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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允锋     护国公txt下载     护国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六章 中国之君,殊难为也!

    “尔等欲何为?”

    冯铨一身朝服站在自己家大门前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他面前是数百八旗神军。

    而在这些家伙的身后,是一片狼藉的街道,到处都是乱闯的旗军,还有跟着抢东西的乱民,寥寥无几的军官在徒劳的阻止着,甚至不时有女人被拖出去,光天化日之下就被按在那里行那无耻之事,房子被点燃的浓烟弥漫天空,被砸开的商铺里各种货物被抢出后散落在街道……

    旗军兵变了。

    到底是怎么点燃的导火索至今还不得而知。

    其实猜一下就知道,饿得呗!

    目前咱大清的粮食供应也就能保证让八旗满洲吃饱饭,八旗蒙古以还勉强能凑合着供应,但剩下的八旗汉军,朝鲜,神军就统统都别指望了。话说这些家伙可都是拖家带口的,咱大清能定鼎燕冀全靠他们配合,他们之前自认为跟着咱大清能过上铁杆庄稼的好日子了,结果现在一看这还不如李自成时候,李自成至少还有的是银子可以源源不断买来粮食,几千万两就是只出不进也能撑三五年,可多尔衮有个屁啊!

    要钱没钱要粮食没粮食!

    就一个穷鬼!

    原本多尔衮入关后定的军饷,披甲最高,银三两米十石,马甲银二两米七石,步甲银一两半米五石,的确都比明军当初要高,对于那些旧明军很有吸引力,至少不会比李自成差,然而李自成是实发,到多尔衮实际上军饷快半年没发了。

    没钱怎么发?

    那银子都拿到江南买米了哪有给当兵的?

    上次南下不但一点没抢到反而损失惨重,这只出不进怎么维持?

    旗军实际上就指望每月的月米养着呢,但因为士绅不交税,多尔衮从地方收上来的极少,崇祯当年根本就不指望北直隶税收,到多尔衮这里可就只有北直隶这点税收了,哪怕他改成收粮食,也解决不了问题,毕竟交税的无非就那不多的几个税户。而控制粮食的士绅在米价高达二两的情况下,反而囤积居奇,以减少粮食供应来维持这个高价,多尔衮既收不到多少粮,二两一石的高价他也买不起多少粮,所以所有各军全是折半供应。

    披甲实发五石,马甲三石半,步甲两石半。

    银子都没有。

    只有实际跟白条一样的钞票。

    话说多尔衮这时候也发钞票,毕竟北方的银子都快被李自成和杨庆一刮一抽给弄干净了,就算还有也被那些地主老财藏得很深,上次李自成夹棍都没夹出来的,这时候多尔衮连夹棍都不敢用当然更弄不出来。这样市面上就连流通的都根本不够,他不发钞票怎么办?但这东西说是可兑换,实际上根本兑换不了,民间虽然不得不收但实际上币值一两的钞连半钱银子都不值。

    要说两石半对于这些杂牌的步兵来说也勉强能够。

    四百来斤也不少。

    一家五口的话吃不饱但也不能说太饿,最多家里人口多的受点罪,喝粥还是够了,但是……

    军官赚什么?

    明军将领克扣军饷喝兵血难道咱大清的将军们就是圣人?开玩笑,他们一点不比明军差,话说这里面一大堆在明军里面就这么干的呢!钞票没什么价值,但克扣月米拿到市场上高价出售换银子,这已经是旗军从上到下所有一级级军官的主要工作。

    然后普通士兵就彻底活不下去了。

    “尔等欲谋反乎?还不归营?祖可法何在?”

    冯铨继续喝道。

    这些是正黄旗神军的,他们的固山是祖大寿养子祖可法,而八旗除了满洲以外,其他各军除了牛录和甲喇是本旗,其他固山和梅勒并不限于本旗的,尤其是汉朝神三军,固山和梅勒绝大多数实际上都是旧八旗汉军的那些将领。毕竟这些人都是老八旗,多尔衮对这些放心,尤其是八旗神军这种特殊的,坚决不能让他们内部出主将,这些家伙可是很喜欢搞事情。

    那些正黄旗神军的士兵都不说话只是拿刀凶狠地看着他。

    “尔等归营,老夫保尔等无罪!”

    冯铨色厉内荏地喝道。

    他身后十几个家奴拿着棍子哆嗦着。

    突然间一名神军士兵上前一步抬脚踹在冯大学士胸口……

    “玛的,废话真多!”

    那士兵鄙夷地说。

    就在同时冯铨惨叫着摔倒在地。

    他身后一个小妾刚好看见,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尖叫,那些士兵抬起头看着她,那精神陡然一振,然后一个个发出亢奋的吼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大门,那些家奴直接一哄而散,几双大脚踩在冯大学士身上,冯大学士的惨叫一声接一声,很快他那小妾的尖叫也不停了。

    然后几百八旗神军的乱兵就这样涌入了冯家,冯家女眷们的尖叫同样也就不停了。

    徐诚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和两个手下面面相觑。

    就在最后一名神军士兵冲进冯家大门时候,他们三个悄然跟过去,地上被踩了无数脚的冯大学士,奄奄一息地向他们伸出手……

    “救,救命!”

    冯大学士颤巍巍说道。

    说话间嘴里还溢出鲜血来。

    徐诚抬起头看了看前面,几个八旗神军的士兵正按着那小妾快活,另外更多士兵甚至还有冯家的家奴正在一间间房子里搜刮财物,很显然那些家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冯家作为顺天有数的大地主,也是这波高价粮的主要受益者。徐诚再向外面望了望,而另一面是郎廷佐家,也就是原本历史上在南京缓兵计坑了郑成功的,而他家也已经冒出烟来。这一次北都城内五万旗军里面超过四万汉朝神三军都卷入打砸抢烧,另外还有大批跟着抢粮的百姓,可以说整个城内局势已经濒临失控。

    既然这样……

    他低头看着冯大学士露出开心的笑容。

    “救,救我,我,我是武英殿大,大学士!”

    冯铨颤抖着说。

    远处那小妾继续尖叫着。

    再后面全是抢劫的乱兵和家奴。

    “那个,冯大学士,我是锦衣卫北都站站长。”

    徐诚很坦诚地说。

    冯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爆发出力气一下子翻过身子,发疯一样向前爬行或者说蠕动着,两名锦衣卫不得不把他翻过来,然后徐诚掏出匕首压在他脖子上……

    “前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冯铨,叛国投敌,助建奴残害百姓,已由南京大理寺依律处斩,今日锦衣卫代天行刑!”

    在冯铨惊恐的目光中,徐诚在不足一尺的距离对着他说道。

    冯铨还想尖叫,但却被一名锦衣卫一把将嘴按住,就在同时徐诚的匕首扎进他脖子,冯铨在地上发疯一样挣扎着,因为气管被切断而发出怪异的闷哼,然后很快随着匕首扎进他颈椎而停止了挣扎,只剩下了本能地抽搐。不过他的大脑还暂时保持着清醒,他一支支看着徐诚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面容,感受着匕首刺进自己脖子的剧痛,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匕首刺入自己颈椎的缝隙,然后将其轻松地切断……

    很快徐诚就在鲜血的喷涌中切下了冯铨的脑袋。

    一名锦衣卫迅速扒下冯大学士的官服,然后把他的脑袋一包,顺便扯下他帽子上的顶戴。

    “走,趁乱出城!”

    徐诚拎着这个价值不菲的战利品说道。

    这时候各处城门都已经被乱兵打开,八旗满洲只能确保皇城安全,正适合潜逃出城,反正留下也是挨饿,虽然理论上他不能擅离,但有冯铨的人头就没什么问题了。

    紧接着他们三人离开,迅速汇入街道上的乱兵和乱民中。

    就在同时大批八旗满洲的精锐列队出现,开始对街道上的混乱进行镇压,徐诚回头看了一眼带队的九门提督佟图赖,抑制住用怀里短枪来一发的冲动,带着两个手下悄然离去,而在他身后那些乱兵已经和八旗满洲的精锐们展开了小规模的火并,城内的混乱并没有因此改变。

    甚至更加混乱。

    毕竟汉朝神三军和八旗满洲之间也积怨颇深。

    这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好机会。

    此时在距离徐诚很远的皇城西安门城楼上,多尔衮正阴沉着脸,默默看着混乱中的城市,在一处处冒起的浓烟弥漫中,超过四万乱兵和不计其数的乱民正在一条条街巷肆虐,抢劫,*****,放火,甚至和镇压的八旗满洲火并,饥饿的压迫让所有人都陷入疯狂,一个导火索的点燃让这座城市压抑的矛盾得到一个总爆发,这时候根本没有人再畏惧他,他那个圣主明君的梦终究还是泡影……

    没钱没粮玩个屁啊!

    可要钱要粮他就只能学杨庆找士绅收税,然后他也就不再是圣主明君了。

    同样也不会再有士绅支持他了。

    可要士绅的支持,维持士绅不交税的特权,那他就养不活军队,他就得不到军队的支持,他终究不可能仅靠几万八旗满洲打天下,话说他现在深刻体会到崇祯当年的日子是如何艰难了。

    “中国之君,殊难为也!”

    多尔衮叹息道。

第二五七章 这是一个春天

    多尔衮的倒霉消息只用十天就传到了杨庆耳中……

    八天从北京到海州。

    锦衣卫在北京周围又不是只有一组情报人员,在徐诚割了冯铨脑袋向西逃亡的时候,通州的锦衣卫特工就以最快速度奔向天津。他以某药材商的伙计身份,骑马狂奔一天半到达天津为其老板取回一种急缺的药材并离开后,锦衣卫天津站的特工立刻安排商船出海,以去盖州为名义花三天时间到达蓬莱。并在同一天以驿马接力传递到了大嵩卫,然后在大嵩卫以船用三天送到海州,转由通讯塔发送南京……

    呃,还有一天。

    这一天是因为忠勇侯这时候不在南京。

    “他这属于躺枪啊!”

    杨庆站在宣城的皇庄农田中对北都事变做出评价。

    多尔衮还是迅速镇压了兵变。

    毕竟那些旗军兵变只是因为饿极了而已,凭良心说五两银子一石的米也的确有点夸张,这种事情其实很容易解决,找几个倒霉的替死鬼安抚住情绪就行了。

    比如冯铨完全是咎由自取。

    多尔衮迅速以冯铨为首的奸臣集团囤积居奇,导致粮价飞涨为理由灭了他满门,不仅仅是冯铨家,还有十几家屯粮发大清国难财的大臣,其中包括刚刚带着五千石粮食从山东回去的曹三喜。都是这些奸臣和这些狗奴才捣鬼,就是他们把粮价推到这么高的,然后把抄这十几家收获的银子和粮食赏赐将士,包括他们的女人也赏赐披甲人为奴。

    这就可以了。

    士兵打砸抢烧一气之后情绪已经释放了,剩下再找这么一批替死鬼就可以挽回摄政王的形象,至于事后查清谁带头的找借口砍了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反正短期内只能安抚。

    多尔衮虽然跟他哥没法比,但政治才能也还是有的,更何况自古至今处理这种事情基本上也都是这种套路,安抚,杀几个替罪羊转移乱兵的仇恨,让他们的情绪稳定,然后犒赏一下打发他们先回营,把秩序恢复后再视情况看如何拉清单。

    就是把乱兵聚起来全砍了也不是没有例子的。

    不过多尔衮应该不会。

    他没这条件。

    总共就二十万八旗军,砍了四万那是自残,但这件事没完,不把缺粮这个根源解决,以后还会不断发生类似事情,然后多尔衮会在不断安抚中把士兵安抚成骄兵悍将。他可是已经在训练西班牙方阵了,如果连士兵吃饭都不能解决,别说西班牙方阵,就是把清军进化到排队枪毙也白瞎。明军是怎么在有戚继光的战术,有全套火器,有无数兵源的基础上,结果还是被打得惨败的?

    不就是士兵吃不饱饭吗?

    多尔衮接下来应该会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

    他想解决也不难。

    让那些士绅交税就能维持住。

    虽然北方粮食产量的确不足,但也不是无法维持,关键还是在于士绅不交税,他们不交税,仅仅是那少量税户是养不活清军的。但这种事情得看多尔衮有没有这样的魄力,知道如何解决不代表他能做,毕竟他要让士绅交税也就不再是圣主明君了!

    “圣主明君,圣主明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杨庆冷笑道。

    “侯爷。”

    史德威走过来说道。

    他身旁跟着的几个四民代表立刻就要跪下。

    “几位代表无需多礼,你们是代表百姓而来,不用对任何官员行礼,说起来官员该给你们行礼,你们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

    杨庆赶紧扶住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说道。

    那人立刻感动得掉眼泪了。

    另外几个也一样,很显然忠勇侯如此贤德超出他们想象,其中一个官话说得勉强凑合的赶紧吹捧忠勇侯几句。然而令他们惊喜的是,忠勇侯居然紧接着改口成他们的乡音,而且非常的标准。

    “侯爷是腾冲的?”

    那老代表惊喜地说。

    好吧,这就是腾冲来的,不仅仅是腾冲卫的四个,还有腾越州的,明朝在腾冲军民各一个行政单位,分别隶属云南都司和云南布政使司,腾越州直属永昌军民府。这也是明朝向缅甸方向最远的直属地,再向西就是土官的宣抚司了,而土官辖地自然没有资格选什么四民代表,他们要是献土内附就有资格了。

    “不是,我是北都锦衣卫籍,不过对腾冲还是知道不少的,比如磨盘山?”

    杨庆拉着他的手笑道。

    “对,对,有磨盘山!”

    那老代表激动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这个名字原本历史上代表的含义,李定国与清军的最后一场血战啊,基本上可以说是南明在西南战场的最后挽歌。一战斩清军两个固山,两个公爵在内近万人,但胜利也是用明军最后一批精锐的鲜血换来的,他们用这一场迟来的胜利,为桂王一系的抵抗划上句号。

    “侯爷,小的想问侯爷,这种地瓜在腾冲能不能种。”

    旁边那个略懂官话的问道。

    “当然可以,回去你们就可以带着一批,算是我送给乡亲的,不过这东西产量虽高,但不如米养人,平地还是稻米为主,山岭薄地可种这个,倒是你们那里最适合玉米。只是玉米需要育种,这里的玉米种也是从江北运过来,你们那里肯定不行,崇山峻岭无法运输种子。回头我帮你们在淮西找那里的乡亲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懂育种的,和你们一起回腾冲,在那里专门育种,不过这得看他们有没有人愿意去。”

    杨庆说道。

    “侯爷放心,只要他肯去,我们那儿的姑娘随便他挑!”

    那老代表拍着胸脯说道。

    他们那里其实最适合种烟,不过崇祯当年的禁烟令还在,杨庆暂时也没准备放开,这样就换玉米好了,腾冲玉米也是主要作物。

    至于育种员就不用说了。

    这个年代玉米实际上在中国包括云南在内的大多数省都有,但这个时代的农民不可能懂授粉之类的农业技术,只能由自然授粉,最终导致玉米产量低得可怜,同样也很少有人会种这种东西,根本对农业没有任何实质帮助。事实上直到民国时候玉米仍旧不是主要农作物,平均亩产更是低得可怜,山西的玉米普遍不过百,很多地方的农作物产量统计中根本就看不到这个。

    玉米威力的真正释放,关键就再于育种。

    自然授粉不行。

    人工辅助授粉作用其实也不大。

    有用,能让产量增加,但依然无法摆脱鸡肋状态,最多接近小麦在北方的产量,南方甚至更低,那么明显小麦更划算。

    而玉米威力的真正释放,手段也只有一个,杂交,这是唯一办法,自交种的确也可以,但那是现代,是多少年选育的,在这个时代想要使其增产就是杂交,两个自交系之间进行杂交以获得拥有杂种优势的种子。

    但只有一代。

    第二代产量就直线下降。

    但优势明显,至少可以比自交增产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这是一个质的改变,农民会由对玉米不感兴趣变成感兴趣。尤其是冬小麦和玉米在北方的轮种会使北方旱田也能形成稳定的两熟,而这个时代北方最好也是两年三熟。

    杨庆之前就是辅助授粉。

    这个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技术,淮西玉米治种区绝大多数都已经掌握辅助授粉,实际上很多皇庄自己也已经开始以这种方式治种。而此时他在淮西的育种田里搞的是杂交种,未来他的原则就是自交种搞科研选育培植更好的自交系,然后两个自交系杂交成单交种。未来甚至扩展到两个单交种杂交为双交种,甚至三个单交种杂交成三交种,那时候才是玉米威力的彻底释放,这也是整个二十世纪初美国玉米业成功的关键,就是最早在一九零几年时候美国科学家研究出了玉米杂交。

    至于技术……

    好吧,他承认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醍醐灌顶了。

    不过这种只是初级阶段的杂交育种,并不需要太高端的技术,这全是二十世纪初基因技术还没诞生前搞出来的,不牵扯什么高端东西,就是单纯的植物间管理,只不过管理的程序很复杂而已。

    杨庆亲自教授的第一代杂交育种田已经开始种下,今年他就能带着那些徒弟搞出第一批单交种,接下来会在淮西一带试种。但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限制了良种流通,要想释放玉米杂交威力,必须在每一个有条件的地方都设立育种站,然后由这些育种站培育杂交玉米种。江浙暂时不需要这种东西,因为这里的粮食足够,杨庆搞杂交玉米种是为了吸引西南山民出山到河南,同时以汉民用这个在西南山区扩展。

    这样他需要几个试点。

    需要让那些山民看到新种子的威力,只有他们都看到了好处,才会真正走出崇山峻岭,只要能够从云贵山区抽出一百万山民,然后再移过去一百万汉民,这片土地的稳定也就彻底解决。

    同样他也可以重新填充河南。

    这样就把腾冲列入自己的第一批试点好了。

第二五八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事实上不只是腾冲来的这些四民代表,这一次被杨庆组织起来参观皇庄的四民代表都很关心良种……

    当然,也不只是宣城的皇庄。

    来自南直,浙江,江西,湖广,云南,贵州,河南,山东,福建总计九个省,加起来近千个县和卫的三千多四民代表,都以省籍分组,在锦衣卫护卫下散开在南京周围各处皇庄进行参观,以此感受大明在监国统治下的繁荣昌盛。

    顺便学习新的工农业知识。

    地瓜无疑是明星。

    这个肯定是毫无悬念的,无论是云贵来的还是沂蒙山区来的,统统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地参观着这种神奇作物的种植过程,听那些皇庄百姓介绍它惊人产量和各种用途,顺便吃着烤地瓜,地瓜干粥,地瓜粉条炖猪肉,地瓜粉皮炖小鸡,喝着地瓜烧,还有奢侈的拔丝地瓜,就连刚刚地瓜叶子做的小豆腐都吃上了,完全沉浸于地瓜的世界……

    这些代表可是抓阄选出的。

    几乎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来自最底层的。

    他们非常清楚这东西的价值。

    玉米的吸引力不算太大,毕竟这时候玉米产量也就和小麦差不多,最多比小麦更抗薄地,有价值,但价值有限。至于土豆就不值一提了,江南的气候玩不了这个,最多只是少量菜园子作物,但还有一样引起云贵这些代表,尤其是贵州代表们的极大关注。

    辣椒。

    “诸位,此物如何?”

    宣城皇庄的村公所,杨庆笑着对面前这些云南的代表说道。

    后者正辣得欲罢不能。

    红彤彤的辣油染红的一道道菜在桌子上散发诱惑的力量,那些被辣得不断喝水的贵州代表们就仿佛觉醒什么一样,即便不断喊着辣,但却依然筷子不断起落。

    “侯爷,此物最佳!”

    施州卫的一个代表用辣得发麻的嘴感叹道。

    辣椒传入中国的时间很难说,最早记载于万历后期,但云贵川吃辣椒是在十全老狗的后期,实际上此物在江浙并不受欢迎,哪怕南京的饭馆也极少见,辣椒的确在南京周围这些皇庄种植,但主要是给军队,这个是给河南驻军的罐头里添加做调味剂同时也帮助其冬季抗寒的,加了辣椒的鱼肉罐头,配上白米饭,已经是冬季里黄河沿线驻军的标配。

    但***间并不怎么吃。

    可对于贵州这些潮湿山区来的代表们来说,这种辣得冒汗的感觉仿佛勾起了他们骨子里的某种属性。

    “此物的确最佳!”

    数百贵州代表们几乎齐声赞叹。

    “等四民大会之后,一人带一包种子回去,此物没什么技术,在菜园子里种上就行!”

    忠勇侯抚掌笑道。

    而需要技术的工业就不同了。

    骡机。

    “这是新式的纺纱机。”

    杨庆指着厂房被水力带动的纺纱机说道。

    大明的纺织业实际上早已经很发达了,至少珍妮机拿不出手,因为水力大纺车的效率超过珍妮机,只不过后者的手动,可以在家庭使用。而阿克莱水力纺纱机说白了就是和水力大纺车相似的东西,甚至有可能就是偷师中国的水力大纺车,那么杨庆的改革起点就只能是骡机。

    “侯爷,此物能不能教我们?”

    一个代表看着纺纱机上那密密麻麻的纱锭说道。

    “你是皇庄的吗?”

    杨庆问道。

    “不是。”

    后者说道。

    “那就不行了,这个都是军工系统的,隶属大都督府装备部,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统归装备部管理,皇庄只有管理使用权,他们必须先按照装备部的命令,完成军队的军服,才能将纺织出来的其他产品自己出售。”

    杨庆说道。

    骡机和水力织布机是皇庄工业化的基础,而皇庄工业化是抽空士绅土地上的劳动力,逼迫其减少地租的一个重要环节,杨庆就是用这套系统包括未来还得上蒸汽机,最终在皇庄建立一个个纺织厂。因为皇庄的女人肯定不够,那么只能从外面雇人,比如周围士绅佃户的女人,而这些女人一旦被雇佣,也就有了皇庄身份,她们的家庭也有了皇庄身份,皇庄就会为她们一家安排新的工作。

    哪怕她们的男人一起操作这些机器或者干其他的。

    这样他们就抛弃了士绅的土地。

    而这些新式机器的效率超过士绅掌握的旧纺织机器,后者想竞争也只能改进他们的机器,一个竞争的工业体系也就形成了。

    皇庄工业越发达。

    那么它从周围吸纳的人口肯定也就越多,同样被抛弃的士绅土地也就越多,后者应对方式无非两个,一是降地租,二是出售多余土地,那么政府就可以购买,然后把这些土地并入皇庄,最终一步步扩大皇庄,使士绅控制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小。

    所以骡机是不外传的。

    但如果有皇庄以外的人把纺纱机改进到骡机的水平,甚至干脆偷出骡机的技术,那……

    那杨庆也不会干涉。

    反正玩技术改革谁也玩不过他。

    皇庄的机器可以始终处在领先的状态,要是皇庄以外有人能把机器改进到超过皇庄,那么他只会欣慰,因为大明的工业终于可以不用依靠他的外挂了。

    “那小人若想加入皇庄呢?”

    那人问道。

    “你有地吗?”

    杨庆问道。

    “小的有十亩地,另外还租了十亩,每亩六成租,要不然养不活家中七口人。”

    那人回答。

    “那就简单了,带着你的十亩地投献好了,按照规矩十年免租,也就是说十年你不用交皇庄地租,但需要编入民兵,至于其他的都和皇庄的一样。十年后按照标准交租,上上田四成,上田三成,中田两成,下田一成,如果你的十亩不够,皇庄会根据情况给你分一些。如果皇庄没有多余的土地,会划一块地方让你去自己开荒的,开荒的地五年不收租,以后根据情况定地租。如果皇庄连开荒的地方都没有,那也不是没办法,可以从你家中分户,比如你的儿子有成年的可以分出一户,但不是留在皇庄而是安排到其他皇庄,直到给他找到多余的土地或者可以开荒的土地。新分的户一年内有补贴,可以保证其吃上饭,房子会在确定落户的皇庄由皇庄组织人手帮其建设,当然,费用由银行低息贷款支付,包括他购置农具种子的费用。

    然后他在未来二十年还清。

    利息很低,贷一两就算二十年后还最多变一两五钱,如果二十年分期支付或者提前支付就更低了。

    总之一点,只要你加入皇庄,那么无论如何皇庄也不会让你饿着,皇庄有田就给你田,没田就给你找地方开荒,田没有开荒的地方也没有,那就给你找其他皇庄,最后总会给你足够的田地并帮你安顿好。而你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家中有一个青壮编入民兵,并且在朝廷需要的时候,接受征召参军当兵,当然,如果当兵时候能够立功升迁,那也就可以说前途无量了。

    我当年也不过是个小旗。

    靖南伯黄得功当年也不过是个赶驴车的车夫。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当年当兵的确不好,将领克扣军饷,士兵饭都吃不饱,哪怕战死了家里也得不到抚恤,甚至妻儿父母还可能饿死。但如今不一样,咱大明重军功,当兵的也有出头之日,有皇庄做后盾,哪怕战死沙场,妻儿老小也一样在皇庄保护下衣食无忧。”

    杨庆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回去就办!”

    那人激动地说道。

    这个账很好算,十年免租再分出一个儿子单独开户,他的十亩地产粮就勉强够剩下六口饿不死了,再开五亩荒地哪怕产量低也足够六口吃饱饭了。更何况皇庄有新作物,他根本不需要再种那十亩地租六成的地,至于十年以后交租也无所谓,两三成的地租而已,他再多开五亩荒地同样也就出来了。

    哪怕十年后他还是六口,哪怕新开荒地产量低,也一样可以保证吃饱饭了,毕竟他现在就是二十亩。

    他现在可是有十亩六成租的。

    哪怕未来定三成地租,产量不变的情况下,他得到的粮食也是一样多的,而且现在他属于自己的那十亩还得交税。那样算少交的税就是多出来的,那么就算新开荒地产量低于六成地租的那些,少了税这一份也就可以互相抵消。

    更重要的是……

    他的儿子们不用给别人做佃户了。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可以继续租自己在皇庄的地,二儿子分出去可以获得皇庄安排的土地。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的二儿子就得出去租地主家的地给人当佃户啊!那时候他二儿子就得世世代代当牛做马,但现在不用了,他们世代都是皇民。

    至于要当兵那个也没什么。

    现在当兵的条件有多好那是尽人皆知的,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哪怕死了光抚恤金也很可观,更何况还有整个皇庄在照顾其后代,连孩子上学都是免费的。

    就像忠勇侯说的。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一旦立功升迁就发达了!

第二五九章 魔域桃源

    沣河畔。

    “明君?天下之大,何处是明君!”

    水太凉怅惘地四顾茫然。

    与江南的勃勃生机相比,这片古老的土地毫不逊色,他们前方一道今年才刚刚完工的水坝横断沣河,逼迫河水溢出形成高度超过半丈高的微型瀑布,跌落在下游的河水中,继续向前流向渭河。

    但河面明显变窄。

    拦河坝前宽度超过五十丈的河面和下游不过十几丈的河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对比造就的当然不是视觉上的特殊景致,而是上游一道向东的水渠,水位加高后的沣河水,正沿着这条水渠不断向前,继续分入一条条支渠然后再次分入更多更窄的支渠,最终流入干旱的土地。在这些来自秦岭崇山峻岭的河水灌溉下,已经开始抽穗的麦田里一片茁壮的深绿色……

    希望的颜色。

    预示着很快就要在未来丰收的颜色。

    而在不远处的几片菜园,同样在这宝贵的甘霖灌溉下一片绿色,不过那里不是青菜,而是从南方购买的土豆。

    水太凉的视线继续沿着这条渠道向前。

    古老的长安城隐约可见。

    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可以看见无数身穿顺军灰色军服的士兵正在忙碌,用铁锹,筐子,一辆辆小独轮车,不断将干燥的泥土挖出运走,他们制造的尘埃在天空飘荡。这样的场景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如果不是他们与渠水之间还有一道狭窄的阻隔,这渠水将沿着他们脚下刚刚挖出的渠道继续向前。

    超过一万顺军和民兵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延长渠水的灌溉范围。

    在他们中间甚至可以看到一个特殊的身影……

    “哼!”

    钱谦益冷笑一声。

    他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和士兵们一起挖土的李自成。

    尽管他也知道这个逆贼做得很好。

    李自成带着数万顺军士兵和长安的民兵,用了一年的时间,在沣河上硬生生修出一道拦河坝,然后用这道拦河坝将沣河水逼入沿岸的多条渠道以灌溉两岸。而同样的水利工程在此时的关中随处可见,除了以原本郑国渠及附属各渠修缮的泾惠渠,渭河两岸几条主要支流上,统统都有类似的拦河截水灌溉系统。

    这里就是沣河上的沣惠渠。

    这条拦河渠道再加上其他六条和泾惠渠一起,统称为关中八惠。

    李自成的关中立国之基。

    为了修筑这八条渠道,他甚至不远数千里,宁可少运些粮食也从南方运来了大量水泥,以水泥替代糯米的粘合剂。而这条沣惠渠完全建成后可以灌溉长安近郊三万亩良田,都是最好的水浇地,亩产堪比南方顶级水田的,而泾惠渠完工后甚至可以灌溉渭河北岸六十万亩良田。

    “大明立国近三百年,这陕西来过无数名臣,也出过无数名臣,到头来居然不如一个流寇,真是可笑啊!”

    钱谦益身旁的龚鼎孳说道。

    话说江左三大家剩下的俩就这样在关中聚首,至于另外的一个吴伟业……

    呃,死了。

    吴伟业在植物人两年后死了。

    他终究没有创造医学奇迹,他终于没有从植物人中爬起来,最后在植物人状态下与世长辞,据说他下葬那天已经做女道士的卞玉京还去了,绵绵细雨中为他轻歌一曲,哀婉缠绵使闻者无不凄然。

    “孝升是欲辅圣主而致太平了?”

    钱谦益不无讽刺地说。

    龚鼎孳在李自成手下颇受宠,和他一起的顾横波更是和李自成的王妃交情匪浅,甚至龚鼎孳都已经不是龙兴天子的大臣,而是秦王府属臣,不过也就是做些文案工作,毕竟李自成的亲信还轮不上他。

    “不然如何,小弟可是已经被宗族从族谱中剔除了。”

    龚鼎孳说道。

    “再说这李自成有何不好?此时关中人人有田,户户有屋,粮食按需分配,秦王与民同劳作,男耕女织,夜不闭户,官不贪,民无讼,简直就是大同之世,圣人所求亦无过于此。”

    他接着说道。

    钱谦益看着他,似乎在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真心还是假意,话说秦淮河上常客的龚大诗人能这样想也未免太诡异了。

    李自成此时在关中是公社制。

    据说这还是他那本邪书上的词,包括关中八惠其实也是那本书上的设计,公社的社员也是民兵化,但不同于杨庆,他这里的农业生产由公社组织,地还是自己种自己的,但必须出售定额的余粮给粮所,换取其他各种农具之类的东西。没有税,但粮食也不允许民间交易,土地更不允许交易,永业田敢交易是死罪,水利建设之类公共的由公社组织。而粮所的余粮部分公社留作公用,其他上交国家调配,定额供应常备军和其他非农业人口以及救灾,不过这里的非农业人口数量极少,哪怕就是公社官员也必须得参与劳动。

    包括李自成和他王妃。

    李自成就一个王妃,也没有其他女人,他本人不好这一口。

    至于部下将领他不管。

    但不论有多少女人,这些女人都必须参与劳动。

    这种堪称诡异,甚至在士绅眼中属于异端的制度,保证了在关中这片极度缺粮的土地上,所有人都能够有粮食。就在条件远比这里要好的多尔衮控制区,因为饥荒而都城爆发兵变的时候,关中这片目前大明各方势力中最穷的土地上,却几乎没有一个人饿死。

    虽然吃得不是很饱。

    但相比起过去饿殍遍野时候已经让老百姓很满意了。

    不得不说李自成创造了一个奇迹。

    当然,这也有杨庆每年一百万石的功劳,另外还有顺军在西北血洗掠夺的功劳,但无论如何,李自成做到了这片之前饿殍遍野的土地上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更别说他还在带领手下进行大规模水利建设,地瓜的种植区越来越大,土豆也开始在各地推广,关中粮食产量的增加已经是必然结果。公社制的优势就是如此,能够最方便地组织进行水利建设,能够最快地推广新作物和传播新的农业技术。

    至于吏治更简单。

    他也有自己的锦衣卫在负责对内部的监督,尤其是那些贪污的更是恢复朱八八的那套。

    直接剥皮实草。

    这个时代不需要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是把贪官剥皮实草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残酷,毕竟他手下从士兵到将领,都是贪官污吏迫害半辈子的受害者。哪怕会因为地位改变而导致心态改变,那也不是一两年就能变的,至少这时候,顺军上下在执行李自成命令的时候还是很坚决的。

    当然,这套制度下士绅不复存在。

    土地不能交易,粮食也同样不能交易,那士绅还怎么存在?

    而李自成的官员选拔更不会通过科举考试,他的手下全部军事化,公社官员也是军职,只不过是些年纪大了或者伤残的,所有老百姓以成年男丁为主也全都是军事化,根本就不存在民这个阶层,就是兵或者民兵,甚至连女人都是民兵。一个公社就是一个营,中枢设大元帅府,设立二十四军大将军,大将军分驻各地,一个军的辖区相当于过去的府,一个旅的辖区相当于过去的县,旅以下就是一个个公社,不打仗时候维持编制和部分常备军,打仗时候就跟汉朝太守带兵一样征兵满员出征。

    抢的东西归公社。

    抢多少都归公社在自己内部分配。

    所以内部对出征始终保持着极高的热情,毕竟出征可以抢东西,抢到多少都是自己公社的,而营的内部同样极其团结,如果有人战场上战死那么其他人会养他的家人,这一点和杨庆的皇庄没有区别。

    工商业都是国营。

    盐根据人口发盐票,凭票在公社购买,其他杂货用卖余粮的收入或者出去抢掠的收入,在同样国营的铺子采购,包括一些算作奢侈品的蔗糖之类。医疗和教育是免费的,医生和老师都属于吃公粮的,也就是按照人口发粮票,凭票购买,粮价不高,但没票别想买。另外对外贸易国营,也就是向西域和青藏高原出售来自江南的货物,赚的钱用来从杨庆那里采购粮食。

    这套制度……

    “异端,妖邪,纲常沦丧,礼仪不存,几如魔域!”

    水太凉恨恨地说道。

    “是魔域,也是桃源!和多尔衮治下的饿殍遍野相比,牧斋公以为谁更好?”

    龚鼎孳笑着说。

    “你真堕入其道?”

    钱谦益疑惑地说道。

    “不,小弟清醒得很,我在等。”

    龚鼎孳神叨叨地说。

    “等?”

    钱谦益说道。

    “对,等!

    等李自成的梦幻化作泡影的一天,等人之本性原形毕露的一天!

    牧斋公,请记住,有一天我们会不战而胜!不论杨庆还是李自成都没用,人性不会改变,他们都只不过是在做梦,他们的梦终究会成为一个泡影。但目前他们势强而我们势弱,与他们对抗是不明智的,我们需要做的是蛰伏在他们中间等待,时间会做出裁判!”

    龚鼎孳说着拍了拍钱谦益地肩膀然后继续说道:“牧斋公,请记住,天下终究是我们的,三十年后我们会继续坐在秦淮河的画舫上,把他们当做一个笑话。”

第二六零章 圣主明君的堕落

    三十年?

    反正钱谦益肯定等不到!

    而且他对龚鼎孳的自信也很难以苟同,李自成这里怎么样不好说,反正杨庆那里肯定够呛。

    话说这个敌人令人绝望啊!

    玩军事人家所向无敌,玩经济人家让江南一片繁荣,玩舆论人家都玩得高端大气,留给东林群贤的唯一生机只有迎驾了,可迎驾就得掏粮食和银子,然后一掏粮食和银子,那些原本同仇敌忾的士绅们瞬间散伙……

    钱谦益又气又恨啊!

    气这些家伙不争气,你们怎么就不能同仇敌忾一回?

    一千万两而已。

    当初李自成在北京都抄出了七千万啊,江南士绅比北方有钱,一家出个一百两,估计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凑个几百万毫无压力,剩下粮食更简单,谁家还没个几千几万亩的良田?你们平日对杨庆咬牙切齿,恨不能与这家伙不共戴天,怎么现在到动真格的就全萎了?整个南京凑了二十万?还有很大一部分居然是杨庆一伙出的,你们自己看着那点银子就不觉得脸红吗?

    他恨的是愚民无知。

    怎么就不能看清这个奸臣的真面目?

    四民大会?

    那哪是四民大会,纯粹就是操纵民意,话说上次他就是用四民大会窃取了大权,这一次恐怕该用四民大会窃取大明江山了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想到这里……

    尤其是想起他觊觎柳如是时候无耻嘴脸,钱谦益陡然间斗志勃发,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换上一脸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就像走向亲人一样走向远处正在忙碌的工地,走向带着部下亲自挖渠道的李自成……

    而就在同一天,另一个圣主明君终于也堕落了。

    多尔衮下令向士绅收税。

    咱大清正式进入士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时代。

    他没有别的办法,这时候就算杨庆放开对他的封锁,他也没有多少钱买粮食了,毕竟三两一石的价格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能力,杨庆又不可能收他印的钞票。而他一年就那么点的财政收入,最多再通过皇商赚些垄断收入,但这些加起来也不够,这时候铁杆庄稼的数量也暴涨,他要养活的实在太多。之前他们在关外实际上一直靠抢劫来维持,但现在已经没地方可抢,当一个以掠夺来维持的政权没有地方可掠夺时候,必然要面对不可避免的困境。

    在上次南侵失败后,多尔衮此时的困境就已经注定。

    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向原本不交税的士绅们收税。

    这个命令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动荡的北京城内,在那些刚刚被抄家吓住的朝中文官里面,并没有遭遇太激烈的抵抗。毕竟冯铨等人被抄家的悲剧刚过去没几天,而且在这一点上多尔衮获得了八旗上下一致支持,和四阿哥一样,他这是通过抢汉人士绅来养活八旗,八旗当然会支持了。至于推行的地方上会如何,至少暂时还没有出现,毕竟这项命令在北直隶和山东的咱大清控制区落实也需要时间,而且这时候还没到收税的时候。

    遭到抵制是必然的。

    四阿哥时候都有人怂恿岳钟琪造反了,他这时候就更别说了,但好在多尔衮手下的军队也有屠刀,而且那些士绅也找不到圣主明君可投……

    这真悲哀。

    就像水太凉说的,天下之大,何处有明君?

    就这样咱大清也加入对士绅收税的行列中。

    杨庆对士绅收税。

    多尔衮对士绅也收税。

    李自成直接把士绅这个阶层丛他的地盘上剔除了。

    中华大地上就剩下桂王和张献忠还有金声桓对士绅免税。

    桂王的财政依靠海外贸易,他那里其实已经开始脱离封建时代,他那里现在玩的很先进,他那里玩的是纯粹的自由资本主义。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不是他的官员头脑更先进,而是因为桂王根本没有什么权力。他那里说白了就是个同盟,不想交税的两广士绅,被杨庆赶出湖广的左良玉旧部,不想被杨庆赶去开荒的靖江王家族的同盟。

    桂王就是个摆设。

    他的话在广州城内勉强好使,出了广州得看各地士绅是不是搭理。

    杨庆喊口号限制君权,但桂王那里根本没有君权,两广士绅在这种可以说完全放纵的环境里,依靠着野蛮生长,迅速进入自由资本主义。尽管亩产很高,但绝大多数都是山区这种农业上天然的劣势,让两广的士绅更加重视工商业,而和鬼佬们关系上更亲密,也让欧洲的政治制度开始影响他们。现在杨庆的南洋公司,在海上最主要竞争者之一,就是全面放开沿海港口后,蜂拥南下的两广海商,甚至后者已经开始在海上袭击南洋公司的商船。

    也包括和福建士绅勾结玩沿海的走私。

    佛山钢铁业突飞猛进。

    广州纺织业兴旺发达。

    广西茶园蜂拥而上。

    自由资本主义的威力正在两广开始释放,当然,繁荣的另一面,被压榨出最后一滴血汗的奴工同样也已经出现。广州的水力纺织作坊里面那些女工每天至少工作十八小时,粤北的铁矿里,十三四岁的童工推着沉重小车的情景已经随处可见,他们的血汗换来的,仅仅是勉强果腹的食物。就连类似羊吃人的情况都出现,不过不是羊吃人,而是蚕吃人,糖吃人。为了增加丝绸和蔗糖产量,两广士绅不断逼迫自己的佃户把良田改种甘蔗和桑树,然后用出口的收入在东南亚尤其是越南购买大米,回来用米价再一次压榨一遍。

    古老的剥削方式正逐渐在两广被淘汰,而新的剥削方式正在崛起,对于两广的贫民来说……

    他们真还不如过去。

    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过程正在两广血淋淋地上演着。

    极富与极贫比邻而居。

    广州城内日渐繁华的商业区和珠江岸边一天天增加的纺织作坊的另一边,贫民窟里几乎两头不见太阳的工人们,拥挤在贫穷的泥沼,每天用来果腹的可能仅仅是几个地瓜,而且得用血汗去换……

    顺便说一句。

    大明的第一座殖民地已经建立。

    但不是杨庆这个穿越者建立起来的,而是两广的海商以抢占方式,硬生生从真腊王手中夺取,位置就在河仙,也就是原本历史上不愿意忍受咱大清统治,举族南迁的莫玖所建立的港口国所在地。两广海商在这里建立起大明第一座海外殖民地,用于作为南洋贸易的中转站,甚至在河仙由葡萄牙人设计建立起一座棱堡。

    那里也是一座自由港。

    话说第一次得到这个消息时候杨庆都有些忧伤了,身为穿越者他居然被一群土著给超越了。

    至于剩下的张献忠那里依然维持着古老的秩序,而且秩序良好,毕竟他有成都平原的天府之国,这片土地不打仗没有过不好的。士绅虽然不交税,但盐业是他控制,和李自成之间的贸易是他控制,更别说还有三峡剑阁等关卡的税收,而且他的军队也在屯田,仅靠这些就足够让他日子过得很舒服了。

    老百姓过得也还可以。

    虽然土地还是士绅掌握,但四川终究不是江南,有大量荒地可以去开垦,张献忠又鼓励垦荒,所以自耕农数量多,而这一点又迫使士绅少量降低地租以留住佃户。

    当然,关键是粮食产量高。

    成都平原的都江堰灌溉区,粮食亩产和江浙水田没有区别,哪怕七成地租,佃户一年收入仍旧可以保证能吃饱。五六石乃至超过七石的亩产,哪怕七成地租,佃户仍旧能够每亩剩下三四百斤,就算谷得脱壳,那也是近三百斤米,只要没有苛捐杂税,五口之家两个劳动力,租十亩地就完全能勉强养活全家,这和北方那些亩产一石的有本质区别。

    富饶的土地成就了张献忠。

    甚至哪怕就是杨庆的地盘进行全面范围的平均,都不如张献忠治下的老百姓生活水平高。

    毕竟杨庆治下很多人得吃地瓜而张献忠治下根本不吃地瓜,人家全都是吃米面,当然,这样的很大原因是四川不用向朝廷交税,封闭起来自给自足的四川,在目前不足千万人口的情况下,那小日子肯定逍遥快活。

    金声桓那里日子也不错。

    他实际上就一个以襄阳枣阳为南界向北的整个南阳盆地,虽然和成都平原没法比,但好在他治下总共也就一百来万人口,这片盆地承接了四周群山的雨水,终究还是勉强能够维持的。而且他控制着汉江和江汉向北的商道,尽管他也不收士绅的税,以获得大族的支持,但依靠商业的控制权仍旧过得不差,事实上在这种小冰河期就是越向南越好。

    淮河是一条分界线。

    淮河乃至淮河北岸少部分区域然后向南,就都是能自给自足的。

    这条线越往北越差。

    像多尔衮这种最北边的就只好抢掠了,李自成实际上也算抢掠,因为他收杨庆保护费和掠夺西北。而多尔衮之所以最倒霉,是因为他打不过杨庆和李自成,已经没法抢了,于是他就维持不下去了。

第二六一章 青石关

    对于大明目前的四分五裂,杨庆无动于衷。

    统一?

    统一不需要成本呀?

    南棒都不敢尝试去统一北棒的成本呢!明军北上的确最低也能把多尔衮赶出北京,但是,成本呢?作战的成本,镇压北方士绅的成本,救济北方饥民的成本,这些统统都会毁掉他目前的大好局面。

    他的经济依然很脆弱。

    或者说他的粮食依然很紧张。

    仅仅是因为有可能需要给李自成支付四百万石粮食,就已经让南京米价逼近翻翻,逼着他不得不动用宝贵的战略储备粮,但至今依然维持一两的高位。虽然江浙的粮食亩产量的确很高,但别忘了这里人口也多,他正在进行的人口普查虽然至今还没彻底完成,但根据最新的统计估算,光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加起来的人口其实已经过亿了。实际上这三个核心省不单纯以丁记,而是以男女老幼全部涵盖的人口计,平均一口人耕地不足两亩,这三省从南宋开始就已经把能开发的荒地全开发了,再怎么开荒也就是那么两亿亩。

    杨庆此时的全部希望在湖广。

    湖广熟天下足,长沙水田可是亩产七石谷的,但现在湖广的战争刚刚结束才两三年,至少十年还很难符合这句话。

    而福建云贵最多自给。

    他其实真得也没多少余粮。

    粮食亩产的优势完全被庞大的人口数量抵消掉了,无论他如何折腾在庞大的人口数量面前都不值一提,至少在湖广的粮食产量真正发挥威力之前,他是不准备玩什么一统天下的。

    玩不起!

    这个杭州冬天暴雪太湖封冻湖南都能把鱼冻死的时代他真玩不起!

    然而……

    北方人民等不了啊!

    青石关。

    “这日子淡出鸟啦!”

    明军第九军第二旅第一营下士陈春抓狂一样对着面前群山吼道。

    他旁边饭桌上几个吃饭的同伴无语地看着他,很显然这家伙纯粹吃饱了撑得,然后这些无良的家伙心照不宣地伸出筷子,迅速瓜分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野兔炖野蘑菇。而旁边木桶里是热气腾腾的糙米饭,话说他们的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来说那是相当的高,不过日子枯燥乏味也是真的。在他们两边那些残破遍布青苔的石城墙就是古老的齐长城,同时也是这时候明清双方的军事分界线。从这里向西还有如锦阳关等一连串险隘,控制着穿越鲁中山区的一条条山路,在青石关南边就是明军第一营驻地莱芜,而旅部驻泰安州,军部驻东平。

    沂蒙山区以西就一个第九军。

    而沂蒙山区以东以沂州为核心还有一个第八军。

    徐州第十军总后援。

    郑州还是只有一个第七军。

    而骑兵军原本驻归德,在李自成移交河北二府后,已经移驻沁阳,整个北方防线就这五个军,这也是杨庆的后勤系统目前能够支撑的持续作战的最大限度。

    五个军十万人。

    除骑兵军外,剩余四个步兵军全部车营化。

    不过这一带没什么人口了。

    鲁西包括曹州菏泽等地完全被清空成了无人区,这一带只要黄河在铜瓦厢一带决口立刻变汪洋。当初黄河水淹没的开封向东南一线同样也是无人区,淤积的沙子里面根本没法种什么庄稼。泰安莱芜一带虽然没有完全被清空,但留下的也已经不多,毕竟这一带也算不上富饶,除了极少数宁可死在家乡也不南下的,其他全都被移往湖广甚至四川的皇庄。

    别说他们这样的前沿哨所,就是后面的莱芜城里,也只有少量从清军控制区逃过来的百姓。

    这是普遍现象。

    整个明军防线上逃过清军巡逻南逃的饥民堪称络绎不绝。

    毕竟老百姓是会用脚选择的。

    别说老百姓,就是八旗汉军甚至八旗朝鲜的士兵,都不时有因为饥饿逃过来的,至于其他三军没有,而且逃过来也会被逮捕,实际上会被押往后方做苦力。而这些北方逃难而来的百姓,绝大多数继续向南,也有少量经过锦衣卫的甄别后,留在军队驻地作为民兵干些后勤。

    连女人都难得看到几个的日子无疑很无聊。

    就在陈春喊完的瞬间,蓦然间前方山林中传来一声枪响。

    明军士兵们……

    明军士兵们继续吃饭。

    借对面清军个胆,他们也不敢主动向这边进攻,尽管莱芜只有明军一个步兵营,但这一个营也是千人,哪怕野战扛清军三五千毫无压力,至于防守就更别说了。

    “有人逃过来了!”

    陈春突然惊喜地说道。

    明军士兵们继续吃饭。

    有人逃过来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后面有建奴在追!”

    陈春紧接着喊道。

    所有士兵以最快速度放下了手中的饭碗,然后齐刷刷转头,就看见半里外的山路上,一个人正骑着马狂奔而来。在他后面数十名清军骑兵紧追着,看打扮是驻博山的八旗神军,这些家伙配有少量火绳枪,尽管在马背上的射击没什么精度,但他们仍然在零星开火,枪口喷射的硝烟,在夏季山林的绿色中分外醒目。

    突然间那人胯下战马一头栽倒。

    这人的身手也很好,在马倒下的瞬间扑向路边的荒草,在地上滚了几下就爬起来,迅速冲向树林,他明显是山里长大的,密林和崎岖的乱石丝毫不能阻挡他快速向前。后面的清军迅速分开,一部分沿着山路冲向他前方准备堵截,另一部分下马冲进山林追杀,不过清军在山林里和他差距不小,追是追不上他了,倒是骑马向前堵截的威胁最大。

    “开火!”

    青石关上的明军队长喊道。

    城楼上骤然枪响,趴在栏杆上的线膛枪手射出的子弹,准确命中清军最前面的骑兵,后者立刻从马背上坠落。

    “走,杀出去!”

    就在线膛枪手装弹的同时队长喊道。

    所有士兵迅速穿胸甲拿起武器。

    他们其实是一个步兵队,也就是一个野战中的四车组合,但作为前沿哨所驻军,是不会携带战车,就是纯粹的步兵,不过他们也同样有自己的步兵小队阵型,也就是改良版的鸳鸯阵。匆忙套上胸甲的队长和另一名士兵各一柄双手斩马刀,背后四名斧枪手防两翼,再后面是腰上挂着上刺刀的火绳枪兵……

    刺刀已经开始装备。

    也就是套管式,这些不是杨庆的兵工厂制造,而是苏州的民营铁厂制造,用灌钢法而不是坩埚钢。

    一个队实际上三个鸳鸯阵,品字型组成小的步兵阵型,专门用于在没有战车情况下野战,尤其是这种山地狭窄地形作战,绝大多数士兵其实都是第一次和清军交战,但包括陈春在内的所有士兵依旧充满亢奋……

    “立功的机会到了!”

    拿着一柄火绳枪的陈春亢奋地吼道。

    那些士兵同样一片吼声。

    他们从南方来此一年了,除了打猎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干。

    男儿何不带吴钩啊!

    不打仗如何立功升迁出人头地?

    三个鸳鸯阵就这样在青石关前迅速组成,然后开始向前推进,就在同时他们头顶的线膛枪手终于完成了装弹,紧接着第二次扣动扳机。此时原本准备截击那人的清军骑兵也直冲过来,此时距离已经不足百米,第二颗子弹击中最前面清军骑兵的战马,因为山路狭窄,悲鸣着倒下的战马一下子横断山路,后面的清军骑兵不得不减速准备跳过。但也就在这时候结阵向前奔跑的明军到达十丈外,三个鸳鸯阵的所有火枪手前出,十六支火绳枪同时开火。

    六名骑兵在枪声中倒下。

    紧接着所有火枪手缩回斧枪的保护中重新以最快速度装弹。

    还没等他们装完子弹,两名绕过来的骑兵最先到达,从左右策马执矛直冲而来,但还没等左边骑兵的长矛刺中队长,他身后四柄斧枪同时向前刺出,那战马惊恐立起,四个枪头几乎同时刺进它前胸。在马背上骑兵坠落的时候,右边进攻的清军骑兵长矛刺中了一名斧枪手,但却被坚固而光滑的弧面胸甲划开,只是刺伤了他胳膊。后者很是悍勇地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抓着矛杆,还没等那骑兵回夺,另一名斩马刀手的长刀凌空劈落,那清军直接被腰斩在马背。

    后面六名清军骑兵蜂拥而来。

    但十二柄斧枪组成一个三角型的防线堵死山路,很显然硬冲是极不明智的,来不及装弹的他们立刻在十丈外停下拿出弓箭射击。不过还没等他们的箭射出,城楼上线膛枪手射出了第三颗子弹,此时也就不过五十米距离,子弹再次准确命中。

    “低头,快点!”

    队长焦急地喊道。

    就在同时清军的箭落下。

    五发二中,一支命中明军躯干但被胸甲弹开,一支命中一名斧枪手胳膊造成肌肉贯通。

    但这时候火枪手装填完成。

    十六支火绳枪再次举起,对面清军骑兵惊恐地掉头,但却在密集的枪声中纷纷坠落,只有一名骑兵逃过这一劫惊恐地掉头逃跑。不过他的战马受了伤不愿意再跑,他也顾不上管战马,以最快速度下马沿山路逃跑,但却被地上的死尸绊倒,他在后面明军的哄笑中爬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跑着。

    他跑出一百米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后背……

第二六二章 山东义军

    枪口后面的线膛枪手,通过表尺和准星,稳稳地瞄准那清军后背,随着目标的跑动而轻微移动着手中这支昂贵的火枪……

    狙击手是明军的队一级标配。

    至少在北方前线的四个步兵军中是如此。

    坩埚钢的诞生,使得杨庆的燧发枪产量稳定增长,但除了优先装备海军陆战队外,并没有给北方前线各军提供,而是集中产能,给北方各军配上队属线膛枪当狙击手。另外营属还有一个专门的狙击队,很显然杨庆的超前思维还是很值得肯定,今天这场小规模战斗中,这支线膛燧发枪几乎成为战场的主宰者。

    “神侯保佑!”

    狙击手默念着这时候明军士兵对杨庆的尊称,深吸一口气,猛然扣动了扳机。

    竖起的龙头瞬间落下。

    前端燧石在弹簧的力量下狠狠撞上了同时打开盖子的药池,撞击的火星立刻引燃了细细的火药粉,紧接着燃烧的火焰通过侧面的小孔引燃了枪膛的颗粒状火药,火药急速燃烧的膨胀力量推动一个鹿皮包裹的弹丸猛然射出。因为是硬生生挤入枪膛,这颗子弹在射出同时随着四条膛线而转动并在出膛后继续保持旋转,然后在半秒的时间里飞越一百多米。

    那清军猛然向前扑倒。

    那狙击手亢奋地发出了欢呼。

    而这时候追入山林的七八个清军仓皇逃离,那个躲进山林的人紧接着跑出来,一脸震撼地看着山路上的清军死尸,还有在里面给几个伤兵放血的明军士兵……

    “王师,王师快救俺们啊!”

    他突然跪倒趴在地上磕着头高喊道。

    两小时后。

    “谢迁?”

    泰安州明军第二旅旅部,旅长窦名望疑惑地说:他不是高苑造建奴反,在鲁北一带游击的那个吗?

    “是的,就是他!”

    参谋长说道:“根据派来求救的信使所说,他们和淄川的一个八旗汉军参领合谋原准备里应外合夺淄川,然后以淄川向咱们献城。但那个参领做事不细,被淄川孙家,就是在南京被剐了的那个孙之獬家知道,并向建奴的青州将军巴都礼告密。结果被巴都礼设计,故意让这些人到淄川城外然后合围,谢迁的一万多义军和反正的一千多八旗汉军被迫躲进白云山并被困山中,只能派人冒险前来向咱们求救。”

    “他们能撑多久?”

    窦名望说道。

    “最多两三日,他们没粮食,原准备里应外合打下淄川,最重要就是补充粮食的。”

    训导兼参谋长说道。

    “赶紧向军部报告,命令第一营立刻向章丘进攻,我带骑兵营,炮营和第二营增援,老王你带第三,四营留守。”

    窦名望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个得等都统司的命令吧?”

    王指挥同知说道。

    明军没有过主动进攻,事实上双方维持停战已经很久,清军不敢南下招惹明军,明军也没兴趣向清军控制区进攻,这种主动出击的命令很显然不是一个前线旅长能做出的。第二旅一旦出击,济南清军必然以南下进攻泰安作为回应,然而东平的军部就得调兵增援,那么东平对面清军就有可能南下进攻,最终形成连锁反应,甚至有可能变成双方的再次大战。

    “来不及了,送信到东平,东平再发到徐州,都统司做出决定,再传来就最少两天了,第一营出击路上还得一天呢!这段时间足够建奴解决谢迁那些义军了,若咱们连不过百里外的义军都不能救,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喊光复河朔?”

    窦名望说道。

    王指挥同知没有再说话,前线主官有决断权,再说他们其实也都渴望开战,不开战如何建功立业?

    就在派人向东平报告的同时,窦名望率领的明军立刻出动,一个步兵营加一个由六斤炮和二十斤臼炮组成的炮兵营,再加上一个准确说是骠骑兵的骑兵营,再加临时征召的民兵运输队,总计三千多人直奔莱芜。与此同时得到命令的第一营出莱芜,但不是出青石关,而是向北出同样在明军控制下的锦阳关。

    双方在山区都没有真正驻军。

    清军在莱芜以北分别以章丘和博山为防御要塞,但却隶属于两个指挥系统,前者隶属济南将军,后者隶属青州将军。

    窦名望赌两家没合作。

    毕竟一股他们眼中的土贼,还不需要两个将军合力。

    很快他带着部下强行军一天百里到达莱芜时候,第一营就突袭并击溃了清军在山区的警戒部队。

    双方已经很久不打仗了,清军根本没想过明军主动进攻,不过五百前哨警戒的八旗朝鲜,在明军一个营的突袭下立刻溃败,甚至居然还有一百多倒戈的。话说清军像八旗朝鲜这样已经算是后娘养的了,八旗满洲和蒙古这个不用说,八旗汉军至少还有各地的士绅在撑腰,八旗神军也有长老们,八旗朝鲜后面有个屁。他们纯粹一群炮灰,原本多尔衮就是把他们当炮灰的,他们待遇几乎就是八旗各军里面最差的,比当年明军卫所兵强点有限。

    话说这时候拎桶白米饭管够估计他们就能不战而降。

    紧接着第一营继续北上。

    他们在出山区后立刻就被从章丘出击的清军主力堵上……

    “结阵!”

    第一营营长林清吼道。

    平原上一个巨大的车城迅速组建起来,一辆辆外面钉三毫米厚锻铁板的偏厢车首尾相连,在四个面各竖起一道恍如钢铁的墙壁。然后四个角的一辆辆炮车上,增加到八门的营属三斤炮伸出炮口,而一辆辆偏厢车的铁板中,一排弗朗机的炮口同样向外伸出……

    这些弗朗机是改进版,密封性能有所改善,主要是在膛口四周加上了刻槽,弹药筒外围加一圈护圈,都打磨得非常光滑,可以在间隙很小情况下正好卡入刻槽,然后形成第二层密封,使得燃气泄露减少。这样弗朗机孱弱的威力增加,至少在使用独头弹的情况下一百丈轻松摧毁盾车,这也是这种本身属于落后的武器能够改进到的极限了。

    而抬枪和火绳枪依旧。

    但火绳枪都是最新式,也就是苏尔式。

    面对明军车城,清军应对很简单。

    他们停止进攻,然后等待从章丘运来的重炮,没有重炮坚决不打,轻型火炮轰不过明军的三斤炮,步兵进攻纯属找死,骑兵进攻更是自杀,哪怕盾车也没用。

    人家的盾车更结实。

    “四阵前进!”

    原本想着大战一场的林清郁闷地下达命令。

    车城迅速分解,每一个面单独组成一个小的车城,然后在算不上空旷的地形上,变成一个菱阵向前,但因为地形限制,这个菱阵不够紧密,很显然对于进攻者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正红旗满洲梅勒和在犹豫。

    “主子,明寇肯定有援军,不可能一个营就敢北犯,红衣大炮从章丘拖过来得一天,若明寇是旅一级的北犯可就带着开花弹了,咱们的红夷大炮是轰不过开花弹的。要么咱们撤回章丘固守待援,要么咱们以五倍兵力围歼这支明寇,那可是奇功一件,至今还未曾有过全歼明寇一个整营的呢!”

    旁边亲信包衣说道。

    “进攻,五千对一千还撤退岂不是笑话!”

    和立刻说道。

    “满洲以骑兵佯攻左右后,分割出前面的车营,汉军架炮轰击,朝鲜和神军以盾车强攻!”

    他迅速做出部属。

    紧接着八旗满洲的精锐骑兵开始向前,而原本前进中的明军四个车城同时停下,此时每个车城之间距离都得近两三百米。毕竟野战中需要面对沟壑树林之类障碍,这里也不是北方草原那种一览无余的地形。这样的间隔足够清军骑兵活动,汹涌而至的骑兵立刻分隔四个车营展开佯攻,而正面清军盾车重步兵同样结阵向前,同时向前的还有八旗汉军的炮兵。

    没有哪支清军会随时带着红衣大炮机动的,那东西重量得以吨计,野战就是几百斤小炮。

    超过千斤就是极重型的。

    但还没等这些火炮进入射程,明军的两门三斤炮首先开火,哪怕相距近一里,这些加工过炮膛的青铜炮依然精度相当高,仅仅两轮炮击就击中清军最大的一门千斤炮,炮架被击碎的炮身砸落泥土。

    清军继续向前。

    这样的距离他们是没法开炮的。

    哪怕红夷大炮也就打这么远,话说杨庆一直有一个疑问,圆嘟嘟是不是在报告红夷大炮射程时候加了一个零,明明精确瞄准射程六百,极限射程两千左右,到他就变一炮糜烂十几里了。

    清军就这样在不断落下的炮弹中艰难向前。

    很快距离四百米。

    清军开始停下架设他们的火炮。

    这是一个安全距离,再向前就得面对那一排弗朗机的炮口了,清军的盾车兵也开始调整阵型,接下来他们是肯定要面对弗朗机的炮口。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前方的五十丈外的草丛里,三十名狙击手正在以跪姿瞄准,至于他们的目标……

    清军大炮旁边的火药桶。

第二六三章 这才是汉家雄风

    伴随三十支线膛枪的齐射,四团烈焰在清军炮兵中炸开。

    火药又不是梯嗯锑。

    这东西基本上是一打就炸。

    而三十支线膛枪一百五十米分组精确瞄准四个木桶,那基本上也没有不中的,伴随着四团烈焰的炸开,爆炸的狂暴威力瞬间撕碎了最后的四门大炮,也撕碎宝贵的优秀炮手,甚至推着硝烟和尘埃横扫四周的一切……

    “快跑!”

    狙击队长看着这壮观的焰火,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然后他拎着枪转身全速狂奔。

    其他狙击手同样狂奔而逃,在他们两边愤怒的清军骑兵已经开始杀了过来,不过这些狙击手和车营之间只有两百来米,经常跑两百米的他们只用了半分钟多点,就一个个冲进了战车之间的空隙。那些追击的清军骑兵还没来得及掉头远离,就在密集的霰弹打击下纷纷坠落。

    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下达了步兵进攻的命令。

    重步兵炮灰们犹豫着。

    但他们身后督战的八旗满洲开始催促,拥有着数量上绝对优势的他们最后还是开始向前,最前面的躬着腰推动一辆辆盾车,后面的拿着各种武器同样躬着腰跟随。不过这些肯定没有八旗满洲精锐的五步yan射,他们其实也是以火绳枪为主,和过去明军一样的老式鸟铳,质量略微好些但也很有限,毕竟咱大清工部还是咱大明工部那些文官,过去能干的事情现在一样。

    总之三千多炮灰步兵就这样开始了进攻。

    他们的对手不足他们十分之一。

    明军一个步兵连。

    这个是忠勇侯定义的,实际上就是六个队,明军一直是四四制,只有在这一级特殊,每个面六辆车,整个连两百六十人,而这个方阵因为还有营部,所以总人数三百。

    和有足够自信。

    他以骑兵分隔另外三个方阵,然后以超过十倍兵力集中攻击一个。

    超过十倍兵力啊!

    他自信就是堆也堆死了!

    看着汹涌上前的盾车步兵,他的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至于这时候已经开始在盾车中落下的炮弹,那个被他无视了。无论怎样,他的步兵都会冲到明军的车城,然后剩下的就是以数量优势堆,反正死的都是八旗朝鲜和神军,他不会心疼这些人的。

    然而……

    “主子,不好,中计了!”

    充当狗头军师的包衣突然惊叫道。

    和一愣,顺着他的手指向望去紧接着冷汗冒出来了。

    “这群蠢货!”

    他立刻发出了悲愤的怒吼。

    战场上最倒霉的不是炮灰,而是他最宝贵的八旗满洲骑兵,按照他的命令穿插分割的骑兵顺利地完成了这个任务,然后也让自己陷入了四个方向的集火当中。明军是一个菱阵,四个方阵四个点,分割他们的清军骑兵正好冲进了菱阵的中心,还没等这些家伙明白自己的处境,前后左右所有方阵的弗朗机就喷出火焰。此时的他们无论距离哪一个方阵都不超过两百米,换上大号霰弹的弗朗机在互相不会误伤,但肯定能打到他们的距离疯狂喷射火焰。

    明军一辆战车有两门弗朗机。

    哪怕只有一个面对他们,那也是四个面四十八门,更何况清军骑兵是拉长队形,近千骑兵从多个方向切入明军方阵之间。他们最大限度为明军提供了尽可能多的目标,超过一百门弗朗机的狂轰让清军骑兵们瞬间一片哀鸿。

    密集的炮声中,超过千枚一轮的大号铅弹,在仅仅一分钟时间里,向着他们倾泻了五轮。

    这还不算其他武器的。

    尤其是那些线膛枪的精确狙杀。

    可以说转眼间超过三分之一的清军骑兵就倒在战场,剩余的在一片混乱中惊恐地乱冲着,但那些弗朗机依然在开火,尽管因为过热不可能继续维持高射速,但仍旧可以短时间维持一分钟两轮。

    混乱中的清军骑兵继续倒下。

    和欲哭无泪。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骑兵就这样,转眼间还剩下了最多不超过六百骑。

    “都是你这个狗奴才坏了爷的大事!”

    无处发泄的他,回头给了那包衣一记耳光。

    “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爷,咱们还有步兵,咱们还能赢!”

    那包衣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的确,他们还有步兵,就在明军集火清军骑兵时候,清军步兵在损失数百人后,终于进入攻击距离,在残余的盾车掩护下,一支支鸟铳甚至小型车载弗朗机和抬枪迅速开火。前者的子弹没有任何用处,粗制滥造的鸟铳没有公差可言,为保证子弹能够装入,不得不尽量减小,最终导致枪膛漏气严重,本身威力就不大的子弹撞上三毫米渗碳锻铁后,几乎就无法击穿这层装甲……

    杨庆的防护厚度都是欧洲人用生命检验出来的。

    一毫米防流矢。

    一点五毫米正经防箭。

    超过两毫米就可以扛住长弓近距离直射,甚至能够扛住火绳枪流弹。

    三毫米完全免疫长弓,弩箭,甚至火绳枪子弹正常距离的射击。

    五毫米一切免疫,就是一些小型炮弹的流弹撞上也能扛住,而且这是指欧洲板甲的锻铁,杨庆的又要高出一个档次。

    清军的火绳枪根本无法击穿这层渗碳锻铁,他们的抬枪和弗朗机炮弹就算能够击穿这层防护,然后再击穿后面的厚木板,剩下的那点动能也没什么卵用了,明军身上的胸甲就能扛住这些东西,最多击中四肢无防护部分造成一些损伤。

    但明军的武器不一样。

    别说改进版弗朗机和那些抬枪的小型炮弹,就是线膛枪子弹都能击穿盾车然后轻松收割后面的士兵。

    尽管清军盾车也有铁板……

    劣质的铁皮。

    双方武器的确没有本质差异。

    都是盾车,弗朗机,抬枪,火绳枪配部分冷兵器。

    但因为发射药,材料,加工精度等等全方面的质量差距,让这种隔着两道盾墙的对射以极不公平的方式进行着,清军给明军造成的伤亡可以说轻微,但明军给清军造成的伤亡却堪称惨重。很快指挥的清军将领就无法承受下去,随着命令下达,还算悍勇的八旗神军首先脱离盾车向前,以冷兵器冲击明军的车城。

    但可惜这种悍勇是愚蠢的……

    “刀枪剑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靠着一辆偏厢车的林清,一边感慨一边用通条捣实手中的短管燧发枪弹药,然后抽出通条扳开龙头转身对着外面扣动扳机,一名冲到不足五丈外的八旗神军勇士伴着枪声倒下。

    而在林清两旁所有士兵都在不断重复着装填开火的程序。

    一枚清军小型弗朗机发射的炮弹突然撞开护壁带着碎木飞出,然后正撞在一名士兵胸前,在胸甲凹陷的瞬间,这名士兵被撞击的力量推落。但紧接着他又爬起来,骇然地看了看胸前的弹痕,抓起掉落的火绳枪迅速装上刺刀,上前一步猛然刺出。

    一名挡开斧枪准备进入车城内部的八旗神军士兵,立刻被这支三棱锥的刺刀刺穿了胸膛。

    那士兵随即拔刀。

    这名清军的死尸填进偏厢车之间狭窄的空隙,而后面更多神军士兵还在涌来。但也就在这时候,伴随着凶猛的呼啸,一枚炮弹在车城前不足五丈处横向掠过,八名神军士兵在三斤实心弹的打击中血肉飞溅。

    “营长,二连靠过来了!”

    一名军官同样用燧发短枪开火击倒一名敌军,然后对着重新装弹的林清喊道。

    “继续!”

    林清一边开火一边说道。

    就在他们这座车城左侧略后,二连的车城相距已不足百米,连同火绳枪在内,所有火力密集的倾泻在清军中,打得出击的清军成片倒下。而在右侧后方,还有一个车城正在向着这边不断移动,一个个车轮碾过地上清军骑兵的死尸,残余的清军骑兵正在他们挤压中向外拼命逃离。

    最后面的车城同样缓慢接近。

    被四座车城挤在中间没来得及逃出的最后几十名清军骑兵,在火绳枪子弹攒射中倒下。

    “这才是汉家雄风!”

    在战场北边的山坡上,一个中年文士站在驴车旁,看着眼前鏖战中的战场感慨道。

    “终于到这一天了!”

    他身旁另一个文士神情复杂地说。

    “这旗军是不行了,五千之众围攻一千孤军,居然打成这幅烂样,简直一群废物,照此情形若南军大举北上,山东易主已成定局,我等需早做打算了!

    这个文士接着说道。

    “打算?既然南北都一样,我等何须臣于建奴?家师忠节公当年可是死守定兴遇害建奴之手!”

    第一个文士冷笑道。

    说完他直接上了驴车。

    “走,回青州!”

    他对车夫说道。

    另一名文士拱手作别,就在驴车离开后,他依然望着战场,这时候远处的山林间,身穿红色军服的骑兵狂奔而出,带着马蹄践踏出的尘埃,径直撞向清军,已经打得绝望的清军一片混乱。

    “走,咱们也该早做准备了!士绅一体当差纳粮?既然南北都一样了谁他玛还伺候你多尔衮?”

    他冷笑道。

    说完他转身上马

第二六四章 王师北定中原日

    章丘城。

    “快,开门!”

    和驻马城门外,一脸阴沉地朝城墙上喊着。

    他败了。

    他的五千人围攻一千人,不但没打开对方的防御圈,反而使自己损失惨重,而且因为主力骑兵愚蠢地进入对方火力折损大半,紧接着被人家增援的骑兵冲成了全线溃败。

    好在他跑得快。

    但他残余的三千多人马都在后面放羊呢!

    不过他还没输,他还有眼前这这座重新修缮的坚固城池,章丘西倚白云湖,东靠绣江,四面皆是宽阔的护城河,只要坚守住不用半天,正在围剿谢迁的巴都礼就会赶来。然后同样不用一天,济南的援军也会赶到,那时候正好合围这支明军,彻底洗刷这场惨败的耻辱……

    “狗东西,怎么还没人?”

    和这才发现至今城墙上也没见有人站出来回答他。

    他和那包衣面面相觑。

    他们并没注意到,在城墙上箭垛的射口中,有几个炮口正在缓慢地调整着。

    “主子,小心有变!”

    那包衣警惕地说。

    “有变?能有何变?那些狗东西还能造反是怎么着?”

    和不屑地说。

    他这话刚说完,对面城墙上骤然喷出四道火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上百颗霰弹如狂风暴雨般砸过来,那包衣尖叫一声,瞬间被一枚霰弹正砸脑袋上,虽然不至于砸成烂西瓜,但也一下子血肉飞溅,半张脸都没了。和倒是运气不错,只有战马的脑袋和他的右腿被击中,铅弹凶猛地打进了他膝盖,然后带着碎肉和碎骨又飞了出来。

    他惨叫一声从马背坠落。

    后面几个一同逃回来的包衣同样被打得一片哀鸿。

    “呃,这是内讧吗?”

    远处带着骑兵追杀而来的窦名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他前面百余八旗满洲的骑兵,同样看着这一幕,然后以最快速度转向西,而被他的骑兵贯穿的清军步兵溃兵也同样放弃向章丘逃亡,向东西两个方向四散奔逃。

    在这些清军步兵后面,更多明军骑兵汹涌而来。

    话说北方前线的旅属骑兵营那可都是大编制的,实际上一个骑兵营拥有八百骑兵,而且军属甚至还有单独的骑兵旅。至于南方的就惨多了,一般旅属也就是两百,军属骑兵旅也就一千,毕竟这时候杨庆手中还是很缺少战马的。

    “指挥使,追敌吗?”

    他身旁的骑兵营长问道。

    “不用,跑就跑了吧,进章丘,咱们的目的是救援谢迁!”

    窦名望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加速向前。

    此时章丘城头的大炮依然在不断喷射火焰,甚至就连留守的民团士兵都拿着鸟铳冒出来,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大量八旗朝鲜士兵的身影。在他们的炮火中,原本不多几个想过去救回和的清军也放弃了这个念头,看了看后面正在逼近的明军骑兵,一个个带着惊恐转头向济南方向逃亡。

    可怜和拖着一条断腿,在地上爬呀爬,就那么一边爬着一边看着窦名望地逼近。

    很快他就停下了。

    因为他身后的炮火停止,伴着开门的声音,章丘城门缓缓打开。

    “姓焦的,你这狗东西,大清待你不薄,你竟敢忘恩负义!”

    回过头的和怒斥道。

    不久前还在观战的那个文士此刻也穿了一身棉甲,手中提着宝剑,在那些民团士兵护卫中走到他跟前,向南边一抱拳,大义凛然地说道:“家父神宗皇帝朝进士,熹宗皇帝朝副都御史,焦家世受大明皇恩,岂能与尔等建奴为伍?此前忍辱负重正待今日!”

    说完他直接从和头顶跨过。

    就在同时窦名望率领的明军骑兵到达。

    “章丘生员焦毓瑞见过将军,王师北定中原,章丘百姓以建奴正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和献上,今日复睹王师风采,先考在天之灵终可安息。”

    那文士行礼说道。

    “先考是?”

    窦名望还礼说道。

    “先考讳馨,崇祯年间赠工部尚书。”

    焦毓瑞说道。

    “名臣之后,忠良之家啊!”

    窦名望感慨地说道。

    “狗屁的忠良之后,要不是摄政王下旨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狗东西又岂会迎,啊!”

    地上的和惨叫一声,用悲愤地目光看着一名乡绅,后者的脚正踩在他膝盖的伤口……

    当然,这些小事不值一提。

    窦名望同样跨过他头顶,在章丘士绅热情欢迎下,率领王师进城,城内的街道上还能看到血迹,甚至还有少量八旗神军的死尸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和在这里留下八旗朝鲜和神军各一个牛录,另外还有当地士绅,主要是焦,李,胡几个主要官宦家族组织起的团练。这座小城在明末三朝出了不少高官,天启朝副都御史巡抚宁夏焦馨,吏部侍郎胡东渐,而且他俩都是同乡李国相的学生。焦毓瑞考察完战场,评估出胜利者后,紧接着就返回,然后剩下就一句话而已,八旗朝鲜军被他们拿银子收买,连同民团围殴神军,迅速清理干净城内然后在城墙上以大炮迎接和了。

    或者说欢迎王师北定中原了。

    这局势很简单,如果多尔衮不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那么这些士绅会帮清军抵抗的,可你收税那就完全没必要了。我们顶着汉奸恶名,忍着恶心臣服大清,不就是因为南边的大明收士绅的税吗?

    否则我们很喜欢被骂汉奸吗?

    现在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你不收税就是圣主明君,你收税那就是建奴,这事情就这么简单,圣主明君咱们就齐心协力,在北方共同建立士绅乐园。你收税那就赶紧拉倒吧!跟着杨庆至少后者实力还更强而且经济搞得更好,我们交税的损失还能弥补一些,跟着咱大清连弥补都没法弥补。

    话说这个账很好算。

    很快明军后续源源不断到达并进入章丘,正在围剿谢迁的清军全线后撤,巴都礼没敢反攻章丘,那会让他陷入明军和谢迁的义军夹击,他率领的清军退守淄川。而反攻章丘的任务交给了济南将军,实际上也是山东清军最高统帅,多尔衮的亲信正红旗满洲固山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这个是代善的孙子,而代善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在北京养老了。

    勒克德浑的反应也很快。

    第二天从济南出动的清军骑兵就抵达章丘,但这时候第二旅后续各军已经全部进入章丘,清军仓促发起的进攻很快被打退,清军不得不暂停进攻等待红夷大炮。与此同时另一路清军自济南南下佯攻泰安,以此逼迫窦名望回防,但却在泰安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紧接着又遭到第九军骑兵旅的横击,不得不惨败回济南。随即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上,以进攻长清来作为报复,另外一个步兵旅则北上增援窦名望。

    就在同时邹平士绅迎谢迁部进入邹平,补充了粮食的谢迁部义军和邹平民团随即进攻淄川。

    巴都礼继续固守淄川。

    山东战火熊熊燃烧。

    而这时候杨庆也得到了徐州行营都统曹友义发来的报告。

    “可怜的多尔衮!”

    忠勇侯幸灾乐祸地做出评价。

    不得不说多尔衮的日子过得也很憋屈啊,不收士绅的税,他就养不活自己的军队,收士绅的税,人家就立刻欢迎王师北定中原。反正只要收税他也就没吸引力了,那些士绅说到底都明白现在谁强谁弱,为了保住自己的特权,他们的确可以和多尔衮齐心协力,可当多尔衮不给他们特权的时候他们也就弃之如敝履了。

    反正投大明也一样要交税。

    但大明的前途明显要比多尔衮光明得多。

    他们至少不用面对谢迁这样因为饥荒而起兵的农民军了,杨庆不会让山东米价高达五两的,他肯定会向山东运输粮食以救济饥民,然后山东立刻恢复稳定,那些士绅也不用担心哪天被饥民灭门了。和这些相比,交税交得还算物有所值,但跟着多尔衮就算交税也一样没法过安稳日子,还得担心哪天明军打过来对他们清算。

    他们都是聪明人。

    这利益上计算得清楚着呢!

    “侯爷,根据山东各军奏报,类似的情况还不少呢!栖霞的于氏兄弟已经派人去登州联络,只要咱们的大军过去,他们立刻倒戈。”

    史德威说道。

    “于氏兄弟?就是戚武毅的那两个重外孙?”

    杨庆说道。

    栖霞于氏兄弟就是于七于六,他们祖母是戚继光的女儿,原本历史上栖霞反清的,不过他们反清是在很久以后了,这时候作为栖霞有数的大地主和金矿主,他们同样因为大明对士绅的收税而组织民团跟大清混。不过因为戚继光的关系,他们实际上是登州和清军控制区之间主要走私商,话说戚继光可是崇祯临死前封的世袭伯爵,而且一个后代已经继承爵位。

    “这是瓜熟蒂落了,再不取就对不起山东父老了。”

    杨庆感慨道。

    “给徐州和登州下令,拿下山东,一举推进到济水,另外告诉杨勇,锦衣卫该收网了,海州到胶州的走私线已经不需要保留了。”

    他紧接着说道。

第二六五章 圣主明君又回来啦!

    栖霞。

    “杀,杀建奴!”

    城墙上的火光中,一个壮汉拎着斩马刀吼道。

    他身后多数由淘金工人组成的民团士兵,拿着包括鸟铳在内各种武器杀向同样在城墙的清军。

    “于七,你敢造反?”

    守卫这座清军最前沿据点的正黄旗满洲甲喇鄂能怒喝道。

    “造反?”

    于七挥手一刀。

    鄂能手中刀急忙招架,但两件武器的重量差距,让他手中宿铁腰刀立刻脱手,旁边清军长矛刺出,于七挥刀挡开矛杆,抬脚踹在鄂能胸前。后者猛退几步,一下子撞在女墙上,紧接着于七的斩马刀落下,碎屑飞溅中鄂能向旁边一闪,但下一刻于七的膝盖就撞在他胸前……

    这家伙是武林高手。

    当然,这个时代的武林高手也就那么回事,少林寺都能被俞大猷给挑了呢!但身材魁梧壮硕的他,一膝盖仍旧差点让鄂能心跳骤停。

    就在鄂能眼前一黑的瞬间,于七的刀柄捣在他脸上。

    “老子这是反正!”

    于七说道。

    他一边说话手中刀柄还不断向着鄂能的脸上招呼,转眼间后者的脸上就血肉模糊了,背后一名清军拿着长矛刚想刺他后背,城外骤然飞来一颗子弹,正中这清军的脑袋,血肉飞溅中这清军倒下。于七抬头看了看护城河对面,一名明军士兵正在收回手中的火绳枪然后装刺刀。

    “送你了!”

    于七说道。

    说完他把脸都烂了的鄂能随手掀出了女墙,然后拎着他的斩马刀转头杀向下一个目标。

    不远处的城门已经打开。

    汹涌而来的明军趟过因为干旱而不及膝深的护城河,从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轻松占领栖霞城,打开自登州向南进攻胶州的通道。

    不过他们不是主攻胶州的。

    登莱的明军是李自成旧部,原本总计两万水师,后来加入郑成功的援朝军,在整编时候除了编出一个北洋水师之外,又编出了海军陆战队第二军。但只是人整编起来,武器装备及战术体系没有改变,除了第一旅是精锐步兵外,其他还是旧的西班牙方阵式,他们只是登莱的守备军。

    战斗力差一些。

    而真正的主攻是南边第八军。

    就在海军陆战队出蓬莱攻克栖霞的同一天,第八军兵分两路,一路出穆陵关杀向青州,一路直扑诸城,总预备队的徐州第十军一个旅在海州装船,由北洋水师海运大嵩卫,然后向胶州进攻,最终形成三路合围胶州的布局。而向青州进攻的明军与谢迁的义军堵巴都礼,窦名望和增援的一个旅内外呼应守章丘,继续横断清军济南和青州两个集团。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继续牵制济南清军,海军陆战队还有一部自莱州向潍县,这样明军算是七路出击,七路加起来三个军加一个旅总兵力超过七万。

    这是明军自上次北伐之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进攻了。

    而他们的对手是六万清军。

    巴都礼部三万,以胶州,青州和莱阳三个点为核心,分别应对登莱和沂州两个方向的明军,但因为之前围剿谢迁,巴都礼率领青州的五千清军去了淄川,再加上原本驻博山的三千清军,事实上就剩下两万两千清军来面对明军两个军加一个旅的进攻。

    这个野战是不可能了。

    龟缩吧!

    勒克德浑在济南也有三万,但因为和的轻敌,在章丘惨败身死……

    好吧,他居然用五千清军打一千明军这的确轻敌了。

    最终五千折损过半。

    而勒克德浑脑残一样进攻泰安……

    他居然用一万清军,去进攻两千明军守卫的城池,这的确也可以说脑残了,总之,他在泰安城下也损失了两千多人,最终他还有两万五千,但一万五千在章丘,和明军两个旅事实上处于对峙状态。明军要的只是在章丘卡断东西两个战场,窦名望不需要和清军决战,他在章丘守着就行,这时候章丘其实是明水,正好隔开巴都礼和勒克德浑。勒克德浑的一万五千人马敢走,那他立刻带着一堆大炮去增援谢迁轰淄川,反正勒克德浑没有多余的军队去攻邹平,同样巴都礼敢出淄川,他就和谢迁合兵追着去打野战。

    他两个旅怕个鸟啊!

    八千清军而已,没有谢迁的那据说已经膨胀到两万的杂牌他都敢跟巴都礼决战。

    这时候喜迎王师的越来越多。

    邹平,新城,长山甚至北边的乐安,高苑,博兴等地士绅都开始或干掉当地官员,或者在当地官员带领下干掉少量驻防清军,然后重新打出大明旗号。说到底山东士绅们的心思很一致,你多尔衮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这时候主动反正还能捞个宽大处理。说到底山东士绅当初不是从大明投降清军的,他们卖的是李自成而不是大明,是崇祯先放弃他们,他们不得不跟了李自成,然后从李自成的手下投降清军的。

    他们和杨庆没什么仇。

    再说你们清军要是能打也行。

    五千打一千都能败的没资格要别人有什么忠心,这个世界终究还是要看实力的。

    就这样咱大清在山东的统治开始崩塌了,同样被南北两个方向明军分割成一段段的清军,也同样陷入了绝绝境……

    北京武英殿。

    多尔衮扫视他面前的大臣们。

    他至今没把福临接来。

    毕竟这也不是原本历史上,他在河北待的并不安稳,若贸然全部入关万一有个意外被连锅端就完了,明军水师可是掌握制海权,从登莱海运一个军登陆盖州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这边全过来了,然后辽东留下一帮老弱病残,明军再一登陆,那真得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所以目前咱大清仿辽国,仍旧以沈阳为都城,但改名北京,而以北京为南京,实际上还有东京,那个是平壤,西京当然是大同了。

    不过另外两京属于摆设。

    东京平壤就几个文官,再就是纯属流放的豪格,多尔衮给了豪格一个东京总督,纯属光杆司令象征性带着千把卫队驻守平壤,这样就可以说咱大清没抛弃朝鲜臣民,至于朝鲜臣民包括豪格死活,这个就不关多尔衮什么事了。西京是蒙古人的,大玉儿的哥哥满珠习礼,以亲王爵位担任西京总督,主要职责协调蒙古各部,后者得到多尔衮邀请后,已经把宣大一带完全变成了牧场,他们的游牧区从宣大一直绵延到亦不剌山,包括陕北很大一部分都是。

    李自成的控制区只到延安。

    他对陕北这片伤心的土地实在没有夺回的兴趣,反正那里也没什么人人了,这片大明饥荒最恐怖的区域完全变成了南下的蒙古各部牧场。

    后者对此非常满意。

    这片土地哪怕再不好,其实也比他们在蒙古高原上强得多。

    正是因为这一点,蒙古各部对多尔衮的征兵都还算爽快,毕竟他们能在这一带游牧的前提,就是多尔衮在南边挡着,否则明军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南下的。这时候超过三万蒙古骑兵在跟随清军驻防,不过只有一万在河北,另外两万在朔州一带,他们主要警戒的是李自成。顺军和他们的分界线是雁门关,有这些蒙古骑兵在雁门关外,多尔衮就不用担心李自成直插正定和保定了,至于再向南是姜泽潞作为屏障。

    多尔衮可以专心对付明军。

    而他以摄政王身份驻南京总揽关军政,另一个摄政王济尔哈朗留北京辅佐福临管关外,他们在关外也不是很安全,至少索伦人就不是怎么很老实,不过俄国人还没到,这时候的俄国刚刚建立起雅库茨克,尼布楚也是十年后才建立。但八旗各部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口移居河北,北京重大决定同样必须先送到他这儿批准,毕竟福临那里的粮食完全依赖这里的供应,多尔衮不送粮食,沈阳城里冬天是要饿死人的。

    这就是咱大清目前的情况。

    准确说是一个放大的辽国,只不过他们的对手不是北宋,哪怕李自成也是强于西夏的,所以三强中反而最弱,实际上哪怕和这时候桂王的军队来一场决战,也很难说稳赢,后者可是已经在莫里斯方阵化,据说就连燧发枪都开始试验,甚至从欧洲招募的大量雇佣军。

    桂王也已经不是以前的弱鸡。

    杨庆现在都对这个原本纯属懒得管的势力开始重视起来。

    “诸卿,暴明无故北犯,山东告急,诸卿有何策以解之?”

    多尔衮缓缓说道。

    “摄政王英明神武,臣等惟摄政王之命是从。”

    大学士李建泰小心翼翼地说。

    话说冯铨被抄家之后,朝中大学士也就是他和洪承畴了,原本历史上还应该有刚林和范文程,但这俩早早就去了孝陵前的刑场,新补的大学士是淄川人李化,陈名夏,顺天人刘余,总共五个大学士。李建泰也是三朝元老,崇祯的大学士,崇祯儿子的大学士,而现在又是咱大清的大学士,做大学士能做到这种地步堪称再世冯道了。不过李建泰和陈名夏背后没人,前者山西人后者南方人,后面没有地方集团支持,倒是算得上多尔衮亲信,洪承畴不用说了,李化熙和刘余是地方势力代表,他俩那是很有发言权的。

    “李卿,本王需要的是魏征,需要的是直言进谏之臣,哪怕本王有错也要指出,本王也非圣贤,起于辽东偏远之地,所学有限,又岂能不犯错,若一切皆依本王那要卿等何用?”

    多尔衮和颜悦色地说。

    这些大臣们都是人精,一句话就秒懂了。

    “摄政王,以臣愚见,此时最重要的莫过于稳定民心,明寇北犯不过趁山东民变,若无山东民变,明寇则无机可乘。而民变之起皆以新政害民故也,当昭告天下废除新政,则百姓可安社稷可安,那时上下一心,君民协力则明寇可退!”

    刘余说道。

    “若废新政则钱粮何来?”

    洪承畴说道。

    现在其实就是摊牌了,多尔衮当然清楚山东局势瞬间糜烂的根源。

    但他也难啊!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他当然知道这是咱大清最有吸引力之处,现在他算是认个错,新政我可以停下,但你们也得拿出办法解决财政,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要继续下去,那你们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你们不掏钱掏粮食当兵的吃不饱饭就挡不住明军,那时候我们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你们可就得等杨庆来拉清单了。

    我的确不想走,你们也的确不想交税,可你们不交税我真顶不住,我顶不住你们就得给杨庆交税。

    咱们得解决这个问题。

    咱们今天就把话讲开了,要是解决不了,那我可真就不管了,我是辽东来的,大不了我再回辽东去。

    “加税?”

    刘余犹豫地说。

    “还能再加?”

    洪承畴没好气地说。

    刘余立刻闭嘴了,的确是不能再加了,再加就走崇祯老路了,这就已经算天下大乱了,他当然知道山东最先动手的是谢迁这些造反的饥民。

    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别的办法。

    他们又不是杨庆,自带一身的外挂,这河北也不是江南,若是有别的办法崇祯还不至于跑路呢!

    多尔衮看着他们。

    话说此刻他都有些想仰天长啸了。

    加税就民反,收士绅税就士绅喜迎王师,不加税不收士绅税就自己内部崩溃,难,真得难,有时候他真想放开手把这些混蛋全砍了,然后学李自成搜刮一遍回北方,把河北重新扔给杨庆。但这个只能想想,杨庆可不是崇祯,就明军目前战斗力,他主要退回辽东那就是等死,就那点人口根本无法抗衡,杨庆就是不打,把所有粮食贸易封锁,他也得在辽东的严寒中慢慢饿死。

    他还必须得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哪怕他对这些人再恨得想一个个剥皮实草,也必须忍着,也必须摆出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

    他们有人口。

    他们也有能让大清立国的土地。

    “摄政王,臣有一计可解朝廷钱粮困境。”

    陈名夏突然上前一步说道。

    (今天一章)

第二六六章 大哉乾元

    “卿有何策?”

    多尔衮惊喜地看着陈名夏。

    后者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然后扫视一下两旁的同僚,那架势恍如孔明复生一般。

    “诸位,难道忘了包税制?”

    陈名夏说道。

    “胡,大元旧制?”

    刘余愕然说道。

    紧接着恍如醍醐灌顶般,那些无计可施的大臣们,一下子看到了乌云中的阳光!瞬间就连这间大殿都仿佛明媚了许多。

    的确,还有一种制度!

    一种可以两全其美的制度。

    同样也是一种经过异族统治的检验,并且存在了很长时间的制度,也就是元朝普遍实行的包税制。这种制度既满足了士绅们的免税特权,又可以最大限度保障朝廷的财政,尤其是经历了时间检验,更是在当年广受士绅的好评,以至于他们对大元朝始终保持着深厚感情。

    话说哪怕明朝建立后,士绅们还在念大元朝的好呢!

    他们甚至不惜蛊惑朱元璋以承认元朝的正统性来为异族洗地,这也是朱元璋犯是最大错误,也可以说是他最重要污点,生生把一个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义给污染了。事实上朱元璋完全可以向上追宋朝来完成朝代更迭,根本不需要接蒙古的茬,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尊龙凤年号,而龙凤年号就是红巾军以韩林儿自称宋徽宗后代,以复宋为号重建宋朝所定。朱元璋完全可以完成这个延续,洪武年号上承龙凤,朱明上承赵宋,这是正得不能再正的大义,但最终还是没扛过江南士绅的蛊惑最终犯了这个遗害无穷的错误。

    由此可见士绅们对大元朝的怀念是多么深切。

    “何为包税制?”

    多尔衮疑惑地说。

    很显然他对于这段历史了解得还不够清楚。

    明朝没有包税制。

    尽管后期的税监有点近于包税制了,但仍旧有本质的区别,而多尔衮可能熟悉明朝税制,但对三百年前的东西就未必知道。

    “摄政王,此乃大元朝所行的一种善政,即将税收包于某人,每年定税额给这个人,他负责收税,只要他能够收足定额就行,无论他向谁收如何收都与朝廷无关。”

    刘余忙解释道。

    多尔衮同样也秒懂了。

    他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这后面的含义,他把税收定额包给各地的士绅,这些士绅每年给他满足定额的,但士绅怎么收,找谁收,这个不关他的事了,他得到钱粮就行。而这些士绅肯定不能收自己的,豪强大族的也不能收,最后肯定还是收那些小地主自耕农甚至佃户的,这样士绅要的特权也有了。

    而朝廷统治地方的标志是什么?

    不就是收税吗?

    换成包税制就代表着地方权力完全给了地方士绅,这些家伙有自己的民团武装,有收税权,财政武力统统到手,而且还掌握舆论权,拥有宗族控制权,这么多权力在手,朝廷的地方官员就纯粹摆设,就跟元朝时候的世侯一样了。

    但和元朝也有区别。

    那就是八旗没有蒙古骑兵在军事上的绝对优势。

    控制权更弱。

    但是,这真解决了问题。

    “大哉乾元,令人悠然神往,如此善政的确可行!”

    多尔衮感慨道。

    他就没好意思问问蒙古人是怎么没混过一百年的,话说哪怕从灭金开始算也不过一百四十年,真要从灭宋开始算,还没混过百年。不过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这时候他哪敢想什么百年!要是不把这些混蛋哄好,估计明年这个时候,自己就该在沈阳等待接下来的严寒了,这时候他是能撑几年算几年。

    百年?

    至少目前局势真不敢想啊!

    而那些大臣们同样带着兴奋互相议论着。

    很显然他们得到了想要的。

    他们就没好意思说,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恢复和平后,人口不但没有增长反而持续下降的时期,蒙古人这个堪称耻辱性的纪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包税制,这种制度给底层带来可以说敲骨吸髓的压榨。当那些承包了各种税务的色目人和豪强士绅,有了税收的垄断权后,他们也就不再有任何顾忌,想怎么压榨底层百姓就怎么压榨。

    不仅仅是贫民。

    甚至就连中小地主都逃不过毒手。

    如果说旧的税制仅仅是祸害那些最底层的自耕农和佃户,包税制就进一步延伸到再上一阶层的了。

    糜烂的就不只是最底层了。

    不过这对于目前的多尔衮和河北士绅来说,的确是堪称两全其美,它可以在确保大地主,地方上掌握主导权的主要豪强的利益前提下,通过压榨中小地主富农,小商人等目前还能有点油水的阶层,来最大限度地增加税收。虽然这其实是竭泽而渔,但至少短期内是有效的,毕竟多尔衮可以取消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一点就可以挽回包括中小地主在内的那些士绅心意,毕竟中小地主和那些富农是科举免税阶层的主力军。

    他们要的只是免税特权。

    而真正掌控地方的那些大地主和官宦世家可以获得包税权。

    这就可以稳定人心了,至于那些自耕农和佃户之类穷鬼,那个不在民心的范围内,他们没有发言权,只要士绅的心还向着咱大清,这些穷鬼们就翻不了天。

    洪秀全都没翻了天何况他们!

    然而……

    这还是没什么卵用啊!

    这依然解决不了山东战局啊,那边都已经打起来啊,甚至这个好消息都送不到青州等地士绅那里!

    多尔衮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最后一个大学士。

    大明三边总督李化熙低着头,脸上充满了忧虑和怅惘……

    呃,他的家乡已经被暴明攻陷了。

    周村。

    “存吾兄救我!”

    李化熙的儿子李溉之,在囚车内向着路过的一个年轻文士哀求道。

    后者连理都没理他。

    “今日杀贼,当取建奴首级三千以献天子!”

    前吏部尚书毕自严之子毕际有在马上豪迈地说道。

    旁边几个亲信立刻一片吹捧之声。

    可怜的李溉之就那么从囚笼里面伸着手,就像个被抛弃的怨妇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就这样无视他径直走过去,在囚车的颠簸中悲他从心来,不由得放声大哭。马背上的毕际有没有回头,正满腔豪情的他,在自己好友的哭声中,带着毕家为首组织起来的王村民团走进周村。

    话说淄川可是冠盖云集之地。

    这地方在现代不起眼,但在明末三朝净出高官,首辅张至发,吏部尚书毕自严,三边总督李化熙,当然,还有臭名昭著的孙之獬,一个县光崇祯朝就出了一个首辅,一个尚书,一个总督。而现在这场战争,正在让这些原本诗文唱和,当然也可以说原本同玩同嫖的公子哥们,不得不面对各自的命运,可怜的李化熙一家被逮捕了,孙之獬的儿子正跟着咱大清死守淄川,毕自严的儿子喜迎王师……

    “这狗日的世道!”

    毕际有不胜唏嘘地骂了一句。

    几乎就在同时,一队身穿红色军服的骑兵突然从对面冲过来,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马前,毕际有吓得一带马,差点被立起的马掀下去。

    “你们是义军吗?”

    为首军官焦急地喊道。

    “对,我们是义军!”

    毕际有赶紧说道。

    其实他们很难说是什么性质,这时候周村是谢迁所部进攻淄川的后方基地,不过大量周围各县士绅组织的民团也纷纷赶来,总计超过四万乌合之众在淄川堵了巴都礼。后者带着五千清军龟缩淄川,倒不是怕这些乌合之众,而是怕这些人后面随时从章丘过来的明军,他只要出城野战,一旦和这些人纠缠上,紧接着章丘的明军至少一个旅就会赶来。因为长清被明军攻下,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再加上增援的第十军骑兵旅,三个旅兵临济南,勒克德浑不得不把原本反攻章丘的清军撤走一半,只留下一半继续对峙。

    而七千清军只需要明军一个旅就能挡住,拥有两个旅的窦名望随时可以调出一个旅加入对淄川的进攻。

    但他始终没动,就是为了哄着巴都礼出来。

    巴都礼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现在就是龟缩不出,再说他就是出来也没什么卵用,出穆陵关的明军第八军步骑各一个旅,因为临朐士绅喜迎王师顺利攻克临朐兵临青州。

    他现在只能固守待援。

    等待多尔衮做出反应,并调动援军进入山东。

    淄川有足够的粮食,还有孙家这样不可能倒戈的,依靠坚城当乌龟比他出去冒险要强得多。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外面义军越来越多。

    那些士绅可都急着搭上反正的列车,避免以后杨庆拉清单,他们只要来参与对清军作战了,杨庆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们算账。毕际有其实是反应慢的,毕竟他家在王村,反应快早就该加入义军了。而且他也没敢直接去淄川,先是来周村报个到,先把名报上,然后什么时候上前线……

    那再说吧!

    然而毕自严的在天之灵终于保佑他儿子了。

    “快,去接援军,帮忙运输重炮!”

    那军官很不客气地说道。

    “将军请带路!”

    毕际有立刻清醒,知道自己撞大运了,他激动地拱手说道。

    “不用带路,自己去刚斧寨码头,我还得继续叫人!”

    那军官说道。

    “呃,刚斧寨?!”

    毕际有愕然道。

    刚斧寨,小清河码头。

    在这条即便是夏季也不算宽的河面上,无数的沙船或停靠码头,或者直接在浅滩冲滩,同样无数全副武装的明军士兵正踏上河岸,到处都是一个个正在整队的方阵。不过这些不是北方驻军的那些战车步兵,他们没有战车,只是纯粹的步兵,以长矛和火绳枪武装,但身上的盔甲略多于战车步兵。后者只有胸甲和头盔,毕竟他们有盾车保护,这些则是清一色的半身甲,只是双臂减少防护,以方便于更快速装填子弹。

    “这是神兵天降啊!”

    毕际有看着眼前这片钢铁的反光惊叹道。

    谁也没想到明军的增援是以这种方式到达,这就是海军陆战队第二军下属的那个主力旅,核心全是朝鲜战场上的老兵。他们没有随其他各旅向胶州和潍县进攻,而是在莱州装船沿海岸线到达小清河口,趁着夏季水量还算丰沛,直接以本身就能够进入内河的沙船进入小清河,绕过目前清军正在坚守的潍县,逆流而上直达邹平进入主战场。

    不要小看小清河。

    这条现代完全没人关注的小河从南宋初年开始,就是济南最重要的水运通道,半个山东的物资几乎都依赖这条河的运输。

    而这个旅带来了真正的重武器。

    “你们是义军?”

    一个将领模样的走过来看着毕际有说道。

    “淄川生员毕际有见过将军,先考乃是先帝时候的吏部尚书,生员身陷虏中三年,无日不思能为国效力,今日终于重睹王师风采!”

    毕际有很夸张地说。

    “很好,我会向上级为你请功,带着你的人,帮忙把这些大炮运到淄川城下,轰开淄川全歼建奴就看它们的了!”

    那将军说道。

    毕际有顺着他手指望去,紧接着倒吸一口冷气。

    在小清河畔的浅水中,一艘平地沙船搁浅着,在船上一门巨大的火炮指向他们,那炮口几乎赶上旁边士兵的脑袋。而船头大批士兵正在忙碌着用沙子和石头堆起一道沙堤,沙堤上铺着一块块长条型木板,木板上装着两根黑沉沉的铁条,而大炮两旁轮子同样也是铁的,而且这样的大炮不只一门,在两旁还有七门同样的大炮……

    “二十斤攻城炮!”

    那将军不无得意地说道。

    “快,都打起精神来,把这些大炮给王师运到淄川!”

    毕际有立刻亢奋地喊道。

    他身后数百名以毕家佃户为主的民团立刻涌上去,很快他们就和那些士兵一起,再加上征用的牛和原本用于拉炮的马匹,拉住一个个连接在大炮上的绳索……

    “拉!”

    毕际有一起拽着绳索,很是卖力的高喊道。

    所有人立刻同时用力。

    那大炮的双轮缓缓转动……

第二六七章 战争之神

    “快点!”

    毕际有手举宝剑高喊着。

    在他面前无数民团士兵抬着一根根组装好的轨道枕木,迅速从后面走上前,然后放在地面上早就铺设的轨道枕木前,有专门的明军工兵迅速将其连接,很快一连六组这样的轨道枕木就连接起来,形成一条三十多丈长的轻轨。

    在前面还有更多青壮。

    他们拿着铁锹之类农具,不断将前方的坑坑洼洼填平。

    而在这条轨道的另一边,八门二十斤攻城炮排成长龙,然后在马匹和耕牛甚至人力拖拽推动下,在这条轻轨上缓缓向前……

    这是二十斤加农炮。

    而且为了增加穿透力,杨庆还加长了炮管并增加厚度,每门炮的总重量超过两吨半,虽然和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相比仍旧差了许多,但也不是野外随便一条路都能走。尤其是这个时代连真正的公路都没有,无非就是一条条手推车和驴车马车走的小路,想让这样的路基承受两吨半重而且还不是现代轮子的重炮那纯属扯淡。尤其是这些路还不是真正平坦的,想要把两吨半重大炮推上一个哪怕仅仅是普通高地是多么艰难,看看电影战马里面累死一匹匹战马的场面就行。

    那是德制一五零野战榴弹炮。

    那东西重量其实只有两吨出头。

    所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用预制好的一段段轻轨,一边走一边铺设,让这些大炮走轻轨,走过去之后立刻把后面的拆下,然后以人力抬到前面重新装上,这样的轨道不算沉,而且也适合人力抬,而地面不需要夯实的,只需要略微平整,然后让轻轨减轻大炮对地面的碾压。

    好在距离并不远。

    从刚斧寨码头到淄川城下只有一百里出头,而且大致上算平原,中间也没有真正河流,小水沟什么的直接用石头沙子填死再装轻轨,以这样的方式,这八门大炮每天可以行进三十里,最多四天就能到达。而它们只要到达,攻破淄川也就没有悬念了,没什么城墙能挡住这个,此前明军野战步兵炮只有最大六斤,实际上也就是九磅炮,这东西攻城还是孱弱了,而臼炮开花弹对城内百姓杀死太大,所以被禁止在攻城中使用。

    二十斤攻城炮就是目前明军战区级战略武器。

    每个都统司一个炮旅。

    这些大炮是从徐州一路水运到莱州然后由海军陆战队护送来的,而郑成功为都统的登州都统司因为情况不同,所以本身没配备这种重炮。

    当然,他有北洋水师。

    “有劳毕公子了!”

    明军海军陆战队第二军副统制鲁之颇为赞许地对毕际有说道。

    “鲁将军放心,只要不下雨,四天后这些大炮保管送到!”

    毕际有说道。

    这时候一名骑兵突然跑过来。

    “副帅,建奴步骑五千至魏桥,已登岸。”

    他说道。

    “走,毕公子,来看我大明健儿如何破敌!”

    鲁之说道。

    他是苏州卫人,世袭军官,原本历史上反攻苏州,带着三百家丁玩决死冲锋,最后战死在苏州巷战中。

    毕际有赶紧跟着他迅速掉头向西很快与结阵的明军会合,一个旅的明军在刚斧寨列阵,摆出标准的步兵线列,火枪方阵,长矛方阵,骑兵方阵一个个间隔排列。三个步兵营在前方成一道直线,但各有一个连前出,一个步兵营作为预备队在后方摆出一个菱阵,骑兵营两个连在前两个连在后护住步兵两翼,而旅营属炮兵的一门门四斤半和三斤炮在阵前。

    中间是旅属的臼炮。

    这里是平原,没有什么高地可以利用,野战炮只能在阵前。

    他们的敌人很快到达。

    清军同样也是水运,这是从济南出动的,勒克德浑已经获得了从德州赶到的第一批五千援军,正好被调来阻击明军。

    一旦这些大炮运到淄川巴都礼肯定完蛋。

    目前清军实际上被锁在从济南到胶州的五个战场,济南连同章丘这是一个战场,淄川和博山一个,青州一个,潍县一个,再加上胶州。任何一个战场倒下,都会使进攻的明军抽出来加入其他的,然后就这样一个个把他们吃掉。而清军唯一可以获得增援的只有济南,其他连增援都没有,海运被北洋水师封锁,陆上自北向南全是一条条横向大河阻隔。鬲津河,马颊河,商河,土河,大清河,两百里五条横断的大河,陆上增援的唯一通道就是济南,在齐河走大清桥过大清河进入济南。

    其他方向根本不适合军事行动。

    而淄川一旦被攻克,清军也就永远没有救援以东各军的可能了,然后那里的所有清军都只能等待覆灭的结果,相反拖住明军,继续维持目前这种局面,多尔衮就有足够时间调动更多清军投入山东战场然后扭转战局。

    最先进攻的是清军骑兵。

    但也就在这时候,章丘的明军一个骑兵营到达,在战场侧翼结阵,原准备绕过刚斧寨袭击运输队的一千清军骑兵迅速停下,同样在战场侧翼列阵,掩护魏桥的清军步兵。

    后者依然是盾车。

    四千盾车重步兵在魏桥完成结阵并列阵向东,两支相距其实不足十里的队伍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相遇,而且两军兵力差不多,不过明军还是要略多些。清军同样携带火炮,而且携带的都是两千多斤的重炮,这就是水运进军的最大好处,但可惜他们的大炮与明军的差距已经拉得太大……

    “开火!”

    鲁之用望远镜看着敌军说道。

    旁边十二门臼炮骤然对着天空喷出了烈焰,冲天而起的二十斤开花弹拉开战斗的序幕。

    一枚命中。

    爆炸的火光中一辆盾车被炸飞。

    清军继续默默向前,这些主要是八旗神军,话说神军是多尔衮在北方最大收获,因为杨庆本人的野蛮行径导致神军别无选择,再加上李自成的bao行,使得这些人成为咱大清最忠诚的臣民……

    至少目前是。

    一辆辆盾车在空旷的平原上排着鱼鳞阵型,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

    而他们中间是八旗汉军的炮兵。

    一门门还在使用三个轮子的炮车的铜炮缓慢向前。

    这些实际上也不是那些标准的红夷大炮,那个没法这样野战,这些倒是更接近麻哥在轰俄国人土围子时候使用的大清版神威无敌大将军。两千多斤重,炮弹六七斤,和明军军属炮兵的六斤野战炮一个级别,但因为材料和铸造技术的差距,明军的六斤野战炮要轻得多。实际上红夷大炮只是这一类型大炮的统称,并没有什么确切重量标准,一千斤的也可以称红夷大炮,一万斤海防重炮也可以说是红夷大炮。

    明军臼炮继续轰击。

    清军忍受着伤亡继续向前。

    距离很快进入一千米,一门红夷大炮被开花弹击中,弹起的炮弹在这门大炮上空不足一米处炸开,爆炸的威力瞬间把它掀翻。

    清军依然继续默默向前。

    “四斤半炮开火!”

    鲁之说道。

    明军阵型前方,旅属炮营十二门六磅炮开火,这种炮膛加工过,而且就连炮弹也进行了初步加工的火炮尽管只有千斤出头,但射程依然超过二里,哪怕有效射程也超过一里。

    镗过炮膛的大炮和没有镗过的有本质区别。

    所有大炮目标还是清军火炮。

    可怜清军总共才十门重炮,刚刚已经损失一门,然后明军第一轮齐射就再次命中一门,而且其他炮弹也多数落在大炮附近。但清军还是没有停下架设大炮,这样的距离他们依然打不中目标,清军就这样在明军开花弹和实心弹的轰击中继续向前,好在这些大炮也就一分钟一轮,对他们的杀伤仍旧有限。

    但明军炮击精度也越来越高。

    旁边的清军骑兵立刻出击,很显然他们试图摧毁明军火炮。

    但只有三百骑兵出击。

    毕竟他们对面还有一个列阵的骑兵营。

    后者没有动。

    留守的七百清军骑兵也没动。

    三百骑兵迅速杀向明军阵前,但明军两翼骑兵也没动。

    动的是步兵。

    面对迅速接近射程的骑兵,所有步兵火枪手检查他们的枪。

    依然是火绳枪。

    清军骑兵继续冲向那些大炮。

    后者根本不理他们,所有炮手在阵前二十米处,有条不紊地重复着装弹开火的程序,向着远处的清军倾泻炮弹,不断摧毁一门门大炮。就在清军骑兵进入一百丈范围后,所有三斤炮骤然开火,霰弹瞬间打落不少的骑兵,然后那些炮手们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填,并且在清军骑兵不足三十丈时候打出第二轮霰弹并迅速撤退。

    包括四斤半炮手。

    所有炮兵后撤迅速趴进步兵前方的散兵坑,与此同时趴在他们身旁的线膛枪手扣动扳机。

    然后更多清军骑兵坠落。

    这时候他们损失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依然在冲锋,并且在马背上举起弓箭,没有直冲明军阵型,而是在阵前迅速横掠,同时准备用抛射的弓箭袭扰……

    “回转射!”

    鲁之无语地说道。

    骤然间前排所有火绳枪同时喷出火焰。

    尽管距离超过五十米,但火绳枪仍然有五分之一的命中率,数十名清军在马背坠落,紧接着前排火枪手掉头走向最后。第二排火枪手向前再次开火,更多清军骑兵坠落,然后这些火枪手同样掉头走向最后,下一排向前射击……

    六轮射击转眼完成。

    剩下不足一百名清军骑兵惊恐地逃离。

    散兵坑炮兵以最快速度冲出奔向自己的大炮,并且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填瞄准清军骑兵后背射出报复的霰弹,后者又留下了一半,最终只有五十多骑逃离战场。

    不过清军也终于架好了大炮。

    但只剩下了五门。

    双方炮兵就这样开始隔着五百米展开对轰,明军就连三斤炮也加入了对轰,清军第一轮炮弹很快落下,很狗屎运的一枚落在明军阵型的近处并弹起,一下子撞进一队火枪手,造成了两死四伤,不过紧接着后面的预备队就有六名火枪手向前补上。

    这也是清军炮击的唯一收获。

    他们其实总共打出三轮炮弹,还没来得及打出第四轮,剩下五门大炮就全部被摧毁。

    五百米啊!

    这样的距离明军那些训练中开炮开到吐的炮手,可以准确击中一间小草棚,更何况这是二十八对五的对轰。

    清军这下子傻眼了。

    “进攻!”

    清军的指挥官,鳌拜的哥哥镶黄旗梅勒卓布泰咬着牙吼道。

    “他们有大炮!”

    他的副将镶黄旗神军梅勒,原大明朝柳沟镇总兵刘芳名愕然道。

    “他们没盾车!”

    卓木泰喝道。

    刘芳名赶紧闭上了嘴。

    的确,他们对面这支明军没有盾车的保护,而他们有的是,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卓木泰的刀向前一挥,原本盾车的鱼鳞阵继续向前开始狂奔。然后紧接着对面二十八门大炮和十二门臼炮,把所有火力全部对准他们,尽管还是每分钟一轮的持续射击,但这些炮弹准得可怕,几乎每一枚炮弹都落在清军中。

    那些臼炮开花弹反而不是最可怕的东西了。

    毕竟威力有些。

    但实心弹反而无比凶残。

    几乎每一发落在清军中的实心弹都轻松击穿清军盾车,然后在那些重甲的士兵中制造一片血肉飞渐。

    而他们需要跑整整五百米。

    他们需要推着沉重的盾车跑五百米。

    “一群蠢货!”

    鲁之感慨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身旁的臼炮开花弹继续不断升起,带着烟迹落下,然后用爆炸的威力撕碎清军盾车,撕碎清军士兵的身体。而野战炮开火的硝烟在他前方升起恍如云雾,隆隆炮声中实心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速度赋予的动能撞碎清军盾车,继而撞碎后面的清军士兵身体。

    后者的死尸在他们走过的每一尺土地上绵延,残破的盾车间重伤的清军翻滚挣扎……

    清军的冲锋只进行了一半。

    就在距离明军还有两百米的时候所有清军就像崩溃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地尖叫着抛弃他们的盾车,然后发疯一样向后狂奔。

    几乎就在同时,明军两翼骑兵汹涌而出……

第二六八章 大逆不道

    南京。

    原本的旧汉王府。

    此时这座最早是投降朱元璋的陈友谅之子陈理居住,陈理被朱元璋打发到朝鲜后,又由著名的汉王朱高煦居住,但朱高煦被赶到乐安后一直空置的府邸已经完全不复往日模样……

    实际上它被拆除新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踞三重台基之上的八角式明堂。

    巨大的明堂。

    不算底下的台基,光主体建筑本身对角长度就已经超过十五丈,顶部向上带着一定弧度收拢,最高处的黄铜顶继续向上,最终使得总高度同样达到了十五丈,红色琉璃瓦的覆盖使得整个建筑极其辉煌。

    不过支撑这一层重量的不是那些巨大的木柱。

    而是钢筋水泥的。

    当然,杨庆也不知道是不是钢。

    现在他的所有此类建材都是熟铁炉搅拌法制造。

    他无法检测含碳量。

    但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本身就很难说是熟铁还是低碳钢,总之这个看生产时候的搅拌脱碳程度,脱碳彻底的是熟铁,脱碳不彻底的是劣质的低碳钢,至于脱碳程度其实也就是搅拌的程度。不过他的熟铁炉改造了炉膛使得温度稍高,尽管因为缺乏足够强的鼓风机仍旧达不到坩埚钢的真正钢水,但相比欧洲目前也在使用的同类东西也要好些,不过后者比他的优势是人家的矿石更好。

    这个真没法比。

    总之他得到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称为伪钢。

    但作为建材已经足够,哪怕就是熟铁又如何,大不了他加粗,一厘米粗的钢筋能干的,他干脆来上两厘米粗的伪钢筋就是了,承重柱又不是承重梁。

    而内外一个个承重柱支撑着上部的木制结构。

    包括木桁架。

    杨庆就站在这座巨大的建筑正中间一个高台上,头顶是用铁皮覆盖后刷漆的穹顶式天花板,手中举着一份刚刚送到公文。

    在他四周无数四民代表就坐。

    而且不只是一层,事实上这是一个阶梯式会堂,否则哪怕超过四十米对角长度也无法容纳所有代表,唯一办法就是采用阶梯式,这样才能让后面的还有一点空间。而且阶梯式也不够,实际上这里面还有第二层,只不过第二层的座位要少一些,总之杨庆用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为这座明堂或者说四民大会堂安置尽可能多的座位……

    实际上依然不够。

    明朝原本最多时候一千一百三十八个县,四百九十三个卫,也就是一千六百多个县和卫,理论上应该六千多四民代表。

    这个四民大会堂是绝对不够的。

    好在这时候地盘小,总共也就是九个省,而且河南山东很多县已经被迁移,实际上目前这一批四民代表加起来不到三千。

    还勉强能够。

    这样大的建筑内部采光肯定不可能充足,哪怕足够高也不行,所以在这些席位间还有一个个灯柱,玻璃的灯箱是昂贵的鲸蜡烛,也就是用抹香鲸的脑油制造的蜡烛。这时候沿海捕鲸业已经泛滥,从福建到登州乃至朝鲜全都在捕,毕竟炼制鲸油不需要什么技术,但大明的鲸油消耗却与日俱增,同样鲸肉罐头在军队中的需求也与日俱增。

    让士兵们补充脂肪,可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更廉价的了。

    牛肯定不行。

    猪肉羊肉价格高。

    但鲸肉廉价得多,毕竟捕鲸的真正目的不是鲸肉,那只是捕鲸业的副产品而已。

    但抹香鲸的捕获数量很少。

    这东西在中国近海很少,毕竟它们是深水鲸,而中国沿海大陆架区并不是它们最理想的捕食区,只有长江口,登莱沿海,福建沿海一带有少量分布,这也导致了鲸蜡价格昂贵。

    同样也逼迫捕鲸船向外海。

    尤其是北洋公司下属的捕鲸船队以釜山为基地,已经开始向被称为鲸海的日本海北部进军。这些捕鲸船拥有船上加工设施和带燧发机,可以发射鱼叉的火炮,对付抹香鲸应该是足够了,毕竟以目前鲸蜡烛和鲸油的价格,只要捕获一头成年抹香鲸,基本上都可以换回这样一艘捕鲸船了。这样的暴利几乎人人为之疯狂,就连民间的捕鲸船都出现,甚至就连海上的竞争对手都出现,比如福建捕鲸船就和广东捕鲸船都为了抢捕鲸场发生过几次小规模交战。

    后者也开始捕鲸。

    两广新兴资本家们对赚钱机会可是极其敏感,他们的鲸油甚至通过陆路出售到湖广和江西。

    当然,这些事情杨庆是不管的。

    事实上和两广的贸易是半公开方式进行的,虽然理论上不准,但实际上根本不管,只要交税就行。无论梅关还是全州的税关,对于双方之间贸易都是默许,甚至前线驻军将领都在参与这些贸易,杨庆对和多尔衮的控制区贸易采取严格管制,其他方向根本不管。桂王同样不管,他也根本不敢管,粤北的优质铁矿石都能通过广州港运出来走私到福建,然后在福建私营铁场变成明军的盔甲。

    不过杨庆的海南岛铁矿开发这时候已经暂停了。

    但海南岛还在他的控制下。

    之前双方交战时候,桂王那边根本顾不上海南岛,那里的锦衣卫和杨家家奴,再加上一个旅的驻军迅速镇压了琼州士绅叛乱。之后双方达成默契停战,杨庆派人威胁桂王,他们要敢进攻海南岛,这边就全线进攻,桂王很懂事地无视了那里。

    反正那里对他们没价值。

    “诸位!”

    杨庆举着那公文喊道:“登州刚刚发来的捷报,海军陆战队第二军第一旅和陆军步兵第九军第三旅骑兵营,于邹平刚斧寨大败建奴,斩首两千级并俘获叛将前柳沟镇总兵,现在的建奴镶黄旗神军梅勒章京刘芳名。”

    鲸蜡的灯光中那些代表们一片欢呼之声。

    不过这种消息已经没有刺激性。

    毕竟谁都知道明军今非昔比,之前就已经在暴打清军,现在养精蓄锐两年后再次投入战场,要是没有胜利就奇怪了。

    “我军阵亡五十人!”

    紧接着杨庆带着得意说道。

    那些代表们立刻一片目瞪口呆。

    “很惊讶吗?我也挺惊讶的,我可以保证这个数字是真实的,谁敢谎报是要上军法处的。曾经几百几千建奴在关外就能追着咱们上万甚至几万人打,曾经朝廷以数十万大军无法阻挡他们几万人的进攻。而现在我们以几乎相同的兵力,在野战中,仅仅以五十人的阵亡就斩首两千,这五十人多数还是在追击中阵亡。事实上在野外列阵合战中,我们只死了两个士兵就打死超过六百建奴,其中包括两百五十名骑兵。

    那么是什么在几年的时间里就让大明的军队有了如此改变呢?”

    杨庆说道。

    尽管没有扩音设备,但因为头顶的穹顶设计,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到所有代表耳中,所有代表都一片寂静等待他的下文。

    “是武器吗?过去我们同样有大炮有火枪,虽然质量差点,但与我们现在所用没有实质差别。是训练不得法吗?我们的军队至今依然以戚武毅的车营战术为主,只不过略微做了一些改进而已。是将领指挥不利吗?事实上此时战场上的旅以上将领基本全是旧人,所有各军统制绝大多数都是当初在辽东败回来的。

    那么一样的武器,一样的战术一样的将领,为何前后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呢?

    很简单。

    过去的士兵心中无大明。

    朝廷不能给他们能够养活自己家人的土地,也不能够给他们足以糊口的军饷,甚至就连饭都不能让他们吃饱。

    而且对他们没有起码的尊敬。

    他们保护着大明朝,保护着万万百姓,但他们只是穷军户。

    连女人都不愿意嫁给他们。

    大明朝什么都没给他们,他们何必要为大明朝而战?上了战场放几枪就跑,这已经足够对得起大明朝,毕竟低人一等的穷军户,没必要为一个连饭都不让自己吃饱的朝廷卖命。

    命是自己的,江山是朱家的。”

    杨庆很大逆不道地说道。

    但没有人反驳他,最多有几个在窃窃私语,尽管他在报纸上鼓吹民权思想,但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场合喊出来,还是有点过分了。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真正的反驳他,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在他和黄宗羲那帮人的共同努力下,民权思想已经被接受。这些代表经过他们的拔苗助长,且不论是否真正理解了民权的意义,首先已经在脑子里被灌进去了这个词。

    “而现在不一样,这江山他们也有份!”

    杨庆继续大逆不道地说道。

    “不只是他们有份,你们也有份,这天下所有华夏之民都有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在为自己的那一份而战,他们在为脚下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战。就像当年跟随太祖皇帝,用长矛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的先辈一样,他们是在为属于华夏万民的江山而战!

    所以他们不会后退。

    不论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都不会后退,因为他们脚下是属于他们的家园!”

    杨庆恍如小胡子附体般挥舞着拳头说道。

第二六九章 妖孽

    “忠勇侯,那何为华夏之民?”

    一个代表站起来问道。

    “教化!”

    杨庆说道:“尊昊天上帝教化者皆华夏之民!华夏非地域名词,乃共同信仰凝聚之族名,炎黄之后为华夏之源推行昊天上帝之教化于人间。然华夏之民非独炎黄之后,有四夷尊其教化,依其礼仪,习其文字语言,服其统治者皆华夏之民。”

    “那不遵者呢?”

    那代表继续问道。

    “那就不是了!”

    杨庆很干脆地回答。

    “若炎黄之后有不尊昊天上帝者呢?”

    那代表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那就很敏感了。

    “自甘堕落者当然也没有资格继续称炎黄之后,不过我们欢迎他们回归正途。”

    杨庆说道。

    那些代表们立刻一片鼓掌声。

    “那这就是忠勇侯推行教管司的依据?”

    那代表不依不饶地问道。

    教管司已经正式成立,在过去的一年里肯定没有人战胜忠勇侯,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履行承诺。新成立的教管司不属于六部,而是直接隶属锦衣卫,天下所有寺庙皆由锦衣卫派驻监寺进行监督。理论上这些不列入民籍的无权拥有任何固定资产,包括原有的土地和房产全部没收,纳入皇庄体系管理,不过房屋可以赐居,但他们没有所有权。实际上也不仅仅是他们这些,新的人口普查后,所有民籍的全部重新登记造册,包括奴仆和过去的贱籍统统归入民籍,而不属于民籍的也就无权拥有固定资产。

    不是民当然就无权有固定资产。

    不论是这些出家人,还是外国到大明居住做生意的,统统都无权拥有大明境内的任何固定资产。

    土地,房屋都如此。

    至于衣食可以自己租种皇田,但租重一些,毕竟皇庄是要服兵役,他们不服兵役就得多交租。而别人的布施可以,不过得交税,布施被定义为商业行为,信徒向受信者买护佑,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必须交税,目前税率暂定为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说百分之八十必须得交给税务司。

    监寺不负责收税。

    监寺只负责监督其是否遵守清规戒律,有不遵者可杖责,至于犯刑率者移交官府法办。

    至于道观……

    那个不在这个范围。

    因为道士也在民籍,既然昊天上帝为尊,大明全民信奉昊天上帝,那道士被定义为研究昊天上帝教化的学者,他们不算出家人,他们依然在民籍的范围。当然,在民籍他们就同样也得交税,无论他们自己的田产还是经营商业都必须交税,比如张天师一家就必须得交税,不过邀请他们主持什么仪式这个可以免税。

    很显然这位代表是因此来找茬的。

    “那么阁下是否尊昊天上帝呢?”

    杨庆问道。

    后者有些犹豫。

    杨庆看他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不尊!”

    但他依然很勇敢地说道。

    “那么诸位代表,你们是否尊昊天上帝呢?”

    杨庆问道。

    “尊!”

    其他所有代表喊道。

    他们在正式进入这座四民大会堂之前,一个必要程序可就是祭天,而祭天就是祭昊天上帝,哪怕这里的确还有人也吃斋念佛,但他们对昊天上帝同样也是信的。这个时候信仰没那么纯粹,西游记可就是这个时期出现的,封神榜的作者许仲琳可是才刚死不到二十年,而且就是本地人。那些老百姓都有一边拜雅威一边拜昊天上帝的,更何况一边念佛一边拜昊天上帝。

    “那么你们是否愿意和一个不尊昊天上帝的代表同处一室?”

    杨庆问道。

    “不愿意!”

    ……

    又是一片喊声。

    那个代表带着高傲的笑容用冷漠的目光他们,很显然这个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么你们是否同意剥夺其四民代表的资格?”

    杨庆问道。

    “同意!”

    ……

    然后几乎所有人全部举手。

    “卫兵,立刻摘下他的四民代表牌,收回他的四民代表证,把他逐出会场并责令其赔偿损失!”

    杨庆说道。

    外面的卫兵立刻走进来,然后摘下那代表的代表牌,后者没有任何反抗,很干脆地交出代表证,在卫兵的押解下昂然地走出去,临出门前还回过头,用不屑地目光看着杨庆……

    “妖孽!”

    他撂下一个词,然后就那么昂然地走了。

    杨庆对此一笑而过。

    这个人后面肯定有人,回头让锦衣卫重点查一下就行,但无论他背后是谁,都不可能影响教管司,那些庙产的佃户正欢呼雀跃呢!这些四民代表有被收买的很正常,杨庆从来就没想过他们不被收买,两千多人而已就算一人一百两,也不过才花二十多万两。而对那些本来就没什么钱的,有人给他们一百两,让他们做一些对某些利益集团有利的事情,他们是很难拒绝的。

    杨庆又不是什么单纯小朋友,对这一点早有预料,他并不指望这些代表有什么太高的觉悟。

    三百年后总统都能买选票呢!

    难不成这些人会比三百年后那些觉悟更高?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

    这种事情也是一个逐步改善的过程,查出四民代表受贿,剥夺代表资格依律处置就可以,该砍头的一样砍头,又不是没有针对四民代表收钱的专门法律,事实上四民代表受贿与官员受贿等同。但这些人还有想收买他们的那些人都不会反对科举改革,因为科举改革本身就是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剩下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都的人支持的,这段时间就连一些穷秀才都开始鼓吹科举改革了。

    毕竟这给了他们更多机会。

    过去他们面前只有一条独木桥去拼命地挤,但科举改革就等于杨庆又给他们修了四座新桥。

    他们不支持才怪呢!

    “诸位,很显然我们的全会必须得向后推一下了,我们得等济南,青州和胶莱各地的代表到达。”

    在那些代表的议论声中,杨庆紧接着说道。

    而就在此时。

    淄川。

    巴都礼愕然地看着城外,看着那一字排开的八门巨炮,后者的炮口火光闪耀,下一刻恐怖的呼啸撞击他的耳膜,甚至在他听到呼啸前一刻他旁边不远处的城墙上,青砖的箭垛就一下子化为喷射的碎片。而在这些横扫城墙的碎砖中一个隐约可辨的黑影急速掠过,带着撞在一名清军身上的血肉飞进了城内。

    紧接着他脚下城墙猛然抖动。

    伴随着一声声炮弹破空的呼啸和城墙上的尖叫,这样的抖动声也在接连不断,最终七下抖动在眨眼间完成,城墙外沉闷的撞击声也完成,然后尘埃在那残破的箭垛下方缓缓升起。

    尖叫声蓦然停下。

    所有人都趴在女墙上,一名将领探出头看着下方,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巴都礼。

    他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脚下的箭垛突然塌落……

    “城破啦!”

    惊恐地尖叫声骤然响起。

    “敢乱者斩!”

    巴都礼举起刀吼道。

    “都别怕,咱们是铁钉的淄川城!”

    他身旁孙之獬的二儿子孙琰龄同样吼道。

    孙之獬大儿子这时候已经是咱大清第一批进士,并被任命为吏科给事中,留在家乡的是二儿子孙琰龄,不过原本历史上谢迁攻破淄川,把孙家灭门时候,这俩儿子都不在。谢迁只是杀了孙之獬本人,另外还有他的所有孙子,不过现在孙琰龄可是淄川民团的二号人物。

    淄川民团首领还轮不上他。

    真正的老大是张至发的俩儿子,原本历史上他们也在谢迁攻破淄川时候被弄死了。

    不过淄川的确不易攻。

    铁打的淄川,钢打的潍县,纸糊的济南城,这座县城是弘治年间重新修筑,张至发回乡后捐资包砖,之前谢迁和那些士绅民团,再加上增援他们的明军炮营,用各种大炮狂轰了多日,都没对淄川城造成实质损失。这种石灰和粘土层层夯实的夯土城墙堪比素混凝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炮弹轰开的。

    当然,那是指小炮。

    就在他们喊完的同时,第二轮炮弹呼啸而至。

    二十斤实心弹以超音速的速度凶猛撞击城墙,包砖破碎后的夯土墙基不断坍塌,尘埃不断从下面冒出,同样每一轮炮弹的落下,都让城墙上的人脸变得难看一分。

    不只是恐惧。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张至发的大儿子张泰来和二儿子张泰瑞,就在互相交换着眼色。

    仅仅半个小时后,随着第二十轮炮弹的落下,城墙顶部突然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名清军士兵在将领的逼迫下,战战兢兢地走到了炮弹轰击点的上方,在弥漫的尘埃中,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出头。因为尘埃弥漫很难看清那里已经被打成什么样子,他不得不尽可能地探出身子……

    蓦然间一声怪异的撕裂声。

    那士兵惊愕地抬起头,下一刻他身后城墙顶部铺的青砖中,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出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裂纹急速扩大。

    他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伴着他的惊叫,裂纹向外一边超过三丈长,宽半丈多的城墙仿佛滑坡的山体般轰然塌落。

    “城破啦!”

    一个民团士兵尖叫着。

第二七零章 主子与奴才

    “迎战!”

    巴都礼挥舞着刀吼道。

    城墙上清军立刻蜂拥向这个致命的缺口,尽管城墙并没真正轰开,但坍塌的城砖和夯土却形成一条直达城墙的坡道。

    这就足够。

    城外数万义军蜂拥而前。

    在他们旁边的炮兵阵地上,所有大炮同时喷射火焰,四斤半和三斤甚至那些义军推来的缴获的清军火炮全都加入射击行列,数以百计的大炮狂轰坡道两侧。而明军步兵列出两个阵型在左右,以鸟铳自由射击来攻击城墙上,狙击手专门射杀城墙上残余的炮手。

    他们只负责掩护。

    而投降的清军重步兵作为主攻手重甲长刀在前。

    谢迁的义军主力举着盾牌在后。

    超过五千前锋冒着城墙上飞出的箭和子弹,趟过深不及腰的孝妇河直冲坡道,很快以八旗朝鲜和汉军为主的降军重步兵就开始硬冲。

    “冲下去,把这些狗东西碎尸万段!”

    巴都礼吼道。

    这时候更多义军开始趟过孝妇河并把梯子搭上城墙,蒙着盾牌向上攀爬,以牵制清军减弱前锋在坡道的阻力。而一支同样重甲长刀的清军敢死队踏上坡道,从上向下冲以反击,但紧接着明军步兵的火绳枪就瞄准他们。就在他们被子弹打得倒下不断滚落时候,仰攻的前锋冒着头顶落下的箭,子弹,甚至石头和黑火药的手榴弹,继续前赴后继地向上冲。

    在这里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拼死的血战。

    换成明军也一样。

    这样的进攻只能用人命来堆。

    所以要用那些投降的,反正他们在清军中也是干这个,而且都得到了承诺,只要冲上城墙就送回南方在皇庄安置,受伤的和明军士兵受伤同样待遇,死了的由锦衣卫负责营救他们的亲人……

    当然,这只是承诺而已。

    “快,快上!”

    孙琰龄拿着火把焦急地喊着。

    他身旁几个清军正抬着一个巨大的万人敌,躬着腰在头顶飞过的子弹和炮弹中走来。

    就在同时几个全身重甲的八旗朝鲜降兵从前方探出身子,一层布面甲和一层札甲甚至额外套了一件胸甲的三层保护,人手一柄斩马刀奋力砍杀着阻击的清军。看着他们,孙琰龄毫不犹豫地点燃引信,那几个清军抬着万人敌走向前准备扔,但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枪声突然响起,几个清军几乎同时倒下。

    孙琰龄愕然转头。

    “汝符兄,你做甚?”

    他惊叫道。

    在他后面的张泰瑞毫不犹豫地扣动了短铳的扳机,一颗子弹径直打在孙琰龄胸前,后者惨叫一声倒下,直接趴在了万人敌上。

    “做甚?当然是迎王师了,你孙家被定汉奸,我张家可没有!”

    张泰瑞吹了吹枪口硝烟说道。

    紧接着他发现了孙琰龄胸口已经烧到尽头的引信,他惊叫一声连同身旁家奴急忙趴下。就在他趴下的瞬间那颗万人敌的一个个预留孔中火焰向外喷射,还没死的孙琰龄身上立刻被点燃,他惨叫着爬起来,带着一身火焰扑向外坠落城下。同样被波及的还有前面激战中的清军,后背的火焰让他们猝不及防,一个个身上立刻燃烧起来,而他们的对手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家伙砍翻。

    “快,杀建奴迎王师!”

    就在万人敌的火焰减弱时,张泰瑞亢奋地吼叫着。

    这时候民团已经动手。

    甚至不仅是民团,就连部分八旗汉军和朝鲜的士兵也都倒戈,整个城墙上杀得一片混乱,而进攻的降军趁机冲上城墙,他们的加入让这场战斗再无悬念。

    “主子,快突围吧!”

    巴都礼身旁的包衣哀求道。

    “突围?往哪儿突围?往济南还是往青州?今日唯有血战到底了!”

    巴都礼吼道。

    的确,他根本没地方可突围,四周全是明军,无论往哪儿都是死路一条,更何况还不一定冲得出去,既然这样索性血战到底吧!想到这里的他很干脆地冲向明军,他身后的包衣纠结着,而且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没有血战到底的勇气,但如今也的确没有选择了。

    “杀!”

    那包衣咬着牙吼道。

    说完他拎着刀追着巴都礼向前,就在到达巴都礼身后的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把刀捅进了巴都礼的后背。

    巴都礼惨叫声。

    紧接着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主子,奴才伺候您十年了,您就帮奴才一回吧!”

    那包衣狞笑着说。

    紧接着他拔出刀,就在巴都礼倒下的瞬间,那刀光一闪,后者的头颅在喷射的鲜血中坠落,那包衣揪着辫子直接拎起举到头顶喊道:“巴都礼已伏诛,汉军朝鲜皆大明子民,反正归国杀建奴受赏!”

    ……

    而此时两百里外。

    齐河大清桥。

    这座横亘大清河或者说古济水也或者说现代黄河上的九孔石桥,已经变成了裁决山东清军命运的关键点。

    多铎的援军到了。

    此前驻军大名府的多铎,率领六万清军增援山东,倒不是说他反应太慢现在才来,而是他从黄河沿线抽调兵力花了太多时间。尽管郑州和怀庆的明军没有出击,但多铎想要凑这六万大军仍旧不是那么容易。这时候关八旗总兵力二十二万,这里面包括所有杂牌,六万在山东,十万在他手下,另外还有一万蒙古骑兵,多尔衮只有六万做预备队兼顾太行山区的防御。

    而多铎面对的是明军一个骑兵军和一个步兵军。

    好吧,他其实是三倍优势。

    但三倍优势也不保险,他很清楚对面明军的实力,尤其是明军后面还有随时北上增援的,他贸然被引到山东战场,回头明军再来三五个军北上那大清就真完了。

    他是确定南方的明军没有大举北上才出动的。

    “大清桥。”

    明军第九军统制张鹏翼颇有些不满地说:“这个名字得改!”

    “这是大清河桥!”

    他的参谋长提醒他。

    “那也得改,连大清河一起改!”

    张鹏翼说道。

    他是山海关的水师将领,后来被裹挟入吴三桂手下,并且在山海关反正,原本历史上他自己带着亲信在吴三桂降清后逃离山海关,之后跟着田仰从淮安跑到浙东。最终在守衢州时候因为部下投敌放清军入衢州,他战死衢州城内,不过这一次他因为跟着关宁军反而成了杨庆亲信。

    而此刻他们对面的大清河西岸就是正在出齐河的清军。

    “准备迎战!”

    他看了看身后说道。

    在他身后只有两个步兵旅。

    明军兵力不足了,这场战争发生得太仓促,至今只有徐州都统司的三个军和登州都统司但一个军参战,只是对山东清军足够,但再面对多铎的援军就不够了。

    他们需要增援。

    但明军是轮换驻防,之前驻防北方的各军,除骑兵军外全都撤回南方休整,甚至很多士兵都放假回家探亲去了,重新集结援军需要时间,毕竟这才战争在计划外,明军之前的目标只是防御,仅仅防御是足够,但大规模进攻就不够了。

    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张鹏翼觉得自己以两个步兵旅再加上济南城下的一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旅,足以对付两个方向上超过五万清军。

    “建奴的大炮不少啊!”

    参谋长说道。

    清军的大炮的确不少,而且还是真正的重炮,甚至不是架在河岸,而是直接架在齐河城头,大清桥距离齐河城不过半里,加上河滩宽度距离东岸也不超过五百米。数十门重炮不断在城墙上开火,居高临下的炮弹飞越大清河落在东岸溅起一片片砂石,不过肯定打不着明军的,因为明军距离河岸还有半里,正好在这些大炮的有效瞄准射程外。

    依靠着城墙上的重炮掩护,清军骑兵首先开始过桥。

    “开火!”

    张鹏翼淡然说道。

    左右两个步兵方阵正面,一门门大炮喷出火焰,正好形成交叉火力的实心弹疯狂杀戮清军骑兵,正在试图狂奔着过桥的清军血肉飞溅。

    清军重炮的确可以迫使明军远离河岸,但整个大清桥可依然在明军大炮的射程,第一支硬冲的清军骑兵死尸在两个步兵旅五十六门大炮轰击下瞬间死尸堆积。不过这些只不过试探而已,真正强渡的是河面,近千扛着皮筏和竹排的清军步兵避开明军火力范围汹涌着冲向河面,试图划桨强渡并不宽的大清河。

    “骑兵出击!”

    张鹏翼说道。

    两个早就待命的骑兵营立刻出击很快到达清军前方,然后下马以战马为掩护,纷纷举起火绳枪,就像射鸭子般射杀河面的清军。

    漏气的皮筏纷纷下沉。

    然后倒霉的清军不得不撤退。

    “多铎这是在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毫无意义吗?”

    张鹏翼感慨道。

    这的确毫无意义,只要有他卡在这里,清军就无论如何无非渡河,同样济南城内的清军也没有能力杀出来接应,哪怕把两路清军加起来与他进行平原决战,都不一定能吃得下近两万明军,何况还是这样被隔断在一条大河的两岸。

    然而多铎肯定不会这么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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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公介绍:
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夜,北京,一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睁开了……护国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护国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护国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