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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全文阅读

作者:林间照     嫡女权妃txt下载     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改嫁

    李盖受了友人点拨,在父亲面前又重提了长姐之事。

    他一句“何必沽名钓誉”,成功地让李回黑了脸。

    李回虎着脸砸了一块砚台,赶走了三儿子。

    得到消息的木氏连忙赶来。

    夫妻俩一番长谈,连夜命人给范家送了名帖。

    次日,正赶上休沐之日,李回领着老妻拜访了连襟一家。

    两方对坐,长辈们进行了一番愉悦的讨论。

    接着,秉承“再婚由己”的想法,李回的连襟范仲谦唤来了长子范士泽。

    范士泽如今刚过而立之年,他样貌清朗,为人端正。

    他的嫡妻兼表妹小木氏过世已有三年。

    听闻到父母和姨父母问他是否同意续娶李家表妹,范士泽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当年,因着舅家在小木氏丧礼上那么一闹,他与妻妹之间便被传得不清不楚,受尽闲人指指点点。

    范士泽看着一心想要黏上他的木三表妹,心中极度厌烦。

    于是,他借口要守三年妻孝,坚决不松口。

    前几日,他远游归家的李三表弟,邀请他外出喝酒。

    席间,李三表弟对他旁敲侧击,提到了他丧夫守寡也快满三年的李表妹。

    范士泽眼前一片恍惚。

    他仍记得,自己年少时,曾经领着两位表妹在野游时偷偷离开人群,跑到一块绿茵茵的空草地,三人开心地合放风筝的场景。

    只是没想到,没过几日,李家姨父姨母竟上门了。

    范士泽想着往事,不自觉地点下了头。

    紫儿摸了摸小狗,白色的皮毛,乌黑的眼珠,和当年的欢欢很像。

    她站起身,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谢过了表哥孙三儿。

    孙三儿嘻嘻一笑,说道:“能为紫儿妹妹效劳,哥哥乐意还来不及呢!”

    紫儿越发脸红了,开口道:“我晓得哥哥定是花了好大力气的。这世上的狗就像人一样,千千万万的,相似的极少。”

    一出口,紫儿也愣了一下,何时开始,自己竟变得如此尖利。

    孙三儿似是没有察觉,他笑眯眯地哄着紫儿道:“这狗咱就叫欢欢吧,兴许这样妹妹可以忘了伤心事。”

    紫儿害羞地点点头。

    主院内,老太太看着难得前来请安的儿媳妇李氏,悠悠地说道:“你娘家也记得清,再过几日,不就是远儿的三年忌日届满吗?”

    李氏扶了扶茶杯,似乎没听出老太太的讽刺,开口道:“媳妇三弟这次前来给您请安,也正是逢上老爷的忌日,前来拜奠。”

    老太太听了,懒懒地不想开口接话。

    李氏待了一会,面对婆母也没什么想说的,便以“不打扰老太太静养”的名义离开了。

    老太太低垂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儿媳妇一步步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李家这次来人,竟是把王家的安宁一点点撕开。

    王家出孝之日,宴请了一帮王氏族人。

    王化盯着坐在上席的老太太,心中想法莫测。

    他最得意的三儿子王达之妻曲氏,正在热情地帮忙招待客人。

    曲氏一转身,就瞧不见自己的大儿子王榕的人了。

    她又四处望了望,没瞧着这臭小子的影子,于是盯住两个小

    的,问道:“你哥又跑哪儿去了?”

    王松王桐兄弟年纪还小,一直乖乖坐在一旁凳子上瞧着娘亲做事。

    听到娘亲发问,年纪大点的松摇了摇脑袋,说道:“娘,大哥刚刚还在呢!”

    年纪小的王桐眼珠一转,大声说道:“娘,大哥也许肚子痛,掉茅房里了!”

    曲氏一戳他脑袋,说道:“你给我把嗓门放低了,等你大哥回来,叫他老实坐着。要不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王榕正溜进东院,找婶婶家的楠妹妹玩。

    不知为什么,他自打见了这个香香软软的堂妹一眼,就一直很想跟她玩。

    王榕探了探脑袋,望了望四处,没见着不想见的人,才舒了口气。

    他和楠妹妹的大哥王材,两人实在是八字不合。

    当然了,和楠妹妹的双生弟弟王梓,他俩也不合。

    王榕有时真恨不得楠妹妹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只可惜,王榕的美好愿望很快被打破了。

    正当他趴在窗前,呼唤着“楠妹妹”时,一张他不想见到的脸,突然出现在了窗口。

    王梓来到姐姐屋里,向姐姐炫耀着孙家给他送上的除服礼物,一个漂亮的陀螺。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姐姐,这个小玩意,用小鞭子一抽,便可以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抽的好了,可以一直不停下来。

    王楠华见弟弟洋洋得意的样子,有点头疼。

    她打断王梓道:“梓哥儿,你这宝贝很是精致,可今日人多,姐姐劝你还是收起来了罢!”

    “为啥?”王梓一听不乐意了,他就是为了现现这宝贝,才特意拿出来的。

    “今儿族人们来的多,万一你舞着鞭子挥到了人家,闹出事可怎么办?”王楠华见王梓听了自己的话,小脸一沉,连忙又开口道:“又万一,遇上比你小的,看上了你这宝贝,你说你这做哥哥的,是给人家呢还是送人家呢?”

    “送和给不都一样嘛!”王梓嘀咕道,倒是听进去姐姐的话了。

    他把陀螺扔给小厮阿福,起身进了姐姐的内间,直接扑在了榻上。

    王楠华无奈地看了一眼弟弟,这几年,他们姐弟俩被家中长辈分开教养。弟弟被老太太带着,是越发地娇脾气了。

    只是今日,请来了族中宾客,尽量不能出漏子。

    王楠华想了想,示意阿聪在门口看着,然后和弟弟说了声,便去母亲那里帮忙了。

    王梓无聊地趴在姐姐屋里的榻上,他想起小时候,他和姐姐就在这榻上玩耍。

    只是如今,他和姐姐还有大哥,离得越来越远了。

    王梓的眼里闪过一丝泪花。

    突然,王梓听到了一阵喊姐姐名字的声音。

    是谁?

    王梓眼睛一眨,迅速把泪花眨掉。

    他一跃而起,顺着声音往窗口边一瞧,竟是化爷爷家的榕哥。

    王梓黑着脸,盯住窝在姐姐房间窗口下的王榕,硬邦邦地问道:“榕哥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坐在上席的老太太,听着人来人往的道贺声,脸上挤出笑容。

    到了她这个年纪,原本可以做事随心了。

    只是独子的逝去,让她也需要重新打起精神来应对众人。

    当望见

    鹤立在人群中的大孙子王材,老太太眼里才真正闪过笑意。

    出了孝,这孩子就可以参加童生试了,自家的日子,又将重新开始了。

    坐在宴席上的王氏族长王化,望着自己的大嫂笑看长孙王材的样子,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冤孽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

    王化叹了口气,郁郁地饮下一口酒,只觉得苦涩难耐。

    他想起前日收到的李家来信,又想到灰衣人在耳边说的话:王公,李氏可以离开,我们也可以借机安排人手放到少爷们身边,以免再发生大爷之事。

    王化忍不住又饮下了一口酒。

    几日后,李家来人了。

    只是这次,李家大舅和李家三舅都同时来了,李家另派出了几位陪房,规模很大。

    老太太心中闪过困惑。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的小叔王化,领着老妻和儿子儿媳们,以一同来招待李家人的名义,紧随其后到了王家。

    老太太心中一哂,王化这消息得的真快,这李家是他们长房的姻亲,他们隔房的,竟也厚颜跟过来了。

    当然,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自己的孙子们还小,平日里还是需要王家族人帮扶。

    李大舅名为李益,现任五经博士。

    王家人自是一番热情招待贵客。

    两方坐定,开始互相介绍和寒暄。

    王家男方都陪坐在李家两位舅爷身边,女方坐在房间的另一侧,以一道屏风隔开。

    席间,李家大舅爷李益无意间说出,自己这次是向上峰告了事假,特意前来前来拜见姻亲。

    听了这话,席间的诸人表情不一。

    男方这边。

    王化老爷子先是笑眯眯地称赞了几句李家大舅爷重视亲情,然后开始夸李家三舅的学问,倒也把气氛调动起来。

    王材一直注视着他的舅舅们,少年的心中涌现一股别样的激动和自豪感。

    他望了望大舅身着的宝蓝色锦缎袍子,十分艳羡。

    女方这边。

    李氏忍不住脸上的欣喜之情,她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大哥,听到大哥特意放开手头的工作,请了事假而来,她很是感动。

    曲氏也在笑盈盈地捂着嘴,直夸李氏所出的长子王材不失其娘舅的风采。

    老太太脸上却闪过一丝狐疑,她的目光在儿媳妇和陪坐的侄儿媳妇身上流转,却到底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当老太太提出摆宴时,李家大舅却站了起来。

    李益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行了一礼,然后命李家的一个陪房妈妈,向老太太奉上家中老母的书信。

    老太太被打断了安排,十分不悦。

    但眼见着一位满脸笑意,不卑不亢的陪房妈妈,向自己恭敬行了一礼,奉上一封书信时,她还是忍住不悦,让丫鬟石竹接过。

    老太太拆开书信时,屋里突然安静了。

    这份安静过了很久。

    曲氏有些奇怪了。

    她刚刚是被堂妯娌李氏示意不要出声,便低下头一门心思品茶,王家为了迎接贵客,倒是摆出了极好的茶水招待。

    曲氏多喝了两口,见屋内仍一片安静,不由地转头想要出声。

    谁料,她一抬头,便瞧见老太太赤红的眼和颤抖却发不出声的嘴唇。

第三十一章 懊恼

    曲氏一惊,差点忍不住想起身。

    但她素来机敏,行事最是分得清场合,这也是她公公王化今日会领她来的缘故。

    曲氏微微一挪身,改为理了理自己的下裙,才转头望向李氏。

    李氏正垂首看向手中茶杯,感觉到旁人的目光,她放下茶杯,也微微侧头来。

    两人目光一对,却都没出声。

    男方那边,却是很耐性的等待。

    这份等待没过许久,他们就听得屏风里头,传来老太太嘶哑的声音。

    她带着恨意说道:“今日李家来人,老身本是十分欢喜,谁料,竟有幸见识了一番李家家风,你们李家可真是把‘礼仪廉耻’都牢记于心呀!”

    老太太话一出,在座的几乎都变了脸色。

    李氏脸色一白,头低下来了,仿佛没注意老太太投向她的刺骨眼神。

    王化依旧浅笑着正坐着,仿佛未听到大嫂的一番嘲讽。

    他的两个儿子王进王达,倒是一个个面露尴尬,立马瞧向李家人。

    李益听了老太太毫不留情的指责,悠悠开口道:“老太太果然见识过人,我李家不敢妄称书香门第,但历来家世清明。”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王化突然神色一变,但无人察觉。

    李益见老太太那边并没有传过话来,接着说道:“如今,李某一番爱惜胞妹之情,还望老太太成全。”

    李盖却转向王化,他记得,自家是已经收到了王氏族长明确的答复。

    老太太一阵气闷。

    成全,敢情自己若是不成全,便成了不能谅解别人关爱手足之情的恶人?

    她越想越气,越发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疼。

    曲氏坐在下首,瞧着听着,也大致明白了信上所写的消息。

    她望了望邻座的李氏,心中不自觉地闪过一阵艳羡。

    曲氏家境普通,她持家待人极有手段,年纪轻轻便撑起了只有寡母幼弟的家,被王家族母瞧中,但终因这家世,只能委屈嫁给了比她年少两岁的王达,做了王家族长家三子的嫡妻。

    如今,瞧见李氏娘家兄弟亲自上门为她作势,曲氏心中越发羡慕。

    她知道,李氏虽是年纪轻轻守了寡,但瞧着这番架势,她人极有可能将再嫁,而且恐怕,她的父兄已为她定下新的婆家了。

    换了自己,若是丈夫出了事,瞧着自己所出的三个儿子,自家这房一脉不会断,但为了儿子和弟弟,自己恐怕只能终老佛堂了吧,

    屋内又是一片安静,但流淌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氛围,曲氏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突然,大丫鬟石竹惊呼道:“老太太,您怎么了?”

    众人闻了连忙一看,却是老太太晕倒在了座位上。

    这下,李氏连忙起身,命令几个大丫鬟扶人回屋。

    她是家中嫡女出身,嫁到王家本是下嫁,多年来又是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家中已为她安排好新出路,并且对象还是她曾经最欢喜的人,她心中自是不愿再将自己放在王家媳妇的位置上了。

    李氏身边的李嬷嬷最是了解李氏的心意,但眼下,她明白自家夫人还是王家人的身份,禁不住提醒道:“夫人,老太太这是老病根了,您可要……”

    李嬷嬷这一出口,李氏也马上反应过来。

    她连忙用手帕擦拭眼角,哀哀切切地说道:“老太太自老爷过身后,精神就一直不大好,头风也常常发作。哎,这让妾身看了恨不得以身相代呢!”

    李氏又抹了抹眼角,转身急声命身边丫鬟兰儿道:“还不快领了名帖,派人去请大夫上门来!”

    兰儿领命下去。

    李氏见老太太已被扶进了里屋,便哀声向王化和李家兄弟告了声罪,然后又向坐在身边的化老太太和曲氏行了一礼,请化老太太主持用膳,把李嬷嬷留了下来,自己便也跟着老太太进了屋。

    李氏这正主一走,屋内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这时,王化老爷子开了口:“李大人,不如先用膳吧,用过之后,还请两位移步寒舍。”

    李家人点了点头。

    用完了这顿沉默的午饭后,王化又开了口。

    老爷子对着老妻化老太太说道:“劳夫人留下,等大嫂醒来,夫人多陪大嫂说说话。”

    一直沉默无声的化老太太,点了点头。

    她和她的三儿媳曲氏留下,目送着丈夫领着儿子,带着李家两位舅爷离开。

    待人走后,化老太太对李嬷嬷说道:“我与曲氏进去瞧瞧大嫂,嬷嬷,李家的人,由你帮忙安置下吧!他们长途跋涉,定是很劳累了。”

    李嬷嬷连忙行礼应下。

    化老太太领着曲氏进了主院。

    老太太这时已经醒来了,只是不愿意睁眼,她知道,她的儿媳妇李氏定是正在邻屋坐着。

    一旦她睁眼,她的那些好丫鬟,自会立马去禀报了李氏。

    就像以前许多次,她的好儿媳李氏,借着她偏头痛发作,狠狠敲打了一番她屋里院内的丫头们,唬的她们一瞧见自己发病,就立马没了主心骨一般地赶着去东院。几番下来,她觉得自己已被东院牢牢掌握,这感觉很是不妙。

    当然,此时的老太太比往常更加不愿意瞧见儿媳妇,心中已是极大的愤怒和厌恶。

    瞧瞧!瞧瞧!丈夫才没了三年,人一出孝,娘家人竟马上压上门来,上赶着要她回娘家再嫁。这是怎样的不知廉耻,不守妇道!这李家也真的是够寡廉鲜耻的,难道他们教养女儿,都不知道,嫁人的女子必须遵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规矩吗?

    老太太越想越肝火旺,她恨不得跳起来指着李氏和李家人的鼻子骂,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不说李家人在朝为官,李家的姻亲们更是极有权势和地位,这一点,她想忘也忘不掉。

    老太太此刻心中不知如何懊悔,为何当初攀上了这门该死的亲家!俗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为何自己当初猪油蒙了心,忘了这句老话,竟同意了这门并不相配的亲事。

    若是,若是当初不是李氏,而是自己的堂侄女儿燕娘嫁进来,那自己也不会这么憋屈了吧!况且燕娘又是这般能生……

    老太太想着想着,却越来越心焦了,自己在李家面前,根本站不直腰,俗话又说,民不与官斗,这李家要是因为自己的抗拒,迁怒别家,那又该怎么办好?

    可要是白白便宜了李氏,自己心中的这团火,又该怎么出呢?

    这时,门外传来化老太太的声音:“大嫂可醒来了?”

    接着,是李氏哀切的声音:“尚未,婶娘,老太太自老爷走了,就一直不大好,要不是为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老太太也不会这般操心。”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要发抖了。

    为了她?自己这次晕过去,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出自己是被他们李家人逼的!

    只是在场的,选择了做睁眼瞎。

    老太太只觉得心灰意冷。

    突然,一个让她看到希望的声音传了过来。

    “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对,最近一年里,老太太的偏头痛已经不大犯了。夫人这般说,是叫婢妾服侍老太太的不周了!”小孙氏的声音

    显得格外尖锐。

    她不管不顾地说道:“婢妾还要斗胆问问夫人,刚刚外头是出了什么事,婢妾瞧着老太太被抬回来的样子,怕是被气晕过去了吧!”

    这话一出,老太太听得直舒爽,燕娘啊,不亏我多年来这么疼你。

    但显然,小孙氏的这一番话,戳到了李氏的逆鳞。

    李氏睇了一眼小孙氏,见她一副就是你气着了老太太我是替老太太做主的样子,心中一阵恼怒。

    她并不接小孙氏的话,而是悠悠开口,命人给化老太太换一杯茶。

    化老太太也是浅笑着点头,她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三儿媳。

    曲氏是个机灵人,接到婆婆的暗示,笑着亲自起身给李氏奉了杯新茶。

    李氏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感谢。

    两人客气一番,再坐定。

    曲氏拍了拍李氏的手,含笑说道:“素日里就听闻弟妹是个性子和软,极好说话的,今日一瞧,果然真是。弟妹呀,别怪嫂嫂多话,你是一家主母,这家中如今可多亏了你帮持,你若不立下规矩,叫下人们由着性子胡来,可是会出乱子的。”

    见李氏脸色浅笑,曲氏接着说道:“今日事多。李亲家来人要招待,老太太又病倒了,嫂嫂晓得你受累。只是‘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如今,事情繁多,为了防止出乱子,我做嫂嫂的,就厚着脸插个手,帮弟妹管管家中下人吧!到底不能丢了王家的脸。”

    说完,曲氏盯住小孙氏,厉声说道:“来人,请姨娘移步。姨娘是魇着了不自知。念及姨娘是挂念老太太身子才发的病,我们做主母的就不责备她了。”

    话音一落,曲氏带来的几个丫鬟,便上身拉起小孙氏。

    小孙氏听到隔房主母一口一个“下人”时,脸色已是涨红,但面前的不是给她撑腰的老太太,也不是失了老太太宠的夫人。而是族长夫人和隔房的主母,她一阵恼怒不敢说出。

    她觉得,自是刚刚是失了规矩,但相信她们能听懂自己的话,兴许会顾及老太太,体谅下自己的着急之情。

    小孙氏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直接以自己“魇着”的名义,要将自己禁足。

    她愣了愣,老太太明明是气晕的样子,之前又是和李家人会面,肯定是李家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气着了老太太。

    为什么大家想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小孙氏自是不服,她昂着脖子喊道:“化老太太,达夫人,明明老太太是和李家人说完话后气晕的,你们可不能被夫人蒙蔽呀!”

    这次,被喊道的化老太太也开了口。

    她用一种小孙氏不懂的眼神看着小孙氏,说道:“我瞧着孙姨娘的确是病的不轻呀,曲氏,还不堵了她的嘴,把人拖下去。这样吵吵闹闹,万一加重了大嫂的病,可是咱们的罪过了。”

    化老太太接着又命人道:“把孙姨娘的丫鬟们拖下去掌嘴。大嫂和李亲家今日谈话谈得很顺利,只是大嫂想到过世的远侄子,心里难受才发了病,这定是你们平日里照顾不周。再者,你们这些丫头们在姨娘跟前乱嚼舌头,姨娘精神本就不大好,被你们一撺掇,就出来胡言乱语了。该罚!念在今日本是喜事,就减轻你们的惩罚,每人只掌嘴二十。今后若是再犯,将今日记下的一并补上!”

    化老太太一番威严的话,听得众人直发愣。

    但立马,反应过来的下仆拉上小孙氏和她的两个丫鬟,堵上嘴离开屋子,不顾她们的挣扎和求饶。

    李氏见了,心中对这位族长夫人的看法又上了一个台阶。

    但显然,里屋内的老太太并不这么想。

第三十二章 怨怼

    老太太曾是王氏族长夫人。

    只是,她的丈夫王伦命短,做了还不到两年的族长,便病死了。

    老太太当时怀着身子,还没生下孩子。

    这族长之位便顺势移到了嫡次房,即王化这一支。

    原本的嫡长房成为旁支,开始沉寂下来,不复昔日荣耀。

    从高高在上的一族之母,落为辛酸拉扯两个孩子的孀妇,老太太受尽了族中的人情冷暖。

    她内心深处最恨的,是如今占了她身份的化老太太。

    化老太太的娘家比孙家强了不止十倍。

    孙家从来都不曾显赫过,子侄辈又没有一个出色之人。

    而化老太太的娘家与王家地位一样,同是临州的大户。

    这让当年嫁进王家的老太太既骄傲又自卑。

    她自卑于自己的娘家是外来户,且比不上妯娌的娘家。

    她骄傲的却是,自己定有过人之处,才被公婆瞧中,聘了进门做宗妇。

    只是,这份骄傲在她进了门以后被粉碎了。

    老太太很快便知道,婆母从来都不喜欢自己丈夫这个长子,才随手挑了自己。

    相比较之,作为弟妹的化老太太的日子,过得可是无比滋润。

    婆母是瞧着她长大的表姨,待她好得如同亲女儿!

    最让老太太抓狂的一点,便是这子嗣问题。

    她的丈夫王伦自幼身体羸弱,婚后几年迟迟无子嗣,而二叔王化新婚第一年就得了长子,接着是次子,三子,四子……

    虽然,王伦从不埋怨妻子,自己也顶住压力不肯纳妾。

    但是,不贤、子嗣、过继……

    族里的这类话语如大山般压着他们嫡长房,生生压倒了王伦,也压着她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

    万幸的是,她终查出有孕。

    但是此刻,王伦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了,他甚至在合眼之前,都未能见到自己的骨肉。

    老太太想起往事,只觉得心恸。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王远。

    她的远儿,那么体面,那么聪明,那么孝顺,压过了他所有堂兄弟的风头。

    可偏偏,天妒良才,老天竟让他未及而立之年便抛下了他的老母亲了,独留他的老母亲在这人间受着儿媳妇一家的欺侮。

    老太太念及儿子,默默地开始淌着眼泪。

    她身边侍立的丫鬟石梅瞧见了,连忙碰了碰如今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石竹。

    石竹也瞧见老太太流泪的样子,晓得她已是醒了,定是想到什么伤心之事。

    她心一软,示意石梅不要动作,就让外头以为老太太还晕着吧。

    李益和李盖随着王化来到了王氏族长府中。

    他们也不客气,两人直接随着王化进了书房。

    门外,王化的两个儿子在窃窃私语。

    王进碰了碰三弟的胳膊,悄悄地问道:“你觉得爹能应付那两个李家人吗?我听说他们都是做官的呀!”

    王达斜了二哥一眼,说道:“应付不了?那二哥你刚刚怎么没跟着爹一起进去呢?”

    王进见了,故意又撞上了弟弟的胳膊,说道:“你这臭小子,和你家老大一样的狡猾,我这不是等爹进了书房才想到嘛!”

    王达没好气地收回了自己被撞的胳膊,回答道:“那我也没主意了,咱们就希望爹能扛住吧。”

    书房内,王化摆出和善的微笑,对两位李家舅爷说道:“如今这形式,王某也不多兜圈子了。我王氏一族一向以礼治家,但既然你们李家执意要求,令妹改嫁之事,我们王家也不能做这恶人。若是强留令妹,平白坏了她的好姻缘,便是结仇了。”

    李盖心中暗骂老狐狸,明明是你们王家不守规矩,被我们李家抓住了把柄,可听你这么一说,成了我们李家仗势欺人了。

    李益笑意更和善了,开口道:“王老好口才,不愧是掌家之人。李某景仰,王老治家之严,李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姻亲,也是深有感触。只是不知,王老能一力决定这内宅之事吗?”

    王化想起灰衣人的话,也明白自己如果推延,到时李家人滞留久了,就是个不安的因素。

    对彼此都没有好处的事情,王化自然不会做。

    他呵呵一笑,说道:“王某忝为王氏族长,这王家妇归族一事,王某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王化这么一讲,李家两位舅爷自是满意地点头。

    王材领着王楠华和王梓来到了主院。

    他们刚刚拆到了来自外家的礼品,眼下很是兴奋。

    王材瞧着弟弟妹妹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议论,一个说自己得了支上好的湖笔,单瞧着那笔身,便知工艺精细。另一个喜滋滋地夸着自己得了一根极美的蝴蝶图案的簪子。

    两人都争着说自个儿得的是最好,这场景让王材不禁嘴角弯弯。

    谁料,两人嬉闹走着,险些撞上被拖出来的小孙氏和她的丫鬟们。

    两拨人一照面,都有些发愣。

    小孙氏瞧见二少爷王梓兴高采烈地陪着大小姐王楠华说笑,脑海里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前几日,因着刚出孝,自己的两个女儿,求着她们的二哥帮忙摘串金黄的桂花送给自己,却被王梓拒绝了。

    小孙氏还记得当时王梓的神色和语言。

    他板着脸地收回了被王萍华紧抓的衣袖,然后皱着眉,一字一句地告诉两个庶妹道:“妹妹们如今也大了,也该知些规矩,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如今为兄已满七岁,与妹妹们自当有别了。”

    两个小女儿自然听不懂,这话根本是与她小孙氏说的。

    是的,她承认,自己本想借着采花的名义,让两个女儿与她们的哥哥多亲近亲近,若是采到了花,献给自己,那便是孝道。自己再以折桂的名义把花送给他王梓,这又是一桩佳话。

    如此完美的想法,她在心中陈酿了好久,所以才出了孝,就急急忙忙教着女儿们去做。

    可是,二少爷不配合。

    他的拒绝,让原本以为这三年来彼此间积累了不少情分的小孙氏顿时面红耳赤。

    但她到底慈母心肠,很快就欣慰于二少爷的礼仪规矩极有分寸。

    可如今,王梓与王楠华之间的嬉笑,生生刺痛了小孙氏的眼。

    她表情渐渐狰狞了。

    王材见孙姨娘和她的丫鬟们被堵着嘴从里屋拖出,自是想到什么不好。

    但孙姨娘到底是他先父留下的长辈。

    他停住脚步,示意弟妹安静。

    三人向小孙氏行

    了一礼,便匆匆进门了。

    王梓也瞧见了孙姨娘的样子。

    她凌乱着头发,狰狞着表情,狠狠地盯住自己和姐姐。

    很像她身边的嬷嬷们说的那样,是魇着了的模样。

    王梓这三年来,与孙姨娘不能说是朝夕相处,也是几乎日日照面。

    他对这位颇为关爱他的姨娘也心存感激,但一旦涉及到姐姐,姨娘便只是旁人。

    王梓默默地随兄姐行礼,便离开了。

    独留小孙氏痴痴望着他的背影,直至被拖走。

    王楠华只觉得身后孙姨娘的目光实在有些刺背。

    她急急忙忙进了里屋,便瞧见了自己的母亲,也正巧向外抬头。

    王楠华很是高兴,今天遇到了两位舅舅,还得了外家漂亮的礼物,此刻的心情真的挺好。

    她很想扑过去冲进母亲怀里,告诉母亲她刚刚也在看着母亲,却被身边的弟弟王梓暗暗拉住。

    王楠华这才注意到,主院屋里,此刻有着客人。

    三人又向族祖母、婶娘和母亲行了礼。

    曲氏笑呵呵地瞧着孩子们,说道:“还是弟妹会养孩子,瞧瞧,一个个不光模样好,举止文雅,还很是聪敏!”

    她向王楠华招了招手,后者乖乖地上前。

    曲氏刚刚也瞧见了王梓拉住王楠华的动作,于是又转头向李氏笑道:“瞧瞧的我们的小美人,是越来越好看了。”

    她笑眯眯地问王楠华道:“婶娘家里正缺个闺女,楠姐儿就跟着婶娘回去好吗?婶娘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可是也一直眼巴巴地盼着我们楠姐儿去做姐妹呢!”

    王梓闻言,脸色的不满之情立刻显了出来。

    王材则微笑地看住妹妹,仿佛听到了婶娘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李氏则端起茶杯,表现地很随意,只当是妯娌善意的玩笑话。

    在场的,只有化老太太眯了眯眼,瞧了瞧站在正中央的小姑娘,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的亲孙女。们

    王楠华愣了一愣,娇声说道:“婶娘爱惜楠华,是楠华的福气。只是家中长辈慈爱,楠华不敢忘却反哺之恩。还望婶娘宽宥。”

    她话音刚落,便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笑声。

    曲氏瞧了一眼婆母的脸色,笑盈盈地拉过王楠华,朝着李氏说道:“自古‘百善孝为先’,咱们楠姐儿这番心意,叫婶娘瞧着很感动。还是那句话,弟妹教的好啊!”

    李氏浅笑,说道:“嫂子莫要再夸了,楠姐儿小姑娘家的,不过是偷学她哥哥,说了几句文绉绉的话,您这样夸她,只怕她尾巴要翘到天上了。”

    众人又是一番笑声。

    听得里屋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假装闭眼了。

    于是,她开口让石竹告诉外头的人,说她被吵醒了。

    石竹将原话说与了外头,自己的脸也慢慢红了。

    她是知道老太太早早地就醒了。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她一个做丫鬟的,只需要乖乖传达主人的命令。

    所幸,外头欢快的气氛还没有消散,主母们表现地很和善。

    大家又涌进了里屋。

    王材年纪大些,见老太太已经醒来,请了声安,便告罪离开了。

    王梓也想随哥哥走开,却被老太太出声留住。

第三十三章 委屈

    王梓只好顶着众人的目光上前。

    里屋内座位不多。

    老太太躺着,化老太太坐着,两位夫人站着,丫鬟们也远远地侍立着。

    王梓不禁有些尴尬,他其实很想和姐姐站在一起,站在后头。

    只是他一上前,就被老太太紧紧拉住了手,不得不微微屈下身。

    曲氏代替婆母开口慰问起婶娘,说道:“婶娘,您可觉得好些了,侄媳瞧着您面色比刚刚红润多了。难怪母亲常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她捂着嘴轻笑,一副很替老太太高兴的样子。

    只是,老太太并不领情。

    她摩挲着乖孙的手,懒懒地回了侄媳妇道:“长命百岁?呵呵,我只求个安稳日子,媳妇孝顺,孙子成才,那我可以连长命百岁都不要了。”

    老太太这话一出,屋里又是一僵。

    王楠华和王梓姐弟并不明白长辈们话中的机锋,只是隐约感觉着哪里不对。

    李氏脸色却不大好,有些青白。

    化老太太突然开了口,说道:“李氏,先领着孩子们出去吧。我有话与你婆母讲。”

    她看了一眼曲氏,示意后者也跟着一起出去。

    李氏和曲氏点点头,领着孩子们出了屋。

    丫鬟们自然也离开了。

    众人走后,两个老太太都不说话。

    老太太闭着眼睛。

    眼下四周没人,她并不想委屈自己,假装热情和坐在自己床边的妯娌对上话。

    化老太太则垂着眼皮,似乎没有察觉什么。

    过了许久,化老太太出门。

    她没有多说什么,领着儿媳向李氏告辞。

    李氏殷勤地将这对隔房的婆媳送到了大门口。

    丫鬟们连忙进了老太太的屋。

    石竹见老太太一副面色发白,嘴唇有些发紫的样子,心里突然闪过惶恐。

    老太太盯着服侍自己的丫鬟们一个个进了屋,然后就一个个缩头缩脑地在墙角杵着,没有一个敢抬头看向自己,说两句安慰话了,只觉得心中怒火已经压不住了。

    她朝丫鬟们吼道:“一个个都是死人么?不会给我端杯茶来!”

    几个“石”字头的丫鬟们恨不得手脚并用,仍免不了被迁怒。

    老太太无神地瞧着屋内的下人们忙来忙去,心里突然无比想念起陪伴她多年的阿真。

    孙嬷嬷是被热情地请回了王家。

    她自离开了王家后,就鲜少再踏入王家大门了。

    最初的一两个月,孙嬷嬷有多次也想上门拜访老太太,顺便打打秋风。

    但她人没进门,就被门房以“家里未出孝”的名义给拒绝了。

    孙嬷嬷并不傻,次数多了,在儿子的提醒下,也渐渐琢磨过来,老太太这是故意疏远了她一家呀。

    孙嬷嬷起初很是委屈。

    但在搬入新居后,她渐渐尝到了自己做主的甜头,便把这份委屈也慢慢给忘了。

    只是日子久了,这份暗藏的委屈,随着被分出去后显现的矛盾,被转化成了别样的怨恨。

    孙嬷嬷有三个儿子,下面的两个还没有成家。

    分出去的时候,她的二儿子正在说亲,只差迎新人了。

    老太太当年大约是故意的,把赠给孙家的唯一店铺指名给了孙嬷嬷的大儿子。

    孙嬷嬷起初并不在意。

    在她看来,老大比他

    爹能干,膝下又有了孙家长孙,正是家中的顶梁柱,房契上写老大的名字,很是合适。

    随着孙嬷嬷的二儿媳妇进了门,孙家便开始了不太平的日子。

    在孙家人眼里,老二随他爹,生来憨厚老实。

    孙嬷嬷心疼儿子,怕儿子将来吃亏。

    于是,她在可挑选的范围内,特意选了个泼辣的女子,为的就是将来老二分出去后,能得到妻子的扶持。

    只是,孙家人都没想到,这个二儿媳妇一进门,便开始与公婆兄嫂对上了。

    她吵着要把店铺放到家产中,否则就一直闹下去。

    孙嬷嬷的大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是孙家老大自己在王家做事时瞧中的管事女儿。

    孙嬷嬷老两口原本对这能生儿子的儿媳也是万般的满意。

    这位大儿媳妇看得清,自己的娘家因着婆家的关系,也一道被王家赶了出来。

    她心中早已埋下了不满。

    如今,新进门的弟妹想从自己这一房手里分出店铺,真是异想天开。

    她要补贴娘家人,这可是孙家人欠她的。

    这下子,孙嬷嬷和老孙头的日子过得极为热闹。

    两个儿媳妇不论关没关上门,整日里都在你争我抢,勾心斗角。

    连带孙家的小儿子孙三儿,也常常被波及,不得不搬去他姑姑家小住。

    孙嬷嬷在儿子的提点下,心里对此局面的造成者老太太十分怨恨。

    不出三日,李氏归族之事已经办妥。

    只是这事并不是喜事,所以没有对外宣布。

    李家两位舅爷将李家的管事媳妇们留下,命她们帮忙清点登记李氏的嫁妆,自己先行告辞了。

    因为这件事情是和平解决的,李家也退让了好多。

    他们不但不收回李氏的陪嫁,还放弃了对李氏所出的儿女的教养。

    两家表面上,都希望能继续做好亲家。

    李氏更忙了。

    她原定下月初,赶在过年前回京,预备来年出了正月就上花轿。

    当然,这些她不会告诉儿女们。

    李氏磨磨蹭蹭了好几日,才狠了狠心,以自己父母万分思念自己的名义,把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孩子们。

    她并没有说出自己要改嫁一事。

    她的长子王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暗地里寻着自己母亲说了话,收下了一份母亲的嫁妆清单。

    小一点的孩子们却是什么不懂,眼泪汪汪地抓着自己母亲不放,这让李氏心痛不已,却没有丝毫办法。

    儿女们到底姓王,王家又是大族,就算她拼了命领着儿女们回了李家,将来自己再进范家,他们又要面临与自己分开的局面,到时只能留在外家中。

    可他们并不姓李。

    李氏宁可自己的儿女们被王家族人抚养,也不愿他们成为寄居人下的表少爷和表姑娘。

    王梓则被主院抓得更紧了。

    小孙氏盯着二少爷的身影开心地大笑。

    她从堂姑母嘴里套出了李氏要离开的消息。

    自打这之后,她每晚做梦都是笑醒的。

    小孙氏从堂姑母那里还受了不少指点。

    她一改旧时的策略,知道二少爷与两个妹妹感情不深,于是好好地指点了女儿们。

    王萍华和王莲华受她们姨娘的指点,一改往日里怯生生的样子。

    只要二哥回来,她们就跟上去说话。

    两位小姐也不粘人,就是跟着二哥走,然后与王梓同坐在一个屋里,接着懂事地问候二哥,还记得替二哥倒杯茶水。

    每逢这时,小孙氏就自己躲得远远的,在心里偷偷乐着。

    王梓也哭笑不得。

    他年纪尚小,对两个如今十分想与他亲近却仍不忘了保持距离的亲妹妹们,开不了口说出拒绝的话。

    每次,他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幼妹们同坐,等待她们的姨娘出现。

    王梓渐渐地也发现,自己的二妹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在刺绣上天赋过人;三妹则天真可爱,她每次乖巧地坐在身边抬头偷偷看自己的时候,自己心中就无比柔软。

    最妙的就是,每当他是真的坐不住了想离开,孙姨娘就会笑吟吟地出现,然后问候自己,领走妹妹们。

    王梓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厮阿福已经投了诚。

    他只觉得原来孙姨娘是这么地善解人意,妹妹们则那么地可爱玲珑。

    这一切,东院也得到了消息。

    李嬷嬷和李家来的管事媳妇多嘴说了几句,几人哈哈一笑,并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徒增累事。

    这一日,孙嬷嬷领着礼物回了家,正遇上小儿子孙三儿陪着他表妹紫儿来舅舅家。

    孙嬷嬷心情正好,瞧着郎情妾意,不免心中一动。

    她开口笑道:“如今紫儿大了,舅母才发现,我们的紫儿原来长得这么标志。”

    紫儿听舅妈这么夸自己,害羞地低下了头。

    孙嬷嬷斜了小儿子一眼,瞧他笑得更浓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她拉住紫儿,把从老太太赏的礼物中的一块布料拿出来,给紫儿比划了几下,说道:“瞧瞧,还是年轻姑娘好,这颜色一上了身,就把人托得更加娇嫩了。要换了我呀,就是老婆子一个,穿出去嫌丑。”

    紫儿更加不好意思了,连忙开口说道:“舅母,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如今可是一家之母,您这份威严,是我们小姑娘学也学不来的。”

    她这一哄,孙嬷嬷乐得哈哈大笑。

    却不料,屋里传出个不阴不阳的声音。

    “哎哟,整日里头补贴大的来补贴小的去,就偏偏把我们中间的老二给忘了,这心偏得哟,真是到家了。早知道孙家老二是个他爹娘都嫌弃的主儿,我就是家里头强按着上花轿,也宁可不低这个头!”孙嬷嬷的二儿媳妇,扭着身子走了出来。

    紫儿还是大姑娘,一听这话,虽被二表嫂的刻薄刺到了,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只能瞧了一眼三表哥,咬着唇站在了一边。

    孙嬷嬷把这瞧在了眼里,心里倒是满意了几分。

    她板着脸,对一脸嫉妒的二儿媳妇说道:“老二家的,你不在屋里头做事,出来做什么?我一个老骨头,自己能走能坐,不用你迎。你三叔有他表妹陪着,也不用你上前伺候!”

    孙嬷嬷这话很不客气,气得她的二儿媳妇一转头,又扭着身子走了。

    孙嬷嬷见人走了,换了个笑脸,对紫儿说道:“紫儿啊,你二表嫂就是小心眼,你别管她。今儿怎么有空来舅母这里呀,我刚从王家回来,在里头没碰上你,原本还想着拉你去老太太跟头露露脸呢!”

    紫儿扶住舅母,说道:“还不是夫人身边多了好多人,好像在收拾什么,李嬷嬷就叫我这两天歇着了。”

    孙三儿心思一动,与他娘换了个眼色。

第三十四章 意外

    王楠华这几日怏怏不乐。

    母亲待她温柔,却不会因她的哭闹而停下将要离开的步伐。

    大哥整日里闹失踪,偶然一次遇见,他阴沉着脸的样子,让她不敢多说几句。

    弟弟则一直在祖母那边,与两个妹妹待在一起,那边的欢声笑语传过来,叫她很是嫉妒。

    这日傍晚,王楠华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间里,独自摆弄着外家送来的香粉。

    好久不曾见到的紫儿上前,笑嘻嘻地给小姐说了个好消息。

    她说道:“大小姐,奴婢刚得了二少爷身边阿福的口信,二少爷想明日午膳后,请您去池边的小亭子中坐坐。”

    王楠华听了消息,初是一乐,又很快兴趣蔫蔫了,嘴里嘟囔道:“哼,他这时候才想到我,定是本与妹妹们约好了,经人一提醒,才记起我这个姐姐的。”

    她摆了摆手,高声说道:“我不去,你去回了他,我才不做这捡漏的呢!”

    紫儿本以为大小姐定是同意的,见她连多问两句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一下子很是着急。

    她连忙掏出一张黄色信笺纸,纸上画着别致的桂花图案。

    这信笺一份有十二张,每张颜色不同,且上面用工笔细细画出不同的十二月花令,叫人看了爱不释手。

    信笺共两份,是李家所送,说是现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

    夫人李氏便做主,将两份信笺分别给了王楠华和王梓。

    王楠华很是喜爱这信笺,她把自己的那份信笺放在了首饰盒的最下面一层。

    眼下,她见弟弟竟用这信笺给自己送消息,忍不住接过,说道:“梓哥儿真大方,这么好看难得的信笺,就给他拿来白白传个消息。”

    紫儿见大小姐接过了信笺,也放下了心。

    她捂嘴笑道:“二少爷这正是看重您呢。我听阿福说,二小姐想要她那张杏花月的,二少爷可连这一张都没舍得给她。”

    王家二小姐王萍华出生在二月。

    王楠华听了这话,心里头很是舒坦,嘴上却不饶人,说道:“可别想我像他一样,平白地也送出张信笺。”

    紫儿听了,笑得更欢了。

    王楠华瞧了瞧信笺,上面没写一个字,只画了个小亭子的图案,顿时觉得王梓在淘气。

    她嘻嘻一笑,便在亭子下面,画上了一个笑脸,然后写上:只许你一人来。

    王楠华把信笺递给紫儿,让紫儿去给弟弟送去。

    王楠华此刻并不知道,这张带着她随手画的笑脸的信笺,竟成了她弟弟王梓的催命符。

    次日中午,王楠华领着紫儿去了湖边。

    她身边的红儿今日请了病假,说是昨夜里突然发了高烧。

    阿明则被留在了房里。

    王楠华并不喜欢母亲后来派给她的阿明。

    这个丫鬟每次见着大哥,都一副痴迷的样子,更蠢的是,连她都瞧出来了,偏偏这个阿明还自以为很矜持。

    紫儿见大小姐这样的安排,更加殷勤了。

    王楠华知道母亲这两年有意让自己远了紫儿,她虽不知道缘故,但相信母亲定是对的。

    只是眼下,紫儿待她很好,王楠华不忍心拒绝。

    她来到小池边,就见弟弟王梓和小厮阿福已经待在了亭子里。

    王楠华一乐,瞧了瞧王梓身边的阿福,对弟弟说道:“不是写了只许你一个人吗?他这是怎么回事?”

    阿福顿时苦了脸。

    王梓嘿嘿一笑,朝阿福挥了挥手,示意他离远点。

    然后,他贼笑地朝姐姐挤眉弄眼道:“姐姐宽恕小生吧,小生好不容易摆脱了身边的阿聪姐姐。小生为见姐姐一面,真是难啊!”

    他特意把最后一个词拉长,变了声调。

    王楠华扑哧一笑

    ,点了点弟弟,哈哈笑道:“瞧你这没正经的,待会儿我一定要和阿聪姐姐说。”

    紫儿站在小姐身后,并没有笑意。

    她抬头,瞧见阿福,突然弯了嘴角。

    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坐在亭子里说着对方不知道的趣事,倒也不顾午间的燥热。

    突然,紫儿大声喊道:“大小姐,二少爷,你们快看。”

    姐弟俩转头看,却是水池中,漂来一片巨型荷叶,上面有一只坐立不安的小白狗。

    王楠华只觉得太阳无比的刺眼,她没有看清小狗,只觉得这场景很是奇怪,然后便听到身边的紫儿喊道:“这是欢欢!”

    姐弟俩一愣,就见紫儿带着哭腔喊道:“奴婢今日拜托了门房,偷偷把欢欢带了进来,本想向夫人汇报了,再给您个惊喜。奴婢把欢欢拴在了花园边柱子上,那边行走的人少,谁料想,欢欢竟挣开了绳子,自己跑了过来!”

    说着说着,紫儿已是开始着急地抹泪了。

    王楠华听了,也很焦急,连忙看了眼弟弟,问道:“怎么办?快叫会水的人下去呀!”

    王梓已有三年未见小狗,他想了想,还是不大记得那条叫欢欢的狗的样子,于是,他镇定地安慰姐姐道:“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

    紫儿眼里划过一道恨意。

    听到声音的阿福跑了过来,自告奋勇地说道:“奴才会水。”

    于是,两个孩子就盯着阿福下了水,慢慢游向小狗所在的荷叶。

    王家水池贯穿了东西,两头连着内外院,边上是回廊。

    水池并不深,但靠近池边的回廊角落里,都是常年累积的青苔,很是湿滑。

    阿福扯着荷叶慢慢靠近岸边。

    他刚把手搭到岸边石板上,微微的凉意让他一惊。

    阿福突然想起曾与一个哥们儿开过的玩笑,要在二少爷面前逮着机会秀一秀。

    于是,他又猛地松开靠岸的手,改为先去抱那条小狗。

    阿福想得很好,亭子里的姐弟俩果然看得心焦了。

    王楠华屈膝伏在亭子的矮栏上,努力探着身子张望。

    王梓往四周看了看,似乎瞧到一个身影。

    他再一凝神,阳光刺眼,那人已经不见,

    王梓晃了晃头,刚想开口,却听得一声“哎哟”。

    他连忙用手去拉。

    矮栏已断。

    姐弟俩竟先后掉下水去。

    远处,有道银光闪了闪。

    紫儿吓得直白了脸。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在身边,两位小主子却掉下去了。

    紫儿只会一点水,这情况下,她也顾不得自己三脚猫的功夫,连忙跟着跳了下去。

    王楠华做了一个梦。

    梦里,弟弟王梓和她一道掉下了水。

    她被救了上来,弟弟却没了。

    一家人都哭得极为伤心。

    祖母更是责骂她是灾星,生生克死了弟弟。

    然后,祖母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把她送进了家庙。

    后来,母亲回了外家,便只有信件寄过来了,慢慢地也断了联系。

    她慢慢长大了。

    只有李嬷嬷一直陪着她,嬷嬷也渐渐老了。

    终于有一天,大哥推开了家庙的门,把她接了出来。

    她抱着大哥,眼泪却流不出了。

    大哥说,现在还不方便,于是他把她送到了一座寺庙。

    她很高兴,即使只是换了个地方困着。

    但没想到,兴许老天爷也瞧不下去了。

    她这个克死亲弟弟的不祥之人,怎能继续活在世上。

    大哥寄宿寺庙的那天夜里突然走了水。

    她使劲地推着大哥,可大哥却一动不动。

    于是,她也不想出去了,把头缩在大哥怀里,就像年幼时,大哥抱着她一样。

    ……

    “醒了!醒了!”一个声音在耳边高喊。

    是谁在叫,真吵!

    王楠华情不自禁地嘟囔道。

    却听见刚刚的声音更大了,“快去请夫人来,大小姐醒来了。”

    大小姐?是谁?夫人?又是谁?

    王楠华想继续闭上眼睛,可额头的一阵清凉让她觉得很舒服,她眨了眨眼睛,没有睁开,于是就不再努力了。

    李氏欣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

    万幸,她的囡囡,万幸!

    小孙氏已经哭晕过去了两趟。

    醒来时,她的眼里闪过懊悔,很快又变成了刺骨的恨意。

    小孙氏不顾发肿的眼睛,拉来杏儿问情况。

    杏儿发着抖,说道:“姨娘,您就歇歇吧,东院乱成一团。老太太刚刚也吐了口血。”

    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被查出来,绝不能!

    小孙氏面无表情地盯着杏儿,问道:“二少爷呢?”

    杏儿抖得更厉害了,她在小孙氏吃人的眼光中,把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没,了。”

    小孙氏一个巴掌拍了上来,然后继续说道:“我问的,是二少爷人呢?”

    杏儿也忍不住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咬着牙把话说全了:“二少爷没了。”

    “啊~”小孙氏绝望地大喊了一声。

    她一下子扑上杏儿,狠狠地撕拉着这个可怜的丫鬟。

    杏儿宁可面对小孙氏的疯狂。

    她不知道,如果接下来东院主院开始搜查,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渐渐地,杏儿脸上被小孙氏抓破了皮,痛得火辣,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她要是现在还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两天前,杏儿和梨果捧着一盒水果去给二少爷。

    途中,她俩遇到了久违的素雪。

    奇怪的是,往日里天真开心的素雪却眼泪汪汪。

    杏儿很可怜素雨素雪姐妹俩,想着她们年纪轻轻,却要被迫和出家的刘姨娘在一起吃斋念佛。

    梨果也掏出了手帕,替素雪擦拭眼泪。

    她们多嘴问了两句,便知道了缘故。

    原来,素雪早上照了照镜子,突然入了相。

    她左看右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也觉得自己和姐姐素雨不大像。

    素雪心直口快,随口说了一句:姐,咱俩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怎么会长得不大像呀。

    谁知就是这句话,踩到了素雨的痛脚。

    是的,就是因为素雪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所以她们才被安排在一起服侍,眼下,才会都被遣到了佛堂。

    素雨心里一股郁气,狠狠骂了素雪两句。

    素雪不甘莫名被骂,也回了姐姐的嘴。

    素雨瞧着妹妹不服的样子,想着她的天真,竟越想越绝望,直接动手打了素雪。

    素雪自小有些痴,性子也犟,被最亲近的姐姐打了之后,就哭着跑了出来。

    杏儿和梨果送完了水果,回了小孙氏身边。

    杏儿没把遇到素雪的事情放在心中。

    而梨果儿平白少了块帕子,于是就把刚刚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给了小孙氏听,希望得到夸奖。

    谁料,如今一心想着夫人离开后自己能独大的小孙氏,竟莫名沉默了。

    然后,她问两个丫鬟:同父同母的孩子有没有可能长得不像。

    一听这话,杏儿多少猜到了点什么。

    她吞吞吐吐地安慰小孙氏道:小时候长得不像,兴许长大了就相像了。

    这话让小孙氏当夜直接失眠了。

第三十五章 故意

    老太太慢慢地醒来。

    她想到自己瞧见小孙子最后一面的样子,嘴里又是一阵血腥味。

    浑身肿胀,面部撞烂!

    这就是她最疼爱的梓哥儿的最后模样!

    老太太心口开始发闷,她想喊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头部又开始撕裂般的疼痛。

    王材惊闻弟妹出事,慌得急不择路。

    当他来到东院,已是两脚发软。

    身边的虎仔上前向大少爷汇报。

    听到大小姐已经醒了,王材才觉得自己回了神。

    当听到二弟王梓淹死的消息时,王材紧闭着嘴唇,静默了许久,才动了动手指。

    阿来连忙靠近。

    王材开口吩咐道:“你派两个机灵的,给我务必盯死了孙姨娘。她要是派人出门,你就仔细跟着。”

    阿来连忙应下。

    王材知道母亲定在妹妹身边,于是直接进了屋。

    紫儿在柴房瑟瑟发抖。

    她承认,她当时也许能救出二少爷。

    但是,只是也许。

    她不是救出了大小姐吗?为什么把她和阿福一道,都堵上嘴关进了柴房?

    紫儿瞥了一眼阿福,见那人已是满脸颓色,身形憔悴,心中渐渐安下心来。

    是的,是他阿福没有及时救出二少爷,光在岸边耍把戏,才引得小姐少爷们掉下去。

    紫儿恶意地想着,却故意忽视了那条小狗是自己带进来的。

    王楠华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屋顶。

    她的母亲李氏在一旁抹着眼泪。

    她瞧着女儿呆呆的,不复往日机灵的模样,心里头越来越悔。

    是下人们都围着自己,替自己收拾包裹,才放任了只有一个小丫头陪着女儿。

    眼下,幸而女儿醒来了,想到泡得不成人样的王梓,李氏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声声喊着“囡囡”。

    王楠华听着母亲的声音,并没有动。

    她只觉得,如今的自己只是个空壳。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在家庙的黑暗中蜷缩的日子,每当想起弟弟曾经鲜活的笑脸,她的心就一丝丝刺痛,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是的,弟弟又一次没了。

    而她仿佛做了一个长梦,把自己的人生都梦完了。

    王楠华觉得自己的额头又开始烧了,她浑浑噩噩地闭上眼睛,母亲的呼唤,丫鬟们的哭泣,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了……

    “不是说妹妹醒了吗?”一个年轻的男声突然进入王楠的耳朵。

    是谁?好熟悉。

    “妹妹,妹妹?”声音越来越近了。

    王楠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大哥。

    是的,是大哥!

    王楠华突然兴奋起来。

    大哥在喊她。

    可是,我明明用力推了推大哥,可是大哥一动也不动呀?

    王楠华疑惑了。

    她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眼前,一张放大的年轻的大哥的脸,出现了。

    是大哥!是大哥!

    王楠华想出声,却发现自己喉咙疼得厉害。

    她“啊,啊”了两声,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李氏心痛地安慰女儿道:“好囡囡,你伤了喉咙,过两天就能说话了,现在先好好歇歇。”

    王楠华挣扎着起身,把手伸向王材。

    王材一把抓住妹妹冰冷的手,心里无比酸涩。

    王楠华感受到了大哥的体温

    ,渐渐放下了心。

    她突然犯了脾气。

    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推又喊大哥的时候,大哥理也不理我!

    王楠华胡思乱想着。

    哼,那我也不理你了。

    她刚想把手收回,却被王材抓得更紧了。

    混乱的一天结束了。

    夜晚,李氏将女儿安置好,喊来李嬷嬷问话。

    李嬷嬷红着眼睛,低低地地回着话。

    她也瞧过没了的二少爷,看着曾经熟悉的孩子合上了眼睛,小脸被池中的石子划得卷出了肉,整个身子肿了起来,心里很是不好受。

    庆幸的是,大小姐被救了上来。

    李嬷嬷不敢想象,万一是大小姐没了,夫人和大少爷会怎样。

    “夫人,紫儿那丫头,到底救了小姐,您看,要不要先把她放出来?”李嬷嬷低低地问李氏。

    她心里到底感激紫儿,若不是这个丫头,恐怕此刻躺在木板上的就多了一个大小姐。

    李氏眼里尽是疲惫,她无力地晃了晃脑袋。

    上午,她还在一件件盘点着要留给女儿的首饰,她想象了下女儿长大的样子,然后笑着和李嬷嬷说,将来无论如何,都绝不能亏了她的小囡囡。

    当时的兴奋还在深深刻在脑海里,转眼间,她却经历了差点失去女儿的噩梦。

    李氏盯着幽暗的烛火,过了许久,才顺着光晕看到了李嬷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她一下子清醒了。

    “不,先关着她,我有好多事情要问她。”李氏咬牙切齿道。

    她是真没想到,在她将要离开待了十几年的王家之时,竟然会碰上有人想把手伸向她儿女。

    李氏越想越恨,越想越心焦。

    “嬷嬷,你先查一查囡囡身边的阿明和红儿,看看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李氏慢慢地说着。

    李嬷嬷点了点头,离开了。

    独留李氏在屋内。

    在忽明忽暗的烛火照影下,无人知她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次日,李氏命人拉来王楠华的丫鬟紫儿和王梓的小厮阿福问话。

    因着老太太还虚弱地躺在了床上,李氏便请了老太太身边信赖的石竹过来一同听着。

    紫儿和阿福被堵着嘴绑了关了一夜柴房,两人在刺眼的阳光下都畏畏缩缩的,精神很不好。

    李氏任由两人跪了一会,才让人将阿福嘴里的布拿出。

    她打心眼不信任紫儿。

    阿福好不容易等到嘴里空了,人却一下子瘫软了。

    昨日里,他是瞧见自己的小主人王梓被抱上来的样子,他大着胆子在二少爷鼻息间探了探,当发现没了气时,他就像脱了力般晕了,仿佛先前在水中已经花掉了他所有勇气。

    现在,主母还没问话,阿福已经吓软了身子。

    李氏嫌恶地看了阿福一眼,低头饮了一口茶。

    李嬷嬷见状,开口道:“夫人问你话,你回话就行,不必想太多。”

    阿福点了点头。

    李氏放下杯子,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紫儿,发现后者正在失神。

    她对阿福说道:“你就把你知道的说一遍吧!”

    阿福便开了口,他越说越顺溜。

    “前日晚上,二少爷接到大小姐给的信笺,上面画了个亭子,还写了一行字,然后昨日用了午膳后,二少爷便把阿聪姐姐支走了,领着奴才去了池边亭子。”

    “后来,二少爷与大小姐在亭子里讲话,突然看到了水里头漂来张荷叶,上面有条白色的狗,好像

    是大小姐以前养过的那条。于是奴才便奉命下了池子,去把那狗抱回来。”

    “谁料到,正当奴才要上岸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小姐的叫唤,奴才忙回头,却不见了两位小主子的身影,奴才连忙把狗抛上了岸,转头看见紫儿姑娘跳下了池子,才知道两位小主子掉下了水里,连忙去找。”

    阿福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小了:“奴才先前在水里泡了好一会,那条狗不停地动弹,奴才好容易把它弄上了岸,力气几乎都花光了,才营救两位小主子不利,请夫人责罚。”

    他不敢用“宽恕”一词。他明白,夫人失了小儿子,眼下正一股怒火需要发泄,而他和同伺候的紫儿是最佳的对象。

    阿福心里本是艳羡紫儿,好歹她救出了大小姐,可以将功赎罪,自己却因为力气不够,没能救上人,不由地害怕极了。

    可现下,瞧着紫儿仍被堵着嘴的样子,阿福打心眼里有些快意。

    李氏听完,皱了皱眉,问了阿福几个问题。

    “那张信笺呢?在哪里,上面写了什么?”

    “是张黄色的桂花图案的,就是夫人您赏给二少爷和大小姐一人一份的那信笺。上面写了:只许你一人来,除了亭子,还画了个笑脸。”阿福对这张信笺的印象格外深刻。

    李氏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只写了这几个字,那怎么能确定是大小姐邀请二少爷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时间和地点的?”

    阿福侧身,看了眼紫儿,回道:“是紫儿姑娘亲自送来的,她还跟奴才说了大小姐的口信。”

    紫儿连忙拼命点头。

    李氏却没理她,继续问阿福道:“二少爷是找的什么借口直走阿聪的?”

    阿福想了想,说道:“二少爷是让阿聪姐姐去老太太那里探望老太太。”

    李氏心思一动,问道:“是谁出的主意?‘

    阿福转了转眼珠,支支吾吾地说:“二少爷觉得阿聪姐姐管得紧,担心午膳后阿聪姐姐要盯着他歇午觉,不让他去见大小姐,所以才这样的。”

    李嬷嬷厉声喝道:“还不老实交代,仔细你的皮儿!”

    阿福一惊,已是带着哭声回道:“是奴才的主意。”

    “哼!”李氏也发了怒。

    她觉得自己待这个阿福已是很和气了,谁料这个小厮竟然还敢耍花样。

    李氏昨晚便问清了,两个孩子是因为亭子的栏杆突然断了才掉下去的,而这个阿福当时离得远,并不在一旁。

    于是,她盯住阿福,后者开始整个身子发着抖,才慢慢地说道:“看来,你是没有受够教训,来呀,让他再回去柴房里好好想想。”

    阿福连出一声都没来的及,又被堵上嘴拖走了。

    紫儿也开始有些抖,但她面上比阿福镇静多了。

    李氏知道她的心思,不过是仗了救上了小姐,于是故意先冷冷她。

    果不其然,紫儿在阿福被拖走,夫人继续让她跪了好久后,开始感到自己双膝已经麻木时,终于有了怯意。

    李氏见了,开口厉声喝道:“是谁指使你放任小姐少爷们去那么危险的水边的?说!”

    紫儿一下子惊住了,她不知道,夫人竟然会问出这么隐蔽的问题。

    是的,她是故意的。

    她记恨大小姐在出了孝之后也没有主动提出看欢欢,喜新厌旧的孩子,该被惩罚!

    她记恨是二少爷莫名指责欢欢克了老爷,才让欢欢被赶出王家,最后落得屠夫手中丧命,真是个多管闲事且心肠不好的孩子!于是她发了狠,不愿意救他,就让他也常常被抛弃的滋味!

第三十六章 不冤

    紫儿呆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回夫人的话,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大小姐心血来潮让奴婢去请二少爷到亭子里的。”

    李氏阴沉地盯着紫儿,这贱婢竟敢把责任往囡囡身上推!

    这时,王楠华身边的丫鬟红儿从里屋出来,递给李氏一张字条。

    李氏一看这张纸条,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她很愤怒。

    果然!果然是有人暗中出手。

    两个孩子的落水根本不是意外!

    李氏握住字条,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儿,转身离开了。

    紫儿正预备的话有如一下子被掐断了,她愣在了那里。

    石竹默默地向李嬷嬷行了一礼,悄悄离开了东院。

    李氏进了屋,便看到女儿王楠华披散着头发,苍白着小脸,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她心一软,快步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只觉得一阵凉意。

    李氏很是心疼,开口道:“好囡囡儿,纸条母亲已经看过了,这推了你的人,定是紫儿对不对?”

    王楠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母亲,女儿并没有看清。”

    她在纸条上写了:有人推了我一下。

    李氏咬牙,恨道:“当时在你身边的,只有你弟弟和紫儿。不是她,难不成是你弟弟在和你闹着玩?”

    她转头,厉声喝道:“去把那贱婢给我狠狠地打,我不信今儿撬不开她的嘴!”

    兰儿点头,正要离开。

    李嬷嬷突然皱着眉头说道:“夫人,那紫儿虽是奴婢,但签的不是死契。”

    李氏愣了愣,说道:“那就先掌嘴,叫她今后没脸见人。”

    李嬷嬷会意,亲自下去执行主母命令。

    李氏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发现还是冰凉一片,于是担心地说道:“囡囡你这次落水,恰是在寒秋日里,母亲真怕你落下病根,那可就苦了你一辈子了。”

    说着说着,李氏心生悲意,忍不住抹起泪来。

    王楠华此时心境已逐渐平稳。

    她垂下了眼眸。

    面对着母亲,王楠华心中复杂,原本一句话也不想和母亲说。

    谁料,瞧着李氏此刻的慈母情怀,她到底心颤了一下。

    王楠华轻轻地开口道:“囡囡不怕,囡囡会乖乖吃大夫开的药方,相信大夫们定能治好囡囡的。”

    她内心却在感慨。

    我王楠华是真的不怕会落下什么病根,我怕的是你离开了再也不要我,我怕的是韶华年纪被关进冰冷的家庙,我怕的是在寺庙大火中拖累了大哥……我怕的很多,却唯独真的没想过这区区身体上的小事。母亲你可知,梦中的那一世,我醒来后,你待我这么关心,我就全心全意依赖你,真的相信你,躲在你身后,听你的话,我好好地养病,最后我输得一塌糊涂。可见,光养好这身子又有何用!

    王楠华想到梦中,那祸根紫儿最后却被轻轻饶过,心里便发狠。

    她的嗓子因刚刚说了话,已是很疼痛,但她仍忍不住问李氏道:“紫儿呢?”

    李氏停住了抹泪的手,恨恨地说道:“真是小瞧这贱婢了,囡囡你可知,刚刚母亲才问了她一句,她就把事情全都推到了你身上。”

    李氏觉得心中火大,声音也不自觉变尖了,说道:“她竟然说,是你邀请你弟弟到那亭子里的。”

    王楠华听了,默不作声了好久,才悠悠开口道:“不是我邀请的,是弟弟喊我去的。”

    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问李氏道:“母亲,你可信我?”

    李氏听了女儿的话,安慰道:“母亲自是相信囡囡,那贱婢满口胡沁,母亲已命嬷嬷先教训她了。”

    王楠华盯了李氏一会,点了点头,又默不作声了。

    李氏见女儿情绪已稳定,于是向女儿保证道:“囡囡不要担心,母亲定会为你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且好好地养着,母亲晚些再来看你。”

    王楠华点了点头。

    李氏此时已是心生悔恨。

    她后悔了,她不想离开王家了。

    她要是走了,儿子女儿都成了没娘的孩子,指不定被旁人欺负。

    现在自己还在王家,就有人敢动手对付她的女儿,若是自己真走了,躲在暗处的贼人定会再次下手,那下次的时候,还会有这次的幸运吗?

    李氏不敢深想,她回到屋里,写下一份家书,命陪房送出。

    同时,她命下人们停下收拾行李的脚步。

    李氏走了,王楠华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或者也许,她已经发霉了。

    在那些个昏暗阴森的日子里,她记得自己如何像畜生一般,蜷缩在角落里,拼命捂着身上最后一点暖意。

    王楠华都记得。

    她还记得。

    梦中,自己醒来了,惊吓过度,只会哭泣,真是没用。

    后来,老太太发问了紫儿,再问自己话时,自己几乎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紫儿那贱婢便信口胡说了。

    不,也许不是胡说,她早就准备好了。

    她故意在众人面前,引着自己说话。

    自己当时吓懵,后来又被母亲大哥那样温柔地安慰,早已没有了往日里的警醒。

    呵呵,或者自己不曾有过警醒。

    什么聪明,什么机灵,都是别人笑一笑就随口说的好话。

    自己根本就是个傻子。

    不会告状,又不像旁人一样手握证据,即使母亲大哥拼命相帮,也仍就被紫儿拿捏住了。

    王楠华渐渐合上了眼睛。

    她不甘心再次重复梦中的场景。

    那么,就让自己重新开始吧,就从自己随口说的这个“推人”开始,先把这紫儿给定下罪名来!反正她也不冤!

    老太太喝了一口苦药,耳边是小孙氏苦苦的哀求。

    “姑母,求求您,就让梓哥儿进祖地吧。他毕竟是王家的骨肉啊!”小孙氏跪在地上,痛哭着说道。

    按照王家祖训,夭折的幼儿不论身份,都不办丧事,不进祖地。

    这也是旧历,以免防着未尚成年的孩子重新投胎,毕竟,这些孩子进了祖地,是没有多少香火供养的。

    老太太只觉得自己更乏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瞧见小孙氏,便说道:“燕娘,你还有两个女儿呢!她们还小,见你这样要死要活的,被吓到了怎么办?”

    说了这话,老太太觉得自己已经提点过了小孙氏,便不想再开口。

    小孙氏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执着,一定要让梓哥儿进王家祖地,让这孩子最后一程走好,绝不能孤零零地埋在外面。

    她已经疯魔了。

    见老太太并不想理她,小孙氏眼里恨意满满。

    她低下头,继续哀哀地哭着,只哭得老太太心里更加烦躁。

    一旁的石竹石梅很想服从老太太的暗示,将孙姨娘拉走,可是孙姨娘怎么也不肯挪动,她们也

    为难了,只能焦急地站在一边。

    小孙氏并不把这几个丫鬟放在眼里,眼下,她有后手,今日便要叫老太太和夫人都顺了她的意!

    果然,一会儿后,丫鬟石兰进来向老太太报告道:“老太太,孙家老爷和太太领着一位道士来了。”

    老太太猛地一抬头,又恶狠狠地盯住小孙氏,问道:“你要做什么?”

    小孙氏伏下了身,凄声道:“我要为梓哥儿讨个公道!”

    老太太气得拿过身边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小孙氏身边。

    她手胡乱地指着小孙氏,嘴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乱了,都乱来了!

    王材已经赶了回来。

    但她没来得及拦住孙家人进门。

    王材连忙小跑着来到母亲院里,高声求见。

    李氏正在烦恼被打晕过去的紫儿,只觉得这贱丫头嘴真牢,又不抗打。

    她很头疼。

    只是没想到,孙家人将让她更头疼!

    “什么?”李氏听了儿子的汇报,惊得直站了起来。

    “他们这破落户,真是不要脸皮,什么样的下贱法子都敢使出来!”李氏一听孙家人用钱买通了一个道士上门,直觉他们是冲着东院来的。

    果然,很快,石菊来到了东院,请夫人大少爷大小姐前去主院。

    她到底同情李氏,才死了儿子,女儿也病怏怏地在床上,老太太竟然听了孙家人的说法,要拿大小姐问话。

    石菊低声开口,把孙家人闹腾着,让道士说出了是王家大小姐克了胞弟的“真相”。

    李氏一惊,她是真没想到,孙家竟敢欺到自己头上。

    王材也青了脸。

    他是王家少数几个,知道王家二少爷真实身份的人。

    所以,当听到孙家人上门“仗义”地帮王家人指出事情的“真相”时,他马上想到的是,西院的孙姨娘发了疯。

    那老太太呢?会偏听偏信吗?

    王材不知道。

    他唯一清楚的是,老太太一向纵容孙姨娘。

    王材叹了口气,拉住母亲,说道:“儿子派人请族长过来吧,这件事,由着外姓人插手,肯定不合适!”

    李氏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长子。

    石菊在一旁焦急,说道:“夫人,孙家老爷请的道长,是有名气的,老太太一定要大小姐也前去。”

    李氏问道:“是哪位道长?”

    石菊回道:“是青云观的清风道长。”

    李氏和王材对了一眼,这个清风道长,果真是很有名气。

    青云观在临州有着极好的名声,香火旺盛。

    而这位清风道长,据说有些本事,但天生爱财。

    他为了钱,是什么话都能说。

    偏偏此人辈分很高,是现任青云观观主的师伯。

    观主无法约束自己的师伯,但也怕师伯坏了自家观的名声,于是放出话来,为清风道长气运着想,一年之内,只让清风道长发功九次。

    这清风原本得了规矩,很是不满,后经人一指点,开始给自己抬身价。

    一年之内,寻他“做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下,清风不光乐得轻松,还顺利赚到了更多的钱,于是也不闹了。

    孙家人这次为了请这位道长,看来是下了本钱,或者说,是他们身后的小孙氏或者老太太下了决心。

    李氏和王材从对方眼里瞧见自己的凝重。

第三十七章 克弟

    王楠华被红儿扶着来到了主院。

    她自是知道,老太太这次要见她,并不是母亲说的“怜惜”,而是质问。

    王楠华并不清楚,这次孙家上门,是西院孙姨娘的杰作。

    她只知道,老太太厌了自己这个孙女。

    王楠华心中一片苦涩。

    她现在知道的很多,比如母亲说的回外祖家,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王家,是另嫁了范家。

    她都知道。

    在梦中,自己浑浑噩噩的,被老太太这位亲祖母一训斥,就也以为是自己这个不祥之人克死了胞弟。

    老太太怕是因着母亲要改嫁一事,才迁怒到了自己吧!

    毕竟,她曾那么疼爱弟弟,把弟弟一直养在身边。

    可是自己又何无辜,背上了这个克弟的名头,一生都无望了。

    王楠华默默地低下了头。

    红儿瞧着大小姐郁郁的样子,柔声安慰道:“大小姐,您别担心,老太太也是担心您,才唤您过去瞧瞧。”

    王楠华点了点头,只觉得这话更讽刺了。

    她心里想着,若是老太太真的有一丝半点疼她这个孙女,又怎会让她这个才在病床上躺了不到两天的孙女,一路风寒地前去主院呢?

    呵呵,真可笑。

    王楠华努力地咧了咧嘴角,想要做出微笑的动作,却变得更狰狞了。

    红儿只当大小姐哪里不舒服,更加关怀地问候。

    几人来到了屋里,孙家人已经在等待。

    李氏进了门,与老太太行了礼。

    她看了一眼眼带恨意的小孙氏,又望了一眼面露不安的孙家人,面无表情地慢慢地坐下,说道:“孙姨娘家里来人,怎么不与我这主母通报一声,就直接打扰了老太太?”

    孙家人之前已经在主院里一番闹腾,直逼得老太太点头应下了追责东院之事。

    眼下,见正主来了,他们倒是有些蔫了。

    曾经,孙家人在李氏手里吃了不少亏。

    这次他们来,是为着女儿手里的那叠银票,才硬着头皮来王家和李氏打交锋。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这个马上要离开的儿媳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摆谱,并不说话。

    小孙氏却忍耐不住了,直接恨恨地大声道:“我爹可是老太太的亲弟弟,这正经亲戚上门,夫人可是不欢迎吗?”

    李氏也冷了脸,喝道:“孙姨娘慎言!这正经亲戚一词,可不能乱用!”

    “你!”小孙氏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老太太这时却开了口,说道:“今日有贵客到王家,你们若要打这嘴仗,就自去别的地方,莫要在这里丢人!”

    李氏和小孙氏才噤了声,两人表面服气地与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转向清风道长,说道:“道长今日上门,老身万分荣幸,我王家近日里孙辈不测,人心不安,还望道长不吝赐教,指点我王家一二。”

    老太太虽知道孙家人请来的这个清风道长的名声不好,但她心中也真的有了忌讳。

    这三年多,王家竟接连没了两个男丁,这其中定是有气运问题。

    眼下,他们这一支只剩一个材哥儿了。

    孙家人既然请了清风道长上门,那就不妨让他算算,也好规避规避危险。

    老太太想得很好。

    清风道长受了孙家的重礼,自然就要帮忙“做事”。

    他像模像样地与王家老太太行了一礼,念了几声“天师无量”的道号,然后先开始询问王家之事。

    听完了王家男孙的溺亡一事,清风道长掐指闭眼了许久。

    接着,他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在场的王家人的属相和生辰,然后继续掐着手一一算过。

    清风道长

    这次算了好久,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他才睁眼。

    在众人的瞩目中,清风道长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那位略显苍白的女孩。

    他指着王楠华说道:“贵府这位小姐,酉时中生人,先主克父,六亲兄弟不和。贵府自是需要谨慎。”

    清风道长话一说完,李氏和王材都怒了。

    “你休得胡说!我妹妹八字大吉大利,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相克之事。”王材吼道,他被这个臭名声的道士胡言乱语给气坏了。

    “材哥儿!”李氏见长子已经发声,倒是镇定了下来。

    她复杂地瞧了一眼小孙氏,问清风道长道:“若是男子酉时末生人呢?”

    这是王梓对外的生辰。

    小孙氏顿时变了脸色。

    清风道长又掐指一算,说道:“此人先主克母,六亲无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孙氏尖声打断了。

    “道长既然算出的是大小姐克父克弟,还请夫人三思,尽早请道长为大小姐化解。若是平白扯上了别人,于大小姐无益,自是无用的!”她带着恶意笑道。

    李氏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老太太开了口,又仔细向清风道长确认。

    在得到清风道长的点头肯定后,老太太不再看向焦急的李氏母子,而是仔细求教清风道长道:“此事关系甚大,还望道长指点一二,可有办法破解我这孙女的灾祸,毕竟,我王家眼下就只有一个男丁了。”

    老太太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李氏,便堵住了李氏的嘴。

    王材狠狠看了一眼小孙氏,连忙转身焦急地看向妹妹。

    他之前派了身边的小厮前去盯住小孙氏,自然知道,这位孙姨娘派了人去孙家,然后孙家才重金请来了这位清风道长。

    王材很清楚,这位清风道长定是在胡说的,只是他此时在这位道长面前,实在做不出打脸的举动,只能委屈了妹妹,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王楠华感受到了长兄的焦急。

    她自然也明白此时的局面,她向王材浅笑点头示意。

    王楠华并不想在此时就打断这位道长,她还要等着这位道长替她“作法”,然后,就是看小孙氏开出她的条件,当然,小孙氏梦里一世未能如愿,这次想必也不会成的。

    只不过,王楠华想起梦中之事,并不明白这位孙姨娘为何如此厌恨自己,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招的祸,而母亲,又为何不愿在弟弟入祖地一事上妥协。

    王楠华并不明白。

    她只是看清了,老太太待小孙氏是无比的信任,才任由她这个姨娘作手段将“恶名”强加在自己这个嫡女的身上。

    王楠华很悲哀。

    但她很快又振奋了。

    因为接下来,让家中长辈同意审查她与弟弟王梓落水一事,才是她王楠华的目的,才是她真正摆脱“恶名”的时候。

    这一次,她一定要清醒地全程参与这件事,绝不能糊里糊涂地背上了“恶名”。

    清风道长抚了抚长须,老神在在地说道:“这破解之法嘛,自是有的。只是贫道不愿平白伤了贵府小姐的命数,从卦象上,这位小姐除了克亲一事外,其他的都是上好。贫道以为,莫不将这位小姐与贵府隔开十年,定能化解一二。”

    清风道长说这话时理直气壮,他行此类事已经多年,几乎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了。

    况且,他也知道,这王家定不会把娇滴滴的女儿给狠心送出去,接下来,才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刻。

    小孙氏顿时眼睛亮了,她带着恶意的笑,如一条毒蛇,盯住了李氏这个多年的对手。

    李氏僵硬着脸说道:“既如此,儿媳正准备回李家拜见父母,便顺道把我这可怜的女儿一同带走吧。”

    老太太的脸色

    有些不对了。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王楠华,向清风道长问道:“老身不忍我这孙女骨肉分离,还望道长不吝赐教,敢问可有他法?”

    这下,轮到李氏黑了脸。

    清风道长皱了皱眉,又是一阵掐算,才开口道:“既如此,贫道便亲自作法与贵府小姐化解,但仍有两个条件,需要贵府配合。”

    小孙氏听到这里,连忙低下头去,脸上终于出现了兴奋的神色。

    王材一直盯着这位庶母,见状便知,清风道长接下来所说的话定有问题。

    他很焦急,但眼下长辈同在,他不好插话,更引不开话题,只能干等着。

    王楠华脸上淡然。

    梦中,自己听了前面“克亲”的话,就已经被吓得狠了。

    王楠华不露神色地瞥了一眼外头,想必大哥去请的外援到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几个丫鬟突然慌慌张张进来请安。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王氏族长家的三老爷王达和其妻曲氏。

    两人向老太太问候。

    老太太点点头,脸色未变。

    她没有追问两人为何而来。

    有外客在,老太太一向照顾王家脸面。

    她简单委婉地说明了下情况。

    尽管如此,王达仍黑了脸,他死死地看了一眼清风道长,笑着说:“道长好本事呀!王某久仰!”

    说完,王达狠狠地将目光盯住了孙家人身上,开口道:“此等王氏之事,岂容外姓人能随意插手的!”

    他这竟是要不顾脸面地闹开。

    孙家人顿时坐立不安,他们眼巴巴地看向小孙氏,却见后者悄悄地低下了头。

    于是,他们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到了老太太身上。

    李氏见状,心中一哂。

    这边,老太太见侄子并不给自己情面,也有些挂不住了。

    小孙氏之父,是她嫡亲的堂弟,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老太太摆出笑容,问清风道长道:“这两个条件是什么,还请道长解惑。”

    说这话时,她斜了一眼王达,眼中警告意味浓。

    王达刚想开口,就被身边的妻子曲氏拉了一把,只能悻悻坐下。

    清风道长见了,连忙说道:“贫道愿为贵府小姐作法,但这只能化解一二,还需贵府将这位小姐领到族中祠堂待上七七四十九日,然后这煞就能解开了。”

    听到清风道长将十年改为四十九日,王材倒觉得可以接受,但李氏眼里却划过一道厉色。

    果然,清风道长接着说道:“当然,这位小姐在祠堂待上一段时间,还需要将她过世的至亲血脉也一道请到祠堂中,这血脉亲缘之人,也能助这位小姐早日化解恶煞。”

    言罢,清风道长又喊了声道号。

    李氏这才明白,小孙氏这次曲曲折折地做事,想得一是将“克亲”之名推到女儿身上,二是为了让原本不能进祖地的王梓也能受族中香火。

    只不过,让女儿受这四十九日的苦后,这恶名怕是一辈子也难摘下来了。

    李氏内心怒火极大,脸上笑意更冷了。

    王材反应也极快,他担忧地看着妹妹,脑子里分开地转开了。

    孙家人见清风道长说完了小孙氏交代的话,眼里喜色已是掩不住了。

    接着,他们就可以拿到小孙氏许诺的那叠银票了。

    曲氏看了看在场的人,最后目光投在了王楠华身上,看着这个乖巧可爱的侄女,她心中一叹,这孩子,将来怕是毁了。

    老太太听完清风道长的叙述,眯了眯眼,和蔼地向王楠华问道:“楠姐儿,你可愿意去为你弟弟祈福?”

    李氏心中顿时大恨,这老婆子真心歹毒,囡囡可是她的亲孙女啊!

第三十八章 浑水

    前章大改,抱歉了。

    王楠华很冷静。

    她抬起头,望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笑得很慈祥,脸上却没有一丝半点的不忍心。

    王楠华终于死心了。

    她上前一步,向长辈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孙女愿为父亲弟弟积福,愿意前往。”

    “囡囡!”李氏顿时忍不住了,她急忙想开口阻止女儿。

    王楠华向母亲一笑,转过头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只是,孙女和梓弟当时是被人推下水去的,还请老太太和母亲查明。”

    “什么?有人推你们下水?”老太太也惊了。

    她身边的小孙氏更是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

    李氏先前已经得了消息,比旁人倒是镇定多了。

    她盯住老太太,愤愤地开口道:“既然是被人推下去的,我看,先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吧!否则他们再要动手,出了事又是推到囡囡头上!”

    李氏这话已是很重,一时清风道长也按耐不住了。

    他多年来习惯性收钱办事,却没有看戏的兴趣,盖因年轻时的一次不懂事,差点惹祸上身的缘故。

    清风道长连忙口称今日事多,改日再上门。

    老太太自是一番挽留,但也留不住这位道长。

    她重谢了一番清风道长,好言请人离开了。

    清风道长口念道号,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孙家人,径自离开了。

    孙家人也想开溜,却被小孙氏直直地盯住,只好留了下来。

    清风道长一走,老太太命屋里的下仆们都先离开。

    小孙氏有些神魂不定,她向老太太李氏行了一礼,说道:“还请老太太和夫人宽恕,妾有些不舒服,想先回房了。”

    老太太许了。

    李氏仍是脸色铁青,现在她要还看不清小孙氏的用意,就是瞎了。

    偏偏这清风贼道说得一本正经,她现在没有办法马上拉住另一位“高人”,无法消了女儿的“恶名”,只能咬着牙让女儿暂时顶着这名头。

    况且,王梓明面上是她的儿子,她这做母亲的若是拒绝将王梓葬入祖地,那就只会被人戳着脊梁骂心狠。

    李氏心里装着事,面上却不显。

    她知道,眼下不是和小孙氏算账的时候,便默许了小孙氏的离开。

    孙家人也紧跟着告辞,老太太也点了头。

    王楠华却注意到了孙姨娘的神色不对。

    她记得,明明先前孙姨娘很是得意,现在却有些不对劲了。

    王楠华回想了下,大约是自己说了“推下池去”之后的事。

    她默默记在了心里。

    孙家人一走,屋内又静了一片。

    王达却坐不住了。

    眼下,外人都走了,他也就不客气了。

    王达是现任族长嫡系一脉,对族伯母虽有恭敬,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次,老太太听任外人的话,请来臭名昭著的道士,虽没有弄得乌烟瘴气,但也让王达有些不满了。

    对于老太太本身的想法,王达并不想深究。

    他委婉

    地提了提清风道长的“壮举”,希望老太太能引以为戒。

    老太太却板了脸,问道:“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王达还未开口,已被身边的妻子曲氏打断。

    曲氏陪着笑脸对老太太说:“妾身与老爷挂念老太太,受父亲的嘱咐,前来看望看望您。”

    老太太缓了缓声音,说道:“不必了,我这老婆子,也就这样了,我只希望能保佑我的乖孙材哥儿平平安安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曲氏连忙拉过丈夫站了起来,一道与老太太赔罪,口中说道:“是我们夫妻俩做小辈的不懂事,还望伯母见谅。”

    虽这么讲,但王达脸上的不赞同神色却没有消了。

    李氏也一同站起,见了,便开口道:“老太太,既然囡囡说,她和梓哥儿是被人推下水的,这件事想来必须严查。”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点头了。

    于是,目光又转向正坐中位的老太太。

    老太太想了想,问向王楠华道:“楠姐儿,你可确定?”

    王楠华正低下头,竖着耳朵听着在场的长辈说话,一不留神被老太太点了名。

    她早有准备。

    王楠华并不想自己,再像梦中的那样,唯唯诺诺,躲在母亲和大哥身后。

    她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把握主动,这次才能立于不败。

    况且,她一个输过的人,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王楠华脸上露出一丝害怕,但仍表现地很坚定,她咬着唇,对眯眼瞧她的老太太说道:“会老太太的话,楠姐儿可以确定,是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与梓哥儿一把。”

    老太太脸上神色更加不定了。

    王楠华见状,继续怯怯地说道:“孙女记得,当时我们正在看着水中的阿福,虽然看得极为仔细,但也不忘了长辈们往日的教训,我俩都注意扶住那亭子的栏杆的。”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圈儿也红了,说道:“后来,我突然看到梓哥儿往前倾倒,我吓得连忙喊了一声,刚抓紧梓弟,我也被一阵推力。接着,我俩就都掉进水里了……”

    说着说着,王楠华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李氏连忙搂过女儿,心疼地安慰。

    王材也瞧着妹妹抖动的纤瘦肩膀,心里很不是滋味。

    曲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王达则愤怒地大声说道:“楠姐儿,当时在你身后的,是何人?”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王楠华抽泣着回道:“达三叔,当时在我和梓弟身后的,是我的丫鬟紫儿。”

    老太太听了,追问道:“楠姐儿,那你为何不早说。这等害人精,当日就应该绑了。”

    王楠华微微用力,让自己挣开李氏的怀抱,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带着哭腔回道:“孙女那日醒来,惊闻梓弟出事,连忙想要告诉母亲和您,可是听了身边人说,孙女这条命竟是那紫儿救回来的,孙女便不确定了,孙女心中悲痛,但又怕错怪了救命恩人,就不知如何好了……”

    王楠华想到没了的弟弟王梓,心中的痛意爆发,也忍不住泪水盈盈。

    接着说道:“昨日夜里,孙女能翻动身子了,身边的红儿发现了,孙女的腰间有一道青痕,孙女这才肯定那推下水之事,连忙告知母亲。”

    李氏听了,连忙接下话来:“媳妇已命李嬷嬷发问那丫鬟,那丫鬟嘴硬,死死咬住她救了囡囡,媳妇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曲氏一听,便开口道:“弟妹慈悲,这等害主的丫鬟,怕是推人下水后又怯了,才救上楠华来,想弥补一二。想来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见老太太没有反驳,便拉起跪倒在地的王楠华,心疼地安慰道:“也可怜我们楠华了,婶婶可听说了,楠华这次落水,不光受了极大的惊吓,连嗓子也伤了,真真叫我们长辈心疼呀!”

    老太太自然明白,侄媳妇这是说的自己,自己作为长辈,不光不心疼落水的孙女,还由着孙家人,要将克死弟弟的名声施加在这孙女身上。

    老太太望了望王楠华,王家这辈三个女儿,就属王楠华最像其父亲王远。王远有个同胞的亲妹妹王迢,这王楠华也自然像极了她的亲姑姑,也就是自己的女儿。

    老太太心中叹了口气,女儿虽好,可自己更疼孙子,梓哥儿和材哥儿,才是王家未来的希望,而这引得孙子没了的孙女,即使长得再像自己的女儿,自己也疼爱不起来。

    况且,这孙女有个马上就要再嫁的娘。

    老太太想起小孙氏的哭诉,想着李氏再醮一事,心肠也硬了起来。

    这个孙女,自己以后会补偿她的,眼下,先把小孙子挪进王家祖地一事办好,她才能安心。

    老太太瞥了一眼二叔家的三侄子和三侄媳妇,心中嗤笑:老身本想顺小孙氏的意,把这事情闹大,要引你们族长家掺和进来,没想到,你们竟自己巴巴送上门来了。既然你们之前受了李家的托,能逼迫老身一个寡妇,想必此后再卖个好给李家,也是应当的。

    老太太想着想着,心里一片恶意。

    她又瞧了瞧立在下面面色焦急的李氏,只觉得开心。

    哈哈,贱妇,既然你不知廉耻想要再找男人,那么,就让你依靠的李家,来完成我的梓哥儿最后的体面吧!

    谁让你做母亲的管不好孩子,连个小孩子都看不好!

    老太太头越来越痛,她甚至开始相信小孙氏的话,这李氏分明是苦肉计,用一个不值钱的女儿,来赔上她的梓哥儿。

    梓哥儿!梓哥儿!我的乖孙!我亲手带大的孩子!

    老太太眼睛越发红了。

    下面的人瞧着老太太不对劲,有些怕了。

    李氏不知为何,不想开口,她觉得老太太瞧自己的眼神不对,甚至带着一丝杀意。

    她心里一片冰凉,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王家媳妇,自认服侍婆母也周到,可仍捂不热这老婆子的心。

    在这婆母的眼中,自己怕永远都是外人,还比不上和她一个姓的小孙氏!

    李氏想到小孙氏,想着想着,到底服了软。

    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她知道,自己的囡囡才八岁,绝不能背上这个“恶名”!

    李氏想着想着,眼里有了坚定。

    这次,就顺了她小孙氏的心,但往后,可别怪她心狠手辣!

第三十九章 欢欢

    因着紫儿人还晕着,王家众人便商量了下,决定明日审问。

    王楠华红着眼睛跟着母亲长兄回了东院。

    几人进了屋,李氏便忍不住拉过了女儿。

    她心中思绪万千,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材低沉着嗓子开口道:“母亲,您瞧这紫儿,一个丫鬟,怎敢心如此大!”

    李氏也在思考,她怎么也不明白,这紫儿为何会背主,做出如此凶残之事。

    王楠华心里却有了一个念头。

    那条白色的狗,有问题。

    梦中,那狗因为不祥,很快又被送了出去。

    她心念着欢欢,于是偷偷地拜托了红儿领着自己去瞧了一眼。

    谁料,她们站在那“欢欢”跟前,那狗竟然像陌生人一样地朝着她们龇牙咧嘴,竟像是要冲上来。

    王楠华起初以为自己的欢欢不认识自己了,顿时哭得很伤心,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

    可现在一想,这条吸引了自己和弟弟的白狗,真的是欢欢吗?

    王楠华连忙向李氏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她隐去了梦中的记忆,直说那条狗不像欢欢,可偏偏紫儿叫自己和弟弟去看。

    李氏皱了眉,问道:“这几年,这条狗可是一直由紫儿养着的?”

    王楠华点了点头。

    李氏脑海里又闪过几个念头,她命人马上去唤紫儿的爹娘来问话。

    紫儿的爹娘连夜被喊到了王家,心里很是不安,

    他们的小女儿已有几日没回家了,这时他们被喊到王家来,直觉与小女儿有关。

    紫儿的爹娘其实对女儿没回家并不上心,以前女儿受王家重视的时候,经常留宿王家,自家的小姑孙嬷嬷更是曾经阖家老小都住进了王家。

    紫儿的爹娘得不到消息,自己也懒得打听,本以为没事,过两天就见着人了。

    谁料,前日里,小姑由三侄子孙三儿扶着,冲进他们家中,告诉了他们一个大消息:他们家的紫儿救了王家大小姐。

    紫儿的爹娘顿时开心极了。

    这下,女儿成了王家的恩人,那么,他们做爹娘的,也该有所回报吧!

    可是,谁会大老晚地板着脸上门请“恩人的爹娘”?

    紫儿的爹娘并不傻,他们顿时感到了蹊跷,心中有些不安,此刻倒只希望快些见着女儿了。

    可惜,他们并没有见着紫儿,就被领到了王家夫人的院里。

    李氏慢条斯理地拂去茶盅中的泡沫,对着站在她跟前的两人说道:“前几日,你们家女儿紫儿,从水里救出了我的女儿。”

    她看着面前的两人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心里嗤笑,便不再做声。

    紫儿的爹娘已经忍不住自己脸上的大喜神色了,他们觉得,接下来,王家夫人定是要送厚礼给他们。

    见夫人说完这一句后不再说话,孙大娘打心眼里觉得是要自己两口子表现下谦让的时候了。

    她喜滋滋地说道:“这都是夫人您教导有饭,我家紫儿能有今日,全依赖夫人的栽培,我两口子从小就教育她,做人要感恩,这不,紫儿就报上夫人您的恩德了!”

    孙大娘自觉说得很好,她和丈夫对视了一眼,然后赔着笑,等待着王家夫人接话。

    可是,院里众人都没有笑。

    于是,紫儿的爹娘就在院里众人的注视中,笑声越来越小了。

    李氏见两人笑声停了,又开口道:“我的小儿子淹死了。”

    紫儿的爹娘真的再也笑不出了,他们才发现,王家里头,竟挂着白,这是死了人才有的事啊!

    孙大娘直觉不好,果然,她就听到王家夫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的女儿说,是你们的女儿紫儿,把他们姐弟俩推下水的。”

    孙大娘一下子人瘫软在了地上,紫儿的爹忍住惧意,问道:“夫人,这可是查明了?”

    李氏却不说话了。

    紫儿的爹娘这时才发觉,院里的众人竟都是带着恨意看着他们的,全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们夫妻俩风风光光被接进王家,然后受到王家的礼遇。

    他们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骂紫儿疯魔,骂小姑不明是非就瞎说,还骂自己的儿子儿媳们不在出门前拦住自己……

    这些旁人都不知道。

    因为,没有人在问他们话了。

    紫儿的爹娘也不敢随意开口,他们深怕再一说话,又引来一个劲爆的消息。

    于是,两人就杵在那里许久,从对方眼里,望见了自己的恐慌,于是更惊慌了。

    李氏静默了好一会,突然发问道:“那条养在你家名为欢欢的狗,现在怎么样了?”

    紫儿的爹听到这话,连忙开口说好,他一反之前的老实劲儿,开始滔滔不绝地向王家夫人说着自家如何如何饲养那条狗。

    紫儿的娘眼里却闪过一丝恐惧,她低下头,听着老伴儿在那边夸夸其谈,自己小声地应和。

    李氏敏锐地捕追到了这丝恐惧,她侧头命兰儿把那条狗带过来。

    紫儿的爹说了半天,见王家主母仍高高在上,并没有露出欣慰的表情,不觉在心底暗骂,但他不敢动作,回头见老妻有些木愣的样子,顿时把火气出在了妻子身上。

    他用力一把捏住孙大娘的手臂,恶声恶气地问道:“你怎么不开口说两声,咱家是不是平日里待那条狗好的很?”

    紫儿的爹这一用力,让孙大娘瞬间反应了。

    她见丈夫一脸凶狠地望着自己,连忙也开口说起了好话,唯恐让王家觉得自家照顾不周,又动了气,再迁怒自家。

    孙大娘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

    紫儿的爹刚想瞪妻子,却看见了一个丫鬟抱着一条白色的狗走了过来。

    紫儿的爹对这条狗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他一个大老爷们,对这等娇弱的小奶狗自然没兴趣。

    孙大娘却有些发抖了,她强忍住惧意,看向那条狗。

    只见这白狗皮毛发亮,眼神清明,分明被养得很好。

    孙大娘却没有放松神色。

    李氏似乎有所察觉。

    她接过小狗,抱在怀里,抚摸了几下,和蔼地说道:“瞧着这小样子,就知道你们家养的很用心,这很好。”

    紫儿的爹娘如蒙大赦,赶紧口称应当的应当的。

    李氏笑了笑,突然板住脸,喝道:“这狗根本不是我们王家当初饲养的那条,你们好大的胆儿!”

    紫儿的爹已是傻了,这夫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孙大娘这时却机灵了。

    她挤出笑脸,向李氏说道:“夫人您定是误会了,您家当年托付给我们家饲养,是看得起我们家,我们一家老小从来都是十分用心地侍奉它,您再瞧瞧看,指不准是这几年里头小狗长得快,有些走样了,但您瞧,

    这毛色,这品种,可不是您家当初托付的那条吗?”

    李氏冷笑道:“这狗长大会变样,我自然懂。只是我可没听说过,哪条曾经断了腿的小狗,过了几年那条断腿竟然就成了完全没断过的,你们家真是宝地呀!”

    李氏这话本是吓唬人,小狗欢欢从未断过腿。

    偏她说的一本正经,紫儿的爹娘更不知这岔。

    这下,两人抖个不停。

    孙大娘受不住,把小狗死掉的事情吐了出来,当然,她把自家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李氏也不多管,她追问道:“这条就是你们家后来新买的?”

    孙大娘垂着脑袋,应了声。

    李氏一声冷笑,难怪了,这狗被紫儿这丫头养熟了,只听她的话,自然会适时地窜到了少爷小姐们跟前。

    只是这狗当时是趴在了荷叶上,想必定是还有人在帮忙。

    李氏越想越心烦,为明天留个后手,她这时也不敢放走紫儿的爹娘。

    次日,一群人来了老太太院里。

    族长家今日却没有人来。

    王材原本有些期盼的心情变得低落了。

    王楠华却深呼了一口气,她宁可这次族长家没人来。

    梦中,她就是在今日,被族长派来的人传话,说是同意了老太太,把她这个有“恶名”的王家女送入家庙。

    这下,母亲和大哥再怎么激烈地反对,也抵不过族长之命。

    王楠华其实很奇怪。

    她不知道为何才过了一夜,族长那边就改了态度。

    明明昨日,王三伯表现的态度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王楠华昨夜里命人守着外院,发现自家里头并没有人出门去,倒是有人上门来。

    难不成,是外头昨日里谁人说动了族长?

    王楠华对此很是焦虑,虽然她此时并不能这样。

    她是今日要打一场硬仗的人。

    赢了,她能揪出幕后黑手,洗脱自己的“恶名”。

    输了,她就和前世一般,在亲人的哭声中被送进家庙。

    所以,她今日绝不能输。

    老太太打量了几下跪在地上的紫儿。

    这丫头脸颊还肿着,想必是昨日李氏的人教训了一番。

    可眼神里却带着不服,这让老太太有些嘲笑李氏了。

    老太太收了收神,对着跪在地上的紫儿说道:“今日唤你来,是给你个机会。你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别想有一点隐瞒,若是你有错,王家自然会罚你,若是你没错,王家也不会冤枉了你!”

    老太太这番话下来,李氏和王材都变了脸色,小孙氏眼里却撇过笑意,唯有王楠华没有变化。

    紫儿怯怯地望向老太太,然后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见到李氏,她似乎怕极了,又垂下头去。

    王家人自然没有忽略紫儿的这个动作。

    老太太手一松,威严地开口道:“你虽是小姐身边的,但我更是可以做你的主的,有什么话,就交代吧!”

    王材手握得更紧了。

    紫儿得了保证,连忙开口道:“求老太太做主,这次大小姐和二少爷会去那池子边,就是大小姐喊了二少爷去亭子里的!”

    紫儿这话一出,老太太和小孙氏的眼睛如同利剑般,一道刺向了王楠华。

    李氏心里暗急,自己竟忘了这事。

第四十章 胡说

    王楠华却仍低着头。

    梦中,她就是在这里,被紫儿诬告,被家人定下罪名的。

    那张她回复弟弟的信笺,最后成了她让弟弟到池边的证据。

    王楠华苦笑,那时,自己只记得是紫儿救了自己,很是相信她,对于紫儿的一口咬定和满腔哭诉,她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当然,更重要的是,对着紫儿拿出的所谓“证据”,她无力反驳,而母亲和大哥就是一心想帮自己,也同样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老太太嫌弃。

    王楠华静静地看着紫儿。

    果然,紫儿如同梦中一般,像是下足了勇气,把“真相”说了出来。

    她说道:“那日,大小姐命我给二少爷送去一封信笺,还带着口信。”

    “信笺上画了个亭子,一个笑脸,还有一行字:只许你一人来。”

    “口信是明日午后见。”

    紫儿说完,又磕了两头道:“老太太,大小姐本是一番赤诚之心,友爱手足,不料二少爷会出事,大小姐她心里也不好受,还求老太太宽恕。”

    紫儿话音刚落,便听到小孙氏阴阳怪气地说道:“友爱手足,那为何不把两位妹妹也一同带上,兄弟姐妹一起,欢欢喜喜,才是真的赤诚!”

    她越说越恨,道:“想来婢妾还要感谢大小姐,若不是大小姐没有一同约了你那两个没福气的妹妹,她们也不见得能保住条小命。”

    说罢,小孙氏自顾自地抹起眼泪来。

    李氏已经气得手发抖,她喝道:“看来孙姨娘病还没好透吧,就在这里胡言乱语!这兄弟姐妹间相约,本是寻常事,谁能料到两个孩子出事,况且,紫儿我问你,果真是大小姐命你去喊二少爷的?”

    李氏严厉地盯住了紫儿,在她心里,女儿王楠华是不会撒谎的,那么,就定是这个丫头在扯谎,把事情推到她的囡囡身上。

    李氏已经按耐不住心里想要打杀这个紫儿的念头了。

    这时,老太太却悠悠开口道:“燕娘只是爱子心切,李氏你就宽容些。紫儿,到底怎么回事?”

    紫儿怯怯地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奴婢只是传一个口信,并不敢乱说。”

    她又想了想,说道:“奴婢当时是告诉二少爷身边的阿福口信的,老太太可以唤他来一问。”

    王楠华此刻恨透了紫儿。

    是的,她是在那张信笺上画了画,写了字,可这邀请却是紫儿告诉自己是弟弟给的。

    梦中,她虽笨拙,但也知道为自己辩护,结果老太太派人一查,却是自己房里的信笺少了一张,弟弟王梓那里的一张也不缺。

    这下,就完全变成了她的错,还是不肯认错,硬推到弟弟身上的大错。

    王楠华记得当时老太太的嫌恶,母亲的悔恨,大哥的不解。

    接着,她就被罚了。

    王楠华握住了手心,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恨意。

    昨夜里,她翻了翻自己首饰盒的最下面一层,发现果然少了一张,那么,想必弟弟那里的一份,定是完好无缺的。

    王楠华此刻的懊悔无人知,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过失,待会小厮阿福来,也定是紫儿的说法。

    果然,阿福被唤来问话,回的和紫儿说的一样:“那日,是大小姐身边的紫儿姑娘拿着大小姐的信笺过来传话,奴才”应了声,便请紫儿进去与二少爷说了。

    小孙氏此刻已经掩不住自己的恶意,她恨恨地看向王楠华,却是对着老太太和李氏说道:“看来,这次二少爷出事,归根到底还是应了大小姐的邀。若是二少爷没去,现在根本没事。”

    她说完,又向王楠华凄

    声喊道:“大小姐,您就这么看不惯二少爷吗?他可是您的亲弟弟呀!”

    小孙氏越说越激动,竟是要站起来厮打的样子。

    李氏连忙命人拦住小孙氏,可却拦不住小孙氏嘴里不停地说着:“大小姐,为什么要害你的弟弟呀!为什么?二少爷平日里在主院待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喊他去池子边,你要是看不惯二少爷与二小姐三小姐亲近,你也可以过来,兄弟姐妹们一起玩,为什么偏偏要两个人单独地去那危险的地方!”

    小孙氏被困住大吼着,很快脱力地瘫在了地上痛哭。

    周围人见了都为这位孙姨娘感动,除了李氏母子三人。

    李氏此刻只能命人拦住小孙氏,以防她发疯伤了自己的女儿,对失子的小孙氏她没有半点同情了,甚至在心里想着,当年若非你们那样逼我,我又何必这么多年忍着恶心看着那奸生子冒充嫡子,还与我的囡囡亲近。

    李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她已经无法容忍这个肮脏的地方了。

    王材也是明白王子的身份的,他此刻真的对孙姨娘没有一点点怜悯了,弟弟没了,他也很伤心,可也轮不到这位孙姨娘来做主,要自己妹妹背黑锅。

    王楠华脸色越来越白,她知道面对这样的陷害,她拿不出证据,还不如先承认了。

    她突然大声地开口道:“是楠华请弟弟到亭子里坐的。只是无缘无故的,楠华也不会挑那个地方。”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了王楠华身上。

    王楠华鼓起勇气,努力消除心中的愧疚,她一指紫儿,说道:“是紫儿告诉我,要在亭子那边给我个惊喜,我想着之前见弟弟并不开心,也要给弟弟一个惊喜,所以让紫儿一同去请弟弟的。”

    王楠华这话一说完,屋里又静了。

    李氏眼睛一亮,她转头示意李嬷嬷带人来。

    老太太皱了皱眉,却看向紫儿。

    小孙氏眼里划过一道悔恨,她低下了头,仿佛刚刚的吵闹耗尽了她的体力。

    紫儿原本满心得意,她预备着接下来告诉老太太,大小姐身上的伤是自己救人时不小心碰到的,她以为说完刚刚的话,就不会再有自己的责任,如果大小姐否认,自己就可以按照表哥教的,让他们去搜查大小姐和二少爷的信笺。

    紫儿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也胡说了!

    怎么可能?自己在大小姐身边服侍了这么久,对大小姐还是了解的,她就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老爷夫人把她保护的极好,她根本没有一点心眼的!

    紫儿开始惊慌了,这与她预计的版本不一样啊!

    李氏一直盯着紫儿,见她脸上流露出惊慌,知道这丫鬟已经乱了手脚。

    她喝问道:“紫儿,老实交代,大小姐和二少爷到水边,是不是你算计的?”

    紫儿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被扒光在了四周人的目光中。她咬了咬牙,打算抵死不承认。

    紫儿颤抖着声音喊道:“大小姐,您可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奴婢身上啊,真的不是奴婢呀1”

    说完,紫儿开始猛力地磕头,希望得到老太太的怜悯。

    王楠华却镇定了下来。

    紫儿已经慌了,这很好。

    王楠华继续她的“胡说”道:“不是你是谁?若不是你说了要给我个惊喜,我挂念梓弟今日里闷闷不乐,也想给他个惊喜瞧瞧,才命你一道去请弟弟来。”

    王楠华向老太太行礼道:“老太太,孙女儿若是想见梓弟,直接去见弟弟就行了,还能一同见上二妹三妹,何必花这么多精力,用精美的信笺做帖子呢?”

    她哀哀地说道:“孙女这次和梓弟一同会去池边,是这紫儿撺掇的呀!”

    小孙氏已经要晕了,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咬下杏儿的肉来。

    叫她自作聪明!叫她弄错人!

    老太太只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

    她现在对这个磕头的紫儿已经没有一点点怜意,这个丫头心思大得很呀!

    老太太逼问道:“紫儿,到底是不是你撺掇的,说!”

    紫儿却是边磕头便否认。

    李氏突然开口道:“老太太,这丫头嘴硬着呢!先前我也是一点也没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老太太脸色更不好了,她向石竹暗示了一下。

    后者会意,招呼几个健妇拉着紫儿出去。

    这几个健妇个个臂猿腰粗,不比李氏之前派出的李嬷嬷。

    很快,口鼻流血的紫儿又被拖了回来。

    老太太年纪大了,见这流血的场景很是不喜。

    她不耐烦地问道:“紫儿,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别想隐瞒,王家可不是容你藏私的地方。”

    王楠华瞧着紫儿鼻青嘴歪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点同情。

    自己若不这么“胡说”,倒霉的就是自己了,可谁来同情自己。

    紫儿却依然不肯松口,事实上,她也没什么能说的。

    紫儿哭着说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大小姐的心思呀!真的不是奴婢撺掇的!”

    王楠华也开了口,说道:“可我记得,当时你说要给我个惊喜,定会让我满意,我才让你去请梓弟来。”

    她也毫不退让,直接把球又踢回给了紫儿。

    老太太听着两人推脱,板着脸问道:“到底是什么惊喜,让你一定要拉着弟弟前去。”

    王楠华回道:“是孙女之前养过的一条小狗。后来因事送到了紫儿那里养着。”

    老太太没开口,小孙氏却插话道:“一条狗也值得大小姐邀请,大小姐莫不是隐瞒了什么吧?”

    小孙氏像是精神不太对,她抓着王楠华不放,逼问道:“我看这紫儿丫头像是没说谎,可大小姐倒像是在胡说!”

    王楠华也笑了,回道:“恕楠华不懂姨娘的意思,那不知姨娘以为,楠华是为何相邀梓弟呢?”

    小孙氏噎了噎,说道:“我又不是掐算的,怎么知道!”

    王楠华收住脸上的笑意,严肃地回道:“楠华很是不安,不知为何姨娘竟相信一个丫鬟,却不相信楠华这王家的小姐。”

    “楠姐儿!”老太太和李氏同时开口道。

    王楠华向长辈们恭敬行了一礼。

    李氏担忧地看了看女儿,开口道:“囡囡这话虽有些得罪孙姨娘,但理却是极对的。”

    她警告地看了眼小孙氏,后者却是冷笑。

    李氏接着问道:“紫儿,我且问你,隔了这么多年,你为何要把那条送了你的狗又带回王家?”

    紫儿已经愣住了,她没想到夫人竟问出了她内心最隐蔽的地方。

    “是奴婢想给大小姐一个惊喜,这狗毕竟是大小姐曾经养过的,奴婢想着大小姐必定想念着,看到了会欢喜。奴婢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紫儿狼狈地说道。

    “那好,我再问你,当时见那条狗在水里,你为什么一开始不下水去,倒让隔得远的阿福下水去救那条狗!”李氏此刻气场全开。

    紫儿越来越狼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奴婢水性一般,比不上阿福,况且当时少爷小姐们都在,奴婢首要的任务是跟好小主子。”

    “好一个跟好主子!”李氏已经气得狠了,这个丫头真是会见缝插针表忠心,只是这“忠心”二字,她根本就是挂在嘴上的。

    李氏猛地一回头,喝道:“把人带上来!”

第四十一章 痴狂

    众人却见一对陌生的夫妻走了进来。

    小孙氏阴冷地开口道:“夫人,难不成这两人又是知道大小姐的心思的?”

    李氏忍不可忍了,喝道:“孙姨娘,我知道你最近发了癔症,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既然你病没好,就好好地待在屋里,我看,两位小姐也不如一起移到我这里,要不然,孙姨娘不知何时发病,吓到了小姐们可是罪过!”

    “够了!”老太太一拍桌子,两人才安静下来。

    老太太盯住这两人,问道:“你们又是谁?”

    两夫妻便是紫儿的爹娘。

    他们本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来王家领赏,可却没想到卷入女儿推王家小主子下水的纷争里。

    昨夜他们被强留在王家,王家自然又不会好好待客,他们已是心神不宁至极。

    紫儿顿时脸白透了,她刚想说话,就被一边的丫鬟堵住了嘴,几个人将她快速拖了到了一边。

    李氏严厉地看了一眼两人。

    紫儿的爹娘连忙向王家老太太行礼,说道:“我们夫妻二人是紫儿这不懂事丫头的爹娘。”

    老太太神色未变。

    孙大娘自作聪明地补充了一句:“小妇人是老太太您身边孙嬷嬷的小姑,素来听嫂嫂说您老最是慈和,小妇人今日一眼,果真如此呀!”

    老太太脸上也有了笑意,她说道:“哦,你是阿真那口子的妹妹,原来也是熟人,来,石梅,给孙大娘看座。”

    紫儿的爹娘对此千恩万谢,他们觉得,这王家的老太太比王家夫人可慈善多了。

    李氏瞧着两人与老太太说笑,哄得老太太脸带笑意,心里一阵嘲讽,老太太可真健忘,她可没忘了,当初是老太太决定把孙嬷嬷一家给赶出去的。

    老太太与紫儿的爹娘寒暄了几句,便转头问儿媳妇道:“李氏,你费这劲把人请进府里,怎么不好好招待一番?”

    言语中竟带了一点不满。

    李氏微微一笑,眼带关切地望向老太太,说道:“媳妇也是刚得了一个消息,很是稀罕,遂请了他们夫妻二人进府,给老太太说说事。”

    老太太听了,阴着脸说道:“李氏!”

    她话没说完,李氏便笑吟吟地向紫儿的爹娘说道:“昨日照顾不周,还望两位见谅,待会两位出府,王家自当厚礼相随。”

    紫儿的爹有些满意了,这才是待客的样子嘛!

    孙大娘却没忘了昨夜的事,她心虚地向四周张望,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

    当然,她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却听到王家夫人带着笑说道:“来,二位,可把昨夜告诉的事,也与我家老太太说说。”

    孙大娘猛一抬头,却是李氏带着冷意的笑脸。

    她不敢含糊,支支吾吾地说了自家收养的狗死后,又弄了一只很相像的冒充这件事。

    老太太听着听着,也收了笑意,淡淡地说道:“你们和阿真一样,都是心实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孙大娘连忙补充道:“我们家受王家大恩,不敢忘怀,全家老小都眼不眨得照看着这条狗,只是因故不小心弄没了,我们也是害怕之下,才做出了这事,还望老太太和夫人慈悲。”

    紫儿的爹却觉得。这弄了条类似的狗本不是什么大事情,他也开口道:“我家老小也

    是担心贵人怪罪,才做出隐瞒的事情,还望贵人们海涵。”

    老太太也笑了,这次,她的笑意没到眼睛。

    紫儿的爹娘许是看到了老太太笑得很冷很冷,就缩头缩脑地不吱声了。

    李氏柔声唤道:“把紫儿带过来吧!”

    她见紫儿的爹娘一副害怕的样子,笑着安慰道:“你们别担心,我们王家不会因这事怪罪的,因为那条狗,是我们王家送给你们的,那狗后来养的如何,我们王家不会追究的。”

    孙大娘一听,又看到了女儿紫儿,不由地动气道:“你这丫头,骗我们说这狗王家重视,还让我们都时刻供着!”

    她连忙向老太太和李氏解释道:“您们不知,紫儿这丫头,给那狗每日都是吃肉,都是上好的肉啊!把她几个侄子馋的哟,我这做祖母的,心痛呢!”

    紫儿被带上来时,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完了”。

    她知道,爹娘已经把最重要的那个消息说漏了嘴,自己这下没法掩饰了。

    果然,李氏见她一到,便喝问道:“紫儿,你老实交代,为何要把一条相似的狗带进王家?”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紫儿想也没想,立刻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只是为了不让大小姐伤心,大小姐要是知道欢欢没了,定会很伤心的,奴婢这么做是为了让大小姐开心呀!”

    李氏冷笑,说道:“这就是你把大小姐和二少爷引到池边的原因?”

    紫儿傻住了。

    这让她怎么解释,她把一条冒充的狗带进王家,再说不是自己撺掇的,这怎么说都不通。

    于是,紫儿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引到小姐少爷们到池子边的,自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把狗带进王家。

    李氏冷笑。

    这下,老太太面上也不好看了。

    紫儿的爹娘怕极了,他们刚刚是不是说漏了嘴,害了女儿。

    小孙氏却买账,她出声为紫儿开脱道:“夫人,这丫头换了一条狗,本意也是好的,是为了让主子开心。”

    小孙氏瞥了一眼王楠华,阴阳怪气地说道:“奴才服侍的这么用心,这做主子的,可不能把所有错过都推到奴才身上,她们也是有爹有娘的人。”

    小孙氏话一完,紫儿的爹娘似乎也明白过来,一起为女儿向王家人求饶。

    孙大娘嚷道:“老太太,夫人,我女儿是个心直的,之前怕主子怪罪,就偷偷自己买了条相似的狗,本意是为了让你家小姐别伤心,这我女儿做的可没错啊!”

    紫儿的爹娘虽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想到昨晚李氏与他们说的,是他们的女儿紫儿推了王家两位小主子下水,自然一心想着为女儿开脱。

    李氏也皱了眉头,明明都看出来这紫儿就是心怀不轨,可她人却偏偏抵死不承认。

    李氏只能向小孙氏开火道:“孙姨娘慎言,当初若不是孙姨娘的一句话,我们也不会把这狗无缘无故地送出去了。”

    李氏这话只是为了警告小孙氏不要插手,让王家在外人面前难看,却误打误撞击中了紫儿的心事。

    紫儿听了李氏这话,抖着唇开口道:“夫人!当初您可不是把这狗送给我们家的!您只让我好好养着!”

    李氏不耐烦地说:“这几年我们可派过人来瞧那狗!”

    紫儿听了这话,顿

    时灰了脸色。

    老太太却问道:“当初怎么回事,好好的狗家养着,为何要送人!”

    李氏瞧了一眼女儿,和老太太说起旧事来。

    “老爷过身那年有一日,囡囡和梓哥儿突然来我这里,与我说不养狗了,我问了原因,是梓哥儿听得了一个说法,说是家里有人过世,家中不易养猫啊狗啊的,会惊了过世之人的魂魄。我一想也是,就做主把这狗送出去了。恰好紫儿这丫头自告奋勇,我就给了她。”李氏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当年之事,听得王楠华和紫儿都难受地低下了头。

    老太太却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说法的确有,不过……”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孙氏。

    谁也没注意,紫儿低垂着脑袋,眼里一道凶光闪过。

    小孙氏被老太太和李氏看着,也有些慌了,喊道:“姑母!”

    李氏却及时地补充道:“后来,媳妇问了梓哥儿身边的阿福,梓哥儿那时年纪小,还是听了孙姨娘的教导。”

    李氏故意把“教导”二字拖了老长。

    小孙氏慌得低下了头。

    老太太见了,便知道这事是真的,这猫狗一事本是她们南地的人才忌讳。

    她也有些不满,李氏竟在外人面前把家里事都摊开了。

    老太太素来偏心小孙氏,她并不觉得是自己的堂侄女先丢了王家的脸面。

    谁也没注意,跪在地上的紫儿突然站直了身子,哈哈大笑起来。

    紫儿这笑声凄凉,听得人心里发毛。

    众人都愣了,以为这紫儿突然失心疯了。

    紫儿边流着泪,边走向王楠华。

    一旁的红儿等见了,连忙拦在了大小姐前面。

    紫儿靠近不了王楠华,却是扑通一声跪下了,这让原本想上前抓住她的人停下了。

    王楠华看着紫儿,这张自己熟悉的面孔,已经变得不认识了。

    紫儿突然扭曲了脸,大声说道:“奴婢有罪!是奴婢骗了大小姐,是奴婢引了大小姐和二少爷到那亭子里的!”

    紫儿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很快又一阵哗然。

    小孙氏突然有了个不祥的念头。

    李氏皱着眉,不知道这嘴硬的紫儿,怎么会突然松了口。

    王材望了望外头,身边的小厮刚刚告诉他,族长家等会儿会来人。

    他听到紫儿承认了,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妹妹做主了。

    紫儿接着说道:“是孙姨娘身边的杏儿,让奴婢把大小姐引到池子边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氏恶狠狠地看向了小孙氏。

    老太太却打心眼里不大相信这话。

    小孙氏慌得大吼道:“你胡说!你这贱婢在胡说!明明是大小姐引了二少爷去池子边,克死了二少爷!”

    李氏怒火冲冲,示意了下李嬷嬷。后者冲上去给了小孙氏一个大耳光。

    老太太猛地吐了口气,阴着脸喝道:“先请两位离开!”

    下仆们一把冲上来,捂住了想要大喊的紫儿的爹娘,把后者二人拖离了屋内。

    老太太又命道:“都出去!”

    众仆都连忙出门去。

    这下,屋里只剩下王家的主子们,和跪在地上的紫儿。

第四十二章 绝望

    老太太赶走了旁人,便恶狠狠地盯住了紫儿。

    这次,她已经不再慈和的面孔,而是暴怒的表情:“把你知道全部说出来!要不然,我有办法把你一家都卖了!”

    紫儿此刻已经平稳下来,她刚刚说出那些话,已经是豁出去了。

    王楠华满心复杂地看着紫儿,她虽知道,这次自己赢了,但却不明白,是哪一点让紫儿肯认罪。

    她可不觉得,是自己打动了紫儿,这紫儿的铁石心肠,她梦中已经领略过了。

    小孙氏是在场最不想让紫儿开口的一人,她拉住老太太,苦求道:“老太太,这紫儿是大小姐的人,定是受夫人指示的!”

    李氏听了只想嘲讽地开口,刚刚是谁把她的囡囡逼到了绝路,现在竟开始示弱。

    老太太却打断了小孙氏的话,说道:“燕娘,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贱婢一会咬上一个主子,我自然是不信的。”

    她看着小孙氏欣喜的表情,又接着说道:“只不过,我要听听,这次,她要攀咬上谁人,又是以怎样的理由!”

    老太太看着小孙氏瞬间绝望的表情,硬着心肠说道:“燕娘,你就当看戏般看看吧!”

    她虽疼爱孙燕娘这个侄女,但王梓这个孙子,才是她的命根。

    紫儿领命,开始叙述道:“三年前,奴婢在大小姐身边服侍,受大小姐看重,负责照看欢欢,哈,就是那条后来送到了我家的小狗。”

    “奴婢很喜爱这条小狗,奴婢当时很感谢大小姐和夫人,允了奴婢来照看欢欢。”紫儿想起往事,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王楠华嘲讽地一笑,感谢?当时?后来就因为送走了小狗,所以恨上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触到了真相。

    果然,紫儿接着说道:“老爷过身后,奴婢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了,谁料那日,夫人竟同意了大小姐的提议,要把欢欢送走。”

    “欢欢这么小,又那么黏大小姐,大小姐怎么忍心!都是二少爷,都是二少爷挑唆的!”紫儿想起往事,面上发狠道。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小孙氏似乎也瞬间明白了什么,嘶吼着。

    紫儿露出诡异的笑容,轻轻地回道:“是的。”

    小孙氏再也忍不住了,她摇晃了两下,一下子晕了过去。

    老太太连忙去看,身边又没有下仆,只能命李氏道:“快扶她起来。”

    李氏对着门外喊了声,才慢慢地踱步过去。

    下仆们进了门。

    紫儿突然诡异地笑道:“这次,多亏了孙姨娘,她给奴婢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机会,让奴婢把大小姐引到那亭子里。”

    老太太也瞬间明白了,连忙命人道:“快堵住她的嘴!快!”

    紫儿哈哈大笑,挣扎地喊道:“这么好的机会,奴婢怎么能不用呢!奴婢就把二少爷一起请了过去……”

    她到底把一切都吐了出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

    李氏木木地松开了扶住小孙氏的手,后者又“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老太太顾不得责怪,她看向李氏,嘴唇颤抖着。

    李氏突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挤出一丝笑容,对着婆母轻轻问道:“您可后悔?”

    老太太想说些什么,只是没来得及开口,她也倒下了。

    李氏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

    面前,是赔笑的曲氏,和一脸严肃的化老太太。

    王楠华只觉得头昏脑涨,她的耳边,是化老太太毫无起

    伏的声音:“族里面,有了决定,你们家这几年却是失了一大半男丁,这本是大不吉,族长便附议,让你家楠姐儿去家庙里待个几年。”

    化老太太的脸上少有的慈悲显现:“这也是为了你的材哥儿好,你再好好想想。”

    李氏已经接近崩溃了,她颤抖着声音道:“我留下,我留下!我不走了,你们谁也别想夺走我的囡囡!”

    曲氏见婆母不再开口,妯娌却一心要个答复,只能自己开口道:“弟妹,这也本是为了楠华着想啊!楠姐儿和材哥儿都掉下水里去,外头不知情,只知道这姐姐就上来了,弟弟却没了,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李氏不管不顾,她只看着化老太太,这位族长夫人,一心要她开口说话。

    王楠华已是极度绝望了。

    再来一次,竟仍然逃不过被送入家庙的命运吗?明明紫儿已经承认了呀!

    想着想着,她瘫软了身子,低低地抽泣起来。

    化老太太听到了,只是说道:“龙死凤生。”

    “不!他们根本不是!”李氏站直了,大吼道,喊完这句话,她一下脱力了。

    化老太太眼一冷,示意儿媳妇曲氏道:“把孩子们带出去!”

    王家长子王材却突然跪倒在族长夫人面前,恳求道:“老太太,如果楠姐儿和材哥儿这次落水是被人设计的呢?根本不是意外!”

    化老太太皱了皱眉,问道:“不是意外?”

    王材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顾不得狼狈,连忙开口把紫儿和小孙氏一事说了出来,然后说道:“求您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这次真的不是意外,是有人想要他们出事!”

    化老太太沉默了,她想到丈夫的嘱托,在看着跪倒在自己跟前的李氏母子,到底心软了。

    “好,我给你们三天。若是能查明真相,族里面我们会出面澄清,不会让楠姐儿平白背上个恶名。”

    化老太太见李氏母子瞬间喜悦的表情,继续说道:“但是,若是无凭无据地推脱,那么,我也保不住楠姐儿。”

    最后一句话,她轻轻地开口道。

    化老太太心知今日自己已经违背了丈夫的意愿,但她也不舍得让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此一生毁了。

    她接着指了指站在院里的几个小厮,说道:“这些训练得当,是专门放到材哥儿身边的。”

    李氏擦了擦脸,连忙让儿子上前道谢。

    化老太太交代完,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时,她突然叫住了李氏,嘱咐道:“你要记得,楠姐儿和材哥儿是我们王家祥瑞的龙凤子!记住!”

    李氏明白地点头。

    挤出笑容送走了族长夫人,李氏刚舒了一口气,便听到身后李嬷嬷焦急的呼喊:“大小姐,大小姐!”

    李氏急忙转身,却是女儿王楠华也晕了过去。

    她不觉得头痛万分。

    这是今日家里第三个晕过去的人了。

    但李氏不会责怪女儿,她怜惜女儿小小年纪竟遭此劫难,连忙让人抱着女儿回屋去,并请大夫上门,唯恐女儿因这次的事情郁结于心,伤了身子。

    安顿好了女儿后,李氏无力地歪在了椅子上,今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对她的冲击很大。

    李氏看着面露愧色的王材,心疼地问道:“材哥儿,你怎么了?”

    王材现在十分后悔,他不该把事情捅到了族长那边,因为这孙家这群无赖,竟也伤了妹妹的名声。

    王材苦着脸,跪在了李氏面前,低

    着脑袋说道:“是儿子无用,考虑不周,让族里面误了妹妹。”

    李氏看着已经十一岁的长子,突然挥了挥手,示意旁人离开。

    她一把搂住王材,在无人的地方,她才敢痛哭出来:“是母亲的错,是母亲要改嫁,这件事伤到了王家的脸面,他们才敢这样欺负你妹妹!都是母亲的错!”

    李氏心里煎熬,她恋慕的那人,本已有了机会接近,却被王家这群口是心非的小人设计,将永远离她而去。

    女儿和自己的未来,李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但她心中这份绝望苦楚,无人能倾诉。

    她只能搂住同样在哭泣的长子,一遍遍安慰道:“不怕,材哥儿,不怕,囡囡这次定会平安无事的,定会好起来的!”

    李氏这话也许是说给自己听,也许是说给儿子听,又也许,是说给昏倒的女儿听。

    王楠华又做了噩梦。

    她梦到自己又被关进了冰冷黑暗的家庙。

    没有人声,没有光芒,只有无边的孤寂。

    她站了起来,一点点用手触摸着黑暗中的物件。

    这是板凳,这是木桌。

    咦,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拿起,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

    却是一张牌位,上面写着:王氏第二十八代第十五子王梓。

    王楠华没有被惊吓到,她突然微笑了起来,摸了摸刻在木牌上的名字,低低地沉吟道:“梓弟,保佑我,让我出去吧!”

    王材记得约定之事,他立刻派人去把小孙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全部抓了起来。

    同时,他又命虎仔领着人,跟着阿福一道,去弟妹掉落水中的亭子及周围查看。

    很快,王材便收集到了证据。

    在亭子里的矮栏的折断处,虎仔细心地发现了有一点点平滑的痕迹和一些液体的痕迹,这说明,有人在这矮栏上动手了。

    小孙氏身边的杏儿受不过刑,开了口,承认自己是奉了孙姨娘的命,去诱导大小姐身边的紫儿的。

    杏儿还吐露了小孙氏这样做的缘故,竟是担心大小姐长大后会和二少爷两人越来越不相像,引得旁人怀疑身份,所以决定早日下手。

    王材重重地踹了一脚椅子,一下子把椅子踢翻了。

    事到如今,族长那边又不让说明王梓的身份,看来,他们是有察觉了吗?

    王材不知为何,突然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很快,他又抛在了脑后,命杏儿在阿来记下的供述上画押,接着便准备将人领到老太太面前说一声,然后领到族里去。

    新到的小厮之一,名为武风的那个,突然靠近了些王材,低声说道:“大少爷,您可要再问问?”

    王材瞥了一眼已是血淋淋的杏儿,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问的?”

    武风抱了抱拳,指了指西院那边,说道:“您最好也得到孙姨娘的供述。您想,孙姨娘为何在这么多年后突然发难!”

    王材想了想,最近的事情,大概是母亲要改嫁一事,但这个缘故他并不想与这武风说明。

    谁料,武风坚持道:“大少爷,您可以再问问,比如,紫儿那条很相像的小狗,又是如何得到的。毕竟,要找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狗,以紫儿家的财力,属下看,基本是不可能办到的!”

    王材这才重视起来,他发现,这次族里派到他身边的人,虽然没有身契,且只是以“属下”自称,但显然,本事可不小。

    他有些怀疑这些人的出处了。

第四十三章 素雨

    武风能力出众,很快就从已经有些疯癫的小孙氏和几乎成了血人的杏儿嘴里套出完整的消息来。、

    王材亲自观看了全程。

    他看着武风一遍遍在小孙氏耳边说着弟弟王梓的名字,直接压垮了小孙氏。

    王材越来越不明白,族长到底在想什么,竟舍得安排了这么“能干”的帮手给他这个旁系子弟。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武风整理的新供述,细细看着。

    王材突然脸色一变,捧着这张纸,几乎是冲进了母亲院里。

    李氏读完了这供述,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不愿再想这王家过去的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脏了儿子的耳朵。

    李氏开口道:“材哥儿,你且不要送到族里去,我接了信,明后日你舅舅们将到王家。这次,我要带着你们兄妹一起离开,绝不能把你们留在这肮脏的地方!”

    她说完这话,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王材神色忧伤,他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家里许多人的面孔都变了。

    刘姨娘在后院的小佛堂里,静静地敲着木鱼。

    木鱼声声催人老,她往昔如织的青丝中,已经夹杂了点点白星。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刘姨娘抬起头,却见是两个陌生的婆子,走了过来与自己行礼。

    一旁,素雨素雪姐妹眼里都带着一丝慌张。

    她们不明白,今日为何会有夫人的人前来,找上已经避入佛堂的刘姨娘。

    “姨娘,这是东婆婆,这是西婆婆,是夫人身边的。”素雨见刘姨娘抬头望自己,连忙解释道。

    东婆婆微微一笑,与刘姨娘道喜:“姨娘大喜。”

    刘姨娘垂下眼眸,冷淡地说道:“我已是方外之人,何来大喜,又何来大悲。”

    说罢,她又拾起停下的木鱼,“咚咚”地敲了起来。

    过了许久,两位婆婆仍站在那里看着刘姨娘敲木鱼,她们脸上并没带出丝毫恼意。

    素雪却害怕了,她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素雨也明白这样冷淡夫人的人不好,于是,她硬着头皮说道:“姨娘,这两位婆婆还在。”

    刘姨娘没有停下敲打的手,而是淡淡地说道:“那就麻烦你和你妹妹,送送两位。”

    素雨于是陪着笑脸,想请两位婆婆离开。

    东婆婆这时候却又开口道:“姨娘还没有听完这大喜之事呢,奴婢们受主母命令,是必须告诉姨娘的。”

    刘姨娘头也不回,说道:“那你们便说了吧!”

    西婆婆这时开了口。她声音清冷,远不如东婆婆那般带着暖意。

    她说道:“受老太太和夫人的命,从今日起,二小姐和三小姐,就记在姨娘刘氏的名下。”

    听到这话,素雨素雪姐妹眼里都闪过一道喜悦。

    而刘姨娘手中的木鱼只是停顿了一下,又接着敲了起来。

    她开口道:“我已是方外之人,恕不能接受老太太和夫人的好意了。”

    这时,东婆婆却笑了,说道:“姨娘既然知道是好意,又还是愿意被下人们称为姨娘,想必还是顾念自己的身份,姨娘就不要推脱了,两位小姐还年幼,姨娘且当自己亲生的养,将来也是能替您送老的。”

    刘姨娘手中的木鱼声更大了,她继续拒绝道:“还请两位回了老太太和夫人,

    替我谢谢她们的美意。”

    东婆婆仍笑眯眯地说道:“姨娘指派一人,跟随奴婢们去领两位小姐吧!”

    竟是不让刘姨娘有拒绝的余地。

    素雨只觉得心跳加速了,又过了许久,她听到刘姨娘冰冷地喊自己道:“素雨,你跟着去吧!”

    太好了!素雨真高兴刘姨娘妥协。

    在她看来,姨娘膝下无子本是大伤,这次孙姨娘的两个孩子竟被记到了自家姨娘名下,想必是犯了大错,定无翻身的时日。

    素雨脆生生地应了,给了妹妹一个安抚的眼神,喜滋滋地跟着两位婆婆离开了。

    李氏正在和女儿说明这次的情况。

    她原以为自己下嫁,夫家里定不会有什么烦心的事,谁料想家中竟会藏污纳垢。

    她现在觉得自己需要给女儿恶补一下。

    王楠华乖乖地听着李氏把事情掰开来一点点分析给她听,心中感慨万分。

    李氏生怕女儿不懂,又画了张示意图,告诉女儿,这次落水事件中,各方的动作。

    王楠华听完,眨了眨眼,指着紫儿身边的那条狗问道:“母亲,这条相似的小狗,其实我乍一看,和欢欢极像,真不知道紫儿是从哪里弄来的。”

    她又指了指小孙氏身后的刘氏暗线,说道:“您说,据孙氏的供述,她是听了丫鬟们随口说的玩笑话,而这玩笑话只是那些丫鬟们在路上恰好碰见的,这中间隔了三层,所以您如何判断是刘氏出手策划的?”

    李氏眼神一亮,她万万没想到,女儿竟如此有天赋,一下子说出了两个未知点。

    她点了点头,称赞道:“囡囡说的很对,第一,你哥哥已经着人问了紫儿,她讲是她的表哥孙三儿寻的狗。”

    王楠华想了想,问道:“这孙三儿可是原来老太太身边的孙嬷嬷的儿子。”

    李氏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女儿竟然连这个也晓得。

    “囡囡,这层关系是谁与你讲的?”李氏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南婆婆和北婆婆。

    这东南西北四位婆婆,是族长夫人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是专门服侍夫人和小姐们的。

    李氏对这些没有身契的下仆们敬谢不敏。

    但族长发了话,要她收下,如果不愿带在身边,就放到小姐们身边。

    李氏观察了半日,见这四位婆婆规矩仪态极好,为人又知情知趣,便放了南北两位到女儿王楠华身边。

    她本以为,是这两位婆婆在女儿身边指点的。

    不料,王楠华说道:“女儿曾经听家中=人讲过,是谁人不大记得了,只记得了紫儿和孙嬷嬷的关系,”

    李氏很是惊喜。

    王楠华却想到一件事。

    这个孙嬷嬷一家很是可疑。

    梦中,他们突然某日起便有了富贵,后来突然某日又都阖家被截杀了。

    王楠华记得这是梦中大哥与自己说的外头事之一。大哥怕自己苦闷,便寻了她认识的人的事,一点点告诉自己。

    当然,这些话王楠华无法说给李氏听。

    她拾起一支笔,细细地在紫儿身后画上一条线,写上孙三儿的名字。

    李氏并不阻止。

    王楠华写完,笑眯眯地与李氏说道:“母亲,女儿觉得这孙三儿真是好本事。”

    李氏也笑了,轻轻地说道:“是啊!以前让他给咱们家做长随,真是委屈了这

    等人才。”

    她又指着刘氏身边的两条线说道:“母亲已经寻了刘氏身边的丫鬟过来,待会定要问个明白。”

    王楠华看了一眼丫鬟们的名字,问道:“这素雨素雪好像是姐妹。”

    李氏点了点头,拍了女儿的手,又真心把女儿夸了一遍:“囡囡记得真牢。”

    王楠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没想到,已经在后院佛堂内吃斋念佛几年的刘姨娘,竟然也与这次的落水有关。

    王楠华突然很想笑。

    这家中,或许只有两个妹妹没有涉及进这次的事件吧!

    东婆婆和西婆婆领着刘姨娘身边的素雨进来。

    她们二人姿态优美地与李氏行了一礼。

    王楠华看得目不转睛。

    李氏心中却在疑惑,这四位婆婆的仪态,已然在自己之上,可王家自鲁王妃之后,家族中竟还有这等人物。何况,这等人物,族长又怎么舍得放到自家这边。

    当然,因着这四位婆婆的身契不在手里,李氏倒对她们放下了一丝戒心,想着她们早晚会回族长那边的。

    素雨已经从狂喜中清醒了。

    她知道刘姨娘内心定是也欢喜的,所以才会派了自己来。

    素雨觉得,这定是老太太和夫人看在姨娘多年的不争不抢的乖巧上,才给的恩赏。

    李氏见人带来了,便让女儿坐到了一边。

    她虽起了教导女儿的心思,但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必须徐徐图之。

    李氏抬眼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丫鬟素雨。

    眉眼端正,身姿恭敬,看来,是个聪明人。

    李氏懒懒地开口道:“素雨,你那妹妹和你是同父同母的?”

    素雨一听,有些惊了,夫人知道了吗?

    她不敢表露出太多神色,低头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是的,奴婢妹妹名唤素雪。”

    李氏笑了,说道:“那你们姐妹俩可是与二小姐三小姐一样啊!”

    素雨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放松了,原来,夫人是要给自己训话啊。

    她更恭敬了,回道:“奴婢不敢,二小姐三小姐是尊贵人,奴婢姐妹俩绝不敢与两位小姐相比。”

    李氏也笑得更和蔼了,说道:“我指的是同父同母这点,你们是一样的嘛!”

    未等素雨露出惶恐神色,李氏又接着说道:“可如今呀,二小姐三小姐有了犯大错的姨娘,她们呀,唉!”

    李氏故意留了话头。

    素雨马上跪了下来,说道:“素雨带姨娘叩谢夫人慈悲。”

    说完,连磕了几个响头。

    王楠华真为她疼。

    李氏笑着虚扶了一把,说道:“快起来,以后你就是二小姐三小姐姨娘身边的人了,不必这么多礼。”

    她心里却感叹,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啊!可惜了。

    素雨应声,满怀感激地起来。

    李氏接着又指了指里屋,说道:“快去吧,莫要让两位等急了。”

    素雨按捺住欣喜,又恭恭敬敬行了礼,才走进里屋。

    王楠华见人进了,好奇地问李氏道:“二妹三妹可不在里面,母亲您这是何意?”

    李氏看向女儿,笑意变得真实了,说道:“母亲可没有框她,里面确实有两位等急了的人在等着她。”

    王楠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四十四章 悲伤

    王楠华陪着李氏坐了许久,才见有人从里屋出来。

    一个是大哥身边新来的长随武雷,另一个是摇摇晃晃的素雨。

    前者面无表情,走到李氏跟前,直接递上了一张供状。

    后者则是一脸绝望,那张脸苍白得好似犯了痨病,和她人刚刚进去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于是,王楠华便给了素雨一个大大的笑脸,却看到素雨脸上的悲意更浓了。

    她撅了撅嘴,觉得无趣,又转过头瞧向李氏。

    李氏扫了扫供状,便带着笑意问素雨道:“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一会领着二小姐三小姐去见她们的新姨娘,你该知道怎么说吧!”

    素雨颤抖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李氏却不满意,继续笑眯眯地问道:“来,先与我说说看,别有什么遗漏了,到时这认亲的好事,可就不美了。”

    素雨想了想,说道:“二位小姐自幼在孙姨娘身边长大,母女情深,一时离了孙姨娘,有些不愿,但过几日便会好的。”

    李氏瞥了一眼素雨,说道:“倒是个会拿主子开说的,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素雨连忙跪下道:“奴婢愚笨,求夫人指点。”

    李氏想起两个庶女,想到她们的生母小孙氏,又想到躲在暗处的刘氏,心里一阵冷笑,说道:“不必了,就按你说的吧,你与刘氏主仆多年情深,想必你是再了解她不过的。”

    她一想起刚刚从素雨口中逼问出,刘氏在佛堂中怒骂自己的那些话,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挥了挥手,冷淡地说道:“你先下去吧!”

    素雨握住了手心,鼓起勇气说道:“夫人,奴婢有罪,本该在刘姨娘第一次不妥时汇报夫人,奴婢自知隐瞒一事罪孽深重,但奴婢的妹妹素雪是真的不知情,求夫人饶她……”

    她话没说完,便被李氏笑着打断了:“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我又没对你喊打喊杀的,再者,你本来就是刘姨娘的人,一心向着她也是无可厚非的。我自然还要夸你一声忠心。”

    素雨连忙连磕了几个响头,噙着泪道:“奴婢不敢,奴婢本是罪人,是夫人海量,给了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感激不尽。奴婢知道自己这次鬼迷心窍,罪无可恕,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哼!”李氏看了一眼素雨,懒懒地赶人。

    素雨咬了咬牙,转身跟着兰儿去西院接人。

    见人走了,王楠华一下子又精神了。

    她拉住李氏,问道:“母亲怎就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李氏瞧着女儿消瘦的小脸上好奇的表情,心中一暖,笑着跟女儿解释道:“囡囡,你瞧这素雨,觉得她人怎么样?”

    王楠华歪了歪头,想了会,说道:“她好像很重视她妹妹,也认了罪。”

    李氏笑了,她指了指状纸,和王楠华说道:“她可是个厉害的,囡囡你瞧,她嘴里仅仅吐露了刘氏曾经对我不敬的消息,然后反复称自己鬼迷心窍,忘了身份,想着替主子隐瞒。可她却没有承认,她与她妹妹演的那个双簧。”

    王楠华一下子愣住了,她瞧着素雨那个样子,本以为她是把所有事情都吐了出来。

    李氏接着说道:“不

    过,囡囡你记得,素雨素雪,还有刘氏,她们的身契,可都在母亲手里,素雨大概是记得这个,怕我一怒之下发卖了她,才吐了一半消息。”

    “这另一半嘛。”李氏冷冷地一笑,说道:“也十有**与我想的一样。只不过,素雨既然把她妹妹放到了明面上,也是与我交了差,这素雪想必就是她素雨的软肋,但这个素雪,应该有事握在了刘氏手里,才让素雨不得不有所顾忌,才听任安排行事。”

    王楠华崇拜地看着自己母亲,她可没想过这里头的弯弯曲曲。

    李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囡囡放心,母亲会好好把这个家查一查,母亲本以为,你父亲不在了,她们也该老老实实的,唉,是母亲大意了。”

    王楠华忍住涩意,依靠在李氏怀里,低低地应了句。

    她想不通,母亲既然能洞察秋毫,可为何在梦中,她却几乎无能为力了。

    是躲在暗处的黑手太强了吗?

    王楠华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孙嬷嬷手捧重礼,厚着脸皮来到了王家。

    昨夜里,她的好姑妹跑到自己家中一阵指责,说是自己假传了消息,哄得他们夫妻二人兴冲冲地进了王家,最后被狼狈地赶了出来。

    接着,孙大娘又指着嫂子的鼻子骂道:“这些年都是你纵着紫儿,把她人弄进王家,养得她心都大了。这下可好,她犯下了杀人的大罪,我们家可不能受她这杀人犯的拖累,已经决定把她人赶出家门了。哼哼,早知道不如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还能帮家里赚得一份干干净净的好名声呢!”

    孙大娘吐完这些话,骂骂咧咧地走了,她把女儿紫儿的过错,全都算成是她亲舅母孙嬷嬷平日里头教坏了的。

    这下,气得孙嬷嬷只扶着胸口喊心疼,唬的孙家上下一阵乱。

    孙嬷嬷招来大儿子和小儿子,商量了几句,又琢磨了半宿,一大早地捧着礼物就冲王家;来了。

    她在王家内院浸淫多年,虽不大聪明,但直觉姑妹那些话半真半假。外甥女紫儿是她看着长大的,脾气性子最是熟悉,这次定是遭了人暗算,被人当枪把子使了。

    孙嬷嬷前阵子多次踏入王家,得了老太太不少的好处。

    她这次主动进王家,既是打听打听外甥女的消息,好让自己的小儿子孙三儿放心,又是探探老太太的口风,不能让王家老太太就此厌了自家,自家毕竟是奴婢从良出身。

    三年前,孙嬷嬷带着一家老小兴冲冲地离了王家,以为终于等到自家翻身做主的一天。

    不料,王家在他们离开后,就变得对他们冷冷淡淡,连大门都不让进,还说什么要守孝!

    呸!

    孙嬷嬷恶狠狠地想着往事,刚开始,自家的店铺可是一点生意都没,大儿子想着往日里头走动的掌柜们,一一上门拜访,却得到了不少白眼。

    有个交好的拉住孙大,说出了实情。

    以前交往不过是看在王家的路子上,王家可是临州大户,祖上又是官员,谁人不给几分面子,如今孙家虽然成了良民,但有好事的一打听,哈!孙家人可是自离了王家后回去再也没进过门。于是消息便传开了,孙家是被赶出来了。

    孙大虎着脸回了家,才气得摔了杯子,又被心疼银子的孙嬷嬷说了一通,才吐了真话。

    孙嬷嬷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心底的恨意难消。

    没有进账,一家老小就只能指着王家老太太最后给的银子。

    后来,在打点出一条门路的那个月里,他们家可是把身家都押了上去,差一点点,就真的露宿街头了。

    所幸,他们家赌赢了。

    孙嬷嬷想着老太太曾给自己许下的美好,想着残酷的现实,心中越发的不甘。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太太会突然把自己一家赶出来。

    带着恨意,候着门房,孙嬷嬷耐心地等来了拒绝的消息。

    她眼色一暗,是老太太不愿见她吗?看来紫儿真的犯事了?

    孙嬷嬷苦苦思索,毫不犹豫地又拎着礼物离开了。

    次日下午,李家人就到了临州。

    这次,不光李家大舅李益和三舅李盖来了,连李家老夫人木氏也一起来了。

    王楠华听到消息,只觉得一愣。

    梦中,李家虽派了人来,但只是三舅李盖一人,可没有这么大的阵势。

    王楠华想起李三舅,心中酸涩万分。

    原来,自己都记得。

    三舅舅后来同意了族长的话,把自己留在了王家,受王家族里处置,然后给母亲灌了药,带着昏睡的母亲离开了。

    这一别,竟是永别。

    再睁眼,王楠华不知道,自己如何去面对这位娘舅。

    都说地上娘舅大,可这位三舅,却是以带走母亲来交换王家人对自己的处置。

    王楠华脸色不大好。

    王材见了,以为妹妹在担心害怕,柔声安慰道:“囡囡别怕,这次舅家来人,定能为你作主的。”

    他这一句无意的话,却惹得王楠华想起不好的回忆,脸色又白了几分。

    王楠华如今最是依赖长兄。

    她拉住王材的衣袖,怯生生地问道:“大哥,外祖母与我们生平未见,会不会不认得我们。”

    王楠华想了想,把到嘴边的“不管我们”换成了“不认得我们”,但她心里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王材怜惜地看着妹妹,从何时起,他开朗活泼的妹妹,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肯定地说道:“我们是母亲亲生的,与外祖母老人家血脉相连,亲人相见,自是冥冥之中暗有神明指点的。”

    王材见妹妹不大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又笑着解释道:“大哥其实也没夸大。大舅三舅不是见过了咱们吗?想必他们定是与外祖母细细说明了咱们的长相。”

    王楠华用力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想着,不过才见了一两次面,虽有亲缘,但到底疏远了。换了自己,也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曾经相伴十几年的手足吧!就像自己为大哥。

    想着想着,王楠华慢慢地搂住了王材,靠在了大哥的背上。

    她只觉得一阵难以描述的悲伤。

    王材却觉得妹妹今日格外乖巧。

    他想到妹妹如今才八岁,又遭了大罪,于是又挺直了身子,好让妹妹依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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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介绍:
有先人说过,联姻是女子改变命运最快的方法。王楠华深以为然,从父丧弟亡的不祥之人,到大历朝首屈一指的异姓王妃,她耗尽了半生心血,终得善终。嫡女权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女权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女权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