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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全文阅读

作者:林间照     嫡女权妃txt下载     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怀疑

    王远死了,王家人一下子全乱了。

    老太太刚醒不久,人还迷迷糊糊的。

    身边的丫鬟被夫人严厉警告了一番,一个个咬紧牙关,强挤出笑容,手脚伶俐地伺候着老太太。

    东院内,李氏强撑着病体,侧卧在榻上。

    她怔怔地盯着手里捏着的一支鸾钗,这是她新婚第二日,王远亲自为她戴上的,一直为她珍藏。

    李氏魂不守舍地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夜之间,人就这么走了。她昨日还想着,要等王远醒了,自己就好好跟他说会话。这次的事情来得突然,她想要丈夫陪她一同回趟京城,顺便再让父亲指点指点王远的文章,再然后,她准备和王远……

    可是,人怎么就没了!

    李氏的泪忍不住落下,毕竟十年夫妻,曾经那么多恩爱甜蜜的日子,即使后来有过争执,可她还是一门心思盼着能与丈夫白首到老,一如新婚初见。

    李氏抬头望了望窗外。

    昨晚守夜的两个婆子和一个丫鬟,正跪在院里瑟瑟发抖,抹着眼泪。

    一旁,王管家正虎着脸怒骂着。

    可声音传到李氏耳里,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却仿佛从远方飘来。

    李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飘到了天上,她回望四周,一切都那么遥远虚无。

    “夫人,夫人?”站在一边的李嬷嬷十分担心,她望着自家夫人好似离魂的样子,轻轻地喊着。

    西院内,小孙氏根本不信这个消息,她赏了报信的丫鬟几个巴掌,气冲冲地要出院去,可还等她没出院子,她就被王管家派来的几个粗使婆子给拦住了。

    小孙氏看到她们个个身着白布,神情凄苦,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道:“表哥真出事了?”

    几个粗使婆子中有一个胆大些的,垂着脑袋应了声是。

    小孙氏顿时翻了白眼。

    身后众人又是一番混乱。

    刘姨娘听着刚被赏了耳光的丫鬟怯声声向她汇报老爷已过世的消息。

    她倒镇静多了,僵直着挥挥手,让丫鬟下去,自己则慢慢地挪回屋,一下子失了力气似的歪在了床上。

    “素雨!素雨!”

    被喊道的丫鬟连忙靠近了些。

    “帮我揉揉,我心口疼。”刘姨娘示意道,眼泪却哗哗地止不住了。

    王材清早起便听到了消息,他匆忙梳洗过后,先去了母亲院里。

    路上遇到了同样不安的妹妹王楠华,以及因老太太生病而移回东院的弟弟王梓。

    三人相遇,小的扑倒哥哥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王材心疼抚着弟妹的小身躯,嘴里安慰着:“囡囡,梓哥儿,不怕,不怕。有大哥在。”说着说着,自己却一阵悲意,眼圈也红了。

    三个孩子相依着来到母亲院里。

    只见进进出出的丫鬟们神色紧张,领头的兰儿和阿珠见小主子们到,个个脸上带着泪痕,连忙领人进屋,命小丫鬟去打水端盆取毛巾,为孩子们净脸。

    王楠华见母亲神色恍惚,一脸憔悴,也不敢像往常一样扑进李氏怀里。

    王材见母亲呆呆的,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院里,跪在地上的三个人见有人来了,哭嚎的声音更大了,场面一片慌乱。

    王材不觉

    一阵心烦,他向王管家示意,唤来几个小厮,将这三人堵上了嘴,捆着锁进了柴房。

    待耳边清净了些,王材才出声向母亲告罪。

    可李氏还是没有回神。

    “哇!母亲,母亲。你别吓囡囡呀!”王楠华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进了李氏怀里。

    一旁的王梓也冲了过来,死死抓紧了李氏的衣袖。

    两个孩子的这一番动静,倒真让李氏回过了神。

    她抹了抹泪,直问长子王材道:“可派人去你化爷爷那里报信。”

    “尚未。”王材惭愧地低下了头。

    一旁的王管家连忙上前,说道:“禀夫人,老奴刚给大少爷报了消息,大少爷才知道。眼下,报信的人已经安排好了,正在外院守着。”

    李氏点点头,接过李嬷嬷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拭了眼角,对着儿子王材慈爱地说道:“材哥儿,你虽还小,但家里今后就要靠你和梓哥儿了。待会叔伯兄弟来,千万不能少了礼数。”

    她见王材躬身听教,眼里划过一道厉色,接着说道:“家里有什么不安分的,直接命人先绑了关起来,待之后事情了了,再一一清算。”

    “儿子明白。”王材向母亲行礼。

    李氏想了想,接着开口道:“王管家,劳你辛苦了,再派几个机灵的,拿着药渣,去县太爷那里报案。”

    她狠狠地说道:“我要他洪兴堂偿命。”

    接着,李氏亲手写了一份家书,派出陪房,又交代了几句,才命他们速速去向父亲那里报信。

    她心里有些怀疑,单单是两味药的弄错,会让一个本快好了的人一命呜呼吗?

第十六章 盘问

    周县令本以为王家之事了结了。

    谁料,不出半月,王远家人找上了县衙。他们头扎白布,身披孝衣,哭哭啼啼地捧着一份药渣与状纸,又来告状了。

    周县令听完叙述,只觉得这位王远举人真真命薄。

    他顾不上叹息,便令捕头率人去锁来洪兴堂的主要人员,并延请当时为王远瞧过病的各位大夫。

    洪大夫被押上大堂后直喊冤,他常年替王家老太太扎针,是王家诸人一直信赖的大夫。

    眼下,在他的医治下,却死了人。

    洪大夫知道,一旦承认,自己与洪兴堂就都完了。

    于是,他很强硬地说道:“大人,小民的医术不会出错。王家举人的伤开始时也是变好的,这一点,王家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呀!”

    洪大夫越说越激动:“况且,王举人临终前,王家并不再请我上门,而是请来其他大夫医治。所以,我洪兴堂不能担这个人命!”

    洪大夫的一番话,深深得罪了其他大夫。

    保和堂的朱大夫直接跳出来反驳道:“启禀大人,小民曾检验过王家老爷的用药,发现药方虽没有问题,但出的药渣是不对的。”

    接着,朱大夫将两味药银柴胡与党参的药性与品相,细细说来。

    一旁的王家人听了抹泪不止,将药渣奉上堂,连声直喊请大人做主。

    周县令虽不懂药材,但他请其余大夫过目。

    诸人纷纷点头,表示确实弄错了药材。

    于是,周县令一声喝问道:“这药材是谁抓的?”

    王管家上前,说道:“大人,这药材是洪大夫的药童洪乙负责的。他在其师傅洪大夫开好药方后,直接回药堂取的。我们王家因为信任,愿意照顾他洪兴堂的生意。谁知道竟会出事,生生害了我家老爷!”

    周县令听得直点头。

    “大人,他们王家也派了人一同前去的。”洪大夫眼见不对,一切朝与他不利的方向发展,连忙大声说道。

    “我们王家的确也派了一名下人。”王管家推上一个小厮。

    这人哭丧着脸向周县令行礼,说道:“启禀大人,小的不懂药材,不识药性。每次前去,小的只是负责数份数和看斤两。甚至在拿药的时候,洪乙说我不会拿药,会散了药性,小的可是连药材都没碰过啊!”

    “你血口喷人。”药童洪乙气得脸都红了,大声回驳道。

    周县令于是盘问洪乙,但洪乙嘴里只说的出“他们王家仗势欺人”、“他们胡说”这类的话语。

    一番话听得周县令直皱眉,再细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便下令先将洪兴堂两人收押,待审后再做交代。

    大牢里,洪大夫一声叹息。

    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小徒弟洪乙,嘶哑着喉咙问道:“小乙,你是我一手带大,你我情同父子,师傅一直相信你的人品,但此事事关人命,师傅要你一句准话,你可真将那两味药弄错?”

    洪乙已不复堂上的气势,他蜷缩着身体,低

    垂着脑袋,远远地躲开了身处同一牢内的洪大夫。

    听到洪大夫询问,他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

    “你!”洪大夫自知弄错了药,光凭这一点,王家就会抓住洪兴堂不放。

    他不觉提高了嗓子,吼道:“你这臭小子,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能犯下如此大祸!”

    洪大夫骂了一阵,复才气冲冲地逼问道:“我知道你的水平,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说,到底为什么,你要把两味药搞混!”

    “师傅,我真的是不小心搞错了。”洪乙垂头丧气地分辩道。

    “不小心?还搞错?呵!”洪大夫只觉得一阵闷心,洪乙显然没有说实话,看那药渣的分量,根本不是一次的出错。

    “你从小就接触药材,而且是我手把手地教你认的,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清楚?你虽不说极有天赋,但也一直以来都很认真刻苦。我也是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才会答应小古。”

    洪大夫见自己说了那么多,甚至提到了女儿,可洪乙还是低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他心知多说也无益,只能恶狠狠地骂道:“小古真是瞎了眼看上你,你出了这等大错,别说连累我,就是小古,今后的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了,我苦命的女儿啊!”

    洪大夫转过身去,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非要闹着和这死小子结亲,这下可好,自己和这小子都出了事赔进去,女儿将来能依靠谁呢?

    他不禁悲从心头来,抹起了眼泪。

第十七章 洪乙

    洪乙心里也在追悔莫及。

    随师傅给王家出诊后的某一天,他被一个陌生人拉住,询问了他几句话后,对方就以重金许诺,让他在王远的药材中做手脚,或把药材弄错,或将药的份量增减,说是只要能给王家一个教训,怎样都可以。

    他洪乙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赚到了大钱,就能给小古置办些漂亮衣裳首饰,让小古也风风光光的,于是答应了。

    可回到了医馆,洪乙便一阵后悔,想着把这答应的事儿快忘掉。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醒来,床头出现了一两金子。

    这金子暗示洪乙,那人是极认真的,能给他放金子,也能向他做些什么。

    洪乙思前想后了许久,在贪财和害怕的双重情感作用下,他偷偷地将两味相似的药材弄混,送去了王家。

    索性无人发现,洪乙才放下心来。

    次日,他的床头又出现了一两金子,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两一次。

    洪乙胆战心惊了几日,见王家并无反应,师傅那里也没人发觉,遂又大胆地做了几回。

    金子越来越多,洪乙也变得越来越放心,他知道自己弄错的药材很相似,并且只会延迟王远的治愈时间,并不会真正对王远的身体有太大的伤害。

    洪乙甚至还开始嘲笑着给他金子的那个陌生人,什么都不懂地就白

    白送金子上门,真是傻子!

    可如今出了事,洪乙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捕头率人搜查了洪兴堂,在药童洪乙的房间,搜出了许多金子,以及一张纸条,他们将这些证据上呈给周县令。

    周县令于是命人将洪大夫与洪乙提来再次审问。

    洪大夫自是什么都说不出的,他仍然坚持自己开的药方没有任何问题,而王远后来的病重,很可能是另外乱服了什么才导致的。

    洪大夫不服气地说道:“大人,小民可以与王家人再做一次对峙。”

    周县令从洪大夫的面色、神态、语气以及动作上,发现他并没有说谎,于是下令先将洪大夫收押在一边,开始审问目前最有嫌疑的洪乙。

    洪乙起初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一口咬定是王家人的错。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换了两味药材,但绝对不会伤及人命,因此他很有底气,觉得定是王家人乱给王远服用了什么,才导致病情恶化的。

    但当看到周县令命人呈上来藏在他房内的金子和纸条时,洪乙开始变得紧张。

    他明白,私受财物,将病人的药材更换,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旁人看来,都是大罪。

    洪乙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周县令一见洪乙的神色,便认定他定然做过了什么,索性将

    突破口全放到了洪乙身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洪乙在被狠狠打了几板子之后,终于吐露了详情。

    周县令一听,发觉王致一房人也很有嫌疑,于是又命人将王致一房人给提溜过来,排好了队,一个一个的让洪乙去辨认。

    只可惜,洪乙在这些人中,并没有发现当初要他办事的那个陌生人。

    周县令也很头疼,他又来来回回盘问了王致一房人好几次后,发现这些人中,并无习武之人。也就是说,在这些也有嫌疑的王致一房人中,并没有谁有那个能力,深夜潜入洪兴堂,在洪乙床头放上一两金子再离开,而全程并不被人察觉。

    王致一房人也在暗骂周县令糊涂多事,他们之前为官司打点就花了不少钱,谁有病去将金子平白送给一个干系不大的小药童。

    只是碍于之前的教训,他们在大堂上倒也配合。

    周县令冥思苦想了一会,他根据洪乙的供述发现,洪乙每弄混一次药材,就能得到一两金子。那么,可以推断,王远家内部,那个一同前去取药的小厮,还有其他能接触到药材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放金子的人,或者这个人的同党。

    周县令只觉得这件事情越发的复杂,想到这儿,看着快暗下来的天色,他下令先将重要人犯洪乙关进重刑牢内,将暂时无嫌疑的王致一房人与洪大夫放回了各家。

第十八章 小古

    这边,洪大夫跌跌撞撞地独自一人走回了药堂。

    还没进门,他就见洪兴堂大门的木板上,贴了官府下发的封条,心里一阵苦涩。

    洪大夫一进门,看到女儿洪小古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内低声抽泣着。

    瞧见父亲回来了,洪小古连忙擦了擦眼泪,跑过来扶着父亲入屋内。

    待洪大夫坐下,洪小古便忍不住朝父亲身后张望,问道:“爹爹,小乙哥呢?”

    “别跟我提那畜生!”洪大夫才坐定,刚喘了一口气,就听得女儿关心地问洪乙,不觉十分气恼。

    “爹,你怎么能这么骂小乙哥。”洪小古咬着唇,也有些怯了。

    她不是没脑子,今日早些时候,来了一群衙役搜查洪兴堂,他们从洪乙房内搜出了好多金子,还有一张纸条。

    洪小古当时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

    她的手里捏着一根刚从头发上拔下来的漂亮发簪,这根发簪是洪乙前阵子送她的礼物。

    洪小古的头发凌乱着,手心里全是汗,她想到,当时的自己可真开心呀,收到了心爱的人送的如此精致礼物。

    想着想着,洪小古的心却渐渐发冷。

    待这时父亲回来了,而她的小乙哥却并没有回来,个中原因,洪小古不敢深想,不由得伏在父亲膝盖上嘤嘤哭了起来。

    洪大夫抚着女儿的背,叹了一口气,将事情与女儿说

    了一遍。

    当看到女儿含着泪,摇头不敢相信的样子,洪大夫不由地把大堂上洪乙的供述也说了一遍。

    他最后沉重地说道:“小古呀,不是爹爹心狠,你与他的事,就此做罢了吧。”

    洪大夫转过头,便不看女儿了。

    “爹!”洪小古凄声喊道:“小乙哥他现在正是危险,我们怎么能放弃他呢?”

    她拉着父亲的袖子哀求道:“爹,女儿求求您帮帮他吧。您也知道,那两味药就算换过了,也根本死不了人啊!”

    洪大夫硬着心肠说道:“死不了人?那王家举人怎么就死了?再说,小古啊,你让爹怎么帮他?他都承认是他私自换了药材,难道你要你爹去县太爷那里说,是你爹授意他洪乙做这事的?

    “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洪小古眼瞧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变了脸色,严词喝问自己,心里又慌又乱,说道:“爹,求求您,您就不能向县太爷说明,很有可能是他们王家自己乱吃了药,与小乙哥无关哪。”

    洪大夫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他知道,王家死了人,还是个精心栽培的举人,定是不会放过自己洪兴堂的。

    他推开女儿,厉声说道:“我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不是让你为了那洪乙来让你爹去冒风险的。”

    说完,洪大夫严命女儿回屋,不要再过问洪乙之事。

    洪小古捂着脸回了屋,她一夜未眠,

    满脸泪水,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夜过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小乙哥了。

    洪乙死了,他用腰带将自己勒在了牢门上。

    待被人发现时,身子已经凉了。

    洪乙人一死,他这边的线索也跟着断了。

    周县令束手无策,只能宣告犯人是畏罪自杀了。

    同时,为避免王家对这个结果不满,周县令特意派人告诉他们,王家内部也极有可能存在着共犯的消息,此人同洪乙一道,应为王远的死负责。

    王家主院内,丫鬟们个个面露愁色,步伐匆匆。

    老太太已经醒来,第一时间问的便是她独子王远的情况。

    只是谁也不敢在这时违背夫人的命令,将王远的死讯告知身子仍不大好的老太太,大家都统一口径,一律称老爷仍未醒来,由名医在慢慢治疗中。

    同时,为避免发生进一步刺激老太太的情况,王家甚至请大夫给老太太专门开了几贴安神的药,这才好了些。

    谁料这日早晨,一个头脑不灵巧的小丫鬟身着白布跑进了主院。

    她被管事婆子派来传达一个消息,因为跑得快,没有注意自己的衣着。

    待人进了院,眼尖的丫鬟们发现了她,连忙要赶她出去。

    小丫鬟不依,结果挨了一巴掌,于是便吵吵嚷嚷起来,一下子把正在晒太阳的老太太给吸引了过来。

第十九章 母子

    老太太皱着眉头,狐疑地瞧向出声的那边。

    她身边的石竹连忙用身子遮挡住老太太的目光。

    石梅收到暗示,柔声劝道:“老太太,奴婢瞧您精神还是不太利落。这外面的阳光实在刺眼,要不要奴婢们扶您进屋歇会儿?”

    老太太摇了摇头,命她道:“去瞧瞧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

    石梅领命而去。

    石竹则在老太太身边,继续说笑哄着老太太。

    可老太太的心情并没有变好,她无精打采地眯着浑浊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会儿,石梅僵着脸回来,她领着另一个丫鬟过来。

    丫鬟勉强地向老太太赔笑道:“打扰老太太了,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犯了点错,正让姐妹们训着呢。”

    “噢,既然这样,就饶了她吧,咱家这阵子诸事不顺,就当在佛前多积点德吧。”老太太悠悠地说道。

    “是,奴婢遵命。”丫鬟福了福。

    石梅与石竹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将老太太扶回房内。

    谁知,老太太突然转头道:“让那孩子过来给我瞧一瞧呢。”

    “您不知,她就是不懂规矩,才让姐姐们赏了几下子,这会儿见您,瞧您慈祥,保不定在您面前放肆呢。”石梅强笑着打趣说道,手上的动作仍然利索,将老太太送回了屋内。

    老太太进了屋,才躺下,突然又发问道:“石

    菊呢,我记得她一直照顾着老爷,把她人喊过来,我要仔细问问她老爷的事。”

    石竹与石梅一阵冷汗,直推说着老爷身边离不了石菊。

    可老太太这会儿晒足了太阳,精神正好,坚持着要石菊过来,说道:“别跟我说什么精神不济,我精神好着呢。再说,你们不是说老爷还躺着没醒吗?既如此,少她一时半会的伺候,也不会差怎样。”

    丫鬟们自是不肯去找人。

    老太太见丫鬟们仍磨磨蹭蹭,不由得有些发火,怒道:“马上去把石菊给我叫来,要不然,我叫人立马把你们都卖了。我还不信,一个个我都使唤不了了!”

    丫鬟们连忙跪下求饶。

    动作快的已经出院去汇报夫人了。

    剩下的几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点出一个来,哭丧着脸去喊石菊前来主院。

    李氏正在与长子王材商讨相关事宜。

    王材从律书上读到了有关保辜制度的记载,他仔细询问了私塾先生,又问了问各位叔伯等亲戚长辈,得到了一个结论。

    这会儿,他正满怀期待地与母亲商量着,誓要向王致一房人追讨公道。

    “照这么说,他们家在伤了你父亲后的十日内,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帮助你父亲恢复,就必须对你父亲的伤负责。”李氏舒了口气,认真地问道。

    她看着儿子这些日子消瘦的模样,面孔越发相像王远年

    轻的时候,十分心酸,对祸首王致一房人只有恨意。

    “是的,母亲。”王材斟酌着用词说道:“只是这其中,有两样比较难办。”

    王材见母亲抬头凝望着他,神态显得格外苍老,语气不由地放缓,说道“一是他们家只会承担父亲的头伤,现在没有证据证明,父亲是因为头上的伤没的。”

    他低下头,想起亡故的父亲,死因竟查不出,不觉心恸。

    李氏沉默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她轻轻地说道:“那样的话,真便宜他们了。”

    王材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第二样,是他们曾经被县令大人勒令上门赔罪的事。但当时,咱们家并没有让他们进门,万一他们以这个为借口,说是咱们不让他们帮忙救助父亲的话,那么事情就会复杂了,最后判下来,可能会让他们减免些罪责。”

    王材连日来四处奔波,受人指点不少,将各种相关的情况几乎都考虑到了,

    但此刻,在生母面前,他只觉得惭愧,觉得自己没有想得更周到些,可以让母亲完全放下心来。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你放心。母亲定不会让他们继续过好日子。且让他们再蹦几日吧。”李氏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温柔地安慰道。

    接着,李氏又向儿子细细说道从周县令那儿传来的消息,她引着王材一点点分析当时的情况,母子二人共同探讨着家中可疑的人员以及相应的动作。

第二十章 察觉

    这时,兰儿着急地来到了他们面前,行了一礼,说道:“夫人,大少爷,老太太院里传来消息,老太太突然急着要见石菊,石竹石梅她们一阵劝,倒让老太太发起火来。”

    “好好的,老太太怎么会发火?”李氏想起一种可能,她向儿子招了招手,给儿子理了理衣襟,问道。

    “奴婢不知,但那报信的应该知道。”见李氏点了点头,兰儿福了福身,连忙将人引进来。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十分机灵,很快就叙述完了主院发生的事情。

    李氏听完,沉着脸骂道:“真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说罢,她带着儿子,领着其他下人,急急忙忙地赶向主院。

    众人来到主院,只听得里面静悄悄的。

    再一看,除了几个在老太太跟前颇得体面的丫鬟,其他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个个缩着脑袋站着,一点儿不敢出声。

    见着夫人和大少爷前来,这些人像见着了救星般,激动地纷纷行礼。

    李氏见他们这个样子,一阵好气,随手指了个小丫鬟,询问现在的情况。

    “老太太刚寻了石菊姐姐进屋说话,命石竹姐姐把我们全都叫到了院子里。石竹姐姐告诉我们不要出声,免得惹了老太太生气。”

    小丫鬟口齿伶俐,不由地让李氏多瞧了两眼。

    但眼下,她也没心情多问两句。只是点点头,便进了屋去。

    身后,李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一贯钱赏给了这个小丫鬟。

    老太太歪在榻上,正在问着石菊。

    她一会儿闭眼养神,好像不在听

    石菊的回答,一会儿又眯着无力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石菊。

    这让石菊越发紧张。

    她是一直贴身伺候着老太太的丫鬟之一,对老太太很是熟悉。

    石菊知道,老太太此时定是压根儿不信自己的话,所以才会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而自己来来回回的回答,是越说的越多就越凌乱。

    毕竟,在撒完一个谎后,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它。

    老太太也越问就越觉得没意思,很是不想再继续问下去,

    可是她内心中仍有一种期盼,深深希望石菊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最担心的情况就不会发生。

    但老太太毕竟没有老糊涂,听着听着,她就听出了这丫鬟并不是在如实地回答。

    老太太内心的煎熬,持续到她的儿媳妇领着长孙进门,向她恭恭敬敬行了礼,然而站在了她面前,才真正落定。

    老太太抬眼瞧着这对母子,做母亲的眼角泪痕未干,形容憔悴,想到这位高门儿媳往日的神人风采,老太太叹了口气,转向自己最器重的长孙。

    她看着这孩子眼圈发黑,鼻尖发红,脸颊消瘦,雾蒙蒙的的眼睛望着自己,就像儿子王远少时受了委屈的样子。

    老太太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拉过王材,摩挲着他的的手背,突然说道:“合着整个家里,都在瞒着我老婆子一人吧。”

    李氏连忙下跪请罪,身边的下人们也跟着跪下。

    老太太望着跪倒的众人,凄笑着说道:“都起来吧,李氏,你留下,老婆子也要知道些事。”

    说罢,她转过头,摸了摸长孙的脸颊,心疼地骂站

    在一边的李嬷嬷道:“还不快领着大少爷回去,给我乖孙好好补补。瞧这瘦的,怎么会成这番模样了。”

    老太太说罢,将众人都赶出了屋,只余她与儿媳妇李氏两人在屋内,不知说了什么。

    直至傍晚,李氏才缓缓地从主屋内出来。

    她望向迎接她的下人们,挥了挥手,让石竹她们进门服侍老太太去,自己则在阿珠兰儿等人的搀扶下,疲惫地离开主院。

    临州城内最近出了一桩大事。

    王家举人因房产纠纷,被人重伤。

    百姓们问讯,除了指责伤人一方输不起且过于蛮横外,都纷纷发声支持王家。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令人咋舌。

    受信赖而为王家举人治疗的洪兴堂,竟出了个歹毒之人,他受人指使,将王家举人的救命药材更换,生生让王家举人病重而亡。

    幸好有人查出了事实,那歹毒之人在铁证下也俯首认罪,并以命抵命。

    但这更让百姓们觉得义愤填膺,作为医者,没有仁心,将给人治病的药材偷偷换成害人的药材,生生让病人受折磨。

    并且听说,王家举人本来就快要病好了,被那歹毒之人一害,就很快一命呜呼了。

    很多人也在不安地私语着,平日里,谁会没有个头痛脑热的,一年之中,总有需要大夫的时候。

    而洪兴堂之事,让他们对治病的大夫产生了警惕,唯恐自己也遇到那无良的大夫,被害了性命而不知。

    洪兴堂经此一事,名声一败涂地,无人再敢上门求医,学徒们纷纷告请离开。

    洪大夫愁得头发都白了。

第二十一章 定论

    “一群无知的人!哎!”洪大夫眼看着清冷的医馆,十分心痛自己的多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东流了。

    他向女儿洪小古嘀嘀咕咕地说着:“那一丁点儿银柴胡能害死人?我行医这么久,还第一次听说。真真是扣在咱们头上的屎盆子,洗也洗不掉喽。小古啊,你听爹说呀,那王家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得罪了人被算计,还偏偏拖着咱们不放。那保和堂也不是个好的,明明知道不会死人,还在一本正经地胡说!这下可好了,县令大人听也不听我的说法,咱们今后可怎么办呀!”

    洪小古自从听到情郎的死讯后,哭了几日,整个人便一直情绪不高。

    她蜷在角落的椅子里,听着老父的念念叨叨,迷茫地抬起头来,问道:“爹,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小乙哥还好好的,陪着我哄着我说话,可现在,他人都……”

    未说完,洪小古眼泪又掉了下来。

    洪大夫怜惜地瞧着女儿,他也不知说什么好,来安慰心死的女儿。

    他呆坐了半日,见医馆如今门可罗雀的样子,到底妥协了。

    于是,洪大夫几日内收拾家当,折价卖出医馆,领着女儿离开了这块奋斗了半生的土地。

    洪兴堂的被迫关闭,只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关注,

    比如,在此次案件中大展风头的保和堂。

    保和堂一干众人听闻洪兴堂远走他乡的消息,不由得喜笑颜开。

    临州城内,医馆分立。

    其中最顶尖的医馆有三家。

    洪兴堂的洪大夫曾凭借他熟练的药理知识,以及祖传的针灸功夫,成功挤进了这顶尖的医馆行列,深受达官贵人的信赖。

    而保和堂虽然规模极大,但治疗中的出错也时常发生,因而真正的贵人对保和堂并不是很看得上眼,即使延请保和堂出诊,也是为家中的受宠妾室庶子庶女,或是远方亲戚,或是体面的下人所治疗。

    家中的贵人若是病了,还是只会从那三家医馆中选择。

    故而,此次案件中,保和堂对洪兴堂的落井下石之处不在少数。

    洪兴堂之事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因为百姓们又被一个消息震惊了。

    王举人家,又要去告那出族的王家了!

    原来,王家族老在王家老太太孙氏的邀请下,联名上书,希望周县令根据大历的相关律法,追究王致一房人的罪责。

    周县令完全没想到呀,王家之事竟会这么麻烦。

    王家一族之所以会联名上书,是因为他们被这出族的一房人烦透了。

    对判决不服就敢当场伤人,虽不及直接杀人,但本质也是差不多的。

    另外,这房人一直以来大张旗鼓的行事,实在是烂俗。虽说他们已经是出族的一房,与王家明面上断了干系,但私底下,仍严重伤及王家的名声。

    况且这次,王家族老得到了来自族长与前族长夫人那儿的保证,可用已有的证据一举压垮这一房人,这让他们表示很满意,乐意做成这个人情。

    王远的真正死因其实并未被查出。

    先前,仵作根据简单勘察,认为他是死于药物。

    而由于老太太孙氏的坚决

    反对,仵作并未对王远的尸体进行进一步勘验,故无法得出准确结论。

    但王家众人以为,王远之所以被洪兴堂医治,正是由于王致一房人的伤害,而对方在伤人后,并没有对王远的损伤作出任何有效的治疗,故而应当承担相应的伤害责任。

    王致一房人根本没想过,没过几日,他们又回到了县衙大堂之上。

    诸人不满的情绪达到了极点。

    有的人开始骂骂咧咧,指责王远一方是没事找事儿。

    可公堂之上岂容他们乱来,在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他们就缩着脑袋,不再吭声了、

    周县令见此,也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当场便宣判了结果。

    那几个带头伤人的王致一房人,被判了流刑,另加丧葬费、医疗费等财产性的赔偿。

    至此,王家之事终于有了定论。

    这本由一套祖传的房产引发的两家之争,因出现了伤人之事,最后演变成了杀人之案。

    王远家、王致一房人,以及后来卷进来的洪兴堂,可以说,三方皆没有胜出。

    有人因此丢掉了性命,也有人因此失去了地位和名声,还有人赔上大部分财产,仍免不了牢狱之灾。

    这三方都不会对此事满意。

    而真正满意的,是临州城的百姓们。

    他们观看了这场纠纷后,纷纷感叹,这次的双王之争,事情曲折,情节复杂,涉及众多,真是叫人雾里看花,越看越眼花,但实在是很精彩。

    一年不到,主审王家案的周县令,很快告病回乡了。

    王家自安葬了王远,并宴请族人后,便开始了守孝的日子。

    李氏向娘家报了信,也允许了孙家上门探望小孙氏,只是不许他们去打扰老太太。

    老太太辈分高,加上死了独子,孙家人虽想着上门吊唁之余顺道哭个穷,却也不敢放肆,只能到小孙氏房里哭诉。

    “娘,你别说了。桃杏,梨果儿,去把我的那个箱子捧过来。”小孙氏见往日里娇宠她的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也难受。

    但她也仍不忘提醒孙太太,说道:“娘,这银票首饰女儿给你,你可不能全部都给了大哥。哥哥为人随性,那些混人最喜欢哄着哥哥出大头。”

    小孙氏话没说完,孙太太就十分尴尬地止住了女儿道:“我知道了,你哥哥就是心太善,这次我也保证,不会让他随便用的。”

    小孙氏低下了头,娘家一日不如一日,偏偏父亲哥哥都是大手大脚的,父亲如今已是懂得收敛,可她哥哥却没有意识到,最可气的是,嫂嫂从来都是话说的好听,每当母亲想要她帮忙补缺时,她就开始大哭大闹,一点面子里子也不留。

    小孙氏又恨又悔,唯独忘了当初她的嫂嫂肯点头嫁入孙家,还是孙家人腆着脸去苦苦求娶的结果。

    东院内,李氏仍惦记着周县令那传来的消息,她命管事婆子捧了下人们的花名册到东院,以居丧要缩减规格用具的名义,准备放出一部分仆人。

    李氏喊来心腹李嬷嬷等人,一起商量着所涉及到的内院下人,在花名册上勾勾画画了一整天。

    待傍晚,她的长子王材从族中

    私塾中归来,向母亲请安时,李氏又命人请来王管家。

    三人开始讨论可能涉及的外院下人。

    “母亲,儿子觉得有一人,也许也有情况。”王材见那个随同洪乙去取药的小厮,名字也被勾画出来,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李氏示意儿子直接说:“现在咱们家,已经禁不起折腾了。这一次,务必要把不安的因素全给剔除,只留下那些老实忠心的。”

    王材看了一眼王管家,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儿子记得那日,父亲被伤,是那个孙三儿向达三叔提出,洪兴堂的坐堂洪大夫水平极高,他还搬出了老太太。后来我们就直接去了洪兴堂。”

    王管家有些不赞同,说道:“大少爷,容老奴多嘴一句。”

    他见李氏微微颔首,躬身说道:“在这之前,洪兴堂可一直是咱们临州城的最好的医馆之一。那洪大夫本身的医术,很多人家也信赖着。”

    “可当时,洪兴堂并不是离县衙最近的医馆。”王材也反应很快。

    涉及到亡父,王远有些情绪激动,说道:“父亲当时被那帮歹人所伤,不是应该立即就医治疗吗?若是不在他们洪兴堂瞧,父亲可能现在就是好好的了。”

    他几乎哽咽了。

    李氏也凝重了神情,这个孙三儿是老太太身边孙嬷嬷的幼子,若是要将他叫来问话,务必会惊动老太太。而如今,老太太身体已经开始不大好了,人一直病怏怏地躺在了床上,若是孙三儿真有问题,那必然是要发落的,可老太太如今是离不得孙嬷嬷的,这可怎么办?

    李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与老太太说一声。

    她将勾画好的花名册交给王管家,让他与李嬷嬷一道,再整理一遍内外院的人员。把下人间各自有干系有交情的,一一补充完整,待过几日就决定当众宣布放出人员的名单。

    接着,李氏安抚了王材几句,询问了儿子今日的课程及饮食,交代了要他与王楠华王梓姐弟俩说一些注意的事项,然后便领着几个丫鬟一同去了主院。

    老太太青年丧夫,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独子身上。

    儿子王远自小聪敏好学,年纪轻轻就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这让老太太觉得颇为骄傲。

    待儿子娶妻后,老太太就对王远说,平生最大的两个希望,一个是他王远功成名就,能光宗耀祖,另一个就是在有生之年里,看到多子多孙绕床头,那她就能合眼笑见他的父亲王伦了。

    如今,老太太却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不说希望破灭,内心的绝望痛苦,也是其他人无法感知的。

    她只能自己卧病在床,细细念想着王远曾经的音容笑貌。

    刘姨娘乖巧地在老太太身边侍疾。

    她的小毛病已经好了,于是第一时间赶来主院,请求被允许服侍老太太。

    这也是刘姨娘多年来虽无所出,且出身不高,却最得老太太心意的原因:乖巧、懂事、听话。

    虽然这些优点,老太太的堂侄女小孙氏一个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老太太一向疼惜自家人的心意。

    于是,这造成了小孙氏明面上和暗地里都一直与刘姨娘过不去的状态,而夫人李氏则常常是对此视若无睹。

第二十二章 姨娘

    李氏走入主院,丫鬟们纷纷起身行礼,刘姨娘也低下头,给主母行礼。

    李氏见她们衣着合礼,且都安安静静地做事,很是满意。颔首命她们全都出去,她与老太太有事要谈。

    众人退出后,李氏径直走向老太太,老太太微眯着眼睛,并不说话。

    李氏见状,上前恭敬地说了要缩减下人的事项,同时说出了周县令的看法。

    老太太对此并无意见。

    “就照你的意思做吧,你一向做得很好。”老太太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睛仍然眯着。

    李氏有些摸不准老太太此时的态度,但她知道不能再拖了,于是继续开口,说道了孙三儿的事情。

    她最后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这也很有可能是材哥儿想多了,材哥儿最近压力大,心思也重,媳妇正在开导他呢。”

    老太太不知何时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一道精光闪过,说道:“材哥儿最近学得很多,很好。既如此,李氏,你就借居丧的名义,在这些得用的里面也清洗清洗。你要知道,能传出这么准确消息的,肯定不会是那些做粗使活的。”

    她见李氏有些为难的样子,嗤笑道:“在这之后,咱们家近几年也无需采办人手了,吩咐留下的管事婆子们,好好调教一番那些小的。”

    老太太说完,便不再说话了,李氏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告退。

    走出了主院房门,李氏与回过来继续伺候老太太的孙嬷嬷和刘姨娘迎面遇上,她一下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开口却只是嘱咐二人要好好服侍老太太,便转身回东院了。

    次日,李氏将整理好的花名册单独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翻阅了几下,见要被放出的人不少,有些皱眉地问道:“这么多人要清洗,那家里伺候的不会太少了?就不怕怠慢了少爷小姐们吗?”

    李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媳妇问过管家和嬷嬷们,平日里只晓得偷懒贪吃好逸恶劳的,以及那些藏奸欺瞒过主子的,媳妇都勾上了。”

    老太太点点头,合上了册子。

    李氏瞧了瞧她的神态,并不是很疲惫的样子,就开口请示老太太道:“其实,还有一人。”

    老太太盯住了李氏一会,见李氏面色冷淡,只是恭敬地在等请示。

    她嘴角也有了些冷意,说道:“你到底忍不下去了,看来终是留不住这刘氏了。”

    姨娘刘氏,是王家数年前采办回的丫鬟。

    因着一副好相貌和温婉柔顺的性子,她入了王家主人的眼,与另一个丫鬟桃花一道,被老太太送到了儿子王远身边服侍。

    主母李氏进门后,将二人依常例提为通房,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李氏在生下长子王材后,有几年未孕。

    而王家老太太一直以来,都期盼着儿子子嗣丰茂,怎会情愿看到这种状态,于是她或明或暗地表示,希望李氏能做个贤惠人。

    然而李氏不肯吃这个亏,迟迟不愿断了两个通房的避子药。

    李氏娘家强硬,老太太为人刚毅,夹在中间作为丈夫和儿子的王远左右为难。

    这种冲突持续到通房之一的桃花病亡,彻底被放到了明面上。

    老太太与李氏两边的态度都很强硬,她们希望王远能作出裁判。

    而王远既

    不想让养育自己的寡母伤心,也不愿让为他诞下长子的发妻心碎,一时难以抉择,很是苦恼,直叹家务事难断。

    就在王远烦恼之时,恰逢前来堂姐家打秋风的孙家表舅,领来了他初长成的小女儿,女儿人亭亭玉立,他做父亲的自是希望家境更好的堂姐能帮忙,给女儿说门好亲事。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老太太打发走了孙家表舅,留下了这位表妹小孙氏,并将人放到了主院偏房内安置。

    日复一日,王远在与这位前来自家做客的表妹多次间的无意接触后,两人竟产生了一份感情。

    原来,王远生性温柔,相貌俊朗,少年得志。小孙氏对这位表哥深深着迷,佳人含情,欲说还休,何等风流。

    二人在一次酒醉后,不小心有了肌肤之亲。

    小孙氏恋慕表哥,表示甘愿做妾。

    王远也十分愧疚,准备请夫人李氏做主,欲纳小孙氏进门。

    谁知这时,适逢从李氏父亲李回那里传来喜讯。

    多年未移位的李回,因连续考核优秀,攫升为国子监博士。

    亲家公升官,王家自然不会在这喜庆的日子里给人添上堵,小孙氏作为客居的表小姐,被请到偏院,无缘参与这与有荣焉的庆贺。

    又很快,小孙氏被其父静悄悄地从角门领了回家去。

    谁料,两个月后,正在散步的小孙氏突然晕倒。

    请来了大夫为女儿医治后的孙家表舅,则怒气冲冲地上了王家的门。

    堂姐弟俩一番私下商量,本拟定了一个初步的方案,想要先发制人。

    谁料,当日下午,生下嫡长子王材后三年未有动静的李氏,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她请来了大夫,查出了身孕。

    夫人有孕,王远自是不会留下什么让夫人烦心,他向母亲提出嫡庶之分,表明家门的稳定为重,忍痛请母亲为表妹另择贤婿。

    小孙氏偏偏死活不肯,她痴痴又等了两年。

    李氏在诞下龙凤子后,见她痴心未改,便主动提出,以贵妾的身份,将小孙氏抬进门。老太太与王远自是没有意见,只称赞夫人贤惠大度。

    而李氏在做主将小孙氏纳进门的前几日,突然当众宣布,将通房刘氏升为姨娘,美名曰双喜临门。

    对此,王远自是十分满意,连老太太也不能说出媳妇的半点不是。

    只有新进门的小孙氏,暗中生闷气,长妾的身份竟被一个丫鬟出身的刘氏占了,而她只能是贵妾。

    殊不知,刘姨娘也在暗笑她,贵妾,这个贵字,听着好听,可在书香人家里,当真是个入不了眼的笑话。

    但到底,小孙氏总算得偿所愿了。

    现在,王远身死,王家准备缩减下人。

    而刘姨娘因为没有生育,夫人李氏便与老太太商量着,看在她伺候老爷多年辛苦的份上,为她备一副嫁妆,替她找个好人家,好让刘姨娘下辈子有依靠。

    老太太起初很是不满,刘姨娘自幼便服侍王家,一直深得主人家信赖。但转眼,想到今后孤儿寡母的日子,老太太到底同意了李氏的话。

    李氏走后,老太太命人喊来小孙氏。

    她知道小孙氏多年来为了一个身份耿耿于怀,一直与刘氏过不去。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个堂侄女,一直很天真,李氏只一个动

    作,就压得她死死的,只知道与丫鬟出身的贱妾斗气,生生将她与王远的那份情意给一点点磨掉了。

    当小孙氏出现时,老太太只觉得心跳又静止了几下。

    小孙氏整个人狼狈凌乱着,一见堂姑母,她便想要一股脑地扑上老太太。

    老太太用手撑了撑额头,孙嬷嬷赶紧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顺便拦住了小孙氏。

    小孙氏委屈地喊了句:“姑母……。”

    想到母亲孙太太的话,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老太太不露痕迹地收了收被孙嬷嬷扶住的胳膊,转向小孙氏,严厉地问道:“我还没死呢,你这又是做什么?想哭的话,来人,扶姨娘去老爷的灵堂!”

    老太太这么一说,小孙氏只感觉堂姑母的厌弃之情。

    她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跪倒在地,收也收不住了哭声了,凄惨地叫道:“姑母,姑母,求求您,把他还给我吧。我这辈子就只有这个指望了。”

    老太太眉头一皱,眼睛一冷,示意孙嬷嬷带人出去,将门合上。

    然后,她也不说话,只看着小孙氏一个劲地哭泣。

    小孙氏哭够了,也没人安慰,膝盖又跪的疼,但都比不上她心里的冷意。

    昨日里,在老爷灵堂上,她不管不顾地拉着二少爷哭喊,引来无数侧目,不一会儿,便被夫人李氏禁足了。

    小孙氏不甘心,她知道母亲说得对,这家能替她做主的人,如今只有老太太了,可眼下,老太太已是厌她如斯,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孙嬷嬷悄悄地瞅了眼闭合的门,心里头却想着一件事。

    昨个儿晚上,一个小厮偷偷给她儿子孙大传来一个消息。

    这个小厮有个相好的在夫人院里服侍,而他本人又与孙大是铁打的交情,所以听闻夫人要裁人,且里头有孙三儿的消息后,连夜跑来告诉孙大一家。

    孙大连声道谢地将人送走,转头跑回老娘老爹屋里,一股脑儿地把得到的消息全部给倒了出来。

    孙嬷嬷听了,心中实在不忿,她跟随着老太太从孙家到了王家,整整伺候了数十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

    而今,竟有人凭着莫须有的罪名,在夫人面前嚼舌头,想让她的幺子孙三儿倒霉,这不就是踩到了她孙嬷嬷的背上了吗,也不怕摔个底朝天。

    孙嬷嬷此时,对这个消息只知道一星半点儿的结果。

    那个小厮的相好是隔了两天才传过来的消息,原是因为人不过是在夫人李氏的院里做粗使的,前两天偶尔的机会,从几个大丫鬟的交谈中,听闻了这件事的零零碎碎。她心知相好的与孙家有故,所以有意向情郎卖好。

    这消息隔了几个人传到孙嬷嬷耳中,让她越想越觉得不安。

    孙嬷嬷回想着前几日夫人遇见自己时的神色,好像并不如往常的那般温和。

    孙嬷嬷一阵焦急,恨不得马上就扑到老太太跟前哭诉去。

    可能是孙嬷嬷的内心呼唤太过强烈了,不出一会,屋门打开了。

    小孙氏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她的随身丫鬟桃杏连忙上前扶住她。

    桃杏见自家姨娘虽仍无精打采的,但已不复进门前的的那种悲痛,心知老太太定是劝慰了什么,她也不敢多想,连更不敢多话,只是扶住人,默默地站着。

第二十三章 桃花

    小孙氏依靠着丫鬟桃杏站一会儿,方感觉到了心情的放缓。

    她见自己正站在老太太的院中间,丫鬟们都悄悄探着头望她,不由得又是心生一阵厌烦。

    这时,大丫鬟石竹从老太太屋里走出来。

    她笑吟吟地给小孙氏请安,说道:“姨娘留步,老太太请您进来。”

    小孙氏心中顿时狂喜,以为老太太会再退一步让她。

    谁料,一进门,老太太看也不看她人,直接开口命丫鬟们道:“赶紧服侍你们姨娘净脸,就这样邋遢着乱跑,白白误了我老婆子的名声。”

    小孙氏心中一哀,她惨白着脸,唯唯喏喏地应着。任由一群丫鬟服侍着,净了脸又重新梳洗一番,才复站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也不说话,由着小孙氏站了好久,见她站得有些摇摇晃晃了,才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们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孙氏坐下。

    半晌,老太太才慢慢悠悠地说道:“当年,我给李氏立规矩。她站了一个多时辰,纹丝不动,倒显得我这老婆子刻薄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盯住小孙氏,狠狠地说道:“这族谱上的事我也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敢多嘴一句,我立马就能改了。”

    小孙氏委委屈屈地应了句是。

    老太太见她乖顺的样子,也觉得顺眼了许多,继续耐心地哄道:“别说姑母不疼你,两个最小的姑娘明面上也还是放在你名下。你好生养着吧,王家也不会怠慢了你。”

    顿了顿,老太太继续说道:“你瞧刘氏,一个丫鬟出身的,远儿生前也算宠她,李氏也从不找她的麻烦,她日子过得不比你差。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生不出孩子。李氏刚刚直接禀了我,说要发嫁她出去。”

    老太太见小孙氏错愕的样子,一阵浅笑,说道:“日后呀,王家到底还是要靠材哥儿和梓哥儿。这两个少爷明面上都在李氏名下,李家作为外家,岂会束手旁观?今后既要依仗人家,我呀,也就同意了。”

    小孙氏听了这个消息,止不住的惊讶,她开口道:“我就一直说她是个藏奸的,每次跟她争吵,到最后都是我的不是!”

    末了,她才知道有些害怕,问道:“姑母,可夫人平日里,对那刘氏贱妇从来都和颜悦色。如今怎么会这样?”

    老太太一阵冷笑,她盯着小孙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可知当年那桃花,是怎么死的吗?”

    小孙氏悚然一惊,她转眼环顾了四周丫鬟,却见丫鬟们个个垂下头来不吭声。

    她强笑着上前给老太太奉茶,说道:“姑母,那桃花命薄的,咱就别提她了罢。”

    老太太眯了眯眼,看到小孙氏害怕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震慑的目的。

    于是她哼哼了两声,也就不再多言,让小孙氏伺候了一会,便放她回西院了。

    小孙氏魂不守舍地由桃杏扶着回了房。

    她呆坐了半晌,然后出人意料地搂过了大女儿。

    摩挲了一会女儿的小脸蛋,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孙氏一抬头,瞧见桃杏和梨果站在自己面前,正担忧地望着在自己怀里待得不舒服,悄悄挪动却不敢吭声的女儿,不觉一阵来火。

    “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啊!我又不会把二小姐给吃了,我可是她的亲娘!”小孙氏怒吼了几句,复看见两个丫鬟躲躲闪闪的样子,又怒骂道:“梨果,你好好去看着三小

    姐,来我面前凑什么乖啊!”

    她又转头盯住桃杏,狠狠地说道:“从今个儿起,把你名字里的‘桃’字给我去了,就叫杏儿罢。你自己去找夫人院里的管事说,马上把花名册上的名字给我改了!”

    说罢,小孙氏自觉舒坦了,放开女儿,走到门口,对着西厢房那边扯着嗓子说道:“还好我有两位小姐,是王家的有功之人。喏,不像某些人,这么多年都孵不出一个蛋来,白白浪费了老爷的恩情。眼下夫人慈悲,还说要放人出去。依我看,这人哪,要知足,可别再把夫人的恩德也给浪费了。”

    说完,小孙氏自己也乐了,她扑哧一笑,扭着身子回去休息了。

    西院西厢房内,把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刘姨娘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扭曲。

    身边的两个丫鬟素雨和素雪都低着脑袋,不敢作声。

    主院里,孙嬷嬷正在为老太太捶背。

    她见老太太面上颓色明显,斟酌了许久,犹豫地开口道:“老太太,您莫要为孙姨娘发愁。奴婢瞧着姨娘是福泽深厚的面相,将来定是好好享福之人。”

    老太太听着身边的孙嬷嬷出声,说着安慰的话语,并无表情的变动。

    她突然说道:“阿真,我记得你家的小三儿,今年也有十七十八了吧。”

    孙嬷嬷一个激灵,手上的力气软了一下,她有些摸不准老太太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孙嬷嬷猜测到,莫非是夫人已经向老太太告了状,要把她的小三儿赶出去?

    想到这儿,孙嬷嬷不禁对李氏有了怨言。

    老太太微抬着眼睛,将孙嬷嬷的表情变化净收眼底。

    她按下心中的嗤笑,这个阿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长进,一眼就能被看透。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她阿真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可眼下,她的儿子孙三儿既然涉及到了远儿的死,那么,孙嬷嬷一家就再也留不得了。

    老太太想起儿子的死,顿时心硬了起来,但毕竟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人。

    于是,她慢悠悠地说道:“阿真啊,我记得你的小三儿也该娶妻了。你瞧瞧,在家里面的丫头里,可有看得上眼的?”

    孙嬷嬷心思顿时一放,原来老太太是要给儿子做亲,这可好事。她全然忘了,王家主人王远才过世,老太太这做母亲的,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在此时候给家里仆人说亲。

    她连忙赔笑道:“还是老太太记得准,奴婢的小三儿今年十八,是该娶媳妇了。”

    孙嬷嬷心思转开了,家里的丫鬟里面,要给他们老孙家做媳妇,那必然得是模样好的,性子好的,还得在主子们跟前得脸,最好是娘家里头有管事之类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孙嬷嬷看得上眼的出挑的丫头,几乎都在夫人院里,可那些丫头,一想到是夫人身边出来的,她就一阵腻歪。

    这些丫鬟再出挑,她老孙家是既看不上也攀不了的,而且听说好几个得夫人看重的,可签的都是死契。

    她老孙家可没想过一辈子当奴才!

    孙嬷嬷想到一辈子当奴才,脑子突然就灵光起来,她要赶紧打消老太太把家里的丫鬟塞给她做儿媳妇的念头。

    于是,她斟酌着开口道:“老太太您眼亮,不知您看中了哪一个,定是极配奴婢的小三儿的。只是,奴婢有件事要跟您说下。”

    她见老太太点了头,恭敬地说道:“奴婢的小三儿其实早两

    年就该定亲了,只是恰逢有位算命的大师指点了一二,说小三儿要年满二十方能成家,否则会对家里不好。”

    老太太听了,猜到这是孙嬷嬷推辞的说法。

    她也不点破孙嬷嬷的痴想,家中的丫鬟不挑,莫不成是要从外头聘一个回来,也不瞧瞧自己奴婢的身份,哪个良家女会乐意。

    老太太笑眯眯地继续问道:“哦,竟有这等奇事,不知是哪里的大师,可有这般本事。”

    孙嬷嬷硬着头皮继续瞎编道:“是城里头宏化寺的一位大师,那年奴婢的大孙子刚出世,奴婢去寺里为他求长明灯时偶遇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貌似不经意地说道:“我记得你的大孙子今年也该进学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听主子提到自家大孙子,孙嬷嬷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她笑道:“奴婢的大孙子可皮了!整日里上蹿下跳,常常让奴婢的大媳妇发愁,可奴婢夫妻俩觉得,孩子只要身体好就行了。”

    老太太点点头,突然意味深长地说道:“阿真哪,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我呀,一直记得你的功,本来我也想好了,将来远儿若是能做了官,我就把你们全家放出去,做个良民。可如今远儿不在了,我也不能一直耽误你们。我记得你的大儿子就很能干,替家里与外面人做生意,一直做得很好,这样吧,我把陪嫁里的一家店铺转给你家的孙大,让他自己也能做个主吧!”

    孙嬷嬷一听这赏赐,喜得直接跪下来要给老太太磕头。

    石竹被老太太示意,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孙嬷嬷。

    老太太趁孙嬷嬷还没开口,继续说道:“阿真哪,现如今我就把你们全家人的身契赏给你们。你家大孙子那么聪明,你们夫妻俩可要好好培养,将来啊,指不定让你也做个老封君。”

    孙嬷嬷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接过了老太太赏赐的一家老小的身契,以及一份店铺的房契,还有五十两银子。

    她结结实实地给旧主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主院。

    回去的路上,孙嬷嬷回想着老太太说过的话,顿时觉得豪情万丈,如今领了身契,待主家到官府除了奴籍,她也算是良民了,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她们一家可以不用再奴颜婢膝地伺候人了,孙嬷嬷只觉得从今日起人生算是圆满了。

    她喜冲冲地回了家,拉着丈夫就要收拾家当搬出去。

    孙嬷嬷的丈夫老孙头却有些奇怪,他看着自己的身契,有些发懵,问着老妻道:“你可做了什么让老太太不高兴的事?”

    孙嬷嬷得意地一笑,说道:“怎么可能,你也不看你老婆是在老太太身边侍奉了多少年的人。再说,要是老太太不高兴,又怎么会把咱们一家的身契都给了我们,还赏赐了一家店铺和五十两银子给我们呢。”

    她挥挥手中的店铺房契和银票,只觉得得意万分。

    老孙头也觉得老妻说的有理。

    他为人老实忠厚,在人群里并不出彩,一生最大的成就大约就是当年娶了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自己也成了老太太信赖的陪房,并且还跟老妻生了三个儿子。

    其中,他的大儿子与小儿子,尤其为王家老爷看重,只可惜王家老爷人已经不在了。

    老孙头顾不上多想,唤来长媳和次子,几人收拾好了家当,请了人传话给还在做事的孙家老大和老三,便兴冲冲地赶去了老太太赏下来的店铺。

第二十四章 放仆

    李氏接到孙嬷嬷一家离开的消息,直接吩咐王管家立马动身去官府给他们孙家消籍。

    回过头,李氏难得心情好,便赏了报信的小厮一把铜钱,这把那小厮给喜得嘴也合不上了。

    他叽叽呱呱又向夫人报告道:“奴才与几个兄弟在垂花门那儿守着,眼瞅到那孙大领着他弟弟孙三儿,听得人讲了他们娘老子已经搬走的消息,面上很是不好看,孙三儿更是白了张脸。后来他们兄弟俩商量着,说要进来给老太太和夫人您磕几个响头。给奴才兄弟几个给拦住了。”

    这小厮也是个机灵人,见夫人面上没有不豫,接着说道:“奴才兄弟几个就劝他们,说今儿他们娘老子搬了新家,老太太必是已经晓得的,这等欢喜事儿,定不会有怪罪。这会儿老太太想是休息了,若他们直接进来,见不着人,也没多大意思。不如等一家人安定下来,择个好日子,再来给老太太拜贺下,想必老太太定是极欢喜的。”

    这小厮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直把一干人等听得发愣。

    一会儿,李氏脸上有了笑意,丫鬟们才捂嘴笑起来,把这小厮给唬得直作揖。

    李氏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来,接着问小厮道:“若是听了你这乖觉的话,他们孙家隔几日再上门来。可知道怎么招待?”

    这小厮愣了愣,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于是想了想,认真地说:“主家有丧,不宜见客。”

    李氏听了,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厮回道:“奴才虎仔。”

    “很好,今后你就到大少爷身边伺候吧。”李氏又命人赏了这虎仔几块糕点,让他下去了。

    待到一个时辰后,王管家归来报信,说是顺利办好了事。

    李氏也不客气,直接请王管家带上几个没在花名册上勾画的下人,命令内外院众仆都到院里听训。

    然后,她又让李嬷嬷领着人去账房那儿,支来账本和银两。

    李氏准备今日就将家里不得用的都一骨脑儿的给打发了。

    花园里,欢欢正向着小主人欢快地摇尾巴,样子十分惹人怜,把紫儿看呆了。

    王楠华却有些为难地看着小狗欢欢。

    耳边,她的同胞弟弟王梓在嘀嘀咕咕地说道:“父亲才走,你不能在家里养狗,会惊扰了父亲回来看望我们的魂魄的。”

    一旁,紫儿听了,面露不忿。

    王楠华有些不服气,大声说道:“你听谁人说的,他定是在胡说八道。”

    她爱怜地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小狗欢喜地直舔她的手心,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掌,然后又扑过来围着王楠华打转。

    这不禁让王楠华心中一片软意。

    王梓在一旁看得眼热,可他自诩是男子汉大丈夫,万是不能做这种小女儿的娇态。

    于是,他故作老成地说道:“谁说的你别管,我是好心提醒你,可别让母亲知道了,你在给父亲守孝的时候还不忘逗狗,哼哼,到时可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能帮的上忙了。”

    话虽这么说,王梓心里也在怀疑这话的真伪,可他并不敢把向他说这话时泪盈盈的孙姨娘给供出来,要不然第一个倒霉的就

    是他了。

    但王梓又问了问随身的小厮阿福,阿福也不知道,便回了二少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于是,王梓抱着先生说的宁信可有的态度,特意急冲冲地跑来告诉他的姐姐了。

    王楠华听了弟弟的话,直撅着嘴巴说道:“我有好好地给父亲守孝,你别乱讲话。”

    她有些生气了,扭过身子,招呼小狗欢欢道:“咱们回屋去,别理那讨人厌的。”

    王楠华的无心之言,可偏偏王梓却当真了。

    他也有些怒了,直接冲上去拉住姐姐不让走,声音不觉大了起来道:“这狗会惊扰父亲的魂魄,我说这话你偏不信,还骂人。走,咱们去母亲那里评评理。”

    一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们这下急了,纷纷上前想拉住这两位小主子。在居丧期间,两人要是闹起来打起来,不止名声要坏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定会跟着遭殃。

    恰好这时,李氏身边的阿聪过来传李氏的口信,要所有下人立刻都往夫人院里去。

    红儿连忙一把搂住王楠华,连声连劝道:“好姐儿,夫人这会子唤我们当差的都去,定是有什么急事。您可先消消气儿。”

    她又转头,向板着脸站定的王梓劝道:“好少爷,奴婢给您先赔罪了,您与大小姐是同母同父的同胞姐弟,平日里一起嬉戏玩耍,您最是知道小姐的脾气。她绝不是有意说您那话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梓缓了缓紧绷的小脸,他也知道,姐姐一定不是有意说他的。只是王梓平日里最得宠,这会儿气上来了,实在收不住,故才要和姐姐闹起来,好为自己出口气。

    这边,王梓身边伺候的小厮阿福瞧了瞧王梓的脸色,也上前逗趣道:“二少爷,您与大小姐自家骨肉的,打打闹闹真感情。平日里您二人可是玩得最好的,更别说奴才在一边瞧着眼热。您呀,有什么好的都只紧着大小姐。”

    王梓有些不耐了,拍了拍阿福的脑袋,说道:“不用你贫嘴,你再这样我就与母亲说去,请母亲做主换了你。”

    唬得阿福连忙止住了话。

    王梓又硬邦邦地对红儿说道:“好好的你与我赔什么罪,不过是某人管不住自己的……”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阿福给拉住了。

    阿福顾不得冒犯了,直拉着小少爷往夫人院里去,一路用好话哄着。

    在他们身后,王楠华冷着脸怀抱着小狗欢欢,也被丫鬟们温言哄着,紧跟着向李氏院里走去。

    东院内,李氏正坐中堂,一边站着王管家和几个小厮,一边站着李嬷嬷和一帮大丫鬟们,面前站着王家的大部分下仆。

    她见王楠华姐弟过来,缓了缓神色,招手道:“囡囡和梓哥儿过来,母亲要处理些事,你俩先去里头坐着。”

    王楠华应了声是,她猛地想起小狗的事,犹豫了再三,将欢欢递给紫儿。

    王梓跑得比姐姐还要快,他一下子就蹿进了门。

    姐弟俩谁也没仔细院里的大动静。

    紫儿想要跟随着小主人进去,却被李嬷嬷制止了,她只能搂着小狗,也随着众人站在院里。

    一会,李氏见人来齐了,便看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会意,大声说道:“

    今岁不顺,老爷过身。老太太及夫人挂念老爷阴福,故趁守孝之际,在你们之中挑出一部分人来,愿意无偿放出你们的身契,还你们各位的自由身。”

    她定了定嗓子,照着花名册上的名单一个个念出来。

    点到没点到的都在下面窃窃私语。

    有的人精明,听到平日里偷懒耍横的都在名单上,不禁暗道一声主家高明。

    李嬷嬷念完,侧身请示夫人。

    李氏开口道:“既是为老爷祈福,我王家也不能亏待了各位,每个放出的,除了本该给的月钱,另外多赏半年工钱。”

    下面的声音更大了,好多人脸上都兴奋地笑了。

    李氏接着问道:“可还有自愿请辞的,现在说出来,一视同仁。”

    言罢,几个不在名单上的仆妇争先恐后地报上名来请辞,李氏也不含糊,让兰儿登记在册。

    一干人等登记好后,李氏也累了,准备离开,她命王管家负责接下来的事宜。

    王管家点头,然后大声命令要离开的仆从一个个排好队。

    早已守候在一旁的账房和几个捧着身契银钱的大丫鬟走了过来。

    要离开的仆从们,在大丫鬟兰儿和阿珠的登记和指引下,一个个核对好名字,按下手印,便领到了自己的身契和赏钱。

    紫儿的名字也在名单上,她抱紧小狗的手不禁绷紧了。

    紫儿不想离开王家,她想继续伺候小姐,她有个小梦想,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小姐一样,有一条像欢欢这样乖巧聪明的小狗。

    但紫儿并不知道,她原本不在名单上。只是因为发生了孙家的事,于是,她的名字被李嬷嬷皱着眉头加了进去。

    紫儿并不姓孙,但她的母亲,是老孙头的亲妹妹。

    她能进入内院,顺利来到王家大小姐身边服侍,也是孙嬷嬷顾着小姑子的面子,特意请人照料的。

    这边,李嬷嬷搀着李氏回屋。

    李氏也瞧见了缩在一边的紫儿,开口问李嬷嬷道:“我记得这孩子也在名单上吧!”

    李嬷嬷瞧见是紫儿,叹了口气,回答道:“是的,这孩子是大小姐的身边的紫儿。她娘是老孙头最小的妹妹。奴婢就把她名字加上了。”

    李氏慢了半拍,才想到老孙头是谁,听到紫儿与孙三儿家有关,她也皱了眉头,只是想到在女儿王楠华身边服侍的一共两人,现在要放出去一个,女儿怕是会不习惯。

    李氏又一眼瞧到自己身边几个大丫鬟身上,便问李嬷嬷道:“嬷嬷,你看我这身边服侍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李嬷嬷知道,老太太对东院的大丫鬟比主院的多这一事一直不满,可这些都是李氏从娘家陪嫁过来的,不能轻易放出。

    她就建议李氏说道:“夫人,这些是您多年调教的,感情也深厚,不如在舅老爷前来祭奠时,请舅老爷领人回去,好生伺候老夫人。”

    李氏点点头,如今她已孀居之人,身边的大丫鬟虽得用,但也容易产生事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请母亲为她们择人发嫁,也算了了一番主仆之情。

    同时,她也决定了,从大丫鬟里面挑出一个放到女儿的身边,去补紫儿的空。

第二十五章 紫儿

    屋内,王楠华与弟弟王梓已经和好了。

    王楠华特意翻出自己平日里摆弄的线团,指给弟弟看。

    “这是米黄色,这是豆绿色,这是淡蓝色……”

    鲜艳分明的颜色,让两个孩子都有了兴致,于是一个开心地讲,一个认真地听。

    李氏进了屋,就瞧见两人正趴在床上嘀嘀咕咕着,不由一笑。

    她轻声喊了句:“囡囡,过来。”

    王楠华一听母亲的声音,连忙放下针线,下床扑向了李氏。

    她这几日没与李氏亲近,于是便耍赖倒在母亲怀里,撒娇地要抱。

    王梓见姐姐被母亲温柔地抱着,也眼馋,便走了过来。

    李氏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

    她见两个孩子都穿着素色,显得十分单薄,不由一叹,说道:“梓哥儿,老太太如今在静养,你就搬回来,与囡囡一起和母亲同住,你可愿意?”

    王梓听了很高兴,他大声地回答道:“儿子愿意。”

    他声音太高,惹来姐姐王楠华的一阵白眼。

    王梓瞧见了,连忙用手去戳了戳姐姐的胳膊,表示抗议。

    王楠华突然想到刚刚与弟弟闹的小矛盾,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袖,轻声问道:“母亲,欢欢是不是会惊扰了父亲的魂魄呀?”

    李氏觉得奇怪,女儿一向疼爱那条小狗,怎么会有如此一问。

    她俯下身,问道:“囡囡为什么会这么想呀,你父亲虽然走了,可他仍会在冥冥中保佑着你们,陪伴着你们长大。”

    王楠华一指弟弟,说道:“梓哥儿告诉我的,我怕万一是真的,那父亲来看我们的时候,就会被欢欢赶走。”

    说着说着,王楠华觉得委屈,一双大眼睛里噙了泪水。

    李氏连忙安慰了女儿几句。

    她转过头,向王梓看去,只见这孩子虽面露一丝怯意,却也在关切地瞧着他姐姐。

    李氏心中叹了口气,这阵子事多,有些忽略了两个小的。孩子们懂得不多,定是哪个多嘴的偷偷告诉的。

    家中有过世之人,将饲养的猫狗移出,以防惊扰过世之人的魂魄,这是南地的旧俗。而在北地,一般人家并不相信这个说法。王家祖籍临州,地处大历朝北部,而李家定居京城,也在北地之中。家中若说真有谁人相信这个说法的,只怕是原本来自南地后在临州城定居的孙家人。

    如今,老太太把自个儿封在了主院里,开始领着身边的丫鬟们整日念佛读经,一心替王远积福,连对小孙子王梓的教养,都放手给了东院。

    那么,只剩下一个会多事的人了,不知道这次,她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

    李氏不露声色,摆出淡笑对王梓说道:“梓哥儿说的在理,多亏了你提醒你姐姐。”

    王梓听到母亲肯定自己,心中顿时开心极了,他也不小气,直拉着姐姐的手,对李氏说道:“儿子只是提了一句,是姐姐记得用心。”

    李氏笑了,又夸奖几句儿女们孝顺。

    王楠华想到小狗要离开,有些不忍心,她拉住母亲,闪着大眼睛问道:“母亲,我们要把欢欢送去哪里呀?”

    李氏也为难了,自家现在是守孝之户,这时但凡有相赠的物品,旁人也不敢收下。这样一来,刚想过把欢欢送给族里面人家饲养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奴婢

    愿意饲养小姐的欢欢。”不知何时跟进门的紫儿,见夫人有些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李嬷嬷暗暗皱了眉,这丫头的规矩到底不行,看来,凡是托了人情进来的,往后可得多加留心。

    紫儿见众人都没出声,接着表明心意道:“奴婢一直以来都负责欢欢的日常,还请夫人允许奴婢的请求。奴婢家定会好好待欢欢的。”

    说罢,紫儿径自跪了下来,她也在赌,赌夫人对大小姐的看重。

    果然,王楠华一听紫儿的话,立马开口求李氏道:“母亲,您就允了将欢欢放到紫儿家吧,这样囡囡也放心,若是送给别处,女儿可不答应!”

    李氏笑了,她搂了搂女儿,点头答应了这事。

    紫儿心里也一宽,她知道,有了大小姐的欢欢护身,她可以继续留在王家了。

    谁知,李氏又继续开口哄王楠华道:“如今,紫儿要专门照顾欢欢,母亲把阿明给你好不好?”

    紫儿脸色一白,她焦急地看向王楠华,却见大小姐点了点头。

    那边母女慈爱,这边紫儿摇摇欲坠。

    阿明上前,与大小姐行礼,她有些不乐意,离了夫人的东院,往后见着大少爷的时光会少了许多。

    可是,阿明也不敢开口,她是瞧见了,刚刚紫儿擅自开口后,李嬷嬷面色不好的打量。

    李氏安排好了女儿的身边人,也不偏心,又把另一个丫鬟阿聪派到了王梓身边服侍。

    这样一来,东院里头,除了几个年纪适嫁的丫鬟,剩下服侍的,不过四五人。

    紫儿将欢欢抱回了家。

    小狗初到新地方,有些害怕,缩在紫儿怀里瑟瑟发抖。

    紫儿用绳子牵住了欢欢,然后就蹲在地上,抚摸着小狗好久。

    到了晚上,紫儿依旧很兴奋,恨不得连睡觉时间也能一直陪伴小狗。

    紫儿的爹娘见了,有些不高兴,但毕竟是自己的幺女,又是有出息的,他们平日里,将这个女儿看得几乎与儿子们一般重。

    只是紫儿的嫂子们见了,个个不满意了。

    二嫂先开口了,说道:“紫儿妹妹呀,不是我做嫂嫂的多话,你这狗养在家里,万一咬着你侄儿们可怎么办呀!”

    “就是,妹妹呀,你侄儿侄女们都还小,又是好动的,这要是磕了碰了主子的爱宠,咱家可赔不起呀!”紫儿的三嫂见二嫂只提到了侄子们,对自己生的女儿提都没提,心里暗骂,只恨对方不把自己的女儿当回事。

    大嫂到底精明些,她瞅了一眼两老的脸色,知道他们也不支持将主家的狗抱回来养,于是也开了口道:“好妹妹,你平日要回府里服侍大小姐,这小狗可没人照顾,那怎么行呀?”

    她故意爱怜地摸了摸小狗,这举动顿时让原本有些生气的紫儿顺心了许多,倒也听进去嫂子们的劝。

    “可是,我都抱回来了呀。”紫儿咬了咬牙,顾不得隐瞒,将名单的事说给了父母听。

    “原本,夫人要放人出去的名单上,我也在其中,可我又不愿意,所以求了夫人,抱回来欢欢,夫人才让我继续留在府里的。”紫儿也留了个心眼,其实并没有人告诉她可以继续留下,她只当是夫人默认了。

    然而,一听到女儿本来要被放出来的消息,两老也坐不住了。

    孙大娘狠狠地掐了紫儿一把,厉声骂道:“你这小蹄子,平日里不好好伺候,

    这下夫人要裁人,才会第一个想到你。你也不想想,为啥不裁别人就偏偏要裁你呢!”

    紫儿被掐疼了,忍不住后退两步。

    小狗见熟悉的紫儿被欺负了,顿时凶了,于是开口“汪汪”叫了起来。

    于是,整个家里一片混乱,孙大娘在骂骂咧咧,紫儿爹默不作声,三个嫂子也开了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着,同时伴随着小狗的叫声。

    紫儿心里一片冰冷,小时候,因她是女孩,在家里面她是最不敢出声的那个。母亲稍有不顺就打骂她出气,说她是赔钱货,父亲眼里从来没她的影子,那时嫂子们还没有进门,哥哥们对她还算得上是温和,就像现在她哄欢欢那样,待她如哄一个小宠物般。

    而今,她好不容易借着舅母的势进了王家服侍,自己也努力地得到了小姐身边人的位置,家里面开始待她不一样了。

    母亲对她很是客气,现在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女儿家是娇客”,这一句话不知道为她招了三个嫂子多少恨。

    父亲眼里仍没有她的身影,但总算会有偶尔正眼瞧这个女儿两眼。

    哥哥们却变了,他们一个也没有得到舅母的帮忙,凭自己又根本进不了王家,只能在外头寻事做。于是他们常常带着奇怪的眼光,瞧着这个自小默不作声的妹妹,然后纷纷告诫妻子,这个妹妹心思极深,不要得罪。

    嫂子们对自家丈夫得不到强势舅家的帮忙,而小姑子却得到了舅家的青眼一事忿忿不平,只是碍于告诫,她们不敢明面上放肆,只是常常借着儿女们的名义,讨要着小姑的赏赐。在她们看来,小姑早晚会是别人家的人,既然是别人家的,那么,凭借自家娘舅给的方便而得到的主家赏赐,也应当是他们家的,不能便宜了外人。

    紫儿眼里渐渐噙满了泪水,她看着没有一点点温暖的家,终于忍不住,哇得一声哭着向门口跑了出去。

    没跑两步,紫儿却与一个人撞上了。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舅舅家的三表哥孙三儿。

    孙三儿领着小侄子来姑姑家串门,顺便告知姑姑一家,自家换了新地方住。

    小侄子年纪尚小,见表姑紫儿红着眼睛哭泣,直接开口嚷了起来:“紫儿姑姑,谁欺负你了,把你弄哭!”

    孙三儿一见紫儿表妹身后姑姑不满的样子,心里有了数。

    但他待这个表妹一向体贴,因着他家与姑姑家,满眼望去都是兄弟,只这一个姑娘,自是稀罕些。

    孙三儿嘴甜,在亲姑姑跟前也是十分得脸。

    于是,孙三儿向着姑姑姑父做了个揖,然后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紫儿,柔声安慰道:“妹妹别哭,你哭得哥哥心都疼了。”

    紫儿对自己的三表哥有着一丝莫名的情愫。

    眼下,她在三表哥面前哭泣,三表哥还这样温柔地安慰她,于是,本该停住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呜呜”地伏在表哥肩膀上哽咽起来。

    “好妹妹,乖妹妹,你最懂事了,走,咱们去把脸洗洗,妹妹又是最漂亮的。”孙三儿耐心地哄着紫儿,继续说道:“哥哥搬了新家,改明儿就带你去转转好不。”

    他见紫儿渐渐止住了泪水,只是还在小小的抽泣,于是又软声说道:“你大表哥今儿得了一间铺子,改明儿哥哥也领着咱紫儿妹妹,去铺子里扫货好不好。”

    紫儿听着表哥哄小孩子的口气,到底不好意思了。

第二十六章 刘氏

    西院西厢房内,刘姨娘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两个婢女回来。

    她冷冷地盯住素雨姐妹俩,说道:“把你们都支去了,竟还把你们又放回来,我看夫人也是伤心糊涂了,不晓得顺便把人都清了了,省的日后再折腾!”

    素雪心里害怕,她听着刘姨娘不阴不阳的话,小心翼翼地抓紧了姐姐的袖子。

    刘姨娘没有忽略素雪的小动作,她直接吩咐素雪道:“你先去厨房,看看能把晚膳领回来了吗。”

    刘姨娘突然的命令让有些发愣的素雪措手不及,在被姐姐轻拍了一下后,她连忙应声,赶紧离开。

    素雪一走,刘姨娘也没了气势,懒懒吩咐素雨道:“你也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素雪低头,有些惶恐地说道:“奴婢不敢。”

    “呵,自打老爷没了,一个个都瞧我失了势,所以连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违背我的话!”刘姨娘心想。

    但她心知素雨的聪明,自己如今唯一的依仗便是这两个丫鬟了,刘姨娘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拉过素雨,硬是推她坐下,然后说道:“如今,我与你们也没什么区别了,不必在我面前多礼。”

    素雨怎敢听这话,连忙想站起来,又被刘姨娘按住,她只好半坐在椅子上,十分惶恐的样子。

    刘姨娘一直盯住素雨,见她如此,不禁浅笑,说道:“素雨呀,东厢房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吗?”

    素雨一听,心中顿时忐忑不安。

    她和妹妹素雪刚刚才从东院回来,夫人要放出家中一部分人,却没有点出她们姐妹俩。然而,从孙姨娘故意透露的消息看,夫人似乎是要将未生养的刘姨娘也一并放出的,那么,她们姐妹俩的归宿,最终还是会和刘姨娘绑在了一起。

    素雨勉强地笑道:“姨娘,您这是在淘汰奴婢了,您是尊贵的人儿,又怎么是奴婢们等比得上的。”

    她绝口不提孙姨娘说的事。

    然而,刘姨娘自进入王家十余年,对王家主人的心性早已参透于心,她晓得自己此刻已是退无可退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一把握住素雨的手,恳切地说道:“好素雨,那小孙氏可是从主院回来后才吵嚷的吧?”

    素雨反应极快,她马上把头低的更下了。

    刘姨娘笑意更浓了,说道:“素雨,你和素雪还年轻,甚至未嫁人。”

    她顿了顿,见素雨抿住了唇,继续说道:“夫人心慈,一心要给我找个好归宿,呵呵,可是呀,我只想留在老爷身边,哪怕老爷不在了。”

    刘姨娘想到王远,眼眶也湿了。

    她有几分动情地说道:“老爷待我情深义重,我可以为他长灯古佛,但我绝不会二嫁,做那不贞之人!”

    素雨缓缓抬起头,鼓起勇气道:“姨娘,那您为何不去向老太太和夫人说明心意,她们定是准的。”

    “准?”刘姨娘摇摇头,说道:“我为老爷的心意,不需要她们恩准,素雨,你去下主院,看看石竹在吗,她若得空,就去把她请过来吧!”

    素雨答应了,起身福了福。

    刘姨娘遣走了素雨素雪姐妹,独自倚坐在窗前。

    她擦了擦铜镜,然后痴痴一笑,对着镜子,一点点抚摸着自己的秀发。

    素雨素雪姐妹俩,是她做了姨娘后,老太太做主让夫人赏的,所以素雨再机灵,也不会知道,她刘氏早已经恨透了主院和东院。

    当年,她在王远娶妻前已有了身孕,自知一旦被发现,不但逃不过处罚,甚至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于是,她私下里狠着心给自己灌了红花汤,谁料想,那份量没把握好,她差点真的赔上了命。所幸有当时另一个通房桃花的帮忙,她才堪堪捡回一条命,却从此成了不易孕的身子。

    待李氏过门,老太太那时是真的高兴,满心期待着嫡子的出生,于是又给两个通房赐了避子汤。她苦求无用,不但被硬扯着灌了一大碗,还被责骂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然后被老太太派来的人狠狠罚了一顿。

    待她人出来,身子是真的垮了。

    桃花抱着她哭,她却只想着当初自己打下的那团血肉。

    后来呢,老太太和李氏不再和睦,两人开始斗了起来,她在一旁看得不知道有多高兴。

    待到老爷也被波及,他来她们通房屋里的次数越发多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她哄着桃花偷偷倒了李氏派人送来的汤药,然后,桃花也有了。

    也许,天意终胜过人算。

    老太太虽欢喜,但却也真的瞧不上她们这些丫鬟出身的,甚至有一次无意间当众开口,称血统低贱的孩子,将来也许会给王家丢脸。

    天知道,一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就这样被亲祖母定下了未来。

    她恨老太太刻薄,也恨李氏袖手旁观,但最恨的,是桃花不如她刘氏的心境。

    桃花自听了老太太的话,整日里郁结在心,不出一月,就生生把自己和孩子都折磨死了。

    她哭地死去活来,为着死去的桃花,为着死去的孩子们,也为着自己永远也成不了母亲的事实。

    再后来,小孙氏和王远暗度了陈仓,李氏拦不住小孙氏进门,于是给了她刘氏姨娘的名分。

    可是,这迟来的名分,给一个再也生不了孩子的人,又有什么用。

    但她并未心死,因为有老爷王远在。

    只是这一切,结束地太快了。

    东院内,李氏仔细查了一遍账本,然后递给兰儿。

    她对于身边的丫鬟即将离开一事,十分的不舍,于是又唤来众人说说话。

    李氏见几个大丫鬟到了,直接让人都坐下。

    几人与主母也是多年来相互扶持,感情深厚,自是不推脱。

    小丫鬟们忙着奉茶。

    李氏望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人们,十分感慨,说道:“我也舍不得你们离开,但终是不能白白误了你们,我会与母亲写信,请她好好为你们择个终身。”

    这一番话,听得脸皮薄的直接脸红了。

    众人连忙起身给李氏行礼。

    阿珠也在要放走的丫鬟里头,她见主母有些伤心,连忙开口道:“夫人,奴婢情愿嫁个管事,做个管事娘子,然后在您身边服侍。”

    李氏笑着点点她,说道:“我也愿意你们做成管事娘子,但我更希望你们回李家,替我向母亲好好尽孝。”

    众人便知夫人心意已决,于是不再提离开之事,就纷纷开始谈起往昔旧事,越发地勾起人感伤。

    “夫人

    ,奴婢还有一事。”阿珠突然开口道,但她有些犹豫。

    李氏见了,说道:“你直接说了吧。”

    阿珠得命,便开口道:“夫人,大小姐身边的紫儿,奴婢原听嬷嬷讲,是要放出的,后来夫人允了她照看大小姐的小狗。这放出一事便免了。”

    “对呀,奴婢以为,这紫儿是使了手脚,故意让大小姐开口给她做人情的。”一旁的碧儿也开口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李氏见众丫鬟对耍了手段的紫儿皆无好感,异口同声地要自己查明,有些乐了。

    她转向李嬷嬷,指了指丫鬟们,浅笑道:“嬷嬷你瞧,我把她们宠的,一个个眼明耳亮的,都是做得青天的。”

    这话引得丫鬟们一阵娇笑。

    李氏接着说道:“这紫儿是孙嬷嬷的外甥女,原本也是要放她出去的,谁料想她竟然在囡囡跟前得了个准信。”

    她见丫鬟们愤愤不平的样子,笑道:“她既使出了手段,又一心想留在王家。一个小丫头嘛,我自是不能做的太绝,但我也吩咐了红儿好好盯住她。”

    众丫鬟自是称赞。

    李嬷嬷也开了口道:“夫人,奴婢瞧着紫儿规矩也学的不大好,留在小姐身边怕是带坏了小姐,不如奴婢亲自调教一番,再把人放到小姐身边?”

    李氏摆摆手,说道:“嬷嬷不必为她这么费心,这紫儿我瞧着年纪也不小了,过个一两年就打发了吧。”

    李嬷嬷应声。

    李嬷嬷得了夫人的准信,待紫儿自是不一般来。

    她常常命紫儿多做些事情。

    紫儿发觉了,以为是主家对她不满,嚷过一次,被告知王家裁了人,剩下人分配的事情自然就变多了。

    之后,紫儿瞧着别人对她的指点,也不敢发声了,只能自我安慰,毕竟,她得到了欢欢。

    没过几日,王家来了客人,正是前来吊唁妹夫的李氏娘家兄弟。

    来人是李回的三子李盖。

    李盖与李氏年纪相仿,幼时姐弟俩感情极好。

    见到姐姐,想到她在芳华之际便要孀居,李盖不觉伤心。

    李氏见了三弟,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才领着人前往主院,拜见老太太。

    主院内,老太太正在烦恼。

    昨日里,姨娘刘氏请了主院里的石竹过去说话,然后就当着丫鬟们的面,将一头青丝剪断,随后便由丫鬟们扶着,跪倒了主院门口,请求老太太允了她出家。

    老太太对刘姨娘自请出家的做法打心眼里赞同,但一想到自己答应了夫人李氏,原本准备将刘氏发嫁一事,不觉心塞。

    她很怀疑,刘氏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做出如此举动。

    于是,老太太也不管不顾,只当不知情,自己关起门来念佛,任由刘姨娘跪在主院里。

    这下,最是着急的是素雨素雪姐妹俩。

    但她们人微言轻,得知了消息的小孙氏又特意让杏儿拦住人,严词警告了一番。

    于是,刘姨娘就在秋夜里跪了一夜,然后晕了。

    人一倒下,老太太也不能视而不见,命人将刘氏抬进了主院偏房。

    她只恨刘姨娘多事。

第二十七章 三舅

    李盖跟随姐姐李氏进入主院,向亲家老太太行了子侄礼,并奉上礼单。

    老太太见李盖相貌堂堂,行事落落大方,对这个晚辈十分喜欢。

    闲聊了句后,她便开口问道:“老身曾闻亲家母提及,贤侄勤奋好学,天赋过人。不知贤侄现下治学如何?”

    李盖连忙起身行礼,说道:“老太太谬赞了,小侄不敢当。前年过了乡试,父亲说我还需磨炼。所以最近一年多,我都在各地游走。”

    老太太听了呵呵一笑,说道:“贤侄外出游学,这可是大事。看来。李大人也是开明之人呀!”

    李氏见胞弟过于谦虚,老太太又有所暗指。于是也开了口道:“叔钧这孩子在外头是吃了不少苦,但有幸的是,他碰巧得到了两位大儒的指教。”

    叔钧是李盖的字。

    老太太笑意更浓了,看向李盖的目光越发慈祥。

    李氏接着说道:“当知道这消息时,我这做姐姐的,是既高兴又心疼。我呀,不求他学业上多大出息,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归了家便好。”

    老太太听到“平平安安”的字眼时,眼圈发了红。

    李氏见了,晓得她定是想到了故去的王远,心里也酸涩,连忙亲自起身侍奉婆母。

    老太太这时却在李氏娘家人面前给足了李氏面子。

    她指着石竹和石梅道:“快请夫人坐下,给夫人换杯新茶。”

    李氏向老太太告了罪,方才坐下。

    老太太又转头,向李盖问道:“老身记得贤侄几年前也已成家,娶的可是金家女儿?”

    李盖连忙回道:“正是,老太太记得一丝不差。”

    老太太笑问道:“贤侄游学在外,这膝下儿女之事,可曾让亲家担心?”

    李氏暗暗皱眉。

    李盖笑道:“内人前年为我生了一个小女儿。目前家母养在身边,甚是欢喜。”

    他接着又说道:“老太太慈爱,叔钧一直以来托您的挂念,得以平安,真的感激不尽。今儿拜见老太太,搅扰了您这么久,叔钧实在愧疚。”

    李盖起身行礼。

    李氏也站了起来。

    老太太见两人都站了起来,晓得他们想要离开了。

    她内心有了个想法,于是也不强留人了,便问李氏道:“可给贤侄安排好了住处。”

    李氏福了福,回道:“媳妇已请王管家领人收拾好了外院客房。”

    老太太点头,才放李家姐弟俩离开。

    李氏先领李盖去了自己的东院,唤来自己的儿女们与弟弟见面。

    王梓拉着姐姐王楠华的手,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三舅舅”。

    他与王楠华一样,自出生以来,并没有见过这位三舅舅,所以很是陌生。

    王楠华却很兴奋,她也是头一次见到外家来人。

    但她记得,母亲讲过,外家多年来一直挂念着他们兄妹,于是很开心。

    王材则不一样,他幼年时,母家三位舅舅都曾来过王家拜访,所以,他待李盖格外亲近。

    当听闻三舅舅外出游学拜访大儒时,王梓的眼中流露出渴望,他一下子有了好多问题想要问三

    舅舅。

    李氏见三个孩子都围着弟弟转,很是心疼旅途劳累的弟弟,于是开了口,叫孩子们回自己屋里先休息,明日后再与他们的三舅舅说话。

    李盖见姐姐将孩子们散走了,笑道:“看来,姐姐最疼的还是我。”

    李氏一拧他,乐道:“多大的人了,竟跟自己的亲外甥们争宠。”

    姐弟俩又一阵说笑。

    李盖突然记起母亲给姐姐写了封信,于是把信拿出,递给了李氏。

    李氏横了一眼弟弟,假意责备道:“瞧瞧你,这记性,竟差点忘了母亲的书信。”

    李盖嘿嘿一笑,回答姐姐道:“还不临走之前母亲突然塞给我的,说是记了些琐事,不是太重要,所以我才差点真给忘了。”

    李氏也不理他了,坐下来细细读信。

    读着读着,她突然捂着嘴抽泣起来。

    李盖连忙一把夺过信来,却见上面除了母亲安慰女儿的话语,还提到了范家表哥和木家表姐之事。

    李盖与姐姐李氏盈盈年纪相仿,感情极好,对姐姐的心思,他也猜到了几分。

    李盖叹了口气。

    李氏闭上了流着泪的眼睛。

    十一岁那年,她心仪很久的表哥,在两家大人的安排下,与她亲舅舅家的表姐定下了亲事。而她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时,又被姨母笑着说要收做女儿养。她自此沉默了下来。三年后,当父亲为她挑选了临州王氏嫡系的王远时,她透过屏风瞧了一眼,见王远与表哥没有一丝半点的相像之处,便放心地嫁了。

    如今,君失妻而妾失夫,她满心的不甘和痛苦,又向谁说。

    李盖让姐姐哭了一会,才开口劝姐姐别哭了,要保重身体。

    他知道姐姐的伤心之处,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转移话题道:“木表姐没了,舅舅在丧礼上提出,让木三表妹在百日内进门,好替木表姐照顾庄哥儿。”

    李盖见姐姐止住了泪,在听自己说话,于是接着说道:“当时我也在场。舅舅刚说完这个提议,不光范家人脸绿了,连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好意思抬头见人了。”

    他想到自己的这位娘舅的行事,也是有些难以启齿。但眼下,姐姐好不容易收住了泪,他也得继续这个话题。

    李盖接着说:“谁料想,舅舅正要拉过木三表妹,让她上前给姨母他们行礼时,舅母竟冲了过来,一把扑到了舅舅身上,大骂木三表妹早已惦记上了亲姐夫,于是假借侍病的名义,趁着木表姐躺在病床上,买通医婆,下了黑手,生生要了木表姐的命。”

    李氏正泪眼朦胧,听到这儿,也忍不住开口说道:“舅母一向体贴温柔,这次竟在表姐的丧礼上与人吵闹,不顾表姐最后的体面。想必定是真事。”

    李盖眼珠一转,顺着姐姐的话说道:“母亲也是这么讲。回家后,她便与父亲埋怨,木表姐本是舅母的命根,这次木家庶房这么不给她脸面和活路,就是再软的性子,也忍无可忍了。”

    李氏听着听着,渐渐意兴阑珊了。

    李盖瞧着姐姐疲惫的样子,于是以休息的名义,主动离开了。

    王楠华最近见着紫儿的日子少了。

    毕竟小孩子心性,她虽知道小狗养在紫儿家,但也渐渐忘了小狗欢欢,逐渐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但小狗欢欢显然并没有忘记了小主人。

    它来到新家,害怕过后,就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开始的几日,它紧紧粘着紫儿,紫儿不在,它就呜呜地叫,也不吃东西。

    更让紫儿爹娘恼火的是,小狗因为还小,到处撒尿划地方,被打了几次也不懂得收敛,反而越发和人对着干。

    紫儿爹娘虽知道小狗之前是被娇养的,可如今到了他们家,怎么养还不是他们说的算。

    虽然,紫儿那天向他们反复强调大小姐对这条小狗如何重视的话,是真的镇住了他们。

    随着时间过去,紫儿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她见着小姐的面越发的少,小姐如今也越发的忙。

    她本想向小姐每天都汇报欢欢的动态,顺便让小姐也眼馋和后悔下。

    谁知道事情竟会这样,完全不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次日,李盖将三个孩子领到了一起,与他们讲起了自己这一年在外的有趣经历。

    他口才极好,几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李氏则被老太太唤到了主院。

    昨夜里,丫鬟们已经向李氏报告了刘姨娘剪发的消息。

    李氏皱了会眉头,因为木家的事分了心思,所以她并未生气。

    现在,当被老太太唤到主院去时,李氏猜到是因为刘姨娘的事。

    她只猜对了一半。

    果然,当老太太阴着脸,命人将刘氏扶出时,李氏也大吃一惊。

    老太太并未请来大夫给刘姨娘瞧瞧,只命人灌了许多热水下去。

    刘姨娘脸色苍白,一身白衣肮脏,半依靠着丫鬟们。

    她往日引以为傲的一头秀发已经全部剪断。

    看到主母,她挣扎着跪下了,口称有罪,愿意出家。

    见到丈夫昔日爱妾的这幅模样,李氏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原本觉得刘氏无子无女,待在王家就是等死,于是预备将人发嫁,给人另一条路走。

    可如今看来,人家并不领情。

    于是,李氏也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既然刘姨娘觉得自己有罪,那便去家庙中服侍佛祖,既趁了你的心意,也为老爷祈福吧。”

    话音刚落,只见刘姨娘抖了抖,头低地更厉害了。

    于是,李氏心里更加厌弃了,只觉得此人是在耍手段。

    老太太心里却有些偏向刘姨娘了。

    她缓了缓,见刘姨娘紧咬着唇,便开口道:“夫人既要你去服侍佛祖,不如这样,就在家中后院里划个屋子,然后你就安心去给老爷念经吧。”

    刘姨娘连忙伏下了身磕头。

    老太太又转头,对李氏说道:“那家庙是犯了大错的王家女进的地方。刘姨娘只是为表心意,不得已才剪了发,算不得大错。”

    李氏见老太太已经有了决定,也不反对。

    老太太命人将刘姨娘以及贴身的丫鬟都送入后院,然后遣开了人,独留李氏在屋内。

    李氏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八章 做亲

    果然,老太太才开口说了几句,李氏就发抖了。

    她是被气得发抖。

    老太太先是细细询问了养在亲家母膝下的李盖爱女的情况,包括孩子的生肖和排行。

    在得到李氏回复后,老太太不顾李氏有些勉强笑意的脸色,开口道:“我瞧着,你这三弟品性很好,做学问也上佳。不如这样,亲上加亲,替咱家的二少爷做个亲,你瞧如何?”

    老太太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并没有老糊涂,李家这门亲,她是常常念叨着,所以,李家儿郎的婚嫁,她也十分清楚。

    表面上看,这位李三郎的婚配是不如他上头两个哥哥的。

    李三郎娶了寻常小官吏的女儿为妻。

    但这个金氏,老太太曾无意间听李氏夸赞过,说人规矩仪态极好。

    老太太当时多问了一句,便知道了这金氏,是由其出自先帝常皇后的娘家的生母自幼调教的。

    老太太后来也询问过做官的族人,知道这常家的背后,站着极得帝心的福王。

    原本,老太太并没有往两家做亲的方向想过。

    只是,她昨日见了李家三郎,转而想到自己儿子没了,孙子辈的婚事也定会受影响,那原先只有三分的心思,便一下子涨到了七八分。

    于是,老太太便喊来儿媳妇问话。

    当然,她也有不能说的心思。

    但是,老太太的这个心思,显然李氏也是知道的。

    李氏已然被老太太的偏心惹怒了。

    弟媳贤良之名在外,母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迎回了这位宜家宜室的媳妇。

    可如今,自己婆母竟为了她身后的孙家,想用这低贱的奸生子,去配上弟媳的嫡出女儿。

    李氏心里顿时燃起了怒火。

    但她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此时,李氏十分希望,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话,是老太太发了癔症才说的。

    李氏默了一会,看到老太太瞪着眼睛等待自己的回复,心中的某个执念,终于松了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清冷地说道:“老太太,这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只是这婚配的事,眼下咱们家正是孝中,摆出来怕是影响不大好吧。”

    说着这话,李氏抹了抹眼角。

    听到儿媳妇这话,老太太眯了眯眼。

    她晓得自己的试探是有些成了,但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于是,老太太摆摆手道:“夫人既这么想,不如与李家贤侄商量一番,先下个小定。待出了孝,再正式定下来。”

    李氏僵着脸,应了声。

    老太太挥挥手,让李氏离开了。

    孙大娘最近很发愁。

    家里新养了一条小狗,这原本不该是什么大事。

    可偏偏她的小女儿紫儿,非要把小狗精贵的养着。

    瞧着紫儿每天都捧着肉食喂给小狗吃,孙大娘的心里就如同有无数蚂蚁在爬。

    她不明白,养条狗,不就是吃主人剩下的食物吗?怎么吃的竟比人吃的还要好,还不如把这肉食全给她的乖孙们呢!

    紫儿也很苦恼。

    最近她太忙了,真的忽略了欢欢。

    所以,她把欢欢的吃食待遇提高了不少,虽不及之前在王家里的那样,但希望多少能弥补一些。

    可偏偏亲娘在耳边整天嘀嘀咕咕。

    紫儿有些烦了。

    她不是不疼自己的侄子们,往日里偷偷塞给他们的零花钱不在少数。

    但是,又怎么能连欢欢的食物也要去呢?欢欢一向娇养,吃不得那剩菜剩饭,万一伤了肠胃,病了怎么办?

    这日,紫儿离了家。

    他的大侄子,听着屋里奶奶的咒骂声,心里也有了个主意。

    大侄子招来二弟三弟,几个孩子一阵嘀咕。

    他们觉得这条狗真是多余,放在家里不让碰不让摸,还要每天供着给肉吃,吃得比他们兄弟几个还要好,真是条“祖宗”。

    于是,几个孩子一计划,趁着紫儿姑姑不在,偷偷地将小狗牵了出去。

    傍晚,紫儿回到家,发现牵在院里的小狗不见了。

    她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冲进了里屋,问她娘道:“娘,大小姐的狗怎么不见了?”

    孙大娘有些躲躲闪闪,见着女儿着急的样子,到底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说道:“那狗给东头老牛牵走了。”

    “什么,牛师傅是屠夫呀?”紫儿只觉得惊天霹雳。

    她声音不觉提高了,说道:“娘,您怎么能让牛师傅把欢欢牵走呢,欢欢养在家里,就这么碍你的眼吗?”

    孙大娘被女儿这样逼问,也有些火了,她本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便大声说道:“碍我的眼?也不瞧瞧那狗的德性,我看你是被条狗给迷花了眼睛。”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说道:“今儿邻家小子来咱家玩耍,瞧着这狗模样好看,想上去摸摸,谁料这狗突然就像发了疯似的,一下子把人手给咬了。嘿,邻家大婶你是知道的,她的宝贝儿子在咱们家被咬了,怎么肯轻易罢休。我是厚着这张老脸求情,可人家不要,只要咱们家赔钱。为了条狗,上哪去弄那么多银子,所以,她就喊来老牛把狗牵走了。”

    孙大娘一口气说完,瞧着女儿的神色不对,也放了几句软话道:“这狗我瞧着养在咱们家大半个月了,王家人也没多照应。你赶明儿就去报个病了,咱们家条件不好,想必他们也不会多怪罪。”

    紫儿攥紧手心,僵硬着转过身去。

    她突然发了疯地向村东头跑去。

    又过了几日,李盖向老太太告辞。

    李氏目送着弟弟远去。

    她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就这样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目光中,心中无比酸涩。

    李氏回了东院,眼瞧着身边原本的几个大丫鬟也给弟弟一并带走了,整个院里空荡荡的,一丝凄凉涌上心头。

    她呆坐在院前,就这样想着父母,想着兄弟姐妹,想着丈夫。

    李嬷嬷瞧见了李氏的样子,开口道:“夫人,要不要见见大小姐和二少爷,他们这几日与三舅老爷待在一起熟悉了,眼下,三舅老爷回了京城,想必大小姐和二少爷也是十分失落的。”

    氏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

    李嬷嬷见状,转过身派了个小丫鬟,将王楠华王梓姐弟请来。

    不过一会,王楠华和王梓来到了母亲跟前。

    两人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行了礼。

    他们刚刚送走了三舅舅,心中十分不舍,而母亲唤他们过来,两人都觉得心情又好些了。

    “母亲,你是为三舅舅走了伤心吗?”王楠华行完礼,见母亲不似往日般搂过自己,想到母亲心里定是难过,于是开口问道。

    王梓也睁着黑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李氏。

    李氏见爱女关心自己,心里一暖。

    她拉近女儿,却有意忽视了王梓,柔声说道:“是啊,你三舅舅走了,母亲想到以后与他见面不知要在什么时候了,心里有些不好受,也想跟着你三舅舅一起走。”

    王楠华听了母亲这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的。

    她一把抱住了李氏,带着哭意喊道:“母亲不要伤心,囡囡也不要母亲走。”

    李氏轻拍着女儿背,安慰说道:“不过呀,母亲想到囡囡和你兄弟几个,一下子便舍不得了,母亲还是留在囡囡身边。”

    王楠华搂着母亲的腰的手握得更紧了。

    李氏感觉到女儿的紧张,知道自己刚刚一句话吓到了她,连忙说道:“囡囡放心,母亲不会离开的,是母亲不好,刚刚吓到了我们的小囡囡了。”

    王楠华抬起头,眼角涌起湿意,她不明白,为什么当母亲开玩笑地说要离开时,自己会那么悲伤。

    王梓在一边有些发愣。

    三舅舅来的这几天,待他与大哥和姐姐不一样。

    若具体说是什么不一样,王梓也说不清。

    是三舅舅看到他时笑意淡淡,还是三舅舅抱起了姐姐,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却独独漏掉了他?

    王梓有些小敏感了。

    他自小在家就受宠,原本活泼好动,性格外向。

    如今骤然年幼失父,养在病弱的亲祖母身边的他,多多少少感觉到了旁人的怜惜。

    这种不安地情绪还没有消散,王梓便回到了母亲身边。

    然而,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尽管,母亲待他十分地体贴。

    王梓低下了头,心中很不安。

    他觉得,自三舅舅走后,母亲待他越发的疏远客气了。

    王梓不知道,当他低下头时,回抱住女儿的李氏,终于忍不住将冰冷厌恶的目光,投在了这个次子的身上。

    京城李家,木氏读完了女儿的回信,眉间的不豫之色没有散开。

    陪房嬷嬷见老夫人神色不佳,知道定是在为姑太太担心。

    她上前开口道:“老夫人,三老爷领回了一批丫鬟。老奴听说,这些丫鬟们都是近身服侍姑太太的,离开王家时舍不得姑太太,个个都哭得像泪人似的。您看,要不要把她们叫上来,给您说说姑太太这几年的事。”

    木氏听了,连忙点头。

    李家书房内,李回正狠狠地怒骂着三子道:“什么也别说了,李家一向没有再嫁之女!你别给我胡来!”

第二十九章 三年

    三年后。

    临州王家东院。

    李氏坐在窗前,读着母亲刚寄来的家信,心中一阵恍惚。

    木氏在信中隐约地向女儿暗示道,她的亲姨母大木氏,想续聘出了孝的女儿为自己长子范士泽的继室。

    李氏手捏着薄薄的信纸,仔仔细细又来回读了一遍,才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她此时已是不敢相信这封家信的真实,这上面写的消息,极大地冲击了她。嫁与表哥为妻,是她多年前少女时代的梦想。

    李氏愣愣地盯着家信,一阵狂喜渐渐涌上心头。

    王家主院内,小孙氏领着两个女儿,在老太太跟前尽孝。

    老太太如今已是精神不大好。

    对于她而言,三年,是极漫长而又难熬的日子。

    万幸的是,她的孙子孙女们正在逐渐长大。

    看着承欢膝下的两个奶娃娃,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柔软。

    她开口道:“这个时辰,二少爷应该放课回来了吧,燕娘,你使人去迎迎。”

    小孙氏点头离开。

    燕娘是她的闺名,自打表哥王远故去,老太太也不再一口一个“孙姨娘”地叫她了,直接开始唤她“燕娘”这个闺名,一如当年她还是客居的表姑娘的时候。

    已经五岁的王萍华,举过手中的小刺绣,口齿清晰地对着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您瞧呀,孙女儿绣的小花。”

    老太太眯了眯眼。

    身边的石竹连忙扶过侧身的老太太,让她看得更清楚。

    老太太接过二孙女的小刺绣,仔细看了看针脚,很中肯地评价道:“萍姐儿这绣活很不错,你姨娘教得很好。”

    王萍华嘴角咧开了,她笑嘻嘻地抱住老太太,说道:“谢谢祖母,萍姐儿好喜欢学针绣,也好想给祖母绣件漂亮衣服。”

    老太太一乐,爱抚地搂过王萍华,说道:“这针绣的活儿到底太伤眼睛了,祖母呀,可舍不得让咱萍姐儿伤了眼睛。”

    她见王萍华似懂非懂的样子,柔声说道:“祖母只希望萍姐儿和莲姐儿健康长大,萍姐儿喜欢针绣,祖母可以让身边的石梅也教教你,但是啊,萍姐儿可不许每天都对着针线呀!”

    王萍华脆脆地应了声。

    一边,不满四岁的王莲华,也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拉住老太太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喊道:“祖母,抱抱。”

    王莲华模样极为可爱,但似乎是幼时发了一场高烧的缘故,她成长的速度比寻常儿童都要慢些。

    小孙氏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小女儿是个傻子,她哭哭啼啼地抱着女儿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请了专工儿科的大夫上门,才知道这孩子是健康的。

    老太太见着如菩萨身边童女般的小孙女,一颗心越发地柔软。

    她伸出另一只手,搂过小孙女,然后命丫鬟们捧来糕点给孙女们吃。

    瞧着两个孙女喜滋滋地啃着糕点,老太太也弯了眼。

    这时,门口的大丫鬟石兰轻唤了一句:“二少爷来了。”

    老太太的眼更弯了。

    三年前,自打李氏寻了个莫名的八字不合的理由,回了老太太想让

    小孙子和李氏三弟幼女做亲的心思后,老太太挣扎着病体,又让王梓搬回了身边。

    在这之后,老太太似乎和李氏又回到了当年那闹僵的局面。

    李氏领着长子王材和独女王楠华,除了一旬一次的请安外,几乎都不踏步主院。

    而老太太则唤来西院的小孙氏,让她领着两个女儿,搬到了主院里,祖孙四人其乐融融。

    王材放了课,领着弟弟王梓回了家。

    一进门,他与王梓互相问候,然后便分开了。

    王材一路进了东院。

    进了屋,王材向母亲恭敬行礼,他瞧见了在里屋描红的妹妹。

    王楠华听到动静,晓得是哥哥回来了,连忙放下笔跑了出来。

    她见哥哥微笑着看向自己,也兴奋地大声说道:“哥哥,外祖母又给母亲写信了。”

    王材转头见母亲笑意正浓,知道母亲心情很好,于是开口问道:“母亲,外祖母可又告诉了您什么好消息?”

    李氏一把抓过女儿,帮她揉揉有些酸的手指,笑眯眯地告诉儿女们:“是你们三舅回家了,你外祖母告诉我,过一阵子,就让你们三舅来瞧瞧你们。”

    王楠华仍记得三年前待自己很温柔的三舅舅,一阵欢呼。

    王材也很是开心,他一直挂念着自家的三舅舅。

    两年前,朝廷以新立储君的名义大开了一届恩科。

    李盖参加了这次科考,他中了进士,虽然名次不高,但也能被授予正式的官职了。

    然后,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李盖并没有接受官职任命。

    他转过身,顶着老父的暴怒,将自己一年游历在外弄笔自娱的几幅山水画,献给了游历时指教过他的两位大儒。

    两位当世大儒,对李盖的山水画作做了一番探讨,给出了“笔法纵逸,泼墨淋漓”的评价,同时鼓励李盖多“读书、习史、爬山”。

    这下,李盖在京城中出了趟风头,一时甚至盖过了此届皇榜三甲。

    时人对其作画才华有了新的肯定。

    这下,其父李回得到了不少上司和同僚的明示或暗示,叫他不要让李盖放弃了兴趣爱好。

    李父的脸色才缓了许多。

    谁料,盛名过后,麻烦接踵而至。

    有人开始上门求画了。

    李盖作画,本是弄笔自娱,况且他也有功名在身,不比寻常画师傅。

    有人捧着重金上门求画,被他大发雷霆地赶走。

    也有人直接依仗身份地位要,李盖便在别人的画作上签名,以他人之作愚弄这些人。

    时间长了,倒也得罪了不少人。

    李回十分头疼,他与长子次子如今都在朝为官,三子的这般任性,对家人的仕途很是不利。

    于是,他便以两位大儒给三子的要求为名,让李盖外出继续游历了。

    京城李家。

    回家不久的李盖,抱了抱小女儿,安抚了下快要临盆的妻子金氏,然后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内,早已有一位客人在等待。

    此人名叫黄玉宝,是名副其实的京城富商。

    他也是曾经上门向李盖求画的客人之一。

    但不同的是,这位富商并没有捧着人们想象的钱财上门,而是拿着一块名贵的丝绸,在上面画上了自己的山水画作品,然后带着一位朋友的推荐信,厚着脸皮上了李家门。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黄玉宝竟由此成了李家三郎的知己。

    李盖进了书房,见黄玉宝正在和自己的书房侍女书儿嬉皮笑脸地说话,却见书儿眉间隐约有着一丝不耐烦,不由地开口笑道:“黄兄莫不是惦记上了我这侍女?”

    黄玉宝一见正主来了,也不矫情,朗声笑道:“叔钧莫要开我的玩笑。我与书儿姑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李盖眉眼一转,示意书儿离开,然后抓起黄玉宝的衣袖,假装严肃地问道:“那你刚刚又是在干什么?今儿可要给我说清了,要不然,李某可不能放走你这风流之徒呀!”

    黄玉宝知道李盖一向洒脱,此时正与自己顽笑,他便笑着直言说道:“还不是求你李三郎一幅真迹千般难万般艰呀,黄某只能从你身边侍女下功夫了。”

    他知道,要得李盖的一幅画,其实很简单,李盖这两年也多次回家,归家后闲暇之时,便常常以身边侍女为原型,画出一幅幅人物风景画。

    李盖听了哈哈一笑,说道:“那这样,黄兄可要加油了。”

    他一向不拘小节,并没有想过,书儿虽是侍女,可也多少顾及名节,自是不肯将三老爷给自己做的肖像画送人或卖出。

    两人坐定,谈了半晌,忽然把话题转向了李盖长姐身上。

    黄玉宝把玩着一块羊脂白玉环,说道:“叔钧,我听闻府里人说,你过几天便要去临州了,可是去探望你那位长姐?”

    李盖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黄兄有所不知,叔钧这次准备出行,家中老父老母却仍持不同意见呢!”

    黄玉宝眼神一闪,笑道:“莫不是为了你长姐之事。”

    李盖这几天好容易说动了两位兄长,并成功说服母亲探望了姨母,还拉表兄外出喝了趟酒,唯独在父亲这里受了挫。

    他起身,望着窗外繁木重影,不由一叹,说道:“正是,家父直言李家家风清正,绝不容许再醮之事。可当我想起长姐如今风华正茂,怎么舍得她就此一生都埋在那……地方!”

    黄玉宝一捏玉环,说道:“叔钧可知,我父亲曾经坚决反对过我学习经商之术,他自来希望我能参加科考。”

    李盖转过头,继续听友人诉说。

    黄玉宝又摆出嬉皮笑脸来,说道:“只是我自幼耳濡目染家中行当,对读书习作一事唯恐不及,又怎么愿意放弃想要做的事。”

    “那后来呢?”李盖问道。

    “后来嘛,自然是我这做儿子的说服了父亲。”黄玉宝嘻嘻一笑,隐去了自己用实际行动向黄父表明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一事,说道:“我与父亲说,人生在世,何必沽名钓誉,全凭自我心意,只要活得悠闲自在,岂非胜似一切?”

    李盖也笑了,眼睛扫过黄玉宝,说道:“你这倒是圣人所追求的洒脱!”

    黄玉宝嘿嘿一笑,口称不敢当,眼里却十分得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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