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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罗传全文阅读

作者:飞花     摩合罗传txt下载     摩合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节

    慕容元打开手中的锦盒。

    虽然是夜晚但整个花园都被飘浮着的孔明灯照得亮如白昼。盒中的东西立刻印入众人的眼帘欲待故做不见都不可能。

    丁太后脸色大变指着盒中之物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参加夜宴的众臣也都大惊失色张口结舌冷汗频频而出。连无双也被慕容元吓了一跳心道这个慕容元真地好大的胆子。

    锦盒之中赫赫然在放着一颗人头。虽然人头被切下来后就和长在颈子上时完全不同了然而众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颗头正是慕容盛之头。

    想不到无双这次到达燕国还未见到慕容盛他便已经身异处了。

    花园中一片寂静丁太后说出那句话后全身颤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众大臣面面相觑做不得声。

    忽听一个女子尖利的笑声陡然响起“慕容盛你也有今天!”

    只见兰秀状若疯颠离座而起一把抢过锦盒手捧锦盒尖声叫道:“兰家的列祖列宗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灭我一门的恶终于负诛了。”

    她笑了一会儿又负地痛哭指着锦盒中的人头道:“慕容盛你害得我兰家家破人亡害得我不得不委曲求全今日总算大仇得报。”

    她哭了一会儿又一跃而起随手抽出一名侍卫的腰刀一步步向无双逼近冷笑道:“还有你你也要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两位伯父也不会死堂兄堂姐都不会死。”

    无双叹了口气“当日之事确实也是我太多管闲事如果一定要杀了我才能解恨你就动手吧!”

    兰秀冷笑道:“我当然会动手杀你这半年来我每日每夜就是盼望着这一刻。终于盼到你再回到燕国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她话才说完脸色忽然大变只见她的胸口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小截刀尖。

    她低下头疑惑地看着这截刀尖鲜血正沿着刀尖泉涌而出。她回过头只见慕容元站在自己的身后手中亦握着一把腰刀那把刀正从她的背后刺入胸口刺出。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元颤声道:“你你你居然杀我?”

    慕容元冷笑道:“我为何不能杀你?”

    兰秀道:“你借了我兰家军队现在居然敢杀我你就不怕我父亲和众将领找你算帐吗?”

    慕容元哈哈大笑:“谁看见你是死在我的手中的?今日夜宴群臣丁太后忽施暗算将你杀死你是我亲爱的妻子我悲痛欲绝只得杀了太后为你报仇。”

    兰秀脸色惨变颤声道:“你好狠的心肠!”

    慕容元笑道:“可笑你真是幼稚还以为我对你百依百顺我不过是一直隐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罢了。”

    兰秀尖叫了一声面颊扭曲如同恶鬼她伸开双手向着慕容元扑去似乎想在死前将慕容元拖入地狱。

    慕容元一脚踢在兰秀的身上将兰秀踢得直飞出去。

    兰秀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再也无力站起身来。慕容元冷笑道:“想要复兴兰家别作梦了!”

    花园之中变故迭起众人都张口结舌。只见慕容元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脸上全无悲凄之色反而左顾右盼极是得意。

    “各位都见到了是太后命人杀了贱内我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会以下犯上诛杀太后为贱内报仇!”

    众大臣唯唯诺诺不敢答话。丁太后屡经风波知道慕容元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只吓得全身颤抖冷汗直流。

    慕容元脸上露出狞笑手持腰刀一把抓住太后。丁太后只见那刀上尚滴着兰秀的鲜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昏了过去。

    忽听无双道:“平原公真地想杀死太后吗?”

    慕容元不由回头张望见无双笑盈盈地看着他气定神闲脸色早已恢复正常。在座的众男子有些已经吓得屎尿齐出想不到无双一个小小的女子却能如此镇定连他也不由地暗生敬佩之意“怎么?公证想要为太后求情?”

    无双微笑道:“我来得真是不巧想不到才到燕国不久皇上就驾鹤西游了。不过这也是天命使然再也勉强不了。”

    她不提慕容盛是被慕容元杀死反而轻描淡写地说是驾鹤西游似是想帮慕容元掩饰弑君之罪。

    慕容元怔了怔默然不语心道:“我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些什么。”

    “本来兄长死了又没有子嗣弟弟继承皇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听说皇上在生前有意立河间公为皇太叔此诏未下就忽然亡故。虽然朝中大臣都一致认为平原公是皇位的不二人选但在边关的大将却未必也会这样想只怕他们心存疑虑将来岂非是心病?”

    慕容元皱了皱眉心道:“她所说的正是我最忧心之事。”

    无双微笑道:“如果此时皇太后愿意亲自证实皇上生前并非有意立河间公为皇太叔而是属意平原公那么平原公继承皇位之事岂非就是名正言顺?”

    慕容元呆了呆转头望向丁太后心道我杀了她的儿子她可愿意为我说话?

    丁太后忙道:“你母亲过世地早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现在你皇兄又过世了只要你愿意把我当成你的母后让你继承皇位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

    慕容元暗暗冷笑心道原来你不仅不想死还想继续做太后。然而想到如果此时利用丁太后继承皇位等到铲除异己后再除去丁太后也不迟。

    他本也是一个颇有智计之人居然立刻神色一变满面堆欢道:“我何尝不是一直将太后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只要我能顺利地登上皇位孩儿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

    两人居然一拍即合一个似已经忘记了杀子之恨另一个也完全忘记了片刻之前还恶狠狠地想要杀人。

    连无双都在心里暗暗叹息慕容一家每一个人都如此城府而且其心不正到底是姚秦的一个祸患。

    众大臣却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太后不死想必慕容元也不会杀死他们。有见机得快的立刻便向着慕容元跪了下来山呼百岁。

    有一个人跪下所有的人便都跪了下来。

    慕容元仰天长笑只觉皇位唾手可得近在眼前。

    忽见一位侍卫急匆匆地走进花园对着慕容元拱了拱手道:“启禀大王魏王亲率了十万大军日夜兼程赶来沿途的州县不敢抵挡他们已经到了城外了。”

    慕容元一惊皱眉道:“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他转头看了无双一眼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听说公主是魏王的未婚妻子想必魏王亲率大军是为了公主而来吧!”

    无双笑笑道:“皇上雄才伟略报负千秋当然不会将无双小小女子放在眼中。若是为了无双而伤了燕魏秦三国的交情那岂非是无双的罪过。”

    慕容元冷笑道:“你也莫要有恃无恐魏国虽强我大燕也未必就怕了他们。”

    他沉声道:“好好照顾太后和公主其他大臣也一概不得离去等我先看了城外的情况再做定夺。”

第十一节

    花园之中忽然变得一片死寂。兰秀的尸体仍然倒在地上慕容元没有交待收拾便没有人敢擅自作主将尸体收束起来。

    血腥气杂夹在碧桃花的香气之中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漫延开来。那血腥气就好象是有灵魂的通过每个人的鼻孔钻入呼吸着的肺部然后悄悄地浸蚀着从肺里流过的血液随着血液弥满人的全身。

    恐惧便因之更加强烈起来。

    无双看见众大臣们形形色色的脸有些大概是与慕容元素有嫌隙的此时心胆俱丧想到如果慕容元登基为帝自己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有些大概是与慕容元交好的虽然不知前途如何但也乍惊乍喜忧欢参半。

    她看见丁太后虽然强做镇定却仍然惊慌失措的脸也看见苻训英频频四处张望忐忑不安的脸。

    于此之时生死之际人性轻易地在面容上体现了出来。

    无双忽然觉得好笑人们如此贪恋生命可曾有人想过生存的意义何在?死是一个未知的所在然而若是一死便可以了却前途未卜的人生一些百般想摆脱却又无法摆脱平时使自己痛苦不安的宿命便可以从此斩断。

    说起来死也许真地比生要容易得多。

    然而人们仍然留恋生命无论多少辛苦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她于此时忽然想到生与死的奥义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在现世的生命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为了璎珞吗?她已经重新来到这个人世人间不需要两个璎珞既然璎珞已经重现那么为何她还会存在于世间。她的宿命到底是什么呢?

    城外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花园中众人本来就已经如同是惊弓之鸟此时陡然听到喊杀声又惊得面色惨白。众大臣面面相觑心里暗暗想到难道是魏国的军队攻城了吗?

    忽又听见花园门口人声鼎沸本来看管着众人的侍卫忽然向着花园外奔去。

    众人心道:不是说魏军才到城外难道城已经破了现在便攻入这里来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侍卫们又纷纷退了回来却见人声煕嚷原来是河间公慕容熙带了一队亲兵冲进了花园。

    丁太后与苻训英一起大喜丁太后起身叫道:“河间公哀家在这里。”

    慕容熙大声叫道:“平原公犯上做乱弑君自立凡我慕容子孙当共击之。一众大臣无论曾否与平原公交厚只要此时能够憣然省悟弃暗投明我保证既往不咎。但若有负隅顽抗者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他这样一叫本来就惴惴不安的众大臣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也不知平原公与河间公之争到底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但当此之时为了保命起见立刻纷纷附合。

    无双却心里一动暗想到慕容熙刚才又不在这里为何会知道慕容元已经杀了慕容盛?她的目光从慕容熙与苻训英身上扫过心里想到难道慕容熙早有图谋想借慕容元之手杀死慕容盛。

    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对慕容熙刮目相看这个人果然不能等闲视之。

    慕容熙向着无双深施一礼笑道:“城外大军压境待我平息了平原公之乱还要借重公主退兵以保全燕国。”

    无双也微微一笑道:“河间公老谋深算大概早就料到有我在此魏国一定不会善罢干休想必魏军的围城也是河间公计划之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棋子吧!”

    慕容熙脸上故意现出惊奇的神色“公主在说些什么?请恕在下愚顿不能明白。”

    无双笑道:“河间公若是愚顿这世上便没有聪明人了。无双这些日子游历江湖也见过一些能人异士但象河间公这般的聪明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慕容熙皮笑肉不笑道:“真正的聪明人是公主若没有公主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会是我。”

    他向着苻训英挥了挥手道:“好好保护公主现在兵荒马乱若是不小心误伤到公主只怕倾整个燕国之力也无法补偿。”

    苻训英笑道:“那是自然就算是我性命不要也会保护公主周全。”

    她走至无双身边亲亲热热地挽住无双的手道:“何况我们还是闺中密友呢!”她身后跟着几个颇为健壮的女侍想必是颇有些武功。

    无双亦不惊慌微笑道:“我与夫人情同姐妹正想好好相处这也算是难得的良机了。”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似乎欢畅已极但却又各怀心机。乱世之中必多枭雄无双不由想到刘勃勃与这慕容熙倒是一时之瑜亮。不过刘勃勃却似乎还不及慕容熙这样心机深沉。

    慕容熙的意气风越来越无法掩饰他亦不想再掩饰什么。想到唾手可得的王位想到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还有什么是需要掩饰的呢?

    他一跃上了一匹雪白的照夜狮子马马是良驹他坐在上面更觉得盼顾生辉。只要杀死了慕容元燕国就是他的了。

    身后跟着他的亲随他知道慕容元得自兰家的大军皆已经被魏国的军队所牵制。一切都是如此天衣无缝连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到底是慕容氏的子孙从小在宫廷斗争中成长起来的。虽然是乱世人人都可能成为帝王但真正成为帝王的人到底也不是普通人。

    苻训英、无双和丁太后上了一辆马车跟在慕容熙的身后许多大臣也徒步跟在后面。他们在心里暗暗叫苦平日里他们的金玉之体是连一步路也不可以多走的如今跟在一大队士兵的身后惶惶如同丧家之犬。更可怕的是生死未卜吉凶未定。

    队伍才走出没多远得到消息的慕容元已经率领一队亲兵赶了回来。两支队伍在燕国的暗夜中相遇虽然皆是慕容氏的子孙但此时相见却比仇人还要更加仇深似海。

    街上早已经没了行人路边的民居时而传来一两声小儿的啼哭但啼哭声却立刻嘎然而止想必是惊惶的父母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

    人们在门后面悄悄地窥视着争斗的双方平日里高高在上他们连见都不能见到一面的如今便近在眼前。

    慕容熙与慕容元默然对视如同是两个绝顶的剑客。他们如同死去的慕容盛一样生着俊俏的面容英挺的双眉。慕容熙不过年纪略大一些而慕容元则更加阴沉一些。

    慕容熙到底先开了口他想他既然是叔叔总是要显出叔叔的气度来。于是他便微微一笑道:“平原公可曾到城上去观敌?”

    慕容元也微微一笑淡然道:“观过了。”

    “敌人如何?”

    “队伍齐整训练有素比我燕国的军队强出许多。”

    慕容熙面上现出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忧色“平原公平日里执掌兵权在这件事情上可大意不得。”

    慕容元冷冷一笑:“我理会得小皇叔。”

    慕容熙哈哈地仰天长笑了几声也不知有什么事情如此让他欢喜。慕容元见他仰天长笑也跟着仰天长笑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慕容元忽道:“小皇叔这就是要到哪里去?”

    慕容熙又笑了数声才道:“正是想去找你。”

    慕容元冷笑道:“找我做什么?”

    慕容熙脸色陡然一沉厉声道:“找你这个弑君杀兄的逆臣算帐。”

    他刚才还笑得欢天喜地此时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立刻便声色俱厉。慕容元向慕容熙身后看了看淡然道:“小皇叔带了这么多亲兵来是算准了我在京城之内没有多少兵力?”

    慕容熙道:“不错你虽然骁勇善战但军队不在身边你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慕容元冷笑道:“小皇叔就那么胸有成竹一定能够击败我?”

    慕容熙仰天长笑道:“汉人曾经说过天时地利人和据说拥有了这三个条件的人就必然会胜利。我现在岂非正拥有这三个条件?”

    慕容元道:“不错外有魏**队这便是所谓天时你已经将我团团围起这想必就是地利而那些大臣必然都已经站在你的一边这便是所谓的人和吧?”

    慕容熙道:“我师出有名就算是立刻杀了你也不会有一个人说我一句不是。”

    慕容元道:“正是如此就算是我能够杀死你除了弑兄之外又多了一条杀叔的罪名。”

    慕容熙越想越是得意笑道:“慕容家虽然是鲜卑族人但汉人喜欢说的伦常道德我们也是懂的。你这种乱臣贼子又岂能容你活在世上?”

    慕容元仰天一声长笑:“可惜你想杀我也未必就那么容易!”

    他忽然伸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长剑在手他的神情立刻变得轻松而镇定仿佛手握十万重兵。他将剑高高举起大声叫道:“睚眦剑在此看谁能够动我!”

    那剑在暗夜之中出夺目的光芒只见剑身之上隐隐有一条小小的黄龙游走。那龙张牙舞爪盼顾之间使人失魂丧胆。

    慕容熙骑着的那匹照夜狮子马被剑光一印心胆俱丧一声长嘶人立了起来。慕容熙促不及防从马背上被掀了下来落在地上失声惊呼。

    左右的侍卫连忙将慕容熙扶了起来他在慕容元面前摔了一跤自己都觉得失了面子。心里又是气又是怒但奇怪的是在那剑之前他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心中的怒气再也泄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怔怔地站在那里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慕容元哈哈大笑:“只要我有睚眦剑在手便没有人能够伤得了我。”

第十二节

    “愚蠢的人!”

    叹息一般的声音悄然在众人耳边想起那声音慵懒而疲倦却奇异地带着莫名的肃杀之气。似乎说话的人是个极残忍的人连他的语音里都透露着淡淡的杀气。

    空气之中不可逃避地充满了香气曼陀罗的花香美丽而邪恶。是天堂与地狱完美的组合明知危机四伏却无法抵抗不知不觉之间但沉沦在其中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淡蓝色的人影随着花香而来亦轻盈如同曼陀罗的香气。

    然而无双却知道无论他看起来多么的美妙动人他却是一个比恶魔更加可怕的男人。

    慕容元仍不知迫在眉捷的危机仍然手持长剑“你是什么人?你在说谁愚蠢?”

    寻香轻飘飘地落在慕容元的马前慕容元明明是低头看着寻香他却有一种感觉高高在上的那个是寻香抬起头仰视着的则是他。手持睚眦剑时他还从未曾有过向任何人低头的感觉。

    这感觉使他有些不安起来连手中的剑都似乎不能再给他勇气。

    寻香仍然叹息一般地重复了一句:“愚蠢的人!”

    慕容元艰难地吐了口口水强做镇定“你说谁愚蠢?”

    寻香笑了笑很没礼貌地用手指着慕容元:“你!”

    慕容元怔了怔想要怒但在寻香的面前他却再也没有怒气“我为何愚蠢?”

    寻香高雅地笑笑“你说只要有睚眦剑在手便没人能够伤你。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握不住那把剑。”

    慕容元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剑还在手中他握得很紧紧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这使他又生出了一丝勇气他道:“我自小练剑最初学习的就是如何握剑。”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客气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寻香笑了笑“但我说你握不住剑你便握不住。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在一弹指的时间里把你手中的剑夺下来。”

    似乎是感觉到主人的心意慕容元跨下的马自动向后退了一步慕容元本来空着的左手也一起握在了剑柄上。此时他是用两只手握剑心中就多了一点把握。

    然而他忽然见到眼前蓝光一闪他的双手便忽然轻了。他愕然抬两只高高举起的手中已经空空如也。

    寻香仍然微笑而立气态高雅如同九天的仙人。睚眦剑已在他的手中他用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捏着倒不象是握着剑反象是刚刚从枝头折下一朵鲜花。

    慕容元大惊失色他甚至都不知道剑是如何到寻香手中的。

    寻香笑笑道:“我知道你没有看清楚刚才我的动作也真地太快了。不如我把剑还给你我们再来试一次。”

    他说完这句话慕容元又觉得手中一重睚眦剑居然又回到他的手中。

    他咬了咬牙知道寻香之能实在已经不是他所能想见然而他也知道睚眦剑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他失去这把剑他就真地一败涂地了。

    他把双手放回胸前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剑柄双眼却目不转晴地注视着寻香心想只要他再靠近自己立刻就用剑去斩他。

    慕容家的人自幼就精于骑射武功他想也许这一次全神贯注之下他会有机可乘。

    寻香微笑道:“你准备好了吗?”

    慕容元略张了张嘴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好!”

    他不敢点头唯恐在点头的时候寻香会趁机偷袭他。

    他如此全神戒备反而使寻香更觉得有趣他最喜欢看见的就是人们如此紧张不安的神情这使他感觉到操纵他人生命的快感。

    他道:“我来了!”

    他慢慢地向着慕容元伸出一只手他本来是站在地上而慕容元骑在马上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伸到慕容元的面前除非他的手比正常人的手要长出几倍。

    然而奇怪的是他随随便便地伸出手那只手便忽然出现在慕容元的面前。更奇怪的是他的动作明明很慢慕容元却似乎全身僵硬了一般全无反应。

    寻香的手握在剑柄上轻轻一扯慕容元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剑又回到寻香手上寻香用一只手的食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剑做龙吟剑身上的小龙似乎游走得更加快了。

    寻香叹息了一声:“好剑落在一个凡人的手中真是浪费了。”

    他扭头看了慕容元一眼便如同正在看着一个死人“以后这把剑就由我保管吧!”

    慕容元脸色惨白他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想他们看他的眼光也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但他不是死人他还活着。

    他悲哀地想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已经死了呢?!

    他忽然看见侍卫丛中一闪而逝的灰色衣袂是缘空。他又生出一丝希望立刻大声叫道:“方丈救我你说过如果我有危难你一定会救我的。方丈!快救救我!”

    老僧转过头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而那笑容是一闪即逝的灰色的衣袂迅地消失在侍卫的锦衣之中如同骤然而逝的鬼魅。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他并不确知为何他会落入这个圈套之中。他看见身边的侍卫们纷纷退了下去放下手中的兵刃他也看见慕容熙更加得意的笑脸但他却仍然在疑惑为何他会落在这样的一个圈套中圈套的目的到底何在?

第十三节

    无双亦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圈套的目的到底何在?寻香与老僧本应该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又似有着某些若有若无的联系。

    他们两人之间似隐有默契难道这默契只是为了害一个普通的人类?

    寻香几乎已经是半神之中最可怕的人那老僧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灵力之强一点也不逊于寻香。这样的两个人若是联合起来只为了害一个普通的人类实在有点杀鸡用牛刀之嫌。

    无双看见寻香若有所思的笑容他在离去以前目光若有意若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这目光使无双暗生警惕寻香的心思也如同他的人一样永远笼罩在一层薄雾之后谁也无法明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些可怕的幻术只有他这样可怕的人才能使出来吧!因为他本人也象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天明的时分燕国的局势已定新登基的燕帝慕容熙遣使向魏帝表达了交好之意并主动将无双公主送回给魏帝。据说公主是由已被诛杀的逆臣贼子慕容元派人掳来的与燕国的其他人全无瓜葛。

    无双剩着金缕装饰的紫檀车出城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了解。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即无神通也不懂占卜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完全没有预知的可能。但她却感觉到她不会成为拓跋嗣的妻子说不上原因的预感只觉得自己不可能就这样做一个皇后终老一生。

    她乘车出城时看见路边簇拥张望的人群她亦看见人群之中一闪而逝的灰色衣袂。她知道那老僧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她与老僧之间必有着奇妙的联系。

    城外的魏军排好了欢迎队伍等待迎接他们未来的皇后。

    无双的马车在离魏军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从马车上走出拓跋嗣也正从马上下来笑脸相迎。

    她一步步向着拓跋嗣走去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事会生。

    果然就在她的手伸向拓跋嗣时一个巨大的桔红色火球从天而降。那火球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从燕魏两国的士兵中滚过被火球沾到的士兵身上的衣服立刻燃起了桔红色的火焰。

    那些衣服起火的燕国士兵惊惶失措纷纷倒在地上翻滚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一时之间燕国的队伍一片大乱惊呼声、哭号声响彻天宇。

    然而对面魏国的士兵虽然也有许多衣服着火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甚至不曾有人用手扑一下衣服上的火焰任由火苗向上延展直至烧到头眉头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两边相形之下连慕容熙都暗暗叹息只觉得魏国之可怕实在已经远远过了南方的晋国西方的秦国。于此之时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燕国的灭亡之日便在不远的将来。

    那火球一直滚到无双的面前无双只觉得热浪扑面她想要闪避却根本不及火球来得快。眼见那火球一下子将她包围在里面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拓跋嗣的怒喝声:“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有一个人在火球的中央那人抱起无双。“你骗我!你说过不会嫁给我的哥哥到底你还是要与他成亲了。”

    无双愣了愣张口想要说话但迎面而来的热浪却使她一下子失去了知觉。是拓跋绍他比以前更会操纵火的力量了。这便是无双脑海之中最后转过的念头。

第十四节

    起风了。

    无双觉得她听见许多小儿的啼哭声哭声很凄厉如同夜半的鬼哭。是到了地狱吗?为何会听见群鬼的啼哭声呢?

    难道她就这样死去了吗?如果真地死了也许是一种解脱吧!

    但她知她必然没有死去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在风声之中很大的风好久都没有听见这么欢快的风声了。

    也不是流火出现的时候经常会听见风的声音因为他是风的精灵。

    她蓦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身。

    “你终于醒了!”

    无双怔了怔说话的人虽然是在说着汉人的语言却带着浓重的西域口音她一时之间几乎没有听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

    她侧过头一个身着深蓝粗布衣服的老妇坐在她的身边老妇头戴蓝布包头鹤鸡皮也不知多大年纪了。

    “你已经睡了几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老妇曲指计算着时日但算来算去却也算不出无双昏睡了多久。

    她皱起眉头似乎计算时日是一件十分耗费心力的事情。“醒来就好了你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她从一只破烂的陶罐之中拿出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塞到无双手中“吃吧!不吃就没有力气。”

    无双接过那东西勉强笑道:“请问婆婆这是哪里?婆婆又是什么人?”

    老妇道:“这里是西凉境内人人都叫我赖婆婆。”

    无双怔了怔她昏迷以前还在中山城外现在居然已经到了西凉。燕国与西凉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差岂止千里之遥。她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赖婆婆摇了摇头:“来了就来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该走的时候就走了。就算现在不来以后也会来的。”

    无双呆了呆心道这赖婆婆说话似乎纠缠不清却又似高深莫测。她此时也摸不清赖婆婆的底细便索性不问。低头看看手中黑乎乎的东西实在不知如何下口。

    她向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自己所处的地方即无梁也无柱竟似在一个洞穴之中。她扶着墙壁站起身向着洞口走去。见这洞是依山开凿的离地颇有一段距离洞下悬着摇晃不定的绳梯想必洞中之人就是用绳梯出入。

    山上的洞穴不止这一处有些洞中也有人走动。不远之处便是一座巨大的沙山沙山之中横着一湾月牙般的泉水。那泉水极是清沏映着蓝天白云泉畔的树木如同仙境般的美丽。

    此地风势很大狂风袭来沙山便出小儿啼哭般的声音。奇怪的是那泉水虽然是在沙山之下风却不将沙吹到泉中反而将沙反吹上去也便是因此泉水才能清可见底。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几个胡僧结伴行来跨下的瘦马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似乎马上便要摔倒。

    她心知是拓跋绍将她带来此处但她再怎么也想不通拓跋绍为何要带她到这里来。赖婆婆道:“你若是吃饱了就跟我一起来制作颜料吧!”

    无双放下手中黑乎乎的东西问道:“如何制作颜料?”

    赖婆婆道:“山上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石头把它们收集起来相同颜色的放在一起然后将石头磨碎加水就可以调成不同的颜料。”

    无双问道:“调成颜料做什么?”

    赖婆婆道:“在墙上画画从西方的来的和尚们说要在这里制作一千座佛像画一千幅壁画你佛门弟子吧?”

    赖婆婆也不等无双回答自顾自说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佛门弟子。送你来的人说你醒来以后就要从早到晚的工作一刻也不能休息。”

    无双不由苦笑心道拓跋绍仍然是小孩子脾气难道他是怨恨她违背诺言答应嫁给拓跋嗣而故意想出办法来折磨她?但这种折磨方法也未免太孩子气了?

    她也不再多问背起洞中的一个破竹筐依着赖婆婆的指示向山上行去。此地风沙之大她见所未见只觉得走在外面都象是要被风吹起来一般。她身上本穿的是绫罗绸缎被那筐上竹枝一磨肩上便磨破了几个小洞。

    山上果然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彩石无双一一捡起来放入背后的竹筐。鸣沙山上的风声不断如小儿啼哭般的声音便不断。时而能听到民夫拉起重物时喊号子的声音也偶然会传来一两声和尚们诵经时的梵唱。

    她自小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捡了半筐石块后春葱般的十指便被磨破了双腿也开始软。到底是数日未进饮食体力也大不如前。她浑不在意咬紧牙关捡满一筐石块。只因她个性极是倔强从不愿轻易服输虽然从未做过这样低贱的工作但想到既然别人能够做到她也一样能够做到。

    回到洞窟之中赖婆婆教她如何将石块磨碎再加入清水制成不同的颜料。无双一一照做她虽然觉得头晕眼花却一点也不曾表示出来。

    直到深夜赖婆婆才终于停止工作无双也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坐在枯草铺成的床铺上回想到一天的工作她只觉得哭笑不得。本来觉得拓跋绍的报复方式过于孩子气现在才现让一个人不停的工作果然是一种惩罚人的好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无双天未亮便起身到了深夜才能休息。赖婆婆每天只给她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算是食物那东西大概是一种薯类极难下咽。但为了活下去无双也勉强自己吃下去。

    她知道无论多难吃的食物却可以使人借此生存下去若什么也不吃很快便会脱力而死。

    她本就极是轻盈不过几天时间益形消瘦真似能乘风飞去一般。

    忽一日无双才背着竹筐在山上采集石块见一队人吹吹打打地走了过来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

    那些人走到无双的面前便停下为的一个人道:“新娘子就是她了上轿吧!”

    无双呆了呆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让我上轿?”

    那些人不由分说强行将无双推上花轿抬了轿便走。无双在轿内叫了几声也无人理睬她她想了想心道难道又是拓跋绍的诡计吗?是要与她成亲不成?

    轿子抬着走了半晌才停了下来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掀起轿帘尖声叫道:“新娘子来了快拜堂成亲吧!”

    无双身不由己地被那妇人拉着进了一间茅草屋但屋内的人却不是拓跋绍却是一个满面油光的壮汉。

    那壮汉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背心满脸憨笑一见无双进来更是心花怒放笑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无双皱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逼我成亲?”

    那壮汉笑道:“娘子不认识我吗?我就是你的相公王屠户啊!”

    无双苦笑道:“我是几时答应你成亲的?”

    王屠户道:“答不答应都没有关系该成亲的时候就要成亲!就算现在不成亲将来也会成亲的。”

    无双呆了呆心道怎么这王屠户说话和赖婆婆那么象?她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强迫我与你成亲。”

    王屠户笑道:“我哪里是强迫你是心甘情愿的。”

    周围的人一起哄笑起来齐声道:“不错你是心甘情愿的。”

    无双又气又急被那肥胖的中年妇人强压着和屠户拜了堂。中年妇人笑道:“礼成送入洞房。”说罢便架着无双进入里间。

    那屠户跟在无双的身后也走入里间肥胖妇人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大声道:“良辰美景千万不要浪费无关人等全都退下夫妻和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众人笑嘻嘻地走出茅屋特意将房门紧紧地关上。

    无双见王屠户向着她走过来脸上油光可鉴她倒也不甚害怕反觉得哭笑不得心道我身为姚秦公主落在此地居然被迫与这样的人成亲若是传了出去岂非成了一大笑话。

    王屠户直走到无双面前深深一鞠道:“娘子我们这就安寝吧!”

    无双道:“谁是你的娘子你快点出去如果你敢动我我保证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屠户笑道:“我们已经拜过堂成亲了你自然就是我的娘子。洞房之夜我怎么能够出去呢?出去让我睡到哪里去啊?会被乡里乡亲的笑话。”

    他一边说一边居然就来解无双的衣袂无双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床边再也无路可退。她虽然是羌人女子对于贞操不似汉人女子般的看重但这样的一个男人却实在出了她能够忍受的范围。

    她用尽全力尖叫了一声道:“你若是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自若还从未如此尖声大叫一声叫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心道原来我也可以叫得这般大声。

    王屠户笑道:“娘子如此美丽就象是画上的仙女一样千万不要说什么咬舌自尽的话相公我一定会好好怜惜你的。”

    无双叫道:“若是你怜惜我就马上出去。”

    王屠户不仅不后退反而一步逼到无双面前“娘子休要大叫叫得这般大声让外面的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太粗鲁了。”

    他紧紧地抓住无双的身子将无双强按在床上。

    无双拼命挣扎但她本来就力弱又受了几天的折磨再怎么也挣不脱王屠户的掌握。只见王屠户张着嘴向她脸上探来一股臭气中人欲呕。

    无双在心里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想到流火一想到流火便不由地在心里咒骂这该死的妖怪可知道她正在此处受苦?

    她此时已经放弃了挣扎只觉得再挣扎不过使王屠户更加兴奋罢了。眼见王屠户的嘴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忽听王屠户大声惨叫身子蓦然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压在无双的身上。

    无双低呼了一声被王屠户压得七晕八素。她使尽全力想要推开王屠户的身体但那王屠户太过沉重推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无双只得从王屠户的身边一点一点的挤出来直挤得她汗流浃背才总算离开王屠户的身体。

    回头看时却见王屠户的背上插着一把剪刀他居然已经被剪刀杀死了。

    无双了会呆她刚才被王屠户挡住了视线也不知谁在身后杀了他。虽然王屠户死了解了她一时之危但她心里却更加忐忑不安心道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王屠户已死只怕更加麻烦。

    便象是印证她的疑虑一样茅屋的门忽然被打开了那肥胖妇人带着一群人冲入茅屋。

    妇人一见到王屠户的尸体立刻大声尖叫:“不得了拉!杀人了这个女人杀了她相公!”

    身后的人群也一起叫了起来:“杀人了这个女人杀人了。”

    无双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向以来都是她设下圈套让别人来钻但最近的情况却刚好相反在燕国之时她不慎落入了慕容熙的圈套现在更加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可恨的是她明明知道是个圈套却完全没有办法躲避。

    她索性微微一笑道:“你们又要如何?”

    她如此镇定倒让那些乡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妇人推了推身边两个年青人道:“她是杀人凶手还不把她绑起来?”

    那两个年青人恍然大悟般地说:“对!杀人凶手要绑起来天亮的时候埋进沙地给王屠户偿命。”

    无双苦笑:“有没有别的方式?我比较喜欢吊死、砍头或者腰斩之类快捷一点的杀人方法。”

    肥胖妇人冷笑道:“你想死得快吗?告诉你埋进沙地并非是活埋而是将你的头露在外面直到你干渴而死。身体好的人总是要死个五六天身体差的人也能支持个三四天吧!”

第十五节

    无双听见秃鹰的叫声抬起头她便能看见三四只饥饿的秃鹰盯着她的贪婪目光。正如肥胖妇人所说的她被活埋在沙地之中只有头露在外面。

    黄沙温柔地触摸着她的身体象是多年前诞生生命的大海。然而她也同样感觉到身体里的水份正在无情地流逝从秃鹰的眼神之中她也同样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随着消逝的水份逝去。

    她难免微笑了起来以往的日子因为中了曼陀罗之毒总是设想着会因为毒而死。如今她似已经等不到毒的那一天了。

    一只沙漠上才会有的毒蝎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身体在经过她的面前之时那毒蝎停了下来认真地观察着她的容貌她便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只毒蝎。曾有一度蝎子竖起了它尖尖的长尾却不知又被什么打动了终于还是消无声息地向着黄沙深处钻去。

    无双眼前逐渐白周围黄沙似也慢慢变成了雪白的积雪。她知道当眼前出现幻象之时她便已经距死不远。

    然后她看见一双脚停在她的面前。那是一双穿着薄底官靴的脚靴上绣着双龙抢珠的花纹。她看见来人低垂的长衫下摆衣服是阳光一映就闪闪光的江南名缎她亦看不清楚颜色只看到衣袂上一个如同梅花般的印记。

    梅花不是普通的梅花周围散着桔红色的火光又是一朵火中之花。

    虽然疲倦到全无力气她仍然勉强自己抬起头她看见拓跋绍苍白憔悴的脸。那年轻的面容上带着的绝望之色使她哑然失笑然而她连笑一下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略微牵了牵嘴角。

    “你后悔了吗?”拓跋绍问道。

    后悔?后悔什么?无双想问但她的喉咙干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该食言你答应过我不会嫁给我哥哥可是你又答应了他的亲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后悔了吧?”

    后悔?无双心里有些茫然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会做一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有时是被迫无奈有时不过是因为种种诱惑而无法遵守曾经许下的诺言罢了。那么她是否该后悔呢?

    她摇了摇头许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后悔的当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默默的承受就算是后悔再来一次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仍然不后悔吗?只要你点一点头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可怕的沙漠。你不想回到秦国吗?你不思念长安吗?长安真是一个美好的地方现在这个时节渭河畔应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了吧!听说皇宫中的人们会泛舟河上看随风而逝的花随潮而涨的月听坊间最新流行的小曲如同汉人一般地做上一两篇诗文。你一点都不怀念你的父兄吗?只要你点一点头你就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无双又忍不住笑了如同拓跋绍这般的人居然会以亲情来感化她于她也是始料未及的。在记忆之中拓跋绍最缺少的就是亲情最渴望的也是亲情。她相信他虽然这样说却并不能真地明白怀念亲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勉强自己开口虽然喉咙干哑出的声音也不似往常“你还是那么痛恨你的哥哥吗?”

    拓跋绍一怔恨吗?有些恨是深入骨髓的随着一个人的日常起居而存在因着一个人的呼吸而渐入血液最终与生命密不可分。

    每个人存在都有着不同的意义有人是因爱而存在有人是因负责而存在有人则是因恨而存在。他已经死过一次生命于他来说应该是全新的起点一切都是重新开始的但他却仍然没有办法摆脱前生的恨无休止的恨。

    他默然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无双微笑道:“当有一天你能够坦然地告诉我你不再恨你哥哥也许我就会点头了。”

    拓跋绍的心里也不由地一片茫然不恨拓跋嗣?可能吗?过去的十几年时光里就是在不断的仇恨中长大的恨已经如同空气充满世间一般包裹着他能摆脱吗?

    “我只要你现在点头只要你点一点头承认你后悔了我就救你出来。你可知道你再也支持不住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死在沙里。”

    无双摇了摇头“你要我承认后悔你就一定要先告诉我你不再恨你哥哥如果你能办到我也能办到。”

    两人相顾默然一个在沙上一个在沙中沙山一如既往地出小儿啼哭般的声音月牙泉的水也一如既往的清澈如昔。这种僵持因沙漠的气候而变得更加僵硬谁也不愿先退让一步柔弱一如无双却顽强如同山顶最坚硬的岩石。

    日正当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大地无双额上已经没有汗因为她身体里也再没有多余的水份可以被蒸出来。身体里黏稠的鲜血每一寸缓慢的流动都成为最可怕的酷刑眼前的一切皆是银白色的奇异的是她不再觉得炎热反而有一丝微微的寒意。

    她想到遥远的北方天地之间皆是冰雪的极北之地她从未到过那里但她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想到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寒冷连迎面而来的热风也似成了刺骨的寒风。

    流火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就要死了?

    丝轻轻地牵动了一下头曾被从中剪断为了串起那一串菩提珠。她感觉到两人的联系就算是身隔万里之外仍然因着她剪断的头而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心安她想他是能感觉到她的如同她能够感觉到他一样。

    轻轻吐出一口气无论生死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的灵魂同步地存在于这个世间就算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天地毁灭之时也无法斩断你我之间的联系。

第一节

    拓跋绍背着拓跋嗣在市镇上狂奔无双在他身后紧紧追赶她从未见过拓跋绍如此惶急。去年之时魏国内乱生前魏帝死去、太后皇后死去之时他也一样镇定自若。可是现在他却是真地乱了分寸了。

    她忍不住想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在悄悄地爱着家里的所有人吧!

    唯一的医馆在小镇的最西面拓跋绍冲进医馆之时那个年老的大夫正打着哈欠因为一天都不曾有人来看病心中盘算着也许应该早点关门去和镇东的那个从汉地来的老学究下一盘棋吧!

    他站起身来正打算把门板装上一个人忽然从他身边冲过去几乎把他撞倒。他心里就有些不乐意来求医问药的个个都是客客气气就算是再紧急的病症也都会忍着把礼数做足了。

    这西凉和东方的那些小国不同可是汉人建立的别看远在西域却是遵守着汉人的礼数。

    他这样想着便把脸微微沉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啊?”

    说完这句话才看见那个冲进来的人已经将背上的人放在医馆之中唯一的床上满脸的风尘和焦虑“大夫救救我哥哥他要死了。”

    拓跋绍是第一次大声说出“哥哥”这个词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怔住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叫过拓跋嗣哥哥谁想到叫出来的时候居然会如此顺嘴。

    他一时有些失神虽然一直恨他但心里也一直在期望着家人的爱护吧!也许在心底一直叫他哥哥叫了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不曾知道。

    大夫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蜡黄出气多进气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救不活了。但他到底是多年的老医生医者父母之心就算是救不活也要试一试看。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翻了翻病人的眼皮又号了会儿脉。病人忽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血是极艳丽的红色如此鲜红之色看起来颇为怪异。

    大夫摇了摇头“你们来错地方了。”

    拓跋绍却听不出大夫的言下之意“难道镇上还有别的大夫?”

    大夫仍然摇头:“镇上只有我一个大夫但这位先生已经不需要救了你们应该去棺材铺挑一口上等的棺材。”

    拓跋绍大怒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你说什么?你算什么医生有病人不救却叫我们去挑棺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夫却镇定自若多年以来他早见过许许多多情急之下想要杀人的家眷他们总认为自己的亲人是一定要活下去的却不知这个世上之人有生便有死。一个人的生死不是由大夫决定的而是由他的命运决定的。

    大夫想要拂开拓跋绍抓着他的手“我只是一个大夫却不是掌控人生死的神明能救的人我当然会救救不了的人就算是再逼我也一样是救不了。”

    但拓跋绍却和一般的病人家眷不同他抓着大夫的手蓦然收紧大夫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只手如同钢铁所铸一般无论他如何用力就是无法挣脱。他渐觉呼吸困难心里便有些害怕。

    拓跋绍反手一掌击在身边的一张桌子上桌子并没有象预想中那样四分五裂却生了更可怕的变化。大夫朦胧的双眼见那桌子象是沙子所制一般正在慢慢地坍塌。

    他张口结舌也不知是因为呼吸不畅导致的还是因为吃惊导致的。眼见那桌子慢慢地塌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堆细沙般的碎屑。他真地害怕了张大嘴想要说话却苦于不出声音。

    然后他看见一个美得如同仙子下凡般的女孩子冲进他的医馆抱住拓跋绍抓着他衣领的那只手。女孩道:“放开他如果你这样抓着他过一会儿他就死了还有谁能救拓跋嗣?”

    女孩子亦是满脸风尘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虽然如此他还是看出来她本来穿的衣服应该是上等的丝绸制成的。虽然这是一个偏远的地方但东来西往的商人将最细嫩的丝绸带去西方因而他也是见过好的丝绸。他想这样的丝绸就算是在波斯最有钱的商人的货囊中也是不多见的。

    拓跋绍到底还是听从无双的话他放开手却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求求你大夫请救救我哥哥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找来但无论如何都请你救我哥哥一命。”

    他前倨后恭转变得如此之快大夫也不觉得惊讶。病人的家眷无非都是如此或者要胁或者恳求只望能够救病人一命。但这个人却让他觉得可怕并非所有的病人家眷都能够一掌就将桌子打成齑粉的。

    大夫叹了口气“我并非不想救他但真地是无能为力。镇上的苏家有一棵千年的人参听说是往西方做生意的旅客带来的。如果你能设法弄到那棵人参也许还会有一线希望。不过即使是如此希望也是很渺茫的。这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大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拓跋绍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苏家在哪里?”

    大夫向着镇东的方向指了指“是镇东第三户人家最大的一个宅院你一去便可以看见了。”

    他话未说完拓跋绍早已经飞奔出去。无双忙对大夫说:“请您务必照顾好伤者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前去我怕他会闹出事情。”

    大夫挥着手道:“去吧!去吧!医者父母心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尽力照顾他的。”

    无双急匆匆地向着镇东跑去拓跋绍的脚步很快她已经无法看见他的身影。她想若是拓跋嗣可以救活过来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又会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还有她她会否继续做拓跋嗣的妻子?那么她该如何面对拓跋绍?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三人是无法并存在这个世上就算再不情愿也会有一个人离开或者是两个吧!

    她心底便有不祥的预感拓跋嗣会死吗?只怕找到千年人参他也一样会死吧!

    镇子不大很快便看到朱漆的大门。一群人围在门外做家奴打扮。台阶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绸子长袍的中年男人那人颇具威严想必便是苏家的主事之人。

    而拓跋绍则站在台阶之下仰起头看着那个中年人他并不习惯这个姿势一向以来他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只有他俯视别人。

    仰头看一个人心底难免产生渺小之感总觉得自己是处于劣势失去了平等的权利。

    “这真是荒谬的想法我和你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将那么珍贵的人参送给你?”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当然不会白拿你的人参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中年人笑了“我是这个镇上最有钱的人这个镇虽然不大却是东西方旅客的必经之地。每个经过的人都会向我交纳税金你以为我还需要钱吗?”

    无双听他如此说心道这个苏家想必是担任镇上主事之类的官职。

    “那你要如何才愿意将人参给我?”

    中年人用手捻着颌下的几缕长须“钱我是不需要的但我的女儿自小目盲我求了祁连山上的神医他说如果有人愿意把两个眼珠送给小女就可以医治她的目盲之症。如果你真地想要那个人参便用你的两个眼珠来换吧!”

    拓跋绍一怔用他的眼珠来换?这样苛刻的条件。他双眉微竖心里不由生起一丝怒意。暗道若是我将他们全部杀死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人参。

    他这样一想杀机陡然生了出来。他的手悄然握紧目光落在那中年人的脸上只要一拳击出去中年人就会被他杀死了。

    无双站在他的身后一见他握拳便已经知道他的想法。她心里迟疑不定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中年人的条件确实太过苛刻可是他也是为了他的女儿这似是无可厚非的。虽然她是佛门弟子但生性亦正亦邪做事往往不择手段此时想到杀了中年人全家便可以得到千年人参虽然为了一个人而杀了一家人似乎是不值但要杀的人是陌生人而要救的人却是对自己有情有义的拓跋绍。

    她心中犹疑不决也不知是否该出声阻拦。

    忽见一个衣着褴褛的和尚从身边经过一边走一边大声诵经“生死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

    拓跋绍乍听到这几句经文只觉得心中的杀念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陡然消失不见。他呆了呆心道为何一听经文便会连杀机都不见了?他却不知因为他是紧那罗族皇族之血的继承人佛性早已经深藏在骨髓之中。

    无双见他的手悄然松开便知他已经尽去杀机。她拉起拓跋绍的手对中年人道:“让我们再考虑一下以后再来答复。”

    说罢便转着拓跋绍转身而去拓跋绍被她拉着走只沉默不语两人走出几条街拓跋绍忽道:“让我把眼珠给他吧!”

    无双微微一笑:“也不急在一时既然他可以去求那位神医我们也同样可以去求他也许神医能有办法救你哥哥。”

    拓跋绍心里一震绝望之中又生出了希望他道:“不错我为何会没有想到。”

    无双道:“你只是当局者迷看来你真地很关心他。”

    拓跋绍一怔默然不语。关心吗?到底他已经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两人回到医馆拓跋绍背起拓跋嗣依着那个大夫的指示向东南行去。离开沙漠之后便见到一带大山山在此处已经是尽头但仍然高耸险峻。

    两个向山上攀爬拓跋绍走了几步回头去看见无双手足并用跟在他身后。他知道无双自小娇贵一定是从未受过这种苦楚。他低声道:“你在山下等我吧!”

    无双摇了摇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没用你照顾好你哥哥就行了我自己能够爬上山去。”

    拓跋绍点了点头心里百味交陈加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那山间很少有人行走全无道路无双磕磕绊绊地走着手腕上已经磨出了鲜血膝盖也觉得甚是疼痛大概也已经受伤。但她居然一声不吭紧跟在拓跋绍的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见到山顶的一个小小石屋。

    拓跋绍心中大喜加快了脚步他只觉得背后的拓跋嗣气息极是微弱他深怕他便这样停止了呼吸。

    到了石屋之外拓跋绍跪下道:“请神医救救我的哥哥。”

    他此时与魏国王宫之中那个只知胡闹的王子判若两人不过才是几天的时间他似已经长大成*人。

    过了半晌石屋之门才打开一个须白皆的老者蹒跚着走了出来。他只看了拓跋嗣一眼便叹息着说:“这位先生受伤太重已经是无药可救两位还是下山去吧!”

    拓跋绍呆了呆“您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无药可救吗?为何不诊脉?”

    老者摇了摇头:“不必诊脉如同他这般的伤势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也许他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因而一直不愿死去。其实他的魂魄已散早就已经是黄泉之人了。”

    拓跋绍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念头:“如果我得到千年人参是否就能够救他一命?”

    老者仍然摇头:“人参只能救活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如何能救?就算你得到了千年人参他还是会死。”

    拓跋绍默然得到千年人参还是会死吗?

    他忽然转身向山下走去。无双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她见他的脸上忽然现出绝决之色她便不由担心起来悄声道:“神医已经说了就算得到千年人参他还是会死。”

    拓跋绍却用力摇了摇头:“也许会有一线生机无论希望多渺茫我还是要试一试。”

    无双轻叹:“可是你要用双眼来交换。”

    拓跋绍淡然一笑:“失去双眼又怎么样?瞎子也一样可以活着如果用双眼可以换一条生命那我还是赚了。”

    无双心里凄然本是仇深似海的兄弟但真地到了生死关头却又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对方的性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活着的人明明深爱着对方却又互相折磨难道生命就是为了使自己深爱的人痛苦而存在吗?

    两人再次来到苏家门前时已经是黎明时分。门前的奴仆见到拓跋绍再次出现立刻进去通报想必是苏家的主人早就猜到拓跋绍一定会回来。

    中年人走出宅院微笑道:“你可考虑清楚了?”

    拓跋绍用力点了点头:“我答应你用我的眼睛交换人参。”

    中年人甚喜回头道:“备轿!”

    宅内立刻抬出了几顶轿子中年人道:“请先生上轿吧!”

    拓跋绍道:“我的哥哥不能再耽误请你陪轿送他去大夫家里我和你去祁连山见神医。”

    中年人点头道:“这个自然千年人参我也会一起送到大夫家中。”

    拓跋绍转身望向无双:“哥哥就拜托你了。”

    无双心里凄然却仍然勉强自己笑道:“你放心我会照顾他。”

    拓跋绍深深地注视着她似要将她的容貌映入自己的脑中。两人默然对视半晌拓跋绍莞尔一笑道:“我以前有没有说过你很美?”

    无双摇了摇头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拓跋绍道:“因为最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你很美也许是因为母亲和祖母都是美人吧!不过看久了你才现原来你真地很美与其他女子的美是不一样的。”

    他转身上轿放下轿帘。

    无双咬紧牙关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不要哭以前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都不曾哭现在也不要哭勇敢一点一定要勇敢一点。

    她扶着拓跋嗣上了另一顶轿子一个青衣的仆人将一只精制的锦盒送入她的手中。她打开锦盒盒中是一棵长成*人形的人参。

    她自小见过许多奇珍异宝知道这人参如此之大必然便是那千年人参。她慢慢掩上锦盒转头望向拓跋嗣。

    拓跋嗣仍然昏迷不醒脸色已经由蜡黄变成苍黑。她终于还是心里一酸眼泪无法抑制地滴了下来落在手中的锦盒上。

    不祥之感越来越是沉重她想拓跋嗣还是会死的吧!就算拓跋绍失去了双眼就算是服用了千年的人参他也一样还会死吧!

    她的心中又生起了强烈的恨意寻香总有一天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第二节

    大夫小心翼翼地将人参碾碎然后用一块细布将人参包裹起来用力挤压着布里的人参碎屑。一些人参汁液便被他挤了出来滴入一个小小的碗中。

    人参的汁液并不多只挤了小半碗。大夫将人参汁液捧了过来用一只很小的勺子舀了一点点想要送入拓跋嗣的口中。然而拓跋嗣牙关紧咬无论他如何设法就是无法使拓跋嗣喝下药汁。

    大夫蹙起眉头“该如何让他喝下药汁呢?”

    无双道:“只要撬开他牙关才能使他服下药汁。”

    大夫却摇了摇头:“如果这样做可能会使他的牙齿松落。”

    无双却道:“若是命都没了保住牙齿又有什么用?”

    她找到一根木棍用力插入拓跋嗣的口中大夫吃惊地看着无双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美如天仙但做事情却如此决断实在与她柔弱的外表大不相同。

    无双将拓跋嗣牙齿撬开转头道:“给他服药。”

    大夫连忙点头将手中的药汁小心地倒入拓跋嗣口中。每倒入一口药汁要等待半晌才能被拓跋嗣咽下虽然只是小半碗药却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服了下去。

    无双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见拓跋嗣的面容似乎正在泛起一丝红光她心里大喜道:“看来这药有效了。”

    大夫却不敢答话心道只怕未必是好兆头。

    忽听拓跋嗣剧烈地咳嗽了一声蓦然睁开双眼。

    无双大喜连忙握住他的手道:“你觉得如何?”

    拓跋嗣双眼茫然地注视着无双半晌方才认出眼前的人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然而一张嘴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吐出来拓跋嗣身体一阵抽搐双眼翻白呼吸便似要停止了。

    无双大惊转头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摇了摇头轻叹道:“他刚才那个样子只怕是回光返照。”

    无双心里一酸“他要死了吗?”

    大夫道:“千年人参都吃了还是治不了他的病现在只是能拖多久便是多久了。”

    无双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想到拓跋绍正在被人挖去双目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救活拓跋嗣。

    她紧握着拓跋嗣的手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她曾以为世上之事只要努力去做总会有所转机但如今才明白天意之不可违无论世人如何反抗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的。

    她俯身在拓跋嗣的耳边低声道:“不要死就算要死也等拓跋绍回来。你可知道他为了你正被人挖去眼睛若是你现在便死了你又如何对得起他?”

    也不知拓跋嗣是否听见了她的话虽然他已经气若游丝但仍然顽强地呼吸着似乎真地想等到拓跋绍回来见最后一面。

    他便这样苦苦地支持着无双紧握着他的手不敢有片刻离开。两人这样相执居然真地度过了一天。连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这样的病人居然还能支持那么久。

    黎明时分一顶轿子停在大夫的医馆门前。

    拓跋绍摸索着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两个眼珠的地方却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得鲜红。

    无双站起身看着他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却空空地陷落进去心中更加酸楚。越是酸楚但越是感觉到恨意寻香为何一定要让别人痛苦你才会觉得高兴呢?

    初为盲人的拓跋绍还不能习惯他迟疑地扶门而立因为不可见而产生了恐惧之感。他低声叫道:“无双你在吗?”

    无双用力眨了眨眼睛眨落眼中的泪水她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我在这里!”

    她扶住拓跋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很痛吗?”

    拓跋绍展颜一笑“不痛!”

    他迟疑地向前走“我哥哥呢?他还活着吗?”

    无双犹豫不决到底要怎么对他说呢?就算现在能够瞒住他也不可能永远瞒着他。她扶着拓跋绍走到床前将拓跋嗣的手放入他的手中“他现在还活着。”

    拓跋绍很是敏感立刻听出了无双的言下之意“他现在还活着?难道人参没有用?”

    无双虽然知道拓跋绍看不见却仍然垂下了头。

    拓跋绍等待一会儿不见无双回答他便了然于胸。他忽然笑道:“你可知道一个瞎子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是黑暗的吗?”无双低声回答。

    拓跋绍摇了摇头“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自己成了瞎子我才知道瞎子的世界并非是黑暗的而是五颜六色多姿多彩。”

    无双心里酸楚“虽然你变成了瞎子但不用担心以后我都会照顾你。”

    拓跋绍笑笑“你又在承诺吗?有许多事情是做不到的所以不要轻易承诺。”

    无双却坚定地道:“但这一次的承诺却与以往不同只要有生之年我都会照顾你。”

    拓跋绍默然半晌才问:“你说得是真的吗?”

    无双点了点头。

    拓跋绍似看见她点头自嘲道:“若是我早知变成瞎子以后就可以把你留在我身边也许我早就把眼睛挖出来了。”

    无双怔怔地看他她一直以为拓跋绍对她的情感不过是因为对哥哥的怀恨而想要抢走哥哥喜欢的东西罢了。他甚至比她还要小一岁她仍然记得在魏国的皇宫之中他将宫女吊起来鞭打的情形。那时的他与现在的他简直就象是两个人。

    拓跋绍道:“可是有许多事情当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无双有些忐忑不安:“为何太迟?现在也不算迟。”

    拓跋绍笑笑“你可知道我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没有生命的。我的胸膛里没有心跳我身上的血液虽然在流动却是冰冷的。”

    无双道:“我知道那时你已经死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能够复活。”

    “是寻香令我复活他命人偷走了我的尸体然后找到了紧那罗族丢失已久的圣物火流英。他将火流英放入我的身体之内又用他的幻术制造了我虚假的生命。不仅是我连璎珞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在她身体之内的是另一样东西罢了。”

    无双迟疑着道:“你是否是说你会永远活下去?不会再死?”

    拓跋绍淡然一笑:“也许是吧!如果火流英一直在我的身体之内我就会一直活下去。只不过就算是活这样的生命也是假的。真正的活人与我不同我知道我对你的情感但我却不能象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与你成亲。因为我已经死了早在几个月前就死在魏国了。”

    无双柔声道:“就算不能成亲也没有关系我一样可以照顾你。”

    拓跋绍转过头如果他还有眼睛他应该是看了无双一眼但此时他已经是个瞎子了因而他只是侧过头向着无双的方向做了一个张望般的动作。

    他淡淡地笑脸上神情漠然不见喜悲“可是我的哥哥还没有死只要我把火流英放入他的身体之内他就仍然可以活下去而且是以一个真正的人的形态活下去。他可以与你成亲生儿育女将拓跋氏的血液一直流传直到千秋万世。”

    无双呆了呆“你说什么?”

    拓跋绍笑笑:“你知道我说什么。一个死了的人何必再活在人间。不如让一个没有死的人继续生存下去。”

    无双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脑子里一片混乱正如拓跋绍所说他已经死了然而他却又如此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他仍然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有爱有恨有喜有悲。如果说他是一个死人她怎么样也不能接受。但她却知道他是真地死了他就死在她的面前。

    拓跋绍蒙着白布的失去眼珠的双眼向着无双的方向凝视着“照顾一个瞎子一生是很辛苦的事情如果真地爱一个女人是绝不会让她履行这样的承诺。所以我决定把你让给我哥哥让你做大魏国的皇后也许有朝一日成为全天下的皇后。”

    无双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从理智上她相信拓跋绍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毕竟已经死了而拓跋嗣还未死。但她却怎么样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拓跋绍再死一次。他的第一次死是因为岑昏第二次则是因为寻香。

    她在心里暗暗誓这两个人如果他们还活在世上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拓跋绍张着嘴笑了似乎笑得很欢畅“你也觉得应该这样做吧!你一直那么聪明在合适的时候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一定会支持我的选择我与哥哥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够活在这个世上我想还是他更加合适。”

    无双低声道:“你真地决定这样做?”

    拓跋绍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经是瞎子他便也无法确定无双是否能够看见他点头他道:“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不过”他语音一转似乎十分欢悦“我还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无双问道:“什么事情?”

    拓跋绍神秘地微笑着:“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嫁给我哥哥你能做到吗?”

    无双更觉得悲伤莫名她柔声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拓跋绍却摇头道:“我要你爱他并非只是嫁给他。”

    无双一怔爱他?!爱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吗?“我嫁给他他是我的夫君我又怎么会不爱他呢?”

    拓跋绍却固执地摇着头:“我感觉到你不爱他也不爱我你在爱着别人吗?”

    无双柔声道:“我没有爱什么人你不要胡思乱想。”

    拓跋绍笑了笑“如果你不爱他就不要嫁给他。虽然我要你答应我嫁给我哥哥但除非你真地爱上他才能嫁给他你明白吗?”

    无双呆了呆拓跋绍一会儿要她嫁给拓跋嗣一会儿又说如果不爱他就不要嫁他他到底是要她嫁还是不嫁呢?

    她虽然冰雪聪明遇到这种问题却也觉得一畴莫展。

    拓跋绍道:“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别人就象是我的祖母或者是我的母亲。所以答应我尽力去爱我哥哥因为我总觉得只有你才配成为魏国的皇后。”

    拓跋绍伸出右手向着自己的胸口探去。无双见他的右手成爪一直插入心口之中鲜血沿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他却混若不觉。

    无双心里不忍却又不能移开目光。只见拓跋绍似在心口之中摸到什么东西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脸色也益惨白。

    他的手慢慢地从胸中抽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团桔红色的光芒。

    无双只见他的指缝之中露出的光芒却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那东西一离开拓跋绍的胸口拓跋绍的身体立刻便开始收缩起来。

    拓跋绍摸索着找到拓跋嗣的心脏那心脏仍然在跳动只不过这跳动极是微弱几乎感觉不到。

    拓跋绍翻过手掌用力按下去那桔红色的光芒便隐入拓跋嗣的胸膛之中。拓跋嗣身体一震本来死灰般的脸上便多了一丝生气。

    然而便只是这片刻的功夫拓跋绍的身体却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地飘散如同他整个人是由飞灰组成如今将这些飞灰集合在一起的东西不见了空气最微弱的流动也能将这些飞灰吹散。

    无双忍无可忍扑上去一把抱住拓跋绍然而她却抱了个空桔红色的灰烬向着四处散了开来片片灰烬闪闪生辉反映着正从窗口射入的日光。

    无双呆呆地看着空中飘散着的灰烬心知拓跋绍已经死得久了尸体早便应该腐烂成尘他所以能够存在都是因为火流英的原因。现在火流英离开了他的身体他亦如同持善一样瞬间便化成了灰烬。

    耳边似乎还听见拓跋绍的声音:“若是你不爱我哥哥就不要嫁他因为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其他的人。”

第三节

    拓跋嗣慢慢地康复了他昏迷了许久身体很是羸弱。无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喂一些汤水。

    大夫觉得他能够存活是一件无法解释的奇迹他也同样觉得疑惑为何那个瞎了双眼的少年人便这样凭空地消失了他并不曾看见他离开然而他再也未见过那个少年的身影。

    他在病人的床前看见许多桔红色的灰烬灰烬如此之美闪闪光看起来象是夕阳不慎落入人间的眼泪让他忍不住悄悄地藏起了几片。但不久之后所有的灰烬都消散在风中连他收藏起来的那些也不例外。

    他看着无双细心照顾着拓跋嗣他想这个年青人真是有福气能够被一个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温柔地看顾他想他们一定是一对情侣吧!

    拓跋嗣清醒了以后便现拓跋绍不见了但他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偶然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无双。无双当然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对他说起。

    那个少年已经永远消失于这个世间连他身体化成的灰烬也都烟消云散。不知他的灵魂流转去了何方或者仍然停滞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到拓跋嗣终于可以起身之时无双便到镇上寻找马匹。他们是要东归的拓跋嗣是魏国的皇帝他已经离开魏国日久若是不回去只怕国内会有变乱。

    两人都不曾提起拓跋绍但拓跋绍却又无处不在永远沉默地跟随在两人身旁。

    他们在某一日的清晨跟随着一队东行的商旅离开小镇在离开以前无双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送给大夫做为谢礼。那大夫吃惊地握着那块玉佩他一生之中都不曾梦想过有一块这样的美玉。他想做好事是对的一个做好事的人总是会有好报的。

    他目送着两个少年离开心里仍然赞叹不已象这样神仙一样美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想他们一定会幸福吧!

    商队走走停停沿途帮助他们经过了西凉关卡的查问。进入秦国境内后拓跋嗣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他还活着吗?”

    无双默然他总是会问的就算想瞒也不可能瞒他一生。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拓跋嗣淡淡地问。

    无双垂下头她不回答拓跋嗣却已经了然于胸。

    “我醒过来后有奇异的感觉似乎他就在我的身体里却又不象是说不上的感觉。是为了使我活下去吗?”

    “他早已经死了那一天晚上在魏国的皇宫你还未率兵进入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无双轻声道。

    拓跋嗣笑笑“是!我看见他的尸体但不久后他的尸体就被人偷走了。我是确知他已经死去了但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却仍然以为他还活着。”

    他仰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双!我们的婚事解除吧!”

    无双一怔抬起头见拓跋嗣认真地看着她“为什么?”

    拓跋嗣仍然在笑但无双却觉得他看起来象是在哭“他一直和我争夺你他第一次死前曾经要求你无论嫁谁也好就是不要嫁给我。就算是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吧!以后你无论嫁谁都好就是不要嫁给我好吗?”

    无双心里一酸她觉得自己近来很是脆弱总是有想哭的冲动。但她毕竟是坚强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她想是否应该把拓跋绍最后的话告诉他呢?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做罢。就算是她为他做的最后的事情吧!

    她微微一笑:“这样也好!其实我也不会再嫁给谁因为早在魏宫之时我就答应过他会做他的妻子。对一个死去的人做出的承诺无论如何也应该遵守吧!”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拓跋嗣才勉强一笑道:“珍重!”

    无双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也一样!”

    拓跋嗣扬起马鞭用力打了下去马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着东北方奔去。

    无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青山翠谷夕阳之下知道又有一个人彻底地离开了她的生命。她仰起头注视着蓝天白云只觉得的拓跋绍并不曾真地离开她想他会一直看顾着她不会使她孤单吧!

    想到这一点无双便再次生出勇气前途虽然未卜但此地已经是秦国境内长安便在不远的东南方。她扬起马鞭大声道:“马儿我们走吧!回长安去!”

    那马似也听懂了她的话折而向东南一路绝尘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埃映着落日的余辉如同桔红色的灰烬飘扬于无双经过的路途之上。

第四节

    一路无话不一日无双便到了奢延城外。她自离开奢延城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她不由想到楚衣那个薄命的女子自从她嫁给刘勃勃以后便再也未听到过她的消息也不知近况如何了。

    忽见一队侍卫走了过来分开路上的行人侍卫之后是一辆金漆描花的马车。马车被四匹白蹄马拉着车辕上坐着一个长相清丽的小寰。

    那小寰甚是泼辣大大的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路边的行人见有人多看她两眼她必然要瞪视回去瞪得那人低下了头她方才罢休。

    马车经过无双身边时只听车中有个女子的声音问了一句:“丽奴还没进城吗?”

    小寰回头答了一声:“就进城门了夫人是觉得疲倦了吗?”

    车中的女子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不再回答。

    虽然她只说了一句话但无双却已经听出这分明就是楚衣的声音她心里暗想看楚衣的情形似乎刘勃勃并不曾难为她。

    她随着旅客进了城仍然投宿在上一次的旅店之中。

    她因不想让人认出她便是秦国公主一直以轻纱遮面。想到上一次是与流火同在此处现在却是孤身一人所谓之物是人非大抵如是!

    她在旅店的角落中坐下随便叫了两样小菜却又全无胃口。勉强自己吃了两口忽听邻桌的两名男子窃窃私语“听说城主已经有半个月未曾议事了好象是生了重病。”

    另一人道:“我内弟在城主的府中做厨子他说哪里是生了重病根本就是被刘将军给软禁了起来。”

    前面一人道:“刘将军不是城主的女婿吗?为何会将自己的岳父软禁起来?”

    另一人道:“你知道什么听说公主嫁给刘将军的时候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而且更离谱的是与公主有染的人居然是个妖怪。刘将军虽然亲手杀死了那个妖怪却已经做了现成的王八。现在公主就要生产了说不定是那个妖怪的儿子。要是我这口恶气也咽不下去。”

    前面一人道:“公主长得如此美丽怎么会和一个妖怪有染?”

    另一人怪笑了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大凡妖怪必然有比凡人强胜的地方你若是不信让你老婆试试就知道了。”

    前面一人搡了那人一把笑道:“要试也让你老婆去试听说你日日吃鹿鞭补身是不是应付不了你老婆。”

    两人污言秽语地说了一会儿大抵是不堪入耳之话。

    无双也懒得去听心中却暗暗替楚衣担心。如是两个闲汉所说的话是真的只怕奢延城中的真正主人已经成为刘勃勃了。以刘勃勃的个性楚衣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虽然高平公从属于姚秦管辖但此地便如同一个地方藩国一样秦国从不过多地干涉他们的内政只要岁岁按时纳贡谁是城主根本就无关紧要。

    她见那两个人起身离开旅店她连忙跟了出去。那两个人在路口分手她远远地跟随在自称有亲戚在高平公府中做厨子的那人身后。

    那人走了一会儿转入一条小巷进了一户人家想必那里就是他的居处。

    无双在巷口徘徊了一会儿见一个妇人由那户人家中走了出来手中挎着一个菜篮想必就是那人的妻子正要去市集买菜。

    无双便故意急匆匆走过在她身上一撞随手将一支玉钗丢在地上。那妇人哎哟了一声怒道:“你这人是怎么走路的?没看见有人走过来吗?”

    她正在埋怨忽然一眼瞥见那支玉钗眼睛便不由一亮。

    无双忙道:“对不起我走得急了没看见夫人。”

    说罢便要离去那妇人迟疑地看着地上的玉钗心中大概犹豫不决是否应该告诉无双玉钗落在地上之事。

    无双却垂下头一眼见到地上的玉钗捡起来道:“幸好没有摔碎这可是和田的美玉。”

    那妇人脸上现出一丝失望之色讪讪地道:“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象这样的好玉普通人怎么能认得出来。”

    无双微笑道:“听夫人这样说难道是出身富贵?”

    妇人道:“我弟弟在城主的府上当差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你这钗子也没什么特别的玉石和手工都普普通通。公主戴的钗子才叫美呢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见的听说就钗子上的一颗夜明珠也是价值连城的。”

    无双道:“原来府上有人在城心府中高就那可真不是一般人家了。象是您这样的夫人定是见过许多奇珍异宝。”

    妇人被无双一赞更是神气活现“那是自然府中奉年过节请人帮忙的时候都会叫我进府那气派那场面外面的人想都想不到。”

    无双微微一笑道:“这支钗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和夫人一见如故想要送给夫人做个见面礼却又怕夫人嫌弃。”

    妇人又惊又喜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怎么使得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怎么能收你这么重的礼?”

    无双道:“说起来真是有些冒昧其实是有一些事情想麻烦夫人。”

    妇人道:“无功不受禄你若是没有事情求我我也真不好意思收你的玉钗。”

    无双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情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若是旁的人办起来自然是千难万难再怎么样也办不到的。但若是夫人愿意帮忙那便是小事一件不费吹灰之力。”

    妇人听得心花怒放忙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若是能帮忙我我又岂会不帮?”

    无双道:“其实是这样”她脸上故意现出羞赧之色“府中的附马爷你定是知道的。”

    妇人道:“刘将军谁会不知我还曾经给他奉过茶呢!”

    无双半垂下头“以前刘将军出去游历不巧遇到了我承蒙刘将军看得起让我侍奉了他一晚上。”

    妇人吃一惊立刻对无双括目相看“这样说来您岂非是附马爷的外室?”

    无双道:“哪里称得上外室只是刘将军娶了公主以后我就一直无缘再见他一面。我想请夫人帮忙让我进府做个厨房里的粗使丫头只要我能再见到刘将军一面就算是死也值了。”

    妇人呆了呆心道这可不是小事但她刚才话说得太满现在想要拒绝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她看着无双手中的玉钗晶莹剔透生平仅见心中也颇生出贪念。

    无双见她脸上神色数变知道她犹豫不决她道:“夫人请想一想城中人都盛传附马与公主不合只怕此言非虚。若是附马见了我念及旧情还愿意收我做个妾室将来我穿金戴银又怎么会忘了夫人的好处。”

    那妇人心中立刻便愿意了心想虽然是有些冒险但这可是送上门的富贵难道还往外推吗?何况不过是请一个粗使的丫头若真地东窗事只推个干净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她道:“那你可要记住将来你得了什么好处千万不要忘记我。我姓张人人都叫我张三婶你可千万记住了。”

    无双道:“我怎么会忘记张三婶若是能送我入府便是我的再世父母。”

    张三婶得意洋洋道:“刚才你说得还真是不错这事若是旁人是千难万难但我弟弟可不一般人府中厨房的事务都是他管若说请一个粗使丫头也不在话下。”

    无双便又千恩万谢地奉承了她半晌直说得张三婶几乎飘浮在半空之中忙不迭得带着无双向着城主府邸后门而去。

    这张三婶果然与府中的下人很熟和门子嘻嘻哈哈地说笑了几句请他进去找她的兄弟出来。过了片刻一个管事打扮的人踱着方步走出门外。

    张三婶立刻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半晌那人本来一直摇头接下来似乎被张三婶说服了让无双把面纱拉起来看了看她的容貌。他似也觉得如同无双这样的美女若是进了府只怕真会攀上高枝。

    他便低声道:“带你进府是没问题的但若是真出了什么纰漏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们供出来。”

    无双低声道:“奴家理会的。再说您老人家只说是找了一个粗使丫头就是了又岂会连累您。”

    那人点了点头觉得无双所说也颇有些道理他道:“我名叫张四旺以后你若是真被附马爷看中了可别忘了我的好处。”

    无双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张四旺便引领着无双进了府门一路说了一些规矩又带着无双换了一身青衣安排她在一间空着的小厢房住下来。

    城主府邸中的奴仆何止千千万万张四旺吩咐了厨房说是新找了一个粗使丫头众人也不以为异。

第五节

    无双再一次在高平公府住了下来上一次她是楚衣的好友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一次她不过是一个任人奴役的丫头。

    但她却已经习惯了一切。她如同一个勤劳纯朴的农家女孩一般包揽了厨房中的一切杂务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

    她永远低垂着头头也总是尽量遮住面颊但即便是如此她仍然无法完全掩饰自己的美丽。每当她在工作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年青的男仆想要借帮忙的机会与她搭讪。

    无双却永远沉默不语她在等待一个机会再见到楚衣的机会她相信楚衣必然也是身不由己被刘勃勃操控于股掌之间。

    她知道不能心急只能隐忍待寻找一个万全的时机。

    她总觉得不能放任楚衣不管也许是因为九月与流火之间的关系吧!虽然他们并非是亲兄弟但九月到底一直将流火视为长兄。

    或者也是受了拓跋嗣与拓跋绍的刺激她更加觉得需要照顾九月的遗孀。在她的心里楚衣并非是刘勃勃的妻子她一直认为楚衣真正的夫君应该是九月她相信在楚衣的心中也一定是有同样的想法。

    终于有一日小寰丽奴趾高气昂地进了厨房挑剔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后大声道:“公主想吃冰镇酸梅汤你们快点做好了送过去。”

    厨子们连忙依丽奴所言精心泡制了酸梅汤虽然已经是夏日但城主府内的冰窖之中却藏有从远山上运来的寒冰。

    厨子捧过冰镇好的酸梅汤交到无双的手中小声叮嘱“跟着丽姐送到公主房中千万要小心不要出什么差错。”

    丽奴不客气地打量着无双:“我为何没见过你?”

    无双轻声道:“奴婢是新进的粗使丫头。”

    丽奴怀疑的眼光在无双的脸上转了半晌才道:“你可要仔细着点若是得罪了公主谁都保不了你。”

    无双低声回答:“是!”

    心里却颇为疑惑楚衣是极温柔的女孩子一向待人甚宽为何厨子和小寰都这样叮嘱她?

    她端着酸梅汤跟在丽奴的身后送到楚衣房外。楚衣仍然住在原来的闺房成亲之后居然也没有更换住处。

    丽奴轻轻叩了叩房门低声道:“公主酸梅汤来了。”

    门内传来楚衣略显不耐的声音:“为何这半晌才送来?”

    丽奴推开房门陪着笑道:“厨子们新作的又用冰镇好才敢送来。”

    楚衣冷哼了一声“送进来吧!”

    丽奴对着无双使了个眼色无双便端着托盘进了房门她此时才终于又一次见到楚衣。

    楚衣似更加苍白消瘦了。

    无双看见她高高隆起的腹部许是她太过于瘦弱腹部便显得有些出乎意料地大。无双对于生产全无经验但她猜想楚衣大概是要生了吧!

    从时日上计算这个孩子到底应该是九月的还是刘勃勃的?

    她一时有些失神呆呆地看着楚衣却忘记把酸梅汤送过去。

    楚衣皱起眉抬头看了无双一眼。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房门大开室内的光线极好。无双抬头看着楚衣因而楚衣必然也将无双的容貌一目了然。但奇怪的是她明明看见了无双却象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她淡淡地问:“你是谁?”

    丽奴陪着笑脸道:“这是新来的丫头没见过世面公主千万不要生气。”

    楚衣却了脾气衣袂一甩将无双捧着的酸梅汤打翻怒道:“为何叫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来你是否想气死我?”

    泼溅出来的酸梅汤全都撒在无双身上丽奴连忙拉着无双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是奴婢的错。”

    说罢用手指戳着无双的额头道:“刚才就叫你小心一点你还是把公主惹恼了。看你长着一幅聪明相却原来是一个笨丫头。”

    无双连忙陪着笑脸低声道:“对不起丽姐姐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心里却暗暗疑惑楚衣故意装做不认识她想必她是在刻意隐瞒丽奴莫非这个丽奴是刘勃勃派在楚衣身边的眼线?

    她回到厨房仍然做着日常的工作脸上绝无半点异样。她知道楚衣既然看见了她就一定会寻找时机摆脱丽奴的监视后再与她见面。

    这种宫廷斗争式的阴谋诡计她自幼便熟知了并且徜徉于其中游刃有余。

    又过了数日又见那丽奴沉着脸进了厨房她好似刚受了楚衣的气脸上神色极是不快。她对厨子道:“公主要吃五花小羊肚叫你们仔细着弄一定要烧得烂烂的。”

    她心中不忿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呆呆地想着心事。那厨子连忙过来巴结先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让她享用。

    无双见她一时之间没有离开的意思但悄无声息地离开厨房一路避着人向楚衣的居处行去。

    才走到楚衣的闺房之外见一个青衣小寰紧张地四处张望。那小寰一见无双走来连忙推开房门道:“公主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无双走进闺房只见楚衣枯坐在桌前心中握着一卷书她大腹便便却脸色苍白对于一个孕妇来说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楚衣见无双进来脸上的神色很是冷淡“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无双心里暗叹她知楚衣因为九月的事情对自己多少有些怨恨。她拉住楚衣的手“我听说高平公被软禁了起来十分担心你的处境所以才设法进府来见你一面。”

    楚衣冷笑:“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刘勃勃的妻子难道他还会杀死我不成?”

    无双看着楚衣的腹部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孩子真地是刘勃勃的骨肉吗?”

    楚衣身体轻轻一震抗声道:“不是刘勃勃的骨肉还会是谁的骨肉?”

    无双摇了摇头:“若真是刘勃勃的骨肉我也便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若这孩子是九月的骨肉难道你不担心刘勃勃会对他不利吗?”

    楚衣呆了呆低声道:“可是他答应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无双心里立刻明了这个孩子显然是九月的遗腹子。她道:“以刘勃勃的为人你真地相信这个孩子可以平安的长大吗?他现在不对付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还有所顾及但若高平公有什么意外奢延城便全是他的天下到那个时候他还怕什么呢?”

    楚衣却并没有被无双的话吓倒她真与以前那个单纯的少女不同了“就算奢延城都成了他的天下我也不怕我能保护自己。”

    无双皱眉道:“你该如何保护自己?你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连高平公都被他软禁了而你自己的处境不也是同样的困难吗?我相信丽奴必是她派到你身边的奸细否则那一日你为何不敢与我相认?”

    楚衣点头道:“不错丽奴确是刘勃勃的人不过她也并非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女孩子。”她的目光轻轻一转落在面前的一个小小的鱼缸之上。

    那鱼缸是琉璃所制通体透明缸底铺着一层薄薄的细沙沙上还放了两只小小的珊瑚几片海草。这些东西在海边地方是很普通的但奢延城远在内6那几片活着的海草就已经是极难得之物。

    缸中养着一条奇怪的小鱼说是鱼却又有些不象鱼。长着四只小小的脚爪全身都是黑色的后背靠近头部的地方还生着一个小小圆孔圆孔之中时而有水流喷出来。那鱼身上长满细小的鳞片悠闲自得地在缸中游玩。

    楚衣的目光一落在鱼身上便又多了一丝信心她重复了一句:“我能保护自己。”

    无双心里暗暗好奇这鱼虽然长得奇特但不过是一条小鱼罢了。楚衣这样看着它明明就是把希望寄托在这条鱼的身上一条如此小的鱼难道还具有神通不成?

    她因经历了许多事情知这世间常有出人意表之事。她道:“就算你可以保护自己但高平公被他囚禁又该如何是好?”

    楚衣叹了口气“府中的侍卫都已经换成了刘勃勃的人现在我根本就无法接近父亲连我身边的侍女也只剩下青玉是能相信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无双也不由叹了口气心里暗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楚衣呢?

    忽见楚衣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当然还有办法。”

    无双一怔只觉得楚衣的神色诡秘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楚衣道:“你可知道刘勃勃一直心系于你。”

    无双勉强笑道:“他为人贪婪娶了你还不够大概还妄想成为秦国的驸马。”

    楚衣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他不仅贪图你的美色更贪图秦国驸马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若是用你去交换小说整理布于他大概会放了我的父亲。”

    无双不由倒退了一步只觉楚衣如此陌生竟象是完全不曾认识过她一样。

    房门忽然又被打开了刘勃勃站在门外脸上神色得意非常:“不错若是能够成为秦国的驸马我又怎么还会在乎一个高平公。”

    无双皱眉道:“你出卖我?”

    楚衣淡然一笑:“这也怪不得我人为了自己活命牺牲别人也是在所难免。”

    无双轻轻叹了口气楚衣本是如此善良的女孩子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会变得如此狠毒。但她却也不怪楚衣一向以来她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楚衣如今的作法无非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她也不惊慌反而微微一笑道:“刘将军许久不见了你一向可好。”

    刘勃勃深深一鞠“托公主的洪福刘某无病无痛而且官运亨通前途更是无量。”

    无双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两人笑脸相对如同是多年的好友。刘勃勃道:“贱内无礼唐突行事只望公主不要见怪。”

    无双微微一笑:“楚衣是我的好姐妹我又怎么会怪她。只是刘将军已经与楚衣成亲先入为大难道刘将军是想让我做妾不成?”

    刘勃勃道:“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么可以屈居于人下?只要公主愿意嫁我为妻公主当然是正妻楚衣绝不会有任何不满。”

    无双不由看了楚衣一眼见楚衣神色漠然似乎他们谈论的事情与她全不相干。她心里暗叹若是九月知道楚衣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心里会多么难过。

    她道:“那倒也不必只要我和楚衣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就是了。”她似乎对于名份之事很是介意又道:“但我身为秦国公主既然要下嫁于你总是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否则也与我的身份不和。”

    刘勃勃喜道:“那是当然我必然倾尽全城之力迎娶公主亲事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绝不会比魏国的迎亲礼仪差了分毫。只是未成亲以前还要请公主移驾上林苑以免生不必要的意外。”

    无双知道刘勃勃怕她逃走必然会严密地看管她。她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希望驸马在与我成亲之前让楚衣见高平公一面。”

    刘勃勃面有难色:“这本也没什么难的只是高平公沉疴在身我之所以不让楚衣见他实在也是为了高平公着想。大夫说过高平公的病情最宜静养若是有人打扰只会令他病情加重。”

    无双知道他不会轻易让楚衣见到高平公她也不再勉强只道:“只望刘将军能够如你所言将亲事办得隆重得体而且我希望全城的百姓都能够前来观礼。”

    她这样做也无非是想多拖一些时日只要有时间就还有希望。现在的她对于自己的贞洁更加混不在意。女子的贞操也许本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但经历过这许多的劫难所谓之贞洁又算得了什么。

    她记得她曾对拓跋嗣许下的承诺终她一生都不会再嫁人为妻。这个承诺她是一定会遵守的在过去的十几年时光里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谎话而许下诺言在许多时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从来不曾认为她必须得对自己说过的话付责任但这一次她却是真地下定决心她不会再与任何人成亲她这一生都将是拓跋绍的妻子。虽然他已经死去虽然他们从未真正成亲。

第六节

    上林苑与楚衣的居所不过是一墙之隔。墙是缕花的矮墙一只斜伸过来的杏花正开得热闹。

    从缕花的空隙之间可以窥见隔壁庭院的一举一动。

    楚衣几乎是绝足不出的每日只有丽奴出出入入而已。她时而可以看见名叫青玉的小寰躲躲闪闪地从花丛间走过身后必然跟随着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老者。

    从那老者背着药箱判断他应该是一件医生。

    无双想楚衣是想生了吧!在这个时候产子未必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孩子要来到人世却又是谁也阻止不了的。

    在以后的几日之内老者频频出现甚至一日会有三四次进入楚衣的闺房。夜阑人静之时偶尔能听见隔院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似乎楚衣正在忍受着极可怕的痛楚。

    这使无双心里有些不安她想到人们的传言人与妖结合生下的会是什么呢?是人还是妖?或者是不人不妖的怪物?

    她被限制了自由出入庭院的权力每天只能在上林苑内活动而已。虽然如此无双亦没有完全灭绝希望。她每天都在留意着隔壁庭院的一举一动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机会。

    然而婚期却一日近似一日每日都有不同的妇人将各种婚礼所需的用品承送到无双的面前请示她的意见。

    无双百般挑剔每一样东西都至少要换个四五次才总算勉勉强强地同意。但即便是如此婚礼所需的物品仍然一件一件地置办了起来。

    直到婚礼的前一个晚上事情仍然全无进展。一切似乎都僵持着每一个相关或者不相关的人皆在寻觅一个机会。

    但机会却一直未来似故意要撩拨得人心慌意乱才会忽然出现在眼前。

    满月之夜必是夜色如水。星因月明而光彩不在。楚衣的呻吟声自入夜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响个不停使隔院无双的心也一直纠在半空中。

    风吹着庭院中的树影摇曳不定无双的心就乍惊乍定楚衣生了什么事情她是否要生了?

    月正中宵她仍然站在庭院之中不敢离去。忽见青玉急匆匆地自楚衣房内走了出来满脸惊惶之色()但她才打庭院的大门就被门前的侍卫拦了回来。

    青玉苦苦哀求想要出去但那侍卫就是不从想必侍卫也是刘勃勃的手下因而十分严苛。

    青玉退回院中自己在花丛里站了一会儿又流了会儿眼泪。抬起头吸了口气似想使自己镇定下来但心里的惊惶却仍然从她尚未成熟的面颊上显露无疑。

    无双轻声叫她:“青玉!青玉!”

    青玉转过头看见矮墙之后的无双她迟疑了一下但此时她太惊惶了虽然楚衣出卖了无双但她却也知道无双曾经是楚衣的朋友。她走到矮墙旁边问道:“公主还没有就寝吗?”

    无双摇了摇头微笑道:“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楚衣出事了?”

    她的微笑平静而从容自然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青玉本还是一个小孩子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此时只觉得无双的笑容便如同神仙一般使她凭空生出了勇气。她不由自主道:“公主流了很多血我怕公主要死了。”

    无双心里虽然暗暗吃惊但脸上却仍然从容不迫她道:“公主只是要生小孩子生小孩子的女人都会流很多血你不要怕我会帮忙你。”

    青玉大喜过望但看了看横在她们面前的围墙道:“可是公主在墙那边怎么帮我?”

    无双顽皮地一笑:“你从来不爬墙吗?这墙这么矮上面又有许多缕花很容易就可以爬过去的。”

    她说罢手足并用真地爬上墙来。

    青玉吃惊地看着无双她再怎么样也想不到堂堂的秦国公主居然也会做出爬墙这种勾当。无双三下两下爬过围墙这一段时间她一直颠沛在外屡历险境象爬一个矮墙这种事情自然已经不在话下。

    爬过围墙她率先进了楚衣的房间只见楚衣倒在床上身下全是鲜血。

    无双强自镇定回头对青玉道:“你去烧一些热水来。”

    她其实对于女人生产这种事情也是一窍不通但想准备热水总不会有错吧!而楚衣流了这么多的血也不知是否是正常的。

    楚衣脸色蜡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虽然如此她却仍然没有昏过去想必她是怕万一自己失去了知觉孩子就无法生出来了。

    她蓦然看见无双有气无力地道:“为何没有去请大夫?”

    无双走过来握住楚衣的手道:“守门的侍卫不让青玉离开我想是刘勃勃下过命令在夜晚的时候不许你与任何外人接触。但你不要怕生孩子虽然很可怕可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你只要依着我说的去做就一定能够平安地把孩子生出来。”

    楚衣疑惑地看着无双:“你知道如何接生?”

    无双微微一笑:“我是在宫中长大的见过许多这种事情这很平常只要你有信心能忍得住疼痛就一定能把孩子生下来。”

    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宫中时而会有宫人私下产子的事情生但她身为公主就算是知道了有这种事情也不过是事后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又岂会亲身经历。但她知道此时楚衣一定害怕到了极点如果她不给她勇气她只怕会支撑不住。

    楚衣果然稍微放下了些心但剧烈的疼痛又使她不由地呻吟出来。

    无双把她的裙子掀起来鼓励她道:“你要用力深呼吸然后用力这并不很难但要用出全身的力气。”

    然而楚衣流血不止的情形却让她心里更加忧虑这真地是正常的吗?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少血如果一直这样流血下去楚衣会否因为失血而死去?

    虽然如此她的脸上却仍然镇定如初她道:“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把孩子生出来。”

    也许是无双的镇定影响了楚衣她逐渐按照无双所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无双亦帮助她压挤着腹部她虽然不知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无论对错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得试一试了。

    两个人折腾了一个更次那个婴儿终于从楚衣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无双亦是满头大汗只觉得自己已经累得虚脱了。青玉将热水送了进来无双用白布轻轻擦拭着婴儿。是个男婴还看不出来是否英俊但却如同他的父亲一样长着一双淡黄色的眼睛。

    那孩子很是奇异不过是才出生的婴儿却一声也不哭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无双。

    楚衣挣扎着半坐起身问道:“是正常的孩子吗?”原来她的心里了也怕自己会生出一个怪物。

    无双将婴儿放到她的手中“是正常的孩子而且长大了一定会很漂亮象他的父亲一样。”

    楚衣松了口气苍白如死的脸上现出一丝宽慰的笑容。九月我们的孩子出世了虽然你已经死去但你的生命会因为这孩子而在世间延续千秋万代一直流传下去。

    才出生的婴儿就很是活络那孩子伸出手在楚衣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到底是妖怪的孩子与普通人类的孩子是不同的。

    楚衣微笑着将脸贴在孩子的脸旁几个月所受的折磨在此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她的生命一直因为这孩子而存在无论多么艰难她都努力地活下去她一直苦苦等待无非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她感觉到鲜血仍然从体内流出来但床上的被褥早已经被血染红因而无双也全没有注意到楚衣的血并没有止住。

    楚衣知道她的生命也已经走到尽头只是这个孩子以后孤苦零丁该如何是好?她心里一酸泪水便泉涌而出。

    无双见她流泪以为她是想到了九月便安慰她道:“不要哭了这孩子是你和九月的骨肉以后他长大了会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儿他定能杀了刘勃勃替父报仇。”

    楚衣却忽然跪倒在无双的面前无双一惊猛然现楚衣本来蜡黄的脸上正在泛上一层黑气。她虽然不通医术但一见这黑气也知道这只怕就是死气了。

    她心里也是一酸难道楚衣要死了吗?

    楚衣道:“无双我求求你无论如何要救这孩子一命。”

    无双想要拉起楚衣但楚衣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不愿起身。无双便也跪了下来两个女子依偎在一起默默流着眼泪。楚衣道:“我出卖了你你是否还怪我?”

    无双摇了摇头:“我从未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被迫无奈。”

    楚衣道:“刘勃勃在父亲的饮食里下了毒药父亲现在如同活死人一样躺着虽然没死却已经全无知觉。我苟且偷生活到现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无双点头:“我知道。”

    楚衣道:“现在孩子生出来了看来也是我和九月团聚的时候了。”

    无双心里酸楚只得宽慰楚衣道:“你别乱想你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的。生过孩子的人总是比较虚弱到了明天天亮的时候你就会好很多。”

    楚衣微微一笑:“你不必再安慰我我自己知道自己我只怕看不见明天的日出了。”

    无双知道楚衣所说非虚她只觉得靠在自己身上的楚衣的身体虚无飘渺如同一个幻影当阳光一出现时这个影子就会消失。她不由在心中想到为何身边的人们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喜欢的或者是不喜欢的曾经是仇人的或者曾经是朋友的到最后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活在世上的人们难道都不过是红尘中的过客罢了?谁也无法与谁长相厮守分离是必然的结局任何妄想相聚的努力到最后都会成为泡影就那样轻易地破碎然后飘散不留下一点痕迹。

    “我死了以后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请你带他离开这里。刘勃勃不会放过这个孩子这孩子是他的一个耻辱他一定会杀死他。”

    楚衣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鱼缸“那缸里的鱼名叫螭吻是一个东方来的客人送给我的。他说这鱼是一条神鱼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你带着那条鱼离开这里把我的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他可以平安的长大。不要和他提父母的死因我不想让孩子从小就在仇恨中长大。一个正常的孩子是应该在爱与快乐中成长起来。”

    无双不由地生出惭愧之意想不到楚衣居然不想报仇看来是她太低估楚衣了。她道:“你放心吧!就算我死我也会保住这孩子的生命。”

    楚衣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似哭似笑:“我相信你只要你答应的事情你就一定能够做得到。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一定是这样。”

    她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怀中的婴儿婴儿将一只手伸到嘴里努力地吸吮着楚衣想到孩子连一次母亲的奶水也吃不到泪水便又涌了出来。她只觉得身下不停涌出的鲜血似乎开始停歇了下来她的心便冷了血慢慢地流尽了吧!

    无双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孩子叫什么名字?

    楚衣迟疑着她忽然想到九月不由漫声吟道: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她心中便有了计较“就叫他载阳吧!”

    载阳!载阳!无双道:“这是个好名字春日载阳我想他一定会一生快乐长命百岁!”

    她接过婴儿低头笑道:“载阳载阳你知不知道你有名字你的名字叫载阳。”

    那婴儿似乎听懂了一般居然也张开无牙的小嘴嘻嘻哈哈地笑了。无双更喜道:“你现在就这么可爱长大了一定更讨人喜欢不知道会迷死多少小姑娘。”

    她这样笑说着回头望向楚衣道:“你儿子将来一定会是个万人迷你说对不对?”

    却见楚衣静静地坐着并不回答。无双心里一冷她伸出一只手探了探楚衣的鼻息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原来在刚才的瞬间楚衣已经停止了呼吸。

    无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楚衣仍然大睁着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目光似已经穿透了墙壁落到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泪水悄无声息地涌出无双的眼眶她轻轻地抚上楚衣的双眼低声道:“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到。我会竭尽所能让载阳活下去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会保住他的命。”

    楚衣的双眼闭上的时候载阳也终于号嚎大哭似乎他亦有知在哀悼母亲的逝去。

    无双毅然站起身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带着这孩子离开。许下的承诺就一定要办到她似觉她已经与以前不同她本来是如此工于心计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然而此时相对于她决定用生命来遵守的诺言来说以往的各种阴谋诡计于此之时不过是一些故弄玄虚欺骗孩子的伎俩罢了。

    她开始明白一种道德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慈悲。在这种道德和慈悲的面前世间的一切原来都是如此可以轻视却又是如此不可轻视的。

    她低声对载阳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可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你一定要停止哭泣。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为了你死去的母亲和父亲你一定要活下去。所以不要再哭无论多么悲伤都不可以再哭一声。”

    小小的婴儿居然听懂了她的话哭声慢慢地止住了婴儿睁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双。也许因为是妖怪的儿子自出生之时起他就是有知觉的。他只觉眼前的这个女子定是仙子下凡来拯救他的。他亦如同他刚刚死去的母亲一样相信这个女子他知道她必然能够带他离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想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慈悲的光辉他因这光辉而感觉到勇敢和力量他相信他会活下去他相信这个女子会将黑暗变成光明。

    他看见窗纱正在泛白是新的一天到了。

第七节

    无双用楚衣的旧衣将载阳包裹了起来时间越来越是紧迫天亮了以后楚衣已死的事情便无法再瞒人了。

    该如何将载阳带离高平公府邸在此时几乎成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无双看了看青玉见青玉呆呆地坐在地上脸色痴傻大概是被吓坏了。

    她叹了口气推了推青玉问道:“你还好吗?”

    青玉蓦然一惊茫然地看了无双一眼嗫嚅着道:“公主死了吗?”

    无双点了点头:“楚衣死了但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的儿子活下去。”

    青玉皱了皱鼻子似乎想要哭泣无双却立刻阻止了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楚衣生前说过你是她可以相信的人我能相信你吗?”

    青玉呆了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无双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是她不了解的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因为从小在府中长大楚衣便是她的天她并不能真正确知周围形势到底在进行着怎么样的改变但她想公主的儿子就是小主人就算是牺牲的性命也要保住他。

    她便依从着无双的指示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又将床上浸血的床单全部换成干净的所有有血的床单都被藏在衣柜之中。然后两个女子合力将楚衣放回到床上去用被子将她全身盖起来。经过这样一夜两人本已经筋疲力尽但却仍然咬力布置好了一切。

    载阳很乖似乎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他独自躺在桌上看着两个女子做着这一切居然一声也未哭泣。

    无双道:“我必须得回到隔壁院落去你把小主人藏好千万不要让人看见。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过一会儿府中一定会很忙碌不太会有人注意你。你一定要找准机会趁大家都在忙着婚礼的时候带着小主人离开。”

    她看了看桌上的那条小鱼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却仍然将那鱼缸用布包起来系在载阳的身上“出了府以后不可停留一路向长安逃去。到了长安后你去逍遥园找一个叫鸠摩罗什的人他是我的师傅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一定会安排好小主人以后的生活。”

    她说一句青玉便点了下头等她全部都说完了青玉才可怜兮兮地问:“公主要嫁给驸马爷吗?”

    无双微微一笑:“我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己能够应付。”

    青玉却哭丧着脸道:“可是我从来没有出过府门也不知道长安在什么地方。”

    无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害怕我第一次出宫的时候也很害怕。不过外面的人并非都是坏人也有许多好人。只要鼓起勇气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应付。”

    青玉勉勉强强地点点头只觉得前途如此渺茫实在是可怕已极。她仍然有些不甘心问道:“公主自己不逃吗?”

    无双笑了笑:“我也很想逃但如果我逃走了你们就更加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只有我和他成亲才能够为你们制造一点点机会。”

    若是真地无法逃走那就与刘勃勃同归于尽吧!她暗自思索就算没有办法杀死他至少也可以杀死自己。

    她打开房门却见丽奴脸色苍白站在门外。无双一惊丽奴是刘勃勃派来的人她既然站在门外只怕已经知道了她们的事情若是让她回去报告青玉和载阳就一个也逃不了了。

    她虽然柔弱如水但此时心中却现出一丝杀机不若杀了丽奴那样才能保住秘密。但她毕竟从未亲手杀过人心里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却到底不知该如何动手。

    她咬了咬牙抓住丽奴的手将她扯入房内又将房门紧紧关上。

    丽奴似乎一直痴痴傻傻被无双一扯踉踉跄跄地跌入房门才猛然醒觉过来。见无双双眉倒竖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匕架在她的脖子上。

    无双低声道:“坐下。”

    丽奴双腿一软坐倒在一张椅子上却见床上的楚衣一只腿尚露在被褥之外她知道楚衣已经死了心里也不由凄然。

    无双道:“本来我应该杀你灭口但楚衣刚死我也不想有人再死在这里。所以我要把你绑起来直到青玉带着载阳离开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青玉拿过绳子丽奴却摇了摇头道:“不必绑我我不会告诉大人的。”

    无双心里一动想到楚衣曾经说过丽奴并非是一个恶毒的女子她道:“楚衣已经死了但这件事情却还不能让驸马爷知道。”

    丽奴点了点头眼圈一红:“我知道公主已经死了。”她抬头看了无双一眼:“虽然我是大人派来服侍小姐的但人非草木跟着公主那么长时间主仆之情总是有的。”

    无双见她泪光闪烁料她所说的也不会是假的。她道:“如果你愿意帮助青玉这件事情就应该更容易办到。”

    丽奴却摇了摇头“我不能帮助她。”

    无双皱眉道:“你怕刘大人怪罪于你?”

    丽奴又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怕刘大人怪罪于我如果他肯怪罪于我至少还说明我在他的心中有一点份量。但可惜的是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无双心里一动听丽奴的语气莫非她倾心于刘勃勃。

    丽奴苦笑着道:“我本来只是一个乡下的野孩子每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吃到一顿饱饭。刘大人现了我并把我带加到府中来如果没有他也许我早已经死了。”

    无双轻轻叹了口气再恶之人也有他良善的一面。

    “虽然我知道刘大人也许别有所图但我是真地感激他。他就象是把我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神一样我从来不曾有过痴心妄想不过是想安安份份地做一个婢女。”

    丽奴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红晕“但也不知是因为我越长越大有了几分姿色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终于还是成了刘大人的人而且大人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冷淡他们从未同房共寝。曾有一刻我也有过狂妄的想法也许有朝一日我能够成为大人的小妾。”

    无双温言道:“人世之事在未生以前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有朝一日你能盼到!”

    丽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大人与公主成亲了以后做了秦国的驸马心中只能有公主一人怎么还会有这一天?虽然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奴仆这个道理也明白的。以公主之尊就算是公主许我进门皇上也不会同意。”

    无双微微一笑:“世事无绝对也许我未必会成为刘大人的妻子。”

    丽奴凝视着无双的眼睛:“公主不想嫁给大人我听楚衣公主说过公主是另有意中人的。公主为何不与青玉一起逃走?”

    无双眨眨眼睛问道:“我该如何逃走?”

    丽奴道:“虽然我只是一个奴婢但因为得到刘大人的宠爱在府中也有一些势力我可以安排公主从厨房旁边的后门逃走只要出了奢延城公主立刻向南行刘大人想要找到公主也是千难万难。”

    无双道:“但马上就会有人给我换装只怕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根本还未走出高平公府。”

    丽奴道:“换装的老婆婆曾经受过我的恩惠我可以请求她让我代替她为你换装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已经离开了高平公府。”

    无双迟疑不定丽奴的话可能只是权宜之计如果让她离开了这个房间她很可能立刻便向刘勃勃通风报信。就算是她不会出卖她们这一路之上是否能够平安地离开高平公府也是一个未知之数。而且即便是她们平安地离开了丽奴帮助她们之事也必然会败露到时候只怕刘勃勃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沉吟道:“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丽奴凄然一笑:“我也很想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无双心里一动难道丽奴只是想知道刘勃勃会否杀死她?她以自己的生命来试探就是为了一个答案。

    每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似乎都是一样的。虽然费尽心机去猜度那个男人的心思却总是乍得乍失越当其局越是迷失反而不似旁观的人一眼便能看到答案。就连玉蟾那样的上仙也会修炼他心通这样的神通不过就是想知道那个男人的心到底是如何的。

    她道:“你真地决定这样做吗?”

    丽奴点了点头:“我决定了也算是我曾出卖楚衣公主的一点补偿吧!”

第八节

    丽奴真地有办法调开门口的两名侍卫或者是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大婚的秦国公主身上对于楚衣的防卫就自然稀松了许多。

    无双换了一件使女的衣服将载阳放在一个精巧的食盒中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哭泣。虽然这是很冒险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载阳不会哭。

    事实上对于丽奴的信任也是一种冒险但她却想赌这一局赌丽奴不会出卖她赌在生死的关头人性之中还残存着的一点信念。

    她和青玉两人提着食盒如同是两个普通的下人一般也不甚避人施施然向着厨房而去。一路之上盒中的载阳居然一声也未哭泣。

    无双想才生出来的婴儿就如此不同一般以后只怕也不会是普通人吧!

    一路上虽然遇到了一些巡逻的侍卫或者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家丁却也并不曾真地惹得人注意。青玉紧紧地抓着无双没有提食盒的手抖个不住。无双却镇定如故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

    经过厨房之时忽见张四旺站在厨房门前。这一段时间他亦是乍喜乍忧秦国公主是他带进府里来的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想要接近驸马爷的投机女子想不到对方的身份居然那么高贵也不知公主做了新夫人以后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也许公主会抬举他吧!这样想的时候他便觉得许多金银好似便要从天而降而他从此锦衣玉食不必再给人家当厨子。他难免露出一丝傻笑一个人呆呆地想上半晌。

    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把公主当一个下人使唤只怕公主以后会找他算帐。瞬忽之间又似乎就要被问斩身异处。他便又心惊胆战无法自处。

    忽见两个女子走过来身影看起来颇为熟悉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猛然惊觉走在前面的一个女子居然是今天就应该做新娘的秦国公主。

    他大吃一惊心里七上八下为何公主会在这里她现在本应该在梳妆打扮准备婚礼。他虽然只是一个厨子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情也不过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但这个时候他却也敏锐地感觉到公主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情本身就应该是一个意外。

    他也顾不得尊卑之分连忙过去拉着公主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小柴房。才进入柴房就传来侍卫经过的声音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转过头见楚衣公主身边的小丫环青玉睁着一双戒备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他。

    他连忙施了一礼问道:“公主为何在这里出现?”

    无双却沉默不语只是审视着张四旺。张四旺被无双看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问道:“今天是公主的大喜日子公主为何穿成这个样子?”

    无双熟视着张四旺的眼睛道:“张四哥我听说你在府中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吧!”

    虽然无双以前也称他为张四哥但那时他尚不知道无双的身份现在被无双叫了一声张四哥他又是怕又是沾沾自喜。他道:“有十六年零九个月了。”

    无双道:“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张四旺叹了口气:“那时家父刚刚过世我家贫无依幸好是过世的夫人可怜我收我进了府做个厨子我才能够衣食无忧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感念过世的夫人的恩德一天都不敢忘记。”

    无双点了点头:“我听说楚衣的亡母是一件很慈悲的夫人许多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道:“张四哥可知这盒中是什么?”

    张四旺道:“莫非是新式的点心?”

    无双摇了摇头轻轻掀开盒盖。张四旺向盒中一看脸色立刻惨变。他虽然远在厨房一隅但高平公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又如何不知道府内的局势。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结结巴巴地道:“难道这是楚衣公主的孩子?”

    无双微微一笑:“你很聪明这正是楚衣公主的儿子公主在一个时辰以前已经过世了。”

    张四旺呆了呆神色也变得凄然:“公主过世了吗?原本公主是很和气的对我们下人也好。”

    无双道:“若是张四哥现在将我们交给驸马爷这个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相信你们比我还更加了解驸马爷是多么痛恨这个孩子。”

    张四旺一怔迟疑道:“这是主人们的事情我们做下人怎么会知道。”

    无双忽然在张四旺面前跪了下来吓得张四旺手足无措想要拉起无双却又不敢再碰她的身子。只得自己也跪了下来道:“公主千成不要行如此大礼真是折死小人了。”

    无双道:“张四哥楚衣已经死了她临死以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她的儿子能活下去。我知道张四哥一生的愿意都是飞黄腾达在这个时候只要张四哥把我和小公子交出去这个愿意就能达到了。”

    张四旺以叩地“小人再无耻也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无双拉起张四旺道:“虽然我和张四哥相处不久但也素闻仗义每多屠狗辈。现在我们三条命都握在张四哥的手中不过如果张四哥放我们走只怕张四哥就会性命不保。”

    张四旺又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关节他心念转动不由地想到昨天夜里才刚刚答应春风楼的妓女桃红要为她赎身。桃红并非是头牌的红倌人不过是一个身份即不高也不低的普通妓女。但他们两人却是很处得来的他自从与桃红过了夜以后就逐渐成了习惯每过个几日都会忍不住去找她一趟。

    他家中也是有妻室的妻子原来也是府中的丫头是前夫人的恩德给他配的。妻子本来对于桃红的时候耿耿于怀是一力不许他与桃红相会。

    他却十分坚持而桃红也很乖巧经常派个丫头送点新手做的点心给他的妻子。时间久了妻子也终于松了口总算是答应了他纳桃红为妾的要求。

    他本来已经选了一个好日子就等着迎娶桃红过门了。他不由地想到桃红白晰丰润的酥胸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他年纪已经大了却仍然没有子嗣也不知是妻子的原因还是他自身的原因。本来桃红进了门还望能延续香灯也许能生下个一男半女。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不相干的心思忽然想到在公主面前想到一个妓女甚至那些男女情事实在是大为不敬。

    他的人生本来是已经注定的在城主府内做厨师总管别看也是一个下人却有许多人巴结着。民以食为天侍侯主人吃饭大概是内宅之中最重要的一件营生了。主人吃得高兴一天就可能有个好心情。平日里那些个丫头下人还不都是或多或少地巴结着他就算不是为了主人自己也会有嘴馋的时候。

    他可从来没有预料过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也从来没有预料到这变化居然已经近在眉睫。

    他有些怔怔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可不想死活着该有多好啊!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到逝去的夫人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披麻带孝地卖身葬父。

    夫人的轿子从他身边经过然后停了下来。他看见夫人走下轿子怜悯地看着他轻声询问他是否愿意进府做一个下人。

    正午的太阳自夫人的身后照射下来他觉得夫人全身都浴在金光之中。

    楚衣小姐和夫人长得很象性情也很小。从来不曾骂过他们这些下人总是温言细语就算是要他们做事情也象是在商量。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在心里劝自己活着有多好!能活着谁会想去死呢?

    他对无双说:“公主在这里稍等看守侧门的那两个侍卫和我相熟我以前经常叫他们到厨房吃东西。我现在设法把他们调开公主趁机会离开这里。”

    无双点了点头她看着张四旺走出柴房。

    青玉低声道:“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无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青玉道:“那公主还放心让他出去。”

    无双道:“我以前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人们的想法现在我却又迷糊了。就让我们一路赌下去用我们的命来做赌注赌人们良知未泯。如果我们输了我们三人就都逃不出去。但就算我们赢了那些和我们一起赌的人们却输了他们输了只怕就会输掉自己的生命。”

    她心里踌躇不定人性贪婪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但她却又同样感觉到人性中的伟大许多人为了别人就算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张四旺在门口招手:“快走!那两名侍卫正在厨房里吃东西。”

    无双合起食盒拉着青玉跟随在张四旺的身后。侧门之外果然已经没有了侍卫看来这一次无双又赌赢了。

    她转头向张四旺道:“多谢你了张四哥。”

    张四旺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如同他这般卑微的人脸上通常是现出阿谀奉承的笑容的。这样的笑容在他来说也是第一次。他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却连他也觉得这种笑容使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与平时不同。

    他道:“从这里出去向南边一路走就到城门了。城门的守卫也都换成驸马爷的人了但今天南门的守卫将军名叫唐小方。他素来与驸马爷不和如果公主往南门走唐将军大概会放公主离开。”

    无双点了点头:“这位唐将军我以前见过是一位少年英雄。”

    她提着食盒转头欲行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回头望向张四旺:“张四哥有劳你了。楚衣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激你的。”

    张四旺又是那样淡淡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可惜我再也不能替桃红赎身。”

    无双心里一酸就算是卑微的人心里也有隐秘的愿望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最宝贵的东西。她又深施了一礼心知再多感激的话也无法同一条生命相比。她只吐出了两个字:“珍重!”却知连这两个字也是多余的。

    张四旺看着无双和青玉的身影消失在巷陌之间那两个偷吃的侍卫打着饱嗝走了回来“张四哥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张四旺淡然笑笑:“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说罢转身进了府门。

    两个侍卫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两人面面相觑嘀咕道:“张四哥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回答道:“多半是被桃红掏空了到了白天还恍恍惚惚的。”

    前一个便含意不明地吃吃笑“听说你也上过桃红的床。”

    另一个道:“不错的女人不过听说张四哥要给她赎身了。”

    前一个道:“那你以后只能想了。”

    张四旺走进柴房他在梁下站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其实也没有人知道也许不用死吧!他又一次想起桃红美丽的酥胸有点象是南人喜欢吃的糯米团子。

    他便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如同那个侍卫一样现出古怪的神情。他到底还是解下腰带将腰带挂在房梁上。

    世间的一切真是美好不过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他想他还是会有来生的获得新的生命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可惜的就是那可爱的糯米团子又不知要被多少男人吃了。

    他这样想着搬过一个方凳踩在上面。他把头伸入腰带挽着的结里时想他这样也算是报了夫人的恩了黄泉之下见到夫人也算是有脸相见了吧!

    在把方凳踢开后他仍然在迷迷糊糊在想着糯米团子和传宗接代之间的关系在死前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北方也可以出产糯米如果他有子孙他一定亲手做一些糯米团子给他的子孙吃。那真是一种很好吃的食品。

第九节

    唐小方想这真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好日子。

    他站在南城的城楼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几条街道上蜂涌向城主府邸的人们。城主府的流水宴会大摆三日在这三日期间任何人都可能在宴席上尽情地饱餐不管你是贵族或者是平民甚若是个乞丐。

    他想为了迎娶无双公主刘勃勃真地下足了本钱他的心里便有些沉沉地不是滋味。他仍然记忆着美貌的公主自从她离开后他都不曾有一刻真正忘记过她。

    然而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份与公主相差太过悬殊他只能将他对公主的爱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与此同时他也对于自己的未来十分忧心现在刘勃勃可以将他调派到南门来看守城门以后不知他还会把他贬到何处去。

    如果不是刘勃勃得势他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的心情并不因美好的天气而转变反而更加阴沉下来。他看着远去的人群心思便又回到无双公主的身上。他想就算他配不上公主刘勃勃不也是一样配不上公主吗?为何他便可以先娶楚衣公主再娶无双公主呢?

    他还是一个年青人大多数年青人的心里总是过多地考虑到自己和自己所爱着的那个人。无论他在想着什么思想总是会向射出去的箭一样最后又转回到自己的身上和自己正在思念着人儿。

    便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两个女子逆往而行的身影。那是两个身着青衣的女子在涌向城主府邸的人潮中如同两叶逆水而行的小舟。

    他心里微微一动那个提着食盒的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从她弱柳拂风般的体态上看她应该是一个绝色的美女而且必然出身为俗但她为何会穿着下人的衣服?

    两个女子在南门前停了下来那个提着食盒的女子抬头向着城楼上张望了一眼两人的目光轻轻一触女子便微微笑了笑。

    唐小方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日夜思念着这个女子此时是绝不会看错的但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谁不知道她马上就要与刘将军拜堂成亲了?

    他立刻对手下的一名卫士下达了命令:“把下面的那两个女人带上来。”

    两个女子被带进了卫戍专用的小屋他将屋门紧紧地关上立刻拜倒在地:“公主!”只叫了一声公主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觉得无论问什么似乎都是在冒犯公主。

    无双搀扶起唐小方索性开门见山:“我是逃出来的楚衣公主已经死了我带着她的遗孤。如今我是否能够逃出城去就看唐将军的决定了。是将我带出城主府领赏还是放我出城?”

    她知道唐小方既然身为将军多说无益只把目前的情况以最简单的语言陈述出来。

    唐小方双手不由颤抖起来他与刘勃勃向有嫌隙若是此时将公主带回不仅可以使刘勃勃重新信任他说不定更可以加官进爵但若是放公主离去……

    他心里迟疑不定见公主只是含笑不语他不由问道:“公主向来能言善辩为何不劝说唐某放公主出城?”

    无双叹道:“如果唐将军是个无知之辈无双自然会当其中利害陈述清楚然后再劝说唐将军放我离去。或者巧言机辩动之以大义。但唐将军见识非凡其中关节不必无双叙说早已经了然于胸。要怎么决定只在唐将军一念之间又何必无双多言?”

    唐小方呆了呆只见无双一双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是一个孤儿是没弈干将他抚养长大他亦如同是没弈干的义子一般。

    如今他也知道没弈干是被刘勃勃软禁了起来生死未卜。他并非是一个头脑热做事情顾前不顾后之人此时只觉得万万不能辜负公主。但他同样知道放无双离开就等于他也命不久矣。

    他迟疑不定忽听门外传来些许的响声。他心里一动一个箭步冲到门边猛然拉开房门只见副将正俯在门外偷听。

    他早知副将是刘勃勃派来监视他的人此时见副将在门外心知他已经听到了一切。果然那副将一见他拉开门立刻后退了一步全神戒备口中说道:“将军公主私自逃出城主府婚礼在即你应该立刻将公主送回来。”

    唐小方心里暗暗冷笑如今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他蓦然下定决心就算升官进爵又如何?他这一生还不都要被刘勃勃所钳制?他虽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辈但一生受制于刘勃勃这种小人却还不如死了得好。

    想通了这个关节他便微微一笑道:“你说得是我正想将公主送回来。你来得正好我们一同将公主送回。”

    副将大喜他本来也不相信有人会放过这么好的进阶时机他心里焦急只觉得一将公主送回荣华富贵必然滚滚而来。一念至此他立刻忙不迭得上前去拉无双。忽然之间他只觉得胸口痛入心扉这疼痛来得如此强烈痛得他连失声惨叫都叫不出来。

    他低下头只见一把刀正刺入自己的心口刀握在唐小方的手中。他只吓得屎尿齐流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他伸出手不可置信地指着唐小方想要说些什么但使了半天力只说出一个“你”字。

    唐小方微微冷笑:“别问我为什么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原因的。”

    他命人牵来两匹快马将无双和青玉送出城去。在扶无双上马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以后是否会记得我?”

    无双不由垂头看了他一眼正午的阳光照在他年青的脸上他是一个爽朗的年青人如同大多数年青人一样不过是一生中最美好时光的开始。无双心里便生出淡淡的感伤自从去年的七月七日她离开长安以后这一路上她所经之处总是灾祸不断。那些与她相关的人似乎永远都得不到好的下场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会永远记得你只要我不死我就会记得你。”

    唐小方释然一笑他到底还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年青人如果公主能够一生记住他这样的代价大概便已经足够了。他用力打马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站在他身后的是他手下守门的卫士们他转过头注视着这些同样年青的士兵他们都是他的兄弟如同他的手足一样是密不可分的。

    他大声道:“我送走的就是无双公主我已经把刘勃勃派来的奸细杀死了。现在我要你们做一个选择是与我一起在这时拦截刘勃勃即将派来的追兵还是想要离开。”

    他注视着有些卫兵还尚显幼稚的脸最小的一个不过才十六岁而已他道:“离开的人我不会责怪他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

    也许应该表一篇激昂的演说吧!他心里想着可是该如何措辞呢?他并非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有些话心里清楚却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的目光从每个卫兵的脸上扫过沉吟半晌才道:“我不勉强你们这是生死的大事虽然我们平时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这一次却不是对付外面的敌人而是我们城内的敌人你们即将面对的也是你们的兄弟。所以无论谁离开我也不会责怪他!”

    他想了想最后加了一句:“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一样会守在这条路上直到刘勃勃的马蹄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然后他转过身:“要走的现在就走吧!”

    他等了一会儿身后并不曾有脚步声传来他不由地回所有的卫兵仍然站在原地。他只觉得双眼酸似乎有热热的东西就要涌出来但他是男子汉只流血不流泪的他问:“你们要考虑清楚家中有家眷的不要白白地丢了性命。”

    卫兵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有一个比较年长的说话了:“将军既然是兄弟就要同生死本患难虽然咱们不明白有什么事生但既然将军决定这样做我们就算是死也会跟着将军。”

    唐小方仰起头天上浮云飘渺他忽然觉得他的死真地很值得不仅会永远留在公主的记忆中而且他还真正拥了一些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声道:“好!有这样的兄弟当浮一大白。刘勃勃来以前让我们再痛饮几杯黄泉路上也不会觉得寂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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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合罗传介绍:
《摩合罗传》,共三册。连载于《今古传奇奇幻版》。
百年前,璎珞与流火因摩合罗一死一伤,一百年后,再世的无双与苏醒的流火又因摩合罗而重遇。五胡乱华后的十六国仙侠故事。摩合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摩合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摩合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