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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丝色     祸水妖妃txt下载     祸水妖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一章:了结3

    当我那日在四爷府,看见索爱的丫鬟慌张回屋的时候,便已经廖准了会有今日。当那穿着丝绸斗篷,将脸面遮掩仔细的女子推开那茅草屋的简陋小门时候,我心里无比平静,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我想她的结局,已经由不得我来决定了,当我今日特地出城遛马诱她,便是想让她自己决定命运。若她真不懂回头是岸,那么便该有此报。

    斑驳的光影自茅草间隙漏射而出,照的这一切似真还虚,我整了整衣衫,笑着对她说道:“怎么,还要遮遮掩掩么,索爱?或者此刻你更愿意我叫你真名。”

    她脚步一滞,随即却大大方方的将遮脸斗篷掀开,露出那张苍白,却又犀利的笑脸。

    “呵呵,昨日我丫鬟听到的果然没错,四爷竟会亲口告诉你。”她说话间仍是带着极重的喘音,但即便如此,却仍难掩盖那诡厉的气势。

    “还需他告诉么?我妹妹生性纯良,柔弱无争,打从秋弥时候四福晋将所有真相告诉我,我便已经怀疑,你不是我妹妹!而张氏提起曾有一富贵男子去寻过她,她将我的物件都交付给那男子之后,便让我更加肯定,你是四爷找来的冒充女子,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的结束隐世的四年,重新回到北京来的棋子而已。”本以为将真相是痛极伤极的,所以总是强蒙着自己双眼,遏制所有怀疑的思绪,不去想,不去碰。但原来当自己能坦然面对事实,将之宣之与口时候,也不过如此。

    “呵呵,张氏,是我所有计划里最失败的一笔,我对你的恨,深如海底,高如山端,若没有你,我不会丧失所有亲人,若没有你,我不会失去此生唯一一个爱我的男子。是你和四爷毁了我的残生!虽然我早知命不久矣,夜夜忧心的是父母白人送黑人的凄苦,但我却怎么都料想不到,一向壮硕安康的父母,竟在一夕之间没了!全都拜四爷所赐!所以,我要夺走他最心爱的东西,我自知伤不到他,便只能把我的恨,全数加在你的身上了,看他日日难受煎熬的模样,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畅快!”她癫狂的笑着,身形震动,但眼角却渐渐笑出泪来,转头悄悄抹掉之后,转过身来之后又是一脸的凄厉模样。

    我心里却七上八下,由自心底的害怕,怕四爷真是那个作孽之人。

    “普天之下,女子众多,又为何独独寻上了你?”我疑惑的问道,几经挣扎,理智告诉我四爷不会做那种混事。他虽对待逆行之人不折手段,但却一直都是爱民亲民,又怎会干出杀人全家之事。

    她索性坐在了茅屋唯一的矮凳上,一字一顿的慢慢说来:“我本是扬州府内一贫民家的女子,名叫叶婉华。自家父亲开了一个唱戏班子,生活虽然清苦,但因我从小便有喘病,母亲从来都是对我疼爱有佳,父亲收的一些徒弟,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与莫小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本来生活一直平平淡淡的延续下去,但却在七年前的初春,京城来了两个男子,拿着图画来扬州寻人,恰逢我喘病严重,差点丧生之时。那富贵男子便是现今的四爷,给了我父母一支我全家倾家荡产也买不起的千年人参,我才得以熬过了那个春天。他们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扬州,本以为是一场承恩的邂逅,但自此我家却蒙上了不幸的烟尘。我的父母在去邻村唱戏的途中竟然意外被野兽咬死了,我从乡亲手里接过他们尸体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数十年的生活,从来未听说过这无山无岭的地方会有猛兽。我甚至还来不及哀伤,父母坟头的土地都未及长上新草,莫小哥哥某天却忽然大反常性,出门时候说是带我出去散心,但却在游湖时下药迷昏了我,把我卖到了红袖招,醒来时候青楼妈妈给我看我的卖身契,竟是赫然的印着我的指印。十两银子,我便只值那纸上所印的十两银子。”

    提起红袖招,我原本坚定的认为她家惨事绝不可能与胤禛有关的心,又开始有了些许动摇,因为那日我与八爷同游杭州时候,便是在门口瞧见了年羹尧。

    而我与八爷都不认为他那急色匆匆,手握兵刃的模样,是去寻花问柳的。

    “而那时,你的恩公在青楼出现了?”顺着剧情展,我也能猜出个延续来。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四爷和另一位爷去红袖招买醉时候,遇见了已经沦为娼妓的我,他在看见我后的第二天,便将我赎了出来,青楼妈妈高兴的似花儿一般,因为我这带病身子,根本无法时常接客人。但半年的青楼生活却让我从一个不谙事事的青涩丫头,懂得了谋算别人。这或许也是四爷始料未及,而又后悔不已的地方。”

    “那你怎么知道你去青楼是因为四爷?不是你情郎**的你么?”我疑惑的问道。

    “本来我从未想过我的一切不幸遭遇,皆是拜四爷所赐,我感恩戴德的同他一起回了北京,他将一本怪气的书籍给了我,要我熟记上面所有的话,我大约花了半年时间,才背了出来,而他又请专门的**师傅,让我学着怎么成为书中的那位名叫索爱的女子。每日回府他都会亲自监督,与我研究索爱的性情。”我倒吸一口气,难怪我能平静的避世四年,原来他竟是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来筹谋这一切。

    “我益觉得他似乎早已为我安排好了所有结局,包括书中的女子同样有着喘病,同样大小的年纪,同样坎坷的身世。我呆在他的府邸,一步都不得离开,每日接受训练,直到你的出现。我装作欢欣的面对你,他看着你动情的模样,对我满意的笑了笑,而从那时开始,我便有了行动的自由。也是因他的放松警惕,我才有机会在北京遇见了莫小哥哥,他的一只脚已经残废了,拖着瘸拐的身子一路从扬州行乞至北京,只为告诉我一个真相!”她神情明显已经不再柔和,气息也因说了过多的话语而急促不已。

    “他来告诉你你父母身亡以及为何将你卖入青楼的真相是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前不说的事情,两年后却要对你明言,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么?”此事透着许多蹊跷,虽然明里看来似乎都与四爷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但直觉这其中的事情,透着许多逻辑上的问题,四爷要寻个会演戏的女子,普天之下多之又多,且她本就承他恩惠,又为何放弃让她报恩的机会,却转而害了她全家之后才来索要这本来就可以得到的回报?

    一是相赠千年人参,救命之恩,远远大过从青楼将他赎出的恩德。

    两者相较,四爷会傻到那么费力又冒险的做这些事情么?

    “为什么?呵呵!”她冷笑一声,说道:“当初莫小哥哥也觉得我父母的死有些蹊跷,所以未免我担心,背着我去当地县衙闹了,县衙百般无奈之下只能说只是奉命行事!奉命啊!除了他,还能有谁会下此命令,又有谁会注意我这贫家女子?”她的思虑也不无道理。

    “而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绝望,莫小哥哥的妹妹竟失踪了!也不知谁人所为,只是在闹市中给了他一个字条,说只要将我卖去红袖招,便放过我!无奈之下,他才放弃了我,选了自己亲生妹妹。我不怪他,只怪这些弄权之人,非要将人逼入绝境!而他之所以瘸拐着也要来北京寻我,是因为他那事之后他的妹妹虽然回来了,但前阶段又不明原因的死了!你说,我该不该恨他?”事情的缘由终于大致明白了,但却仍是诸多疑惑,令人不甚了解。

    “你就因为这些个片面之词,便对四爷恨之入骨,由此而耍尽心计,自以为伤彻其心扉,便是远大的胜利了么?”我未想过他竟有这般曲折的故事,本以为仅是因妒而生的恶毒手段,仅是如四福晋一般的心态,想将我除离四爷身边而已。

    原来她的心,竟是盛着如此庞大的恨意,自知力竭体弱,又因知根知底,自知伤不了四爷分毫。便用这些绵延的锥心痛事,伤害我时亦能让胤禛消弭不振。难怪她会联合四福晋,搅乱了我的婚礼,又以自身作饵,另我举步维艰,步步皆受她所梏。

    更是她,让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将太子诛杀的机会,放过太子的同时,又**嫁给八爷。还是她,在与我假意坦诚的同时,嫁给四爷以伤我心。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她满是仇恨的心,出自这个臂膀弱小,却狠过任何人的女子。

    我看着她的盈盈细目,面色柔淡的看不出一点阴谋的影子,难怪我竟被她声声迷惑了这么长的年月。

    “片面之词?那你倒是告诉我,不是他,又是谁?反正你今日的结局,会同江修缘一样。看着你待我一直不错的份上,我愿意让你明明白白的死!”她忽然笑了起来,那苍白的嘴唇似瞬间有了神彩一般。妖异而又血腥。

第一百九十二章:了结4

    “你!就算江修缘有意要在你的药里下手,你既知道了,大可以拆穿或者反抗,需要下此毒手么?”我黯然说道,或许将所有事情开诚布公的说出来,还有更宽广的道路走下去,不会如而今这般,面朝悬崖,进无可进。

    “怪他蠢!他和四爷一样,都是蠢极的男人,其实我只是在你们脚底爬行的蝼蚁,要杀我,不费吹灰之力,但他和四爷一样,极尽心力顾虑你的感受,要我死,却又要将给你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想让你无奈无人生病死缘尽,不得强求。也不愿让你知道你全心付出,为之而振作的女子,竟只是一个戏子!呵呵,其实他早就现我不是你妹妹,就在秋弥那时,四爷眼见着我害得你不得不投入八爷的怀抱,毒打仍不解恨,之后又生出毒计,为了帮助年羹尧在皇上面前建立良好形象,竟提出要我以身引虎!若然年羹尧失手,我就此出事,便权当意外使然,你也不会因我的死而怀疑些什么,若他因此而射杀了猛虎,便要挟我在皇上面前极尽赞美之词!”我暗吸一口凉气,四爷为了我竟对她这般残酷,难怪她对我的恨益的强烈了。

    “呵呵,他的眸子是冷的,冷过那伺食的老虎,那时,年羹尧就在林外,其实你不飞身扑来,他早已放箭杀虎!看你那蠢劲,以身挡虎,我那时为你而流的眼泪,都是假的,你可知道?”她忽而嘴角抽*动了一阵,语气缓了缓,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嘴里苦涩,知道她而今所言,多有过实之处,至少当时她无措的眼神,是映心而为的,只是或许看见四爷冷凉的眼神,又将我对她的情谊抛之脑后了。

    “江修缘目睹了全程,是不是?”我悲凉的想到,难怪营中他忽而傻傻的跟我说,他能还我自由,人与动物相别,因总被俗世纷杂情感缠绕,若无感情羁绊,人便能如鹰般自由了。但他却不懂,若无情感羁绊,我又怎配在他心中占这一席之地。

    我似乎能从叶婉华只言片语之中,触到他作此决定时那义无反顾的神情,坠落高台时,那扬眉而笑的心情。他的前半生,我无从了解,而他的后半生,却是独独为我而活。

    痴人…李德明…今生何能,得君痴心。眼眶又不住的酸了起来,和着这一屋的腥臭味道,硬生生的逼出泪来。

    “对!我知道江修缘看见了,本以为他会将此事揭出来,这样也好,四爷会因此事而再也得不到你的信任,但另我意外的是,他却久久没有动作!原来他竟如此孬种!看着你为我挡虎,甚至原谅我夺走了一生的幸福,他竟不敢把这真相告诉你了,本以为他只是怯懦,却未想到,他会选择来杀我!不要怪我心狠,杀人者偿命,他本该此报!”她说的青筋暴突,忍不住大力咳了起来。

    “华妹!不用同她废话了,而今她也算是个明白鬼了,就此送他一程罢!”守在门外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大师兄,你将火把递进来罢,我要亲自烧死她!”那门外魁梧男子应身而入,手里捏着的是一巨大火把,火苗正嗞嗞的烧的欢畅。

    他将火把递给叶婉华之后,便从腰间解下一粗大绳子,三下两下便将我绑了个结实,又拿起一块肮脏白布,狠狠的塞进了我嘴里。

    “大师兄,你出去吧。”她背转过身说道,那瘦削的身形轻微而又剧烈的抖缩了一下,我心里一惊,望进她死水一般的眸子,便知道大事不好。

    一早便洞悉了她的打算,所以那日听闻八爷要入宫陪驾,我便连夜去找了胤祥,要他带着几个兵士远远的跟着我,若无我高声喊叫便不要过来。所以从我踏进这个茅草屋开始,并不忧心自己会有生命之虞。只是看着她那绝然而去的身形,摆明是怀着要跟我同归于尽的心思。而我如今又被塞住了嘴巴,又如何通知胤祥,实在是百密一疏了。

    而那大师兄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点,检查了下我是否捆绑结实便退出门去了。

    “姐姐,我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不关你事,相反你却对我很好,几次都差点因你的宽谅而动摇了,杀了江修缘以后,我本欲就此了结了,但先前四爷为了泄恨而强暴我所怀的孩子,被他亲手扼杀了,姐姐,你可知道那是我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了…而今什么都没有了。我唯有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杀人者偿命,就让我这病的只剩下半条人命之人,尝了你和江修缘的命吧!哈哈哈哈!”她癫狂一笑,而我却只能呜呜的混乱叫着,阻止不了她四处点火。

    此处本就是茅草屋子,干燥而又易燃,待外面那位师兄觉察到里面情况不对,自己师妹未有出来时候,火已经漫成了一片赤红了。

    或许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我靠在屋子角落,看着浓起的烟雾,周身越来越烫的温度,竟是平静的,眼前所浮现的张张面孔,生也好,死也罢,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把来生许给了扎纳扎特尔,那么江修缘,来生,便让我来做那守护之人罢。

    外面马儿长嘶,一片兵器相碰的撞击声响,我知道胤祥来了,他看见这漫天红光,救我来了,但我却没有半点求生的意志了,只那般轻缓的吸着飘进鼻内的呛人烟火。灼伤了我的咽喉。

    “心儿,你要支持住!”或许我正踩在那深不见底,望不清前路的黄泉道上,在听见那故人嘶吼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于是所有的墨色便转成了耀眼的光芒,华如白昼。

    或许那嘶吼之人,即是此生带给我光明之人。因为只那一吼,我所有对生的希望,如倾潮大水一般,全然涌进了心里。

    迷蒙的睁开眼睛,即使望不清那熟悉的眉眼,却仍能从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挖刻而出,他眼角的清泪躺上了我的脸颊,这是他第二次为我而哭,我记得,第二次。

    胤禛…

    我心里唤他,却无力唤出口,而他却似感应到了我的呼喊,猛点着头说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原来不管我与八爷,与江修缘,与扎纳扎特尔,与身旁的任何一位男子,难舍难离,锥心伤情,都不是心底那份刻苦铭心的爱。

    其实从来都知道,我与胤禛,彼此之心,皆为彼此而亮。却只是这渺渺黝黑的两点萤火,照不亮这乌黑的世途。

    完全清醒时候,只见雅柔为我拧着帕子擦着额头去热,想来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胤祥府邸,我心里舒叹一口气,生死一线时,心里牵着念着的都是四爷,要我一醒来便面对八爷,总会有些尴尬。

    四爷旁若无人般捧着我手轻抵眉心,似感觉到了我醒来一般,抬头望了我一眼。

    “叶婉华还活着吗?”我出言问道,有些嘶哑。

    他的手猛然凉了凉,说道:“对不起…我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的。”

    我心里一寒,焦急欲问,却因碍着雅柔而问不出口,雅柔见我面有难色,借口出去换些水来,便走了,胤祥亲自端了些白粥过来问道:“笨蛋,喝些东西吧。”

    我摆了摆头问道:“你们…通知八爷了没有?”

    “没呢,八哥还不知道这事。”胤祥答道,胤禛脸色却开始有些不好了,我知道他心里所想,却也顾不得别的了,急忙问道:“你说杀了叶婉华父母,逼迫叶婉华未婚夫将他卖去红袖招,最后又杀了她未婚夫的妹妹,都是无奈所致?”

    胤禛面露讶色,未及说话,胤祥却极为不满的说道:“心儿这话问的,四哥是什么人,你还能不清楚么?这些个话还需问出口么,自然不是四哥做的。”

    我心有愧意,胤祥都从未怀疑过之事,我却总是放不下心来,非要他亲口回答方能安心。

    “我没做过。”他见我仍是盯着他的眉目执意要答案,才丧气的说道。

    “她还活着吗?”我急切问道,见他点了点头,我方安下心来。

    “我说的无奈,是指借用你妹妹,引你出来之事,你,可怪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我有一丝不快的神情,我释然了,那四年,本就是自己因怪他利用我而赌气避世,心里原就未放下过他。

    “胤禛,你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我的那本厚重日记,记载着我小学至百慕大风暴前的所有重大事件。

    他忽而压抑的笑了笑,嘴角抽*动了一番说道:“知道,知道你少时见过一英伟男子砰然心动,日日在路上等他同行,知道你为自小饲养的猫儿死时哭了一天一夜,知道你为了保护妹妹而被人打的鼻孔流血,知道你拖着妹妹的手儿在母亲灵柩前许下护她一声的诺言…”他哽咽了一下,柔声说道:“便是因为知道太多,所以才隐瞒了你那么久…”

    我紧了紧握他的手,笑着说道:“不提了,过去已矣,让我们想想未来罢。”

    他眯笑的双眼,虽然没有八爷好看,却真正的漾进了我心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千秋1

    傍晚十分胤祥亲自去八爷府通知胤禩来府里接我,那会四爷已经带着奄奄一息的叶婉华回了府,不知能否撑过今晚,太医前来诊脉时候说过,若她今晚能够安然度过,便还有挨到今年冬天的可能。

    胤禩见我皮肤灼伤,头又有些烧焦的痕迹之时,惊讶的睁圆了双眼,胤祥慌忙站出来解释说是我与雅柔在府里厨房弄吃食的时候不小心烧伤的,还为此向胤禩正儿八经的赔礼道歉。

    胤禩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他满面隐忍的表情,我便知道他全然未信胤祥的话。

    共乘一辆马车时,我却越想越愧疚起来,我与他既是夫妻,便不该这般欺瞒,遂将今日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自然是刻意隐瞒了四爷也在场之事,无奈他却低声问道:

    “我知道,四哥也在场对不对?”我不忍出口道是,但沉默便即是肯定了。

    他苦笑了一番说道:“不然十三弟也不会这般劳心为你想托词了。”

    我无力的为胤祥辩解道:“你别怪胤祥了,他也是不想你们兄弟之间有了罅隙。”

    听闻此话,他忽然抬起头来,双手握着我的肩膀,四目相对着说道:“罅隙,我与四哥的罅隙而今怕已成了巨大沟壑了…明明二哥不懂民心,不擅治国,甚至连自家府院的福晋都管不好,古来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二哥捅的篓子,若没皇阿玛兜着,四哥暗里衬着,早就破了天了,真不明白他,九弟十弟,甚至连他嫡亲的弟弟十四都知道太子不仁,不堪重任,他却执意要帮着,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懂他,不懂啊!”八爷身形激动,忍不住加重了手上力道,我本就被灼伤了手臂,经他一捏,又疼的呲牙咧嘴,轻呼出声了。

    他这才猛然放开,焦急的说道:“对不起心儿,怎么样,弄疼你了?”

    我轻摇了摇头,也不同他争辩,或者除了十三爷和我,谁都不懂四爷的心。依过身子揽了揽他的腰,第一次出言劝道:“爷,朝局之事,你尽到自个力便行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这个道理,想必爷也懂得,你的皇阿玛为胤礽兜下了多少滔天大罪,便有多爱胤礽,也便有多恨你的觊觎之心。你懂的,爷。”

    他舒了口气,僵硬的身子顿时柔和了起来,反手抱着我依在马车一边,踌躇说道:“事到如今,怕是想抽身都已不可能了,朝中有多少大臣是站我这边的,你也应该有些耳闻,若我忽然退出角力了,那么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太子那边是断断回不去了,二哥那容人之量,又怎会接纳曾经背叛他的人。”

    我听着这些纷乱的头绪,脑袋疼的要裂开一般,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说道:“朝堂不是江湖,不需要无谓的义气。”

    他朗声笑了笑:“你未出现之时,阿哥福晋甚至额娘,都觉得四嫂才是最聪慧之人,但现在可是世易时移啦,最聪慧的可是我眼前这个人儿,八福晋。”

    我的笑,却只能扬到一半,灿烂不起来了,原来我是八福晋。胤禩的八福晋。

    “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不许寻别人但着了,自家男人不要,转去别人那里,叫人看了笑话。”他眼里一闪即逝的软弱,怔怔的落进了我的眼里。

    他在怕,以往每次我伤害他,他都能坚强的面对着我,没有一丝懦弱,心里执着的认为自己并差于任何男人,而今他却害怕了…

    到底是我伤的他太重,还是时间磨砺,磨平了他所有的信心。

    我侧靠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看清我闪缩的面容,语带欢笑的说道:“好,以后我把我的生死全交给我的夫君。所以你做什么都得先想想我,不能丢下我。”

    他用力勾着我的手指,坚定的说道:“好。”

    第二日一大早,高毋庸便急色匆匆的在八爷府外徘徊,找了我的丫鬟前来唤我,说是叶婉华醒了又昏了,我被他搞的一头雾水,但见八爷仍未起身,便等他起来,一同用完早膳之后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外出时候在花园碰到了郭络罗氏,狐疑的望了我一眼,虽知她必定误会,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四爷已经去上朝去了,屋里只留下几个把守的看护和服侍的婢女,脚方及门口,便听见屋里嘶哑的吼叫声:“你们放开我,我要死,谁也拦不住我!”

    心里大概了然了,叶婉华醒后现自己未死,便竟开始寻死了。

    我大步流星跨进屋内,只见她身着单衣,此刻被子已被掀翻在地,四肢皆用粗大的麻绳绑在床沿四角,她见我站在床前,形如见鬼一般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

    我知好言相劝怕是撼不动她倔强的性子,遂朝她轻蔑一笑,说道:“或者此刻你该问问为什么自己没死,还要在这世上受此折磨。”

    她安静了一阵,又开始叫喧了,我便只能抛下狠话,说道:“可惜了,你的师兄弟们为了你,已经全部人头落地了,谋害皇亲国戚,到底要不要株连九族呢?”

    “你…没想到你这么狠毒。”她怒目而向,声音嘶哑却极力怒吼着骂道,听起来颇有些凄凉的味道。

    “呵,你要随你们师兄弟而去,并且害了一众老老小小,我不会阻止你的,但是你要记住,杀人者偿命,江修缘的血仍在苏州断墙之下,仍未干呢!你可知道他死时是如何模样?头骨碎裂,脑浆和着暗红的血液肆意流成了一片小湖,而雪莲呢!肚里怀着江修缘的孩子,她却被你的师兄弟们抛下悬崖,肚子朝地,将一个稚嫩的生命硬生生的压碎在腹中。你父母双亡,遭你情郎抛弃便叫凄凉,便叫不甘,别人两尸三命就叫活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而今即便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为你另立坟冢!若你继续寻死,我便将你挫骨扬灰,撒去渺远的漠北,永世跨不过山海关!”她顿时滞住了呼吸,不懂该如何接我话语,半天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不知道那女人怀了孩子…若我知道…”

    “便不杀了?所以你没有资格怨恨他人,你的孩子,若四爷不落药除了,也没脸来到这个世上!”她对着我,无声的流出泪来,而我亦为此可悲的女人,心痛难抑。

    “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是死去的江修缘与雪莲的,我若未叫你死,你不得死!在未来不远的某一天,我会让你死的轰轰烈烈!以慰江修缘,雪莲以及你因谋害而死的双亲之灵。”她似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傻傻问道:“如何慰藉我的双亲?她们的死是四爷策划的,你预备如何慰藉?杀了自己的情郎么?”

    “你会懂的,只要你活下去,便会知道谁是清,谁是浊。我会还你一个公道,而代价便是你以身换之。”望着她沉重点下的头,我知道经此话语,她已不会再自杀,也不会在背后放冷箭了,因为自此以后,除了默等结局,她已再无任何选择。

    而我,恰恰能用此事,解决我堵在心尖多年之人,那个梦魇一般的男人,定要死在我的手里,这个决心,自肯特山前那风急月黑的夜晚开始,从来未有过丝毫动摇。

    劝住了叶婉华自杀,脚方踩上府门,便被宫里来的公公唤住,气喘吁吁的说道:“八福晋,诶,你可害的我好跑啊,皇上叫我去四爷府寻你,没想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心里一惊,暗觉大事不好,他竟会在这个时间让公公去四爷府寻我,想必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而此事定然与四爷和我有关。

    “公公,实在对不住,进屋里喝口茶再回去复命吧。”我讨好的说道。

    “得了,福晋,您还是拾掇一下衣衫妆容,赶紧进宫去罢,皇上寻您可寻的紧呢,奴才可不敢误了事啊。”他焦急的说道。

    我慌忙将他拉至墙角,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暗暗问道:“公公可知皇上是喜是怒?可知这么焦急寻我所谓何事?”

    他接过银子,有瞅了瞅四周,才低声说道:“旁的我不知道,但皇上今儿个匆匆下朝了,同阿哥们回了乾清宫闭门议事,也不知怎的就恼的厉害,这时便叫奴才寻福晋您来了。”

    他倒是说的详细,我感激的道了声谢,便进屋换衣衫去了,而他仍不放心的在背后唤道:“福晋,奴才在这等您,您可要利索点呀!”

    细细想来,南巡回来之后我便一直都未进过宫,虽然宫中大宴小宴,国宴家宴的,短短几天便办了好几场,但不管要不要阿哥福晋陪同,我都是避开了,毕竟这场面之事,自然有府里大福晋去挡,由不得我这当老二的瞎掺和。

    但奇怪的是以往宫中宴会,康熙总会特别嘱咐八爷,把我也一同带着,带这几日却是一句都未说过,心里虽然暗觉高兴,却又忍不住有些忧心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千秋2

    入了乾清宫才觉其实并未全如那太监所说,康熙是心情不好无疑,就连写字都蹙着眉目,但却全然未见阿哥们的踪影。怕是在我来此地的途中出宫去了。

    “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我甩了甩帕子,福身请安道。

    他并未抬头,只是咸淡不明的说道:“起身吧。”音淡若素,听不出一点喜恼。

    杵站了许久也未听他有何吩咐,便转眼向一侧的李德全求救,他只是悄悄的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着急。我便静静的等待康熙垂问,直到他书完手中一副丹青,搁笔之后才褪下挽起的袖子,踱步走了过来。

    许久未认真细致的端详他的面容,偶然一望,才现他已经不复当年我见他时候的模样,虽然瘦削,却精神爽利,意气风,正是一展抱负,指点江山时候。

    而今满头华生,满面露倦容。人说天上掌管岁月的神,是个最易遗忘之神,因为他见证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沧海桑田,久远到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月了。于是他给每个生灵做记号,就如树木的年轮,就如,人脸上眉梢,悄然而至的皱纹。

    这条条纹路,不仅是岁月之神的刻纹,更是人的一生,历经百态的见证。亦是人的一生,走向黄土的预告。

    忽然满心悲戚,那个永远在前运筹帷幄,为民夜夜秉烛的男子,原来也逃不过岁月的蹉跎。“觉得朕老了,对不对?”康熙现我盯着他怔怔出神,有些失落的说道。

    “人都会老,都会死的。”眼睛有些酸涩,慌乱的低头不再看他,怕就此掉下泪来。

    “呵呵,你倒是很奇特,旁人遇见朕问此问题,只会一味的说朕不老,说朕正当壮年,精虎猛,你竟这般坦然的说人都会老。”我知道他没有怪罪的意思,也不急着辩解,只淡淡说道:“众生平等,草木枯荣,人亦不能逃出此规则。”

    “但这么些年来,朕好似未见你有半分老态,仍是当年乘着马车过神武门而入的女子。

    他走至近前,睁着眼睛看了许久许久…

    “容颜未老,心却快枯了。”我亦不畏怯他的目光,直直的迎了上去。

    他身形一震,本来微泯而笑的神情,若冻住一般,僵在嘴角,我狠狠的盯着他的双眸,直到他心虚退却,直到他愧疚闪避。

    “似乎扯远了,朕此次唤你来,是有一事想要问你。”他正色说道。

    “皇阿玛请问,儿臣自不敢欺君。”我低着眉目退后一些说道。

    他见此动作,似乎又有些气恼,说道:“太子在苏州之事想必你也清楚,临行之前朕曾委派苏州知府督办此案,刑部直接审理,而今已经有了眉目了。”

    闻此我有些不明所以,这等事情与我毫无关系,如今特地召我入宫,难道是为了向我宣示结果么?

    他不顾我满面疑惑,继续说道:“此事与胤礽无关,乃是那些妄为之徒听闻太子到了苏州,便想着暗中巴结权贵,胤礽只是失察之过,并不知晓此些人物乃是违法之徒。”

    他虽面上沉和,但所说语句却全然没了底气,我亦无意要拂逆了他的意思,恭身说道:“那误会一场了,此事知者甚少,皇阿玛也不必张扬了,芳华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在外乱作宣传,扰了太子名声的。”

    他由衷的笑了笑,却也带着几分尴尬,顿时才了然了起来,那日南巡,知道此次拐卖风波之人,怕都被他召进宫内,逐个嘱咐过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康熙这个远站山端的父亲,已经诠释无疑了。

    但他的爱子,与他的距离,又何止一方山头。风犹不及的距离,如何体味得到康熙对他的溺爱。

    他怕是平生第一次做这等事情,虽然不得不做,却也实在是恼的厉害。

    我识趣的说道:“皇阿玛,如若没有其他的嘱咐,恕儿臣告退了!”

    他疲惫的点了点头,我方转身,却听他忽然唤道:“心儿!”,只听他言语间满是沮丧,说道:“如若摒弃所有纷争,所有立场,你觉得朕这么做,对么?”

    我转身望他,说道:“皇阿玛对太子的良苦用心,任我这宵小女子都看在眼里了,与您血肉相连的儿子,自然也会懂得感恩的。皇阿玛,您没错。”说罢便转身退了出去。

    我想此刻他的脸上,定是挂着笑容的。

    但我若不在他心里种下喜悦的种子,又怎能让他期盼树儿开花结果呢?待自己亲尝果子时候,便是他幡然醒悟之事,胤礽此人,又怎会懂得感恩。

    不仅如此,叶婉华只有半年的命了,我瞧着她积弱的身子,也撑不过今年冬天了,不管是与非,对与错,不管她双亲是由谁所杀,我都要将此线牵至胤礽身上!既能解了叶婉华的心结,释了四爷的嫌疑,又可借助此事在康熙背上摆上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康熙四十七年,废黜太子仅是一个过场,最终又再复立了,但若无我的苦心揭露,也不可能在未来几年内再此废黜,永不复立。

    我虽知历史无我,却并不意味着我不能为了推动历史,为了雪我耻辱,穷尽心力!

    出宫后径直奔了四爷府,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叶婉华的父母到底是谁所杀,按她详尽的叙述经过,也不似有何问题,如此贫困家庭,一无财,二无权,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章,特地从深山寻来野兽将人咬死,若无财势,怕是不能成事。

    高毋庸一见是我,立马笑意盈盈的将我引进屋子,我顺势问道:“叶婉华怎样了,松了手脚没有,可有吃些东西了?”

    他连连称是:“福晋说的话还真是管用,方才便已经用了整整两碗燕窝粥了,我瞧着爷也没那么生气便把她的绳子给解了。”

    “虽然我想她以后不会乱来了,但你也得细细看紧了他,以免节外生枝啊。”我轻声嘱咐道,声音不大,却仍是被迎面而来的四福晋听见了。

    “哟八妹,什么时候起我府里的奴才也由得你使唤了?”旁若无人时候,她一贯如此本性毕露,我没有时间搭理她,只对着她面说道:“四爷,你来了啊。”

    她顿时敛起犀利的面容,瞬间一派乖顺低头模样,我理都不理便径直走了,高毋庸在一侧笑的都快岔气了,四福晋才现不妥,对着我背影大呼小叫了一番。

    “你家福晋这般善掩**,四爷可怎么受得住?”我嘀咕道。

    “我家福晋平日里也没什么脾气的,只是一遇见福晋您,便忍不住如此了,爷都左个警告,右个嘱咐,让福晋消停点儿,可越是这样,福晋便越难服气,她老早前便对您存了心结了。”高毋庸边走边叨叨个不停,我顿时好奇了起来:“什么心结?”

    “这事儿你可别对爷说是我说的哦。”他顿了顿,得到我点头允诺之后才说道:“很早以前了,那会爷知道你孤身一人去了索相府,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拿起马鞭便望府外冲,但是福晋跪倒在地,抱着爷的腿不让他去,爷情急推嚷之间,马鞭直直的甩上了福晋身子。福晋因此昏迷了,但爷把她抱回房之后,仍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想福晋自那时起,对你的恨,便从来没有停过…”我哑然了…心里的矛盾挣扎,让我无法表达任何感想,以我内心而论,虽然身在古代,无法得到男人专一的身体,却总望得到他的情有独钟。

    以旁观者的身份,却又为他如此对他的嫡福晋而寒心。

    忽然脑中闪过四爷曾说过的话:“高毋庸…四爷那会抽过四福晋的马鞭,可是那挂在书房有着特殊绞纹的那条?”

    高毋庸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是啊,那条鞭子跟随爷好些年了。”

    难怪她,那么用力的抽在叶婉华身上,怕是那么一瞬,将她当作我了。

    “爷,八福晋来了。”胤禛关着书房不知在做些什么,高毋庸敲了敲门唤道。不一会儿他便亲自前来开门了,入门时候又瞧见年氏疯子妖娆的侧坐在他的椅子上,我瞬间脸上一烫,有些尴尬的说道:“对不起…要来府里也没事先通知,实在是唐突了。”

    “呵呵,你知道便好!把这儿当成自个家似的,想来便来,也不怕人笑话。”她气焰嚣张的说道,而四爷本欲出言说话,却又极度隐忍的神情。

    “爷,不如我们出去谈吧。”见他似乎无意将她赶走的模样,我便只好退而说道。

    “好。”他赶忙应道,没等年氏再度开口,便拉着我跑了,去马厩选了两匹马,出城跑马去了。

    行了好远他才愧疚的说道:“别为方才的事情懊恼。”

    我笑了笑回道:“年羹尧最近又升官了是不是?”看年氏那般春风得意,年羹尧之事也有听闻八爷提起,他的仕途是越来越顺风顺水了。

    他不敢望我,顿了许久才说道:“不止如此。”

    心里瞬时似被人堵闷了一般,却又故作洒脱,迎着风儿理了理衣衫,说道:“那么我恭喜爷,荣升阿玛。”

第一百九十五章:千秋3

    虽然他已不是次做阿玛了,钮钴禄氏的孩子都已经落地能行了,但眼见着他的孩子一个个出世,便忍不住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下来,似乎一直都是孤单一人,曾经默然守护的人们,不是长埋黄土,便是千里难逢了。

    最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看不到自己老去的表象,却仍是阻挡不了日益疲惫难支的精神,旁人不查,心里却无比清明,已是过了仲夏的浮荷了。

    从原先的极易惊醒,到而今的彻夜难眠,当八爷留宿在我房里之时,我仍能睡几个时辰,当他也不在时候,便总觉得周身寒凉,难以深眠。

    “心儿…”他面相清冷,眼里透出点点无奈,我慌忙掩了失神之态,笑着说道:“叶婉华之事,你怎么看?”

    他也不再纠缠此恼人话题,拧眉思忖了一番说道:“也不知谁人做了这些恶事,似是冲着我来的,却又未见他有进一步动作,叶婉华后来的这些行为,也不见得是受人指使的,做事皆有居心者易猜,这般不着边际之事还真有些琢磨不透。”

    “此事有个关键突破口,便是谁带你去的红袖招,暗处之人要将叶婉华推至你身侧,必须由你亲自现,不然这一切不是白做了么?”他只怔了半刻,便了然的说道:“是二哥。”

    像红袖招这种烟花之地,倒真的很得太子钟爱。

    “呵呵,原先我还想着如何将此事往他身上引呢,这会子倒见着他自个送上门来了!”心中暗喜,他却有些顾忌,说道:“但是他再怎么糊涂,做事情也不可能毫无目的啊,平白将这个女子逼到我身边来,却又没有任何动作,到底所谓何事?再说日去叶婉华家时候,他也不在,又如何得知我欲寻此女子呢?”

    不等我开口解释,他便匆忙补充道:“那日随我一同打探的不是高毋庸,而是府里另一位随从,名叫林海!”

    “此人怕是深得爷的信任吧?不然这等隐秘之事也由得他随同?”他显然已经察觉此人甚为不妥,顿时有了怒意:“我向来惯用自小跟着我的随从,他八岁就跟着我了,原来竟是二哥派来的奸细!好在平日里都是高毋庸照料,我见他多嘴多舌,也不敢多使唤,不然我这苦心经营十余年的谋划,不得毁在他身上了!”

    “爷曾经告诉过林海,外出寻的是我妹妹?”犹记太子对我出现是毫无准备的,若他知道便更该提防了,做戏做的那般真实的,定然是个高手了。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我仅同他去过一次,仅是那次而已。而且你的画像,都是我贴身保管的,为免泄露,每到一户人家,都是单独给当家人看的。”听他这般解释,我方有些明白了胤礽的计谋。细致梳理一遍,便可知道其中曲折。

    胤礽从林海那边得到消息,四爷遍寻民间女子,神秘难测,举止诡异怕为人知,许是有些秘密不可对人言明,他虽不知隐情,却也知道对此谨慎处事的四弟来说,此次怕是他唯一的机会。于是便顺水推舟:先是杀了叶婉华双亲,逼迫莫小将叶婉华卖至指定的青楼—红袖招,而自己便负责将四爷引致红袖招,装作故人巧遇,四爷自然求之不得,将其赎身买出,带在身侧,另一方面又想着在适当时候逼迫莫小将四爷杀害她全家之事告知叶婉华,便能借着叶婉华之手,除了胤禛,即便不能伤到胤禛,也能搅的他鸡犬不宁,无力同他周旋。而这般曲折迂回的剧情,任谁也不会将此事与他扯上关系,他自能任风雨飘摇,独坐钓鱼台了。

    但我的出现更加丰盈了他的计划,后来关系大白天下之后,众人皆知叶婉华与我的关系,他知道胤禛苦心相寻的是我妹妹,顿时大感时机成熟,在我一出现时候便将莫小寻来,戳破“事实”,本以为叶婉华的父母亦是我的父母,姐妹两必定同仇敌忾出手对四爷不利,但怎么也未想到这个妹妹乃是四爷寻来假冒的,而四爷本就因为她是冒充之人,便一直有心查探她,怕她对我吐出实情,却不想现了她处处与我作对,更是对她时时堤防,以致她丝毫没有近身谋害的机会…却只能疯狂的将愤恨泄在我身上。

    如此复杂之事,非细致思虑妥当是不会成功的,只是这复杂事情的深层他并未看透而已,生此事之时,索额图犹健在人间,若无他的指点,胤礽单人怕也不会有此堤防胤禛之心,也唯有索额图这只老狐狸,方有居安思危之念,安排此事之时,正是胤禛压住蒙古之事,不上禀朝廷的时候,索额图怕是惧怕蒙古的失误,给太子带来致命的打击,人心思变,谁都不能担保胤禛能永远终于太子,所以才早早便埋下了这笔。

    高,实在是高!虽然索额图已无奈垂死于我脚下,却不可否认,他是个很出色的阴谋家。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将自己所想和盘告知四爷,他静听了许久方才话:“心儿似亲身经历此事一般,经你一说,似乎整个事情便能窜起来了。”

    “既然爷也认为此事过程便是如此,那么我们便得猜度胤礽下一步欲走何棋,要先他动而动,先他行而行,方能抓住制胜之机。”他赞同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但此事仍有一位关键人物。”

    “莫小!”我两异口同声的说道,相视而笑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若莫小真的在整个事情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窜连作用,那么此刻他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太子逼迫莫小前来京城污蔑四爷之时,莫小的妹妹定然尚在人间的,并不是他所说的妹妹被杀,因愤而来。不然也起不到威逼的作用,但此刻到底是否已遭毒手,却又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怎样才能将太子将蒙黑的情景之中,拉至光天白日,怎样才能将他的昭然恶行,以不可遏制的势头,瞬间传遍朝野,广布民间而又不露痕迹,着实需要一番思量。

    沉默了…我与四爷虽然深谙权道,却一时间都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也仅能采取最后一招了:诱敌之计!

    回府时候已经月上梢头,府外萤火一片,我牵着马儿在清冷的街道徜徉许久,都想不出一个令他好过一点的说辞。

    转角之时便已瞧见府门前那两高挂着的巨大灯笼,小福子在门口哆嗦着来回小跑,一见我的身影便跑上前来说道:“福晋,您可回来了,可把爷急死了!”

    “怎么,爷出去寻我了?”愧疚虽漫漫溢了一路,更多的却是心虚感触,内心深处,我还是不愿同他分享我与四爷之事。

    “哦,那倒没有,只是爷吩咐奴才找了府里最亮的灯笼挂门口了。也能让福晋看清楚了路。”他讨好的说道。

    不知为何,明明不愿见他为我焦灼难定,但当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忧心仅是照亮府前那方寸之地的时候,心里又忍不住的失落了起来。

    “福晋,您披上斗篷吧,这会儿功夫,爷也没时间顾虑福晋您了啊!他方才还在这转悠呢,但府里管家说李福晋要生产了,他便火急火燎的走了。”小福子恐是看出了我的不悦,详尽的解释道。

    闻此本该释然的我,却只觉得更沉重的压抑,他将有嫡子了…而这个儿子却是全然与我没有关系的,我与他,明明是夫妻的名分,本该厮守之人,却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各自都有着各自的生活。

    他急切的想走入我的生活,却只能望着满目的荆棘,迈不开步子。

    “你回去歇着吧,我去李福晋那瞧瞧。”不知在他看来,我这副模样是否有些凄凉,但却委实不愿让人见到我这般狼狈模样,收敛了心神,幽定的迈着步子。

    等我踏及府院西屋之时,新生婴孩的哭声已经嘹亮了许久,我依着围墙一侧的原型弓门,不敢再迈进一步,怕令我瞧见的,又是如针扎心的场景。

    别人都有家了,原本我以为这世上不管他人如何待我,我仍有一份牵扯不断的亲情,仍有一段绵延可继的责任,但是顷刻间,我似乎已经一无所有了。

    “心儿。”不知何时,八爷已经站在了我面前,灯光下他狭长的身影,遮住了我瘦小孱弱的身姿,却掩不住面上点点泪光,不若细雨,却是扰心一片。

    他提起袖子轻轻来回的抹干了我的泪,嘶哑的说道:“我答应你,这是唯一一个我与别的女子的孩子。”

    我扑进他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大声哭嚷起来,我甚至都未与他同过房,他却仍这般义无反顾的作出承诺,明知康熙看种子嗣,明知康熙重视联姻。

    渐渐觉得他的胸膛僵硬,带着泪眼迷茫回望,方瞧见郭络罗氏面色苍白的站在身后。

    “唯一一个你与别的女子的孩子,那么我呢?”一贯气势凛人的郭络罗氏,说话却已带上了抽泣的语调。

    “你!你说过你不会同我争,你说过你们结合仅是形势所逼!你说过的,你可还记得!”她狭长的手指直直的指着我,却似化成了一把利刃,直直**了八爷的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入局1

    我就那么僵直的站在两人中间,不得不承接郭络罗氏所有怨毒的目光,八爷的手,仍是轻轻的拉着我,反扣着贴在腰间,未有半点松动之势,但我所触及的掌心,却益感寒凉了起来。

    曾经有人说过,当一个人面对极其害怕事情时候,便会自动抽回大部分血液,自的保护心脏。他从来都是知道郭络罗氏所说乃是事实,对于我的**婚嫁,一直隐忍着不愿提起,或许在他心底,亦是刻意对此盲而不见的。

    而今却被他的大福晋当着众多奴才婢女的面,揭了个彻底,方才知道惧怕。惧怕我的心里至今仍没有他半点影子。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但他虽然身形不动,眉宇间看似云淡风轻,手儿却半丝都未有回暖的趋势,只面向着郭络罗氏说道:“你既是我的福晋,便该有个福晋模样,平日里动不动砸锅摔碗也便罢了,如今又口出浑话,是不是嫌自己的身份太过尊贵,非要自我轻贱一番,若是如此,我也可以成全了你,让你毋须这般名不符实。”郭络罗氏原本便莺莺欲泣的泪目,终于难忍的滴下泪来。

    我轻摇了下他的手臂,懦声唤道:“胤禩,胤禩…”

    而他却权当未闻,铁青着脸面对郭络罗氏怒目而向,终于两方对阵之下,伤心者逝,郭络罗氏掩着面目踉踉跄跄的走了。那一路的哭声,扰的我混思一片。

    胤禩似泄了气一般顿时精神萎靡,却仍是不肯曝露在前,强打着精气神说道:“心儿,我让这个新生孩童陪着你可好?”我知道满人一直有寄养的风俗,他便是因自己额娘身份低微而自小寄养在惠妃身侧的。

    我虽不忍让孩子远离自己的生母,但也不愿此孩子将来似他的亲厉童年,在他人鄙夷的目光中长大。遂轻声说道:“我知爷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但到底要不要由我来带着他成长,还是由她的亲生母亲决定罢。”

    本以为他会是一脸赞同的表情,大赞我的贤德,而他却闻此后脸色铁青着放开了我的手,满眼沉痛的说道:“难道你的心,果真如她所说,只承载着权衡算计,从来未有思虑过我恋你之心么,我要将她孩子给你,只是怕你寂寞而已,全然未想过半点身份地位之事。”

    我犹在怔忡间,细细咀嚼他的话语,而他已经狂奔而去了。若感怀忧伤是有形质之物,此刻那府院小道,怕已经迷蒙一片,只稍刻时间,便行过了两个伤心人,而我,却只能隔若远山般呆看此幕,茫然不能自已。

    “福晋,您回屋去吧,夜里风寒,身子会受不住的,这里由我来为爷等门好了。”兜转已经几个时辰了,看着月儿西斜的角度,怕已是子时了,自他狂奔离去至今,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了,我心急如焚,既惧且怕。

    “你进去为我拿个斗篷来吧。”我搓捏着手儿,已是夏日末尾,秋的凉意悄然攀来,风过时候惹的我一阵抖缩。

    抬眼看着高挂门前的两盏灯笼,那昏黄影动的光线,就如乌兰巴托扎纳扎特尔府邸的烛光一般,每当我晚归,他亦是在门前踱步遥望,直到看见我的身影,方焦急入屋,只留我一角背影。

    原来等人是这般滋味,心焦难耐,时时远眺,多有落空时心里迂回而散的忧伤,磨的人丧了心智。

    “得,得,得!”一匹马儿经过,我慌忙上前细看,却只一眼便知道又是路人,这般狠命盯着来人又失望而回,今夜已不下百次。

    “福晋,你披上吧。”小福子将一夹绒斗篷披上我肩。我冷的用其裹严了周身。重跺了几下脚,才稍稍暖和了一些。

    又闻马儿声响,历经那么多次失望,我已然有些泄气,只随便抬眼望了望,那拐角处乘马人的身姿,便与心里的他映照一处,欢快的跃身而起,唤道:“爷,你回来了!”

    马儿跑了几步方在门廊前站定,他束着马缰,瞪了几下马登子才歪歪扭扭的落下马来,迎面即是一股浓烈的酒气。他倒好,一人出去借酒浇愁,饮了个畅快,枉我还这般煎熬着以为他出了事。

    “爷!”我嗔怒着盯了他一眼,只见他双颊绯红,若女子扑了腮红一般面似桃花,眼微微眯着似迷似幻:“我一定是喝多了,你是小福子对不对,心儿怎么会为我等门呢,怎么会呢。”

    说话时断时续,瞬缓瞬急,又噎着酒歌,时不时便朝我脸上吐出一股酒精之气。

    我拿出腰间帕子,便搀着他往屋里走,边捂着自个鼻子,小福子扶着他另一侧,暗笑着说道:“爷,小福子在这边呢,你何时见过小福子女子打扮呀,是福晋来接您来了,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爷也真是的,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怕福晋冻着…”他絮絮叨叨的一语不停。

    而许是院落里的凉风微微吹醒了酒醉的他,忽而便不说话了,身子也不再重重的依靠在我身侧,转眼时候带了几分清醒,扬嘴一笑时候,足另风不忍重吹,气不敢急吐的面容。

    我也回以他浅浅一笑,内心却妒忌无比,若他是个女子,定能倾国倾城。

    因着晚睡的关系,此夜竟是睡的颇为深重,第二日醒来时候,已过了午膳时辰,丫鬟见我床上有了摩挲声响,慌忙在帐外如蝇般低声问道:“福晋醒了?”

    我掀了辈子坐起身来,说道:“嗯。”看着帐内透进的光亮,便知此觉睡的颇为失礼了。有些愠怒的说道:“怎么也不知唤醒我,这都什么时辰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丫鬟摆正写字为我穿上,半点惶恐姿态都没,看来我平日里实在是太过和气了,她不觉我的恼意,仍是笑着说道:“是爷特别嘱咐的,不准打扰福晋休息,若主屋那边福晋来了,奴婢都不准唤您的,此刻院子外面还站着几个魁梧奴才守着呢,奴婢怎敢违了爷的意。”

    我有些瞠目他竟为了此事大动干戈,心里又有几分感动,我整夜难眠之事,细心若他,又怎会不知。

    我见此小丫鬟自见我开始便未合拢过嘴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早晨吃了笑药了不是,还笑不停了?”

    她捂了捂嘴,勉强克制了一下说道:“福晋还不知道昨夜把爷踹下床之事啊,今日早晨奴婢进屋唤爷起床之时,爷是躺在那桌子底下的。”她指了指五米开外的红木圆桌,又是一阵暗笑。

    我瞠目结舌,仅依话想象下此画面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强辩道:“什么我踢的,我这么安静一人,还能做这种事,定是他自己有这独特癖好。”

    笑罢了复又问道:“怎样,早晨替爷更衣可有觉得他身子凉?在地上躺了一宿,别闹病了。”

    “福晋就放心吧,奴婢早就唤厨房煮过姜茶了,爷用完早膳饮了才去上朝的。”她也算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了,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着了衣衫端坐铜镜前面任她鼓捣髻。

    眼虽望着铜镜,念头却飞了开去,也不知四爷那边布置的怎样了,四爷府我还是得多去走动的,不然这些个事情如何一一落实呢。

    只觉眼前有异物晃过,才回过魂来,只见他笑意盈盈的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色的木芙蓉,衬的他脸色益神采照人,春风得意。

    “你回来了也不唤一声,躲在背后装鬼呢?青天白日的。”我酸了他一句,他也不恼,只将手中花儿递给我,说道:“今日偶来兴致,下朝后便去与十三弟一起去四哥府院逛了一圈,才觉他的院落原来打理的这般细致,特别是那些个暖棚子,里面话儿千种万态,争相而放啊!”

    他说的飞扬,我却有些不自在的接过他手里的花,说道:“生生的开着多好,硬得掐了带回来。”

    “既是这样,我们也仿着四哥,在院落里搭个棚子吧,我得空便去他那讨个苗儿,总也会有百花齐放的时候。”我对此虽无甚意愿,但也不忍扼了他的兴致,便说道:“随爷高兴罢。”

    转念又想到,他去四爷府里自是不可能赏花那般简单,又是与胤祥一起去的,这其中怕是有些文章,我心里总是有些忧虑,忍不住出口问道:“胤祥…可是找你去府里议事的?”

    他神色一转,笑容僵在嘴角,我说他为何今日心情颇为舒畅,怕不仅是为了昨夜我等门之事,更多的乃是如今朝局的变化,他知悉了!

    而透露此事之人,便是胤禛。

    不由的垒起了小骨,几年仓匆而过,四爷曾在我面前所讲的句句狠辣之言,屡屡怨毒眼神,皆是朝着八爷而去的,他定然没有放下过心里的仇视。

    如何,该如何是好。

    果然如我所料,八爷迟疑了半刻方才道来:“胤祥唤我去四哥府上,乃是为了太子之事。四哥终于受不了太子的刚愎自用,不察民苦,决议不再随他脚步,护他周全了。”

    “接着胤祥在侧也煽风点火,说要弃太子而襄助你?对不对?”血已涌上了脑颅,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摆明了要将八爷拖入局,到时未现我们苦心设计太子便罢,若被康熙察觉,遭殃的怕是八爷!

    单身男人被窝里玩的游戏

第一百九十七章:入局2

    “啪”一声,才知道自己把一只碧玉簪子生生给捏断了,冰冰凉凉的刺进了手心。看着血顺着簪子蜿蜒而流,八爷慌忙拿帕子出来捂上,吩咐奴才去请大夫。

    心里如珠落地,弹跳着一刻不停。八爷见我面色有样,知我忧恼何事,握着我的伤手,宽慰着说道:“莫要太过忧心了,四哥虽然也曾针对过我,但都是因为原先一直护着太子,况且胤祥也在,他不会看着四哥伤害我的。”

    “你!”我恼意四起,又不是个不知纠结,不明事态之人,怎么到了节骨眼上却开始幼稚了:“你与他之间,又何止朝堂上的争斗…”原本想要言明,四爷为了我之事,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但话到嘴边,却委实开不了口,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与我携手并肩那么多年之人,叫我如何抉择。

    “心儿,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但是都这些年过去了,况且是皇阿玛指婚,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应记恨我才是的。”八爷目光粲然,仍是难掩心底的那份愉悦,难道自小深宫中跌倒爬起复行无数次之人,会想不到自己哥哥也是觊觎帝位之人么。

    知道再同他说,已无任何意义,怕是胤祥与四爷的说辞太过另他信服,以致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我必须帮他,不然会愧疚一生的,历史固然宣示了他的结局,但作为他的福晋,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这一切还都是因我而起。

    饮罢大夫开的苦药,我紧了紧手上缠的绷带,叫小福子倍了马车往四爷府走去,知道此刻他们都在宫里上朝,便径直在他书房等他。

    四爷府里一片澄宁,书房一侧小窗正对着暖棚,筠筠袅袅的飘来几丝幽香,我拿起毛笔在铺展的宣纸上随意的画了几笔,拿出儿时乱涂乱抹的劲头,画了好一阵子,才有些似张人脸。觉得无聊了便起身在书房里兜转,房里挂着的尽是四爷闲来所写的丹青,个个用画框裱的堂正。

    忽然眼睛似被刺了一般疼痛,正对着桌椅的那面墙上,端正挂着那我曾经写在小册上的诗:窗缘暗香浮,自由闭门书,梁伯破门入,不见禛心住。

    我仿若能看见他握笔的姿势,落笔时候点点墨迹铺展在宣纸之上,只轻轻一挥,便成就了字字刺心之语。

    我仿若能看见他拧蹙的双眉,弓成一片褶皱,任岁月沧桑,人心蹉跎,终成了一块抚不平的伤疤。

    我本是来此地质问他的,但看着眼前这张已经黄了的丹青,又如何忍心抛出只言片语触痛他的话儿。如何才能化解这场纷争,即便我大骂出口,豁尽一切,又灭的了他心里的那份怨念吗?

    “心儿!”他低声在身边唤道,原来不觉间时间溜行,他已然下朝了。

    我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笑颜如花的转身说道:“爷,你回来了。”

    他一阵怔忡,随即便心情大好,说道:“是啊,回来了,可还记得画中之语?”我点了点头说是,他又紧追着问道:“那可还记得我回给你的字句?”

    “记得啊,爷曾在上面写过:盼花围光弯,转身即是相守。不知爷那时便许下的誓言,愿为那照人肩头,暖人心扉的华光,是否已然忘了?”我有些失落的说道。

    “心儿何出此言呢,你我从来都是共同进退之人。”他面目温和,笑意盈盈的说道,可这张面孔后面,却深隐着对八爷的算计,我有些怕了,面对这么一位隐藏情绪的高手,他曝露出来的情感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放过八爷。”我不欲同他多绕弯子,知道他无意将事实告诉我,便只能由我来提了。

    他低头拨弄了几下扳指,说道:“心儿,我这是帮助八弟,何来需要放过一说。”,对着他这阴阳古怪的模样,我快要疯了!而今只要我一提到八爷,他面自动戴上面具,圆滑的不与我正面相冲。但出手却招招不留情面。

    “昨日胤祥带着八爷来你府邸了,八爷同我说过,你要将太子拉下马,将他扶上去,对不对?”他面色一沉,说道:“怎么,他连这些也肯同你说了么?你方入府时候,他连见个大臣都是在外茶馆饭寮,生怕你将他的部署透露给我,如今可好,敢大方的同你言明了是么!”

    面对他竭斯底里的愤怒,我只能遍遍叮嘱自己要冷静,呷了口茶方开口说道:“好,既然爷不愿谈八爷之事,那你告诉我,叶婉华之事,你有部署了没有?”

    “没有!”他想都没想便回了我,摆明是不想我再掺和此事。

    我狠下心肠针锋相对,说道:“爷既然要这般绝,我也不会有什么顾忌,只好亲自去别院杀了她,反正她也死有余辜!或者进宫面了皇阿玛,告诉他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处心积虑,多次要害死他的爱子,现在又打算用我妹妹作饵,让太子万劫不复!或者我只按兵不动,到时你倾尽囊中之计,我便一招化了去!”一气而出的一段话,说的他面色通红。

    他已是怒极,猛然站起身子说道:“心儿,为了他,你居然这般待我,我与你,与他之间,生死相博时候,你选的是他,今日我方知道,你选的是他!”

    我咬着颤抖的牙根,冷然说道:“爷不也是么,江山与我,选的从来都是江山!”出口之言,如冬月凉雪,撒的我浑身寒凉。

    “江山与你,呵呵呵!这道题目皇阿玛早已给我做过,你可知我选的是谁?”他癫狂一笑,双目满是悲戚,如镜般擒着一汪清水。

    “我知道…”忆起当初情境,他跪拜在康熙身前,毫不犹豫的便说出了口,江山与我,他选我…

    “当皇阿玛问我之时,我未有半点犹疑,你在我心里,从来都重过了江山,当时犹如此,在失去你的这么些年月,我更是未有过半分动摇,你今日竟然说我重江山而弃你?”他步步紧逼的走上前来,看着着形容恶魔般犀利的面容,我有些颤抖,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明的忧伤,那种抓不住一切,万事皆不再己手的茫然。

    “但若没有江山,我用什么来得到你?得到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弟弟福晋的你!你告诉我?每年每月,我皆怕的抖,不管朝堂如何震荡,不管人心如海,需费怎样的思绪去猜度,都从未让我有过半点失手,半点动摇,但是你,只有你!稍稍掠动一缕丝,我便心如成魔!你每日每夜都与八弟同眠,身已离我,但是心呢?今日数言,你已了然的给了我你的回答,对不对?”

    面对他狂的眸子,我心如刀绞,但却不得不狠下心肠,若不坚持立场,八爷难逃一死,但若坚持立场,在他登位称帝之后,还是厄运难断,但我已没有选择了,眼前都顾不及,又如何思及将来,抑着强烈颤抖的身子,说道:“爷没有选择,要么放了八爷,要么将我命也拿了去!”

    他的登位的理想,执政江山的欲念,是不会因我而有半点动摇的,这些我都懂,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选我,我也仅当戏言一句了,又如何会为难他作此选择。

    他重拳挥在桌上,背对着我一言不。

    我走至他背后揽住他腰,说道:“历经那么多次生死,爷与我早已是抱团取暖之人了,不要再伤害彼此了。”他身形一动,转过来轻抱着我,有些嘶哑的开口说道:“好,我答应你不会刻意害他,但若有天他自己迈入死局,心儿你不要如今日这般怨我。”

    “谢爷成全,我不愿因我的关系而害了八爷,已经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了,不要再让我背上杀孽。”有些难过的说道。他却明显舒缓了一口气。

    “那些人的死,都与你无关,只是朝局动荡的牺牲品而已,怪只怪皇阿玛太过仁慈,导致下属仗着护国之功,社稷之劳,拉帮结派而无所顾忌,斗争惨烈却无法遏制。若君王手段强硬,一力挡车,惩罚皆按法而行,官员们,皇子皇孙都不会这般蠢蠢欲动,也怪太子无能,不能众心所归,更怪他左右了你的一生。”说至话尾,也只能叹一句无奈了。

    不知何故,便悄然的走至如今形势,而往后的路,怕是更为艰涩,他与八爷的斗争,康熙在此事件中的态度,各府各院的牵扯,种种窜连在一起,便绕城了一个巨大的球,越滚越大,越滚越难以停止。

    “叶婉华之事,已经刻不容缓了!”我走至门边,将门掩上,说道:“既然胤礽在你身边安插了这么一个眼线,不用实在太过可惜了。”

    他丝毫都未犹疑便说道:“我知道,关键是如何用,这确是一个问题。”

    “太子那边可有爷的眼线?”见他点头默认我便继续说道:“那如若有堂而皇之的借口,太子一般可以调动多少人马?调谁的人马?”

    他踱了几步说道:“应是骁骑营的人马,领是科布尔善。”

    “那爷可有法子插个人进去?此**有用处,必须对爷忠心耿耿,乃是关键性人物,而且是勇于赴死之人,此事成了,他必死无疑。”

    四爷一愣,狐疑的说道:“心儿你确定此事能够伤了太子本原?伤虎反扑,后患无穷。”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爷只管先寻到这么一个人,后面展,自有我来部署.”若此次不成,我便枉活了这么些年!即便后来复立,也仅是一只拔了牙齿的伤虎而已。

第一百九十八章:一废风波1

    今日第一更:

    但此事不想再有万一,从四爷府出来之后,我又马不停蹄的去找了胤祥,他见我风尘仆仆而来,自然知道我所谓何事,我只能将四爷同意此次放过八爷,不将他拖进去一说转述了一番,要他承诺适当时候保八爷一次,他经不住我再三要求,哭诉婉言,终于承重的点了点头。

    至此,我才稍放下心头大石。

    又是天朗气清的日子,我坐着太子妃的步撵一路往毓庆宫行去,手里的翡翠镯子已被我摩挲的有些烫手,不管先前四爷在林海面前放风的成效如何,今日趁着太子妃邀我去宫里饮茶,正是一绝好的推波机会。

    自南巡苏州太子妃央我向康熙说项,而最终此事又不了了之之后,功劳尽归我囊中了,对我是益的热络了起来,同行的还有各府福晋,但却只我一人劳太子妃的步撵在神武门候了许久。

    “八妹妹,你来了!”太子妃满面红菲的迎出门外,热络的拉过我手牵着入了厅门。

    只见三福晋,四福晋,九福晋,十福晋以及十三福晋雅柔,都已经早早的来了,雅柔指了指边侧椅子,我便顺势坐了下去,瞬时毓庆宫的伺候奴才们便端了许多东西出来,类似杏仁酥,芝麻枣糕,百果拼盘,样样都精致耐看,飘香可闻。

    “各妹妹们随便用,不够再叫御膳房添置就是了,千万别跟我客气。”太子妃笑着说道。

    雅柔一见我坐下便凑过头来说道:“芳华,怎么太子妃待你这般客气了,竟连步撵都肯借你,瞧着四嫂嫂她们都面色不好了。”我朝她笑了笑,没支声。

    “二嫂嫂我们又怎会同你客气呢!我也带了些自个府里做的花茶来,里面有菊花,枸杞,莲子,荷花心,冰糖,只一泡便香气四溢,有丽颜之用呢。”四福晋讨好的说道,我接过她丫鬟泡来的茶轻啜了一口,味道果然有些奇特,又甜又苦的。

    “四姐姐果然蕙质兰心啊,此茶若是流传出去,可堪国之精粹啊!”我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她也没应我话,倒是回了句不适事宜的话:“你家妹妹平日里,也很爱这茶的。”

    “哦?听说侧福晋身子总是不好,大小宴会从未见过她的身影。”太子妃顺势说道,而却正中我下怀,回道:“回二嫂话,我妹妹身子骨一直很弱,最近又不知为何心神似乎郁结难舒,有话儿也总憋在心里不同我这姐姐道来,抑郁多病痛啊。”

    太子妃重重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恐怕时日无多了。”我拿着丝帕作势在眼角点了点,她即刻说道:“宫中药材甚多,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了,能保得一日是一日罢。”

    此刻正逢太子下朝回来,我眼见着他跨步进门,不急着起身行礼,仍作未见般说道:“谢二嫂体恤,我这妹妹乃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多年在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妹妹,可也是近日她才告诉我父母仙逝时候的情景,竟是被野兽活活咬死的。”

    太子脚步明显一滞,眼光闪烁着朝我这边望来,众人起身行礼时候我也顺势曲了曲身子。

    就在此时,作势捧了下茶杯大声咳嗽了一番,雅柔贴身过来拍了拍我背,嘱咐慢些饮,早在宫门外等候的女子便在毓庆宫门口大声叫嚷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边侧丫鬟也很合时宜的说了句:“福晋,好像是您妹妹身边的服侍丫鬟。”

    “那唤她进来吧,许是有什么急事寻我的!”我对着太子与太子妃抱歉一笑,朝门外甩了甩帕子,那丫鬟一入屋内便磕倒在地,喘着气说道:“奴婢…奴婢参见太子太子妃,太子太子妃吉祥,奴婢参见众福晋,众福晋吉祥。”

    “起来吧,何事这般没的规矩。”太子有些愠怒的说道。

    “福晋,不好了福晋!”她仍是跪在地上,抹着膝盖移到我身前,泪眼汪汪的说道:“福晋,大事不好了,您妹妹恐怕过不了今晚了!她嘱咐奴婢一定要来宫里寻您,说有件重大事情不得不说!不然死不瞑目!”

    “啪”茶碗打翻在地,我即刻起身,都未及向太子与太子妃道别,便大步跨出门去。

    “福晋…”行至御花园时,那丫鬟忍不住出声唤我,我狠瞪了她一眼,叫她沉住气。而今还未出宫,都是太子耳目,可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此丫鬟乃是我刻意安排的,当太子在毓庆宫出现之时,便来假意报丧,太子自然会深思,弥留之际要说的话,定然是攸关我父母的生死秘密。

    而先前早已吩咐四爷在林海面前透出口风,说索氏侧福晋最近行事诡异,身子不好却老想着亲力亲为为四爷煮饭送茶,几次推却却一无用处。且四爷府里今日正上演着一出好戏,今日四爷特地带着高毋庸前来上朝,府内稍有权势的奴才,便只剩下林海一人,而四福晋又来了毓庆宫饮茶,年氏有孕在身不便走动,钮钴禄氏又一向深居浅出,于是索氏侧福晋便趁此机会,在府院后门偷偷接见了几个身形魁壮的男子,还口口声声唤着:“师兄”二字,为了确保林海能见到此幕,又特地安排一贴心仆人在确定时间将林海带至后门。

    之后便假作不支倒地,被她贴身丫鬟现,然后进宫通知我此事。

    顺风顺水,演作全套。

    当林海将自己所见与太子亲眼所见之事勘合在一起,他定必对此事深信不疑!今日过后,我便是个知道自己父母是被“四爷所杀”之人了。

    而依着我与四爷的亲厚关系,自然会成日郁郁寡欢,难以抉择到底是否该对四爷下手了。当然太子不会傻到与我结盟,而此便是那些魁梧“师兄”该挥作用的时候了!

    来到四爷府之时,我与丫鬟从后门而入,直直便奔进了叶婉华的房间,故作神叨一番之后,便叫丫鬟在院门之外守着,其实我与叶婉华什么都未说过,只是窗门紧闭着呆了一会,因为计划早已商好了。

    只看此次,太子是否真的想借此机会,将胤禛一举铲除,若他真有此心,必定会甘愿跳进坑来。

    我在铜镜之前用粉抹了下脸,顿时红润的脸色多了几分憔悴。不放心的嘱咐道:“叶婉华,你要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切不可行错一步,不然功亏一篑,你自己人头落地不说,还要害了众多为你筹谋之人。”

    “我知道…”她蜷缩在床,精神益不好了,面唇苍白如纸,已是由内而泛了。

    失魂落魄的出门,在门口遇见四爷,招呼都未打便直直与自己丫鬟回了府,次日即传出风去,八府侧福晋重病在床,虚弱不堪,四处延医用药,而江修缘的幕僚太医,也来府里看了我一次,恳求之下便应允了为我掩饰。

    八爷虽不知我在搞些什么,但却似乎一直都很淡然,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四爷仍未放过他,告诉了他实情呢?

    这几日他亦是忙的不成样子,晚晚都在书房秉烛研读,夜深时候便卷了单薄被子在书房小塌睡了,而我心里总是有些忧虑,故而难以入眠,也未有足够的精神头去顾忌到他了,四爷已经答应放他一马,我信他能兑现自己说过的话。

    望着平静如水的夜空,心里却涟漪四起,这几日我虽然未有出府,但四爷也曾偷偷派人前来递过消息,叶婉华那边一切顺利。

    四爷故意同四福晋与年氏一起去向德妃请安,而此次伎俩虽有稍许改动,实则却是异曲同工的,那晚我出了四爷府门之后,叶婉华连夜经过四爷刻意安排的太医诊治,第二日便传出风来,索氏侧福晋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又可再拖活几日了,而趁着四爷与四福晋不在府中,叶婉华便故作神秘在京城“满常居”旅店接见了先前几位男子,商议后日趁着胤禛带应允她去郊外散心解闷之际,进行谋刺。

    当叶婉华看见装作小二的林海在门边鬼祟时候,脸色未动,音量未改,果然是戏子出生,定然能够瞒天过海,明日胤礽,必然带着骁骑营的将士门出现在郊外,为的是擒拿乱党!

    至于如何确保他能出手,自然是要由我来筹谋了。

    今夜星空寂寥,乌黑一片,我拢了拢身上衣衫,褪下帷帐便睡下了,明日还有至关重要的一步,为了避免出事之后同康熙说理之时口舌之战,此次我并不想让康熙凭借言语来判断自己心爱的儿子,而是要让他亲眼见证,见证自己的儿子,如何丧心病狂,如何手足相残,如何毫无血性!

    所以明日,我一定要将康熙带出宫去,与四爷,与我,与叶婉华一起,郊外散心!

    当太子军队赶到之时,骤然面对的是皇威难犯的康熙!我要令康熙再一次忆起索额图兵变一事,再一次让他扪心自问,到底那时是索额图蒙蔽视听,还是自己的儿子本就欲取而代之!再一次忆起,当太子从那镂空箱盒之中,抖落展平那件龙袍之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嗜父之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一废风波2

    一大早我便搭了八爷进宫上朝的马车,入了宫,八爷问起入宫到底所谓何事,我便支吾着说许久未给德妃娘娘请过安,今日进宫略尽孝道,他笑了笑没有接话,但分道时刻却似洞悉什么的说道:“万事小心。”

    风儿吹过,我捏了捏自己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御花园内兜转一阵,又在万春亭内逗留了许久,估摸着该到了下朝时候,才一路走走停停的往乾清宫走去。方要踏上台阶便已闻到背后浩然的帝王仪仗乐声,慌忙退至一边,恭然而立。

    等了许久才见着明黄色的靴子在我脚前几寸的视野范围内出现。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我甩了甩帕子,仍是未有抬眼看他,直到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几日未见你,怎么益憔悴了。”

    我笑着答道:“无什大碍,只是又有些小小风寒。”原来张猛和敦多卜多尔济也在场,我顿感无措,到底该如何邀他出宫,实非易事。

    “先进去再说吧,外头风大。”我跟在康熙身后,碰见张猛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朝我暗示性的点了点头,心里一惊,莫非是四爷忧心我不能成事,特地派他来助我了?

    果然,方进得屋内,我还未及开口,张猛便在一旁说道:“皇上,微臣有事禀报。”

    康熙笑着投来一望,示意我稍安勿躁,有事待会再禀。

    “张将军何事要报?为何方才上朝时候不一并提出?”康熙饶有意味的看着他说道。连边侧的敦多卜多尔济亦是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张猛,怕也不知内情。

    只见张猛单膝点地,大声说道:“微臣斗胆恳请皇上移架北京城郊,昨日微臣兴致所致,在城外遛马,路行一坐废墟,本欲借瓦休息,却只见屋内尸骸遍地,似是一家几十口人,被人一夕之间屠杀所致,不单如此,年月已长,却无人安葬。”他哽咽了一番,顿了顿继续说道:“想我大清朗朗天子脚下,竟出此骇人之事,实在耸人听闻!”

    康熙本来淡淡的眉目愈听愈浓重,终于怒不可遏的说道:“此事你可有禀报京府通判了?”

    张猛不卑不亢的说道:“恕微臣斗胆,此事可能牵连甚大,微臣斗胆请皇上出宫视察以作鉴证,微臣不敢信任他人。”

    好一个张猛,他竟有这个胆子,我暗暗赞叹道,此言一出,即是宣告他怕皇城官员官官相护,到时此案没了现场,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将军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若王法在上,也不会有此等人间祸事,京府通判难逃干系,本就是涉案之人,是不该让他再来查证了,那么朕应允你亲自介入此案!”康熙慷慨几言,吓的我抖缩不已,这到底又在唱的哪一出,到底是四爷的安排,还是真的碰巧便有了这么一件暗自,天佑我等?

    康熙入了内厅换了几件平民衣衫,看着我傻站一侧,便对旁边李德全说道:“去拿几件素衫给芳华,她也一同跟我们去。”

    康熙仅带了张猛,我,李德全与两名侍卫便骑马出了城,边行边问道:“你来宫里寻我,可是有甚紧要之事?”

    我一时被他问的没了言语,本来要做的事情被张猛做了,而今又再说些什么呢?遂只能厚着脸面扯了个谎说道:“没什紧要之事,只是想着来给皇阿玛请安来了。”

    他眯笑了下说道:“算你有心了。”

    一路疾行,约莫过了五里路途,才现前面似乎有两人在缓缓遛马,我心思清明必是四爷和叶婉华了。康熙跑过见是四爷,便令大家停下,笑着同胤禛说道:“胤禛啊!我说你今儿个下了朝怎么就走的这般着急,原来是急着陪自己福晋来了。”他虽然面向着胤禛,但我知道他时刻都留意着我的反映,语罢之后还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权当未见,只低着头一脸平静。

    胤禛淡淡一笑,回道:“儿臣让皇阿玛笑话了,只是爱儿进来身子不好,儿臣便想着带她来郊外散散心,可能会好一些。”

    “也好,改明儿朕叫院判来你府里瞧瞧,看看病势可有缓一些了。”康熙作势要甩鞭走人,四爷赶忙问道:“皇阿玛怎会这般打扮出宫,莫非宫外出了什么事?”

    康熙见他问起,如实说道:“前面却是出了写个事情,张将军,还有多少路?”

    张猛扬着马鞭指了指前面不远处,草长树密间隐约有件宅院,约莫七八进房子的模样。我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顿时心里一痛,万种思绪皆纠在一块,此地不就是原先塞外巡幸,太子中途折返欲闭门登基之时,我们回京留宿的地方么!

    原本青瓦白璧的富庶府院,而今居然成了一片废墟…那老人家热情款待,笑意温软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犹若昨日一般,难道真的成了块块黄骨吗?

    “皇阿玛…”我鼻头泛酸,只见他也是眼角泛潮,紧握马鞭的手儿阵阵颤抖。

    “驾!”马儿呼啸一声便冲了过去,大伙儿也不敢怠慢,跟上前去。

    四爷马儿跑至我身侧,我忍不住低声问了句:“怎么回事?”他沉默不答,我就知道他不会回答我。

    张猛却回过头来说道:“昨日才现的,偶然之中。”

    我放安下心来,若真的为了太子之事,他杀害了这一家无辜老小,那他的行为便和太子无异了。看着胤禛灰败的双眸,我又开始遍遍责怪自己,为什么总把他与杀戮,与暗黑连在一起。明明不想如此的,却总是难抑的将种种手段与他联系在一起。

    康熙落马之时神情震动,张猛在头带路,推开了那扇灰尘满布的木门,但仍未及入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喝:“胤禛,你去死吧!”随着那声音响起,一支长箭飞驰而来,我虽知道此人乃是我们套中之人,但看着他不偏不倚的架势,仍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四爷惊慌的拉起我的手往后一避,我吓的急忙缩回了手,他见此动作才清醒了些。知道此刻乃是演戏…

    张猛迅驰的拔出身上配件,哐啷一声便将那急箭一劈为二,但那箭头只是因此而偏离了方向,却半点都没有停止的架势,四爷拿手一挡,便在手臂那侧破了一道口子。

    我心里一痛,想上前看看伤势,却怎么也卖不动步子。

    “张猛,要活的!”康熙在此关头仍不忘唤道,张猛三步并作两步,便上前与那几个蒙面男子厮打一处,身后的两个武术高手也赫然参战,未果几刻便一个不留的抓了起来。

    而几乎就在此同时,身后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响,张猛豪气干云的对身后康熙说道:“皇上,你先走!这里由微臣来断后!”

    我心头闪过一丝快慰,来了!太子派的人,终于来了!

    康熙狐疑的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一个个穿着正规,气宇轩昂的兵士端正的坐在马上,手中皆握着长弓,作势欲搭弓引箭的模样。康熙拉起我的手便大声说道:“撤回屋内!”他面色铁青,犹如乌云盖顶,随时暴雨袭来。

    我是强忍着嘴角,才能遏制自己大笑的冲动,胤礽果真是想要除掉胤禛,不然不会为自己买这份保险!

    他早就因为林海的情报而知道今日胤禛会与叶婉华在郊外散步,叶婉华的“师兄”们要在此刻前来行刺胤禛,而胤礽对此仍不放心,便早早的叫骁骑营的人跟着那帮“师兄”,眼见着他们被擒,便眼都未多望一眼,莽撞冲出来喊打喊杀,若胤禛死了,则是那些“师兄”之责,若胤禛未死,他则可以打着“知悉胤禛昭彰恶行,要为索爱一家伸冤雪恨”的旗号,拿下胤禛找康熙落问罪,到时怎么都不会吃亏。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实则却只是一个更大的圈套而已。

    若他野心并没有那么大,只是想借助叶婉华之事对胤禛纠缠一番,今日便不会有个雄赳赳的百人队伍!形势到此,也只是他自己不顾手足,自寻死路!

第两百章:一废风波3

    康熙拖着我走在前面,四爷拖着爱儿的手紧跟于后,一路拿着破旧门板挡住身子,方才安全的撤回了院内,大厅灯光灰暗,灰尘沾着蜘蛛网悬在半空,挂成一张张狰狞若骷髅样的面孔,我单手紧拽着胸口,闷的几欲停止呼吸。踏入门槛之时,屋里的过堂疾风便带着股股灰土迎面扑来…还混着一股酸涩腐臭的浑浊尸气。

    我一阵作呕差点吐出酸水来,而边上爱儿更是往回折返了几步,依着门廊狂吐。

    康熙虽然自己也几欲承受不住,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但仍是艰难的将胸前帕子拿出来递给我:“心儿,捂着鼻子,帕子都是用龙涎香熏过的。会好一点。”

    我也顾不得四爷的眼神了,接过帕子便捂上了鼻子。顿时浓郁的响起吸进鼻内,稍稍平复了一番胃里的涌动感觉。

    再往里面行了几步,地上一幅幅干枯的骸骨跃进眼睑,那十几双空洞的眼孔齐齐向着门口方向,似在望着我们这群突然闯入的来人,似在向个个来人倾诉自己的滔天冤屈。

    “啊…啊…啊…!”爱儿吓的连连退后,而我也早已忍不住吐了出来。

    康熙放开我手,拿起边侧的一根枯枝,在骸骨上左右拨动了一下,转身说道:“都是被人一刀割断咽喉,看来是惯于此道之人。”

    四爷走上前去,漠然的看了几眼说道:“此事必须彻查,不管是谁,造此罪孽,必须拿命来还。”

    康熙郑重的点了点头,见我实在支持不下了,便挽着我的手退出主屋,往更深的屋院走去,外面弓箭飞驰的破空声响呼啸而来,一次又一次的响的人心烦。

    “该如何突出重围?如今以三挡百,纵然张猛与两位高手再如**猛,也阻不了多久啊。”我忧心的问道,虽然话是对康熙说的,但实则是问的胤禛,此事乃是经他安排,我亦不知他如何不露痕迹的破了这看似死局一般的情境。

    康熙冷着脸面一副苦思模样,胤禛却走上前来说道:“皇阿玛,儿臣今日出门本是带着高毋庸的,早在半个时辰前,见郊外天气有些凉,便叫他回府拿斗篷去了,此刻应该折返此地了,看见大批兵士,总会想些办法的。”

    康熙眉结仍是未开,忧着神色说道:“高毋庸这小子,平日里见着机灵,这次也不知靠不靠的住。”

    “胤禛!你快出来!末将奉太子之命要将你带回去!”外面忽然隔空大喊,康熙骤然神色不对,径直盯着胤禛说道:“为何胤礽要抓你,方才那事我还没问呢,为何那些黑衣人要来杀你?”

    胤禛闻此跪倒在地:“皇阿玛,儿臣实在不知。”

    “你既不心虚,为何要跪朕!”康熙面色冷然,已经有了泛黑之势,我也忍不住手心捏了一股冷汗,却只听他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当前弱势:“儿臣跪在皇阿玛面前,只因儿臣惶恐,因儿臣之事,而令皇阿玛深陷险境!”

    康熙终于脸色稍缓,带着怒气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

    “怕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在他背后悠悠说道,只觉他背部一僵,似听到一愕然的事实一般浑身惊悚。

    我知道,他心里早已明白这个情境,只是不敢正视而已,不然看着自己的正规军队前来,不上前表明身份,却只是命令大家退至屋内,本就是怀着防人之心,而今知晓此些人物乃是奉太子之名前来,却仍不出去解释误会,便是顾虑着太子的弑父之心了。

    “你!”他转过身来怒目而视,那焦灼的枯槁双眼,似瞬息便可燃烧一般,咬着牙齿狠狠说道:“你到底是何居心!到底是何!”

    我镇定的抬眼与他对视,含笑说道:“此情此景,皇上都看在眼里,四爷早已在郊外踱步,为何不早不晚,等皇阿玛出现了却有人前来袭他?一拨被制,忽而却又出现了正规军队,这到底是擒的他,还是擒的皇阿玛?”

    “没有证据之事,你莫要信口胡说!”康熙已经愤怒的有些颤抖,那苍苍白更是时隐时现,看着益苍老憔悴,巡幸回来之后的记忆,怕又在他脑中清晰的翻刻了出来,若百煮般煎熬着他的心!

    “其实要查证此事并不难,逃离此地之后让太子给出此大费周章抓捕四爷的理由,看是否能令人信服。再暗暗调查一番今日乾清宫服侍的奴才们,问下太子可知道皇上便衣出宫之事。顺藤摸瓜,总会探得半点真相。”望着康熙益深沉的眉目,我心里已经绽开了朵朵娇花。

    因为宫中奴才的口供,我早已嘱咐四爷安排下去,已经寻到了可托之人,而事先安插在骁骑营之内的抱一死之心的兵士,也会给出对太子极为不利的证供。

    康熙犹疑不定的徘徊之下,又多了种种指向明确的证据,胤礽此刻不倒,更在何时!

    胤礽,我曾以沧海为誓,定要将你的身体挫骨扬灰,丢弃在寒凉如雪的深谭,永世不得再上人间,定要将你的所行,昭然天下,让你随着大清第一圣君,“千古一帝废弃太子”之名,永远糟臭下去。

    永远,永远!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除了屋外往来的刀枪声,嗖嗖而过的飞箭响动,再没了别的动静,直到局势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屋外传来高毋庸那带着稍许嘶哑,稍许细气的声音:“爷,奴才来迟了,望爷恕罪!”

    而明显高起的铿锵声响,也预示着有更多人参与了打斗。

    “四哥!弟弟救你来了!”胤祥爽朗的声音喧闹的人心头暖:“娘的,你们哪个营的,竟敢如此大胆!”胤祥全然不顾自己身份,在外骂骂咧咧的吼道。

    我转眼望向四爷,只见他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微笑,一闪即逝。

    “高毋庸这奴才,真值得赏,值得赏啊!”康熙赞叹的说道。胤祥本就一直在军中磨砺,而今形势也仅有他能拿出兵来对抗,高毋庸还真是找对了人。

    准确的说,应是四爷早已思虑周全了。

    未过多久,局势便全然扭转了过来,渐渐的打斗声响轻了,胤祥推门入内,嘴里还喊着:“四哥!”

    入屋时候才见到康熙,慌忙跪地说道:“儿子鲁莽,不知皇阿玛在此,多有轻慢!”

    康熙句语未言,只是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深深的望了一眼之后带头走出门外说道:“全部带回宫去!”

    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我紧拽着小拳有些心神亢奋,四爷走过我身侧,轻轻的扶了扶示意我安心,万事有他。

    去时仅有人儿三五个,回时却是大队浩然,五个黑衣人被绑的似粽子一般,而原先骁骑营的兵士,见到龙颜更是吓的面如人色,在胤祥所带兵士的大刀下,抖抖缩缩的一路向前。

    大队在乾清宫阶石下站定,康熙独自一人蹒跚的爬上台阶,推门而入,那苍老的背影,写满了对权利斗争的厌倦与疲惫,天不假年,他衰老衰竭,却正逢自己的子嗣如日中天,穷尽心力亦再也遏制不住斗争的大浪。

    心里悲极,那个曾经将我双手从乾清宫抱至景阳宫,一步未停的壮硕帝王,已经垂垂老矣。

    而我,却要杀了他最钟爱的儿子。

    胤禛忽然怔怔的盯住我,许久都移不开目光,我方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李德全便出来宣旨:“皇上请各位进去,那些个兵士留在阶下听命,传召了再一一入内。”李德全撇了一眼身上带血的败阵士兵,鄙夷的哼了一声。

    “把胤礽给朕叫来!”声音不弱,却疲态尽现。

    李德全匆匆忙忙的朝毓庆宫去了,而我们跪在乾清宫锃亮的地板上,半天都不敢重喘一口大气。

    似是过了许久,太子胤礽才姗姗来迟!脸上虽然带着稍许惊恐神色,但见着叶婉华那顺,便瞬间笃定了起来。

    “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想必他入内时候,已然见到了他派出去的那些兵士,此刻正跪在阶下领赐死之命。

    “朕问你,你可知朕今日去了何处?”康熙单刀直入的说道,胤礽低着头,声色不动的说道:“回皇阿玛话,儿臣不知!”

    “啪!”一个巨大砚台被康熙甩出书案,哐啷一声便敲破了胤礽的头,至此方才知道康熙已然愤怒非常,却并不知晓他愤怒的因由,只是捂着额头不敢说话。

    “李德全,你告诉他!”康熙朝李德全望了望,李德全**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回皇上话,太子知道皇上微服出宫之事。”

    我心里一惊,李德全向来不参与这些阿谀斗争,怎么这会子会帮衬四爷呢。

    太子仍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望向李德全,说道:“谙达说的什么话,皇阿玛何时微服出宫了,儿臣全然不知!”

    “装的好!装的好啊你!”康熙大叫一声,已经被他气疯了,继续厉色问道:“那你私自调动骁骑营的人马,如此大肆周章的前去城郊捉拿你的弟弟,到底为何?竟还一路放箭,难道要致你弟弟于死地吗?”

    胤礽闻此不慌反而镇定了,匍在地上说道:“皇阿玛,四弟犯下滔天大罪,儿臣作为一朝太子,为了肃正纲纪,实在是锥心而为之啊!”面容清定,似乎还带着必胜的笑意。

第二百零一章:一废风波4

    “呵呵!”康熙一声阴笑,如腊月寒风,拂的我脊背凉:“滔天大罪?朕何时给于你的权利?不经禀告,不经查探便可堂而皇之的捉拿朕的儿子!”康熙果然心念已定,再也听不下胤礽的状告言语了。

    “皇阿玛!”胤礽插嘴唤道。康熙却浑然不理,转头对着李德全说:“李德全,你在我身旁伺候几十年了,从来都是本分厚道,此次朕要你一句真话,到底胤礽知不知道我微服去了郊外。”

    李德全跪在地上重磕了个头,说道:“回皇上话,老奴不敢欺瞒,太子的确是知道的。”

    “好,如今朕来问你,你既知道朕去了城郊,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派兵去郊外,步步皆是杀意,上来便是射箭。你到底是要射你的弟弟,还是要弑自己的阿玛?胤禛有滔天罪行,是你弑父不成的借口,对不对?”康熙摆在书案上的双手紧捏成拳,看似镇定无比的身形,却将自己的紧绷情绪泄露无疑。

    “李德全,你个狗奴才!你为什么要造谣害我!”胤礽忽然目放狠光,爬起身子便抓住李德全的衣襟,一个用力便将他提了起来,李德全吓的面色全无,惊惶的说道:“老奴不敢说谎,不敢说谎啊!”

    “二哥,你不要这样!不可对皇阿玛不敬”胤祥上前拽开胤礽,压着他的身子再次跪倒在康熙案前。

    我望了一眼胤祥,满脸诚挚的模样,何时起他也会这般话里藏针,针针扎中康熙了。

    康熙脸色益阴沉,似笑非笑的盯着胤礽,而胤礽急于表明自己初衷,猛然甩开胤祥的手,起身之后便走入人群一把抓住叶婉华的手,大力一拉便将叶婉华轻飘的瘦弱身体拖至了康熙面前。

    叶婉华抖缩的跪倒在地,并腿低的样子看着更显孱弱。

    “你说,胤禛是不是杀了你父母,逼着你的定亲男子将你卖进扬州红袖招,此次你集结了五个师兄,为了报仇雪恨,决计在此次郊外之行中刺杀他,对不对?”胤礽见着叶婉华神色不动的模样,再也稳不住心神,豆大的急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我想这便是叶婉华要的真相了,她虽然一直配合我们演戏,但对我一口咬定四爷并非杀人凶手之事总是有些怀疑,此刻倒好,胤礽将她的身世经历轻而易举道来,恰恰便是让她肯定了凶手便是眼前这个强作镇定,看似正义的卫道夫!

    她低眉顺眼的朝康熙磕了个头,抬眼望向胤礽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惊讶无比的神色,说道:“索爱实在不知太子所说之事,奴才的父母是外出表演之后遇野兽袭击致死的,这点官府早已查明,奴才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怀疑,而奴才的定亲夫君是利欲熏心,见家里戏班子已经散了,便想着将我家宅变卖以作私用,被奴才现后更是不知悔改将我迷昏后卖至红袖招,好在此生得遇贵人,四爷来红袖招买酒时候正逢奴才挣扎不肯接客,便给我赎了身子带在身边…后来因缘际会,却让我得知芳华姐姐乃是我的亲人…因深感四爷恩德,才央求姐姐让我嫁给四爷,为妾都不介意,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说的头头是道,思路清晰,语气柔和,表情清婉。看不出一丝一毫假作供词的掩饰之举。我暗讽一句:戏子,果然是戏子。

    转眼望遍所有在场之人,又有哪个不是戏子…连我自己,也是半个导演,半个戏子而已。

    “你!你为何要害我,你明明!…哦!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你们一帮子人串联起来陷害我的戏,你们好哇!你们好哇!”太子已是怒不可遏,提脚便是朝叶婉华胸口一踹,她翻滚了几下身子便昏了过去。

    我急忙起身跑过去掐她人中,大声骂道:“太子!你想杀人灭口也不急于一时!”

    康熙终于忍不下去了,若他的怒火是有形体的东西,此刻这乾清宫,怕早已烧的片瓦不剩了“来人那!将这不孝子绑在亭柱上,这么多年来,朕怎么教育出你这么个暴虐的儿子!”他眼里一片清莹。怕是已经忍了许久的泪,但他仍是撕扯着喉咙左右指挥,怕人看出自己一丝一毫的憔悴。

    “李德全,把那五个黑衣人抬进来!”康熙今日已是铁了心要将事情查个透彻了。

    “你们听着,只要你们说出实话,朕可以不诛你们九族,给你们个痛快,不然,你们自己千刀万剐不说,满门皆要斩!”康熙此言一出,那五位黑衣男子皆是一脸惊恐模样。

    “皇上恕罪!我等不知此次要杀之人乃是皇上您啊,请皇上恕罪,恕罪啊!”其中一位似领头模样的男子拼命跪地磕头,求饶道。

    “哦?照你这番话的意思,你们杀人仅是受雇于人喽?到底受雇何人?此人是否在场?若你认得,指出来便是,朕可为你做主!”只见那黑衣人起身转眼望了一圈,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敢欺瞒皇上,草民五人本是山西穷苦地方的农民,但就在前月有个官爷模样的男子说能给我们一口饱饭吃,只要我们有足够大的胆子,草民本就快饿死了,也就豁出去跟着那官爷走了,没想到这一走便来了北京,那男子叫我们尾随他,找个机会杀了他!

    他边说边指了指四爷,四爷故作惊诧的望了他一眼,转而对康熙说道:“为了儿臣清誉,也为了儿臣安全,请皇阿玛一定要彻查此事!”

    “皇阿玛,你看见了啊,此事不关儿臣的事,放了儿臣,放了儿臣罢!”胤礽如一头被捕住的猎兽一般,在囚笼里死命的挣扎。

    而康熙却全然不理会他,只是朝胤禛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了一番说道:“将那些骁骑营的人全部带进来!”

    没过多久,那些受伤兵士便三三两两结队进来了,康熙刚要开口问话,那黑衣男子便赫然起身指着其中一人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来找的我们!”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瘦弱白皙的书生模样男子,一身沉重的军装似乎已经能将他压垮了,而手臂的仍插着一只长箭,此刻还在淅淅沥沥的滴着鲜血。他虽面唇苍白,却丝毫不感痛楚的模样。

    啪…啪…啪的血水落地之声,空洞而又彻响的萦绕在乾清宫里。

    几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直到康熙出言问道:“你确定是他?”

    “草民不敢欺瞒皇上…”一切都很完美,正如先前所有的计划一般,先由宫中之人证实太子知道康熙微服去了郊外,再让人力证太子所说的带兵只为擒拿胤禛毫无根据,而最后一步,便是由此早已安插在骁骑营里的赴死男子证明,太子本来只是派他去寻五名男子刺杀胤禛,而当他得知康熙也去了郊外时候,即刻动用正规兵力,假借擒拿胤禛之名,实则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至此,英明若康熙,自然不会相信自己一手**的儿子,竟然会蠢钝到毫无半点因由,便冒然领兵杀自己弟弟。

    待他怀疑此事之时,便逐步牵引出叶婉华父母真正死因一案,胤禛实则是牵扯在内的,但最终那位谋杀真凶,便是太子!太子敢这般堂而皇之的捉拿胤禛,便是想将自己做的滔天孽事,嫁祸给自己弟弟,让他替自己一死!而后来得知康熙仅随身带了几人出城,便大胆着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弑了自己阿玛,也不用再向何人交代自己的孽事了!

    康熙围着那男子转了一圈,似乎有些怀疑此人身份,我开始有些暗暗焦急,怕被他那双如鹰的眼睛看出点什么来,只听脚步声站定时候他吼道:“科布尔善,给朕滚进来!”

    门外便踉踉跄跄的“跌”进来一个男子,此人便是骁骑营统领,科布尔善了。

    “朕问你,此人可是你营里之人?”康熙指了指那白皙男子问道。果然是心思细密之人,不过也怪四爷寻来的人,长的没一点兵士模样。

    科布尔善自知自己统领的兵士出了问题,大气也不敢出,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皇上话,此人的确是微臣营里的。”

    “可有亲人?”他似随意一问,我却听出了风雨。

    “回皇上话,他父母双亡,但是前些日子成亲了,家中有一娇妻。”科布尔善对他之事颇为熟悉的说道。

    康熙面色平静,似述着意见极为淡然的事情一般:“把那女人送去天牢。”

    那白皙男子方才还能镇定自若,此刻却如遭人重击,瞬间跨了一般,跪倒在地说道:“求皇上开恩,祸不及妻儿啊,所有的罪孽,奴才愿意一力承担,一力承担啊!”

    望着他哭的惊天动地的模样,我心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因为此人只是一寻常孤儿,自小受四爷恩惠,此次自动挺身要为四爷而死,自然是没有任何妻室的。

    当我本以为安排他**军中已是妙招时候,四爷却更为**远瞩,为他去青楼买了一名娼妓,方成亲未过多久。

    问他这么做的因由,他只泯着淡淡解释道:“所有人屈服,都要有一个因由,或是因事,或是因人,我必须为他造出这个因由,这才能全面取信皇阿玛。”

    至此我方明白,与他相比,我的那些诡计手段,仅如小孩子的耍赖而已。

    而胤礽想要与他比,简直如痴人说梦一般可笑。

第二百零二章:一废风波5

    “那么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朕,所有经过!你知道朕要问的到底是什么。”康熙双目炯然,狠盯着那白皙男子问道。

    帝王的气势自此全然迸出来,周遭的人们都被他的威慑溺毙,不敢有半点越举之心。

    那男子把头埋的更深了,以致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回…回皇上话!奴才本是太子郊外马场的一名饲马小兵,太子见我将马匹打理的妥帖,某天召奴才问话,问我是否愿意跟随着他,奴才年壮十分便能逢此良遇,自然什么都答应了…于是太子将奴才安插在骁骑营里,又命奴才去山西寻几位身强力壮的汉子,说自有用处…奴才不敢违逆,便去了躺山西,奴才刚开始根本不知道此五人是寻来刺杀四爷的,直到…直到…”

    康熙脸色墨青,面朝着乾清宫高筑的朱色横梁,呼吸沉重,闭目凝眉:“继续!”

    “是,直到今天!奴才加入骁骑营之后,因身材矮小,一直被人取笑打骂,本就不甚开心,今日约莫下朝十分,太子又急跑着来寻奴才,说知道奴才在营里不开心,不能施展才能,故而再给我一次晋升的机会,若我今日办成了此事,便升奴才做骁骑营副统领,奴才想着之前去山西那桩事情也没出什么篓子,自然同意了太子的建议。本以为太子会在以后多磨练磨练我,却即刻下令,给了奴才一面统领大人的金牌,唤奴才去营里纠结一百兵士,去郊外捉拿四爷,若遇反抗,则杀无赦!”说道“杀无赦”三字时候,他已是颤抖着嗓音,哆嗦了许久。

    “难道你们就这么糊涂?他唤你去杀一朝阿哥,你们仅凭两言三语便信了?”康熙捉住漏洞问道。

    “回皇上话,奴才问过此事,太子所言,乃是奉皇上秘密口谕,说此事关系皇家颜面,不可有失,奴才不敢违旨…”不知他此刻抖缩一团的模样,到底是由心而,还仅是装腔作势。但摒弃我知道的真相,的确难以寻到他作秀的影子。

    “皇,皇上,下朝之后,太子便来过乾清宫,知道了皇上去的城郊,然后才急匆匆的走了的。而昨日我吩咐小路子出宫替德妃娘娘采制物件,复命时候说瞧见太子急色匆匆的出宫,马车快的连撞翻了边侧摊子都浑然不觉。”李德全在旁补充之言,彻底将太子打入地狱。

    “不是的皇阿玛!儿臣根本不认识那个小兵!儿臣也没拿过科布尔善的金牌,儿臣更不认识那五个黑衣人,儿臣更加不会因为皇阿玛微服去了城郊而派军队去啊…皇阿玛,儿臣是冤枉的,冤枉的!”胤礽看着这一幕幕浑噩局势,恐怕此刻心里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摇摆起来了,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科布尔善!”康熙只一吼,科布尔善便惊恐的磕头说道:“回,回皇上话,金牌的确是太子前来拿走的。”

    一语道尽立场,原来科布尔善也是四爷的人,到底他有怎样的魅力,能让一个个武将沉沦在他的脚下,甘愿隐在暗处,甘愿无金无碌,只为关键时刻甩出这般如刀如箭的言语?

    “你听见了没?”看着康熙脚步虚浮的走至胤礽身侧,似花尽了所有气力一般。

    胤礽,你真的不懂珍惜,我此生无缘享此父爱,若然我的父亲能如康熙爱你一般,即便殒身折寿,我亦心甘情愿。

    “不是的皇阿玛!儿臣有证人,儿臣有证人证明儿臣只是去抓四弟的!他真的杀了人啊,杀了人啊!”胤礽泪流满面,却仍是强作镇定,砌词狡辩。

    “二哥!你不要再惹皇阿玛生气了,向皇阿玛认个错也就是了。”四爷憋着气出言劝解道,我知道这是他给于胤礽的最后机会,若胤礽执意要将叶婉华父母的死归咎于他头上,那么结果只能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个心如海针的阴险小人!面上于我交好,实则处处陷害我!”胤礽疯般大力嘶吼道:“皇阿玛!他的未婚夫苏小能够作证,到底是谁杀了她的父母,到底是谁逼着苏小将她卖进青楼,皇阿玛,儿臣说的都是真的,儿臣只是一时怒气攻心,处事有失妥当,望皇阿玛明察!”可怜的太子,终于将胤禛最后一点耐心都磨砺殆尽,至此他与胤礽的表面仁和,终于土崩瓦解了。看着胤禛紧咬着牙关,本就凹陷的双颊更显狰狞。

    我仅是假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爷,你素来不沉迷女色,为何会去红袖招啊。”

    胤禛朝我会意一笑,答道:“二哥带我去的。”

    康熙退怯了,这也是预料中事,聪明若他,定是明白若然将此事一查到底,太子恐怕不仅仅是被废的问题了,而是,必须斩以祭法权。

    因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他的罪行昭然天下,唯一能平息民愤的,也仅有他的脖头鲜血了。

    康熙不敢查,至少,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查下去。

    “你给我闭嘴!来人,将太子关进宗人府,一干参与此事人等,全部推出午门斩!”仅仅寥寥几语,门外守军便步调整齐的带刀入内,将那五名黑衣男子,全部参与其中的骁骑营兵士推嚷着架出门外。

    “皇阿玛!”胤祥忽而大声唤道:“求皇阿玛饶了科布尔善吧,他只是难违二哥的命令,都未参与任何事情,实在罪不至死啊!”

    康熙虽然沉痛难抑,但仍是摆了摆说说道:“科布尔善,连降**,罚俸一年。”

    “科布尔善,谢皇上宽赦!”他转身出门时候,感激的望了一眼并未出声的四爷,看来胤祥出言求情,也是四爷为避嫌疑而权宜为之。

    “朕乏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朕好好想一想。”康熙疲软的瘫坐在那红木椅上,似乎瞬间便已被皱纹侵蚀了整张脸,那么纠结难舒的皱在一起。

    同四爷一起,搀着叶婉华走出了乾清宫,心里却久久平静不下来,脚步滞留了许久,想要回头宽慰他一番,却深刻的明白这世间谁都有立场宽慰他的心,唯独我没有。

    方下了台阶,李德全便追出门来唤道:“八福晋请留步,皇上召您进去呢。”

    胤禛警觉的一把拖住我的手,我朝他淡淡一笑,便束了束衣冠,提步走了上去。

    偌大的乾清宫,只有他一人呆坐在书案后,那堆若小山的奏折,沉沉的压在前沿,都快将他瘦弱的身子淹没了。

    我虽然心里不忍,对弑杀胤礽的心,却从来都未动摇过。

    “你来了。”开口即是虚语,他已经站在此地斗争了许久许久,强撑了许久许久,人走心却静不下来,此刻他的心,怕是已经大浪搏岸,涛声隆隆了。

    “皇阿玛。”我走上前去,绕到椅子背后,脱下手上指套,轻捏着他的太阳穴。

    “朕很奇怪,你说索爱是你亲生妹妹,但为何方才胤礽说你的父母乃是胤禛所杀,你丝毫都未有动容之色,却转而为胤禛开脱呢?”他果然洞若观火,观察入微,此刻留我下来,竟是为了勘察其中端倪。

    “不瞒皇阿玛说,不管我与四爷曾经的那份情谊,单说现在,我亦不信此事乃是他所为,况且早在入宫前,我便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的父母。”他猛然一阵,圆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回过头来。

    我被此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踉跄退后两步。

    “你方才仅出一言,便将此事引至胤礽身上,是否意味着…你查到的杀人真凶…便是胤礽?”他凝神望了许久,才有勇气问出了口。

    “是…”我坚定的回望与他,暂放心中所有顾忌,所有不忍。

    “如何得知?”他咄咄相问。

    我虽不能道尽始末,也全凭他信不信了,反正四爷从未做过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要查,也自是问心无愧的:“皇阿玛有所不知,胤禛曾在扬州时候救过我妹妹一命,若要要求她做些什么,抑或要得到她,大可以堂而皇之的出言要求,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转而却杀了她的父母,将她逼进红袖招后装作假遇赎身,本来,便是不合理之事。”

    康熙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也只能证明此事不是胤禛所为,又如何能证明此事是胤礽犯下的孽?”

    “回皇阿玛话,莫小曾在我妹妹嫁与胤禛之后寻过她,告诉她杀她双亲之人乃是四爷,而莫小的妹妹,却也在那时离奇的失踪了,到底要挟之人是何居心,皇阿玛不难猜到。”康熙眼中那点清莹,已经荡漾着快要破路而出了。

    “朕真的乏了,你出去罢。”他气若游丝,双目空洞的望着头顶,不知如此这般举头仰望,是否是为了抑住那冲涌而出的泪水。

    父亲之泪,我似乎已不是第一次见到。

    轻声退出门去,李德全送我至门口,我低声的嘱咐道:“劳公公劝慰着点。”

    他点了点头,道了句“放心”便重重的关上了宫门。那沉闷的声响震的我一阵晕眩,差点稳不住身子。远处传来震天的哭喊声响,似戳破了那厚厚的云层,竟招来了大片大片的光亮。

    午门,恐怕已经血流成河了。

第二百零三章:情归何处2

    马车颠簸奔行了一路,我紧拽着手中丝帕,反复摩挲着自己掌心,直到苍老的皮肤现出了一片片滚烫的褶皱。

    丧灯白布又再次弥漫了我整个视野,我站在来来往往的送丧队伍之中,迷茫不能自已。

    自穿越至今,已经十二年了,我早该习惯了这素色白幕,那么多人自我身侧匆匆行过,走时皆如眼前所见这般不着色彩。

    或许人生走至最后,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卑微渺小的奴役,都要褪尽铅华,洗尽浓妆,恢复一片白净…无尘亦无垢。

    “上登朱陵府,下入哀生门,渡三界难,经往原始尊。人生一梦中,荣华总是喜,浮生能有几,贫富一般穷”府内身着佛袍的僧人正围着叶婉华的尸身兜转念经。

    我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她虽换上了鲜嫩的高领袍子,却仍遮不去脖颈间那褐色的勒痕。虽然心里不甚难过,却仍是作势擦了擦眼角,四福晋风姿袅娜的走过来,嫣然一笑之时,挤出眼角的细微皱纹:“原来是八妹妹来了,你素来与侧福晋关系交好,此次生这等惨事,也要节哀顺变啊。”

    难得见她这般话语间没了讽刺的言辞,我舒了口气恭敬回道:“多谢四嫂关心。”

    未过多久年氏便捧着个肚子从偏门一步一停的过来了,见着我时故意将肚子挺了挺一步一印的走的颇为沉稳细致。

    “啊,原来是八妹妹来了。”年氏状似十分吃力,站定时候拿丝帕甩了甩风,那若有似无的细谈檀香味道便轻飘了过来。

    是四爷的味道…我心若哀鸿凄婉了一阵,便淡然了,她都怀着四爷的骨肉了,我居然还有闲心为那气弥计较。实在是有些可笑。

    今日不知何故,整府的女人都对我礼遇有佳,半句刻薄言语都没有,而且年氏和四福晋更是融洽相谈,一副安守本分,善知进退的模样。

    我甩了甩脑袋,有些浑噩的想着,或许是今日睡眠实在不够,脑袋迟木了,便感觉不到别人的敌意了。

    不一会儿连钮钴禄氏也牵着弘历跨进了灵堂,上过香后才朝着我点头微笑了一番。

    弘历乖顺的睁着双眼好奇的瞧了我一阵,手指还不忘衔在嘴里啧啧的允吸一番,钮钴禄氏见此宠溺的瞪了他一眼,我几乎淹没在此饱含母性的一瞥里…

    第一次这般渴望有一个孩子…倾注我余生所有心力的孩子。

    “妹妹去前院坐坐吃茶吧,一会儿恐怕有许多大臣福晋的要来拜祭,也无谓在此阻了道路不是?待她们都走了,我再与妹妹叙叙,有些话儿想同你说说”四福晋笑意盈盈的说道。

    我见着她们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也深感多余,便在主厅外面寻了个亭子坐下,高毋庸不几便端了壶碧螺春过来,方饮下两杯,便从镂空围墙间隙里看见四爷的骏马停在了门前。

    正想着起身迎他之时,却被屋内传来的清跃孩童声音缠住了心神。

    松枝细叶之间,只见那狭长的方砖道上,弘历张开着他粉嫩肉胖的双手,一步一顿的朝自己的阿玛走去,四爷只是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的儿子踉踉跄跄的朝他行来,满面含笑。

    而他的福晋们便围站在主厅门侧,捏着丝帕巧笑嫣然的看着这一幕。

    “阿玛…阿玛抱抱…”瞬间流下泪来…

    这充满稚脱之气的清越声响,终于让我幡然醒悟,眼前这个穿着青衫的男人…再也不是我索心命定的男子…他是一朝阿哥,四位女子的夫君,众多孩子的父亲,将来更是一国之君,却独独不是我的男子…

    君心独系,本为此四字而守望奔走的我…何时起竟在他的怀抱里轻易的抛却了…

    不管是扎纳扎特尔,丹津多尔济还是江修缘,都能给我此生独一无二的守护,但是为何我却似着了魔一般一心只朝着他狂奔…

    若我似那在狭长道途上急奔的女子,而扎纳扎特尔,丹津多尔济,江修缘便是沿途为我而亮的风景,路过之后便悄然隐没了…当我现自己是那般痴傻之时,转身回望,留下的却只有铺天袭来的墨色,再也分不清天与地。

    四爷笑着将马鞭递给高毋庸,双手捏着弘历小腰,稍一用力便将他托起举上了肩头。高毋庸在侧拽了拽四爷袖子,满面无奈的朝这边望了望,而四爷却全然没觉出他的异样,仍是欢声对弘历说道:“小弘历,想不想阿玛呀?”脸上的笑容,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温软柔和。

    “想…好想阿玛!”他小嘴一嘟,便都是吉言密语。

    一门之隔,门外是生命起始的朝气笑声,而门内,却是生命枯竭的默然死寂。

    “哟,八妹妹,你怎么就躲在亭里不出来了呢,爷都回来了。”四福晋笑着袅步走上前来,四爷才顺着他的身子回望来,顿时笑容僵在嘴角。

    我故作潇洒的走上前去,却尴尬的手足无措,平素挥舞自如的四肢,似顷刻离我而去一般不受控制。

    “心儿,你…来看她了。”他明知故问的说道。

    “嗯,已经看过了,我…我这就回去了。”若此刻门外的马车停在我面前,我定然一言不语便钻了进去,免得遭人笑话。

    年氏和四福晋皆是一副暗笑的神情,唯独钮钴禄氏,蒙蒙的看着这一切,似乎不明千秋。

    见他也无言语继来,转身便走,四福晋却朗声说道:“我去送送八妹妹。”

    心里凄凉一片,难免又要受她一番冷言讽语了。

    果然都未出府,她便迫不及待的低声说道:“我要同妹妹说的话,不知妹妹可有听到了?”

    我站定脚步轻转身子,放高了音量说道:“四姐姐要我看的,要我想的,芳华经过今日已经透彻了,以后亦不需四姐姐劳心提点了!”

    四爷闻此身形一震,而四福晋也是脸色青黄一片,我心里笑的呲牙咧嘴,一个同样可悲的女子,又有何资格站我面前嘲笑我?

    纵然我已无法涉足他的生活,而她,又可曾走进过他的心?

    可笑者笑可笑之人而已…这场仗,我与她都是输家。

    车外的凉风吹起布帘,正扑灭了我滚烫的双颊,挑眼一望,只见一右腿瘸拐的邋遢男子,支着一根枯木棍子在四爷府的围墙一侧来回徘徊,我心里暗自一惊,直觉此人定必和叶婉华有些渊源。

    遂停车走上前去,他见是一生人,慌张的转头便跑,无奈行动不便我只是缓跑几步便轻易的抓住了他。

    “莫小?”我仅是猜疑的随口一唤,他便怔住了身子,惊疑的回头问道:“你…认识我?”

    “对!”我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叶婉华的姐姐。”

    他闻此惊白了脸面,狠狠的甩开我的手便狂奔起来,那杂乱肮脏的头在空中乱舞,时不时便飘来一股恶臭。

    “你站住!你若再跑,我便叫太子门人把你抓起来!”我靠着墙壁恐吓他,他闻此果然滞住了脚步,瘸拐着走了回来。

    “姑娘…对不住,我也不想言语诱导婉华去害你的,今日要不是我的腿被太子打断了,我一定跪下来求你谅解,对不起…对不起啊!”浑泪如注般倾泻而下。

    “罢了,我也知道你只是遭歹人所害,不会怪你的,你妹妹呢?太子可有放过她了?”其实我也是多此一问,太子连他都毒打致残,又怎会放过他的妹妹。

    “是报应啊,我当初装瘸来找婉华害了别人,今日却真的成了瘸子…我的妹妹…”他哽咽了许久才说清了整句话:“太子下令杀人灭口…负责杀我妹妹的两个兵士,见我妹妹有几分姿色,当着我面**了她。我与她一起被丢下了后山…我妹妹用着残余的全部力量抱住我滚下了山,才保住了我这条残命…”

    除了沉默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等惨虐之事…作为一个毫无抗争之力的弱势民众,除了任人鱼肉,祈求苍天不要飞来横祸之外,又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你今日来是来看叶婉华的,是不是?”他拿起袖子抹了把泪,无声的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四爷府门,你是进不得的?”他听我没有帮他的意思,急急哀求道:“我知道,求姑娘帮忙,求姑娘圆了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吧。”

    我虽为他的无奈动容,但却着实不能这般做:“现在正值敏感时期,你可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祸事,你若被人现在四爷府出现,会让皇上误解现今所有的事情都是四爷暗自操控的,所以不管你多么想见叶婉华一面,我都不能让你见。”

    “姑娘…见完她我便随她而去了,不会连累四爷的,姑娘。”他双目凄婉的望着我,希望从我脸上读得半点动容。

    我绷着脸面,狠着心肠说道:“既是这样,你现在便可随了她而去,黄泉路上自会相见!”

    他顿时似失去了所有气力,猛靠上了边侧墙壁。

    “福晋,回去罢。”赶马小厮催促了一声,我望了一眼此角落里污浊不堪的男子,却怎么也未想到在多年以后,他将对一件重大事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第二百零四章:情归何处3

    又是踏着浓重夜色方才回了府院,我在庭院的续意亭等了他整整一夜,却只等到他披星戴月而回,径直去了郭络罗氏的主屋。

    “福晋,回去吧,风寒霜重啊!”丫鬟在耳畔低咛了几句。我拢了拢斗篷,却只觉得风儿似穿透了我整个身体一般,刮的我通体凉彻。

    是因为目前朝局混乱,他才忌讳着我么?

    还是因为我与胤禛不同寻常的情分,他才四处躲着我么?

    这些答案他不会告诉我,而我亦问不出口…那么多年了,他一直充当着默默守护的男子,而我对他的墨守又回报了些什么?

    相濡以沫的生活,还是坦诚相待的情分?除了绵延维继的伤害,似乎什么都不曾给过他。

    当看着胤禛合家融乐,看着胤禩因对我的不信任而四处避忌…我的心便纠结在一起,不管情势还是形势,我都是在边缘游离的人。

    宫里已经传出消息了,康熙拜祭孝诚仁皇后时候泪流满面,痛哭不止,大声斥责太子不仁不孝,难挡国家沉责,难挑社稷重担,猛垂过几下胸口之后便大呼自今日起废黜太子,将其圈禁高墙以思己过。

    几乎所有在场之人都看到了康熙的软弱,那种硬生生将自己身上的血肉撕扯下来的痛彻心扉,但却没有人会同情他…那张张看似悲戚难抑的面孔下面,是一颗颗伺机而动的心,太子倒了,与他有仇的则一笔勾销,与他结盟的则另投他主。

    没有人会在意康熙的悲苦痛惜,没有人会细细体会帝王的孤寂傲然。

    自陵墓回宫以后,康熙病势如山倒,好几日都浑噩昏迷,汤药难进,直到一留过洋教士为他注射一次,才懵懵的醒了过来。

    不过这已是半月之后的事了,自太子被废之后,八爷一直在郭络罗氏房间休息,一次两次我犹能安慰自己他是怕回府太晚惊扰了我睡眠,才不来的,但久而久之,心里的疑惑之声,便成了肯定之音了,他在忌讳我。

    约莫又过了几日,康熙趁着病情大好,便上朝当众宣布,要大臣元老们推举太子。朝野震动,蓄势已久的大臣们,终于迎来了与同僚公开竞争,胜则富贵荣华,败则官场无望的局势。

    眼看着八爷将一脚踩进泥潭,再也不能赢得他阿玛的信任,赢得他安然的做他八贤王的命运,我都快急如热锅蚂蚁了。

    再也顾不得那些忌讳不忌讳,猜疑不猜疑了,我一入夜便在主屋的围墙圆门内等他,僵坐了许久,初春的凉气阵阵袭来,慢慢的双脚都没了知觉了。

    丫鬟心疼我,暖手路子一个接一个的换来,等到换了第十波的时候,他终于满脸疲态的回来了,见我站在门边愣了许久。

    我低声下气的拉过他手,说道:“爷,去我屋里。”这是生平第一次,站在另一个女人的房门外,公然截住自己夫君,要他跟着我走…

    忽然倍觉难堪,这已经大大违背了我的自尊,我的骄傲。

    他似乎觉了我的异样,却仍是脚步不动的站在那里,半点都没有要随我走的架势。

    “爷!福晋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了,都快冻僵了,快跟福晋回屋去罢!”丫鬟在边心疼的说道,他眼色一痛,却还是滞着脚步不挪步子,对着边上小福子说道:“小福子,你带着福晋回房去吧。”

    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开来,从未想过温软如他,也能说着这般寒凉之语,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介意他的寒凉漠然。

    “是谁啊?半夜三更居然在我门前吵闹。”郭络罗氏披着大衣走出门来,看见我与他在门口纠缠,短暂的迷糊之后便明白了过来,我是来此地截人的。

    “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么女人不要脸面,竟然下贱到来我院子截人了!”她出口即是伤人之言。

    我并不理会她,只是注目八爷的反映,继续不依不饶的问道:“跟我走。”

    他不动,只是如石般站着不动。

    心快要迸裂开来了,月色太暗,我看不清他的眉眼,到底是伤痛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但若我真的看清了,又可还有力气再站在这里面对他。

    “你给我滚回自己屋子去!”郭络罗氏上前猛然一推,我并未意识到她会出此重手,无备之下一个趔趄便扑到在过道的花圃边,那高起的围圃石头划开了我的掌心,一阵阵呲裂的疼,而原先唔手的小炉,也因剧烈抖翻而火星尽露,许多掀翻在我腿上,嗞嗞的燃出一股股焦味。

    八爷举步欲来拉我,踌躇过后却仍是没有上前。

    “福晋,咱回去吧,何必呢福晋!”小丫鬟已经莺莺的哭了起来。

    而我也似乎有些东西阻在我的眼角,掉不下来,却也消不下去。

    “爷,我们回屋去。”郭络罗氏牵着八爷的手便往屋里走去了,我盯着他的背影许久许久,都不见他回过头来再望一眼,一眼也好。

    泪终于漫了出来,我狼狈的举起袖子擦掉,似乎就此轻轻一抹,连我的自尊也全然抹去了。

    “月眉…扶我起来,我的脚麻痹了…”起身时候主屋的灯火骤然熄灭了,偌大的王府,除了地上那炉灰仍在明明灭灭的燃烧着,再也寻不到半点光亮了。

    那晚,月眉给我唔了三个炉子,我花了整夜的时间来暖自己的腿,却还是一点暖意都没有。

    第二日天未亮,他便又出府去了,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者我真的无法阻止这一场悲剧吧,再怎么挣扎也无用处了。

    罢了罢了!

    午后雅柔来府里寻我,跟我说了许久的话,胤祥也如八爷那般,整夜晚归,许多时候即便睡下了,高毋庸也会来府里唤他起身,许是和四爷合计着什么事。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几刻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快走时候她却忽然折返回来同我说道:“芳华,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见她样子为难,我怕又是为了朝局之事,挣扎也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她说。

    她看着我为难的样子,也知我不好选择,遂径直说道:“不是关于四爷和胤祥的,是关于八爷的额娘,良妃。”

    我顿时提了兴致问道:“她怎么了?”近些年她一直安居深宫,敏妃是偌大皇宫里面唯一一个不计较身份尊卑,不计较门第出身之人,多年来一直与良妃相处颇好,但自从她仙逝之后,良妃便没了宫里唯一一个可以托心的人。

    我有时会与八爷一同拜会他,但她似乎总是很不喜欢我,从来不会主动和我攀谈几句,更别说嘘寒问暖了,而我也明白她不喜欢我的原因,所以总是尽量避而远之。

    “那日我与胤祥去德妃那请安,路过御花园时候正看见八爷与良妃在千秋亭小坐,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的,却听见她们似乎有了很大的争执。”雅柔似回忆当时场景一般,深锁着眉头说道。

    仅听她此言,我便心里有些了然了,良妃寄希望于八爷,希望八爷能一展抱负,洗脱了那么多年来“贱妇”的声名。恰逢如此良机,她又怎么能让八爷轻易错过呢。

    “争执了些什么你可知道?”心里惧怕被胤祥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到时转述给四爷,怕又会有些祸事了。

    “具体什么我倒是没听到,只是良妃娘娘一直在那说着:你必须这么做,离那女人远点!之类的,而八爷似乎十分激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平素一直笑意盈盈的八爷那么大的火呢,一茶壶被他随手一捋便碎了一地。后来胤祥见我听的出神,说莫要多闻他人闲事,便拉着我避道走了…”我想雅柔心里是明白的,良妃不喜欢的人,一直都只有我一个而已。

    她是担心良妃在强迫八爷离开我,所以才好心的提醒我。

    我苦笑了一番,也没言语,她忧心的说道:“我看的出来,八爷是会选择你的。你不要担心了芳华。”

    “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轻轻拂了拂她的手,心里一片悲戚:我是什么都不用再担心了,纵然他曾经挣扎,不是也已经作出选择了么。

    我与他的额娘,他选额娘。

    我与皇权之争,他选皇权。

    如此昭然的结果摆在眼前,我又何须再担心呢。

    “芳华,芳华!”雅柔见我半天未动,忧心唤道,我强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说道:“快回去吧,等胤祥回来寻不到你,又该四处乱吼了。”她幸福一笑,翩翩走了。

    幸福如她,连脚步都是轻盈的,不似我,走几步路,犹如老妪一般沉重。

    雅柔走后,我倍感失心,在屋里左右踌躇踱步,既然已经明白了八爷的心意,自己也不打算再跟四爷纠缠不清,康熙那里乱成一片,也再没了威胁我的把柄。

    是该走了…在留在此地又有何意义呢,自己大可以隐姓埋名生活,纵然将来被人寻到,也无外乎一死而已。

    支开了丫鬟,独自一人去了相府别院,一如往昔一般有兵把守,不过此地守将多已认得了我,也不需躲闪而入了。

    子丹正在院里收白日里晾晒的衣物,见我来了笑着说道:“福晋,你来了啊!”

    我看着她眼角淡淡泛起的皱纹,有些心疼的拂了拂,说道:“妹妹,我是来看你最后一面了,以后怕相见无期了。”

    她顿时愣住,手中衣物不觉落了地,说道:“怎么了福晋…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第二百零五章:情归何处4

    “没什么事,只是我想离开北京,寻个偏远的地方生活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便见不到面了。这次再来此地见你一面,你我也算缘尽了。”她越听越不是滋味,却也知道我在此地磨难良多,离开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所以她脸上虽然挂着两行清泪,却仍是眯笑着眼睛说道:“福晋,保重,不用忧心子丹,子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也有几分离别的愁绪,将准备好的银子递给她,说道:“此生若还有机会寻户好人家,这些就权当我送给你的嫁妆。”她哭的更凶了,再也挂不住一点笑容了,我拿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强忍着泪水背转身子不再看她,都说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生死相别,两不相见。但我却认为,两个明明活的鲜活的人儿,却必须选择别离,才最揪痛人心。因为死别不可选,痛彻以后再也没了相见的痴妄。而生离,却饱含着更多无奈和期许。

    要与过往再见,要与那么多与我朝夕相处的人生离。不知多年以后,我是否仍会犹如今日一般煎心难熬。

    从相府别院出来之后,又上了一趟景山,梅花已经有些败落了,混着潮湿泥泞的土壤,灰黑一片,没了往昔的淡雅风姿。

    一如此刻的我,在经历那么多场名利追逐,仇恨厮杀之后,我已然不是初来大清时候那个顶着一个**头的懵懂姑娘,已然不是那个念着母亲教诲之言问心无愧的女子了…

    我与太子的仇,便自此了结罢,既然已经决定走了,便该走的无牵无挂,情已放下,何况是恨呢。

    坐在山顶许久,很多年月,我都会独自一人爬上景山,坐在梅花树下的青石上,兀自出神。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次了。

    姐姐…再见了,出了北京城,我便不是索心,不是大清格格,不是蒙古亲王的王妃,不是管芳华,不是八福晋,不是走进别人心里的女子。

    我会在自己脸上抹快尘土,一如乡村老妇一般平凡而又悠然的生活。柴米油盐,青菜萝卜,就此一生了。

    姐姐,再见了。我会把我所有的记忆,留在景山,留在北京,留在遥远乌兰巴托的青山绿水间。

    回府叫月眉准备了一些上好的丝绸棉线,对着描画本子印沓了一副山水墨叶图,选了一些丝线便挑灯绣了起来,虽然那么多年,我仍是不善女工,仍是歪歪扭扭的秀不好任何简单的图样,但这个荷包的意义,我想他是懂的。

    记起新婚当夜他笑弯美目问我是否有东西要送他,见我装痴扮傻的模样后那一闪而逝的失落神情,记起回宫奉茶点烟时候他尴尬的拿着别人的荷包在众阿哥和康熙面前笑的身心疲累,却还要处处为我掩饰的身姿。我便心痛的难以抑制,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即便如今他没有选我,对我也算情至意尽了。

    细针一次又一次的扎进我的手指,那种十指连心的痛,不知是否能胜过他一夜夜的枯守之痛。

    “福晋,夜深了,这些劳什子明儿个再做吧。”月眉在旁催促道。

    我抬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我看她一脸倦容,几欲昏睡的模样,说道:“你先回屋歇息去罢,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她仍是强在那不走,我无法便只好顺了她的意,梳洗了一阵后上了床,待他回屋休息时候再爬起身子,点亮烛火继续秀,再有一点便可以完成了。

    弄好之后已经天光了,府外的马嘶声音又定时响了起来,我便知道八爷上朝去了。起身拿水拍了拍脸,顿时清醒了许多,穿戴好了之后便随手带了几件冬衣,原本离开乌兰巴托的时候,丹津多尔济便给了我许多银两,多年来也未用过,现在正好带着旁身,想必下半生也足够在个宵小的小镇里开个小小酒馆,请几个伙计打理了。

    一切收拾妥当,才现属于我的东西真的好少。

    月眉迷蒙着眼睛端着水盆站在门外,见我打了个包裹欲走的模样,吓的把水洒了一地。

    “福晋,你要去哪里?”她明显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从昨晚怪异的举止到今日出逃的模样,想必已经可以猜出个七八分了。

    “月眉…”我一把将她拉进房门,关着门户说道:“不要伸张,我正要寻你的,这个荷包你拿着,等我走了许久之后再交给八爷,也算圆满了我与他这多年来的关系。要告诉他,这件东西虽然没有鉴证过我两的开端,但能见证我两的结束,也是一样的。”

    她似懂非懂的望着我,问道:“福晋为何要走?是不是因为爷现在不再宠幸福晋了,一直在大福晋那里留宿?如果是这样的话,奴婢去跟爷说,奴婢去求爷啊。爷那么疼福晋,不会任由福晋离开不管的!”

    我拂了拂她头,笑着说道:“你不懂的,而今即便爷看见我走了,也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所以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记得我同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爷,我会感念你的恩德的。”

    “福晋…”她虽有些不懂,有些迷惘,却也没有阻止我,更没有大声呼嚷惊动他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我离开。

    踏上另一条别于争斗的路。

    在城里雇了一辆马车,顺利出城之后,我特地唤车夫在城门之前停了一阵,下车远眺了一番,看着那巍巍城墙,肃立兵士,深深的作最后一次诀别。

    “走吧!”马儿嘶吼,马鞭的抽打声响有韵律的一下又一下,抽的我昏昏欲睡。

    “姑娘…醒醒啊姑娘!”那赶马的老伯进车拍醒我,我方知道自己已经睡了整整一天。

    “对不起老伯,我睡着了。”我不好意思的起身坐正了身子说道。

    “是我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打搅了姑娘休息,只是快要入夜了,要姑娘决定下,我们到底是继续赶路呢,还是在这个小镇上歇息一晚,明日再起行?”老伯脾气颇好,笑容和蔼的问道。

    “那便在此歇息一晚吧,用些饭食明儿个再走吧。”他欢快的应了一声,便将马车赶至一处客栈那,扶着我下了车。

    其实我从未跟他说过我要去哪,只是吩咐他一路往难走,心里寻思着过了苏州之后随寻个小镇便落脚生根,沿途细看风景,中意哪里便留在哪里。

    而这赶车老伯,也是个怪脾气,竟什么都没问,甚至连价钱都未跟我细谈,只是说看着给就行,爽爽快快就收拾车子随我一同上路了。

    但看着他面目慈祥的模样,又是一个年弱老者,也就不会怀疑那么多了,当天便进了他的马车出离开京城。

    因为一天都在车内睡觉,也不知此地到底是哪里,只知道眼前这座“好再来”客栈,真是人流穿梭,往来不断,看着周围个个丝绸着身,胭脂粉黛的男男**,便知此地应是本镇最好的旅店了。

    定了两间上方,略微点了一些小菜,吃罢便和老伯各回各屋了,但不知是不是店里饭菜不合口味,我半夜腹痛起床之时,竟看见那白苍苍的老伯靠着我的门框,交叉着双手蜷缩一团,抖缩着睡着了!

    我一阵惊讶,忍不住推醒了他问道:“老伯,你怎么好好的房间不睡,要睡到我门口来呢?”顿时心里也有些悚然,那些电视里面的打劫情节时不时便窜进脑内。

    谁知他醒来后打了个哈欠,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虽然我刻意找了这家镇上人气最旺的酒家,但还是放不下心啊,我老头一个,也不怕些什么,就来此为姑娘守夜,也免得那些个狂蜂浪蝶打姑娘的主意啊。”

    心里暖成一片,眼眶潮潮的几欲落下泪来。那么多年了,还真的从未遇到过如此互不相识的路人,能够这般实心诚意的待我。

    我吸了下鼻子稳了稳气息,说道:“老伯,你回去吧,以后定房间我一定定个连在一起的,那你既能安稳的睡觉,又能顺便照看着我,有事时候我大唤一声你便能听见了,这天寒地冻的,你在走廊过夜可是要生病的。”

    虽然百般要求诉说,都动摇不了他要为我守夜的决心,我见一满面风霜的老者为我站岗,实在过意不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向店家要了一床被子,为他在门口打了个小铺,又买了几个炉子,才稍稍安下了心。

    本以为出了北京城,便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了,怎奈第二日一大早,老伯便狠命的拍门唤我起身,我三两下穿好衣服起来问他:“可是生了什么事?”

    他言语不顺,神情却十分焦急,说道:“不好了姑娘,听说三楼有个房间死了人,姑娘赶紧收拾行当走吧!这里不安全啊。”

    我跨出门去左右望了一眼,也不见有什么慌乱走过的人群,不似有命案生的模样啊。

    “有命案生的话不是管府会来封店吗?怎么人影也没一个?”我疑惑的说道。

    “管府来了就麻烦了,现在管府还没来呢!若真的来了便要拖慢姑娘的行程了!”我虽不介意自己行程缓慢,但细细一想,自己的身份特殊,也还是少见官差为秒。

    便火收拾了几件衣衫,匆匆的结账出了客栈。

    回头忘了眼笑容可掬的掌柜,怎么都不似出了人命的模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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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梦醒,竟是神狐血脉,奈何前世被人害,此世不受宠,那就休要怪她霍乱这欺人畏主的大陆。他注定是这大陆的霸主,可遇见她,他却将天下双手奉上,他说,只为美人一笑,不足惜!霍乱亦或是祸乱,且看她!祸水妖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祸水妖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祸水妖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