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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年早肥     品花时录txt下载     品花时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六 祸端(上)

    且说陈羽随着那银屏来到前面正院里,进了门银屏先是打了那院子里两个小丫头子几件事,这才引着陈羽到了二奶奶平日里议事的厢房。

    要说在厢房里议事,这倒是府上头一遭。这皆因太太近年来一心向佛,便对这府里的大事小情都懒得理了,等到二奶奶一进门,便把府里的事一股脑儿全交了过去,不过是自己照看了一段时间,眼瞧着她熟了路,便彻底的撒手不管了,只每日价吃斋念佛的,闲来无事时,也不过同二奶奶并几位里,怕犯了忌讳,这便选了厢房来充作议事的地方。

    银屏进了厢房便命小丫头子上茶来,然后让陈羽坐。陈羽逊谢道:“屏姐姐面前,哪里有我的坐处,姐姐有什么吩咐,我只站着听便是。”

    那银屏闻言道:“哪里来的这许多客套,今儿二奶奶不在房里,你且坐就是。这样我才好与你说些事儿。”

    陈羽闻言一笑,他素知二奶奶虽是个极威严的,这陪嫁丫鬟银屏待下人却还宽厚,便依言在下处坐了下来。这时小丫头子奉了茶,银屏摆摆手让她下去了,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银屏抿了一口茶才开口道:“二爷的事,你素来是个知情的,我说话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有什么话就说在当面了。我今儿找你,是想求你个主意的。”

    陈羽闻言忙道:“姐姐这话折煞我了,姐姐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姐姐有什么话吩咐就是了,墨雨可不敢当姐姐这个求字。”

    银屏道:“既如此,我就直说了吧。二奶奶在娘家的时候,共有我们一总四个人服侍着,后来跟着嫁过来的时候,便只有我跟雪梅了,另两个便各自打了人家,其中就有一个姐妹嫁给了长安府的一位文员。昨儿那姐妹急急的到这府里找二奶奶,恰好二奶奶正陪着太太说话儿,我就出去见了,原来是说长安府一个叫邹平的府丞最近正在抱怨说,自己往二爷处使了银子,却不见回话。我一听这事儿就急了,忙忙的回了二奶奶。”

    陈羽听到此处已经是一身的冷汗,那银屏看了陈羽一眼,却又接着说道:“二奶奶听了便说,想来他一个小小的府丞,断然是不敢往二爷身上撒这个谎的,二爷十有**是真的收了人家银子了,其实收了也就收了,既然老爷都还没话,我们妇道人家的不知道外面的事儿,是绝不敢多管这些事的。只是,如果二爷收了人家银子反而没给人家办成事儿,这要是被那人张扬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她倒要找二爷问上一问了。如果事情能办得成,这钱收了也就收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不好办呢,这钱就干脆给人家退回去,省的落人话柄。墨雨,你说呢?”

    陈羽忙应道:“是,二奶奶考虑的极是。”

    银屏便道:“这么说,那六万两银子的事儿,是真的了?”

    当下陈羽无可隐瞒,便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只是最后又道:“这事儿二爷是不许我说出去的,若是屏姐姐疼惜墨雨,便请在二爷前说是自己打听的吧,若说是我泄露给姐姐的,怕二爷不肯与我干休呢。”

    当下银屏道:“这你放心就是了,你也是为了二爷的名声着想,二爷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念你的好,更加的疼你,怎会难为你呢。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回给二***时候,也把你的话一并告诉她就是了。”

    陈羽闻言忙道:“谢谢姐姐。”

    银屏又道:“若果真是这样,你可知道那六万两银子现下究竟在何处?”

    陈羽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按照正常思路,这银子当然应该在二爷手里,那银屏这话问的就没道理了,莫非,她竟是想着二爷把钱交给了二姨娘?可是,自己该怎么答呢?若说是不知道,将来查出来,自己以后在二奶奶还有银屏面前怎么开口说话?若是说知道,将来二爷处又怎么交代?

    心里略想了想,陈羽已经答道:“屏姐姐这话可叫我不知道怎么答了,二爷的钱在何处,我又怎么会知道?”

    银屏点了点头道:“嗯,这我是知道的,不过,据二奶奶和我的一点浅见,估摸着二爷是把钱交给那位二姨娘了,所以,我这才来找你。你对二爷是最了解的,若是二爷真的把钱交给了二姨娘,我们该怎么讨回来才是?”

    陈羽闻言低下头,这二奶奶素来对二姨娘不忿他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二姨娘现下很是得二爷的欢心,又一向乖巧的紧,加上二奶奶又顾忌着怕人给她个妒妇的名声,所以,这才不便把她怎样。

    但是陈羽想,这二奶奶暗地里定是时刻的盯着那二姨娘呢,小处也还罢了,但凡将来手里有了她什么要害的把柄,那定是不肯罢休的。

    比如钱,二奶奶手里握着全府的大权,二爷的钱她是一分一毫都要搜刮了去的,便是生恐他把钱给了二姨娘,纵了她的势。二爷对此很是不高兴,却碍着太太喜欢她,一时之间倒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过自己若是有了私钱,却是断然不肯交给她的。陈羽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跟银屏撒谎说不知道。

    当下陈羽答道:“呃,姐姐这是为难我了,我一个做下人的,如何能知道这些事。”

    银屏闻言笑道:“好你个墨雨,枉二奶奶还经常的夸你精明干练,想委你个差事做呢,现在居然推诿起来,可是二奶奶不值得你尽心,要把你的心孝敬到二姨娘那里去?”

    陈羽闻言虽情知银屏不过是拿话激他,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墨雨对二爷二***孝心,天日可表。不过,你也知道,我虽是跟着二爷的,对二爷的脾气有些了解,可二爷素来是个极有主见的,他决定了把东西给谁,那谁能劝的回来。所以我才说,这事我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可断断不是推诿。”

    银屏点了点头道:“也罢了,瞧你急得一头汗!刚才咱们说的,我原话告诉给二奶奶就是了,交给她定夺吧。你虽没说出什么主意,到底是帮我把这事儿闹明白了,这也就够了,回去告诉二奶奶赏你就是。”

    陈羽闻言忙起身向银屏道谢,然后便要告辞,银屏略站起身送了送,陈羽便自去了。

    走出了正院,陈羽更觉得心焚不已。前天胡大海亲自来角门找他,告诉说派出去的人已经上路了,领头的便是他的拜把兄弟张鹏。他们先从汉中入川,回来时却要雇了船走水路到荆州,然后才换成车马的运到长安来。人既然去了,这钱自然也是带走了,现在纵然想拿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当下陈羽便想到,若是郑海向二爷告了状,自己倒该怎么说呢?想来二爷定会问自己要那借钱出去的凭据,而自己和胡大海做生意,签的却只是一份合约,哪来的借钱凭据?

    难道说要去找胡大海写个凭据去?也罢,自己再立张凭据给他不就得了。这样子还是自己欠二爷钱,不过是在他那里转了个手而已。

    料想那郑海也不过猜测,定不会有什么真凭实据,到时自己不过拿话给他搪回去就是了。真正该害怕得倒是二奶奶那里,万一她要是真的生出了什么好办法能说动了二爷,到时自己哪里去给他变出六万两银子来?

    这个根子,还是在那求官的邹平那里,只要是他不声张这件事了,那二奶奶就没了借口可以问二爷要钱。可是自己却是不能给那邹平封官的呀,怎么办呢?

    忽然,陈羽走着路不知怎么就想起那位七姨奶奶来。

    先是想到那令人心热的绝世容颜,还有那飘飘的衣袂,继而又想到那衣服下该是藏着怎样的玲珑身子。

    两个人迎面过去,躬下身子尊了声,“羽爷好!”

    陈羽慌忙的回过神来,也笑着答了好,然后赶忙的压下自己心内的绮思,却又转而想到,那七姨奶奶可是很得老爷宠爱的,若是让她开口求老爷一句,是不是就能有点效果呢?她昨儿晚上可还答应自己将来但有所求,必定全力帮忙呢,今儿不正好就求到她门下吗?

    当下陈羽便像是那溺在汪洋里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稻草一般,抬脚就奔柳隐住的怡晴院去了。

    只是走了几步他却又醒过神来,暗骂自己没有志气:若是连这样一点事都不能自己解决,那将来还能做什么事呢?枉自己二世为人,活了也近四十年了,遇到事了竟先想着找一个弱女子帮忙,真真该打!

    想着想着陈羽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暗自告戒自己,凡事要自立自强,自己苦苦忍了十二年,给人家为奴为隶的,不就是为了等到现在,自己成*人了之后,能够一展所长,长出胸中郁气吗?

    他便走便想着怎样化解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危机,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暖香院。陈羽抬头就看见太太正当头走出来,跟在她身旁的正是绮霞等一干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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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祸端(中)

    陈羽见状忙闪身到一边垂肃立,却又透着眼瞧向绮霞,绮霞也正偷偷望向他,两个人眼神一碰,绮霞看出他眼中的焦急,不由得心一慌,走路便打了个趔趄。太太便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这是?”

    要说起来,老爷也算是个喜新厌旧的人。这太太十六岁嫁过来,十七岁生下二爷,到现在二爷不过十九岁,太太也不过才三十六岁,加上保养的又好,看上去还正是个少*妇的模样,加上她那一身的贵气,衬得她越的有味儿,纵是府里几个正年少的小姐也是有所不如的。可是听绮霞说,老爷已经有两三年不曾同太太同房了。

    且说刚才,太太回头看绮霞时那姿势,还有说话时檀口微张的模样,竟看得陈羽心里一阵晃悠,便忙又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

    绮霞闻言灵机一动答道:“回太太,婢子刚才想着,昨儿晚上看见那月亮上是有风圈的,想来今天会起风,就想着要回去给太太拿件披风去,这就忘了看路,差点摔倒。”

    太太闻言笑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的周全,也罢,有备无患嘛,你回去拿吧,我们且等等。”

    绮霞道:“不必了,太太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追上去就是了。大约你们还到不了府门口呢,我这里就能追上了。”

    太太点点头道:“也好,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待会儿追上来就是。咱们走吧。”

    说完,太太领着一干丫鬟婆子的往前面去了,这里陈羽不由暗赞绮霞倒也机敏,只是直起腰来看时,却现绮霞竟也没了影子了。

    陈羽稍稍等了一会儿,待太太她们拐过了弯儿去,便要往门口去看看,却见那绮霞正从门口探出头来,见太太果然走远了,左右又无人,这才一步跨出门来,走到陈羽面前柔声道:“出了什么事吗?你脸色不对的很!”

    陈羽道:“倒也没什么事,一来是我想着过来远远的瞧瞧你,二来就是,我今儿不用跟着二爷,这就想出去逛逛去,你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胭脂水粉,宫花簪子之类,我给你一儿买了,省的你还要托那管事的人去买,他们须比不得我用心。”

    绮霞心里一直放着一句话,男人不主动说的事儿,女人家就不要问,于是她虽然心里知道陈羽一定是有什么事,所以眼中才会有一丝焦急,但是陈羽说没事,她便刹住了性子不问。听了他后面的话,绮霞心里却是一阵甜蜜,点点头笑道:“我哪有什么要买的,你说的胭脂水粉那些东西,都是定例,管家那里按月分到房里的,你想啊,跟着太太哪里还会短了我的那些东西,你有了钱便放起来,切莫胡花,我身上更是不要花钱,你给我花钱,倒是便宜府里省钱了。”

    陈羽笑道:“哪里就算的那么细,虽是府里定例,管家们给你们买的东西却未必有多好,我花了钱,但凡能让你高兴高兴,也就值回来了。”

    绮霞闻言忙道:“可别价,你还是把钱剩下来,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可千万别买,你买了我只有怨你个乱花钱的,再不会高兴,你可记住了?”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吗?我要回去给太太拿衣服了,待会儿还要追上她们呢!”

    陈羽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话了,正要答她,却又看见她那飘飘的眼神儿,便顿时明白她这话哪里是问自己还有什么话儿了,这分明就是在责问,你巴巴的来找我,就没有什么让人心乱的甜蜜话儿要跟我说吗?陈羽心道,这真真是女孩儿的小心思,一旦有了自己的情人,那眼睛里便只剩下他了。

    当下陈羽一笑道:“剩下的,便只是想亲你一下了。”

    绮霞闻言顿时羞红了脸蛋儿,嗔道:“大天白日的,也说这些个,怎么说得出口,整天价没个正经的样子!”

    说完她往四周看了看又道:“昨儿晚上还不够你的,这才多大会儿,就又嘴馋了,现在不行,我脸上才刚擦的胭脂,一弄就,就不鲜亮了,别让人看出来。”

    陈羽笑道:“那,你亲我?”

    绮霞闻言咬了咬嘴唇,心想反正左右无人,便饶他这一下吧,便先是嗔了他一眼,然后便羞答答地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过身来却现,他脸上竟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便不由得掩嘴失笑,然后伸手往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便扭头跑进了院子里。

    陈羽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看那手指上满是鲜红的胭脂,便也笑了,先是伸手到鼻子下闻了闻美人的胭脂香气,这才拿袖子用里面在脸上狠狠擦了几下,见袖子里便红了,这才一手捂着脸回去了。

    且说陈羽回去自己屋里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干净好衣裳,然后便从马厩里要了一匹马出来,出了角门径直奔东南广德里而去。

    一路上陈羽已经思量好了该说的话,到了广德里四海货栈的门口,他下得马来,自有伙计接过缰绳问好,陈羽便一边吩咐他去叫胡大海,一边奔里面二楼而去。

    陈羽素来知道胡大海经常亲自验货查货,所以在这里是见不到他的,这才命人去叫。那伙计知道这陈羽跟自己东家的关系匪浅,便一边应着一边拴好了马,然后就命人去曲江码头找老爷回来。

    陈羽到了二楼坐下,那小厮胡车儿赶忙的献上茶来,低眉笑道:“羽爷来了,我们爷码头上接货去了,你差人叫他去了没?”

    陈羽笑着接过茶来道:“你怎地没去?你不是号称整日都跟在你们爷身边的吗?”

    那胡车儿闻言笑道:“今儿我们爷要去接的这批货,可不同往常,所以,家里的人去了大半,爷就命我留下来守着家铺子了。”

    陈羽奇道:“哦?不同往常?哈哈,什么好东西呀,弄得煞有介事的?”

    胡车儿凑到陈羽身边低声道:“美女呀!美女呀羽爷!”

    陈羽皱起眉头问道:“美女?怎么回事?你们爷也做起人口生意来了?”

    胡车儿道:“这我不知道,反正我听我们爷说,都是美女!据说是从南边买来的,都是才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娃娃!嘿嘿,羽爷,你跟我们爷那么熟,只要您张口,他一定送您几个,我敢保证,他还得紧着您先挑!”

    陈羽闻言却撂下了脸,他因为小时候被贩卖出来,吃够了为人奴才的苦,所以一贯极为反感这个生意,当下便沉着脸道:“别废话了,去给我拿纸笔来。”

    胡车儿见状虽然心里纳闷,却不敢问,忙应了声是,这便匆匆下楼,问帐房里要纸笔去了。

    不一会儿,胡车儿拿着纸笔上来放到桌上,然后就为陈羽磨起了墨,陈羽把纸展平,那起笔来刷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下面签上了自己名字,又问:“可有印泥?拿些来!”

    胡车儿看着他居然写的是借据,不由得心里很是奇怪,可是多年来养成的规矩让他却也不问,却自己寻思起来,见陈羽要印泥这才醒了,便急忙应了句,“有,您等着,我给您拿去!”说完下去要印泥去了。

    且说陈羽写的这张借据,乃是借胡大海六万两银子的借据。这一路上,他早已思量纯熟,须得要先把一张收到条拿到手里,晚上抢着先去回了二爷,这样子那郑海的黑状就告不成了。而想拿到一张收到条,自己总要给胡大海一张凭据作为交换,所以,他这才写了一张六万两银子的借据在这里,用来换胡大海的收到条。

    押了签之后,陈羽将纸拿起来吹了吹,然后思量一会儿才问胡车儿道:“你们爷这家货栈最近的买卖如何?”

    胡车儿笑道:“我们爷您还不知道嘛,朋友遍天下,要么叫四海货栈呢,这朋友多,事儿就好办,加上我们货栈的价钱历来都是最低的,所以,这生意也还好。就看我们爷每天晚上回去时都乐呵呵的,就知道这生意还不错,呵呵!”

    陈羽点了点头笑道:“你们爷的生意好,平日里也就高兴,将来你也有个好奔头。等再过两年,让你们爷给你找一房媳妇,你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安定下来了。”

    胡车儿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还不急呢。我们爷,还有太太,都说了,将来我自己一文钱都不用拿,就把媳妇给我娶回来!嘿嘿,不过呢,我倒是不慌这个,我想着等在我们爷手底下再历练几年之后,自己出去做点事,立一份儿自己的买卖呢。嘿嘿,羽爷,我这可是就跟您一个人儿说了,您可不能告诉给我们爷呀,等到时候我想出去了,再找您帮我说说话,指不定有了您一句话,我们爷就连身价银子都不要,就放我出去了呢!”

    陈羽不禁笑道:“霍,你倒是蛮有打算的嘛,好!有这个志气就好,若干年后,你未必不能比你们爷的生意还大!到时候尽管找我,我一定帮你说说话!”

    胡车儿闻言乐得连连的点头哈腰,道:“哎!谢谢您了羽爷,我就知道您惯来是个愿意帮人的,这回一定疼我!”

    陈羽哈哈笑道:“行了,下去看看你们爷回来没,没回来你就再让人去叫一趟,说我有急事找他!”

    “是,羽爷!”胡车儿答应着下楼去了,陈羽喝着茶等着那胡大海。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见楼下一阵马蹄停住,陈羽站起身来,不一会儿,就停下楼下一个声音传来,“陈老弟,愚兄事忙,劳你久候了!该死该死!”

章六 祸端(下)

    话音未落,就见一人噔噔的踩着楼梯上来了,身后还跟着那胡车儿。

    这人身长八尺,貌甚魁伟,一看就是虎狼之体魄。他颌下留了满把的长须,嘴唇开阖间,虎须自动,便见有一股英雄之气。他的眼神很是凌厉,不过看向陈羽时,眼中却尽是淡淡笑意,使他身上的戾气化去不少,否则,只看左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便足够吓人了。此人正是长安坊间有“神虎”之称的胡大海。

    就见他走上楼来把住陈羽的胳膊笑道:“老弟到我这里来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啊,今天便不要着急走了,你我兄弟畅饮一番,如何?”

    陈羽一想,左右回去也是无事,倒不如把自己想的那事就着酒酣耳热之际说出来,料想他没个不帮忙的道理,便笑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相视大笑,胡大海便命胡车儿去叫酒菜,然后两人就在窗边坐下,胡大海道:“这张桌子,是我与朋友们喝酒时最喜欢的地方,凭栏下望,人流如潮。哈哈哈,这里原本是一家酒楼,后来被我买下,做了我四海货栈的铺子,唯有这张桌子保留下来了。”

    陈羽听他话里有一股枭雄之气,便笑道:“胡兄乃是长安豪杰,这张桌子这番豪情,倒也相衬,小弟不过一个没有身份的小厮,坐在这里却是有些手足无措啊!”

    胡大海大笑道:“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现下虽只是寄人篱下,可寄居的却是宰相府邸啊,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哪,老弟何以自谦至此!何况,老弟人中龙凤,将来那陈府的总管一职怕是脱不出你的手心哪!”

    言罢又是一阵大笑,陈羽虽附和着笑了两声,又谦逊几句,心中却是不喜,暗道,我今日虽为人奴,异日便不能脱身出来么?难道做个总管就算出息了?那不还是别人奴才嘛!胡大海虽是英雄,却怎的只看见我是宰相家人这一点?

    陈羽惯来认为这胡大海乃是一豪杰人物,当下不假思索便言道:“其实,小弟我倒不稀罕做那总管,倒是想有朝一日能脱身离了那陈府,得一个自由身子才好!”

    胡大海闻言一愣,双目如刺一般看了陈羽一眼,却又马上收敛起来,笑道:“老弟说笑了,若真能做到那总管一职,便是给个侍郎都不换哪!”

    然后,他看了陈羽一眼,便做苦口婆心状,“老弟年岁尚轻,有些血气为兄知道,但是为兄比你痴长几岁,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这出府一事,可是行不得的。你纵是千方百计的混出了府,又能做些什么?怎比得上宰相家人的那份威势?”

    陈羽听了这话心里甚是不爽,这胡大海此言何意,敢莫我陈羽出了陈府就一钱不值了么?我除了伺候人,别的就做不得什么了?

    不过,他在陈府多年历练,早已练就一番言语不惊的功夫,故而听了胡大海的话,他也不过是心里不舒服,脸上却犹自挂着笑容,做虚心受教状,只是却已暗自地将胡大海由知己退成了朋友。

    两人说笑间,酒菜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陈羽便是这样人,没有好东西时,就是窝头咸菜也能大吃大嚼,有了好东西,如鸡鸭鱼肉,也还是这样风卷残云,从来不计较这些吃饭穿衣的事。

    恰好这胡大海也是由一个粗豪汉子打拼过来的,也是性子豪爽,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当下两人杯来盏往,一坛长安名酿望断云见了底,一桌好菜也扫了个盘碟狼籍。

    正是酒酣耳热之际,胡大海大叫着再拿酒来,陈羽待那胡车儿为两人倒上酒,把酒坛放下走开了,才把身子向前一倾,道:“不瞒胡兄,小弟此来,是有事求你啊!”

    “哦?”胡大海闻言眼中厉芒一闪,却马上又换作了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陈羽若不是不眨眼的看着他,便几乎错过了这表情。只听胡大海醉意盎然地说道:“你我份属兄弟,何来一个求字,有话不妨说在当面!愚兄若能帮得上,便没有二话,即便帮不上,也一定尽十二万分的力!如何?”

    “好!”陈羽“啪”地一声往桌子拍了一巴掌,震得桌边几块骨头掉了下去,这才开口赞道:“胡兄有求必应之名看来绝非虚言,小弟先谢过了!”

    胡大海哈哈一笑道:“切莫提那有求必应,老弟不知,这可是那帮子借了债还不起钱的穷鬼说了来挖苦愚兄的话呀!”

    陈羽闻言愕然,却转而与胡大海相视大笑,然后就见他伸手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胡大海,正是刚才他写的那张借条,只听他口中说道:“胡兄请过目。”

    胡大海接过来一看,顿时一皱眉,问道:“老弟好端端的借的什么钱哪?莫非是贩粮食的钱把你掏干了,没银子花了?若是这个你尽管说话,愚兄多了没有,三五百两银子给你还是有的!”

    陈羽笑道:“非也,非也。以胡兄之智,想必早就猜到了我那五万八千两银子来的不正,我今天打这个借条,就是为了要胡兄一张收到条,以求有备无患哪!”

    言毕,他把自己从二爷手里拿到钱的说辞讲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打算,那胡大海听得目泛奇彩,待陈羽话音落下,他不由赞道:“老弟好魄力啊!我虽然疑心过那钱的由来,却不曾想到,这钱竟是你家少爷着你拿出来放债的。哈哈哈,好胆魄!”

    说完了,他端起桌上酒杯,一口干了,然后抹抹嘴道:“只是,老弟就那么放心的以为,这贩粮食挣的钱能让你堵得上这放债的利钱?”

    陈羽闻言心上不由一紧,却是哈哈大笑道:“以胡兄之能,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胡大海闻言先是笑了笑,却又沉思一会儿,然后看了看陈羽,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才突然转身看着陈羽道:“好,我便应了你!既然老弟决议要冒这个险,我胡大海蒙你看得起,怎能不陪你!”

    陈羽闻言大笑着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道:“如此多谢胡兄了!”

    说完他抱起酒坛为胡大海满上一杯,口中说道:“且来,饮胜!”

    当下两人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那胡大海放下杯子便叫道:“车儿,拿纸墨笔砚来!”

    不一会儿,胡车儿从楼下拿了纸墨笔砚上来,胡大海刷刷的写了一张六万两银子的收到条,然后画了押,捧在手里吹了吹,递给陈羽道:“你尽可以拿回去交差了,若说起放债的信誉,我胡大海在长安府若说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这有求必应之名,岂是虚谈!”

    陈羽口中称谢,接过了收到条在身上收好,两人便又重归于座,继续饮酒。

    且说这大周朝有名酒十三道,长安望断云便是其中之一。这望断云之名,寓意远征将士思乡之时,可以饮之解愁,无需每日望远怀人。

    这酒原也是传自军中,乃是已过世的名将关勃所酿,至今天下望断云,皆是出自关勃独女关宁之手。关将军关勃三年之内横扫大漠,荡平匈奴,自此,嚣张一时的匈奴铁骑年年纳贡称臣,十余年间,年年有牛羊奴仆进贡。

    这关勃可谓一代名将,皇上呼之以兄,并进爵郡王。谁知这关将军远征回朝不到一年,便得了怪病死了,只剩下一房妻子和弱女关宁在世。皇上便将关宁收为义女,封为平远公主,并赐玉尺一条,诏曰:文可指挥翰墨,武可号令御林,有人不尊,即以此击其,击死勿论!”

    这关勃之妻周氏为女儿筑楼以贮玉尺,谓之玉尺楼。母女二人推却了朝廷的悯孤银子,便以造酒为生,因此这望断云又有玉尺酒、公主酒之称。

    据说名将关勃为人沉稳,性讷少言,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却独独喜欢这望断云。

    这酒性如烈火,入喉即燃,三杯下去,管叫人浑身上下热血沸腾,精神昂然。若是酒量小的,饮个三五盏怕就撑不住了,就是陈羽和胡大海这样酒量好的,分饮了那一坛三斤的望断云,也都已经有了盎然酒意,又是一坛下肚,两人舌头便都有些大了。

    陈羽按了按怀里的纸条,夸张地挥着手道:“不用送!我虽,有些酒意,但是慢些走也便不妨事了!车儿,你,回去!回去!”

    说完,陈羽趔趄着脚儿下了楼,这边胡车儿搀着胡大海也要下楼,胡大海却猛地踹了他一脚道:“扶我做什么,我可醉了么?快去搀着你羽爷!”

    陈羽这边已经下楼命小厮去牵马,趁那胡大海没下来的功夫,只见他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来。

章七 救美(上)

    且说陈羽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那瓶子并不古怪,只是里面盛的一个个桔黄色的小药丸却是异香扑鼻,陈羽麻利的倒出一颗来扔到嘴里,却并不咽下去,就裹在舌头上,让它随津液而化,然后便觉顺着肠腹一阵清凉下去,脑子便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便是陈羽根据自己记得的一个小药方偷偷熬制的醒酒药了,饮酒之前他曾服下一丸,这才陪着胡大海喝了个尽兴,现在再服一丸,料想回到家中时,这酒也就该醒了。若是没有这药丸相助,他只怕是喝个十几杯就要趴下了。

    小厮牵了马来,陈羽搭身上马,那胡大海已经走到面前,道:“老弟呀,还是让车儿送你回去吧!你尽管坐着,让他给你牵着马回去。”

    陈羽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回去便是。又不是真的醉得找不着北了,何至于要人送!胡兄你且回去吧!”

    说完了,他不等胡大海说什么,便打马而行,那胡大海在身后喊了两声,见他只是不理,自顾自的骑马走远了,这才伸手捋了捋自己胡须,皱起眉头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出神。

    那胡车儿见状要过来扶他,却被他手臂一振给推开了,只听他骂道:“混账奴才,还真以为你爷醉了不成!”

    胡车儿忙束手躬立,不敢答言,胡大海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陈羽远去的方向,这才起身往回走,便走还边问道:“刚才我未回来时,你可曾跟那陈羽说了什么了?”

    胡车儿忙道:“回禀爷,小的什么都没说,那位羽爷问您干嘛去了,我就说是江南来了一批货,您去亲自验货了。”

    “嗯?”胡大海一皱眉头,厉声问道:“你可曾说是什么货?”

    胡车儿只听声音便知道自家老爷现在的脸色,心里不由得一哆嗦,忙道:“没有,那羽爷没问,我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说这个,即便他问,小的也一定不敢说!”

    “嗯,其实,倒也没什么,他知道了,也无非就是送他两个美人罢了,二三十两银子的事儿,值了什么!”胡大海说着便往楼上走,“只是,他性子有些古怪,我怕他听说了我手里有人口生意会不痛快,此人有些心计,又是陈府二爷的贴身小厮,谁也不知道他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还是加些小心的好!”

    胡车儿刚应了两声“是”,便听那胡大海说道:“你去,去找那贾三问问,看宋家的那六千两银子他收回来没有,如果还是要不回来,你就告诉他,就说是爷我说的,今儿晚上,我要见血!”

    胡车儿心里一凛,知道那毛家今晚有**成是要有几条人命交待出来了,便忙答应一声下楼去了。

    且说陈羽打马徐徐前行,因酒后肚涨,又是坐在马背上,他渐渐觉得那汗巾子束的自己好生难受,却又不好在大街上解。他虽不是什么要风度的少爷,却是极重仪表做派,就是旧衣服也总要洗得干干净净才穿,这也是二爷喜欢把他带在身边的一个原因。

    当下陈羽左右看了看,便打马进了一条小巷,走了有几十步,看看左右无人,便跳下马来把那汗巾子解了。只是拿在手里他才觉出来,原来此时汗巾子已是干了**成了。

    解了汗巾子搭在马鞍上,他又觉身子有些燥热,便索性把那外面罩的衫子一脱,一并搭在马鞍上,这才上了马,就要出那小巷来。

    这条巷子极狭小,陈羽也不知何名,只看那式样便知是人家后门,他这才上了马要拐出去,却听见眼前一扇小门后面似有人声,他也不在意,只用手扒拉了一下胸口的衣服,这便要走,却见那门突然开了。

    门开处,先有一个老者模样的家丁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只一眼便看见了陈羽,他一愣,然后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后门徘徊?”

    陈羽隐隐约约见那门后有个浅绿的影子,却又不好去细看,在人家后门处立马,本已是犯忌讳的事儿,哪儿还能窥视门内之人呢。当下陈羽在马上欠身道:“在下饮酒之后觉得热了,这才找一处背眼的地方把汗巾子解了,实在不是有意来你家后门,还请恕罪,在下马上就走!”

    那老者闻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倒像是并非要问难似的,然后就见他冲陈羽一摆手道:“既如此,你快走吧!”

    陈羽闻言一愣,这老者开始问话气势汹汹,一听自己是无意中到这里解汗巾子的,却马上神情大松,这可有些不合情理。按说他至少也要盘问几句才是,怎会如此轻轻放过呢?

    但是陈羽却也没有多说,既然人家不追究了,岂有个自己往上送的道理,当下他便打马前行。只是马蹄得得声刚一响起,就听见自己身后那老者说道:“灵儿,这个包袱你拿好了,这可是你们这以后吃穿用度的钱,莫让贼子给偷了。还有凤儿,住在那拢翠观里,你们要好好照顾两位小姐,那拢翠观是陈大人家的私产,没人敢乱来的,不过,若是没有我亲自去找你们,你们便谁都不要见,平日里也不要出观来,就在里面老实呆着,这可记住了?”

    陈羽闻言一愣,这老者口中的拢翠观定是陈府的拢翠观了,只是,他们这番举动好生怪异,听那老者话里的意思,倒像是要让自己小姐和丫鬟去寻求庇护似的,不过,拢翠观岂是寻常人进得去的?陈羽心头的疑惑一起,那刚提起来想抖缰绳的手便又放下了,就任马儿自己走,他自己却凝神听着背后的对话。

    只听那老者道:“你们到了拢翠观之后,就说要找玉央大士,然后把那银票偷偷的递给她,她定会允许你们住一两个月的。出了巷子往左拐,走不多远路南有家老马车行的分店,你们去那里雇辆马车走。快走吧,快走!两位小姐,老奴不能送你们了!若是两个月里不见我去接你们,你们就想办法求那玉央大士,就在那拢翠观里修道吧,莫要回来!”

    陈羽听那背后的声音一片凄切,不知这家人家是糟了什么灾祸了,心里疑惑却又不好回头看,这时却好像听到墙内有人大声高喊:“他娘的,你个老不死的,大爷我怎么没听说你女儿死的事儿?就算是死了一个,那一个呢?快说,到底住在哪儿?”

    陈羽听得一愣,再凝神听去时,便仿佛是一个老者的求告声,说的好像是什么“再宽容我几天,必能借钱还上”之类的。

    陈羽暗自猜测道,难道是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这帮人要抢人家女儿来抵债?

    还在他混乱寻思之时,就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声音虽促乱,却是照样轻巧,显然这几个女孩惯来是慢慢走路的,即便是事急临头,也还是保持着自己矜持的步子。

    不过,就是这种步子,显然也比陈羽这遛马的度要快了不少,很快就见四个女孩一撮儿越过了他去,往巷子口跑去了。

    陈羽便心下暗祝她们跑快些,赶紧离开这巷子,上了马车便没事了。只是天不遂人愿,陈羽心里的话还未说完时,就见两个挽起袖子的汉子在巷子口正伸手拦住了那四个女孩。

    只看那两人脸上狞笑,陈羽便不由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章七 救美(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陈羽就明白,多事的人便事多,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就会得罪了人。得罪了人却又不知道,那就要时刻提防着背后的刀子。正如陈羽从来不愿意得罪郑管家郑海,可还是不知怎么就把他得罪了,现在就要时刻的注意藏起自己破绽,免得被他抓住。毕竟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哪!

    就是今天,他本来也是不愿意多事的,毕竟这事与自己并不相干。但是,现在生在眼前的这种事却让他还是忍不住赶忙打马过去了。

    到了近前,就见那两人已经伸出手来要去拿那两个小姐打扮的女孩,那两个女孩身子皆是娇小,动作也极是灵活,一闪身便避开了,陈羽见状忙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畜生,滚开!”

    那两人闻声住手,抬眼看陈羽时,陈羽故意做出一副气势煊赫的模样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几个弱女子行凶!当我南城兵马司是摆设么,还不滚开!”

    说着,陈羽做出一副盛气凌人状,他心里知道,跟这些人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必须用实力来震慑他们。但是,南城兵马司这几个字固然能把这两人暂时吓唬住,可这两人也不是傻子,岂会自己说了他们就信,因此他也做好了打架的思想准备。

    幸好,他自小身体便一直很好,又缠着府里的护卫学过两招,倒也不怵他们,而且,那刚才送人的老者也跑过来了,想来至少能帮他接下其中一个,纵然不是对手,也能支撑得一会儿了。

    然后就见陈羽一副大老爷的样子下了马,走到其中一人面前飞起一脚,直踢他门面,口中叱道:“兔崽子,没听见爷的话吗?还不滚开!”

    那人忙身子一让,闪开了陈羽这一脚,回头看自己同伴时,却现他也如自己一般惊疑不定,看向陈羽时,觉得他的样子又不似作假。而且他那一身衣着打扮虽不是公差的穿戴,也不是公子哥儿打扮,可是看上去却显得极是富贵,倒不像是一般人能穿的,因此也怨不得他们惊疑,只是,他们又怎敢因为一句话就把眼前这几人放走呢,于是其中一个便开口问道:“你说你是南城兵马司的老爷,可有凭证?”

    陈羽闻言知道两人心里还在怀疑,便装的越厉害,口中骂道:“要你娘的凭证,就凭你们两个兔崽子,也敢问你爷要凭证!再不滚开,爷要拿人了!”

    一帮人堵在巷子口这番动作,顿时便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只是看那两人凶神恶煞一般模样,众人多是远远的看着,并没人敢凑过来。

    也算是陈羽命好,也算是那几个女孩命好,这时恰有两个官差过来了,他们挤进来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呢?”

    陈羽见状,知道似他们这等打手之类,多是和官差有些交情的,绝不能让他们先去套近乎,眼睛一瞥现那老者已经过来将几个女孩护到了身后,陈羽便刚忙迎上去对两个官差一拱手道:“两位大哥请了,这两个泼皮在这里光天化日的调戏妇女,真真的眼里没有王法了,诸位乡亲都可作证,还请两位大哥把他们锁拿了才是!”

    那两个官差闻言先是看看那两个赤膊的汉子,心下便知道陈羽所言纵然不真,却也有七八分是实事了,只是其中一个却看着陈羽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陈羽忙笑着凑近了身子道:“在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

    说话间,陈羽已经把十两银子拿在手里,这是昨日本该给卫老夫子送礼的那十两银子,陈羽胡乱的从帐房支了几样东西拿去送给了卫老夫子,相信二爷也不会查这个的。

    只见陈羽说话间身子凑过去,把银子偷偷往其中一个人手里一塞,然后突然转身指着那两个赤膊汉子道:“重要的是,不能让这等泼皮如此嚣张!”

    陈羽知道,当下的情况,自己若不给这两人点好处,他们会愿意帮这几个女孩出头才怪了,而一旦官差不愿意帮忙,那她们几个想脱身简直就是梦话了。所以,他心里虽是不舍得银子,却也不忍心让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就这样入了虎口,便只好把十两银子递了出去。

    那接银子的人轻轻一掂一摸,便觉出了份量,知道这大概有个九两十两的,这些钱便是两个人分了,一人也有四五两,足够给家里老婆孩子半年嚼用了,便暗道这人出手好阔绰。

    当下他冲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顿时走上前去,口中大声喝道:“好个泼皮无赖,居然敢光天化日的就行凶,跟我们去南城兵马司走一趟吧!”

    东、西、南、北、中,这五城兵马司专管地方治安,因此正是所有吃地面饭的泼皮们的上司。那两个在此拦截的人此时虽然知道刚才上了陈羽的当,却知道眼前这两个可是真的了,便忙陪着笑迎上来道:“官差老爷千万不要听那小子胡羼,小的们在此是奉了胡爷的命,在这里办事呢!”

    这话一说出来,四周的人群中顿时有那胆小怕事的便一缩身子远远的溜走了。这皆因胡大海凶名远播,这办事一词之下更是死伤无数。而陈羽听了这话却是一愣,心道他们居然是胡大海的人。那两个官差也是愣了愣,那个没接银子的看向了接银子的。

    这胡大海在市面上行走,又是个专放高利贷的,怎会不结交兵马司衙门,只是,那人想了想十两银子,便一咬牙道:“少他娘胡扯,胡大海的人我全认识,怎么没见过你!还是跟我回衙门交待一下吧!”

    陈羽只看那架势就知道,这两人定是吃过胡大海的好处,不过,却显然不如自己这一甩手十两银子阔绰,所以,他们便打了个马虎眼,诈做不认识先把这两人带走,到时候胡大海面前也有话可以交待。

    另外那人见自己同伴说了这话,便知道刚才那银子不少,因此心里便有几分喜意,他便把腰刀一抽,喝道:“跟我走!”

    那两人显然不敢明着反抗官差,长安府内天子脚下,谁敢公然对抗官差不是找死嘛!因此那两人虽然气愤这俩官差不辨敌友,却也只好跟着走。只见那公差又回头对几个女孩子道:“你们几个事主,也得跟我走一趟!”

    只是,他开头的一句话却说的不太顺畅,陈羽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也顿时愣了愣。

    他刚才只顾着帮忙,甚至不惜自己搭了银子进去,却还没有来得及看自己帮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呢。此时看去,却现那两位小姐竟是天仙一般模样,虽然年纪尚小形容未足,却已是眉目如画,显见的两个美人胚子了。就连那两个小丫鬟虽然也都还是一团稚气,却也是十分秀气可爱。

    最难得的是,这两位小姐居然有六七分相像,一个略高些一个略矮些,都穿着相同的翠绿衣裙,此时又相拥着依偎在一起,倒真真是一对璧人了。

    几个女孩听说眼前这官差还要带自己去衙门,便顿时看向了那老者,只见那老者站过来对官差说道:“我是管家,我家小姐不方便出入官衙,就让小老儿我跟着官爷去吧,刚才我一直在旁,也是事主。”

    他说完那官差点点头,然后恋恋不舍的从两个小姐身上收回目光,道:“那好,你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老者应了一声,又走过来几步到陈羽面前躬身道:“这位小哥,小老儿多谢了!”

    陈羽忙伸手扶住他,口中说道:“老人家不要客气,路见不平而已。”

    然后那老者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到自家小姐身前小声道:“小姐,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转身跟那官差去了,这里陈羽走回去牵马。那马儿是训练有素的,此时还待在原地打着响鼻,陈羽牵了马走过几个女孩子身前时,见她们还站在原地,便说道:“快些走吧,一会儿人就要追出来了,你们要走也走不掉了!”

    那四个女孩此时齐齐看向陈羽,其中那个个儿高的小姐显然更大人气一些,她一弯腰对着陈羽福了一礼,然后小声说道:“多谢这位少爷相助,只是,他们都往这边看,我们,我们不敢动。”

    陈羽闻言一看,果然四周围了许多人此时还不肯散去,竟是都在看这四个小美人,当下他大喝一声道:“都散了吧,看什么看!”

    陈羽刚才那模样,好像是跟官差极是熟络,因此听了他的话,人群便开始依依不舍的散去,陈羽道:“好了,你们快走吧!我也要走了!”

    说着,陈羽转身就要上马,别人的事,他一个小厮不敢多管,今天管了这些,他都怕将来胡大海知道了不好向他交待呢。现在只要这几个女孩赶紧走就没事了,所以,他才要赶紧离开。

    只是,他正要翻身上马时,却突然觉得好像有人正拉着自己衣角,他转身一看,那个子高一些的小姐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手里可不正扯着自己衣角呢。

章七 救美(下)

    陈羽想了想道:“忘了你们那位管家的话了吗?出了巷子往左走,前面有家老马车行,你们去雇一辆车走,快去吧!”

    这小美人闻言却不松手,仍是紧紧攥着陈羽的衣裳,陈羽此时虽然酒早就醒了,可是看她那可怜兮兮的娇俏模样,却有一种醺醺然的感觉。只听站在一边的一个小丫鬟说道:“我们和小姐都从来没有出过府的,求求少爷,带我们去那家老马车行吧!我们害怕待会儿还会有人拦路。”

    陈羽闻言想了想,又看看她们那可怜模样,便说道:“好吧,你们跟我来,快些!”

    说着,他牵了马前面走,让那几个女孩子跟在身旁。只是,女孩子们不敢离他太远,又不好与他并行,便纷纷走在他身后,乍看上去,竟像是官军们排队操练似的。

    这样一行人走在街上扎眼的很,陈羽便加快了步子,很快就看到了那家老马车行,陈羽带着她们进去雇了一辆车,那伙计套上了马,几个女孩便钻进了车里。

    这时那赶车的伙计凑到陈羽身边道:“爷,我们店的规矩是,无论远近,您说个地儿,然后先把钱付下,咱们再走。若是还要回程呢,一并付了的话,那回程的钱我们给您个折扣,您看怎么样?”

    陈羽闻言道:“不要回程,就去城西拢翠观,要多少钱?”

    那伙计略一核算,笑着说道:“爷,这城里的活儿,我们的钱收的贵点儿,您也知道,马车行嘛,主要是跑长道儿拉人拉货的,近了就赚不到钱。这样吧,您给一钱三分银子得了!”

    陈羽见状又不好问车里的几个女孩子要钱,便只有自认倒霉的伸到衣内掏钱,只是伸手一探,他顿时一愣,自己出门时换了衣服,身上就只有那十两银子,刚才又给了官差,此时身上竟没有一文钱了。

    陈羽正不知该怎么跟那几个女孩子要钱,只见那个个子高些的女孩已经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伸手递出了一锭银子,看去足有六七两,只听她说道:“这些可有一钱三分吧?”

    那伙计并陈羽闻言都是一愣,陈羽便道:“快找了钱来给那位小姐。”

    那伙计虽奇怪这一帮人怎么好像是不认识似的,但是商家的规矩就是绝不多问,闷头赚钱就是,当下便答应一声接过钱来奔帐房里找钱去了。

    这时,那掀着车窗布帘的小姐开口道:“这位少爷,你……,能跟着我们去那拢翠观吗?我们……,都……,都害怕!”

    陈羽闻言略思量一下,心道也罢,好人做到底吧,便点了点头说好。那小姐闻言顿时冲陈羽一笑,显然是心里安泰了不少,对陈羽也极是感激。只是,她那一笑直如牡丹花开一般,看的陈羽一愣,心想这小姐若是长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

    即便是自己虽然常常想着,既然已经有了温柔如此的绮霞,还有个娇俏可人的杏儿,这一生也就该知足了,可是见了她这绝世容貌,仍然忍不住心里一动。

    不一会儿,那伙计拿着几块碎银子走过来,恭敬地把银子递给了那小姐,然后便上了马车,陈羽也自上了马,一车一马便出了老马车行的大门。

    陈羽左右打量几眼,倒没看到有什么扎眼的人,便徐徐的跟在马车身后。一路上,那小姐常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往后看,每次看到陈羽确实还跟在后面,便放下心一般地出口气,然后冲陈羽羞涩地笑笑,陈羽也便冲她笑一笑,就这样一路无话地护卫着她们到了西城拢翠观。

    这拢翠观占地不小,据说里面有上百名修道的女冠。当今皇上崇道,老爷来京后便先是倾尽财力建了这拢翠观,以求迎合上意,果然这官儿就越做越大。老爷下了话来,现在的府里,即便是像太太一般信佛的人,也是每半个月就要到观里来一趟的。

    只是陈羽等人却是根本进不去门的,这拢翠观里尽是女冠,因此拒绝男子入门,府里估计也就只有老爷和原来管这里开支的陈应能进去吧,至于外面的人则更是别想。

    因此,几个女孩子下了车,陈羽道:“我也只能送到这里了,这里不许男子入内,你们自己进去吧。”

    那个儿高些的小姐看了看陈羽,眼中掩饰不住的一抹感激,只是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对着陈羽福了一礼,然后便低着脸儿拾阶而上,其她三个女孩见状也是一福,然后跟在她身后叩门去了。

    那伙计赶着车回去了,陈羽却在拢翠观门口倚马而待,直到观门打开,出来一位女道士,那小姐说了几句之后,便被引了进去,陈羽这才翻身上马,往陈府而去。

    只是,都走到了角门下了马,那马也由周二牵着送去马厩了,陈羽脑子里还一个劲儿的回味着拢翠观将要关门时,那抹明艳凄美的眼神儿。

    神思不属的走了几步,陈羽才想起来,这几位小美人居然也没问问自己这恩人的姓名,便不免若有所失的摇了摇头。又想想自己正在极力争取做那拢翠观的管事,便不免心里一动,暗想若是我做了那拢翠观的管事,到时岂不是可以在观中随意进出?

    陈羽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不远处正有两个人走过来,却是同在二爷房里的陈谦与陈和。

    那陈谦与陈羽是同年进府的,官场上讲究同乡、同门、同科、同志这四同,可以倚之进退,这陈府里下人们也一样讲究这个。陈羽是那一年里进府的下人们中间混的最好的,便被陈谦等奉为掌事,事无大小皆附骥其后。

    当下陈羽远远的看见了陈谦,那陈谦也正看见了陈羽,他便忙拉了拉陈和的衣裳,陈和顿时也看见了,两个人便一起跑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陈谦已经说道:“羽哥,快回去吧,二爷急急的找你呢!”

    陈羽闻言心里一紧,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只听他问道:“哦?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时那陈和接着说道:“出没出事儿的,咱们哪里知道去。咱们就知道,二爷回家来之后,那郑管家便到了房里,也不知跟二爷说了什么,二爷就命人到处找你了!”

    “哦?”陈羽闻言便觉得心里猛地跳了一下,情知是那郑海已经告下了状了,他顿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可就是血染庭草,陈羽怎能不提着心呢。

章八 巧言(上)

    且说陈羽猜到那郑海定是已经在二爷面前告了状,便不由提紧了心,但是他沉吟一刻之后却对那陈谦说道:“谦儿,去帮我打盆水去,我要洗把脸再去!”

    陈谦与陈和闻言都是一愣,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洗脸?那二爷的脾气谁不知道,遇事急起来时,便连一刻也等不得。有次他要急着出门子,命下面备马。陈谦去牵马时,恰好那管马厩的老于头不在,茅房去了,陈谦这便晚回来了一会儿。二爷在角门那里便等得急了,当场便命人把陈谦好一顿打。这次二爷找陈羽已经找了有将近一个时辰了,不定火成什么样了,陈羽居然还敢这么不慌不忙的。

    只是既然陈羽这么说了,陈谦便左右看了看,左近就是梨香院,那里最近是在此做客的舅老爷一家子住着,府里派了几个过去帮着伺候,那些人陈谦本是认识的,借个盆儿打点水不是难事。于是他说了声“等着,羽哥”,便奔那梨香院去了。

    这里陈羽笑着拍了拍陈和的肩膀,说道:“没事的,瞧你们急得,待会儿我见了二爷,好好的说说就是。只是,见二爷之前,却须把我身上这酒气给祛掉了才好。”

    陈和点了点头,陈羽便双手抱肩皱着眉头左右走动着。不一会儿,那陈谦端了一个大铜盆出来,陈羽便洗了手脸,然后从陈和手里接过汗巾子擦了把脸,然后接过衫子穿上,又系上汗巾子,这才对陈谦两人道:“行了,你们且忙去吧,我自去二爷房里便了。”

    说着,陈羽便大步奔二爷房里去了。

    照例是到二姨娘的院子里,门口伺候的人一看是陈羽回来了,便有一个迎了上来道:“羽哥,你知道二爷找你的事儿吧?快去吧,二爷在书房呢!”

    陈羽闻言一愣,什么时候二爷也开始下午去书房了?他点了点头冲那人道了谢,这便要去二爷的书房,那人却又把他叫住了,陈羽转过身去时,只听他小声说道:“羽哥,你小心点,我看二爷生着气呢。而且,二奶奶好像现在也在找二爷是什么事儿呢!”

    陈羽闻言又冲他道了声谢,这才一路思量着往书房去了。

    这陈府里,大爷是庶出,二爷是嫡出,所以,几乎事事都以二爷为尊。就拿这住的地方来说,大爷成婚时,老爷把蕉雨院指给了大爷。那是陈府偏西的一处院子,虽有个三五十间房屋,建的也精巧,却是远离了老爷在前院的书房。

    而二爷成婚时,老爷则直接把仙鹿院指给了二爷。这仙鹿院共包含了一个大院子和两个小院子,不但比蕉雨院要大两倍有余,而且正处在整个陈府的中心上,离老爷的书房也近,最难得的是,老爷最初就曾在仙鹿院住过两年,对这里很是喜爱。

    由此便可见,二爷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是要重于大爷的。或者说,二爷的娘舅魏国公林家,是重于那住在梨香院里大爷的娘舅何家的。

    再说这少奶奶。大少奶奶进门一年多,也不见太太要她管事,二少奶奶刚进府便被太太委以重任,不多久就全面接管了整个陈府的内务。这也难怪大爷虽做了舒舒服服的四品京官,却还是一直要求外放地方了。在这里便分明是受气的很,呆着有什么意思。

    这二爷住的仙鹿院中,最有气势的一栋建筑就要数那书房了。这屋宇建的高大不说,装饰的也是独具匠心。简简单单的灰白两色,却透出一股古朴之气,在后院雕梁画栋的房屋中间,顿时就显出与众不同来。更难得是,里面放的尽是老爷早年间读过的书,满满的有两间屋子的书架,陈羽帮二爷整理书房的时候,便经常在里面找些书看。

    且说陈羽来到书房外,见门口正站着几个人在那里谈笑,正当面的可不就是那郑海与李贵嘛。虽然心里暗恨,陈羽却还是几步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道:“见过郑管家。”

    那郑海大模大样的受了陈羽一礼,轻蔑地一笑,说道:“墨雨呀,我怎么听说你最近是有钱的紧哪!说是什么,出手大方的很,这里送一身衣裳,哪里送几吊钱的,还听说,那个什么徐小寺那傻子你都送他了一条汗巾子?呵呵,怎么,莫非是看不起我,怎么也没个东西送我呀?”

    陈羽闻言抬头笑道:“郑管家玩笑了!小的那点子东西,原不过是些破旧衣服,就是那汗巾子,也是用过了两年的,这些东西我若是送给您,岂不是把您比做他们那样人了?呵呵,小的我哪里敢嘛!再说那钱,大家都是同一个锅里吃饭,他老于头家里孩子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我平日里没什么花销,手里刚刚巧的存下了那么几吊钱,您说,我又怎么能手里攥着钱却看着那十七八的壮小伙子被一场病给折磨死呢?”

    言罢又说道:“小的一向以为,那次一定是小的抢了先了,不然,只怕那个钱就一定是您郑管家给他了。您的慈悲心肠可是人尽皆知的。”

    陈羽后面这句,听着像是奉承,其实却恰好堵住了郑管家的嘴,陈羽刚夸了他是个慈悲心肠的人,他总不能再从这上面挑刺了吧。

    那李贵却见机说道:“羽哥儿还真是一张利口啊!我可是亲眼见过,你送周二那身衣裳,可是崭新崭新的,怎么倒说是穿了两三年的旧衣裳?”

    陈羽对郑海保持一定的谦让,因为那毕竟是他的上司,对李贵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尤其是李贵现在这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他看了更增厌恶,因此他当即便接道:“哦?是吗?是新衣服?那可能是我一时不查,给他的时候拿错了。可是,你李贵怎么会跑到那杂役房里专门去看周二穿什么衣服呀?”

    李贵闻言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这时郑海说道:“墨雨呀,我可是听说,那衣服可是二爷房里刚下来的,你就送了人,这可是对二爷不敬啊!”

    陈羽笑道:“郑管家这话可就不对了!二爷随太太的性子,最是怜贫惜弱的,他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我把他给我的衣服送给了那周二,还不定怎么夸我赏我呢!”

    李贵闻言急得又要说话,却被郑海伸手一拦,然后只听他笑着说道:“呵呵,墨雨呀,其实咱们说这个也没意思,这些个值了什么,顶顶要紧的是,二爷可是疾恶如仇的性子呀!啧啧,他要是知道有人敢骗他,从他的手底下往外捞钱,你说,他该有多恼啊!据我看哪,呵呵,怕是一顿板子打死都不算多呀!”

    说完了他回身看着自己身后几人,笑着说道:“啊,你们说说,这做下人的,主子让你管帐,那是多大的恩宠啊,啊?这,像这种就知道拿主子钱的奴才,打死算不算多?”

    他身后几人自然附和着七嘴八舌地说道:“不算多,不算多,打死那是活该!”

    陈羽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的表演,其实心里早就怒火熊熊。见他们笑完了,这才脸色一整正要说话,只见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门开处,二少奶奶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银屏,众人都赶忙垂肃立,那二奶奶袅袅娜娜的走过陈羽身边时,却突然站下了,看了陈羽一言道:“二爷正找你呢,待会儿他吩咐完了,你到前面来一趟,我也有事找你!”

    陈羽慌忙应是,二奶奶便走过去了,陈羽正一边看着她那摇曳生姿的小屁股,一边担心着不知道二爷跟二奶奶两人一碰面,自己那瞎话儿露了没有,这时银屏正走过他面前,也站了站,看了看另一边的郑海等几个人都躬着身子,这才用小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对陈羽说道:“说话儿小心些,仔细你的皮!”

章八 巧言(下)

    陈羽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有些不妙,进门去的时候便不免有些忐忑。郑海等人在身后看得不断冷笑。

    进得门来,陈羽先是躬身一礼,抬起头时见那二爷一脸怒气冲冲,便笑道:“回二爷,小的见二爷出门子了,便去那放债的胡大海处又探询了一下情况。小的知道这些钱可不是小事,便时时的不敢忘了,总想去那胡大海问问,这不,刚才临回来时,那胡大海说,这笔银子到年底一定能翻出至少三万两来,我这才高高兴兴的回来了。这一回来便听说二爷找我,这就急急的赶忙过来了。二爷,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那二爷冷眼看着陈羽,也不打断,等他把话说完了,这才乜着眼儿道:“你倒是挺能编呀!混账奴才,给你点脸子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我这两天事情多,一时就混忘了,也没有问你要那银子的收到条。没想到,这么点儿个小空子你也敢钻!你且说说,你是不是从那六万两里面扣了两千两出来?拿去做了什么了?”

    陈羽闻言诈做一愣,然后才忙申辩道:“二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小的哪里来的豹子胆,怎么敢扣下二爷您的银子呢。这不知是爷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说着,陈羽探手入怀,摸出那张收到条来往二爷面前一递,口中接着说道:“您瞧,这是收据,六万两银子,一厘都不差!小的我纵是有天大的胆子,对您交代下的事儿,也绝不敢有半点疏忽。这收到条我揣在身上好几天了,一直也没找到个没人的功夫给您,这才让那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消息把您给弄着急了。小的该死,请爷责罚!”

    那二爷接过条子一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六万两银子收据,便不由得一愣,问道:“这么说,你是真的把这六万两银子拿去放债了?”

    陈羽一听这话,便知道那郑海不过是告没影子的状罢了,手里并没有证据的,心里便顿时有了底,当下说道:“二爷说让小的拿去放债去,小的自然听爷了。二爷刚才说怀疑我吞了两千两银子,不知道这话是听谁说的?”

    二爷闻言只看了陈羽一眼,却没搭腔,陈羽见状继续说道:“小的刚才进门来之前,那郑管家还有李贵都在门口伺候着,小的听他们那冷潮热讽的,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来,说小的我贪污银子的,该是他们吧?”

    二爷哼了一句,“你倒机灵!”

    陈羽笑道:“小的就是再机灵,也强不过二爷您的明察秋毫啊。论理呢,有些话小的我是不敢说的,这话说出来,可就是杀头都恕不了的罪过儿。可是,谁让二爷您那么疼我呢,我要是不说,将来您要是吃了别人的暗亏,小的我算个人嘛!所以,小的我今天倒要说上几句了!”

    二爷闻言不由得看着陈羽道:“哪里那么些个废话,有什么话尽管说你的,这屋里只我们两个人,你还怕谁听了去不成。再说了,你一个奴才说几句话,能有什么大罪过,即便有,你是我的奴才,我说没事就没事。说吧!”

    陈羽应声道:“是,谢二爷!其实这话也是让刚才这事儿给引起来的,要不小的我也就不说了。据小的估摸着,今儿冤枉小的这一状,该是那李贵告的吧?或者就是郑管家。其实,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这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那李贵是郑管家的干儿子,凡事都是听郑管家的。而那郑管家呢,则是当年二姨奶奶进家门的时候带来的。”

    话说到这里,二爷猛地拍案而起,陈羽便知机地住口不说了。

    他心里暗道,怪不得有人说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你不吃别人,别人却会想着法子来吃你,我陈羽被人欺压了十几年,即便是有机会,也始终都不愿意害人,只想有个机会能自由快乐的和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块儿过日子罢了。但是现如今看来,为了不被人吃,也就不得不做一个吃人的人了。你郑海李贵既然非要置我于死地,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羽知道,自己这一击绝对比那什么贪污两千两银子等捕风捉影的小报告有力多了。二少爷虽是嫡子,也百般受宠,但是终归不是长子,这正是他和太太心里最大的疙瘩。所以,这么多年来,太太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打压二姨奶奶和大爷,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大爷已经在老爷的默许下被打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二爷却对此仍然敏感的很。六万两银子没了,他可以有另外的六万两,但是一旦在家里失了势,那可就是断了根子了。

    所以,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和大爷房里的人来往过密,也因此,阖府上下,大爷那一房几乎被孤立起来了。那郑海虽然近几年来很是想贴太太这棵大树,而事实上他做的也确实成功,就连二爷也只是拿他当个普通管家看罢了,并不怀疑他是大爷的人,但是对于陈羽来说,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只有轻轻的一句话就好了。

    二爷在房里走来走去,陈羽则一声不吭地陪着,过了一会儿,二爷站定了问道:“那依你看,郑海那厮这是要做什么?”

    陈羽想了想,斟酌着词句小心奕奕地笑说道:“据小的想,以前老爷很是喜爱二爷,老爷的规矩严,那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却对二爷几乎都没有骂过一句,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二爷好像挨了好几顿训斥了吧?”

    二爷倏然转过身来双目炯炯的看着陈羽道:“你是说,李贵……,娘的,枉我那么信他,就连打赏都是和你平齐的,没想到……,哼!怪不得!”

    不出陈羽所料的是,他只用几句话,那二爷就帮他把一切可能都考虑到了,并对此深信不疑。究其原因,还是在这种大家庭里,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怨不得人敏感,又何况二爷这样人呢。

    二爷又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好,好,好!这些年来我顾了外面,倒真不成想,倒让这帮兔崽子乘机得了势了,哼!墨雨,你且瞧着,看我怎样把他们一一的收拾了!”

    当此之时,陈羽忙奉承了两句,二爷素来虽说脾气乖戾,却是个极有城府心计的,就连陈羽都暗赞他居然没有趁现在作,想来是要留着以后悄悄的收拾郑海李贵这两人了。

    至此,陈羽放下了一段心事,这两年来,就是李贵在郑海的支持下,屡屡的找自己麻烦,现在既然已经在二爷心里落下了种子,那么想必他们的死期已经不远了,自己也已经没必要担心他们了。

    二爷坐了下来,陈羽忙倒了杯茶递上去,二爷接过去喝了一口道:“墨雨呀,难为你想的周到,真不枉我看重你,你放心,以后二爷我不会亏待你就是。但凡有这方面的消息,你记着要及早的来回我,我一定重重赏你!”

    陈羽笑道:“谢二爷,其实要按说,二爷和大爷那是兄弟,小的说这些话都该打死,但是小的从小跟着二爷长大,这份主仆之情,就为了二爷去死也是该的。大爷和二爷之间就算是只是兄弟致点气,小的也希望二爷您站上风不是?”

    二爷听了很是高兴,他放下茶盏站起来拍了拍陈羽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的孝心,这趟六万两银子的差事,你办的极好,刚才说的更好,回头爷重重的赏你!”

    说完坐下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刚才你们二少奶奶来追问我,那六万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儿,还要我还回去。要说是一般人,我帮人家办不成事儿,这还回去也就还回去了,我也不缺那么点银子花,可是我听你们奶奶说,那徐平居然在外面胡说八道的,说我什么拿了银子不办事,这才让你们奶奶知道了。可是他越是这么说,我便越的不能还给他了!”

    他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又道:“而且,我不但不还他,我还让他升不成,你且帮我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没有,既要堵了那腌臜货的口,又不能给他官儿!”

章九 令色(上)

    陈羽闻言想了想道:“二爷,小的以为,倒不如先给升上一升,这样也显得您有手段,至于您心里怨恨他,那可以等以后再慢慢的收拾他不迟。若是现在就把他摁了,不免要有人说闲话了。这是小的一点浅见,您说呢?”

    二爷甩了甩袖子道:“你哪里知道,那日老爷听了我的话,把我一顿好骂,严令我不许再插手此事,他要的那官,我却上哪里给他弄去!”

    二爷所说的这个事,是陈羽思量已久了的,因此闻言他只是一笑便说道:“小的觉得,您直接去找老爷要官确实是不行了,但是那并不代表您就给他弄不了官啊!”

    二爷奇道:“哦?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出来,我一并重重的赏你!”

    陈羽闻言笑了笑却不说话,二爷见状笑骂道:“臭小子,倒跟你爷拿起搪来了,要死了不是?快说,但凡你的方法管用,我是有求必应的!”

    陈羽闻言“哎”了一声道:“谢谢二爷,小的是说,您为他求那两淮盐运使的官儿求不到,难道就不能换一个其他的给他?他是长安府丞,若是那长安知府突然被人告倒了,岂不是就出了缺儿,到那时候,您只要往吏部那些个老爷们那里走一趟,想必府丞接任知府,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二爷听了仔细寻思一下,越来越觉得有理,便不由赞道:“好,这个办法好,既能堵了他的嘴,又能让他还在长安呆着,只要他在长安,我就早晚能给他好看!”

    陈羽正想说话,二爷却又说道:“不对,怎么会有人突然去告那知府呢?那知府不下来,就没有空缺儿啊!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随便找个什么人,就让他去都察院上告,再或者,干脆找个御史参他一本,呵呵,这些个人的,有哪个是屁股干净的,哼,只需稍微查上一查,就能弄出几十条该着满门抄斩的罪名儿。哈哈,这个主意好,好啊!”

    陈羽附和地笑了笑,其实他也不愿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人给弄倒了,不过,依据几年来他在长安坊间的所见所闻,那长安知府任大酋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弄了他到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这件事有了着落,二爷顿时就轻松起来,不由得说道:“这个主意出的好啊,这下子就没事了,明天我就着手去安排,哼,倒是便宜了那徐平,且让他先做几天知府过过瘾吧!那银子你好好看顾着,给爷我多翻些利钱。”

    言罢,他低声笑道:“墨雨,你到现在还是个雏儿吧?走,陪爷到凤仪楼去,爷给你找个姑娘让你舒爽一番,也不枉了你为爷出了那么大的力气。要说这巧巧,可真是长安城里独一份儿的味道,你看我,这昨儿才刚去了,现在又想了,唉,走吧!你去安排备马车去!”

    陈羽笑着回道:“小的谢二爷,可是,只怕不行啊,刚才二奶奶离开的时候,跟小的说,要我一会儿到前面去,这怕是有事儿要问我。小的我去不成啊!”

    二爷闻言面色突然尴尬起来,支吾了两句才道:“那,那你就过去吧,我带别人去,呃,说话时小心些,若是她要打你,你就说二爷说了,这些事都是二爷安排下的,与你无干。”

    陈羽纳闷地看向他时,他却突然起身往外走去,陈羽也不好再问,便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郑海和李贵等人还等在外面,见二爷出来了,忙上前请安,只是看到二爷一脸的春风模样,还有他身后陈羽那平静的脸色,却又纳罕不已。

    二爷支应了两句,却是根本不提那银子的事儿,也并不说要怎样落陈羽,只是吩咐人去备马车,然后便施施然地走了,郑海当然没法开口问,见那陈羽也大大方方的往前院去了,他只有纳闷地和李贵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自商量着是怎么回事。

    这些暂且不提,单说陈羽来到前院,有人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银屏竟亲自迎出来了。

    陈羽正要施礼,只见银屏挥手驱散了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走上前来小声道:“好你个墨雨,枉我那么信你,竟跟我打嘴皮子,巴巴的说了瞎话儿来骗我,二少奶奶回来把我好一顿埋怨。你可说说,你要怎么赔我?”

    陈羽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道:“瞎话儿?什么瞎话儿?”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二爷的表情还有说的话都那么奇怪,一定是他顶不住二少***追问,把事情给说出来了。自己上午还跟银屏说,不知道那钱的去处,下午二爷就说出了钱交给自己放贷去了,怪不得刚才二少奶奶那脸色冷得很呢。

    当下银屏作势欲嗔时,陈羽已经陪着笑说道:“银屏姐姐恕罪,我原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你想,二爷本来是不让我跟任何人说的,我若是跟你说了,二爷岂不要打死我,可是跟你说几句瞎话儿,也不过饶你一顿骂罢了,我当然要选后面这一条了。”

    银屏闻言不由嗔道:“少卖你那乖了,进去吧,二少奶奶等着呢!看把你这个理儿跟二少奶奶说说,她会饶你不会!”

    陈羽应了一声,跟着她往里走,还是上午跟银屏说话的那间厢房里,二少奶奶正襟危坐,看见陈羽走进来请安连眼睛都没有抬。

    要说这二少奶奶倒真真的是个绝代美人儿,且不说那鹅蛋儿般圆润无瑕的脸上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单是那鹅黄对襟和春水湖蓝的百褶裙下包裹的曼妙体态,已经是万中无一了,真真是那句话说的,增之一分则腴,减之一分则纤。

    只是,此刻她刻意的保持着一种威严,所以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眼中射出的也不是柔情脉脉的目光,而是透着那么一股子冷利。她的双手很郑重地放在两个膝盖上,腰杆儿挺得笔直。

    陈羽素来讨厌二少奶奶这副庄矜的模样,不由得想道:干嘛整日里这么一副冷冷的嘴脸,每每做出一副多庄严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不知怎么男盗女娼呢。有朝一日把你压在我身子底下,你才不摆这副脸子了呢!

    想归想,陈羽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恭谨的模样。他知道这二少奶奶素来喜欢作势,见那二少奶奶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二少奶奶才开口说道:“墨雨,你且跟我说说,二爷交给你的那六万两银子,你拿着去哪里放债去了?”

章九 令色(下)

    陈羽闻言看了看一旁侍立的银屏,小心翼翼地说道:“回二少奶奶,小的找了那长安城里专门放债的胡大海,此人小的认识,倒是个可靠的人,所以就把银子给了他,着他代为放出去。也不独我,城里很多人都是由那胡大海帮着往外放钱的。”

    二少奶奶深吸了一口气道:“既如此倒也好,可是为什么,上午银屏问你时,你竟说不知道?莫非二爷的钱去了哪儿,我竟是个不该知道的?还让你那么样的说瞎话儿骗我们?”

    银屏闻言狭促地冲陈羽眨了眨眼睛,陈羽明白她意思,她竟是说,来吧,你不是嘴皮子厉害嘛,说出话来,竟是一宗儿比一宗儿讨巧,现在你可说吧,有本事把二少奶奶逗笑了,那才算你的能耐呢。

    陈羽略一想,便躬身答道:“回二少奶奶,二爷曾经嘱咐过,这银子的事儿不许告诉任何人,依小的想,二爷那意思,只怕是因为这银子还没有拿牢靠,所以不想让您跟着担心。不过,既然二爷不让说,我也就不敢多嘴。您知道了的,这怨不得我,那是您从外面知道的,所以我倒是尽可以帮银屏姐姐解惑。但是您不知道的,比如这放债的事儿,我若是告诉了您,可就是我不尊二爷的吩咐了。您想,我说了实话,是对二爷不尊,说了瞎话儿,是对您不敬,这对我来说都不好。”

    顿了顿,陈羽又接着说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依着我这小心思,我若是跟您说了实话儿,二爷现在不说什么,回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寻我个不对付,打我一顿;我若是不跟您说实话,您也顶不过就是生点气罢了。我心里可是有杆秤,您是个菩萨一样慈悲的人,再不会打我们下人的,所以,这么一想,我倒是宁愿说点瞎话儿给您,也不敢得罪二爷了。我这点小心思,请你恕罪。”

    二少奶奶闻言面上渐渐露出笑意,只是等陈羽说完了,她才又撂下脸来说道:“照你那么说,骗我倒是该的了,你骗了我,我若是打你,还就不慈悲心肠了,可是不是?”

    陈羽忙道:“小的不敢,小的该死。”

    二少奶奶冷哼一声,扭过了脸去。陈羽趁机抬起头看,只见那银屏见他看了过来,便不由得刮着脸儿羞他。那意思是,好你一张利口,饶是自己办了惹人生气的事儿,偏还打你不得,怪不得那么些个小丫头子提起你来都是眼睛放光,原来竟都是这张嘴惹下的。就你这张嘴说出的情话儿,还不知能让多少女孩心里极是酸软又是甜美的,真真的该一顿棒子打死了事。

    陈羽冲他笑了笑,倒惹得银屏白了他一眼扭过了脸儿去。陈羽的心噗通一声这么猛地跳了一下子,心想莫不是二爷**里缺了这屋里的主仆二人,怎么这银屏倒是一副怀春少女的娇俏模样?

    联想起自两个月前娶了二姨娘,二爷几乎不曾来前面睡过,陈羽便不由得心里一边偷笑一边暗想,若是能饶个法子把这主仆二人按在身下,倒也算是可以小小的报了仇了。给他带一顶绿油油的高帽,这可比把那些板子打回来都要过瘾。

    陈羽这里正联想着无边美事儿,那里二少奶奶又说话了,“这说瞎话儿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你了,省的你倒说我不是菩萨心肠了。我且问你,那六万两银子是长安府丞徐平拿了来求官的你该知道吧,可是那银子放出去了,官儿却还没有给人家,那徐平已经开始到处说嘴了,这你知道吗?”

    陈羽答道:“回二少奶奶,上午的时候,听银屏姐姐说过。”

    那二少奶奶“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可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官声问题。且不说老爷平日里就不许下面人插手官场上的事儿,便是许,这收了银子给人官儿的事儿,也算是卖官鬻爵,这是大罪过,会坏了老爷的名声。刚才我去问了二爷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那徐平不乱说,因此我就劝他把那银子给人退回去,咱们也不缺那六万两银子的花销。可是二爷又说什么也不肯,说是已经拿给你放了出去了。你可说说,这该怎么是好?”

    陈羽刚想说话,那二少奶奶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想,你若是能有个办法帮你们二爷把这事儿给平息了,我也就不计较你骗我的事儿了。非但不计较,你不是正想着求个事儿管吗?为此还借了高利贷的两千两银子送给那老总管是吧?你放心,只要你能帮着二爷把这事儿办了,我就算你是个有能耐的,就把那拢翠观的事儿委了你。你看如何?”

    陈羽听到借高利贷一句,不由得心里一愣,只是听她这话的重点不在这里,便也乖巧的不问,等她说完了,陈羽顿时心花怒放,二少奶奶说的这个办法,自己刚才可不是已经做到了吗?这么说,只等着事情一妥,这拢翠观的管事,就入了自己的手了。

    因此陈羽忙答道:“谢二少奶奶看重,小的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那二少奶奶叹了口气道:“那好,你且尽心的去办吧。只要这事儿办得好,你们二爷也会赏你的!”

    陈羽答应了一声道:“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二少奶奶“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陈羽便躬着身子退出去了,这里银屏对二少奶奶说:“我且出去叮嘱他件事儿。”

    然后她就跟着出了厢房,走到院门口,银屏从后面叫住了陈羽。

    陈羽回过头来一看是银屏,便顿时站住了脚,他正有几个疑惑想问问清楚呢。

    银屏走过了嗔着说道:“难为了你这张嘴,竟让你又躲过去了,二少奶奶叮嘱的事儿,你且尽心去办吧,我心里有数儿,只要你办成了,那拢翠观是一定能交给你管的。”

    陈羽笑着答应了一声又道:“刚才我听二少奶奶说什么借高利贷的事儿,一时竟没明白,还请姐姐赐告,这说的是什么事儿?我何时借了高利贷?”

章十 轻薄(上)

    银屏闻言笑骂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我们都不知道呢?二爷和二少奶奶把话一透,我们就都知道了,那郑海说你给老总管那里送了两千两银子。你且说说,若是不借高利贷,你哪里来的那么些个银子?”

    见陈羽一副吃惊的样子,她嗔了一眼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们想,你定是借着帮二爷放钱出去的功夫,就仗着这个面子,从那人手底借了钱出来,这才有钱给那老总管,可是也不是?哼,我们不过想着,借钱是你自己的事儿,你能借出来也算是你本事,至于送钱给老总管,这事儿二爷和二少奶奶都乐得不问,谁让老爷对他那么好呢。这才没人跟你提这话儿,你还当我们都不知道呢!”

    陈羽没想到他们竟是这么想的,心想这倒也能说得通,便也不再辩驳,只是陪着笑说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银屏姐姐是什么人,这天下之大,再也没有她看不穿不知道的事儿,我竟还以为自己聪明呢,真是糊涂啊!”

    银屏先是掌不住被陈羽逗得笑了起来,却又嗔道:“你少说好听话儿,我可告诉你,刚才那事儿着紧了的办,可别等闹大了,要不然,可是你自己受苦!别看二少奶奶刚才好说话儿的很,一旦事情大了,定是要拿你做替罪羊的,到时候你才知道二少***手段呢。我说这些,你可记住了?”

    陈羽忙道:“知道了,我记住了,多谢银屏姐姐。”

    那银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你这人可人疼,便想帮你谋划谋划,让你少吃些苦头,唉,可惜了我这个心思,也不知别人领情不领情啊!”

    陈羽瞧她那含愁带巧的可人模样,又见左右无人,便不由得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姐姐放心,我岂有个不知道你为我好的道理,我这里感激着哩。只是,姐姐是二爷的人,平日里,我就是想亲近亲近,也没那胆子啊!”

    陈羽见她模样俏丽,便不自觉的把话说冒了。这亲近一词,对敌人说起来,那是要打架的意思,老幼之间说起来,那是套近乎的意思,这男女之间说起来,却是个轻薄的话儿了,倒是个挑逗的意味儿。

    陈羽话刚说完,便有些暗暗后悔,心想万一这银屏翻了脸,岂不要糟糕。谁知银屏听了他这话,脸上一红之后也不过是嗔了他一眼,说道:“少拿你那好听话儿填欢人,我是绝计不会信你这个的。往后再敢说这轻薄话儿,看我不告诉给二爷去,到时候打断了腿,掌烂了嘴,看你还说不说呢!”

    陈羽一听,抬头看她说话时并无不快,甚至小嘴微微的撅起来,倒像是一副撒娇的模样,便不由得心下暗喜。他素来知道这女人的心思,越是说不要的,其实心里却越是想要,越是狠赌誓的说的厉害,就越是在说,你尽情儿说吧,我爱听着呢。

    因此上,他见那银屏的脸色,就知道这银屏绝不会像她说的那般告自个儿的状去。这女孩儿受了轻薄,却又不去告状,那意思就有些让人心动了。

    这陈羽虽然素日里装的老实人似的,其实心里倒是花哨的很,就看他这边爱着绮霞爱到了骨子里,那边却还念念不忘着要把杏儿赎出来就可知一二了。

    或者有人会说,这便是男人的花心了。但是在陈羽这里却并非如此,谁规定了喜欢这一个的时候,就不能喜欢那一个了?贪婪本就是人之共性。因此,当遇到这种事儿的时候,只要是出于爱,而非出于呷弄,便就是人之常情了。

    又何况在那个时候,一个男子有几个女人倒是件让人称道的事儿,那是实力的体现。试想,又穷又笨又没有个宰相老爹的人,你凭什么让那么些个女子甘心的做你的姬妾?因此说来,这陈羽不过一个没有身份的下人小厮,竟能惹得那么许多女子的欢心,倒恰恰是说明了他的与众不同。

    杏儿的身份不用说了,虽然也只是个没有身份的丫鬟,可她是长安城四小花魁之一郁巧巧的丫鬟哪。那郁巧巧虽说只是个妓家女子,但是她裙子底下至少藏着几个朝廷的二品大员,而且居然摆弄的这些素来护食的大员们互相之间不斗,这份手腕儿这份功力,满长安找不出第二个来。由此可见,她定是把诸如陈家二爷这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么她的影响力可就大了。

    这杏儿是她最贴身的丫鬟,平日私下里甚至姐妹相待,加上她又生得那么一副可人疼的小模样,为人又是个灵巧的,所以才会有无数的人拿了白花花的大把银子要去赎她。

    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儿,却是死心塌地的等着陈羽这个小厮去赎她。要知道,且不说那些要赎了回去做妾的,就是那些公子哥儿们里面,要赎了杏儿回去做现成的正室夫人的,也不乏其人。而陈羽能给她的,仅仅是一个承诺,这便看出陈羽的本事来了。

    再说绮霞,她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一直以来是最得太太信任的。二少奶奶没嫁过来那会儿,府里的大事小情的,都是她帮着太太料理,现在即便二少奶奶接了手,遇到事也都是先去问问绮霞的意思。因为这府里上下,再没有人比绮霞更了解太太的心思了,所以问了她,就等于知道了太太对这事的看法。因此,即便是大总管甚或是二少奶奶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的,就是二爷,见了她也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背地里也不知动了多少的心思。

    就这个身份,纵然不必那杏儿高,却也是比陈羽高了许多的,甚至说是陈羽的上司都不为过,可还不是缩在陈羽怀里软语央求,要陈羽多多的疼她?

    再说眼前这有点意思的银屏,她可是二爷的房里人,这通房丫头,对主子来说不算什么,对下人来说,可算是半个主子,最是与常人不同的。可是听她刚才那话里的意思,竟是并不讨厌陈羽调戏她,这又显出陈羽能得女人欢心的本事来了。

    当下陈羽故意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说道:“我这哪里是轻薄话儿,不过就是说的心里话儿罢了,既然姐姐嫌烦这个,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章十 轻薄(下)

    陈羽这话却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银屏闻言嗔了他一眼,然后伸出那兰花指往他脑门上狠狠地点了一下子,口中小声地狠道:“再没你个不知好歹的!爱说不说,谁稀罕来着!”

    要说这人的性子,便是天生的犯贱。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揽在怀里,倒觉着不如那偷人家媳妇来的刺激。另外还有一遭,那就是,越是看去端庄的女人,偷起来越觉得刺激,越是上司的女人,平日里都不敢大大方方看的,偷起来越是过瘾。

    这便是素常说的那句话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当然,这话后面还有一句,那便是,偷不如偷不着。这偷不如偷不着,便是典型的犯贱了,那就是说,到手了的东西,就不金贵了。越是有偷的希望,并且还未入手,便越是诱人。

    这银屏倒恰恰是符合了上面的两个条件,平日里看起来,她虽然不像她的主子二少奶奶那般冷模样冷脸儿的,却也跟她一般样儿,大方端庄的紧,而且她还是二爷的女人,恰恰是陈羽都不敢大大方方的看的那一种。

    因此,此时陈羽心里竟如有只猫儿正在抓挠着心肺一般,痒痒的紧。便不由得涎着脸儿靠近了,小声说道:“那我以后就说些这个话儿给姐姐听,让姐姐骂我几句散散,这样可好?”

    银屏闻言先是撅着小嘴儿不搭理,继而见陈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却是掌不住扑哧一笑,口中嗔道:“再没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人儿,仔细二爷知道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陈羽正想说话,却见院子里出来一个小丫头子,便赶忙退后一步站住了,银屏见状,立刻知道有人过来了,便咳嗽一声道:“既如此,你就好好的办你的事儿去吧,千万不要辜负了二少***信任。”

    陈羽心里暗笑,怕是不要辜负你的红杏出墙的吧,拿二少奶奶出来说什么事儿。倒是以后,说不定你们主仆有机会在我身下做个伴儿呢。

    想归想,陈羽还是赶忙答应了一声。此时那小丫头子已经走了过来,只听她说道:“姑娘,二少奶奶叫你呢。”

    银屏答应一声道:“你去回二少奶奶,说我就来。”然后又对陈羽道:“你且去吧。改日有了闲工夫的时候,也想着来这里看看二少奶奶,别总是离了前院几十里远,没事儿就不到前面来。”

    陈羽应了声“是”,抬头就见那银屏跟在小丫头身后去了。

    说起来,这银屏倒是和她主子的模样身量差不多,一样的鹅蛋脸儿,五官里长得大气,一看就透着贵气儿,也是一样丰腴的身子,一样摇曳生姿的走路法儿,尤其是石榴裙下包裹的双腿,看去修长修长的,一走路,便迈起那极有韵味儿的小步子,看上去直让人的心也跟着晃荡个不停。

    且说陈羽离了前院,一路走着,心里好不畅美得意,便不停的寻思着,怎么找个功夫,与那银屏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且说到了傍晚,陈羽这里才刚吃了饭回来,就见二爷气呼呼的回来了,还不等陈羽张口说话,那二爷就张口骂起了人来。

    这挨骂的人,却是刑部左侍郎吴伯纯。慢慢的陈羽才听出来,原来他刚才去了凤仪楼,却得知那吴伯纯今晚设宴邀请几位好友共饮,便把那郁巧巧召了去陪酒。二爷这一去听说了此事,便不由得心里不大乐意,也无心找其她乐子,便推了嬷嬷介绍的两个姑娘,坐了马车又回来了。

    这种事儿,陈羽搭不上话儿,便什么都不说,等二爷脾气撒的差不多了,正好二姨娘那里听说他没吃饭就回来了,便又重新传了饭,二爷便过去吃饭了。陈羽便自回去安歇不提。

    且说第二日里,二爷便命下面人四处搜罗关于长安知府任大酋的罪证传闻等,两三日过去,那各种版本的罪证便满满的堆了一桌子,陈羽帮着理了出来,又誊写了一份详表,那二爷便拿了出去拜会了一位御史大人。

    第二日,那位御史便在早朝上参了长安知府任大酋一本,皇帝陛下看了罪证的罗列,不由大怒,严命都察院详查之后上报。都察院里,二爷早已托了人。这结果自然也就不出预料了。不数日间,一个堂堂的从三品大员便落了狱。

    那长安府丞徐平承二爷在吏部使了劲儿,便顺利的接任了长安知府。虽然并不像他所求的两淮盐运使那般油水大,甚至这长安府素来是个不讨好的衙门,但是他毕竟高升了一级,因此也是兴奋的紧。赶忙的又置办了东西物什的,再加上银票,到陈府送了礼,并说自己糊涂,此前嚼舌根子之类的话,纯粹是喝醉了酒胡说,请二爷别见怪之类。二爷见他银子送的宽绰,便也不同他计较了。

    且说陈羽帮着二爷办妥了这件事,饶了二少奶奶好一顿夸赞,并许了那拢翠观管事的差事。据说,就连老爷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也没有责怪二爷。这倒让陈羽寻思起来,这位内阁辅虽然明面上不让自己儿子搀和事儿,其实却像是在考校儿子们的本事似的。若真是这样,二爷倒是拔了头筹了。

    就在这几天里,陈羽也见了那杏儿与绮霞两次,自然说不尽的温语缠绵,道不完的旖旎柔情。其他的不说,单说这杏儿又一次催着陈羽,说是有什么办法可要尽早儿的使出来,不然后悔时可来不及。陈羽便知道,一定是又有人要赎了杏儿出去了,或者就是,有人甩出来钱来,要梳理杏儿的新装。索性有个郁巧巧护着,一时半刻的倒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不过,陈羽还是揪起了心。

    且说在这些日子里,陈府之内还出了一件大事。

    一度被家人盛传着将成为七姨***柳隐柳大小姐,正式到拢翠观内悟道去了,道号妙悟,自号蘼芜君,却是做了一个远离红尘的居士。消息传出,阖府上下无不纳罕,真不知道这柳隐起的哪门子心思,放着好好的姨奶奶不做,竟出去做道士去了。要知道,即便是当今大周崇道,而老爷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拢翠观,可是修道之人的生活毕竟比不了在府里做个舒舒服服的姨奶奶。而居然,老爷巴巴的弄倒了那刘侍郎,把柳隐弄了来,现在她要出家,老爷也很轻松的就同意了。

    除了这件大事之外,还有一件小事,那就是二爷一向最亲近的仆人李贵因为偷东西被抓,打了四十大板之后罚没家产,然后又被逐出了陈府。而二爷房里负责日常采买随侍的人,换成了并不被人看好的陈谦。

    就在这种情况下,最被人们看好的陈羽,却到拢翠观走马上任了。

章十一 蘼芜(上)

    要说这拢翠观的管事,说起来是管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可管。

    归结起来,事有三项:

    其一,从陈府帐房里支了钱,每天一早出去采买东西,左不过米面之类,外加些新鲜菜蔬、时鲜水果,当然还要有肉。另外,那些个***香烛之类也是不可或缺的。这些事情,陈羽都不必亲自去做的,只许每个月从府里支了钱,下面采买之事,自然可以吩咐人去做。

    其二,每日在前面小院及后门处负责保卫,以防外人乱入。这些事,陈羽只须派好了人,也是不需要亲自去守着的。

    其三,每晚入夜之后,关闭观门。然后出了安排人在前后两门值夜之外,还要派人巡着院墙打更。这个事,当然也是不需要陈羽去做的。

    陈羽到了不过一日,就搞明白了,这所谓管事,其实就是只管不做。其实,凡事都有定例,比如说,观中一天要多少米多少面,多少香烛***,这都是有定数的,而值班看守的,只要派好了白班夜班,五天一颠倒就好了。如此这般,几乎连管都没得管,倒真真是清闲的紧。当然了,陈羽也乐得如此。

    在陈府里做下人十几年,他深深知道,凡事都不要把手伸过界。比如这出去买东西,那负责采买的人回来报上来的价格,倒确实是市面上的价格,可是像他们观里这样买东西的,那些做生意的岂有个不便宜的?那便宜出来的钱哪里去了?自然是被买东西的人吞了。

    陈羽若是搀和到这件事里,非要亲自去买,那么原来负责买东西的人自然就得不着钱了,这样一来,必然惹人怨气。纵是省下来几个钱,也是有限的,跟人缘的重要性一比,根本不值的。再说了,陈羽仔细算了算,每月领出的银子里,他即便是放开了去使唤,还足足能剩下几十两呢,他又何苦去争那个钱?

    这一闲下来,他倒是有点举足无措了。他除了在陈府角门那里有一间屋子之外,又多了拢翠观前面小院里的一间大房可住,想在观里住呢,早上便可以晚起些,在陈府里住呢,早上就要早早起来,到这里点了卯,然后这一天就无事可做了。

    观中另有二门,二门之外有东西两个小院,是陈羽这等俗人住的。二门以内,便是修道的女冠们日常作息之地了。那观中女冠们等闲不出来,只有几个人轮着班的守门。再就是出门访友之类的,也不过就是从外面路过一下。

    每天里,陈羽等人即便在观里,也是只能待在二门之外的。观中来来往往都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小姐们,再就是女冠们,他们进二门去就有些不便了。所以,这香客们的车马下人之类,就交给他们来打理了。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陈羽可以借视察之名,趁人少时在观内转悠转悠。女冠们知道他是府里新近派来署理观中事务的管事,也便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了。

    且说陈羽到观中理事三日之后,便择了一个下午人少的时候,在观里逛了一圈,算是熟悉了一下自己的领地。

    陈羽正走到一间丹房外面,却见前面有一个背影甚是熟悉。那女冠身姿绰约,皂青色道袍宽大随风,腰里束的那根松垮垮的系带被风一吹,却恰恰勾勒出她只堪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背后看去,竟有飘飘如仙之概。

    要说陈羽别的本事没有,这记女人的本事却是天下独一份儿,他只消稍微想了想,便想起来这人竟是现如今道号妙悟的柳隐。

    陈羽忙快走几步追上了她,在她身后道:“陈羽见过蘼芜君。”

    那人闻言立时站住,转过身来一看,便不由得笑了笑,口中说道:“原来是你,我说呢,她们都说观里新来了一个管事,却原来是你!”

    这人正是柳隐,只见她已将原来的髻打破,那如墨般秀在头顶挽了一个道髻,戴着明玉般的道冠,上面插着一支木簪,又兼她不施粉黛,红嫩的脸蛋儿显得清丽无比,这看上去,到真真的是一个修道的女冠了。

    此时换了地方身份,两人再次见面,陈羽竟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说话也显得轻快了起来,只听他说道:“可不就是我嘛!实在是没想到啊,我原以为要想再见到小姐的芳姿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了呢,谁知刚过了没几天,你就到这拢翠观来了,我当时听了这消息就想,这下子只怕一辈子都见不找了,为此我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呢。谁成想呢,又过了没几天,我竟然也到这拢翠观来了,这不,就又见到了。”

    陈羽这话里却是有些毛病,那所谓吃不下饭之类非但纯属扯谎,而且这话献媚献得让人听了没得恶心。要说陈羽可算是个少见的聪明人,他为何会说这种话出来呢。

    其实说来奇妙,这世上的女人还偏偏就喜好这些让人听了恶心的话,在她们看来,这夸自己的话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是越是直白得不加掩饰越好。陈羽正是深知这一点,这才说了那句话。

    而且,陈羽这话胜在真诚,即便是一句奉承的话,却被他说的真诚无比,使得即便沉稳聪明如柳隐,对这话也没有多少反感。虽然她在凤仪楼时,不知听了多少句比这还恶心的话,但是听了陈羽这话,他还是微微的一笑,说道:“几日没见,你倒学的油嘴滑舌了。既然来了,且到我的房里坐坐吧。”

    陈羽略一沉吟,便点头说好。他心里想,反正这柳隐已经不会是七姨奶奶了,我还怕个什么。再说了,即便进去了她的屋子,估计也不过就是喝喝茶聊聊天之类,有什么好忌讳的。柳隐已经是个离了俗世的人,我这俗世中的人能饶她请我去喝杯茶,说来倒是一份荣耀哩。

    且说陈羽随着那蘼芜君柳隐到了第三进的一个小院前,柳隐推门进去,然后对站在门口不住地打量着的陈羽道:“进来吧,这里却是我一个人住,你们府上老爷要安排个人给我,我说要清修,就给辞了。现如今这里便只有我一个人,你也是我第一个访客。”

章十一 蘼芜(中)

    陈羽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荣幸,荣幸。”

    说完陈羽迈步进去了,那柳隐一边把门又关上了,一边笑着说道:“却有什么荣幸去,不过是寒宅蔽院罢了,让我苟活于人世时,得有一处容身之地而已。”

    陈羽闻言一笑,却也并不答话。然后柳隐在前带路,陈羽随着她,踏着那青石铺就的小径到了房门之前。要说这个小院看上去到极是素雅,不过,那院中却种有一株石榴树,腊黄的树叶已泰半飘落,惟余火红的石榴挂在枝头,看上去煞是喜人。

    不过,陈羽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按说这修道之人讲究心静,却在院中种这么一棵热闹的石榴树作甚?打个比方说,有谁见过和尚庙里种牡丹的?修身养性之人,欣赏些文静淡雅的花木原也无可厚非,但是这石榴牡丹之类,却是那俗世中挑了头的喜庆花木,种在道观里可有些不合适了。

    柳隐照例是打开门请陈羽进去,然后让陈羽自己坐,她便拿了小壶接了水来,放到小炉之上。陈羽抬眼打量,这屋里倒是素静的很,一几一炉一壶一尾拂尘,两个蒲团两只香鼎两列书架,香鼎里没有燃香,书架上也是空空如也。

    两人在小几两边蒲团上相对而坐,柳隐说道刚才去藏书楼转了转,可惜没找到什么喜欢的书。陈羽便就势和她聊起了最近刚读的几本今人论诗的著作,诸如《雨亭诗摘》之类,两人便你来我往,倒是说的热闹的紧。

    两人说话间,炉水正沸,那柳隐便打住了话头,起身从里间取了茶叶放到壶里,不一会儿,就满屋都是那沁人的的清香了。柳隐又从里间拿出两个杯子,问道:“这两个,你可用哪个?”

    这两个杯子,一个素白如玉,光可鉴人,一个古朴不凡,其形如樽。陈羽虽然在这个世上生活了十几年,陈府又是那全大周国挑不出几家的豪阔人家,但是陈羽却是始终不懂这些个东西,因此便怕自己说冒了嘴丢了人,当下他略想了想便说道:“小姐不用哪个,我就用哪个,这样可好?”

    柳隐闻言一笑,口中说道:“这倒是个讨巧的说法儿,如此说来,你倒是个不夺人所好的君子了。只是,这两个杯子,一个是我以前惯常用的,一个是我最近正准备用的。这可如何是好?”

    陈羽答道:“这个,看起来我是没有福气的人了,两个杯子竟然都不合用。”

    柳隐闻言微微一笑,先把杯子放到几上,然后拎下小壶坐回到他对面,先拿那脆白的小杯给陈羽斟了不过一个杯底,递给陈羽道:“且尝尝吧,这是观主玉央大士送我的,江南名茶‘美人舌’,这茶我吃着有些浮,只饮了一次,便不再理它,只是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便喝这个吧。”

    陈羽知道那饮茶的规矩,便做足了样子的无比端庄。只是,他还未接过杯子来时听了柳隐的话便是一愣,口中奇道:“‘美人舌’?这名字却有些意思。我闻着这茶香沁人,便知是好茶,可是在陈府竟未见过。可怜我过去以为喝的都是好茶呢,谁知竟是那井底之蛙,不过坐井观天罢了!怎么,这样好茶,小姐竟不喜欢吗?”

    说着陈羽接过了杯子,只在鼻尖轻轻一嗅,便觉浑身舒泰,这时那柳隐却说道:“我只喜欢那些吃了让人心静的,似这等茶,虽然也是好茶,却总嫌有些浮了,因此我并不喜欢。你既然喜欢这茶,待会儿我把那些都送给你就罢了。”

    陈羽举杯饮了茶,闻听柳隐此言,忙坚辞不受。其实他还是真个的不懂茶,刚才说那话,不过是不好意思说不懂,所以凑些话来装点门面罢了。

    柳隐见状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为自己也斟了一个杯底,然后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便又放下了,却突然向陈羽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出家吗?”

    陈羽闻言立刻愣住,他一手拿了那空杯子,一手轻轻的互相捻着手指,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非但不知,而且好奇。”

    柳隐闻言一笑,问道:“你若想知道,我可是要先问你个问题了。”

    陈羽一愣,笑着说道:“小姐有话请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隐道:“我看这陈府上下那么多人,只有你是与他人不同的,独独的是个有见识有能为的人,可是让我不解的是,你为何甘心于做那陈府一个小小的下人,难道,就不想在这世上成就一份功业,立个名头出来吗?”

    陈羽闻言本来挂着笑意的脸色竟是渐渐沉了下来,他的手指轻轻叩击那香木的小几,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出生贫寒之家,后来就是因为显得比周围的人聪明,所以被认为是邪崇,这才被卖了出来,我一个六岁孩童,被卖到人家,我打打不过,跑跑不掉,说理,人家根本就不跟你说理。”

    说到这里,陈羽喟然一叹,然后说道:“想想我小时候,不是打就是骂,稍有不对就是一顿板子,我不能表现太傻,因为那样主子就会更不拿我当人看,我也不能表现的太聪明,比主子都聪明,那你这个奴才离死就不远了。所以,我要恰到好处,我要溜须拍马,否则我一个七八岁十几岁的小孩子又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陈羽话锋突然一转,声音也略略提了些,只听他满是昂扬之态地说道:“不过,如今我已成年,倒真个似小姐刚才说的,绝不能再这样做人家奴才了。总之第一条,我要先从府里脱身出来,到时,或是去考个功名,或是做些生意,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活路。至于仇怨,我心里倒是积满了仇怨,可是想想,何必呢,算了,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时代,不吃人,他们怎么活,所以,倒也怨不得他们,而我只求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平安一生,也就是了。”

    柳隐听到此处,认真地看着陈羽道:“你前面的想法倒是和我相似,不过,这最后一步,咱们可是不同了。你选择那宽恕,我选择报复!”

章十一 蘼芜(下)

    柳隐说完了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道:“你们都以为是陈登要纳我作妾的,其实不是。你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吗?”

    陈羽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做什么?”

    柳隐叹了口气说道:“他要我出家去做道士。”

    陈羽闻言不由愣住,“做道士?这么辛辛苦苦的把你……,把你……,却怎么会要你去做道士?”

    柳隐抬头望着屋顶,幽幽道:“说做道士,不过是个引子,其实,他是要把我献给皇上。他那天亲口跟我说,我做了道士之后,他会引皇上到我那里,然后,他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皇帝的心留住,只有这样,他才会饶刘英不死。呵呵,殊不知,我不但恨他,就连那刘英,我也恨死了,又岂会为他去做那等事。”

    柳隐说着,陈羽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猜测陈老爷这究竟是下得那盘棋。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灵台一亮,结合起最近老爷正在大肆的打压刘英所在的何进远一党,陈羽好像是想明白了一点什么,却又好像是没明白。一时之间像是入了迷一样,脑袋里各种念头转动不已。

    那何进远与老爷陈登同是内阁辅,加上那不问事的老好人王鸿,并称内阁三辅,乃是当今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其中老爷陈登因为早年间与当时做着河间王的当今陛下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所以在陛下登基之后,第一个就是把老爷调到京城,入主户部,随后又入阁拜为辅。故而,三人之中虽以王鸿年岁最长,资历最老,却是以陈登最受信任,手下势力也最大,隐隐然为三辅之。

    但是最近一两年,随着米贵妃日益得宠,何进远在朝堂之上已经渐渐的足以与陈登并驾齐驱。究其原因,恐怕就是得益于那米贵妃乃是何进远进献,且两人还结为了义兄妹,那米贵妃枕头风的风向,可是让何进远这顺风船驶得是风生水起呀。难道,这陈登竟是要学那何进远,也想有样学样的玩一招进献美人的好计?

    不过,若陈登真是这般打算的,他这个学生的手段可是要出老师不少啊。宗教、制服,这些个噱头都加进来,再加上柳隐本就是出身勾栏,颜色之美自不待言,就论到对男人心里的把握能力,岂是米贵妃那样出身干净的女子能比的。偏偏他还用一个女冠的名目帮柳隐洗去了身上的污点。现在的柳隐,看去恍若神仙中人,想来那皇帝纵是个再挑食的,遇到这现如今的柳隐,只怕也要拜倒在这皂青色道袍之下了。

    陈羽正思量间,柳隐已接着说道:“但是我仍然答应了他,我同意了出家来做这女冠。不过,我不是为了刘英,也不是为了我自己。那陈登坏了我对这尘世的最后一丝眷恋,我本想就此死了算了,但是那天跟你一番畅谈之后,我想明白了,我死不足惜,但我若是就那样死了,陈登这个奸贼必定还会去祸害其她女子,因此,我倒要暂时听了他的,借此找到一个比他更强大的力量,那就是皇帝,我会用尽浑身解数把那皇帝老儿迷住,只求将来能将那陈登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柳隐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陈羽暗道,果然女子是天下最最得罪不得的,这女子一旦起狠来,竟是比十个男子都要厉害。那陈登不知会不会想到,就是他的这个棋子,现在虽然不得不为他所用,但是有朝一日,只要是机会到了,他很有可能会倒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刀下。

    见陈羽表情有异,柳隐笑道:“怎么,你可是被我给吓住了?你,不会是要回去给那老贼通风报信吧?”

    陈羽醒过神来道:“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陈羽岂是那样人!”

    柳隐笑道:“这样便好,只是我还有一事要求先生帮忙呢。”

    陈羽听她突然口称先生,便觉有些蹊跷,当下便说道:“先生之称万不敢当,小姐有话请说。”

    柳隐起身又为陈羽斟了半杯茶水,那茶却已凉了,不过两人却都无心关注这个,只听那柳隐说道:“我虽有心杀贼,奈何不过一女儿之身,刚才听先生一言,正巧先生对此贼也有大愤懑,所以,小女子想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可否?”

    陈羽闻言略微思量一刻才道:“小姐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下人,现在连自己都脱身不得,谈什么相助小姐呢。”

    柳隐微微一笑,像是早就预料到陈羽会这么说似的,只见她整理了一下道袍的下摆,然后悠闲自得地说道:“先生为人宽厚,落落大方,此谓德能,擅能审时度势,又可临机应变,此谓智能,胸怀锦绣,却能忍辱负重,此谓心能。至今碌碌无为者,不过龙困浅滩而已,相信一旦蛟龙入海,驾云擎天之事亦不过先生谈笑之间尔,又何必自谦?”

    陈羽闻言笑了笑,端起面前明玉杯,浅浅的咂了一口,只听那柳隐继续笑着说:“而且,先生不用那么急着答复我的。须知,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哪,这茫茫俗世,先生若想求一安宁,只怕不易啊!你既然已经进了陈府,只怕就再难置身事外了,或是逆来顺受,或是奋起反击,二者可择其一,想要做个独善其身的逍遥人,也只有在把这老贼除去之后方可。正如你那夜所说的,等到我们能自己掌握自己的自由了,那个时候,才是你逍遥的时候。所以,静候先生佳音。”

    陈羽闻言思量一番,却仍然不置可否的说道:“话说到此,我虽自认没有小姐说的那番能耐,但是小姐诚挚之心可见,所以,我倒是有句话要奉劝小姐。”

    柳隐闻言秀眉一蹙,却又倏然放开,笑着说道:“先生有话请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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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时录介绍:
这本书里没写什么事儿,也无非就是写了写那暧昧与妩媚一色的风流韵事,说了说那抹胸与肚兜齐飞的绮靡春光。
然后,鸟儿大了,就什么林子都敢飞了。品花时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品花时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品花时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