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嫡女权妃TXT下载嫡女权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嫡女权妃全文阅读

作者:林间照     嫡女权妃txt下载     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摘花

    “喂,臭小子!你是怎么走路的?”一个粗犷声线的男子吼了一句,他猛推了一把王材,让王材远离了青年身边。

    王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身后,阿来赶紧扶住小主人,他气愤地瞪了一眼那推人的男子,刚想回呛几句,就被王材拉住。

    王材瞧着这三人虽衣着简单,但那布料却是暗花图案的织锦。

    他曾见过做官的大舅舅穿过此类衣服,又见那被他撞到的青年身后,一男子目光炯炯盯住自己,手按腰间佩剑,顿时觉得不妙。

    “小子得罪了!”王材连忙拱手行礼,拉住小厮阿来,站到了一边,把路让开。

    那青年微微颔首,便带着人继续前行。

    王材看了看矮墙那头,突然发现那头并没有其他人了。

    此时他心中焦急,连忙又开口叫住青年道:“公子请留步!”

    那青年皱起好看的眉,停住脚步,侧转过头来。

    王材不顾青年身后两个男子的怒视,又拱手问道:“公子,劳烦您了,小子迷了路,一时又碰不到寺中僧人,便想问问您,您刚来的那个方向可是后殿?”

    青年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王材只觉得这人不光长相极其俊美,连声音也十分柔和动听,他不自觉地实话说出道:“小子是临州王氏子弟。”

    青年点点头,告诉王材道:“这边并不是后殿,是寺中北面的藏经阁。”

    王材这才知道自己果真弄错了方向,他脸一红,连忙称谢。

    青年见这少年行为举止自有一番仪态,显得十分帅真可爱,倒也恕过了他先前撞到自己之事,便又多提了一句道:“鸣济寺虽以林木茂盛为名,但各个方位还是很好辨认的,你瞧那树冠,朝南面的自然比向北的浓密许多。”

    王材抬头一看,果真如此,更觉脸上发红,连忙又感谢青年指点。

    王楠华净了一把脸,又喝下几口热水,顿时觉得好些了。

    她感觉房内人多烦闷,于是不顾李嬷嬷的劝阻,一心想着出去走走。

    “阿喜,叫你表哥速去找大哥,请大哥回来吧,我好多了。”王楠华嘱咐了阿喜两句,便由阿明搀扶着,到厢房后的小竹林内去散散步。

    到了小竹林跟前,王楠华望着熟悉的地方,突然笑道:“这竹林里面养着一群黑羽鸡,它们从小被放到这竹林里面,然后就生活在这竹林里面,又叫黑竹鸡。”

    阿明有些好奇,问道:“大小姐,那这群山鸡吃什么呀?”

    王楠华回忆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掉落的竹叶和土中的虫子。”

    阿明呆了一下,有些怪异地问道:“大小姐,您怎么知道?”

    王楠华一愣,迅速回道:“大哥有次与我讲的,我虽没见过,但记忆深刻。”

    说完,她掩饰性地探头张望。

    阿明满心疑惑,她自认对大少爷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很清,可实在对这“竹鸡”一事没印象。

    王楠华见阿明磨磨蹭蹭的样子,怕阿明想多,便指着路边一朵紫色小花说道:“这花颜色难得,旁边长得可都是红的黄的,独这个颜色不同。”

    阿明正想着大少爷

    之事,便闷闷不乐地一瞧,随意地劝阻道:“大小姐,您现在还在兄弟的孝中,这摘花一事,还是算了吧!”

    王楠华心生怒火,她低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我何时说过要摘花?”

    阿明撇了撇嘴,回道:“大小姐呀,您指着这花,又夸了半天,奴婢自然以为您要那朵花了,才好意劝您一声。”

    她自持是大小姐生母李氏所赐,年岁又大,这时看王楠华,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阿明能感受到大小姐待自己的冷淡,但她并不当回事,在她阿明心中,如今王家上下,唯有一人值得她牵肠挂肚。

    王楠华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指着阿明说道:“你就站在这里别动!”

    阿明一瞪眼,自然而然地摇头,回道:“哎哟我的小姐呀,这可不行,您要是单独一人处着,回头奴婢可回不得李嬷嬷了。”

    李嬷嬷是管事嬷嬷,在她手下,所有的丫鬟们都服服帖帖。

    当然,阿明最挂念的,是自己要是看小姐出了疏漏,就会离大少爷越来越远了。

    王楠华冷笑了一声,大声喝道:“你还把我当没当做你主子?”

    她看到阿明发愣,又硬邦邦地抛下一句:“我就在这里周围走走!”

    王楠华离开后,阿明果然没有跟过来。

    她将那等烦心的抛在脑后,转而细细回忆此处的美景。

    在这里,她虽只有短暂的半个月时光,但这些日子里,她留下了许多与大哥的美好回忆。

    只是,大哥什么也不知道。

    王楠华幽幽一叹。

    一旁的草丛里突然也传来了一声叹息,像是在应和她。

    “是谁?”王楠华止住脚步,然后惊奇地看到一个圆脸少年从草丛中爬起。

    这个少年脸上沾了些许草灰,但一张圆圆的脸上却摆出大大的笑容,显得十分喜感。

    王楠华看到这人朝着自己露出笑容,暗道不对,不由地又后退了几步。

    “你别走呀!”那个少年急忙喊道,又想到什么,自己倒往后退了退。

    王楠华听到少年声音中带着些许焦急,便抬头又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但不是你。”少年见女孩站住了,连忙说道。

    王楠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在等你。”

    说完,她转身又准备走。

    少年连忙拉住她,圆脸上笑容更浓了:“哎,好妹妹,你别走,我在这里喂了半天蚊子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人。”

    王楠华面无表情地挣开,回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你妹妹。你再靠近我,我就喊人了。”

    少年圆圆的脸色露出可怜神色,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声。

    王楠华整了整衣袖,转身离开了。

    王材终于寻到了懂医术的僧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王楠华此时已经回了屋。

    她看到大哥满脸汗意,两颊通红,心疼地连忙命人捧来凉茶。

    王材一口喝光了茶,然后急着要僧人为妹妹瞧一瞧。

    王楠华此时面色已不再惨白,便轻声说道:“大哥,我觉

    得好多了,你先歇一歇吧。”

    王材摇摇头,温声说道:“囡囡,听话,先让师傅看一看,刚刚你那样,吓到了哥哥。”

    一会,僧人为王楠华把好了脉,和声说道:“贵府小姐似乎有些心绪不宁,贫僧猜想大约是路途劳累,因而觉得小姐并不需要服药,只要好好休息一两日便可。”

    王家人连忙应下。

    少年自王楠华走后,沮丧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嘟囔道:“真奇怪,我这笑得很吓人吗?明明在府里连二叔二婶见了都会回我一个笑呀!”

    “元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向出声处望去。

    却见原本等的人到了。

    “你们怎么才来呀!我都等得好久了。”名唤作元朗的少年刚想叽叽咕咕,就看到一道剑光闪过,连忙止了声。

    “柏青。”青年出声制止了拔剑的男子,然后温和地说道:“不好意思,元朗,我收到的信上只说今日到这个寺庙,没有说明具体的信息。”

    元朗连忙收起笑意,口称殿下,屈身行礼。

    被称作“殿下”的青年微笑着扶住了元朗,和声说道:“唤我杨武表哥便好了,出门在外,一切从权。”

    元朗连忙改口称“表哥”。

    两人互相交换了消息。

    之后,杨武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眯眯地问道:“朗表弟,姑姑那边可好,怎么只让你一人来?她可放心。”

    元朗一听,满脸都是愁意,轻声说道:“表哥您不知,原本母亲指了身边的一个管事婆子以拜佛的名义到这个寺庙,谁知临走前一晚大雨,被人发现这个婆子的尸体从一口枯井中浮出。母亲得了消息,连忙抓了那管事婆子,才知道原本要来这里的,是人假扮的。母亲大怒,又怕身边人也被换了,就找了我这个不易被模仿的过来。”

    他不知是出于对眼前这位杨武表哥的信任,还是对母亲匆匆安排的怨念,一股脑地把知道的全部倒了出来。

    杨武听了,温声又安慰了元朗几句。心里却飞快过了一个念头:姑姑竟这般信赖这小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然后提到了杨武如何来到此处的事上。

    “表哥,您可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呀?不瞒您说,我在这鸣济寺中,绕了一上午,才找了这块安静的地方。”元朗又摆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

    可偏偏杨武身后的另一个虎头熊腰的男子单时并不买账,他大喝一声道:“竟是你这小子在捣鬼,叫我等与主子一阵好找!我们把这寺庙都快翻遍了,都找不到你这小子,原来是你也在一直乱跑!”

    元朗圆脸上挤出愁意,他挽了挽衣袖,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肿,哀哀地说道:“您瞧瞧,我可是在这寺里喂了不少蚊虫!”

    杨武摆手道:“我们正好遇到一个少年,说是临州王家的,我不清楚你是否与他认识,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一路跟随着他到这块地方转转,后来便看到了你。”

    元朗连忙摆手说:“我可没欺负那小姑娘,是她胆子小。”

    名叫柏青的男子懒洋洋地抚着自己的宝剑,回道:“我们可都瞧见了。”

    元朗如同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素雪

    被那二人提到的王氏兄妹,如今也在提到遇到的人。

    王材听完僧人说妹妹不碍,很是高兴。

    他拉着王楠华,笑说了自己之前在这鸣济寺中迷路的事情。

    王楠华听了越发心疼大哥,娇嗔道:“哥哥就不该带了阿来这个路痴出去。”

    阿来上前一步作了一个小揖,笑嘻嘻地问道:“大小姐说的是,大少爷与小的在一起就是两个路痴,幸得了人指点。”

    王楠华“噢”了一句,转头又笑问王材道:“哥哥可是要好好谢谢人家。”

    王材想到刚刚见到的三人,那领头的青年气宇轩昂,他私以为必是高门子弟,而身后跟随的两人瞧着似乎懂些功夫的。

    王材心念一转,又看向武风去。

    他此刻很满意自己之前的决定,武风会武,想必能很好地保护妹妹。

    元朗告诉杨武,母亲现居住在桐炉寺内的栖霞山房。

    他隐隐约约知晓了自己送达给这位表哥的消息的重要性,只是两方不得相见,只能由他这个中间人跑腿传话。

    杨武点了点头,指了指鸣济寺的厢房那边,轻声说道:“我本通知了怀海,叫他为我们留出厢房来,谁料想他竟收了香客的好处,竟让一些女眷也住进了厢房。”

    元朗仍是笑眯眯地问道:“表哥要在这边住上几日,可这一带最好的住宿莫过于此山顶了,那些人只把母亲所在的桐炉寺四周围了个滴水不漏,但并未注意到这一带另一个寺庙。”

    杨武心念一动,点头道:“有女眷其实倒也无妨,既然姑姑那里一直被盯着,想来表弟你的本事可是不小。”

    元朗一张圆脸上笑意更深了,他朝天拱拱手,笑道:“都是母亲安排妥当。”

    他眼神中划过一道对口中所称“母亲”之人的儒慕。

    杨武了然,又暗自盘算了一下,说道:“你且先回去吧,把这消息告诉姑姑,过几日姑姑大寿,我自当重礼相赠。”

    元朗收住笑意,认真地行了大礼。

    王家内,老太太悠悠地醒来。

    守在一边的石菊见了,喜极而泣。

    她不敢把自己暴露在老太太跟前,唯恐自己招了老太太的眼,于是连忙示意小丫鬟去给老太太净脸,自己小跑着出去找石竹。

    石竹听闻老太太已醒,眼中划过诧异,又很快明了。

    她知道石菊的顾忌,连声道谢并保证道:“好姐姐,你且放心,你这些日子一心伺候老太太,大家伙儿都瞧在眼里,定是会为你在老太太面前记上一功。”

    石菊苦涩一笑,说道:“妹妹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我只求此生能还清老太太的恩典,弥补我亲手害死老爷的罪孽。”

    说着说着,石菊连日来越发低迷的心情终于爆发了,她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

    石竹眼神一闪,轻声安慰道:“姐姐,大家都是知道,其实不是你的过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石菊哭得越发无力,她胡乱地点点头,没注意到,石竹悄悄将一个小瓶塞进她的衣袖。

    西院内,刘姨娘也得知了老太太醒来的消息。

    嘲讽地一笑,对着似懂非懂的王萍华说道:“二小姐呀,还是你大姐姐厉害,她一进寺庙,菩萨就保佑老太太醒来了。这下,她可是妥妥的孝女之名在身了。”

    王萍华眨了眨眼,她并不想听刘姨娘提到她的大姐姐王楠华。

    于是,王萍华高高举起手中的绣帕,送到刘姨娘跟前,讨好地说道:“姨娘,您瞧,这是萍儿做的。”

    刘姨娘眯眼望了望,这是一块绣了一朵简单花样的帕子,那细细密密的针脚,可以看出绣这块帕子的人的用心。

    她想到了什么,嘲讽地一笑,转而慈爱地哄道:“真好看,果真是我们萍姐儿最能干!”

    王萍华咧嘴笑开了花。

    刘姨娘眯了眯眼,又问道:“二小姐,三小姐人呢?”

    王萍华指了指门外,大声说道:“三妹妹偷偷溜出去了。”

    刘姨娘心生郁气,这王萍华王莲华姐妹既然放到了自己名下,就是要乖乖认自己做姨娘,这大的一个还行,可偏偏那个小的,初看以为是个极为乖巧的,谁料想常常闷不作声跑去小孙氏那边。

    现在自己这边只有一个素雪和两个粗使婆子使唤,人手真的不够。

    刘姨娘想到这里,又是心中发恨,这个小的真真是个讨债鬼,把自己身边最得意的素雨给砸死了,为何弄死的那个不是这个没用的素雪呢?

    她想着,怨毒的眼光扫过门口,又转到了素雪身上。

    一边,素雪如同没了精神气的木头人一般,反复擦拭着已经干净了的桌子。

    刘姨娘一瞧,心中怒意仿佛找到了一个出气口。

    她尖着嗓子叫道:“素雪,瞧瞧你在做什么?正事不干,整天只知道偷懒耍心眼。三小姐人不见了,还是我发现的,你究竟有没有长点心?以前瞧着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姐姐才走了一两天你就露了原型,原来以前都是你姐姐护着你,替你做事。你说,我要你这个没用的丫鬟做什么?”

    刘姨娘越骂声音越高,她忍不住捡起手边的茶杯,狠狠朝素雪砸过去。

    以往最怕听到砸杯子的王萍华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姨娘的动作,也许是这个茶杯的方向并不是朝着她。

    素雪被狠狠砸到额头,她跪下磕了个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奴婢这就去寻回三小姐。”然后起身就离开。

    留下若有所思的刘姨娘和有些丧气的王萍华。

    素雪行走在西院小道上。

    这里的每一处,都曾是她的姐姐素雨笑着和她说过话的地方。

    素雪眼里涌出泪水。

    那日,她去瞧了姐姐最后一面,回来后就哭得撕心裂肺。

    平生有些迟钝的素雪,终于心中有了恨意。

    素雨素雪姐妹的亲爹娶了后娘,怀上了孩子后,便把前妻所生的两个拖油瓶卖了赚点钱补贴家用。

    她们的亲爹想到女儿家早晚会是别人家的人,自己的两个女儿长得又随了前妻,一副长脸的模样,小的那个又是个痴呆的,便狠狠心同意了长相娇美的新妻的主意,反正这两个女儿将来也不会许到好人家,何必浪费将来几年的养育钱。

    就这样,素雨带着浑浑噩噩不知事的幼

    妹跟着人贩子进了王家,后来又被王家留下。

    起初,素雨很是感激王家。

    她恨自己的后娘恶毒,埋怨亲爹耳根子软,但对她和妹妹两个女儿家,如今卖身为王家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谁料想,王家后院不平静。

    素雨在刘姨娘之事事发后,便隐约有了预感。

    她便常常在妹妹跟前提到夫人李氏的宽厚,大小姐的心善,希望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妹妹能到她们那里去服侍。

    只是素雨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

    夫人李氏要离开王家了,她恨着西院的两个姨娘。

    孙姨娘已经是翻不了身,唯独一个没有证据的刘姨娘,没有露出马脚。

    但夫人李氏等不及了,她甚至还深深厌恶着孙姨娘所出的两个血脉,后来到了刘姨娘名下的两个庶女。

    于是,在知晓了素雨对妹妹素雪的手足情深后,李氏直接找了素雨,让她给刘姨娘下药。

    素雨在服侍多年的主子和相濡以沫的妹妹之间,很快便有了选择。

    她心底有种诡异的痛快,那姨娘刘氏平日里就是抓着妹妹逼迫自己办事,如今自己会为了妹妹而转而捅她一刀,这是何等的痛快!

    素雨在下了药后,就明白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她跪在夫人李氏面前苦苦哀求,以自己一条命,换取了王家照顾她妹妹素雪一世的承诺。

    虽然,素雨很清醒,自己若是没了,妹妹这一世的长度,不过是主子们转念之间决定的事。

    但她们姐妹的人生,不过是一场赌局罢了。

    夫人李氏在母亲兄弟的陪伴下归族,又很快荣妆嫁入范家。

    而远在王家的素雨,等到了李氏最后的指示。

    她抱起那条小狗,一点点引着两位小姐贪玩,再一点点引着她们,到了那座假山上。

    接住三小姐的一刻,素雨终于明白了妹妹被安排的未来。

    她颤抖着,不知是处于恐惧,亦或是害怕,她只有反复一遍遍地告诉妹妹素雪,一定要听大小姐和大少爷的话,一定要听!

    素雪木木地往外走,突然看到了三小姐小小的身影。

    她上前行了一礼,说道:“三小姐,刘姨娘和二小姐在等您。”

    说罢,她抱起笑嘻嘻伸手要抱的王莲华,转身向屋内走去。

    素雪的眼中,划过一道恨意,又很快,变作了面无表情。

    王材正与妹妹说话。

    他自听得妹妹提到那家谱一事后,便对妹妹的聪慧有了种莫名的欣喜。

    王材记得母亲临走前,让自己多带着妹妹,母亲说,妹妹很是聪明。

    虽然他王材有三个妹妹,但母亲所说的这个妹妹,自然是他的同母妹妹王楠华。

    这也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同父同母亲人。

    王材想到之前李嬷嬷的欲言又止,自己也是为了试试那些自称属下的人的本事,便命他们去打探一下母亲所在的范家。

    不料,却得到了母亲有孕的消息。

    王材煎熬极了。

    如今,他唯有让妹妹一世安宁,才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

第六十二章 离族

    王楠华一抬头,便瞧见阿明带着妩媚的笑容靠近了给大哥奉茶。

    她闭了闭眼,然后笑眯眯地和哥哥说起族学中的趣事。

    王材只当妹妹懂事,便认真听着,一会儿,他也渐渐有了兴趣。

    “囡囡,你知道吗,族学里的那位王师傅,是大哥最为敬重的一位,他虽视力不大好,但可是货真价实的秀才呀!”王材想到那位因为眼疾而不得不放弃科考,却仍不忘钻研学问、教书育人的同族长辈,不由地心生敬意。

    王楠华也笑着提了提自己族里几位受人尊重的师傅。

    她知道,自己所念的是女学,哥哥听了一会便会无趣,于是又故作神秘地说道:“大哥,你知道囡囡最敬佩的一位师傅是谁什么?”

    王材笑了,他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想着妹妹要好好休息,便和声说道:“囡囡敬佩的,自然是人品才华都是极好的师傅,囡囡,你先睡会吧,待晚些哥哥再来探你。”

    王楠华却不依,她拉住长兄的衣袖,急急把答案透露了出来:“是那位顺娘师傅。”

    王材愣了愣,他虽晓得一些女师傅的名字,但显然这位没有姓氏的女师傅,他并未听过。

    一旁,阿明上前笑着为大少爷解惑道:“大少爷,大小姐所说的顺娘师傅,是一位舞蹈师傅。”

    王材肃了面孔,问妹妹道:“囡囡,这位师傅是乐籍吗?”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就是这位顺娘师傅出身乐籍,所以只有名没有姓氏。

    王材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急迫,他觉得自己要立即担负起长兄的职责,好好教育妹妹。

    王楠华扑哧一笑,她连忙解释道:“大哥,你听囡囡说完。囡囡敬佩这位顺娘师傅,是因为她过人的意志。这位顺娘师傅早些年并未涉及舞蹈,但在她十二岁那年,因故被迫入了教坊学习舞蹈。后来,顺娘师傅凭借她惊人的毅力,将那些从小习舞很有天赋的同伴比了下去,最终被人赏识,脱了乐籍,成了良民。”

    王材这才缓了脸色。

    他是真怕妹妹莫名迷上了跳舞,还崇拜起一个舞娘。

    王楠华吐了吐舌头,又说道:“囡囡每每看到顺娘师傅,想到她说的自身经历,真的觉得肯下功夫和努力,就能做成功。”

    王材并不以为然,他随口宽慰王楠华道:“囡囡觉得这位师傅值得学习就好,以后你见了更多的人,便会知道,世上有这种精神的人很多。”

    “哥哥!”王楠华撒娇般地喊道:“还有一点,这为顺娘师傅虽年过三旬,但看上去就像二八少女,囡囡和姐妹们每每看到,都好生羡慕顺娘师傅保养得当。”

    一边,阿明眼神亮了亮。

    她年长王材三四岁,一直很惶恐大少爷会不会嫌弃自己年纪大。

    王材只当是妹妹小女孩的心思作怪,便点了点王楠华的额头,笑咪咪地说道:“囡囡不必羡慕,你将来会比那位师傅更漂亮。”

    王楠华咧嘴开心一笑,她追问王材道:“大哥,你与囡囡说实话,你可喜欢看那跳的极好的舞蹈?”

    王材含笑,宠溺地点了点头。

    王楠华转过头,看到阿明脸上挥之不去的意动,嘴角微微一翘。

    次日中午,王材用过午饭,便离开了鸣济寺。

    王楠华依依不舍地望着胞兄离开,心中十分黯然。

    她一时也无心回厢房,更不愿去前殿中念经,便领着阿喜四处走走。

    王楠华回想起梦中,她曾在着火的屋子外,听到了一

    些兵戈交接的声音,不由地片刻恍惚。

    “大小姐?”阿喜有些担忧地看着脸色发白的王楠华,轻轻喊道。

    王楠华抬起头,此时她眼里所见到的,是秋日里格外明朗的天空,还有片片白云,她便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杨武送走了元朗后,便吩咐柏青送出消息,然后领着另一个手下,耐心地在寺中巡游。

    他有种对怀海和尚莫名的不信任,便索性以游客的身份,暗中紧盯寺中诸人的行动。

    杨武倚在一棵大树枝头,指着王楠华轻声笑道:“还是个小姑娘呀!”

    他已经得知了那些女眷的身份,对这个来寺中替家中长辈祈福的小姑娘,有种莫名的叹息。

    若是佛祖保佑了她家长辈,那便是她这个晚辈应该的孝心;若是她家长辈在此期间出了事,那这小姑娘身上的罪责可是免不了的。

    虎背熊腰的男子咧嘴一笑,问道:“主子,昨日这小娘子可是驳了一把元少爷,元少爷那张喜脸,一般的小姑娘可不会不买账的!”

    杨武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赶明儿我也去一道拜拜佛,希望元家事能了。”

    话虽如此,他这些年来见惯了信奉之下的黑暗,打心眼里对神佛一事并不深信。

    杨武的预感很快成了真。

    王材走后的第五日,王家便遣人来报信,说是老太太不大好了。

    报信的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石兰。

    她哭哭啼啼地说道:“您刚到寺中的那日,老太太便醒了,后来听闻大少爷回了,您为她祈福一事,老太太很是高兴,直夸您孝顺,还多喝了一碗粥。没想到昨日天夜里,那贼婢石菊竟私通外人,给老太太下了药。老太太如今是强撑着身子,嘱咐奴婢定要把大小姐请回,见上一面,才能放下。”

    王楠华已是哭倒在地。

    李嬷嬷连忙让人收拾行李。

    阿明自王材离开后,整个人也怏怏不乐,这几日也不往大小姐跟前凑。

    李嬷嬷得了王楠华的嘱咐,对阿明也疏远着。

    眼下别的丫鬟都得了安排的事,可阿明却没有事做。

    石兰也瞧出了一二分,但她向来交好李氏一房,便默认了李嬷嬷的安排。

    阿明心里挂念着大少爷,对自己没有事做仿佛没有感知,她便上前扶住了王楠华。

    王楠华心中莫名酸涩,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贸贸然地来寺庙,到底是对还是错。

    梦中,老太太后来一直卧床不起,可人却是在自己入了家庙后两年才没的。

    如今,老太太这寿元竟是提前了。

    王楠华内心很是惶恐。

    在回王家的马车上,石兰见大小姐擦不完眼泪,一副哀切的样子,忍不住又把王家最近的消息说出来。

    “族长家那边传出消息,说要做一场喜事,冲一冲。除了咱们老太太遭歹人下毒外,大前日,化老太太做寿,英小姐出了事,被送入家庙里了。”

    王楠华一听“家庙”二字,很是吃惊。

    她强忍着不安,问道:“英妹妹怎么了?”

    石兰低声说道:“那日给化老太太贺寿的戏班子中,有个穿红衣的小猴子,被人恶作剧,在尾巴上绑了爆竹,还点上了火,那些人觉得热闹,就看这可怜的小猴子撕心裂肺地惨叫,还一路叫好。结果闹着闹着,英小姐突然就发疯了,她不光大吼大叫,力气还极大,把好几个上去想按住她的人给抓出了血,最后化老太太发了话,让英小姐

    去家庙里好好休养,过两年再出来。”

    王楠华轻轻“嗯”了一声,便把头转了过去。

    石兰见大小姐并不上心,便止住了话题。

    王楠华隔着帘子,无神地看向窗外。

    这一次,轮到了他们族长家的孙女去家庙了,可到底人家是嫡亲骨肉,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也是只有两年时光。

    不像自己,若没有大哥,自己也许就永远出不去了吧!

    王楠华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心烦。

    王氏族长宅内。

    王化背着手恨恨地踱着步。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亲自交给那孩子的人手,会被那孩子用来对付自己的亲孙女。

    王化烦躁地抓了抓拳头,又放开了。

    他自问,对兄长的子孙并不亏待,大嫂以往的心结,在他看来,不过是妇人小见,不足为患。

    可如今,就是这妇人女眷之间的口角,导致了他长子家唯一的女儿入了家庙。

    王化此刻很想冲过去质问王材,但他知道他不能。

    且不说那些灰衣人个个都不是吃醋的,他从王材接手了那部分势力后,才发现了灰衣人背后更强大的力量。

    王化叹了口气,自己真的老了。

    以往的王远侄子心地温和,一心向学,无意多掺和旧事。

    但这个侄孙王材,显然不甘心困在这小小的临州城。

    王化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父亲当年作出的那个选择是否正确,但是现在,轮到他,要为王家的未来作出选择了。

    老太太勉强挣开了浑浊的眼睛,吃力地说了声“好”,便又合上了眼。

    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的无比缓慢。

    大夫无法将老太太体内的毒素排出,他甚至无法辨认老太太体内的多种毒素,只能起身告辞。

    王家人对那下药的石菊恨之入骨。

    石菊如今被关在了没有窗户的黑屋里。

    她一直喊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近些日子都是她贴身伺候老太太的,又是从她身上掉落了装毒药的瓶子,众人对她的话根本不信。

    石菊本不是顽强的性子,没关两天便疯了。

    可即使如此,王家也不会轻饶了她。

    王楠华听到老太太的那个“好”,突然泣不成声。

    就算眼前的老太太过往如何待她,终究是她的亲祖母。

    王材怜惜地抱了抱妹妹。

    他向石兰石竹示意了一下,便拉着妹妹出了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妹妹讲。

    当日傍晚,老太太永远闭上了眼睛。

    夜里,老太太的堂侄女小孙氏,曾经的王家孙姨娘,也跟着一道去了。

    王家上下一片挂白,人人都心神惶惶。

    次日上午,王化传来族令,遵照大嫂遗愿,命王材兄妹四人一道离开王家,前往其姑母王迢家中寄居。

    一时间,王家族人议论纷纷。

    但族长王化并没有受影响,很快,他又下了第二道族令,命长子王道接任王氏族长职位,自己退居后院。

    王道接任族长算得上一件喜事。

    而他一上位,便将自己的同母弟弟们分出家门。

    一时间,不服的众人闹得老族长院门口鸡飞狗跳,但都无济于事。

    对于王材王楠华以及两个庶妹来说,他们今后的生活,将不再与王家相连,而是与那神秘的姑母息息相关了。

第六十三章 清单

    泰正二十一年冬,雍州白知县府内。

    头戴重孝的知府太太王氏,正在看着陪房们清点着一沓沓账本,这是她的娘家临州王氏着人送来的,预备给她的亲侄儿侄女们的家产清单。

    冬日的暖阳照射下,王氏懒懒地扫了扫厚厚的账本,心里快速地盘算起来。

    她与已过世的兄长王远为龙凤双生子,自幼关系便很亲厚。

    出嫁时,王远特意为唯一的胞妹求了母亲,自愿划出家产中的三分之一给妹妹陪嫁。

    王氏很是感激长兄,同样,她对自家的兄长的家产数额,心中也大致有了数。

    只是没想过,王氏望着这厚厚的一沓账本清单,才过了这十余年,兄长竟留下这么一大份的家产给子女,数额庞大,远超当年的十倍。

    王氏用尖尖的手指翻开其中一本账本,却见上面清楚记载着:京城郊外某地一份。

    她心中突然有了明白。

    王家人自来聚居临州,极少踏临他乡。恐怕这些家产的一大半,是自己那位无缘见到的大嫂娘家特意留下的吧。

    王氏心中一声嗤笑。

    她扫兴地推开账本,又重新懒懒地倚头凝思。

    过了些许,王氏喊了声道:“墨笙,去准备一下,我要去老夫人那边。”

    被喊到的丫鬟墨笙匆匆小跑了进来,低低在王氏耳畔说道:“夫人,姚姨娘让彩霞过来递了个消息,朱姨娘带着一支老参在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昨夜起突然不舒服了。”

    王氏目光一冷,转而赞许地看着墨笙说道:“既如此,你去领了二少爷三少爷和三位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说我闻了家母过身,伤心过度,便向母亲恳求,允许我将家中管事权交出。”

    墨笙领命,却没有立即离开。

    果然,王氏想了又想,又微笑地对她说道:“你是个聪明的,顺便也跟朱氏身边的翠柳提一提,大小姐二小姐如今也是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务必让朱氏动心思插手管事权。”

    墨笙方领命而去。

    王氏想到家中不肯放权的老夫人,以及那位上下跳窜的商户女朱氏,一阵嘲讽。

    自己这位婆母表面上端的一副慈和心肠,素来最是爱惜晚辈,背地里却算计不断。

    家中两位姨娘,可不就是她在自己两次有孕之时,打着“体贴”的名头,弄进门来给自己添堵的。

    姨娘朱氏备受白知府宠爱,她是雍州朱姓巨富最小的庶女,长得如花似玉。

    白家夫人王氏在怀有白家嫡长子白子瑞的时候,朱氏被白老夫人设宴邀请过门看花,被白知府相中后,抬进白知府家门的。

    朱巨富对这最小的女儿自来娇宠万分。

    在他看来,女儿有幸入了知府大人的后府,实在是天大的福分。

    朱巨富脑子灵活,白知府正妻的娘家远在异地,他便在这雍州城内打起了白知府“半个岳父”的名号来,不出几年,生意就扩大了不止一倍,成了名副其实的“雍州首富”。

    这“半个岳父”吃水不

    忘挖井人,对白知府每年的孝敬不在少数,这样一来,朱氏姨娘在白家后院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她有时几乎能与知府夫人王氏并肩。

    可惜天不遂佳人。

    朱姨娘在生下一对女儿花白玲白珑后大出血,从此绝了怀孕。

    白家老夫人自觉自家子嗣单薄,便在夫人王氏怀上白家嫡次子白子玮后,又给儿子纳了一门小家碧玉姚氏。

    姚氏姿色一般,奈何子嗣运极强,她在入门后,很快生下白家幼女白玖,过了几年,又生下白家幼子白子,凑足了一个“好”字。

    但姚氏姨娘生下的儿子白子自打出了娘胎就体弱多病,承蒙夫人王氏贴心看顾,便一心一意地站在了夫人王氏身后。

    白老夫人目光柔和地扫过给自己行礼的一排孙子孙女,笑着说道:“快起来吧!”

    说完这句话,白老夫人便忍不住重重咳了两声。

    一旁,白家姨娘朱氏殷勤地为白老夫人送上茶杯,贴心地娇嗔道:“老夫人您慈爱,累着身子还不忘教养孩子们,婢妾对您可是景仰万分。”

    她素来说话不伦不类,家中众人早已习惯。

    白老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朱姨娘的手背,说道:“她们可不及你贴心。”

    朱姨娘顿时大喜,笑得合不拢嘴。

    有当家老夫人这句话,她朱氏,即使是身份再低的姨娘,也是府里除老爷外孝顺的第一人。

    朱姨娘暗暗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对女儿。

    白玲白珑姐妹收到自家姨娘的眼色,连忙上前对祖母一阵好话,直哄得白老夫人笑眯了眼。

    “咦,今日母亲怎么不在呀?”妹妹白珑娇笑着捂嘴道。

    果然,白老夫人闻言眉头一皱。

    白家次子白子玮心中暗暗着急。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是不喜人穿麻带孝出现在眼前。

    那日母亲刚向老夫人禀了外祖母过世一事,老夫人马上便虎了脸。

    这下,母亲若是戴着白到老夫人跟前,一定会为老夫人不喜,但若是不戴,自然又会被朱姨娘那边嚼了舌头。

    他不禁头疼,若是大哥在,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边,大丫鬟墨笙上前给白老夫人叩首道:“启禀老夫人,夫人忧思过重,卧病在床,不能亲前给您请安,还请您宽宥。”

    白子玮眼神一亮,连忙也跟着上前道:“祖母,母亲身子不便,就让孙儿代母亲给您问好吧!”

    朱姨娘眼神带刺一般地刺向二少爷,她刚想插话,却听得白老夫人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快起来吧!”

    朱姨娘这才想起,少爷们可不是她这个姨娘能随意调侃的,便低下了头。

    白玲担忧地开口说道:“母亲生了病,我们这做儿女的,竟然不知,真是不孝,一会,我愿前往佛堂给母亲祈福,请求神仙保佑母亲早日康复。”

    白老夫人上了年纪,最不得那些病病痛痛的人,只觉得那些病人会冲了自己,于是便冷了声道:“夫人不过一时小病

    ,想来很快便好了,玲儿你在屋里为你母亲抄上一部经便可。姑娘家的,不要常常去那佛堂,以免移了性子。”

    她这话说的极重,素来喜静又爱待佛堂的白家三女白玖一听,顿时白了脸色。

    只是,她的同胞弟弟白子尚小,还被奶娘抱在怀里,生母姚姨娘又是个不爱出风头的性子,不愿为老夫人莫名的指责开口推脱。

    墨笙带着哀伤又大声说道:“老夫人容禀,奴婢还有话要说。”

    白老夫人刚说了一番话,深感有伤自己往日慈和的形象,于是又转而温声问道:“你有何事?”

    墨笙哀哀地将夫人王氏的心病说的很是严重,然后又请求白老夫人道:“夫人自知无力操持家务,还请老夫人慈爱,收回管事权。”

    白老夫人虽退隐家中后院多年,但素爱插手家中事务,如今儿媳妇双手将管家权奉上,老夫人欣悦之余,不免又起了疑心。

    她刚想说上两句推脱,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便从袖子里碰上家中账本,又大声说道:“老夫人,奴婢斗胆,遵夫人之命,已将管事们请到院子。”

    朱姨娘起初听到夫人王氏愿意交出管家权,很是不屑。

    她与王氏交锋多年,自认对王氏脾性十分了解,在她看来,王氏绝不可能轻易交出家中管家权,无非是以退为进,要老夫人一个交代。

    朱姨娘暗恨夫人手段又精进了许多,只感压力颇重。

    谁知,这回夫人竟是动真格的,那管事的人都在院里等着了。

    朱姨娘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无缘管事权,但大小姐二小姐可是白家名正言顺的小姐,理应可以插手管家了。

    她心中顿时狂喜。

    白老夫人心念一动,怜爱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墨笙,示意人将她扶起道:“真是个忠心为主的,我晓得你们夫人这份心了,这样吧,你把账本留下,让夫人派个陪房过来,一起陪我管事,我年纪也大了,虽有心而力不足呀!”

    墨笙不敢推脱,连忙应下。

    她心中却在暗笑老夫人这是心口不一。

    若是老夫人真有心推开不管,那直接指了自己这个夫人身边的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还要另派人来。

    白子玮听得老夫人待母亲和颜悦色,脸上也带了些笑意出来。

    这让平日里看不惯他的两位庶姐越发不豫。

    白珑轻笑道:“二弟,你觉得祖母这番安排,母亲可会满意?”

    白子玮不耐烦地回道:“二姐不必操心,这些事自有祖母和母亲操持。”

    一边,终于等到插话的朱姨娘连忙高声笑道:“二少爷,您这话婢妾可以为不对!”

    她谄笑地向一脸温和的白老夫人请示道:“老夫人,您是见多识广,大小姐与二小姐如今也过了十二,您看是否可以指点指点她们两个,那两位小姐日后可是受之不尽了。”

    白老夫人眼里闪过一阵不耐烦。

    这庶女出身的,到底见识短,白白亏了自己儿子。

第六十四章 不喜

    雍州城外官道上,一个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徐徐开动。

    王楠华独自坐在其中一个马车内,托腮倚望窗外。

    已是入冬时节,路边树木大多枯枝败叶,尽是一片萧瑟之景。

    她不禁想起那个人,那个在她离开鸣济寺时见到的男子。

    一袭青衣,眉眼如画,姿态闲雅,真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当自己满眼惊叹地看向那人时,那人也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弯了一弯,像是一笑回应了自己。

    王楠华低头浅笑,她知道,自己与绝世相貌的那男子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缘分。

    只是当时那远远的一眼,叫自己至今仍觉得心旌摇动。

    眼下路途漫长无趣,自己不过又想起那美好的回忆,就当是一个了无痕迹的梦,做过了就忘了。

    阿喜收到榕少爷的暗示,轻轻敲了敲车窗,说道:“大小姐,前面就快到雍州城了,榕少爷就送咱们到这里。”

    王楠华“嗯”了一声。

    这时,车队也停了下来。

    王材跳下小马,向一路护送自己与妹妹们的族兄王榕抱拳致谢。

    王榕之父王达是王家前任族长王化的三子,现任族长王道上位后,将同母亲兄弟一一分出。

    王达不满父兄对堂侄一家的冷淡安排,自己深思了许久后,便带着自己一房妻儿前往京城,准备在京城定居发展。

    他在京城暂时的居所,便是王材一房所有的房产。

    王家这两房如今格外亲密。

    王达之妻曲氏跟随丈夫一起先行去了京城,让年过十四的长子王榕,护送着王材一房人前往雍州。

    向来大大咧咧的王榕自是很欢喜。

    王材对并不深交的族兄一路护送自己一行深深感激。

    他隐约能明白前族长王化在一夜之间对自己一房人的冷漠变化的缘由,却不明白新族长为何会将胞弟也一道分出。

    在得了属下的指点后,王材恍然大悟,更觉前族长王化老奸巨猾。

    王榕欢喜着自己可以很长一段时间接触楠妹妹了。

    他如今年纪稍长,家中长辈已看出他并不是读书的料子,便将他人往处理家中事务的方向引导。

    这次王达和妻子曲氏舍得让长子也一路跋涉,既是看到了王材身后那些人的本事,晓得儿子的安全能保障,又是想让日后承继家业的长子多多磨练一番。

    王榕对父母的放任很是感激。

    只是一路上,楠妹妹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自己能看到她的时间只有用餐时间。

    王榕很是沮丧。

    眼下到了雍州城,王榕便遵崇父母之命,只将族弟妹送到城外,自己改道去京城。

    此时见到楠妹妹从马车中出来,想到自己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再与楠妹妹见面。王榕不禁泪眼汪汪,

    王楠华笑嘻嘻地招呼两个庶妹王萍华和王莲华一道出来,给一路护送他们顺便“游玩”的榕哥道谢,没有丝毫与王榕执手相看的念头。

    王榕眼巴巴地看着楠妹妹依依不舍地朝自己挥着手帕,然后又上了马车,绝尘

    而去,不禁用力地握了握拳头,暗暗发誓要早日争取名正言顺地来雍州探望楠妹妹。

    王材一行人进了雍州城。

    雍州城邻近京城,地处平原,自来繁华。

    城内沿途商摊小贩遍布,吆喝叫卖声不断。

    引得年纪小的王萍华和王莲华频频好奇地想探出头,瞧一瞧这闹市。

    同一个马车内,满脸暗黄的刘姨娘捂嘴重重咳了两声,却止不住喉间的痒意。

    她觉得自己快要油尽灯枯,却不知因何原因。

    刘姨娘想到看见镜中自己花白的头发,想到自己才过三十的年纪,不由哀绝。

    可如今王家掌家的人是大少爷王材,不再是那个她深爱过的王远。

    刘姨娘眼神黯淡。

    她瞧清楚了,大少爷待庶房只有面子情,自己查不出病因,只是一直咳嗽,派人求大少爷请大夫来,大少爷只准了一次后,便再没音讯。

    那次请来的大夫名不见经传,查不出什么病因,便胡说自己是肺热,开了那半个月的药剂,自己吃了后根本没好转,反而病情越发严重。

    刘姨娘恼恨那庸医,再去求人,那边便推说事多不便,叫她继续按那庸医的方子抓药,或许过一阵就会痊愈。

    刘姨娘自然不敢继续再用那方子,可身体偏偏越发病弱无力。

    她身边如今伺候的人多了些,但大多原来是过世的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如石竹,石兰之类。

    同样“石”字辈的石梅,在孙姨娘过世后,便被发卖了。

    而石竹石兰这些伺候过老太太的老人,平日里认真做事,王家找不出由头发卖了人,便将人安排到了家中如今唯一的“长辈”刘氏姨娘身边。

    刘姨娘素来对老太太有心结,如今每日睁开眼就要看见老太太曾经的身边人,心中愈发郁结。

    加上这些老人在家中的地位不比自己差,刘姨娘又怎敢随意使唤她们,只能含怨将人留在身边供起来。

    她并不知道,这是大小姐王楠华的一句话引发的。

    王楠华在兄长头疼如何处理老太太身边人之时,便与兄长说道:“老太太生前最疼两位妹妹,想来让老太太的身边人继续去伺候两位妹妹,她们也是乐意的,还能全了老太太在地下的一片拳拳之心。”

    王材以为妹妹说的极有理,便笑着将这些不易打发的丫鬟都一股脑丢到了刘姨娘那边。

    刘姨娘万般无奈,只能愈发信赖曾经百般嫌弃的素雪。

    王萍华和王莲华姐妹并不懂这里头的歪歪曲曲,只是谁人在她们面前出现的多,又待她们好,她们便记得谁。

    王材进城后,便命武雷和虎仔二人先去那些人聚居的地方打个招呼,自己领着王家人,去了姑母家。

    说实话,王材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姑母并不信任,他对族长的安排之所以服从,是因为这位姑父是雍州知府。

    王材离开临州城前夕,已过了童生试,接下来,他预备今年的乡试,想到这位姑父是进士出身,他才带了一丝期待。

    王材一行人很快找到了雍州知

    府府宅。

    当家夫人王氏听闻胞兄遗孤前来投奔自家,强撑着病体,命人开了侧门,迎接侄儿侄女们入内。

    王氏派出了两个儿子,来到外门迎接王家人。

    其夫雍州知府白易,今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便命管家等人好生伺候内侄们。

    白家长子白子瑞年方十四,为人方正,他继承了其母的好相貌,长得眉清目秀、

    其弟白家次子白子玮年方十岁,长相并不如兄长精致,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狡黠不羁。

    白子瑞如今少年正好,心思浅露,对未曾见面但要长居自家的表弟妹们,自是带着几分审阅。

    当看到王家表弟王材时,白子瑞不由地暗赞一声,好一个俊美灵动的少年。

    目光再转向三位王家表妹时,白子瑞又不禁愣了愣。

    王家大妹妹竟长得与母亲极为相像!

    白子瑞心中无端添了一些不喜。

    他是白家嫡长孙,自幼养在慈眉善目的白家老夫人身边,对一向强势的生母王氏有些抵触。

    在他看来,女子当以祖母为效,自己母亲过于强硬,常常与祖母父亲发生摩擦,他瞧在眼中,很是不以为然。

    而另一侧,王家二妹妹瞧着眼神怯弱,王家三妹妹却是一团孩子气,一直嘟着嘴。

    白子瑞隐约记得这两位妹妹是庶出,此时瞧见王家大妹妹直直抬头看向自己,另两位妹妹却晓得低下头去,眉头不禁紧皱。

    女子还是当以幽娴贞静为佳。

    他胡乱想着。

    王材见白家大表哥一直紧盯着妹妹王楠华,不由地轻咳了一声,出声唤人道:“白表哥,白表弟。”

    白子玮心思简单些,他瞧见了长相俊美的王家表哥,以及三位美丽可爱的表妹,十分高兴。

    他与出生后就抱到白家老夫人身边的大哥不同,一直以来养在生母身边,所以对与母亲王氏长相十分相像的王家大表妹有着别样的好感。

    白子玮见长兄此刻呆呆的,便笑道:“王表哥,表妹们,大哥这是瞧见你们,高兴坏了,原来表哥表妹们竟都长得如此好看,让人都移不开眼了。”

    王材自然晓得这位表弟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于是也高兴地上前拉住白子玮,又向白子瑞微笑道:“我们也一直挂念着表哥表弟们,今日一见,深感欢喜,表哥表弟不愧是知府公子,丰姿潇洒,气宇轩昂,叫我们大长了不少见识。”

    白子瑞缓过神,也微笑地回道:“祖母年寿已高,已经歇下了,晚些我再领你们去,她老人家见了你们,定是极欢喜的,母亲已在屋里候着了,咱们这就去吧。”

    王材自是笑眯眯地应下。

    王楠华眼光扫过两位白家表兄,却见大表兄衣着艳丽,腰系华带,二表兄却是中规中矩的月白色衣衫,不由地心中冷笑。

    这两兄弟可真是奇了,一个仿佛不晓得自己外祖母过世之事,另一个知道了却不提醒胞兄。

    王楠华附耳阿喜低语了几句,叫她去打探打探白家中的情形。

    她这一动作,让恰好回头的白子瑞瞧见,又是添了份不喜。

第六十五章 姑母

    这时,一个轻快的女声响起:“可是王家表弟和表妹们?”

    白子瑞抬头一望,恰逢两个妹妹白玲白珑携手走来,便给王家人介绍道:“这是我大妹妹,这是二妹妹。”

    接着,他又和妹妹们说道:“这位是王家表弟,那几位是王家表妹们。”

    白玲白珑姐妹往日里头只见过自家兄长,未曾见到像王材一般俊雅的少年,不禁纷纷含羞带怯地施礼。

    王材领着妹妹们连忙回礼。

    一旁,白子玮瞧着这两位素来与自己不和的姐姐频频向王家表哥示情,不由地心生不烦,便带着天真的恶意开口道:“大姐,二姐,祖母不是许了你们学习掌家吗?你们这是算偷懒吗?”

    白珑较姐姐白玲心思浅些,听了嫡出弟弟这一番嘲讽,她脸色一下子发了白。

    那日朱姨娘到底求得了白家老夫人的允许,准了她们姐妹二人一同参与家中管事,无奈老夫人嘴上答应的好听,还命心腹嬷嬷好好教她们姐妹,但实则让她们姐妹二人碰也没碰掌家权。

    那心腹嬷嬷第一天教的内容极深,姐妹二人听不大懂,便去老夫人那边撒了个娇,老夫人便命嬷嬷往浅些说,结果第二天教下来,姐妹俩在自己屋里小试了一把,却弄了个大乱,于是家中有人传出,说两位小姐不过是姨娘所出,到底资质差了些。

    这话让白玲白珑姐妹和她们的生母朱姨娘气了个嘴歪,可是她们一心想指认的夫人王氏正卧病在床,不肯背这个黑锅,她们便在白家老夫人和白知府白易跟前说嘴,却没被人放在心上。

    白易一向不愿过多干预后院纷争,他只看重利益平衡,这一次两个女儿出丑,在他看来,不过是她们自己求来的,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去应付。

    白老夫人听了心腹嬷嬷的汇报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两个孙女向来以朱家为依仗,自己放在她们身边的人有时候汇报,她们言语间甚至对白家有了几分不屑,什么叫白家都是用她们朱家人供的钱?

    白老夫人很生气,她决定叫两个孙女狠狠跌一跤,叫她们该知道自己到底姓白,更是那庶出的命!

    白玲稳重些,她仿佛没听出嫡出弟弟的话中话,而是看了一眼一向待她们亲厚的大哥白子瑞,然后幽幽地说道:“祖母慈爱,教导我们晚辈,我们并不敢偷懒,只是听闻母亲今日精神好了些,便向祖母告了罪,来给母亲请安。”

    白子瑞赞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妹妹。他觉得,自家大妹妹虽然身份上有些瑕疵,但人品真的很不错,温婉孝顺,懂事宜人。

    白子玮听到庶姐将话头转向自己母亲,面色一沉。

    母亲那日告了病,自己便着急地前去探望,知晓了母亲不过是有些乏力,又被祖母的不喜和朱姨娘及两位庶姐的挑拨,才动了心思歇一歇。

    眼下王家表兄妹来了,母亲心情好多了,也自然快要“病愈”,这庶姐一提,未免叫他想多了。

    王材浅浅一笑,温声说道:“我们兄妹也正要去拜见姑母,白表哥,二位白表姐,白表弟,咱们正好一同前行。”

    少年温柔的微笑,如清风般化解了白家兄妹间看不见的隔阂,他一个个“白”字,叫他们记起了自家人的身份,纷纷也笑

    着应和。

    王楠华一看到两位白家表姐,心中又是一疙瘩。

    她知道姑母只出了两位表哥,这两位表姐,怕是庶出。

    可她们一个个头戴亮闪闪的金钗,手扣墨绿色的玉镯,腰间挂着鲜艳的香包,想来是极得宠的。

    这么一来,白家待他们王家人,只怕是没什么诚意,自己姑母,这位被老太太挂在嘴边的“当家知府太太”,可能只是个唬人的名头。

    众人进了白家夫人王氏的屋内。

    王氏早早听闻侄儿侄女们到来,心中欢喜,便挣扎着起身梳妆。

    众人到时,王氏已是精神极好地正坐上位。

    王家几个孩子上前行了大礼。

    王氏远嫁雍州十多年,头一回见到娘家亲人,却已是兄长遗孤,心中遗憾和激动交织,顿时眼眶发红。

    她连说了几个“好”字,又忍不住哽咽了。

    王材懂事地上前,安抚着姑母,他指了指身后的妹妹们,轻轻地说道:“姑母,这是大妹妹楠华,今年八岁,这是二妹妹萍华,五岁,这是三妹妹莲华,刚满三岁。”

    王萍华和王莲华前面都有丫鬟抱着走路,眼下到了屋内,精神正好,听到大哥向姑母介绍自己,纷纷咧嘴笑。

    王氏扫过两个幼女,淡淡地夸了声道:“都是漂亮的孩子,大哥好福气。”

    她的目光停在了王楠华身上。

    王氏心中一叹,她不得不承认,侄儿和大侄女虽是那李氏所出,可这样精神貌,的确有过人之处。

    况且,这大侄女,竟与自己年轻时这般相像。

    王氏脸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她向王楠华招手道:“这是楠姐儿吧,过来让姑母好好瞧瞧。”

    王萍华脸上顿时露出了委屈神色,王莲华年纪小些,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大姐上前,被姑母拉住。

    白玲白珑姐妹看到了王家姐妹的表现,互视了一眼,微微一笑。

    她们对这个与嫡母长得十分相似的王家表妹没有一丝好感。

    喏,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没有缘分。

    王氏拉住王楠华问长问短,叫王楠华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带着儒慕的眼神,看向这位自称很是挂念自家父亲和兄妹的姑姑,笑着说道:“先前听闻姑母有些小恙,楠华与哥哥妹妹们十分担心,现在瞧见了姑母的气色,才放了心些。”

    白珑也笑盈盈地说道:“王大妹妹,这真是你们赶巧了,母亲前些日子这病得呀,可是起不了身,但听闻你们快到了的消息,母亲是一日好过一日。”

    白子玮握紧了拳,他此刻很希望,一直被母亲寄托厚爱的大哥,能发声为母亲说话。

    白子瑞似乎没有听出庶妹话中的暗刺,他温柔地看向母亲,似乎为母亲因王家人到来而渐好一事儿高兴。

    王氏淡淡看了一眼庶女,晓得她们最近气不顺,没想到连脑子也丢了。

    王楠华笑嘻嘻地说道:“白姐姐,唤我楠华即可。”

    她见白珑愣一愣,又笑道:“姑母是吉人自有天相,楠华真为姑母高兴。”

    白珑一皱眉,这王家女怎这么地不懂事,果然一个姓一条心,

    明明那老妇是装病,还害得她们姐妹俩出丑,自己不过不甘心刺了句,又能如何?

    白玲轻拍了拍同胞妹妹的手,温婉地笑道:“楠华妹妹也唤我们玲姐姐,珑姐姐就是了,不必那么客气。”

    王楠华自然微笑,招手唤两个庶妹也上来一起唤人认亲,一时间其乐融融。

    王氏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女孩儿友爱,然后对儿子侄子说道:“你们兄弟两个,领着材哥儿出去转转,以后都是自家人了,要熟悉熟悉地方再说。”

    白子瑞白子玮领命,王材向姑母行了一礼,然后看了一眼妹妹王楠华,转身离开。

    少年们离开后,白家姐妹似乎也放开了许多,直接拉着王萍华王莲华说话,倒把她们两个当成了主角。

    王楠华脸上没有丝毫不喜,她本能觉得,与这两个白家女靠近,自己姑母怎么也不会乐意。

    果然,王氏见相像自己的侄女王楠华独自站在了一边,招手唤她靠近,指着身边的丫鬟们笑道:“楠姐儿,你瞧瞧这些人,可有你顺眼的,带回去放到身边吧!”

    王楠华脑海里闪过多个念头,她笑着点头道:“姑母疼我,只要是姑母赐下的,楠华都会好好待她。”

    王氏和善地笑道:“你这孩子,姑母不疼你疼谁,这样吧,我这挽月丫头是个懂事的,姑母就把她给你了。”

    她话音刚落,名唤挽月的那个丫鬟上前,给表小姐行礼。

    王楠华避开,笑道:“姑母身边的人,必是极好的,楠华多谢姑母厚爱。”

    她身边如今三个大丫鬟,红儿居长,阿喜偏重,阿明疏远。

    曾经还有一个阿乐,在她离开王家之时,却突发重烧,王楠华怜惜她兄弟姐妹都在王家,便让人抬了她回家去。

    王氏点了点王楠华,心情极好地说道:“你这孩子,原来是个嘴贫的。”

    一边,白氏姐妹见王楠华一来就得了嫡母身边得意的人,不由地也笑着哄王萍华和王莲华道:“妹妹们瞧,还是你大姐姐得母亲欢心,一来就得了母亲的赏。”

    王莲华仍是一脸懵懂,而王萍华脸上却有了几分不甘。

    王楠华睁大眼睛,看向王氏,她可不信,王氏第一天就会给她拉仇恨值。

    果然,王氏笑着指了指白玲白珑姐妹。说道:“你们两个猴儿,净说些胡话,她们三个都是我亲侄女,我自然都给她们备下了人。”

    白玲脸色也一变,嫡母这话实在是诛心。

    王氏拍了拍手,两个小丫鬟上了前来。

    她指着两个小丫鬟,对王萍华王莲华姐妹道:“这是云儿,这是朵儿,也是姐妹俩,我把她们给你俩,让她们好好伺候你们。”

    云儿朵儿小小年纪,却长得极美,她们冲王萍华王莲华姐妹一笑行礼,叫王萍华十分欣喜,王莲华也呆呆地看着漂亮姐姐们。

    王楠华捂嘴笑道:“姑母疼我们姐妹三,我们姐妹都无以回报了。”

    说罢,她轻轻示意两个妹妹,向王氏道谢。

    王氏看着躬身的三个侄女,两个脸色不佳的庶女,嘴角弯的温柔。

    自己膝下无女,今后,娘家这三个侄女,也许会成为她白王氏极好的助力。

第六十六章 朱家

    白子玮闷闷不乐地跟着大哥白子瑞和表哥王材在家中行走。

    他很不明白,为何大哥会对母亲的示好一而再而地视而不见,反倒那么亲近祖母。

    白子玮虽然承认,大哥这样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大哥有时对母亲太过抗拒了。

    就像刚才,大哥竟对那两个庶姐出声刺母亲的话并不阻止,这让白子玮很是不满。

    他是王氏亲自带大的孩子,对母亲王氏很是儒慕,自然很希望大哥白子瑞能与母亲亲近,不让母亲伤心。

    王材瞥见白表弟愁眉苦脸的样子,默不作声地朝武风点了点头。

    他之前得到了一些白家情报,知道这白家兄弟自小不在一处长大,感情并不深,如此看来,这兄弟间矛盾早晚会凸显。

    白子瑞是三人中唯一没有其他心思的人,他很认真地向让自己有好感的王表弟细细地介绍自家布局。

    王材浅笑听着,他发觉,这位白表哥,其实做事很是一丝不苟,只是有些过了。

    譬如这白家庭院中,有一处墙角边只有一片绿地和黄花,白子瑞却偏偏要把上个季节中在此处栽植的枫树与自己细细道来,说那树头红叶翩翻,风景如画。可如今这枫树已被挪走,自己并不曾见到,听他这么说来,不觉莫名,只能配合称羡。

    三人慢慢地离开山榭水阁之处,来到一座小桥边。

    王材见桥对面,雅致的亭台错立,另接弯折的回廊,不由笑道:“表兄,真真好风光,那处临水而立,却不涉水,还可遥望四周,大妙。”

    白子瑞听了,也笑道:“那边是女眷后院,风景极好,他日三位表妹也当住进其中,材弟大可放心。”

    不知不觉中,他对王材的称呼已从“王家表弟”变成了“材弟”

    王材含笑应下。

    他目力极佳,却见有一个隐约的白色身影避过,心中诧异,却没有出声,随着白家表兄弟往其他地方走去。

    雍州城西,首富朱家。

    一个身着黄杉,头戴盘丝金钗的少妇,兴冲冲地小跑着进入朱家太太葛氏的房中。

    身后,两个大丫鬟也气喘吁吁地紧跟着。

    少妇跑到葛氏门前,突然止住了步,然后理了理衣裳,斜看了一眼两个大丫鬟,昂首进了房内。

    那两个丫鬟见少妇到底记起规矩,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她挤出欢快的笑容,柔柔喊道:“太太,婢妾来了。”

    正坐屋内念佛的朱家太太葛氏,听闻了身边妈妈的汇报,停住了转动佛珠的手指。

    她由妈妈扶着,走出了里屋,来到外屋,却见那少妇正笑盈盈地侍立一旁,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葛氏心中一哂,脸上摆出了慈和的笑容,温声道:“你来了。”

    那少妇扭着腰肢给太太行礼,柔柔地说道:“太太,婢妾刚得了消息,就立即来给太太请安了。”

    葛氏眼中精光一闪,她笑得更和蔼了,对一旁的下仆们道:“还不快给柔姨娘看座,上茶。”

    被称作柔姨娘的那个少妇美目一闪,笑嘻嘻地说道:“太太,您待婢妾真好。”

    葛氏嘴角一弯,摆了摆手,身边人除了那

    个妈妈,全都离开了房间。

    柔姨娘见人都走了,挪了挪身子,挨近了葛氏,快速说道:“太太,兰姐姐身边一个扫地的丫鬟是婢妾的同乡,婢妾与她交好,今早听了她给婢妾的消息,说兰姐姐要豪少爷去给白家的玲姐儿珑姐儿寻一门好亲,最好是个书香人家的。”

    葛氏浅浅一笑,盯住柔姨娘道:“这两个姐儿到底也唤我一声外祖母,兰姨娘如此安排,自是好事。”

    柔姨娘见主母并不发怒,有些蔫了。

    她是朱家老爷从青楼抬回来的倌儿,身份低微,是主母葛氏发了话,才得以进了朱家门,后来又是葛氏护着,生下了朱家最小的少爷朱杰,便坚定地站在了葛氏身边,一同对抗朱老爷的爱妾兰姨娘。

    兰姨娘是朱老爷落魄亲戚家的表妹,自小与朱老爷极有情谊,奈何朱老爷即使是个商户家,也心存远志,适婚年纪娶了雍州城最大米店葛老板的独生女,生生将自家原本的木材铺子扩大了好几十倍。

    葛氏是含着金钥匙、捧着金疙瘩进了朱家门,奈何她进门几年连生两女,让朱家老太太有了微辞。

    朱老爷便顺势要将表妹迎进门,却不免一阵妻妾大战,最终只能妥协了让表妹以贱妾身份进门。

    兰姨娘就此没了姓氏,以名字中的“兰”做称呼,人称兰姨娘。

    但她肚子争气,在太太葛氏生下第三个女儿后,终于生下了朱家的宝贝少爷朱豪。

    兰姨娘后来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并成功得到了老爷赐名,与前面三个嫡出姐姐的名字晴、明、暖一样,这个朱家幼女也是日字部首的名儿,叫做晚。

    太太葛氏自然不甘就这么失败,她是带着全部家产来到朱家,资助了丈夫,怎么会甘心百年之后全部留给了那情敌的儿子。

    可惜,她生下三女后不再有孕。

    于是,葛氏狠狠心,设法引了朱老爷逛青楼,又暗中收买了那个被丈夫瞧上的倌儿,各种安抚,并贤惠地允了人有孕就入门。

    那名倌儿就是柔姨娘。

    她长相甜美,性子活泼,与温柔娇弱的兰姨娘不同,又是一种清纯的诱人之色,引得朱老爷动了心。

    柔姨娘入门不久就产下朱家幼子,取名朱杰,养在了夫人葛氏的名下。

    朱家后院一时旗鼓相当。

    但兰姨娘的女儿朱晚后来被送进了白知府的后院,成了朱姨娘。

    长子朱豪又逐渐长大,开始跟着父亲接手家中生意。

    这让本就偏心的朱老爷又开始倚重兰姨娘那边。

    但葛氏能忍,她已经忍了将不是自己生的青楼女之子弄到自己名下充作嫡子,就一定不会将朱家家产拱手相送他人。

    况且,葛氏所生的三个女儿与这个异母兄弟可是一点也不亲。

    葛氏忧思了许多,便避入后院念佛,希望兰姨娘早晚自乱了手脚。

    但显然,柔姨娘带给她的这个消息,并不能让她一举扳倒兰姨娘。

    柔姨娘僵了僵脸,见太太又闭上了眼,连忙快声喊道:“太太,婢妾是有了一个主意。”

    她瞧见葛氏身边妈妈嘲讽的眼神,心中一急。

    太太虽然将她的杰哥儿抱在了身边,却没拒

    绝自己探望孩子,但这探望的次数和时间,可是与自己听话和有用相关。

    柔姨娘咬了咬唇,那对古典韵味的新月眉微蹙,显得十分可人,可惜了此处无人懂她的风情。

    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葛氏,轻声说道:“婢妾想着,若是太太的亲外孙女能嫁进白府,可就比兰姐姐那边强多了。”

    葛氏一下子睁开了眼,冷声喝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柔姨娘一个青楼女子,不过一个玩物,怎么会懂得寻常人家联姻之事。

    柔姨娘听了太太的问话,吓得直接跪在了葛氏跟前,委委屈屈地说道:“婢妾没有听谁的主意,是婢妾得了一份知府大人家中关系本,婢妾瞧着白大人的长子年方十四,正是好寻姑娘家的年岁,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太太,婢妾没有别的心思,一切都为了太太的知遇之恩。”

    葛氏定定地看着柔姨娘,把后者看得面色发白,颤颤发抖,才换了个温和的笑容,扶起了柔姨娘道:“瞧我一句话,就让妹妹花容失色,别说老爷,就是我看着也心疼,妈妈,去把杰少爷抱过来,让他姨娘安安心。”

    柔姨娘听了葛氏最后的话,才放下了心。

    她苍白的脸上又浮起红晕,激动地表态道:“太太,婢妾此生绝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葛氏摆摆手,叫人扶走了柔姨娘,这人心最是易变,她已用自己的半生来体会了。

    她慢慢地又继续转起了手中的佛珠,突然自言自语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我的晴姐儿、明姐儿和暖姐儿,当得起这白家的亲家?”

    身后,无人作声。

    葛氏开始慢慢盘算起几个外孙女。

    朱家大小姐朱晴嫁给了雍州城如今最豪华的酒楼喜云楼贾老板的独子,膝下生有一儿两女,长女年方十五,已许了人家,次女贾欢年过十三,正是合适的年龄。

    朱家二小姐朱明嫁到了一户秀才家中,她是这林秀才未考取功名前入的门,林秀才深知自己的成功与雍州城首富的岳父扶持脱不开,他嘴甜人聪明,是朱老爷最喜欢的女婿。朱明膝下一儿一女,女儿林静,年过十四,也是极好的岁数。

    朱家三小姐朱暖嫁到了如今雍州城第二富文家,一心一意做起了少奶奶,膝下仅有一幼子,不足考虑。

    葛氏完全拒绝考虑将白家外孙女迎进自家女儿们的家中,她只一心想着让自己的亲外孙女们能嫁进白家,这样,自己这房与白知府自然是紧密相连。

    白家内,白夫人王氏倚在榻上,心想着家中之事。

    这老虔婆如今是年纪越大越不知羞,自己明明已经表了态,可以接手管事了,却依旧装聋作哑。

    王氏想到婆母慈爱地与自己说道:“媳妇,如今你也上了年纪,要多多关心小的,瑞哥儿到了相媳妇的年岁,玲姐儿珑姐儿也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是该你用用心了。”

    王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自己的儿子自己自然会关心,可你一边叫我用心一边又把人强留在身边,这算什么!

    越想越怒的王氏抬起头,看到外屋几个女孩儿围坐在窗边说话,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这长子媳妇,自己一定要握在手里。

第六十七章 爱才

    王氏受了婆母指示,转头去问了问丈夫白知府的意见,想问问丈夫有没有交好的同僚,家中有女待嫁。

    白知府沉吟了半晌,摆摆手道:“阿迢,瑞哥儿是我们的长子,他的婚姻大事需得慎重,不必过早定下。”

    王氏心生感动,她笑盈盈地望着丈夫,又问道:“玲姐儿珑姐儿如今也到有十二了,妾身可是要领着她们外出多走走。”

    白知府温声道:“她们姐妹俩年纪还小,不必这么急切。”

    得了丈夫这一句话,王氏笑意更浓了。

    白知府近日空闲时,唤了长子次子及内侄到身边询问功课,他得知内侄王材年方十一便已过了童生试,于是重点问了问王材,发现他学问扎实,思路活跃,不由地起了爱才之心,同时对自己的两个嫡子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严格。

    此次夫人王氏问询,白知府心想着若是儿子他日能过了乡试再论及婚嫁,那婚配自会锦上添花,对儿子日后的发展也会有一定帮助,遂安抚了妻子。

    白知府加紧督促子侄们读书,一时间,三个男孩往后院走动的机会大大减少了。

    白家后院也莫名熄了火。

    王氏虽心疼孩子们用工读书,但更清楚的是,自己丈夫乃进士出身,自然也希望子侄中能有人同样靠科举入仕,便设了法从白老夫人手里要过了厨房的管事权,变着法子给孩子们补贴汤水。

    白老夫人虽得了儿子儿媳妇关于相看孙媳妇的回绝,却也不恼,她毕竟是明事理和蔼可亲的老夫人。

    同时,因着长孙白子瑞在跟前的时光少了大半,她也无心再与王氏争夺,见王氏开口只要厨房,便也依了。

    遂白家整体上其乐融融。

    但也有小插曲。

    王家姨娘刘氏没有熬过泰正二十二年的春天,在被移出白家后不久,病亡在异乡。

    因她只是奴婢的身份,加上王家主事人王材并不重视,便草草寻了个地葬了。

    已满五岁的略懂人事的王家二小姐王萍华拉着妹妹王莲华哭得撕心裂肺,叫人看了不由心酸。

    让原本下令将重病不治的刘氏拖出白家的白老夫人见了,也十分心疼,便将三位表小姐提到了白家嫡女的份例。

    这件事不仅引发了白家庶女白玲白珑的不满,更让她们的姨娘朱氏心生不安。

    白玲白珑对三个王家女十分嫉恨。

    在她们看来,这几个丫头不过是寄人篱下的穷亲戚,若是乖乖跟在自己身后,帮助自己得一个爱惜姐妹的好名声,这才算全了自家看顾她们的情谊。

    可偏偏王家大女王楠华得了夫人王氏的青眼。王氏只生有两子,对长得极相像自己的亲侄女十分喜爱,一直将人留在身边教养,白家姐妹无从下手。

    王家二女王萍华胆子看着不大,为人却是滑不溜丢。有时虽答应好好的,可一回头她就突发急事,不是妹妹王莲华病了,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几番下来,白玲白珑也懒得理会这个不知趣的表妹。

    她们最后的目光投向王家三女王莲华,这个年纪最小,自然最好受她们姐妹摆弄。可谁料想一近距离接触,她们才知道这个小的竟是个傻的,只会睁着眼睛瞧着你,然后不动也不说话,虽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惹人怜爱,可白家姐妹要的是一个会说话会捧场的跟班,可不是一个可爱的木头人,遂死了心。

    如今,白老夫人竟为一个王家死掉的姨娘,莫名升了那三个不讨喜的姐妹的月例,还超过了自

    己拿的,这让白家姐妹愤恨不已,连连巴着自家朱姨娘,希望她能向父亲吹吹枕边风。

    朱姨娘这几日恍恍惚惚,她的耳边听了不少一对女儿的撒娇请求,可她脑海里满是那个被强行拖出去的王家姨娘刘氏那凄惨的样子。

    朱姨娘并不知道王家旧事,只当这刘姨娘便是王家两位小姐的生母,她瞧着王家三位小姐虽面上一团和气,可最大的嫡出那个却待小的只是面子情,这一点可逃不过她的眼睛。

    朱姨娘撇撇嘴,这嫡庶天生就是对头,自己只得了两个女儿,万一以后自己出了事,或者两个女儿遇人不淑,将来这府里头可不一定会有人给自己和女儿们做主。

    朱姨娘自知自己肚皮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动静,怕是那年大夫说的准了。

    她满心焦灼,暗恨上天不公,只给自己两女,却给了夫人王氏两个儿子。

    朱姨娘忧虑刘姨娘的下场,不知不觉竟生了心病,于是躺倒了下来。

    朱氏一病,她那并不对头的嫡母葛氏领着她胞兄朱豪的妻子吴氏,一同上门来请求探望。

    白家当家人自来慈悲,很是客气地迎了人入门。

    葛氏陪着笑要去给白老夫人行礼,却被白老夫人指来的嬷嬷一把扶住。

    这嬷嬷笑得满脸褶子,说道:“朱太太,您太客气了,您这上门一次,准备的心意我们家也感受到了,只是老夫人昨日受了寒,今日起了身有些乏了,又躺下了,您要有事求见老夫人,怕是得改日子了。”

    她没提白家夫人王氏,葛氏自然也不会糊涂地去给作嫡妻的王氏请安,遂也笑着塞了一个荷包给那嬷嬷,口称道:“多劳您指点了,我们商户人家,不懂规矩,怕会冲撞了府上贵人,我就在这里与老夫人行个礼,愿老夫人健康平安。”

    说罢,葛氏与儿媳妇吴氏向着没进去的老夫人正院行了一礼。

    那嬷嬷垫了垫手里的荷包,感叹这商户就是有钱,她把脸笑成了一朵花,连忙躬身道:“太太,少奶奶,这边请。”

    葛氏这些时候,得了那上好的主意,满心欢喜。

    她睡也睡不安慰,梦里头笑醒了几次,然后趁着朱老爷一日做成了一笔大单,将人拉到了自己房里,好酒好菜地供着。

    席间,葛氏见丈夫心情极好,斟酌着将计划说出。

    朱老爷是个生意人。

    他这些年着重培养长子朱豪,一方面,这个儿子是他唯二儿子中最大的一个,另一方面,也算圆了兰姨娘这么多年的一片痴心。

    当兰姨娘的幼女朱晚进了白知府的后院,自己又做大了生意后,朱老爷欢喜的同时,也给了有功的兰姨娘极大的权利。

    只是这么几年旁眼看下来,自己的这个长子怕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而自己的小儿子,那个青楼女所生的儿子朱杰,他原来并不重视,本着将来等他长大,就让他给他大哥做帮手。

    谁知自己这嫡妻葛氏的确会教养人,不光三个女儿教的好,连这个不是她亲生的也教养地极为优秀,小小年纪已显现出聪慧之色,还颇懂得看人眼色。

    朱老爷感叹之下,动了培养小儿子的心思。

    此刻,嫡妻葛氏这番计划,朱老爷不免心动。

    他如今是这雍州城内的商户巨头,出行都有人捧着,但若是下一代不作为,或是这送入白家的庶女失了宠,只怕不出三年,自己的生意就会被人抢光。

    朱老爷暗了暗眼神,他艰辛万苦创下的这

    份家业,难保没有人在暗中盯着,若是自己能再与白知府联上姻,还怕将来不会有照应吗?

    朱老爷虽知嫡妻有私心,可他也有决定,将来这家产的大部分,还是要给长子朱豪的。

    但为了让嫡妻放下心,他哄了葛氏几句,转过身去了书房,命账房捧来这些年送入白家的财物账本,慢慢盘算起来。

    葛氏这一来白家,便是得了丈夫朱老爷的准话,让她来打探打探庶女朱晚的口风。

    葛氏身后,低眉顺眼的庶子媳妇吴氏,满脸不乐意。

    她是雍州城另一商户出身,算的一笔好账,自然不情愿嫡出小姑子得了好处,将来偏了自己丈夫。

    只是,吴氏临出门前得了自己那姨娘婆婆的指点,叫她不要违了婆婆,只得奇怪地应下。

    王楠华得知了姑姑给自己的丫鬟挽月是个懂医的,十分喜悦。

    她此时并不全然信任这个新人,便打发人每日去厨房领餐。

    几日下来,她发现这个挽月能根据自己每日的胃口,安排自己喜好的食物,不由地又多了几分青眼。

    这日,王楠华觉得头昏头重、四肢酸懒,非常食欲不振,便唤了挽月先不要去厨房领餐。

    挽月看了看大小姐的情形,试探地给大小姐把了把脉,然后亲自去厨房捧了一碗汤来。

    王楠华看了看那糊状,摇头道:“挽月,拿开吧,我不想喝。”

    挽月劝道:“大小姐,您这是体内湿气重导致的症状,奴婢为您准备了这碗薏米汤,加了些蜂蜜进去,您大约要用上一阵,自然就会恢复正常的。”

    王楠华正愁着自己是否生病,听了这话,又细细问了挽月这湿气的症状和成因,然后若有所悟,怕是自己那次掉下水去的后果。

    她点点头,苦着脸道:“你先放着吧,我等下喝。”

    挽月应声离开。

    王楠华很是满意,她可真不喜欢身边竟是阿明那样性子的。

    想到阿明,王楠华眨了眨眼,又是一阵无趣。

    她唤来北婆婆和南婆婆,问道:“劳请婆婆们替楠华瞧一瞧,这是楠华身边新来的一个丫头弄的,不知楠华是否体内真的如她所说,有那湿气。”

    南婆婆和北婆婆互望了一眼,上前说道:“老奴得罪了。”然后握住王楠华的手腕,细细把来。

    过了一会,她又拿过那碗汤,仔细尝了尝,才点点头说道:“大小姐,那人懂些医理,这薏米是除湿的极好食材,其中又加了红枣干中和薏米寒性,还体谅您口感,加了蜂蜜调味,是个仔细的。”

    王楠华点点头。

    泰正二十二年春,柳州士族元氏私藏大量重兵器之事泄露。

    泰正帝大怒,命大皇子秦铉、五皇子秦铧及昌明侯沈祖庆领兵包围柳州城,捉拿元氏逆贼。

    元氏逆贼慌乱之际,以泰正帝亲妹汝阳长公主为质,要求谈判。

    危难时刻,汝阳长公主嗣子元朗救下公主,逃离元氏包围。

    元氏以谋逆之名族灭。

    汝阳长公主受伤过重,在见到泰正帝最后一面后溘然长逝。

    泰正帝悲,将长公主谥号亲定为“忠恪”。

    忠恪长公主嗣子元朗虽为逆贼元氏之后,但于朝廷有功,被封为忠顺公。

    而昌明侯沈祖庆出师不利,致使长公主身亡,有负皇恩,被剥夺爵位,流放边关,爵位由沈家二房继任,但降为昌明伯。

第六十八章 凤凰

    泰正帝旨意一出,昌明伯府上下一片哭嚎。

    原昌明侯夫人,现沈家大太太于氏不敢置信地颤抖着摇头道:“陛下不会如此狠心的,汝阳出事,根本与夫君无关!”

    她直直站了起来,却是一番晕厥,她的长女沈连忙上前一把扶住母亲。

    于氏站稳,紧咬下唇,看着在她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弟妹蒋氏,嘴里慢慢漫出血腥味。

    蒋氏的丈夫沈家二老爷捡了长房的漏,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伯爷,原本依赖的长房却一下子成了罪身。

    她不禁百感交集。

    大嫂仗着出身于贵太妃的娘家,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母家于家,向来不用正眼瞧人,对自己这个妯娌如同呼奴唤婢一般,全然不顾脸面。

    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成了伯夫人,可她于氏却是罪妇。

    蒋氏心里虽得意,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半毫。

    她试探着问道:“大嫂,您可要出府去长宁侯府,我让底下人把马车套好了。”

    长宁侯府是泰正帝即位后加封自己母舅一家的。

    奈何于氏本为宫人,其娘家自然也不会显赫。

    于家从一个寻常百姓家,一跃而成了列侯权贵,直让天下人惊呼,生儿不如生女。

    于氏望着那明黄的圣旨,直觉刺眼,她拍拍长女沈手背,向讨好问探自己的妯娌蒋氏点了点头,傲然离开。

    沈年方十四,是于氏唯三的女儿之一,德容功貌皆是一等一,曾有僧人批点她是“凤凰命格”,沈家人便暗托希望于她,但如今,她这只“凤凰”,还未飞起,就要落幕了。

    然而此刻沈仍然面色淡然,她不像其母于氏那般失色,在淡淡地瞧过一眼二婶后,沈仪态大方地行了一礼,然后跟上了母亲步伐。

    三日后,沈祖平带着妻子于氏、长女沈、次女沈,匆匆离开了京城。

    他的妻子于氏在求过了岳家长宁侯后,得了一个恩准,便是留下他病弱的三女沈,放到其弟昌明伯名下教养,不再带她一同前往边关。

    于氏望着被奶娘牵住的幼女沈,失声痛哭。

    她没想到泰正帝这次竟会如此狠心,为了那不亲的汝阳长公主,竟将她这个嫡亲的表妹一家一道发遣。

    沈祖平不耐烦地安抚了妻子几句,转而赞许地向长女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女儿,他一直相信那个批命,瞧着她宠辱不惊的神态、井井有序的安排,便十分感叹。

    这次遭贬,对他而言,其实是好事,这样一来,他可以不用掩人耳目地去做那些事情。

    唯一头疼的,便是这个自己当年苦苦求来的妻子于氏,实在是太过招摇。

    沈祖平从未后悔娶了这个妻子。

    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未曾纳过妾室、置过外室,他也没有对妻子真心过。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脑子并不灵光的妻子,却给自己带来了三个聪敏的女儿,足以弥补自己没有儿子的缺憾。

    沈祖平想到如今春风得意的弟弟,一阵冷笑。

    这个弟弟是继母所生,自幼与自己不亲,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过仗着生了两个儿子,竟敢动脑筋到自

    己爵位上。

    现在算是了了他多年的心愿。

    不过,这拿走别人的,早晚会一一偿还。

    沈祖平用阴狠的眼神看往皇宫方向。

    雍州朱家。

    兰姨娘无趣地摆弄着院子里的蔷薇花。

    这是她幼年时曾经最爱的花种。

    那年她经过一户人家的门前,见那篱笆上开满了一簇簇娇艳迷人的花朵,她忍不住探手去摘,却不料突然指尖一痛,缩回手时,已有一滴血由指尖滑落。

    她顿时大哭起来,后来幸得路过的朱家表哥看到,温声安慰了她,然后抱她回家去。

    自此之后,自己的一颗心便掉在了那愿意低头为她吮吸指尖鲜血的朱家表哥身上。

    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她抛弃姓氏嫁给了表哥,换得了表哥多年的宠爱。然而如今年纪渐长,表哥看她的眼神也不复那么温柔,唯有生下的儿子朱豪,能给她带来表哥点滴的温情。

    兰姨娘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指尖的血滴。

    她到底妥协了。

    为着表哥那虚无不定的承诺,承诺百年之后将家产大部分留给她的豪儿,她应下了不阻拦太太葛氏将她亲外孙女嫁入白家之事。

    只是,自己不阻拦,那老女人就能如愿吗?

    兰姨娘想到这里,看着鲜艳的红色,低低地笑了起来。

    白知府府内。

    兰姨娘的女儿朱氏姨娘可没有她生母那般的觉悟。

    她懒懒地倚在床上,故作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娇弱地问道:“母亲和嫂嫂今儿来看我,我真是太感激了。只是身子不便,还请母亲和嫂嫂见谅。”

    吴氏与这个嫡亲小姑关系极好,连忙安抚道:“你莫要抬身了,太太怜惜你,特意带我来探你,只盼你早日康复。”

    葛氏神情晦涩地扫过这对姑嫂,直觉自己这番开口实在难堪。

    但想到日后,她咬咬牙,脱下两只手上的翡翠玉镯,朝朱姨娘所生的一对女儿招招手,笑道:“这玉镯我近日才得,说是来自同一块暖玉石,凿成这一对极养人的玉镯,今日见了我这两个外孙女,真真是觉得它们极配这两孩子。”

    白玲白珑上前,甜笑着与朱太太见礼。

    她们虽晓得这名义上的外祖母与她们嫡亲的外祖母是死对头,但如今这外客拜访,她们如何也不能坠了知府小姐的名头。

    朱姨娘在一边瞧着真切,这嫡母怕是又有什么事情要求着自己了。

    她不禁十分得意,对自己当年应下这入府之事,觉得自己实在明智。

    即便她在那王氏跟前做小伏低,可在娘家人跟前,自己仍是这第一份的姑奶奶。

    朱姨娘朝女儿们眨眨眼,示意她们将这好东西收下。

    白玲白珑得了自家姨娘的指示,口中甜甜地唤着“外祖母”,飞快地将这对玉镯带到了自己手臂上。

    葛氏肉痛地看着这两个女孩子摆弄着重金买来的玉镯,勉强地笑道:“老大媳妇,带你这两外甥女出去走走,我有话与你妹妹说。”

    白珑眼明嘴快,得了好处还卖乖道:“外祖母说的极是,我与

    姐姐是要领舅母四处逛逛府里的。”

    葛氏脸一抽,这小辈可真真面子大,自己不过说错了一句,就要紧咬着自己不放。

    她是商户人家,到底还是气短了些,只能含笑着看向这两位知府小姐。

    一旁,姐姐白玲连忙笑着补话道:“最近府里来了几个亲戚家的姐妹们,舅母正好可以认识认识。”

    说罢,她拉着妹妹白珑,一道与舅母吴氏离开房间。

    吴氏听了白玲的话,误以为那亲戚家的姑娘定是身份不高的,自己才可以相处,便笑着要白玲白珑姐妹引荐。

    白珑刚想应下,却被白玲拉住。

    白玲脑子清醒,虽然见了嫡亲舅母很是高兴,但这毕竟是在府里,自己姨娘是得了恩典才让家人进来探望的。

    若是真去见了那王家女儿,未免会无端引来事端。

    白玲有些心虚,自家姨娘出自商户,但那王氏,听闻是临州大户,曾经出过不少大官,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两人于是哄着吴氏,说是花房里一株梅花开了,引着吴氏去那花房。

    屋里便独留朱姨娘与她嫡母葛氏。

    葛氏抿了抿唇,才艰难地开口道:“晚娘,时光飞快,如今瞧着,你的玲姐儿珑姐儿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

    闺名为朱晚的朱氏姨娘听到嫡母扯到了自己的一双女儿身上,不由地警醒问道:“母亲这是何话,我自己的女儿,即便多留几年,也是不舍得叫她们离开的。”

    她唯恐嫡母动脑筋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商户人家的,能看上什么好人家。

    葛氏开了头,渐渐话也顺了,她慈爱地笑道:“女大不中留啊,晚娘,到了那时候,你便会明白这老祖宗留下的话,全是真理呀!”

    朱姨娘撇撇嘴,回道:“谢谢母亲了,劳您挂念她们两个孩子。只是大人与我讲过,对她们婚配自有安排。”

    葛氏一惊,止不住问道:“府上少爷小姐的婚事,可都是由白大人掌眼?”

    朱姨娘眉眼一俏,那动人之色,十分像其生母兰姨娘,笑着说道:“自然是的,先前老夫人挂念大少爷,寻了夫人问话,老爷便开口定下了。”

    葛氏又问道:“府上大少爷到底尊贵,不知哪家姑娘会有这个命数。”

    朱姨娘听了这话,有些不乐道:“想来要与那王氏做儿媳妇的,必定是要十全十美的,最好是庙里的菩萨,叫人一点也挑不出刺来。”

    葛氏笑道:“你这孩子,竟说胡话,这想必是白大人未有满意的了。”

    朱姨娘点点头。

    葛氏大喜,终于不再试探,而是明白地问道:“晚娘,你觉得你大姐家的欢姐儿如何?或者你二姐家的静姐儿怎么样?”

    朱姨娘终于变了神色,她尖着嗓子,不可思议地看向嫡母道:“你这是要她们两个嫁入白家?”

    葛氏温声说道:“只要一个便可,这两孩子自小懂事,又与府上大少爷年岁适当,若是能有婚配,自然是好事。”

    朱姨娘强忍住怨怼,突然笑道:“这做妾的,想来还是要等主母进了门才好。不知母亲和姐姐们可愿意等得。”

    葛氏大怒。

第六十九章 花房

    却说王楠华喝下那碗汤水,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竟觉得自己的精神一下子好多了。

    她望了望正站在一边含笑看向自己的南北两位婆婆,突然心思一动,浅笑说道:“今儿阳光正好,我昨个儿听姑母房里的下人们讲,说是花房里养的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婆婆们不妨去妹妹们那儿问问,她们若是得了闲,可愿意与我一同去看那梅花朵儿。”

    王楠华说完这话,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若妹妹们不得空,那婆婆们也不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回来,我就去寻三位表姐表妹罢了,这春和日丽的,倒也是个出来走走的好时光。”

    她心中想着,如今正是早春二月,万物苏醒,阳光虽瞧着明媚,但外头到处依然是春寒料峭,两个妹妹怕是出不得院子了,而自己接下来去寻表姐妹们的说法,也不过是推脱之说罢了。

    王楠华动了心思,本意不过是支了南北两位婆婆去妹妹那边,若她们有心,自然会与那许久不见面的东婆婆和西婆婆说上话,然后叫她们好好聚一聚。

    她隐约听北婆婆谈及四人曾义结金兰,情谊非凡,可如今到了白家,却鲜少见她们来往走动。

    王楠华如今住在挨近姑母王氏院子的一个小跨院里,两个妹妹王萍华和王莲华被安置在白家女儿们共同居住的大院子中,和白家三个女儿毗邻而居。

    往日里前来王楠华院子传话的,大多是她熟悉的石兰,或是那两个新来的小丫鬟云儿朵儿。

    王楠华身边的阿喜打探消息的本事一流,很快就告诉了王楠华一些事。

    如今在王家二小姐王萍华和三小姐王莲华屋里头几乎能把持着一切事情的,是原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石竹,她能言善语,体贴入微,手段极高,很快就在一大帮小丫头里头得了威信。

    而故去刘姨娘留下的大丫鬟素雪,虽然最是得两位小姐信任和依赖,却向来不喜与人相争,只会默默做着分内事。

    因而旁人冷眼瞧着,王萍华和王莲华屋里头,石竹一方日益占了上风,压倒了其他侍奉的人,包括东婆婆和西婆婆。

    这两位婆婆见小姐们人还小,心性不定,一切事务说到底不过是长辈们做主,那日后可是难说,不如规矩为妥,便干脆称起了老,甘心先隐退了几年下去。

    王楠华听说那石竹如今掌了妹妹们的屋,不禁笑着和阿喜道:“妹妹们渐渐长大,瞧着也日益有了自己主意。只是这主子到底还是主子,你可寻了人悄悄提点几句,王家可不能出现那由得奴婢在背后胡乱指点的女儿。”

    白玲白珑带着自家舅母吴氏,兴冲冲地到了花房。

    却没见到侍奉花房的丁老头出来接见。

    白珑眼尖,隐约瞧见花房里有些身影在晃动,其中一个一身月白色,看身形便知道是谁了。

    白珑不禁冷笑,自己刚才还想着应和姐姐,不去寻那王家人的霉头,可真不巧,人家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开心地朝双生姐姐白玲眨眨眼,白玲温柔地一笑,算是回应了胞妹。

    白珑拉住舅母吴氏,笑盈盈地说道:“舅母这边请,小心花房地上脏。”

    她声音极大,花房里的人自然都听见了。

    王楠华微微一愣,看了眼身边的阿喜,又转向红儿,示意她出去瞧瞧。

    红儿紧咬下唇,她如今是王楠华身边年纪最大的一个,却眼瞅着小丫鬟阿喜和挽月渐渐有了赶上她风头的趋势。

    这次大小姐竟让自己出去打探!那小丫头阿喜明明就在一旁,大小姐却是支使了自己去!

    红儿深感自己地位如今受了威胁。她眼神一暗,又紧紧握了握拳,然后板着脸出去。

    留下的阿喜迅速和王楠华说了朱家人今日被允了上门探望朱姨娘的消息。

    王楠华听了白珑喊了那一声“舅母”,自然知道花房外的定是那朱家大少奶奶吴氏。

    她又快速问了问阿喜这吴氏其人,略知了一二后,才放下心来。

    一旁,正在服侍一株梅花骨朵儿的花房管事丁老头脸色极为不好。

    这怕脏的人就不要进来花房了!自己这花房,可比这一个个瞧着干干净净的女眷们干净多了。

    红儿出了花房,迎面瞧见白家两位小姐和一位中年妇人,便仍板着脸地行礼。

    她是京城李氏的家生子,李氏姻亲极为强大,她这个做下人的也极有体面,就是到了临州王氏,也能直起腰。

    唯一的一次失利,不过是被那王氏嫡枝小姐命令当众掌嘴,虽然事后大家都在传,那位小姐是个疯魔了的。

    红儿想起往事,脸板地更紧了。

    她自认在这白家庶女跟前,自己还是有些体面的。

    白珑见出来迎接自己的这人臭着一张脸,不由地怒了,她伸出手指着红儿刚想骂出声,却被胞姐白玲拦住。

    白玲也很不满意眼前这丫鬟的举止,只是这人不是自己房里的丫鬟,自己不能随意教训,妹妹如果与她吵了起来,不过坠了身份,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如直接向这丫鬟的主子讨要说法。

    白珑被姐姐用力一掐,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领先进了花房。

    花房内,王楠华笑吟吟地领着一个丫鬟站在一边,另一头,是同样黑着一张脸的丁老头。

    白家无嫡女,作为罕见双生女的白珑向来自矜。

    今日三番两头受了家中下仆的臭脸,她不禁大小姐脾气涌上,指着丁老头骂道:“不过是我家一条养的狗,平日里主子拿了不少好东西喂你,你那时倒记得涎着脸。主子今儿发了慈悲亲自来探你,你倒好,装腔作势,摆着一副脸给谁看!”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

    白玲眼色一厉,今日这话若是传到嫡母父亲祖母耳中,自己妹妹少不得被教训一番,未免这祸事,她不得不亲自出马,转而将祸水东移。

    白珑此时已经意识到祸从口出,不由

    地害怕地蜷缩着手掌。

    白玲担忧地看了看妹妹,一番心疼地说道:“妹妹可还是为姨娘的病情担忧,心里头难过,难免气儿旺了些。”

    她亲自走到丁老头跟前,浅浅行一礼道:“您是家中老人,平日最是明理了,二妹妹今日身子不大舒服,我硬拉着她走了许多路,叫她心里头不顺,才发了两句牢骚。二妹妹向来心直口快,但绝不是有心说这话的,还请您多担待!”

    丁老头避开了府中大小姐的行礼,淡淡地说道:“几位请随意,有株梅花蔫了,老奴先离开了。”

    他气虽没消,但眼下大小姐这般平易近人地与他行礼,替胞妹道歉,他若还是不知趣,那还不如早些打发包裹自己离人了。

    白玲见丁老头离开了,心中一松,转而拉着王楠华轻笑道:“楠妹妹竟也在这儿,妹妹平日里就爱待在屋里,姐姐们今日与楠妹妹可是难得碰上一面呀!”

    王楠华刚刚听到这白玲说及白珑是“心直口快”,不由嘲笑道,“心直口快”?这白珑可不是“骄纵”一词能描绘得了的。

    眼下白玲这般热情地拉住她,王楠华心中暗道不好。

    她微微一笑道:“今日瞧着外头阳光好,我本想拉着萍姐儿和莲姐儿一同出来走走,只是自己出了门,才感觉到这股寒意未消,想到她们毕竟年纪还小,怕妹妹们着了寒,才熄了拉上她们的心思。又听说这里的梅花开的正旺,我便想着,既然外头春寒料峭,不如由我来做这个送花使者,摘些好看的花,送与老夫人、姑母和姐妹们,这样岂不惊喜。谁料才刚到,姐姐们与楠华心有灵犀,也一同到了。”

    王楠华说罢,指了指阿喜怀中抱着的几株开的极灿的梅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白玲一阵叹服,这丫头口才了得,只是年纪还小,却忘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作势嗅了嗅阿喜怀中的梅花,脸上先是欣喜之色,笑道:“如此这般,倒是姐姐们的不是了,这样吧,姐姐们定然替楠妹妹保密。”

    王楠华笑着低下头去,作害羞之状。

    白玲见了,眼中一冷,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带出几分犹豫道:“只是楠妹妹,你是不是还在孝中呀!这摘花一事,会不会不妥呀!”

    她快速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急急捂住嘴,却向身后的同胞妹妹白珑和舅母吴氏看去。

    白珑先前刚被王楠华那番话说的晕头转向,眼下听到姐姐似乎抓到了这人极大的马脚,不由地冷哼一声。

    吴氏是个年过三旬,白胖模样的妇人。

    她是商户出身,那和善的面孔下,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瞧见自家大外甥女那一眼,已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不禁装作惋惜地上下打量一番身着月白色长裙的王楠华,像是在和二外甥女白珑说话道:“哎,毕竟是小孩子家的,又失了父母管教,到底可惜了。”

    白珑已是忍不住侧过脸去,怕自己笑出声来。

第七十章 称呼

    王楠华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在说话。

    她心知这人定是朱家大奶奶吴氏,却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白玲道:“这位夫人是?”

    “是我舅母!”白珑眼中含笑,大声说道。

    她长相极为俏美,刚刚强忍住笑意不曾大声笑出,已是憋得双颊绯红,两眼含情,十分迷人。

    白玲暗道不好。

    果然,却见那头原本笑盈盈的王楠华慢慢冷了脸,肃着面孔道:“珑姐姐慎言,我母亲人此刻在京城之中,我先父生前未曾娶有她妇。”

    原本笑着的吴氏顿时僵了面孔。

    她并不是很清楚眼前这位王家表小姐的家境。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这个朱姨娘的亲戚,是没有资格被视为白府小姐们的正经外家。

    吴氏连忙想通了这些,连忙担忧地看向外甥女们。

    她来一次白府不容易,可不想自己莫名因为这个缘故,白白得罪了婆母和丈夫。

    白珑原本红润的小脸一下子更红了。

    她支支吾吾地忙着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姨娘家的舅母,我刚才开口说漏了话。”

    白玲此刻真的恨死了自己这个同胞妹妹,她很想揪住她人好好问问,这么多年教的礼仪规矩都去哪儿了。

    在白府中,她们姐妹俩唯一的外家,便是嫡母的娘家王家,自家姨娘的大嫂,私底下唤一声“舅母”是血脉相连,但摆到明面上,便是失了礼数。

    白玲转念想了想,无奈又借着刚刚用过的借口道:“二妹妹果真不太舒服,这话竟又说岔了。”

    她擦了擦眼角,又轻轻说道:“我们姐妹虽没见过舅舅,但瞧着妹妹如此极佳的品貌精神,便晓得舅舅定是品貌非凡、光风霁月的人物。”

    王楠华听了,才勉强弯了弯嘴角,回道:“玲姐姐过誉了,姑父博学多才,为官清正,才是世人都景仰万分的人物。”

    白珑原本担忧的小心情,在听到了王楠华提到自己父亲雍州知府白易时,突然消散了。

    对呀,自己的爹爹可是这雍州城最大的官,这王氏女再大的依靠,也不过是家中那早已失宠的嫡母。

    于是,她学着自己生母,白易的宠妾朱姨娘那样,蹙着一对柳眉尖着嗓子娇声说道:“哎,舅舅这么优秀的人物。楠妹妹如此行为,真是可惜了。”

    她故作惋惜地扫了扫那刚刚被胞姐嗅过的梅花。

    白玲瞪了一眼白珑,后者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去,轻轻用手绢擦拭嘴角,掩盖那一脸的眉飞色舞。

    王楠华深吸一口气,突然朗声说道:“古诗有言:雪里梅花戴素冠。这梅花一身冰肌玉骨,寓意清雅俊逸,楠华特意采集梅花,不过是既应了守孝之义,又能与长辈姐妹们添些淡雅颜色,两位姐姐们以为如何?”

    白玲一愣,她虽没读过这句诗,却也能明白这诗句的意思。

    她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是个硬骨头,于是马上改口赞赏地夸道:“果然是妹妹有孝心,姐姐们也应当效仿,二妹妹,姨娘卧病在床,咱们还是早早回去,免得她操心。”

    说罢,她又笑着和王楠华点头示意,然后拉住胞妹白珑,转头离开。

    白珑还没有想明白什么,就被姐姐一把拉住,只能朝王楠华翻了个白眼

    ,跟着一道离开。

    王楠华见人没走远,突然又高声喊道:“玲姐姐,珑姐姐,这梅花妹妹一会准叫人送到。”

    白玲转过头一笑,挥了挥手中的手绢,又继续离开了。

    白珑被胞姐拉住手臂,十分不满意自己这个被拉住的姿势,只是碍于长姐威势,她不敢太多反抗,只能边小小扭动着手臂,便嘟囔道:“什么梅花,送上门本小姐还嫌带了‘梅’字晦气呢!”

    白玲手中力气更大了。

    王楠华浅笑着目送那几个人拐过转角,才转过身来,收住脸上笑意,朝着阿喜点点头,继续挑选开得好的梅花枝了。

    回朱家的一路上,朱家大奶奶吴氏便很安静。

    一方面,她担忧着刚刚白玲白珑姐妹的错误称呼,害怕若是追究起来,那两个白府小姐受不得罚,便将事情全都推到自己身上。

    另一方面,便是她的正经婆母葛氏脸上,那显而易见并挥之不去的怒意。

    吴氏隐约猜想,太太定是与四姑奶奶朱晚发生了口角,并且四姑奶奶定是占了上风,太太落了下乘。

    想到这里,吴氏越发恭敬了,生怕葛氏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这个庶子媳妇身上。

    毕竟,婆母管教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在,葛氏易忍,她自出了白府后,便将那满腹滔天的怒火,逐渐转化为谋划的斗志了。

    她脑海里迅速盘点起家中管事,暗暗将能在丈夫跟前说上的人物一一划了一遍,又想着自己一会要如何和丈夫说着庶女如今不听话的事。

    葛氏很清楚,这一次,只有将自己摆在示弱的位置,才能让向来自负的丈夫看到,那庶女的忘恩负义和绝情。

    她冷笑一声,这庶女那一句狠话,虽是打的自己的脸,若是运作好了,又何尝不是打丈夫朱老爷的那张老脸呢!

    葛氏一路谋划,对缩在一旁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庶子媳妇视为不见。

    她是怒极了可人没傻,这个儿媳妇是庶长子朱豪自个儿瞧中聘回来的,夫妻俩感情深厚,这吴氏膝下已有了一子一女,娘家也不赖,在公爹朱老爷跟前也有些分量。

    自己又何必逞一时意气,白白在外头下了这大儿媳妇吴氏的脸面呢。

    万一今后杰哥儿不成,自己和三个亲闺女还不是得看朱豪吴氏夫妻的脸色。

    葛氏想得清楚,但她又不能忽视这吴氏确实是那庶女朱晚的嫡亲姑姐,只得将人当做空气,才不算委屈了自己。

    吴氏一下车,匆匆与太太葛氏行了一礼,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葛氏下车后自顾自地急着赶回了自己屋内。

    吴氏见正经婆母走了,微微一叹,摆出标准的笑容,也跟着前往朱家后院,去向她另一个“姨娘”婆婆兰姨娘汇报消息。

    几日后,朱家迎来了两位娇客。

    一位是朱家大姑奶奶朱晴所生的次女贾欢,她是雍州城如今最豪华的酒楼喜云楼贾老板的亲闺女,年方十三,她是家中幼女,上有兄姐各一人,故十分得宠,为人活泼爱笑,特别能讨长辈们欢喜。

    另一位则是朱家二姑奶奶朱明的女儿林静,其父林秀才正预备参加今年的秋闱,她年过十四,人如其名,最是娴静,她同表妹贾欢一样,也非常爱笑,但她一笑起

    来,脸上那对甜甜的酒窝若隐若现,叫她显得格外乖巧,让长辈们心疼。

    两位小姐都打着为她们共同的外祖母葛氏侍疾的名头入府。

    朱家太太葛氏年纪大了,最近出了一趟门,受不了外头的春寒料峭,回了府中便病倒了。朱老爷体谅发妻年迈体弱,遂厚颜命人上门去女儿女婿家,请了两个老妻最为看重的亲外孙女进了府陪伴,希望老妻能早日康复。

    贾二小姐和林小姐不顾自己身体,前去生病长辈身边服侍,这“孝、”“贤”的名头很快就传开了。

    朱家后院内,听得这流言的兰姨娘恨恨地折了一枝花。

    她虽然清楚表哥对白家长孙媳之位的势在必得,可真真等太太葛氏欺到自己这一房上,她才有了惊慌。

    最近,因着小女儿朱晚那一句赌气话,爱好脸面的朱老爷对与朱晚同母的长子朱豪也没了好脸色,一直吹鼻子瞪眼地怒骂。

    加上几个管事在朱老爷一次酒醉后纷纷“进言”,声明朱大少爷实在不如朱老爷,手段、眼光及心性都差了许多,表示日后辅佐大少爷朱豪会十分艰苦,然后又顺便表露了一番自己的忠心。

    朱老爷酒醒之后,对信赖管事们口中“没用”的长子朱豪又多了几丝厌烦,反待小儿子朱杰多了几分慈爱。

    兰姨娘十分恼火。

    她斜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儿媳妇吴氏,又折断一枝花,扔在地上,才说道:“你离那贾家的和林家的闺女远些。我琢磨着,那葛氏到底心疼自己的亲外孙女,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白家儿媳妇之位只有一个,她若是最终定下一人,另一个一定要被人陷害,却恰好在定下亲后被人发现,才能挽回名声。”

    兰姨娘对相斗多年的葛氏的手段套路十分熟悉,她连着折断几枝花后,心情才好了些。便接着说道:“这背锅之人,不是我身边的,就是你和豪儿身边的。总之一句话,你给我看死了身边人,一个也不许往她们两人面前去,最好下人间接触也不要!熬过这些日子,你再放他们出来晃悠。”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也给我找个理由歇着,别以为你是她们口中的好舅母,倒是你若犯了蠢,别怪我心狠,没瞧在豪儿和两个孩子面上早些提点你。”

    吴氏躬身应下。

    她听到“舅母”一词,突然浑身一抖。

    兰姨娘没注意到这个,她挥挥手,让人先离开了。

    待儿媳妇走后,兰姨娘又是恨恨地折了几枝花,抛在地上,骂自己儿子道:“叫你脑子发昏,瞧上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要你老娘一把年纪出来为你盘算!真是被美色迷昏了眼!”

    吴氏虽也出身富庶商家,可家中人口简单,她被养的天真不知事。待进了白家门后,她面临着双重婆婆相压,人也渐渐少了说话,变得沉默起来。

    好在丈夫朱豪极为疼爱,吴氏肚子又争气,不到两年便诞下了朱家长孙,才站住了脚步。

    兰姨娘悠悠地脚踩上那扔在地上的断枝,眼中凶光一闪。

    自己儿媳妇自己知道,定是又会犯蠢。

    那么到时自己只能动那埋在柔姨娘身边的钉子,只是真的可惜了,真是个好苗子。

    再想想孙儿孙女可爱无邪的脸蛋,这决心到底下了。

    只是,兰姨娘想着心烦,到底不甘。

第七十一章 熊孩

    朱家事暂过不提。

    白家客厅内,白老夫人正坐主位,和蔼地看着小辈们说话。

    白夫人王氏则坐在位子上,含着笑陪同堂妯娌卫氏说着闲话。

    王楠华看着侧手边一个睁着圆滚滚大眼睛乱瞧四处的男童,起初听人讲了了他的身世,对这个男孩很是怜惜。

    卫氏的丈夫白昌,是白知府白易的大堂弟。

    白家向上几辈,皆是农户出身。

    故白昌和妻子卫氏,一直是继承祖辈家业,靠几口薄田过日子的平民。

    白昌有个嫡亲弟弟,名叫白晨,为人十分有本事。

    他不过二十岁,就凭借自己外出行商的本事,挣得了一大份家业,还娶上了一门美貌妻子,是一位家境殷实的姓秦的乡绅之女。

    邻里街坊看在白晨是知府大人亲堂弟的份上,纷纷称呼起白晨为“白员外”来。

    这位白员外虽不比堂兄白易仕途一番平顺,但也算是脱离了祖辈务农的角色,安心当起了“老爷”来,比他同母长兄白昌的人生看似圆满得多。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白员外与妻子在一次亲去一块山地给佃户收租的路上,突然遭遇马车翻车。

    一行人被抬回来时,已是出气远比进气多了。

    白晨死死拉住独子白浩的手,满脸泪流,但已说不上话来。

    直到看见他同胞兄长白昌时,这手才安心地放下了。

    就这样,白昌不顾弟弟岳家秦乡绅一家的反对,将胞弟的独子,年仅四岁的白浩领回了自己家中。

    白昌妻子卫氏是个淳朴善良的农妇。

    她心疼侄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亲自抱了白浩到身边,倒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七岁的女儿白小蝶和五岁的儿子白波放了第二位。

    只是白昌不比弟弟白晨家有财。

    他为人老实,并不眼红弟弟家的财产,在秦家的施压和挑拨下,他将白昌生前经营的铺子卖出,将管事们遣散,然后将弟弟和弟媳的财物当众清点,列出清单一式三份,一份上交官府存档,一份自己留着,另一份交给秦家。

    因此,白浩来到大伯家中,所有日常开销皆是白昌一人承担,并没有触动其父母留下家产的一分一毫。

    但小孩子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曲曲。

    一朝风云不测,慈爱的双亲纷纷离世,白浩在巨大的恐慌之后,开始极度眷恋依赖伯母给他的温暖。

    但卫氏白日里需要下田耕种,并不方便将娇贵的侄子带在身边,便喊了儿女们照顾堂弟。

    小孩子忘性大,白浩在堂兄堂姐的陪伴下,渐渐也走出了失去父母的伤心中。

    只是,他自小家中富庶,奴婢嬷嬷贴身伺候,父母待他爱护有加,有求必应。他在大伯家时日待久了,便开始不适应这样清苦的日子。

    秦乡绅家也不忘这个外孙,常常请了三个孩子一道去秦家走动。

    一来二去,白浩渐渐嚷着不想回大伯家,要留在有好吃的饼干、好玩的玩具和好看的衣服的外祖母家。

    秦家又一次派人上门,希

    望能将孩子放到自己家中养大。

    然而,白浩到底姓白。

    白昌在堂兄白易的支持下,坚决不松口。

    而身在争端最核心的白浩,也开始表露出被宠坏的一面。

    一别两年过去,白浩依旧留在白家,却成为了其大伯母卫氏和堂姐白小蝶最头疼的对象。

    卫氏在白秦两家的夺子纷争中,起初是站在丈夫身边的,支持自家养大小叔的儿子,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侄子。

    只是随着两家趋向翻脸,卫氏看着日益顽皮捣乱的白浩,心中的那点善念也被一点点磨灭了。

    这个孩子,听信他人挑唆,把丈夫辛辛苦苦弄来,自己认认真真洗好,都没舍得给自己两个孩子吃的桃子,一摆手拍在土里,吵嚷着这桃子是他见过的最小最难看的,是自己这个大伯母和丈夫这个大伯父,想饿坏了他。

    卫氏本想教训白浩一番,可还没动手,早已经被秦家买通好的邻家妇人纷纷赶来,指着她还没举起的扫把柄叫骂,称她是心黑的毒妇,容不得没了父母双亲的可怜侄子。

    卫氏无奈放手。

    其女儿白小蝶也在发愁。

    她的弟弟白波本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向来听话体贴人,然而与堂弟白浩日日待在一块儿,竟也开始调皮捣蛋起来,把自己好不容易垒好的麦秸弄得飞散,还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错了。

    白小蝶被弟弟生生气哭了以后,便向母亲卫氏告了状。

    卫氏管教儿子一番,儿子白波心里也升起不服来。

    明明是堂弟白浩拉着自己做这事的,可为何最后只罚了自己一个人。

    白波想着想着也钻了牛角,觉得母亲姐姐不再疼爱自己,只对堂弟一人好,于是愈发与白浩在一起胡乱捣蛋,搞得白家一片狼狈。

    白昌夫妇管教不得侄子,严管了自己儿子又让儿子觉得不平,这家中丑事,只能埋在心中,对外挤出笑脸来。

    毕竟旁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与弟弟的岳家闹翻,就是为了争夺侄子的抚养。

    这日,应白老夫人邀请,卫氏领着女儿儿子和侄子,一同上门拜访做客。

    白老夫人年纪大了,看着小辈们来回斗嘴,不觉有趣。

    白玲白珑姐妹今日换了相同款式的长裙,一个着嫩绿色,一个着鹅黄色,显得格外娇艳。

    她俩似乎十分喜爱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机灵可爱的白浩,一直拉住白浩不放,争着要喂这个模样乖巧的小弟弟饼干吃。

    “好弟弟,这块是玫瑰加了蜜糖馅的,格外香甜,你瞧这上面红色的玫瑰花朵,漂亮吗?”白珑特意咬字不清,把“浩”念作“好”,把一块椭圆形的饼干,递到白浩嘴边,眼巴巴地希望这个可爱弟弟张嘴。

    “瞧你急的。”白玲斜了胞妹一眼,摆出和蔼的笑容,拿过丫鬟奉上的一杯水,轻轻递到白浩跟前,笑道:“浩弟弟不如先喝口水,你小嘴儿那么甜,姐姐怕你一会吃了这玫瑰饼干,可别甜坏了牙!”

    “哼!”白珑被胞姐这样淘汰,不由地撅起了嘴。

    白浩不过六岁,却很是

    能言会道,他笑嘻嘻地举手作揖式道:“姐姐们真好,浩儿最喜欢姐姐们了。”

    “哦,浩弟弟喜欢姐姐们什么?”白玲笑眯眯地点了点白浩的小鼻子,俏皮地问道。

    白浩转了转眼珠,立刻又是笑嘻嘻地回道:“姐姐们人漂亮,待浩儿也好,心地真是善良,娘亲说了,浩儿要多和是漂亮善良的姐姐们相处。”

    白玲白珑一直捂嘴笑。

    卫氏在与王氏说着闲话,没听清这小儿的话。

    可她的女儿白小蝶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白小蝶看了一眼白玲白珑姐妹,又看了一在她们面前乖巧可爱的堂弟,只觉得握紧了的手心中,掐出了月牙儿。

    至今还记得娘亲说过的,那为何就对自己父亲母亲的好视而不见呢!真是个好弟弟呀!

    白小蝶的弟弟白波眼热地看向与两位漂亮姐姐说话的堂弟,他如今七岁了,也懂了一些事,例如,自己和堂弟是不同的,弟弟到哪儿,都很受人欢迎,不像自己,那些太太姐姐们,并不愿意多瞧自己一眼,仿佛自己身上带着脏。

    可明明自己和堂弟是在一起洗澡的呀!

    白波很是委屈。

    王萍华正在不停喂着幼妹王莲华吃饼干。

    这段时间里,白家虽然在衣食上没有亏了她们姐妹,但从未给她们准备过这等美味的零食饼干。

    自不知事的那一年被饿了几日后,王萍华对食物的渴望已经超出了寻常,她心疼自己胞妹王莲华小脸瘦了一圈,于是赶着将盘中饼干塞到妹妹和自己嘴里去。

    一边,瞧见庶妹这般行径的王楠华,皱了皱眉,向身后的红儿示意了一下。

    红儿顺着大小姐的眼光看去,也瞧见了二小姐有些出格的举动,于是点点头,轻轻碰了碰一旁的素雪。

    素雪被红儿一碰,一时却没明白为何。

    站在后头的石兰微微一叹,上前与素雪低声说了两句。

    就这一动作,被屋里的有心人瞧见了。

    白浩眼前的水杯突然抬高了,他不觉眼前一空。

    白浩眨眨眼,待看清了对面座位上王氏姐妹的动作,像是发现好玩的事情一样,他很是兴奋。

    他睁大眼睛,指向王萍华和王莲华,用好奇的语气说道:“这两个妹妹好像很喜欢吃饼干,浩儿是大哥哥,要照顾好妹妹们,就把浩儿的饼干都拿去给妹妹们吃吧!”

    王楠华刚刚还在胡乱想着,觉得这个男童夸赞白玲白珑姐妹的那句“要多和是漂亮善良的姐姐们相处”很是好笑,这分明是当家主母在给儿子挑选身边服侍的懂事丫鬟的话,可偏偏白玲白珑姐妹把这话当做是夸赞自己,高兴地笑得眉眼弯弯。

    这才好笑嘛!

    一时间,王楠华对这个失父失母的男童满怀善意,觉得这个孩子不光长得好看,还真是机灵。

    只是,当这个男童将话头对上王家姐妹后,再看着他身后白玲白珑姐妹不怀好意的笑脸时,王楠华顿时后悔自己刚刚竟对着这男童心怀善意。

    什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分明就是个讨人嫌的熊孩儿。

第七十二章 回报

    王楠华按下心中不喜,轻轻垂下眼眸道:“浩表弟体贴,只是萍妹妹和莲妹妹已经用了不少点心,一会儿午膳时间,还是要留着肚子为好。”

    “楠妹妹说的正理。”白玲笑眯眯地打趣道,“浩弟弟真是懂事,不过我瞧萍妹妹和莲妹妹的样子,像是还没吃饱,不如把浩弟这盘也端过去,想来也不大要紧,毕竟离午膳还有一会时间。”

    白珑紧跟着胞姐步伐,娇笑着对王萍华和王莲华说道:“萍妹妹,莲妹妹,你们可不能辜负了浩弟弟这番诚心呀,浩弟弟如此体贴姐妹,真叫我们瞧着羡慕呢!”

    王萍华这才发现自己和妹妹成了屋里话题的中心,她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停下了拿点心的动作。。

    一边吃上瘾的王莲华见二姐姐突然停下投喂,便有些不愿地伸出粉藕小手,想要自己去拿。

    王萍华看了看一边长姐王楠华有些发青的笑脸,害怕地也伸出手,去阻止王莲华拿点心。

    “啪!”

    王莲华好容易到手的那块点心就这么掉回了盘子,她委屈地眨起湿润润的大眼睛,叫人看得好不心疼。

    长辈们纷纷看过来。

    王楠华咬咬牙,想着不能在这里丢人,于是又试图拒绝道:“不劳浩表弟了,若是妹妹们再吃下,想来午膳时间就……”

    她话没说完,就见白浩已经端着盘子亲自送了过来。

    王楠华从来没遇到过这般情形,一时也呆住了。

    “大姐姐,你为什么不同意呀?我瞧两位妹妹似乎很想吃的。”白浩见王楠华并不动作,不由露出委屈神色。

    王楠华只觉得上头长辈的目光压力极大,她连忙伸手接过,强笑道:“浩弟弟真乖。”多余的话她已是说不出来了。

    “浩弟弟一向直心肠,他虽淘气,可本心极好,他定是真的怜惜两位妹妹,才特意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妹妹们吃的,楠表妹你就收下浩弟弟的这番心意吧。”一旁许久不言语的白浩堂姐白小蝶突然捂嘴笑道。

    王楠华很是感激地看向她。

    白浩歪头一笑,天真地道:“大姐说的极是,我是真的觉得两位妹妹很可怜,明明这位大姐姐却没有这么拼命吃点心。”

    众人只当他说玩笑话,纷纷夸赞其懂事。

    唯有王家姐妹坐立不安,因这白浩的一番话,添了不少她们王家姐妹的谈资。

    王楠华看了看白玲白珑姐妹嘲笑的神情,突然福至心灵道:“今儿妹妹们收下浩表弟的心意,那我们可得有回礼表示表示。”

    白珑笑得极甜,说道:“楠妹妹,你可不知,我这浩弟弟可是自小就见惯了好东西,你若不弄个新奇的来,未免显得太不诚心了。”

    王楠华见白浩因白珑这话显得十分得意和神气,不觉抿了抿嘴。

    她按下火气,眨了眨眼笑道:“珑姐姐莫要淘汰了妹妹,不过说到这好东西,可是叫妹妹真发愁,妹妹这一着急呀,只能寻得原样反送到浩表弟跟前了。”

    这话引起一阵笑声。

    王楠华看了看面露不屑的白浩,越发肯定这熊孩儿是在与她们姐妹过不去,于是招呼挽月道:“你熟悉府里人胃口,这样,我给你二两银子,你瞧着城里可有什么知名的糕点之类的小食,带着阿喜去买了足份回来。”

    白玲看到王楠华一伸手就是二两银子,而她们白家庶女的月例不过几贯铜钱,还不足半两银子,不由地面色发青。

    白珑忍不住嘲讽道:“楠妹妹好大的手笔,拿着我们家的钱,来讨好我们。”她犹记恨这王氏姐妹平白无故地领了嫡女的份例,比她们姐妹多了不少出来。

    老夫人淡淡的声音从上头传过来:“珑姐儿,莫闹小脾气。”

    白珑被训,面上更不好了,直带着恨意看向王氏姐妹。

    卫氏轻轻一叹,她家中人口简单,从来只觉得这堂兄家不用为生活所计,然而烦心的事情更多。

    她不由地带着怜惜看向堂妯娌王氏。

    王氏被看得脸红,她端起杯子开始喝茶。

    这白浩是婆母丈夫也格外看重的孩子,虽然隔了几层血脉,但在他们心中,这孩子的分量不比两个庶女低。

    王氏不由烦恼起来,这几个侄女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呆一边吗,这里是白家,可不是王家。

    她决心叫侄女们吃个苦头,叫她们晓得自己斤两,况且这卫氏一行,说到底也是自家人,不算太丢人。

    王氏甩手不管,王楠华见白老夫人只是训白珑不要闹脾气,却分明是承认了她们王家人吃穿用都在他们白家,不觉怒意更大。

    他们可是带着全部身家过来的,当时见面就自觉给了白家一大笔银两,足够他们兄妹四人过活十年。

    她再也忍不住,直直站了起来,朝着上座的白老夫人、王氏和卫氏行一礼,朗声说道:“老夫人,姑母,婶娘,楠华不知珑姐姐为何会说出这一番话,珑姐姐这番话,直叫楠华自愧,原来我们几个,竟然一直以来都是依仗着姑父的俸禄过活。”

    王楠华深深一鞠躬,直起身来已是满面泪流,呜咽道:“姑父为官清正,原本的俸禄正好足够白家,不想有了我们兄妹四个,竟为姑父增加了不少负担,叫珑姐姐玲姐姐受了委屈。楠华恳求老夫人,还是让我们兄妹四个早日离开吧。”

    说罢,她已泣不成声。

    王萍华见长姐为她们哭倒在地,心中激动,想到自己和妹妹不过是多吃了几块点心,不由地呜呜也哭出来。

    王家三小姐王莲华甚是好奇姐姐们为何都在哭,她转着脑袋,看了这个姐姐,又看看那个姐姐。

    身后石兰顾不得冒犯,狠狠一掐,王莲华也忍不住哭嚎起来。

    素雪看见了,却把脸侧了过去,仿佛也在伤心。

    还没离开的阿喜瞧得仔细,便记下了。

    在座的白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白老夫人黑着脸道:“楠姐儿,珑姐儿不过是说笑,你们姐妹间的小口角,你莫要当真。”

    王氏虽喜大侄女扳回了一局,那两个庶女此刻已经坐立不安了。

    但一想到其他,她也顾不得坐观了,连忙也温声安慰道:“是啊,楠姐儿,你是好孩子,莫要再说出这等搬出去叫姑母伤心的话了。”

    白家可不能就这么放王家几个孩子离开,那收下的银两,还不得吐出来。

    想到丈夫的冷脸,王氏连忙宽慰起自己侄女来。

    最后,王楠华领着妹妹们收起眼泪,和长辈们磕了头,接着又让丫鬟们出去买了点心,送到各院,才作罢。

    白玲白珑姐妹因为多言,被关了一周禁闭。

    白老夫人对王家女越发不喜。

    “原来这个白浩,竟这么讨人嫌。”王楠华犹记得,那日送了上好的点心到那白浩跟前,却被他一手扔到地上,称是欺负了他玲姐姐珑姐姐的坏人送来的,他坚决不要。

    王楠华一阵气愤,于是便命阿喜寻他表哥武风去打听,这白浩有何来头。

    当听到了卫氏虽忧心这白浩淘气,很想管教,却唯恐旁人说自己刻薄,将来影响儿女们说亲之事时,王楠华又想到那帮自己说了一句话的卫氏之女白小蝶,轻轻一笑,有了个主意。

    “阿喜,你叫你表哥打听打听,这雍州城里可

    有什么愿意收钱的道士之类的。”

    王楠华想到孙家人曾经用了道士设计坑害自己,于是也有样学样,决定帮卫氏解决这个心患。

    半个月后,白昌耕地时挖到了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面古铜镜子。

    他便拿回了家,本没当回事。

    谁料当天夜里,家里便开始出现不对劲的事情。

    先是家里几只公鸡一夜暴亡,然后白昌便开始沉睡不醒。

    寻来的大夫纷纷摇头,表示看不出病因。

    卫氏急疯了,邻里们纷纷传言那镜子是不干净的东西。

    卫氏女儿白小蝶记得有人曾经提过,城外的德安观中道长道术高明,于是拉了母亲去德安观求助。

    碰巧的是,她们在观外遇到了一位高人,高人指点她们说,那面镜子阴气过重,吸食了人畜阳气,只要打碎镜子,方可解祸。

    卫氏母女回家后,选在正午艳阳高照时分,在丈夫床边敲碎了镜子。

    当天下午,白昌醒来了。

    卫氏喜极而泣,非常信赖和感激那位高人。

    几日后,她无意间听到女儿和侄子的对话,侄子竟然大声说着伯父莫名生病,是因为捡了不该捡的东西,是贪心所致。

    卫氏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她看到女儿指责了侄子一句,就被暴怒的侄子一把推到在地。

    卫氏木木地捡起扫帚柄,终于狠下心来,暴揍了一顿这个原本自己真心当做亲生骨肉养的孩子。

    当天夜里,卫氏发狂了。

    她舞着一把菜刀,嘴里胡乱地说着混话,先是砍人,然后砍向自己。

    白昌死活拉不住自己的婆娘,于是央求了几个邻里婆子搭把手。

    或许是畏惧那把锋利的菜刀,几个婆子都畏畏缩缩,不敢太靠近。

    当看到母亲用菜刀割伤了自己的脸,卫氏的大女儿白小蝶不顾危险冲了上去。

    白昌也连忙靠近。

    父女俩齐心,将卫氏按倒在地。

    有机灵的连忙一把夺走了菜刀。

    众人将卫氏送回屋里,可卫氏仍不大好,一直狰狞着嘶吼。

    有人说许是被什么上身了。

    其他人纷纷赞同。

    他们觉得白家人这个月连着两次发生这样中邪的事,非常不吉利,纷纷告辞离开。

    第二日,一夜没合眼的白家人等到了一位贵客。

    原来是那位先前解了白昌祸的高人。

    高人询问了一番。

    从卫氏女儿白小蝶口中,听到了卫氏发狂时曾嚷着“叫你打我儿子”的话。

    众人恍然大悟。

    原是昨日被卫氏打了一顿的侄子白浩那过世的生母秦氏上了妯娌的身。

    几个眼光闪烁的婆子悄悄退出了人群。

    许是卫氏平日里待儿女和侄子一般好,真真当做了亲生,村里中有上了年纪的妇人,对着胡乱摇头的卫氏骂道:“秦氏,你若真为了你儿子好,就不该做这恶,卫氏平日里头当你儿子如同亲生,这次是孩子太过调皮了,她才动了孩子一次,孩子还是需要教训的为好,要不然长大了怎么办!”

    旁人纷纷附和,觉得谁家孩子没被棍棒教训过。

    卫氏流着泪吼道:“她不该打我儿子!她不该打我儿子!”

    这时,高人上前,喝道:“你既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人鬼终疏途,你这样是祸害了你妯娌。”

    说罢,他拿起符咒捣鼓了几下,烧成灰,叫人给卫氏强灌下去。

    卫氏被灌下了符水,不一会就平静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训妹

    卫氏才醒了不久,得到消息的秦家人匆匆赶来。

    待看见卫氏已醒,不再是自己的女儿后,秦乡绅的老妻一把搂住被吓傻了的白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直哭喊着可怜的心肝。

    然而,除了几个婆子应和她,七嘴八舌附和着说这卫氏就是心狠才遭了罚外,其他旁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秦家人。

    白昌握了握拳,他又看了看妻子侧脸上血淋淋的刀口,到底服软松了口。

    他咬咬牙出门去,拱手与秦乡绅作揖道:“秦老,浩哥儿如今心神不定,我家中有病人不便,还请您将孩子带回府上吧。”

    “哟,这时候倒想到了我们家,当初你可不是拍着胸脯口称自己绝不会亏待浩哥儿一丝一毫,若是有违,你可是就要下地狱的!”秦乡绅的大儿媳妇秦大嫂子斜着一对吊梢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她心里可挂念着这白浩身后的一大笔家产,于是急忙迫不及待地在公婆面前表现一番。

    白昌本是个老实的人,不如那女人嘴利,听了人家挤兑,虽不觉动了肝火,但只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边旁观的人群中,有人不平,高喊了一句道:“秦大嫂子何必呢,你们俩家不都是这孩子的亲戚呀!”

    “对呀对呀,这亲戚之间,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狠,以后还是要往来的呀!”另一个胖女人附和道。

    秦大嫂子一声冷哼。

    她直觉今日这闹一闹,往后这白家人见到他们秦家,必然都得绕着走。

    白家内室内,白小蝶正跪在母亲卫氏床边。

    听到外面吵嚷,卫氏目光一闪,拉过女儿,轻声说了几句。

    白小蝶听完母亲的话,心脏砰砰砰直跳。

    她急切地问道:“娘,真要这么说?”

    卫氏虚弱地一笑,慈爱地说道:“好孩子,娘都明白,那位高人可走了?”

    白小蝶点点头。

    卫氏低低地叹息道:“也好,也好,这样他们秦家也抓不住了。”

    白小蝶为卫氏掖了掖被子,一抹脸,转身出了内室。

    她来到正急得脖子通红的父亲白昌身边,扫了一眼那被秦乡绅之妻搂在怀里的白浩,大声说道:“秦老,我娘在里面躺着,可有些话不得不说、”

    白小蝶先前就得了人指点,她的眼光快速扫了四周,心里暗暗记住了那几个向着秦家人的婆子。

    秦大嫂得了婆母眼神示意,冷笑地说着刻薄的话道:“你这孩子,有话还是快说吧,趁咱们现在还算是亲戚!”

    说完,她嗤笑一声,朝那之前出声的方向瞪了一眼。

    白小蝶甜甜一笑,丝毫不畏惧地大声说道:“我娘说了,婶娘附上她身时,除了告诉我娘不能打浩弟,还说了,她和二叔此生唯有浩弟这一个孩子,他们虽在九泉之下,仍十分挂念和心疼浩弟。婶娘她不求浩弟将来有多大成就,只要浩弟日后能开心健康地过日子就好。”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既然这是孩子生母发了话,那么将来这白浩的教养,就不用多加管教了。

    毕竟,光凭白员外夫妇生前留下的那笔财富,就足以他们的独子白浩富足一生了。

    那几个得了秦家人好处的婆子,也趁着人群议论纷纷,开口说道:“可不是嘛,白员外生前可是大户人家,这家的孩子自然还是得富养,哪能像小户人家一样

    ,一不顺心就拿起棍子打孩子呢,真是狠心呀!”

    白小蝶听了这几人颠倒黑白的话,恨恨地紧咬住下唇。

    白浩刚听堂姐说道他逝去的生父生母仍时刻挂念自己,第一反应竟是吓得抖了一抖,人往外祖母怀里缩得更深了。

    秦乡绅摸着几根羊角胡须,悠悠地说道:“既如此,老夫就不能辜负了小女和白女婿的托付,浩哥儿这孩子,养在我们秦家,必然能富贵平安一生。”

    他虽不知白家人这次为何如此配合,但显然机不可失。

    白昌抖了抖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秦白两家很快就做了交割。

    白昌虽然想把侄子往日玩过的玩具、穿过的衣服一并送上,但秦家人皮笑肉不笑地以自家已备下新的为由拒绝了。

    最后,白家人目送着侄儿白浩被秦家人带走,看戏的诸人也纷纷离开。

    王楠华正在自己的小屋内。

    今日,她许久不见的兄长王材特意过来探望她。

    王材最近正在发奋苦读,预备今年那场院试。

    于是王氏特意允了他不用日日往内院来请安。

    王楠华见了兄长,很是欣喜。

    她唤来阿明,含笑吩咐道:“一会儿去把二妹妹三妹妹请来,她们许久也不见哥哥了。”

    阿明低下头,两朵粉霞飞上了双颊,脆脆地应了声,然后含羞看向王材。

    王材却没有注意,他挥了挥手,示意屋里众人都离开。

    王楠华突然心觉不妙。

    王材见人都走了,门也合上了,才冷静地开口道:“囡囡,你如今也大了,指挥起手下人做事,也像模像样的。这次白家的事情,你老实说来,是你自己想的主意吗?”

    王楠华眨眨眼,刚想靠近哥哥撒个娇,却被王材冷冷一看,不由地缩回了脑袋,老实坐正,低低地应道:“是。”

    “你!”王材有些怒了。

    他一拍木桌,恨恨地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能如此……怎么能如此多事!”他还是换了个温和的词说出,生怕自小捧在手心的妹妹受不住。

    王楠华撅了撅小嘴,冷淡地说道:“哥哥,你可知那白浩小儿,是如何仗着自己年纪小,竟那么欺负我们姐妹的!”

    王材突然很是后悔近日里一门心思扑在应试上,忽略了妹妹王楠华许多,导致妹妹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心思竟然有些歪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囡囡,你也知道那小儿不懂事,何必与他揪扯,还有,我们毕竟是在白家……”

    那句“你要多忍让”还未说出,就见王楠华含泪问他道:“哥哥,我知道,亲戚之间不该多计算得失,可是他们白家,竟然如此算计我们兄妹,不就是欺负我们没有正经长辈吗?”

    王材扫了眼妹妹闺房,温声劝说道:“囡囡,姑姑到底还是疼你的。”

    王楠华苦涩地一笑,又抬头正视王材反问道:“哥哥,你不是囡囡,囡囡是女儿家,向来心思细腻,姑姑待我虽好,不过是当养条小猫小狗罢了。”

    她顿了顿,将自己故意试探白家人一事说了出来,然后冷冷一笑,说道:“大哥与其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去查查咱们家放到姑姑那里的账本。”

    王材见王楠华仍是冥顽不灵,不由怒了,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责骂妹妹,而是唤道:“杏姑,你进来。”

    一个大

    概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

    王楠华抬头一看,这个女人模样清秀,梳着整齐的发髻,浅蓝色的衣衫一尘不染,给人一种温婉的印象。

    那名唤作“杏姑”的女人进了门之后,恭敬地向王材和王楠华行了一礼,然后垂首微笑。

    王材板着脸站了起来,指了指杏姑,又硬邦邦地对妹妹说道:“这位是杏姑,我给你安排的新姑姑,你好好听她的话,下次别再做这么出格的事了。”

    王楠华突然捂嘴笑道:“哥哥好意,妹妹自然收下,只是哥哥,妹妹想问你一句。”

    她也站了起来,咧嘴微笑道:“哥哥身边那些人可真是好本事,妹妹不过是小小告诉了那白小蝶一个小故事,顺便要了一个假道士。谁料之后那些人的布置,可真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王材抿了抿唇,又看了看王楠华,下命令道:“你身边的阿喜不懂事,我把人带走,好好调教一番,再给你送过来。”

    说罢,他抬脚出门去。

    临出门前,王材像是不忍,还是回头看了眼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妹妹,轻叹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瞧瞧二妹妹三妹妹。”

    朱家后院,朱姨娘狠狠地撕碎了生母朱家兰姨娘送来的信纸。

    原来,朱家那两个外孙女已在数日内决出了胜负。

    向来闷不做声的林静一直乖乖地没出过错,反倒是看着精明的贾欢,最后却被人发现闺房中藏有陌生男子的汗巾。

    当被发现那块汗巾时,贾欢脸色大变,哭闹着要长辈们做主。

    朱家人为了还外孙女的清白,真的上下搜查了一遍后院。

    最终,却从柔姨娘身上搜到了同样布料的手帕。

    柔姨娘百口莫辩,只能拼命咬死自己什么也不知,她希望朱家太太葛氏能看在朱家二少爷的份上,为她做主。

    虽然柔姨娘没有动机,但最后朱老爷还是下令重罚了她一番,将人幽闭在屋中半年不许出来。

    柔姨娘哭哭啼啼地被人拖走。

    朱家太太葛氏怨毒地瞧向了兰姨娘。

    她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该除掉的人却还是好好的。

    葛氏狠狠地盯住跪在院中指摘了柔姨娘的那个婢女,骂道:“你瞧着就是个不老实的,单凭你背弃了主子一点,就该罚!”

    说完,她命人将那婢女拖下去重打二十板。

    兰姨娘不紧不慢地擦了擦眼角,将刚刚露出的一丝儿泪意抹去,淡淡说道:“太太,如果婢妾没记错,这府里的奴婢们,只有两位主子,就是老爷和您,这婢女虽指认了柔妹妹,可说到底,还是对老爷和您的忠心呀!”

    说罢,她也不顾葛氏发青的脸,懒懒地行了礼告辞。

    兰姨娘希望这婢女能留住一命,又不把自己牵扯进去,便只能如此作态了。

    不出她所料,葛氏到底顾及一旁的朱家老爷,便将那二十大板减到了十下,最终留下了那婢女一命。

    只是那婢女因为挨打后照顾不周,竟因此瘸了一条腿,这是后话。

    此时的朱姨娘,得知了生母送来的消息,她的父亲朱老爷,不知用何种方法,竟打动了白知府,表示若那林秀才此次秋闱中了举,白林两家便议亲。

    朱姨娘愁焦了心肺,可是她一个深院妇人,手脚根本伸不出去。

    于是她静坐了一下午,倒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

第七十四章 小鬼

    王楠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侍立在一旁的杏姑,突然甜甜地笑道:“杏姑吗?你一来,阿喜就走了!”

    午后柔和的阳光打了进来,王楠华伸出右手掌,放到被阳光覆盖的木桌上,微微探了探那少许温暖的热量,然后用力一握。

    杏姑浅浅一笑,微微前倾行福礼。

    王楠华惊诧地发现,那人挂在腰间的一串银色小铃铛,竟然一个也没发出响声。

    她皱皱眉,突然想起了东婆婆和西婆婆曾经与母亲李氏行礼的画面。

    杏姑优雅地行完礼,直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奴婢给大小姐见礼,奴婢今后便是大小姐的人,请大小姐尽可相信奴婢。”

    她顿了顿,嘴里清楚地吐出一个字一个字道:“奴婢与阿喜是同一类人,大小姐请放心。”

    “同一类人?”王楠华喃喃念道。

    她脑海中快速划过阿喜、武风及东南西北四位婆婆或严肃或微笑的脸庞。

    杏姑从两位主子刚刚的对话中,已经明白了大小姐王楠华开始怀疑,于是干脆地承认道:“吾等皆是忠于您兄妹的,大少爷没有与您直说,全是为大小姐您着想。奴婢不敢违背大少爷指令,却可以告诉您这件事,您只管信赖我们吧!”

    王楠华松开握紧的右拳,突然似笑非笑地问道:“哥哥说,要我以后听你的话。那你说说,这次哥哥到底在生气我什么?”

    她心中有种猜测,长兄王材或许并不想告诉自己这些仆从的出处,所以才会有所紧张。

    杏姑抬起她清秀的脸庞,她似乎想了又想,那细细的柳叶眉微微一蹙,才开口道:“恕奴婢直言,大小姐您这次出手惩戒那白家小儿,不该把自己过多暴露了。”

    王楠华一震。

    是啊,如果有心人真的要查,自然就会查到她这个曾经当众与白浩有过纷争,并且事发前曾与白小蝶有过交集的人身上。

    她紧张地咬住唇,急切地问道:“杏姑,白小蝶那里,可怎么办?她会不会说出去。”

    王楠华此时很是后悔,她终于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她不该把自己塞给白小蝶的那本话本子留下,那是一个多么明显的证据啊!

    还有白小蝶,既然她能把事情如自己所想完满顺利地做成,那么以她这个人的机灵,想必也不难发现自己在这件事后面的影子。

    杏姑颔首。

    这辈的大小姐果真很是聪慧,心智也极强。

    大少爷虽有令,不许妹妹们参与进来,可事实上,长老们一直认定,这兄妹齐心,方能化解今后难题。

    杏姑眼神闪了闪,满意地笑道:“大小姐这点请放心。您当时留给白小姐的,是一本很古旧的话本子,白家人最近事多,一时不察,竟让白家少爷无意间将这话本子送到了火炉里烧了。”

    王楠华仔细望向杏姑,见她眉眼带笑,仿佛真的在为自己高兴。

    于是,她也笑道:“你是个好的,一会儿请李嬷嬷进来,我与她介绍介绍你。”

    杏姑低头道谢,她自然知道这李嬷嬷在王家人心中的分量,明白这是大小姐认同了自己。

    王楠华身边的大丫鬟阿喜,这日突然发了急病,于是连夜便被她表哥领出了府。

    王楠华红着眼圈,去姑姑王氏屋里说这件事。

    才进了门,却见院门外的丫头们个个脸上紧张不安。

    领头的那个瞧见王家表小姐来了,脸上划过一丝焦虑,然后摆出笑脸来,低声迎道:“楠小姐,夫人正在屋里头呢!”

    王楠华瞧着这些人脸色都不好,于是微微一笑,示意挽月拿出袖中的荷包,塞到那领头的丫鬟手

    里,笑道:“劳烦墨香姐姐您了。我这有个络子太复杂了不会打,听闻姑姑这里的执月姐姐手法很好,我就没打声招呼儿地过来了。”

    说着这话,她眼神却瞧向里屋。

    这名叫“墨香”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接过荷包,脸上笑意变得更真切,她快速说道:“楠小姐莫要折煞奴婢,奴婢不敢当您这句劳烦。您先这边请,夫人在屋里有些不好,或许已是歇下了。”

    她是个机灵的,自然看见了表小姐刚刚的眼神,掂量了一下荷包,墨香却是很乐意做这个人情与王楠华的。

    王楠华眼神一动,这人刚才显然说的不是实话。

    她按下心中不喜,这俗话果真有理,小鬼难缠呀!

    王楠华跟随着墨香远离了些里屋,然后面露焦急神色地问道:“姑姑可是怎么了,我昨儿晚上还瞧见她精神奕奕的?”

    墨香朝西边努了努嘴,恨声说道:“昨儿朱姨娘请了老夫人做主,说是家里面许久不采办人了,怕主子身边伺候的不够用,今儿便领了老夫人口令,喊来牙婆子带着人进门来。那牙婆领着人到夫人院里一站,夫人当时脸色就不好了。”

    她瞧了一眼院里,见没人向自己这边张望,于是又接着说道:“原来呀,那牙婆领来的人,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说个个如花似玉,但有几个却真的是我见犹怜呀!”

    墨香撇撇嘴,突然发觉自己眼前的是不满十岁的王家表小姐,表小姐那神情,似乎是没明白什么。

    后面跟着的挽月却是熟人,正朝着自己似笑非笑呢!

    当下,墨香连忙止住了话头,补充道:“楠小姐,夫人刚刚说有些腰疼,屋里便只留了墨笙姐姐,您若是要执月,不如奴婢去叫她过来,先跟了您回去?”

    王楠华连忙摆手道:“姑姑身子不爽,我怎么能在这时要了她身边的人去,回头若是人手不够,服侍姑姑不周,我就罪过了。”

    她说的打络子,不过是个借口,王家这边,自也有打络子的高手。

    王楠华说完这话,又面色不安地看了一眼王氏正屋,然后对墨香说道:“一会儿若是姑姑起了身,劳姐姐您指个人与我说一声,我那时再来看望姑姑。”

    说罢,她又命挽月塞了个荷包与这墨香,才慢悠悠地离了王氏院里。

    王楠华慢慢踱步回了自己屋里,见李嬷嬷正与那杏姑有说有笑,不由叹服这人的适应力极强。

    她摆摆手,先让红儿和挽月去捧了水来与自己洗把脸。

    支走挽月,王楠华细细与李嬷嬷和杏姑说了刚刚的听闻。

    李嬷嬷肃了正脸,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王楠华道:“大小姐,您这几日不如告个乏,先别往姑太太院里去了。”

    王楠华噘嘴道:“我身边阿喜位置空了,正想着去问姑姑讨要个顺眼的过来呢!”

    李嬷嬷无奈,只能隐晦地提了提道:“大小姐,您这次莫去要人,您身边的嬷嬷会提点她们,叫她们手脚麻利些,不会累到大小姐您的。那些新买的丫头,恐怕是留给瑞表少爷的。”

    王楠华眨了眨眼,已经听懂了李嬷嬷的话外音,但她到底不忍这从小陪伴长大的老人烦恼,于是撒娇道:“到底是嬷嬷疼我,罢了,我也不是个苛刻的人,只要她们手脚利索了,我就满意了。”

    李嬷嬷笑着直喊好。

    王楠华净了脸,便独留杏姑在房中伺候。

    其他人纷纷离开。

    杏姑望着大小姐,柔柔一笑问道:“大小姐,这瑞表少爷的通房丫头,想必您是不会感兴趣的。”

    她自问还有些眼光,这白子瑞虽然是嫡长子,为人又有些俊

    秀,但性情前途什么的,是每一样能拿不出手来。自家大小姐应该不会对这位表哥动心。

    王楠华甜甜笑了,她指了指身边椅子,轻快地说道:“您先坐。”

    杏姑心中熨帖,这大小姐对自己的称呼,不过一日,就提了一个档次。

    但她仍不敢托大,谨慎地行了一礼后,才坐了下来。

    王楠华看了一眼椅子旁的小矮墩,心里有了计量,便直接开口道:“昨儿与您一番话,楠华看出来,您是个爽快人。楠华也不与您绕弯了。我身边的阿明,你也认识了,她是我母亲先前留下的,为人却愚笨不知礼,我不大欢喜她在身边服侍,却又不好撵了她去,便想问问您,可有什么法子吗?”

    杏姑捂嘴笑道:“这等不知事的奴婢,想来是没被好好调教过,只是她是前太太赐下的,大小姐才会这般左右为难,奴婢这里有些药,能叫人突然发个病,这下人生了病,自然就会移出去的,您看如何?”

    王楠华目光闪了闪,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有本事的,可是这阿明到底也陪伴了我许久,我这样送她出去,她日后也不好活计呀!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很喜欢跳舞,不如让她就一门心思学学跳舞吧!”

    杏姑眼神一闪,很快想到了其他,明白了王楠华的意思,便劝道:“这白家到底不是自家,大小姐您这样做,可是吃力又不讨好呀!”

    王楠华低低一笑,说道:“您也知道,那朱氏的两个女儿是如何待我们姐妹的,这次,我不过就是提前收个利息罢了。这样吧,我记得您的指点,不如也让我见见您与背后那些人的本事,只是,大哥那边……”

    杏姑咬牙应下了。

    几日后,七八个被留下的漂亮女子被王氏支去了偏院,专门叫她们只学舞蹈,不学其他。

    据说,这是姚姨娘出的主意。

    后来,又有几个真心喜爱跳舞的奴婢,求了主子允许,也一同加入了那些人。

    王氏为显无私,特意请来了两个退役的舞娘来,还特意封了那偏院。一个月下来,那些女子倒也学得有模有样了。

    一时间,朱姨娘也只能闭上了嘴。

    这与她预先相好的情节不对!真是白白浪费了那几个收买的美人。

    朱姨娘恨死了胡乱出主意的姚氏。

    大半年后,那些练舞的女子,有些人见每日除了练舞不作其他,渐渐心生不满,暗地里想传递消息出去,被王氏派人揪住。

    王氏到底宽容,只是让这犯错的人领着自己身契离开,并不多追究。

    朱姨娘原本笑王氏傻,却不知那几个被收买的美人,瞧见了被放出去的女子下场,一时都慌住了。

    她们这等样貌,只求进了好人家与人做妾,可不愿将来去做那乐坊的舞姬。

    这几个美人死死缠住朱姨娘,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被白家夫人莫名地送出去。

    朱姨娘这才明白王氏的“好心”,恨得破口大骂。

    只是这些人是自己提议弄进来的,那牙婆也是自己托人找的,朱姨娘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阿明年纪大了。

    她在习舞的数人中,表现并不出色。

    阿明时常想着自己是否该后悔,可是想到大少爷的笑脸,她又有了动力。

    只是等到后来,她和那些女子,一生都被困在那院里,再也没有出来。

    原来,王氏得了姚姨娘的法子。

    将调教的好的,当成礼物送出去。

    不听指挥的,就放了身契让她自行离开。

    剩下的,就待在那里。

    渐渐地,也没人记得那个偏院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023/ 第一时间欣赏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作者:林间照所写的《嫡女权妃》为转载作品,嫡女权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嫡女权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嫡女权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嫡女权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嫡女权妃介绍:
有先人说过,联姻是女子改变命运最快的方法。王楠华深以为然,从父丧弟亡的不祥之人,到大历朝首屈一指的异姓王妃,她耗尽了半生心血,终得善终。嫡女权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女权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女权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