。

    我装作不知,只打量了他周身,见他气息匀和,不似因病不朝,便放下心来。

    “胤禩为了权利那般对纳兰蕙月,你真觉得他是个可托一生之人?为何他用尽手段你不计较,却对我的疾心莽为耿耿于怀,要这般报复我?”他紧拽着我手愤然说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疑云1

    我凄然一笑,想说的他又何尝不懂,即便从我嘴里说出来了,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徒增无奈。

    我拔腿要走,他仍是拉住我的胳膊,力道之狠痛我的折筋动骨,我慌忙转过身去:“他为权谋不择手段,你呢?你难道不是吗!从来帝王将相家,都是如此,我既跳脱不去,又何不安之乐之,以后管芳华之事,还请四爷莫要再劳心劳力了!”一席话,说的自己都心神衰竭,讴闷不已,他脸色也急变换着,从最初的震惊,到思定后的沉默,一一落进了我的眼中,如寒潭对月,飘影着瞧不清真颜。

    紧握的手终于松了松,今日起,便是诀别了,我终于卸下了久吊心中的巨石,也因它的别离而胸中空落了好大一片,寒风刮来,便止不住在里盘旋,久难散去。

    回府时候雪莲也闷头不语,我忽然心思耸动:“雪莲,明儿个陪我进宫去罢。”

    “福晋不是最烦这些么?怎么要主动去呢。”雪莲疑惑的说道。

    “去皇上那求个恩典。”我咬着牙,忍着神说道,我此番要去的,是为爱儿求个明正的身份,要让她此生能穿着大红色的嫁袍,不带一丝遗憾离世,四爷那侧,我断然不能再去求了,他也再不可能为了我而屈就了。

    只能任由着心里那份痛,越钻越深,越磨越沉。

    在乾清宫等康熙下朝,未想他下朝时候身后却带了一大群皇子,仍是熙攘着谈论朝堂之事。他入内看我在屋内有些惊讶,随即跨进门内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四爷清冷的眸子扫了我一眼,未有半点流连便跨出门去了,八爷一脸疑惑的同我作了个鬼脸,意思是回家问我,我淡笑过后他便也默默退出门去了。

    “你特地来等朕?”他背握着手,踱着步子走至我跟前。眼里盛着丝丝笑意。

    我恭敬的跪地朝他一拜,叩头呼道:“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他面色一冷,笑容僵在嘴角,恢复了他本来的威严面容,正色说道:“免礼。”

    “皇阿玛,儿臣此次进宫,只为求一恩典。”我仍是磕着头说道。

    “哦?你倒是快人快语,开门见山呢!”他不紧不慢的走至书案,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轻惴了口。

    “儿臣想求皇阿玛让我的妹妹,成为四阿哥的侧福晋,她这一生认定了四阿哥,却始终没有机会一披嫁衣,而今她久病缠身,我这个作姐姐的,总想为她作些什么,求皇阿玛一尝她的心愿。”我温吞的说道。

    康熙闻此果然甚是喜悦,我与八爷同床共寝之事,连郭络罗氏都已知晓了,康熙这般四通八达的手段,又怎会不知,难怪今日心情这般佳好。

    “但这侍妾之名,可是胤禛定下的,朕虽是一国之君,也难管儿女的家庭纷争啊。”康熙仍是假作推辞,漫不经心的转着玉扳指。

    “皇阿玛只管同四阿哥提,他此次定然不会再推辞了。”我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若胤禛问起,朕可要说是你的意思的哦?这也妥当么?”他果然奸猾,时时便抽刀往人心窝子里扎。

    “皇阿玛笑话了,儿臣巴掌大的面子,又怎敌得过皇恩呢!”他听后满意的笑了笑,才起身扶我起身,我跪了良久,腿脚一阵酸软,猛然起身间也难免头晕。

    踉跄不稳,便借着他手臂的气力站直了身子。

    “你,近来可好,朕怎么瞧着你气血亏虚,面色不好呢?”他忧心的说道,我心里一阵鄙夷,让我这般穷耗心力的,还不是你么。

    “儿臣无碍,身子也是一向不好的,也不是因近些日子,老病了,将养一阵,也就无碍了。”我口不对心的说道。

    “朕赐你个专理太医罢,也好仔细调理着。”我心里一恸,倒是天降时机,便说道:“儿臣与宫里的江太医颇为熟稔,也信得过他医术,还请皇阿玛将他调拨过府罢。”

    “好,朕便依了你,李德全,宣江修缘来殿!”李德全在门外应了一声,便嗒嗒的跑了。

    但不几却传来李德全为难的回复:“禀皇上,江修缘特命老臣前来领罪。”

    “哦?他一小小太医竟这般不懂规矩,领罪也不亲身前来?”我心里讶异,不知他到底又想怎样了。

    “回皇上话,江修缘因操劳过度,已经大病在床,恐怕有一段日子见不得风了。”康熙这才舒了舒眉目,说道:“朕给忘了,他又理着你妹妹病情,又照看着德妃的腰疼之症,难免抽身乏术。”

    昨日我仍见过生龙活虎的江修缘,他此番必是推脱之言,但却不知其中就里,就只能顺着形势说道:“既是如此,那便由皇阿玛随便指派一个吧,也怪儿臣妥欠考虑了。”

    康熙也未在意,便顺了我的意。

    从乾清宫出来,我总是心神不定,行至御花园时焦虑之气更甚,犹疑着不知该不该出宫。

    “福晋…”雪莲见我滞足不前,低声催促道。

    “咱去太医院找江修缘!我总隐隐觉着有些不详之事,安不下心来。”雪莲听此也是有些恐慌,说道:“那奴婢在前引路。”

    太医院里人流穿梭,看着一个个年假花白的老者弯驼着背带着医箱出门,见到我时纷纷行礼:“福晋吉祥。”我浅笑带过,径直入内寻他。

    入门即闻到阵阵刺鼻药味,忍不住拿丝帕捂了捂鼻子,屋内整齐放着一排炉子,上面皆放着一个个沙壶,隆隆的着水儿沸腾声响。

    这是我第一次来太医院,不免多看了几眼。

    每个沙壶都做了个纸牌,牌上既有号码,又有归管太医的名字小小刻于号下,顺着袅袅热气,我一步一踱的寻着江修缘的名字,终于在最里侧看见:三十三号,江修缘。

    忍不住微微一笑,这里煮着的定然是妹妹的药物了。

    正在此事一年纪颇轻的太医说道:“哪里来的大胆侍女,竟敢私闯太医院!”说罢还一副要上前揪人的架势。

    雪莲慌忙上前阻路,挡我身前说道:“哪来的不识泰山的奴才,这位是八阿哥府里的福晋,来看看自家妹妹的药煎好了没!”

    他一听才有些哆嗦,跪倒说道:“奴才无状,冒犯福晋,还请恕罪,只是这太医院的规矩,是不允外人进来的。”

    我淡淡说道:“大人不必惊恐,不知者不怪,我是来此寻人的,不想闯进了你们的煮药之地,是我的不是。可知江大夫身在何处?”

    “江大夫今日身子不适,在太医院休憩室休憩,待院判大人回来后他便会回去了。”那小太医回道。

    “多谢了!”我拉起雪莲便走。心想难道江修缘是真的得了病么?

    休憩房间竟然紧锁着门,我与雪莲呆站门外,不知江修缘到底在内作何。雪莲正欲拍门时候我急裹起她的粉拳,嘘声说道:“咱们绕个弯子看看。”心里的不安感觉见着这诡异一幕,越来越强烈了。

    想来此屋也不可能是个密闭之户,我带着雪莲跨出门槛,稍一绕弯便看见一偌大窗户正对着后庭院开着,后院有些荒芜,无甚人至,窗虽低垂着,却并未扣牢。

    我蹑手蹑脚走近床缘,轻轻掰开一点缝隙,但透亮的光线却惊扰了直立在屋的江修缘,他不自主的转头望向窗边,认出是我的那一瞬间,手里一阵抖缩,便将一包白色粉末状药物撒了一地。

    他尴尬对我笑了笑,说道:“福晋怎么来了?”说罢便走去移开门塞,面朝窗户作了个请的姿势。

    待我与雪莲再转至门侧,我便骇然现,地上的白色粉墨竟已经被他尽数收拾干净了。度之快,实在不似有病之人。

    而今才有机会细细查看屋内摆设,靠窗一侧摆着一张床榻,而床榻一头则置着一张方正的倚柜。柜子上放着一把沙壶,方才江修缘便是在将那包白色粉墨倒入壶中。

    只是令我百思难解的是,配药本就是太医所做的寻常之事,但他为何要这般藏着掖着,竟隐秘到要锁了门行事!

    “你?身子不似有病吧?为何要推搪我的请求!”我不解的问道。

    “我真是心力不继,还请福晋恕罪。”口气客气到似寻常主子与奴才那般,心里的震惊已经掩盖过顶,但却无法明着问出些什么来,他已然这样对我,自然是打算欺瞒到底了。

    我也唯有冒险一试了,遂逼着步子说道:“大人方才在沙壶里放着什么?砒霜是么!”

    雪莲与他俱是面色震惊,不为相同的是,雪莲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而江修缘则是被人窥视秘密后的难以自持。

    我心里已经有了底,他要的还我自由,竟是甘担这种杀头大罪的允诺!

    “你!你!太混账,你是不是想借着给皇上用药时候毒死他,你可知道,一道药物从你这出来,到皇上嘴里要经多少人把关,你真的是不要脑袋了是不是!”我恼怒的吼道。

    “这不是砒霜,若你不信,我亲尝来看。”他竟吐出这般铿然之言,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来了。

    “况且皇上又没生病,我这药也不是为了皇上煮的,是后宫的某个妃子患了一些隐病,不便曝露人前,故而我才在此配药的。”他说的那般圆驰,连我也挑不出半点错漏。

    他见我仍不言语,便将手中粉墨一把倒进了嘴里,我吓的魂飞魄散,若真是砒霜…该如何是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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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梦醒,竟是神狐血脉,奈何前世被人害,此世不受宠,那就休要怪她霍乱这欺人畏主的大陆。他注定是这大陆的霸主,可遇见她,他却将天下双手奉上,他说,只为美人一笑,不足惜!霍乱亦或是祸乱,且看她!祸水妖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祸水妖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祸水妖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