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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全文阅读

作者:林间照     嫡女权妃txt下载     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男童

    李家老夫人木氏曾经很赞同丈夫的话。

    自家是书香门第,孩子们婚嫁对象若也是读书人家,便再好不过了。

    当年,她虽对王远的寡母孙氏有着犹豫,但想着女婿性子好,模样俊,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谁料到,她的盈盈竟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木氏愧对女儿,每年都遣人送了不少好东西。

    但她却是头一次亲自来临州。

    木氏自接到了李氏的家信,得知女儿因外孙女受人谋害,不愿离开王家的消息时,她差点晕了过去。

    范李两家已经订好了表兄妹两人的亲事,只等李氏盈盈归宗。

    可谁知此刻女儿竟生了悔意。

    木氏的心里焦灼,她遂命口才极好的长子再次请事假,然后又领着未出仕的三子一道,急冲冲地赶到了临州。

    她甚至命陪房备好了药,不管有何变故,她也要带走自己的盈盈。

    既然盈盈心悦泽哥儿,那么她做母亲的,一定会让盈盈如愿。

    老太太还躺在床上。

    她那日倒下后,其实短暂地醒过一次。

    醒来后,老太太命人将小孙氏移到了自己房里,然后又昏了过去。

    她不知道,此时,小孙氏所出的两个女儿身边一个服侍的也没有。

    杏儿被用了刑,打得半残;梨果儿吓得发了失心疯。

    然后两个丫鬟都被关了起来。

    王萍华看着妹妹王莲华白嫩嫩的小手,嘴里馋得流口水。

    她很想出去找吃的,因为已经两天没人给她们姐妹俩送食物了。

    王莲华已经不声不响地饿晕了过去,王萍华还在坚持等着。

    她人大些,牢记着梨果姐姐离开前说的话:不要出去,外面危险!

    可是,她真的好饿,房里的茶水已经倒空了。

    王萍华想着想着,眼前也也渐渐黑了。

    李氏含泪看着母亲木氏。

    虽然她曾经和丈夫王远到过京城探望父母,但那已是多年前之事。

    母女二人相见,抱头痛哭。

    木氏擦干眼泪,看了看接迎的王家人,正经主子竟只有女儿和她的一儿一女,不由地皱眉问道:“亲家老太太呢?怎得,不敢来见我!”

    她是官夫人身份,儿子们又是能耐的,自然底气十足。

    李氏轻轻地说道:“人躺在床上呢,说是不能动弹。”

    她心中却在冷笑。老太太真好本事,连昏过去也不忘了把小孙氏带在身边,唯恐自己会对小孙氏出手。

    李氏眼眸渐深,这小孙氏已是留不得了。

    木氏见女儿神情,猜测这孙氏是在装昏躲开自己,于是拍了拍李氏的手背,示意她先进屋。

    进了门,李氏请了母亲李家老夫人上座,然后又安排长兄三弟坐下,才领着儿女们一同向母亲磕头。

    王材与王楠华兄妹俩此时眼中满含儒慕,恭恭敬敬地向外祖母行大礼请安,然后又向两位舅舅问好。

    木氏瞧了瞧两个外孙,一手一个搂过来喊心肝。她心里却在遗憾,这两个孩子竟没有一个与自己的盈盈相像,特别是外孙女王楠华,十足十的王家人,五官与那位王家姑太太王迢年轻时竟是极为相像。

    李家两位舅爷给王材和王楠华兄妹准备了厚礼,他们得到母亲暗示,领着两个外甥去了别屋。

    李氏与母亲李家老夫人一同进了内室。

    一进房内,木氏

    便忍不住红了眼睛,骂道:“你这臭脾气,家里已经为你和泽哥儿过了明路,只等你归宗,你却这时候掉链子,不是在挖你老母亲的心肝吗?”

    木氏搂住李氏,越说泪越流道:“当年母亲错允了王家,这些年来亏了你,母亲后悔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盈盈你已是王家人,母亲每每想到把你许给王家,再看着李蕊那贱人如今过得滋润,心里这个痛啊!”

    她抽出手帕,却止不住泪淌下来。

    李氏也动了情,哭着喊了句:“母亲!”便扑在老母亲身上嚎嚎大哭起来。

    她心里酸涩,也委屈极了。

    当年,她虽心悦表哥,但也知表哥已经有了表姐,只能远远地祝福。

    谁料到因为这段情愫,她竟被家中唯一的庶妹算计,把到手的亲事黄了,只能听任父母再次挑选。

    庶妹李蕊抢了她李盈盈原本的亲事,她的的生母穆氏在唯一的女儿出嫁后,便避入佛堂不问世事。

    如今,又是一个避入佛堂的刘氏在背后算计,撺掇着小孙氏向女儿出手。

    李氏对“避入佛堂”一词已是恨得牙紧咬。

    木氏见女儿情绪已被勾出,便试探着问道:“盈盈,你别任性,这次听母亲的,你父亲也是同意了,你大哥二哥还有三弟,都是支持你的。”

    李氏沉默了半晌,反问母亲道:“父亲和二哥真的同意吗?嫂子们呢?还有,我这再醮一事,会不会影响侄儿侄女们的婚配呢?”

    她见木氏没有马上回答自己,凄笑着说道:“母亲,盈盈感谢您,但是盈盈不能走,盈盈若是跟您走了,对王家,对李家,就都是罪人了!”

    木氏心痛地看着女儿,自己的盈盈竟然用了敬语,看来是下了决心,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氏接着说道:“女儿还没走,王家就有人对我的囡囡出手,这次是囡囡命大,那下一次呢?万一是对我的材哥儿下黑手,可怎么办?”

    她越说越激动:“母亲,盈盈想着,此生与表哥大概是无缘,母亲,求求您,让盈盈留下吧!”

    李氏知道自己母亲这次亲自来,又是说了前面一段话,定是要自己离开的。她虽本意很想离开,但想到将来对儿女们,对许久不见面的亲侄儿侄女们,她狠下了心。

    木氏见一时说不通女儿,只庆幸自己带来了药。

    她柔声宽慰李氏道:“好好好,母亲不逼我的盈盈,可是盈盈,母亲这次来,王家定是要给个说法的!”

    提到说法一事,李氏也焦虑了许多,她连忙把孙家人作怪和王家族长插手一事说给母亲听。然后说道:“母亲,刘氏不在明面上,也没有人能完全指认她,况且女儿还要留着她,要不然王家唯二的姨娘都没了,外头不知道怎么猜测。女儿就让她去带小孙氏的两个女儿了。”

    木氏皱眉,问道:“这刘氏就是一条毒蛇,对你们母子三人虎视眈眈,你就不怕她把那两个丫头养歪了?”

    李氏对此倒是不担心,她眼里已有了笑意,说道:“女儿不会让她寿元太久的。况且,女儿要的就是她把小孙氏的那两个丫头养歪。我的囡囡要有姐妹,要有这种心思不正的姐妹,我会亲自教她如何辨别忠奸,免得她日后受苦。”

    她想到了自己就是被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庶妹算计,心中大恨。一心想着要把女儿教养好。

    木氏瞧着女儿一心挂念着外孙女,心中不由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很温和,说道:“我的盈盈也长大了,好!好!”

    李氏有些羞意。

    她靠在了母亲身上,嘲讽地说道:“盈盈也不想改变,是这些人太过恶心了。”

    木氏眼光一闪,笑道:“母亲当年就告诉你,你不争,别人就来争你的。”

    李氏想到了昔日里低眉垂眼的庶妹,只觉得这话很对。

    另一半边,木氏本意却是用这句话打动女儿。

    她想告诉女儿,泽哥儿现在与她仅有一步之遥,但周围虎视眈眈的女人很多,比如自己哥哥家那个大龄未婚的木欣,一直在庙里等着自己的大姐夫出孝。

    木氏叹了口气,想来这两个孩子应是极有缘分的。

    原本,范士泽只需守一年妻孝,便可再娶。

    但他一来担心长子范之庄体弱,怕儿子被后进门的继室动手脚,便等到儿子满了十二岁,定好了亲事;二来他也实在被舅家催的烦了。

    于是,范士泽干脆对外宣称坚守三年孝,留下了一个深情之名。

    这样一来,名声不好又没人要的木欣只能泪汪汪地进了寺庙,并当众口称等表哥回心转意的那日。

    木氏瞧着女儿眼里的一丝犹豫,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当晚,王材在两位舅舅的陪同下,领着涉事的几个人和供状,一同到了王化那里。

    王化笑眯眯地迎接了两位李家人。

    他客套了几句,然后请两位李大人上座。

    李益李盖客套了几句,把王化请回了首座。

    王化几乎笑眯了眼,无人察觉他笑意背后的阴霾。

    王材上前,将这几日查到的消息禀告了族长。

    他递上证据,又拉来涉事的下仆,请族长王化代为做主。

    王化接过状纸瞧了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几个下仆,随口问了几句,便让人领了出去灌药发卖。

    王材不明白,为何如此草草了结,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虎仔一把拉住。

    王化似有似无瞥了一眼站在侄孙王材身后的武风武雷,笑着向两位李家舅爷客套道:“两位大人这次来,想必是来迎远儿媳妇归宗的吧!”

    李盖看向大哥李益。

    李益放下茶杯,平静地说:“王老言重了,这早已定下的事,我李家自然相信王家。这次来,不过是听闻我那可怜的外甥们遭人毒手,家母寝食难安,特命我等兄弟二人陪同她一起前来,看王家是如何还这几个孩子公道的。”

    王化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李益看了一眼握拳的外甥王材,又轻轻说道:“只是李某没想到,王氏族长处置人犯的手段竟如此粗糙。”

    王化放下茶杯,眼里精光一闪,说道:“李大人,您是朝廷命官,王某对您深感敬意。但您毕竟不信王,想来插手我王氏族内之事,怕是手深得有些长了吧。”

    “王老先生,我大哥心疼我那几个不肖的外甥,才出口质疑您处事的手法。若您是真顾及王氏一族脸面,我兄弟二人虽为娘舅,但也愿意避开。只希望您能秉公办事,将那幕后之人绳之以法。”李盖站了起来,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一时间,屋内又静了下来。

    此时,临州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内,几名灰衣人跪坐在一个男童面前。

    为首的问道:“小少爷,您这是决定了吗?”

    男童心里一阵苦涩,面上却不显,说道:“你们既然已经告诉我了这么多事,那我也该学点什么吧。”

    几名灰衣人互瞧了一眼,然后对着男童行了跪礼。

第四十六章 挑拨

    男童对于众人的大礼似乎还有些不习惯,他侧了侧脸,露出了脸上的一道疤痕。

    灰衣人们行完礼,准备离开。

    男童又开口道:“我要姐姐留下。”

    领头的灰衣人诧异地看了男童一眼。

    男童抬起小脸,带着笑说道:“我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绝不能让她带走姐姐。”

    后几个灰衣人互望了一眼。

    领头的那个灰衣人浅笑地道:“如您所愿,属下告退。”

    轻风吹过,勾起白色长帘微微晃动,男童起身,将人送到院口,他停住,凝望着院外,已是深秋,万物肃杀之时,他突然很想念姐姐曾经身着的那条翠绿色罗裙,那鲜嫩的颜色,叫人格外怀念。

    李氏觉得一阵心神不宁,她刚想和母亲再说说话,门外,丫鬟们来禀告了。

    “老太太醒来了,请您过去。”兰儿领着石菊,与李氏和李家老夫人行礼。

    木氏脸上闪过一丝轻慢,她浅笑着问向石菊道:“亲家老太太大概是病了许久,家里事多少有些不知了。”

    李氏连忙开口道:“母亲,老太太正在病中,我担心您身子,您还是在这里等我吧。”

    说着,她轻轻地拉了拉木氏。

    木氏明白女儿怕是王家老太太这病冲了自己,心中一片熨帖,点了点,开口道:“赏。”

    自有丫鬟上前,给报信的石菊一个荷包。

    石菊捧了荷包,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行了礼,便守到了门口。

    李氏眯了眯眼,她晓得母亲是不知道石菊的身份,这赏赐只是凑巧了。

    石菊自打服侍王家老爷王远服药、王远却身死后,她就从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位子掉了下来。

    王家两位主母都不耐烦看见她,偏偏她签的又是死契。

    老太太想到石菊曾做过自己的贴身人,怕发卖了面上不好看,便留了人在身边,只不过再也不愿意重用她了,只叫人在院里做些琐事。

    李氏也本想把石菊发卖了,但石菊为人稳重,平日里也多少向着东院,李氏顾忌她是老太太的身边人,怕她知道不少王家私事,于是以她服侍过老爷的名义,将石菊提到了通房的位置。

    然而这一提,让老太太万般恶心,她每每想到自己儿子王远就是一口口喝了这个石菊亲手服侍的汤药,最后才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过世的,心火就不觉旺起来。

    剩下的人瞧见石菊失了宠,却得了个更好的待遇,心中难免不服,有的自然就会过来踩一脚。

    万幸的是,石菊与老太太如今跟前的得意人石竹交好。于是,有的大丫鬟们可以指挥石菊做事,小丫鬟们却只敢摆脸色。

    石菊领着通房的月例,却做着小丫鬟的事,她越来越沉默了,连石竹也不知道她有时在想什么。

    李氏还没进主院,已有灵巧的小丫鬟跑过来说了下老太太屋里的情形。

    她眉头一皱,又复笑了笑,命身边人赏了小丫鬟,把步伐走得更慢了。

    老太太等了一会才等到人,心中已有不耐,但想到要事,她到底又忍

    下了。

    当看到李氏进屋,身后又跟着自己极不喜的石菊,老太太还是把脸放下了,喝道:“李氏,你现在还是王家的儿媳妇,怎么,我这个婆婆,请不动你吗?”

    李氏环顾了四周,侍立的丫鬟们纷纷低下了头。

    于是,她也不恼,满意地勾了勾嘴,自顾自地坐下道:“老太太您先前在病了,有所不知,我娘家兄弟到了,我这做儿媳的,也当为王家挣点脸不是,于是就忙不过来了。”

    李氏不顾老太太越发阴沉的脸,捂着嘴笑道:“您也知道,我大哥是六品官职,还有我三弟,年少贪玩,虽是进士,却不肯授官,在京城里倒也平白得了点名声。”

    她扫了扫老太太身后的屏风里似有似无的人影,又笑着补充道:“这次,我那两位兄弟,是扶着我母亲一道来的,只是当时您……”

    老太太听着李氏先前猛夸自己兄弟的话,已是额头青筋暴露。在她看来,李家再好,对自家的帮助也只会应在长孙王材身上,况且他们执意逼自己放走李氏,对于有着这样一位生母的长孙,她的宠爱也消散了大半。

    但听到李家老夫人也到了王家时,老太太止不住的惊愕,她努力摆出了欣喜的表情,带着责怪的口气问道:“那怎么不把你母亲一道请来。”

    说完,她恶狠狠地扫过身边的丫鬟们,好!很好!老身竟是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往日里可老身可没亏待过你们的,竟敢一个个欺上瞒下!

    李氏笑盈盈地回道:“老太太,您不知,我母亲赶了长路,她到底年纪在了,有些水土不服,我就命李嬷嬷先服侍她睡下了。”

    老太太突然想到曾经与亲家的初见,这位李家老夫人傲慢地扫了扫自己,像是在打量一件货品的场面,很是不好说话,于是马上庆幸那位没一起过来。

    她叹了口气,慈爱地笑道:“这人上了年纪,总是容易犯困,这时候呀,最该含饴弄孙了。”

    老太太见李氏保持笑容不说话,便犹豫了一下,挥退了身边人。

    李氏也很配合,一个眼色,跟来的人也都离开了。

    待门合上,老太太闭了眼,喝道:“孽障!还不出来!”

    屏风后,一个身影扑了过来,一下子跪倒在了李氏跟前。

    李氏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孙氏,视若无睹地自顾自倒茶。

    老太太见了,又骂道:“还不给你主母奉茶!要你何用!”

    小孙氏连忙起身想帮忙,却连茶杯都没碰到,脸上涌出了一丝恨意,只能垂着脑袋直直地站在了李氏跟前。

    李氏故意躲开小孙氏的触碰,她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瞧着小孙氏不甘的样子,浅笑道:“想来不敢劳驾孙姨娘,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这话一出,老太太苍老的脸上闪过痛苦,小孙氏的也一下子苍白了面色。

    李氏笑眯眯地与小孙氏对视,说道:“若你想服侍,不如去给老太太奉茶吧!”

    小孙氏不留痕迹地退了退。

    老太太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开口道:“就是我平日里头太宠着她,把她养成了一副不知

    好歹的模样!但燕娘这孩子,本心是好的,这次是听了人挑拨,才犯下如此大过的。”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屋里其他两人却都听懂了。

    小孙氏心里不情愿,但想起老太太的叮嘱,又“扑通”一声硬邦邦地跪在了李氏面前,只是,她往常下跪挺得直直的腰,这次却软了。

    李氏一阵发恨,这孙燕娘本心好?就敢动手要自己才八岁女儿的命,只不过自己女儿命大,她孙燕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把那个奸生子赔上去了。这次若是不治罪要了她的命,天知道这毒妇下一次会不会把手再伸向自己的材哥儿和囡囡。

    她不敢深想,用力吸了口气,有些后悔没把母亲一道请来,有母亲坐镇,想必老太太也不敢厚颜说出这些话来。

    李氏抬头,直直地看向老太太,却见老太太脸上蒙着一层青色,样子不大好。

    她不由心中警惕,斟词酌句地道:“老太太,按说这等大事,我不该插手。”

    见老太太脸上泛出欣喜神色,李氏心中嗤笑,又说道:“这已是涉及到了人命,我想还是请族里面审判吧!”

    小孙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趴下了。

    她突然痛哭出来,却因为之前的教训,不敢冒出什么“疯言疯语”来,只把自己一点点挪向老太太。

    老太太见小孙氏这幅凄惨的样子,心中一叹,望向李氏道:“你是知道的,她这次是真的被人挑拨了,也已经受了足够的惩罚。你就饶过她,当是为孩子们积福吧!还有那两个小的,目前为止,还叫你母亲呢!”

    李氏似乎也受不了老太太的目光,她微微垂着头,说道:“老太太,孙姨娘,你们不知道吧,我也命人审问了刘姨娘的丫鬟,她们可什么也不知,这挑拨一词,还是慎用!”

    她又望了望哀哀哭泣的小孙氏,说道:“况且,刘姨娘得知了此事后,亲自来跪求我,表示愿意把二小姐三小姐视为己出,会好好待她们的。我想着刘姨娘服侍老爷时日最久,膝下又没有儿女陪伴,她此次如此诚恳,为了王家子嗣宁可不顾宏愿出佛门,这等情谊,我也不忍心拒绝。”

    说罢,李氏行了礼,转身离开了。她知道,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们只知道结果,真相,只有刘氏身边那两个丫鬟和自己身边的嬷嬷们等晓得,当然,还有她自己和女儿王楠华。

    小孙氏在李氏离开后已是完全崩溃了,她死死抓住老太太的衣袖,哭喊道:“夫人这是要我命啊!要我一命抵梓哥儿一命我也愿意!可怎么能让刘氏那贱婢来教养我那两个苦命的女儿啊!老太太”

    她大声咒骂着刘氏,几乎哭晕了过去。

    老太太也很烦躁,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在侄女燕娘的哭泣中慢慢消耗。刚刚与李氏的那番求情,她已经摆低了姿态,可对方就是不领情。

    老太太心中恨着所有人。

    她恨小孙氏的胆大妄为,恨李氏的冰冷无情,恨李家的咄咄逼人,恨刘氏的阴险狡诈。

    想着想着,老太太也开始恨自己的儿子王远,为何离世那么早?为何?

    王家又匆匆请了大夫上门,为王家老太太诊治。

第四十七章 吵闹

    木氏没等女儿回来,便先等回了阴沉着脸的大儿子和满脸怒气的小儿子。

    她看了一眼小儿子李盖,又把目光投向素来稳妥的大儿子李益,问道:“材哥儿人呢?”

    李益皱着眉道:“被那王老头留下来。”

    木氏神色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边的小儿子李盖就阴阳怪气地说道:“谁让我那外甥到底姓王啊!”他把那个“王”字拖得老长。

    木氏淡了表情,示意身边人都退下,独留自己和两个儿子在屋内,才开口问道:“可是王家宗族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李盖刚想回话,却被兄长瞪了一眼,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扣。

    李益低低地向母亲叙述了刚刚在王家发生的事。

    原来,王家族长当着众人的面,把涉事的几个奴才全都灌了哑药,男的发卖苦力场,女的卖到下等窑子,还特意吩咐了人牙子不要让这几个犯了大错的奴才活得太久。

    李家人见了,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王家会对祸首更严厉处置。

    谁料,送走了喜滋滋的人牙子,王家那老头子就要与他们商讨李氏归宗之事。

    李家人自觉不对劲,多问了一句,便被王化那句“毕竟不信王”给噎到了。

    李益精通官宦权谋之术,见状就明白王家没想要李家人面前处置那祸首之人,于是他就示意三弟李盖,想要这位王氏族长当众给出一个承诺。

    可这下子,却捅了马蜂窝。

    王化不知何来的勇气,竟指着李家人的鼻子大骂,指责这事端根本就是李家人要李氏归宗才引起的,要不然,李氏好好守着孩子,王家子嗣又怎么会折损!

    李家人顿时也满腔怒火,之前是你们答应好好的,怎么能突然变卦,还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双方一阵口角。

    王化老爷子今日不知为何,一心要李家好看。

    他当众宣布,李氏归宗后,李家与王家再无瓜葛。同时,他身为王氏族长,要行使教化职责,将送王氏女楠华入家庙为其父兄弟祈福。

    李家人气得不顾礼仪地转身就走,王材却被王达死死拉住。

    木氏听完,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小儿子李盖,问道:“这是王家族内的态度,就不知亲家老太太做何感想!”

    李益也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向三弟,然后斟酌地说道:“儿觉得王氏似乎在拼命想赶我们李家离开。”

    李盖也突然开口道:“儿也觉得如此,想来王家毕竟曾出过王妃,儿今日见王氏族长身边,站立着几个不起眼的小厮,个个却是步伐轻快,目光炯炯。似乎是极好功夫的护院之类。”

    他行走各地多年,对常人表现极为注意。

    加上当年李回担心三儿子在外有去无回,花重金酬请了一支三人的护卫,伴随着三儿子出门在外。

    李盖日夜与这些人相伴,他虽不会武功,但对习武之人有了别样的敏锐。

    木氏眯了眯眼,说道:“王家很不简单呀,看来,我要带走尽快盈盈!”

    李盖与李益互望了一眼,想到家中排行第二的那位兄弟,只觉得这次领回妹妹,那位至少要黑脸半年了。

    王楠华皱着脸咽下苦涩的汤药,把碗递给阿明。

    红儿笑着问道:“大小姐,可要来点蜜饯?”

    王楠华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受得住。”

    南婆婆和北婆婆据说是一对姐妹,两人年过四十,未有子女,她们与另外的东婆婆和西婆婆一起,被王家族长送到了王家。

    王家夫人面无表情地收下她们后,观察了半日,便指了她们到了王家大小姐身边。

    她们对此非常满意,十分用心地服侍。

    见大小姐服好药,北婆婆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道:“大小姐,老奴在这卖个老,给您说些事,也好叫您思量思量。”

    王楠华听到“思量”一词,有些好奇,便点了点头。

    北婆婆便说道:“前两日,您外家李家来访,老太太当时卧病在床,夫人命下人们封锁消息,您外祖母李家老夫人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在胡说什么?”红儿大声地打断北婆婆的叙述,她盯住北婆婆,又看了看不做声的南婆婆,喝道:“你二人是何居心,竟敢挑拨夫人与大小姐的母女情!”

    北婆婆笑得越发慈祥了,她望了望红儿,好像在看不懂事的后辈,直看得红儿面露羞意。

    王楠华却若有所思,却没开口,她瞥了一眼南婆婆和北婆婆,然后望向了红儿。

    阿明见大小姐看着红儿却没开口说话,她知道大小姐想来最是看重和信赖红儿,眼下大小姐面嫩不好开口斥责那两个老货,她不妨出声帮忙,还能卖红儿一个人情。

    于是,阿明细着嗓子说道:“两位婆婆,您二位虽然年纪大,可在我们王家服侍的时日尚短,奴婢瞧您怕是不懂我们王家的规矩。”

    她也不好开口直接指责两人倚老卖老,毕竟,这是南婆婆和北婆婆第一次主动向大小姐说事。

    王楠华又看了一眼阿明,见她面露得意,不觉得有些心烦。

    她承认,看到这阿明,她是真的不开心,可偏偏长者赐不可辞,只能任由她在自己眼皮子下来回转。

    于是,王楠华准备自己离开,虽然这很窝囊。

    红儿这时看到大小姐面色不善地要转身,不由地有些慌了。

    她刚想靠近并拉住大小姐,就被南婆婆拦住了。

    红儿有些发愣,她不明白,明明这个南婆婆隔得最远,为什么一瞬间就跑到了自己面前。

    北婆婆带着微笑殷勤地跟着王楠华离开。

    阿明也想跟着,却也被南婆婆拦住。

    她望了望红儿脸上的不豫之色,又扯着嗓子细声说道:“婆婆你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吗?怎么竟拦住别人走路!”

    南婆婆笑道:“两位姑娘有所不知,这主子不想见你,你就是凑上去也没用,主子相见了,你就是隔个千万里也得飞过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果然是老婆子一个,不懂规矩!”阿明没了阿聪的陪伴提醒,大小姐又不大使唤她,养得脾气竟慢慢长了起来。

    红儿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每一次想向前行走都被南婆婆拦住,隔得不远的大小姐却装作毫不知情地离开,她顿时心灰意冷,便不再挣扎了。

    王楠华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池边,她指了指那孤零零的亭子,问道:“婆婆可愿陪我过去一坐?”

    北婆

    婆望了一眼那据说就是王家两位小主子掉落水中的亭子,不由地看向王楠华,却见小姑娘只是面带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不由地心中赞赏。

    她躬身应道:“主子所命,奴不敢不从。”

    王楠华闻言一笑,快步走向亭子。

    一进亭子,她摸了摸当时断裂现又补上的矮栏,用力地抠了抠木头上的新漆,眼里不由地开始酸涩。

    北婆婆紧随其后,跟着进入了亭子。

    她环顾了一番四周,不由赞道:“此处池环木绕,又能同时看到内外院人行走,果真风光极好!”

    王楠华笑了,说道:“婆婆这番好口才,不妨停了卖关子,改为说些能叫人思量的事吧!”

    北婆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继续未完成的话道:“您长得极像您那位姑姑,也就是王家那位姑太太。”

    王楠华似笑非笑地问道:“婆婆想说什么直说,莫非我与那未曾见面的姑母,性子也十分相似?”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大惊,这个北婆婆,给出的信息太多了!

    不错,她与母亲李氏并不相似,幼时家中老太太曾极为喜爱她,只是见她一心粘着母亲,才慢慢淡了。可就是这份王家人的长相,又让她偏偏入不得李家老夫人的眼,王楠华只能自叹没有长辈缘。

    另外,王家那位远嫁的姑太太,可是她这么多年来可从未见过的人。虽然老太太一直念叨着,每年家里也收到了不少节礼,但就是在父亲丧礼上,姑太太也没出现。连往日里顺着老太太的话,一直称姑太太是掌家之人脱不了身的母亲看到人没来也变了脸色。

    王楠华猜测着这位北婆婆的用意,这位北婆婆也在观察这位大小姐。

    聪明,会说话,但御下能力不足。

    她叹了口气,这次上头把她们四个送到小姐们身边,也是为了更好地服侍小姐们,希望给少爷们提供助力。虽然二十多年前,那位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小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她们相信,这辈里的三位小姐,总有得意之人。

    孙三儿匆匆行走在巷子里,他要去一处秘密地方取出一部分银子。

    这是他应得的“血汗钱”。

    这几年来,他替那边做了不少事,也得了不少实惠。

    但瞧着家中大嫂二嫂闹得乌烟瘴气,孙三儿也不愿把自己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回来的钱拿回家里,他便与那边商量着,把钱给放在了那边账上。

    而这次,他是没别的办法了。

    家里面不愿让他去救紫儿表妹,父亲对他两手一摊,大哥劝他早日想开,一向唯唯诺诺的二哥虽也心疼表妹,可却是一分钱也拿不出,两位嫂子就别说了,可连一向疼爱紫儿的母亲孙嬷嬷也嚷着家里不可能要“杀人犯”做媳妇。

    孙家没有分家,孙三儿这些年帮着大哥做些事,自己又另立“名头”在外找活干,明面上得的分了三分之二给家中,可如今自己想向家里借点钱,却是一点也拿不到,他不禁生恨。

    紫儿妹妹好歹是他们的血脉亲人,他们怎么可以像姑姑一家那样绝情。

    孙三儿心中很愧疚,这些年,他将紫儿对小狗欢欢的喜爱看在眼里,但为了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他强忍住本心,一遍遍鼓动紫儿对王家人生恨。

第四十八章 变脸

    孙三儿本会一点拳脚功夫,但在遇到那边之后,他的武力值不断提升。

    此时,他走在小巷子里,突然听到身后有几个凌乱的脚步声匆匆跟上来,不由地暗骂一声“晦气”。

    原本,孙三儿在进入巷子之前,看到了几个正在懒懒晒太阳的无赖,那些人贼兮兮的眼光盯住他,让他一阵不爽。

    于是,孙三儿本想着加快脚步,别叫这几个地头蛇给拦住了,便看也没看那站起来的无赖给的提示,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小巷子。

    那边向来谨慎,此处地点秉承“大隐隐于市”的理念,便定在了这巷中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只是此地建筑大多相仿,行走在这个巷子里,人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孙三儿又“呸”了一声,谁叫钱庄偏偏在此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找那个自己不大熟悉的小屋。

    孙三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又大了许多,直觉得心烦,论武力打斗,他并不会输给几个小混混,但这几个明显是地头蛇,万一几人合伙给自己下黑手,自己也许就难躲。

    孙三儿只能加快自己的脚步,他急匆匆地扫过经过的房屋,这个没有,那个也没有,该死的!那个要命的标志到底在哪里?

    李氏吐了口浊气,看向母亲和兄弟们。

    木氏脸色很差,问道:“这孙氏竟真的不顾亲孙子的命,执意要保那小孙氏?”

    李氏点了点头,说道:“她一向偏疼小孙氏,只是这次,我觉得她用意不在小孙氏,反而像是在和我们赌气。”

    小孙氏敢出手害死家中子嗣,这在大历朝的每一户中都是死罪,老太太如果执意要保这侄女,大概便是为了孙家女的名声。可即使如此,小孙氏仍难逃死罪,只是会明面上不向外公布罪名。

    木氏看向两个儿子,问道:“你们怎么看?”

    这已是涉及王家阴私,李家两位舅爷便沉默不开口,此时见母亲发问了,只能斟酌着回话。

    李益硬邦邦地说道:“儿想改日拜访一下此地县令。”

    李氏摇了摇头,否定了长兄的提议,说道:“大哥有所不知,自三年前那位审了老爷案子的周县令离职后,临州城新换的这位祝县令为人很是懦弱,他几乎将手中事全部交给下属办,自己就整日里躲在衙门里不出来。并且他好像是听到了前任离职的风声,上任头个月便将临州城大姓的族长们都请到了一起,不光给了他们决定族中一切事务的权力,还发了召令呢!”

    李益叹息道:“此等尸位素餐之人,于朝廷无功,于百姓无益,要他有何用?”

    李氏笑道:“这位祝县令却极得官场人心,下属小官吏们欢喜他放权,上司们也夸他懂事。听说他连年考核都是中上以上呢!”

    李益一阵冷笑。

    木氏却听明白了女儿的话中话,她不由地觉得,让长子去拜访下这位祝县令,兴许是好事。

    李盖突然发声道:“儿觉得,不妨让王家老太太去与那王氏族长老头说,叫他不许把楠华送进家庙里。”

    众人的目光不由地看向李盖。

    李盖嘿嘿一笑,说道:“母亲,大哥,姐姐,儿以

    为,王家老太太曾做过王氏族母,想必也有不少族里阴私在手里,我们不如先答应她,放过小孙氏,就叫她一人抵一人,把咱的楠华换回来。”

    几人一听,不觉称妙。

    西院内,刘姨娘留恋地抚着几年前用过的旧物,只觉得一阵心情澎湃。

    她连忙低头吟诵了几句佛经,让自己放松。

    此时,素雨素雪姐妹俩正在隔壁照顾小孙氏所出的那两位小姐。

    哦,不,应该是她刘氏姨娘的两个孩子!

    刘姨娘面对铜镜,像数年前那般,一点点抚摸着已经长回来的长发,嘴角划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看,失去的总会回来!

    她曾经被赶入后院那狭小破旧的小屋,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曾经被迫减去最为骄傲的一头青丝,如今又长了回来;她曾经没有儿女缘,如今膝下有了一双女儿。

    刘姨娘很快活,虽然她并不觉得是佛祖保佑了她,但她毕竟念了三年多的佛经,整个人已是沐浴着一份慈和。

    刘姨娘又对着铜镜笑了笑,突然,这笑意停止了。

    她睁大了眼睛,又狠狠地睁了睁,才看清,自己发间,真的有了白丝!

    刘姨娘面部开始狰狞了,她很想大声嘶吼起来,控诉老天不公,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三年,自己就老了这么多!

    突然,门外传来丫鬟素雪的声音:“姨娘,两位小姐前来拜见您。”

    刘姨娘瞬间恢复了和蔼可亲的表情,她慈爱地笑道:“快把两位小姐请进来!”

    素雪微微抖了一抖。

    她听见刘姨娘这般的声音,想到自己曾经在夜里听到的野兽般的嘶吼怒骂,不觉害怕,但想到姐姐说的话,她又放下了心,既然姐姐说那声音不是姨娘的,那应该就不是了。况且,姨娘的声音这么温柔,这么好听。

    素雪不觉想开了,她冷不丁撞上了迎面来的姐姐素雨,于是露出个傻笑。

    素雨看着妹妹莽撞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俯下身,对着被素雪的鲁莽有些惊吓到的两位小姐,和蔼地说道:“两位小姐请进,您们的姨娘正在里面等你们。”

    她努力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在姨娘和妹妹面前提夫人说过的“新姨娘”一词,姨娘从来就是小姐们的姨娘,只是换了个姓罢了。

    至于妹妹素雪,素雨不由地叹气,妹妹学话的本领很强,却从来不会多动脑子,就像上次,她只在妹妹跟前提过一词“同父同母”,妹妹便记上了心。

    素雨将两位小姐送进了屋里,看着笑吟吟的刘姨娘,心中一片发寒,连忙低下了头。

    所幸,刘姨娘见到了两个小小的女儿,心中已是一阵狂喜,顾不得分神给两个丫鬟。

    她伸出白皙的手,用力向着王萍华和王莲华姐妹俩招手,笑道:“快过来,快过来呀!”

    王莲华见这位漂亮的女人在笑眯眯地向自己挥手,于是傻乎乎地往前挪了几步。

    王萍华年纪大些,却看出这女人手挥舞的幅度很大,她觉得有些害怕,见妹妹竟往前走了,于是连忙着急地拉住妹妹。

    刘姨娘似乎没注意

    二小姐的冷淡,她满眼都是圆滚滚粉嫩的三小姐靠近了自己,心中欢喜已是爆满,她手一勾,竟力气极大地把三小姐带着二小姐一同拉向了自己,然后一手一个女儿,嘴里不停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王萍华已是傻了眼,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拉住妹妹,竟会一同拖了过来,她连忙看向妹妹,担心妹妹被眼前这女人弄痛,却看到妹妹依旧那副甜甜的笑脸。

    她不由地想叹气,看来妹妹真的和姨娘说的那样,是个傻的。

    刘姨娘摩挲了好几遍两个新出炉的“女儿”,然后突然有了个认定的想法,两个孩子定是饿了。

    她连忙喊着素雨,然后又摆出最可亲的笑容,告诉两个孩子不怕饿,吃的来了。

    王萍华眼睛一亮。

    那日,她和妹妹饿昏在房里,被后赶到的素雨见着,连忙请了大夫,喂了不少细粥。大夫留下了医嘱,叫她们这阵子吃的尽量精细少量些,于是,两人开始顿顿吃不饱。

    眼下,面前的这位姨娘说有吃的来了,王萍华对她的观感顿时提高了几个幅度。

    王莲华可不懂姐姐在高兴什么,但她也高兴,她很喜欢这个长相漂亮说话温柔据说是她和姐姐的姨娘,比她们以前常常阴着脸乱发脾气的姨娘好多了。

    况且,在看到素雨捧来的精致糕点后,两个小姑娘都眼里放光,恨不得直直扑上去。

    刘姨娘看着四只怀着渴望的眼睛,笑意更浓了,柔声说道:“快吃吧,就是给两位小姐准备的。”

    王萍华和王莲华姐妹俩连忙伸手。

    刘姨娘又望了一眼傻站在一边的素雪,皱着眉吩咐道:“素雪,去弄壶清茶来,别让两位小姐噎到了!”

    她说完这话,又转头望向狼吞虎咽的两位小姐,眉头马上舒展开了。

    刘姨娘似乎是在自顾自地说话:“两位小姐若是能养在夫人名下,那可多好,时时有这么好吃的糕点,就和大小姐一样!”

    王萍华停下进食的动作,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姐姐可以日日吃这糕点吗?”

    王莲华虽没有停下啃咬的动作,眼睛却睁得大大地望向刘姨娘。

    刘姨娘笑了,轻柔地为王萍华擦了擦嘴角的碎屑,说道:“大小姐不是日日,而是时时,她想吃的时候,只要说一句,就马上有人给她端了上来。”

    王莲华似乎没在听刘姨娘说话,她把目光投向了刘姨娘正在为姐姐擦拭的手帕上,然后突然奶声奶气地喊道:“莲儿也要!”

    她这一声打断了姐姐王萍华的思考,也顺利让刘姨娘的目光转向了她。

    刘姨娘笑得很欢,她动作温柔地也为王莲华擦拭,然后开口道:“只可惜,你们大姐姐虽有糕点吃,命却不好,克死了她弟弟,哦,也就是你们哥哥,王梓。”

    王萍华和王莲华听到平素待她们极好的哥哥没了,顿时一个个嚎嚎大哭起来。

    素雨见两位小姐不顾掉落的糕点,用沾满碎屑的手抹着眼睛,只觉得发愁。

    她一侧头,却看到刘姨娘正在狂笑,再一眨眼,就见刘姨娘脸上流露出哀色,又一把紧紧搂住了两位小姐。

第四十九章 慈母

    李家老夫人木氏怀着一颗慈母心,亲自去找王家老太太谈了谈。

    她知道,若不把两个外孙的事安排妥当,怕是带不走自己的女儿。

    果然,在给李家即将离开的承诺后,王家老太太沉吟了半晌,到底同意了明日去族里一趟。

    但她人老而精,同意后又悠悠地说道:“楠姐儿这事,是族里下的决定,我一个孤寡老婆子,虽疼爱孙女,但怕是没什么话语权。”

    木氏心中一哂,疼爱?这老婆子倒是好意思说出口。

    她似笑非笑地盯住老太太,说道:“亲家母,这人命相关之事,我看您还是需要争取一下,当然了,您那边要是成了,我们李家自然也会鼎力相助一番。”

    老太太咬牙,应下了。

    她知道,只要族里同意不送大孙女进家庙,李家也会对小孙氏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就能保住这个侄女的命。

    但是,她到底不甘呀!

    李家老夫人一走,老太太原本撑住的笑脸马上垮了。

    刚进门来的石竹一把扶过老太太,瞧了瞧她的脸色,轻轻问道:“老太太,可要奴婢去请姨娘来?”

    她直觉刚刚李家老夫人与老太太交谈的事情定是与孙姨娘有关,便试探着问了问。

    老太太一直觉得石竹很贴心,这次也不例外。

    她刚想点头同意,但转念又一想,这大孙女进家庙一事本来就是孙燕娘一手折腾出来的。若是喊了人来,怕是要一番闹腾,所以下面的事情,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办吧,免得节外生枝。

    老太太便摇了摇头,命石竹道:“你去我里屋,去那个靠墙的柜子里,把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打开,里面有一个红木的盒子,你给我捧过来。”

    石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她这么多年伺候老太太,第一次被委托做这么重要的事,十分激动。

    石竹知道,这事往常都是老太太一个人在办,只是老太太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面色发灰,行动不便,才让自己这个“贴心人”去办。

    于是,她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动作灵敏地弄来了那个盒子。

    老太太接过木盒,复杂地看了一眼石竹,慢慢说道:“你先出去,去安排马车,我等会要到族长家去。”

    待人离开后,老太太慢慢地摩挲着这个有些陈旧的木盒,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许久,她打开盒子,一块绣着“忆”字的手帕,静静地躺在里面。

    老太太叹了口气,合上盒子。

    她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谁知刚一直起腰,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老太太凄凄一笑,从房里的另一个抽屉里取出一颗参茸药丸服下,才觉得自己好了一些。

    小孙氏正在刘姨娘屋里打砸。

    身边素雨素雪姐妹拼命想拉着人,却被小孙氏狠狠踹了几脚。

    小孙氏之前身边的两个丫鬟杏儿和梨果,因为犯了事被送到了族里处置,李氏也没兴致给小孙氏安排人手服侍,还是老太太瞧着人可怜,把自己身边使唤的大丫鬟之一的石梅给了出去。

    石梅不光嘴甜,眼还很尖。

    她瞧清楚了,如今的孙姨娘就是一个紧紧抱着老太

    太存活的人,老太太一倒她就完了。

    夫人李氏和身后的李家本来就势大,这次又占着理。

    他们李家死了外孙,夫人死了儿子,最后是一定不会放过孙姨娘的。

    石梅心中暗恨老太太狠心,又恨孙姨娘到死也要拖着自己。

    她想到,夫人处置孙姨娘之时,自己这个孙姨娘身边的丫鬟,哪怕是半路出来的,也会一道被处置了。

    石梅全然忘了,当初小孙氏得势的时候,是自己一直上赶着围着小孙氏打转,才被老太太记在了心里,这次才会指派的。

    石梅能从一个小小的卖身丫鬟,做到王家最顶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其本事自然也有几分。

    她的目光在老太太院里转了转,最后锁定了石菊。

    这次,孙姨娘在刘姨娘屋里打砸,石菊比那两个刘姨娘的丫鬟还紧张。

    她先是下跪求情,然后不顾小孙氏拼着命地脚踹,死死抱住了小孙氏的大腿。

    小孙氏行动不便,便觉得老太太心给的这个丫鬟真的太不懂事了,一点不如以前的杏儿和梨果。

    想到听话的杏儿,想到天真的梨果,再看看刚刚见到她砸出第一个杯子后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儿,小孙氏顿时充满了力量。

    “贱人!贱人!你敢做就敢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老太太早晚会把你这贱婢卖了,卖到那千人骑万人睡的地方!”小孙氏怒吼道,又使劲砸了一面铜镜。

    她眼下被石梅紧紧拖住,不能乱踹东西,只能把手边能触及的物品一个个扔到地上。

    小孙氏现在是一种惊恐不安的疯狂。

    她不但没了儿子,还不能说出来,况且,儿子之所以会去那该死的亭子,也是她做的孽。

    知情的人都觉得她是自作自受,可谁知道她的惶恐。

    小孙氏原本的计划是,将王楠华引到亭子里,然后让人推下水去。

    至于这个推的人是杏儿还是紫儿,她可不管。

    在小孙氏看来,这两个丫鬟既然都参与了自己这次的计划,那就得乖乖地听话,是谁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可就是这个乖乖的紫儿,该死的紫儿出了差错!

    眼下紫儿被处置了,她身边的丫鬟们也被处置了,小孙氏回想起发生的一切,直觉与刘氏有关!

    但已经没人再相信她的话,包括老太太。

    小孙氏一阵发狠,这刘氏贱婢,竟敢趁自己不在,跑到李氏面前嚼舌头,把自己最后的希望给堵死了!

    如今的她,就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绝望之余,她下决心要出一口恶气,绝不能便宜了刘氏。

    素雨见妹妹捂着被踹伤的胸口泪眼汪汪,只觉得心疼。

    她这个妹妹是自己一手带大,平日里从不舍得打骂,这快倒台的孙姨娘竟敢如此!

    素雨望了眼院外,没有人听到这个院里的吵闹。

    那些下仆们最会瞧人颜色,眼下这刘姨娘养着罪妇孙姨娘所出的两个女儿,是定然不会给刘姨娘好脸色的,他们又何必上赶着多事。

    素雨一阵黯然,只能拉着妹妹远离“战场”,夫人找她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在心中。

    刘姨娘瞧着自己心爱的铜镜也

    被疯了的小孙氏砸碎了,眼里闪过一道暗光。

    她拉过两个女儿,温柔地说道:“二小姐,三小姐,孙姨娘这是魇着了,你们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姨娘这里有个办法,需要你们帮助。”

    王萍华害怕地看了看面部扭曲的小孙氏,又往后退了退。

    她再次觉得,眼前的姨娘真好!

    王莲华包子脸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她紧紧抓住姐姐王萍华的下摆,到底没有哭出来。

    见两姐妹没有反对,刘姨娘又轻柔地说道:“姨娘要你们,大声喊着孙姨娘,这样就能把她人召回来了,你们要知道,魇着的人一旦被喊醒,就会好了,和平日里一样。”

    王萍华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石梅正在拼命把自己的脸贴在小孙氏身上,希望借此能遮挡住溅起的碎片,那有些可是瓷片,最是锋利。

    她很是后悔,自己想受个伤,但绝不是这种毁容的伤呀!

    这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姨娘!姨娘!”两个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过来,颤抖着嘴唇喊道。

    小孙氏停住了动作。

    石梅连忙松开了手,低低地哭泣起来。

    小孙氏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只想抱一抱唯二的两个女儿。

    突然,她的视线出现了一个人。

    是刘氏!这个贱婢出身,又生不出孩子的毒妇!她抢走了自己的女儿!

    小孙氏眼珠子发红,不知何处生出来的力气,让她一脚飞踹了身边的矮凳过去。

    王氏族长家内。

    王化望着脸色不好的老太太,宽慰道:“嫂子,楠姐儿这次是去定了,但我保证不会亏待了她。这样吧,我会向外宣称,她是为了兄弟们前去祈福的,孩子还小,过个两年出来,还能得一个好名声不是?”

    老太太很想点头,但一想到李家,她板着脸道:“梓哥儿出事是意外,已经查清了与楠姐儿无关,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进了家庙,出来还能有好名声?我可第一次听说。”

    王化一噎,反问道:“嫂子,你说句话,可是李家人逼你来的?你放心,万一闹起来,咱们就去县令那里评评理,咱王家的家事,何须他们李家插手。”

    老太太心里暗骂老狐狸,嘴上却不肯松口。

    王化叹了口气,也坚持不退步,这是那灰衣人吩咐的,他一定要留下那位侄孙女。

    于是,他只好端起茶杯,准备送客。

    老太太瞧见了王化的样子,也发了怒,说道:“二叔,可是你大哥走了,你就不管他留下的那点血脉了吗?”

    王化无奈地安慰道:“嫂子您这是说什么呢?我这样做,本意还不是为了材哥儿好吗?”

    虽然很心虚,但他只能把这侄孙抬了出来。

    老太太一阵冷笑,说道:“若是要你的亲孙女为了你孙子去家庙,你可舍得?不过是在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的罢了!”

    王化也动了怒,厉声道:“大嫂,我敬你是大哥的遗孀,可你不能……”

    他的话,在看到一块手帕时,戛然而止。

    两人在屋内说话,早早遣走了下仆。

    此时,王化的脸已是青黑色。

第五十章 手帕

    老太太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她用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这块手帕,最后落在那个“忆”字上。

    老太太抬起头,笑望向王化。

    她看着眼前的二叔脸上有了久违的慌乱神色,不觉很开心,问道:“二叔,你可知这是什么?”

    王化此时已是坐立不安,他没想到,自己已故的大哥,竟会把这件物品留给大嫂。

    他一下子青灰了脸,又想到了什么,怀着一点希望,慢慢地问道:“你知道了多少?”

    老太太笑了,她知道,这是王化退步的表现。

    她很得意,这是这么久以来,她最扬眉吐气的一次。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回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没说出来的我也猜到了。”

    王化低下头,脸上顿时一片颓色,掩盖住他眼中的一丝厉色。

    老太太见了,温柔地合上了盒子,心情极好地说道:“二叔,这样不是很好吗?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这二十多年了,曾经的委屈我也看淡了。”

    王化直觉不对,他带着试探问道:“大嫂,二十多年来,大哥虽走了,可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和侄子侄女啊!你哪来的委屈?”

    他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勾起了老太太心中的怒意。

    她指着王化骂道:“你以为,你后面给了补偿,我们家就该对你感激涕零吗?要不是你娘那个毒妇,你大哥也许根本就不会那么早死!”

    老太太想到自己丈夫王伦生前都未曾见过亲子一面,心中的痛意顿时喷发了。

    王化心中已是糊涂了,他带着不确定地问道:“大嫂,娘对大哥虽有些冷淡,但绝不会下毒手,你莫不是弄错了什么?”

    老太太一指盒子,带着怒意喝道:“那这是什么?这是你大哥给我留下的,说是他生母的遗物!你娘名字里根本没有一个‘忆’字,你少在这里做好人!”

    她越说越激动,又指了指自己,说道:“不是我看低我自己,你看你娘给你们兄弟俩挑选的媳妇,我娘家如何,你媳妇娘家又如何?这分明不是亲子才会做出的事!”

    想着想着,老太太又忍不住恨意,说道:“因为你大哥夺了你族长的位置,所以你娘那毒妇才会对他下毒手,是不是?好让你这个亲生子坐上族长的位置!”

    王化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大嫂,你真的误会了,大哥身子自小便不大好,族里面本是反对他做族长的,是娘站出来说,族长只能由嫡长才能担任。”

    他看了一眼老太太仍是不信的样子,又说道:“当年娘为大哥聘了大嫂你,是因为大哥自己瞧中了你,回了娘原本定下的人选,所以娘才待你们冷淡。”

    王化只字不提手帕的事,他在犹豫,是找个借口,还是坚决否认。

    谁知,他才说完往事,老太太想到往昔的夫妻相伴,一时痛彻心扉,已经昏了过去。

    王化叹了口气,收好盒子,再喊来下仆帮忙。

    安顿好老太太后,他一阵烦躁,直命身边的人去请来灰衣人

    王楠华听闻老太太是躺着回来的,急忙带人去母亲屋里。

    李氏也在询问一起跟过去的下仆回话,当听到族长那边传来的消息后,她一下子满脸笑意。

    见到女儿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楠华的衣着,然后点点头,又和母亲兄弟说了声,便先领着女儿去了主院。

    走在路上,李氏到底忍不住,悄悄把老太太让族长将先前下的命令给收回的消息告诉了女儿。

    王楠华如闻仙音,她带着不确定问李氏道:“母亲,我不用去那家庙了吗?”

    李氏慈爱地一笑,刮刮女儿的小脸,说道:“待会去老太太房里,你可不能这副表情。”

    王楠华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她跟着母亲进了老太太屋里,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老太太,心中百味。

    王楠华已是不知道用何副面孔来面对自己的祖母。

    是她,要传出自己克死弟弟的消息;也是她,为了自己和族里商量,不让族里将自己送进家庙。

    王楠华看着李氏听了大夫说的老太太命不久矣的话,顿时泪流满面。

    她明白,自己也该做这“孝女”姿态,可是,自己如此怨恨着,又怎么能为老太太流的出伤心的泪来?

    身后,突然有人一掐王楠华的手臂,她不禁疼得眼睛一酸,面上摆出了一副哀色。

    石竹送走了夫人和大小姐,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她废了好大劲,才让老太太重新入眠。

    突然,她看到石菊匆匆向自己走来,连忙上前低声说道:“老太太刚睡着,你可小点声,要不然惊醒了,我也保不住你。”

    石竹给身边的小丫鬟点了一下头,然后拉过石菊就向外头走去。

    她知道,石菊为人最为稳重,平日里头为避着那帮子有心人,从不主动来找自己,唯恐给自己添了麻烦,现下石菊来,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与自己说。

    果然,两人一到墙边,石菊脸色就发慌了。

    她拉住石竹的手,急迫地说道:“好妹妹,石梅伤着了,孙姨娘要我过去服侍,这可怎么办好?”

    石竹一愣,仔细问道:“好好的怎么会伤着了?连这服侍的活儿都干不了了?”

    石菊担忧地望了望四周,贴上石竹的耳朵,轻轻嘀咕了几句。

    石竹手一紧,恨恨地骂道:“我打量这小蹄子是故意冲上去的,要不然怎么就这般巧呢?可如今家里头乱,夫人那边是不会派人来的,只怕是要称了这小蹄子的心了。”

    石菊更慌了,她哀求石竹道:“好妹妹,连石梅都晓得孙姨娘那儿是个绝路,姐姐求求你,帮帮姐姐这回吧,姐姐来世给你做牛做马!”

    她想到自己这几年的遭遇,顿时泣不成声,直接跪在了石竹面前。

    石竹听到“做牛做马”,目光一闪,她连忙拉住石菊,哄道:“姐姐,你素日里头照顾妹妹,妹妹不是忘恩的人,姐姐的好,妹妹都记在心里头,姐姐你放心,这件事,妹妹绝不会让石梅那贱蹄子算计了姐姐!”

    石菊一

    时悲意更浓,哭哭啼啼道:“姐姐如今真的只想好好活下去,真的只想……”

    石竹费了好大力气,才哄住了石菊擦干眼泪。

    她心里盘算了一番,低头向石菊附耳说了几句。

    李氏让身边人送走了女儿,然后与母亲木氏和两个兄弟说了一番老太太如今的情形。

    她唏嘘不已,也有些动情地抹着眼角道:“母亲,您不知道,女儿瞧着老太太如今就在熬日子的模样,想着她当年和我争管家权时的意气奋发,只觉得人生无常。”

    木氏不觉好笑,她拉过女儿,戏谑地问道:“那老太太要是晓得你这泪竟是为着这个理由流的,还不得活活气死!”

    李氏连忙说道:“母亲,您可别乱讲呀!”

    木氏打心眼里就瞧不起王家老太太,她一直觉得王家高攀了女儿,却没有给女儿应得的尊重,这老太太作为婆婆,还如此苛刻媳妇,偏帮一个贱妾,又有什么可以让人瞧得上眼的!

    譬如这次,她当初若是但凡有一点能耐管住小孙氏那贱人,王梓那小子也不会掉水里去。后来,她又听任小孙氏身后的孙家胡乱攀咬,把王梓之死牵扯到了王楠华身上,让他们李家动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族里做“好人”,结果回来就病倒了。

    可这些,若不是她的折腾,又怎么会发生呢!

    木氏这些心思只能放在心里。

    她转眼瞧着女儿如释负重的样子,试探地问道:“盈盈,这下你可不能违了你母亲吧!”

    李氏明白木氏没说完的话,她娇羞地点点头,然后补充道:“女儿还要问过了两个孩子。”

    木氏脸上忍不住喜色,连说几个“好”。

    李氏兄弟互望了一眼,李三郎突然很庆幸,母亲那药没有用途了。

    石菊按照石竹的吩咐,亲自捧了一些伤药来到小孙氏屋里。

    小孙氏从刘姨娘那边强抱了小女儿过来,现下冷静了许多。

    她瞧见石菊进来,便随手一指柜子,说道:“先将药材挑一份,把剩下的放柜子里去,你去熬一碗过来,我可是受了不少惊吓!”

    小孙氏有些趾高气扬,她怀抱着小女儿王莲华,如今似是爱女如痴的样子。

    石菊默默地行了一礼,然后将药材放好,又走到了小孙氏跟前,一副欲说又止的样子。

    小孙氏瞧了一阵心烦,她最不喜欢下仆们没眼色,于是不耐烦地喝道:“没瞧见你三小姐在这吗?还不去做事!”

    石菊又是一礼,唯唯诺诺地说道:“姨娘叫奴婢做事,奴婢本不该推辞,但奴婢在做事之前,有几句重要的话想与姨娘说,又怕污了三小姐的耳朵。”

    小孙氏有些发怒,她刚想骂人,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到底忍住了,厉声问道:“到底什么事?”

    石菊又是一阵犹豫,看了看王莲华,吞吞吐吐,就是不说。

    小孙氏本不是好耐性,她被这几番撩拨,已是怒极,抓过手边的杯子扔了过去。

    石菊连忙低头,杯子连茶带水一股脑地砸伤了她。

第五十一章 离开

    石菊是个老实人,但小孙氏的真番嚣张举动,叫她心中也生了怨恨。

    于是,她不顾王家三小姐王莲华在跟前,直接跪下来给小孙氏磕了头,然后说道:“姨娘可知,奴婢已是通房的身份,姨娘让奴婢这个通房服侍您,奴婢不敢有怨言,但姨娘觉得夫人会怎么想?奴婢不知道,替姨娘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居心。”

    小孙氏刚瞧见石菊跪下,心里正舒坦,可接着听了石菊的回话,不觉恼恨,当听到“夫人会怎么想”这句时,她险些又忍不住要砸过去,只是手边没了物件,她只能死死拉住女儿王莲华。

    但是,当听到“怀着怎样的居心”时,小孙氏的手拉的更紧了。

    她人美却耳根极软,身边人说什么她都会放到心里去。

    当年王家老太太就是看中了她孙燕娘极易被挑拨的性子,才冒着得罪亲家的风险,使了手段叫儿子收了这房美妾。

    眼下,当听了石菊的一番话,小孙氏又放进了心里。

    她不由地喃喃说道:“石梅这丫头说的,我身边要有个‘石’字辈的体面人,旁人才不会轻了我去,可如今她重伤了,我若再要人,石竹是脱不得身的,石兰一心投了夫人,只有你会待我好。”

    她最后一句“待我好”,倒叫石菊也软了心肠。

    石菊想了想,便把石竹的猜测与小孙氏说出:“姨娘,这次石梅是为了保护您的两位小姐而受伤,您自然体谅她,愿意给她这份体面,可是姨娘,您仔细想想,石梅又是怎么受伤的?她是用身子挡下了那张矮凳,可奴婢后来听人讲,当时那矮凳可是飞向刘姨娘那边的,完全伤不到两位小姐啊!”

    听到刘姨娘的名字,又回想了当时的角度,小孙氏突然觉得石菊是点醒了自己。

    没错,自己当时怒火攻心,一心是要那刘氏贱婢好看,又怎么会舍得伤了自己唯二的女儿呢?那矮凳是要她刘氏贱妇好看的,结果被这该死的石梅一挡,反而让她逃过了一劫。

    小孙氏越想越恼怒,她觉得自己又是被刘氏算计了,这次石梅既然敢和她刘氏贱婢联手,就别想让自己放过她!

    石菊担忧地看了一眼三小姐王莲华,发现这位小姐只是面色如常,反而抬起头看向自己。

    瞧着三小姐黑幽幽的眼睛,石菊不觉一阵慌乱,连忙口称告罪,捧着药材去熬药了。

    李氏先问了长子王材,可否愿随自己一道去往京城。

    王材那日被王达拉住,后来又在王氏族长家中呆了许久,回来后整个人一直是呆呆愣愣的。

    他见母亲关爱地问着自己,突然脱口而出道:“我不愿意!”

    李氏一阵受伤。

    王材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瞧见母亲伤心的表情,连忙安慰道:“母亲,儿子是指现在不愿意,儿子来年三月要参加童生试,现在和您一道去京城,怕是要做不少手续,白白耽误了。”

    李氏一听儿子是为了进学,连忙收住悲意,挤出笑容说道:“材哥儿你一心向学,母亲自是高兴,这样,你三舅舅这几日还在王家,你可要抓紧时间多多请教,他可到底是名副其

    实的皇榜进士啊!”

    王材直觉母亲如今越发看重李家,他虽明白母亲心意,但也知母亲也是为了自己,连忙答应。

    王楠华正在抄一份佛经。

    梦中的她百般无聊,只能整日里与大哥王材偷偷带进的书本为伴,对佛经一类也是信手拈来。

    一旁的红儿看着大小姐工工整整地抄写,直觉得大小姐不似同龄人般的天真。

    但一想到这些日子来大小姐受过的苦难,红儿又伤心大小姐此次遭了大罪。

    阿明守在门外,突然激动地喊道:“大小姐,夫人与大少爷来了!”

    王楠华一听到阿明唤兄长,不觉得心浮气躁。

    她皱着眉细细数了数剩下的字数,才搁下了笔。

    王楠华领着红儿出了里屋,外屋里阿明已经手脚敏捷地为李氏和王材奉上了茶水。

    阿明刚刚给大少爷奉茶,有些碰到了大少爷的手指,不觉得今日真是个好日子,脸上的笑意已是按耐不住。

    屋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却都又假装没看见。

    李氏向王楠华招了招手,然后命两个丫鬟先出去。

    待人走后,李氏一把拉住王楠华,笑道:“囡囡,你哥哥不愿随母亲去京城,你可不许拒了母亲,”

    王楠华一愣,突然想到了梦中之事。

    舅舅给母亲灌了药,将昏睡着的母亲带出了王家。

    而这次,因为自己的改变,所以一切都改变了吗?

    是的,母亲当时不愿离开,是舍不得自己这个要被关进家庙的女儿呀!

    但这次自己和弟弟落水的真相已经查了出来,难怪母亲就愿意主动离开了。

    可是母亲,你忘记了父亲吗?

    才三年啊!

    王楠华沉默了许久,回道:“女儿不愿意!”

    李氏才被儿子拒绝,这下又被女儿拒绝了,顿时觉得两个孩子一点也不贴心。

    她很是生气地问道:“囡囡,你这又是为何?你可知道在这个小地方,没了母亲的照顾,你将来可怎么办?你哥哥是为了童生试,过了他就会来京城,难不成你要一直陪着你哥哥?”

    王楠华瞧了一眼大哥王材,发现他听了母亲的话表情苦涩,眼中却仍带着一丝坚定。

    于是,她也坚定地回道:“母亲,囡囡不愿同您去京城,不是囡囡不想和你在一起,是囡囡没准备好!”

    说到“和你在一起”时,她眼里控制不住泪水流出。

    李氏叹了口气,安慰道:“囡囡,是母亲太过心急了,你和你哥哥都是母亲的骨肉,母亲不会强迫你的。”

    王楠华把头靠到了李氏身上,问道:“母亲,囡囡才发现,咱们家里头这么点人,每个人却都装着自己的心思,囡囡只觉得好累。外祖家中有三位舅舅,那家里的人岂不是更多了?囡囡很怕,很怕。”

    李氏心疼地说道:“囡囡,是母亲不好,是母亲没用,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放心,到了京城,外祖家中是你外祖母做主,她绝不会亏待了你!”

    王楠华摇了摇头,她记得梦中,外祖家后来始终没有向她伸出援手,她

    直觉外祖家不可靠。想来,外祖家会对母亲慈爱,愿意舍了脸面为母亲铺好再醮之路,是因为母亲是他们从小关爱长大的女儿,但对自己这个与他们虽有血脉相连实则却是陌生人的晚辈,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

    但此时,她已想不出别的理由拒绝李氏,只能偷偷探向哥哥。

    王材收到妹妹的求助,心中暗叹了一声。

    “母亲,儿子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王材出声道。

    见母亲和妹妹同时看向自己,王材声音不禁低了几分:“母亲,囡囡一向傻傻的,您能护得住她一时,却护不住她一世,儿子以为,您不妨给囡囡一个锻炼的机会,让囡囡在家中熟悉的情形下先锻炼锻炼,待儿子过了应试,便领着妹妹前来京城给您请安。”

    李氏一笑,点了点王楠华,有点了点王材,说道:“两个促狭鬼,那母亲可要保佑材哥儿你顺利过了考试。”

    兄妹俩明白母亲这是同意了自己留下的请求,互望了一笑,笑成了一团。

    李氏本就做了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在一向疼爱的女儿这里也遇了堵。

    她明白,自己母亲木氏年纪已高,这次肯亲自前来王家,已是伤了元气,回了京城指不定要多休养几年,况且李家家中,早已听闻是大嫂当家,自己这个出嫁又归宗的女儿回去了,嫂子弟妹们不会给好脸色看,自己又何苦委屈了女儿。

    况且,自己在李家也呆不久,范家又不大知底细,自己根本不可能贸贸然领着女儿一同进门,这不成了笑话。

    李氏又叹了口气,她宁可女儿如同以前那般粘着自己,也不要她如今这般懂事。

    李氏离开前日,突然将女儿王楠华唤到屋里。

    王楠华这几日情绪很是低落,瞧见母亲,她心中的悲伤已是遏制不住。

    她真怕,这次与母亲分别,就再也难相见。

    王楠华虽然埋怨过母亲,但也知道母亲已为自己尽了全力,想到母亲昔日的疼爱,她拉住李氏的手,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

    也许,也许未来,不会像梦中一样,母女再也不相见,

    这一世,母亲是自愿离开的,自己也没进那家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

    想着想着,王楠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紧握母亲的手。

    李氏强忍伤心,摆出笑容,对王楠华说道:“囡囡,母亲要走了,你要听你大哥的话,老太太年纪大了,你要孝而不一味顺,懂吗?”

    说着这话,她越发的舍不得。

    王楠华听到母亲提到老太太,不禁想到害死弟弟的孙姨娘,不甘地问道:“母亲,您就这么轻易地饶过了那孙氏?”

    李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儿,安慰道:“囡囡,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让人轻易猜到你的想法,这孙氏,既然害死了你弟弟,就一定难逃死罪。只是如今老太太不大好了,我们都怕她老人家伤心,所以想着,老太太若是哪一日走了,孙姨娘这么多年深蒙老太太疼宠,便也在那日一同跟上去服侍吧!”

    王楠华不由地一愣,她没想到,老太太要是过身,小孙氏就得死。

    她突然有些难过。

第五十二章 暗涌

    李氏微微一笑,又说道:“囡囡,母亲明日出发,你我母女再见不知何时,母亲送你一样东西吧。”

    王楠华点点头,她此时只想好好睁大眼睛,把李氏的样子记在脑海里。

    李氏拍了拍手,外头的兰儿听见了,便推门抱了一只小狗进来。

    王楠华一见这条白色小狗,立刻就想起那条名叫“欢欢”的小狗,顿时心里十分抗拒。

    她扭头看向一边,并不去触碰那条小狗。

    李氏看见女儿的样子,有些好笑,她有些强硬地拉过王楠华,要她看着这条小狗。

    王楠华很是不解。

    李氏向女儿解释道:“囡囡,母亲并不是要你养它多久,而是要你习惯,习惯看到这样类似的小狗,你不再抗拒。”

    她轻轻说了一个曾经发生的故事:“母亲年轻时,闺中有位朋友,她小时候曾被家中兄长顽皮,用那尾巴上涂了辣椒的猫吓破了胆,后来就一直害怕接触猫犬之类。她出身显赫,父母地位极高,在家中也受宠,于是挡了家里面某些人的路,被人用猫抓破了相,只能远嫁,后来她过得极为不好,很早就郁郁而终了。”

    王楠华听了,有些害怕。

    李氏轻轻一笑,说道:“囡囡,你觉得,那条猫可怜吗?”

    王楠华想了想,点了点头。

    李氏又问道:“那位姑娘呢?”

    王楠华又是用力点了点头。

    李氏笑了,抚摸着女儿柔然的头发,说道:“囡囡,猫狗不会随意伤人,但是,利用它们躲在它们后面指挥的人,心思才最为可怕。”

    王楠华想到紫儿,心中有些悲哀,问道:“母亲,紫儿为何会恨我和梓弟,就因为欢欢吗?”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囡囡,那紫儿将一条狗看得比谁人都重,她不光害死了你弟弟,还要害你,最后又搭上了自己的命,她本身就是疯魔了。往后,母亲不在了,囡囡,就让李嬷嬷替母亲陪伴你吧!”

    李家人一大早就上了路。

    临行前,王材王楠华兄妹给生母李氏行了大礼,母子三人泪眼相望,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李氏终于离开了王家。

    此时的王家,人心浮动,王材对妹妹笑了笑,然后吩咐王管家管着外院,李嬷嬷管着内院,其他照常进行。

    已满十一岁的王材,如今已是王家正式的当家人。

    主院内,石兰艳羡地看了一眼东院,她知道,夫人一走,带走的也只会是他们李家原本的下仆。

    而自己,即使在夫人跟前讨巧过多次的,夫人也不会带走自己。

    石兰叹了口气,领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屋内。

    当看到今日服侍老太太的竟是失宠已久的石菊,石兰不禁皱了皱眉。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四周,石竹这小贱人竟不在。

    石兰心中暗骂了两句,也甩手出门去了。

    毕竟,老太太这些日子可从来没睁开眼过。

    烈日下,石竹正跪在一块青石板上,她自做了王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后,鲜少受到打压。

    此时,她已

    经跪的有些摇摇晃晃了。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暗暗怜香惜玉地看了一眼石竹,然后俯身向坐在主位上的一位少女请示道:“小姐,您看,可还有什么需要奴才发问的吗?”

    小姐冷冷看了一眼中年男子,慢慢捧起茶杯,突然一下子把茶水连同茶叶,倾倒在男子正涎笑的脸上。

    男子被扑了个满面,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伏首在石板上,眼里划过恨意。

    小姐把空茶杯砸向石竹,直骂道:“没用的东西!”

    石竹被迎面而来的茶杯砸出血,她一个激灵,磕头哭道:“小姐您消消气,是罪婢无用,您莫气坏了身子。”

    小姐身后,一个不起眼的管事妈妈上前,在小姐耳边低语了两句。

    小姐听了,懒懒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说道:“就照你说的吧,想来父亲和母亲已经等不及了。”

    管事妈妈低低应了声,她看向石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开口道:“来人呀!”

    小孙氏正在屋中哭喊,身边的石梅跪在地上,脸上都是巴掌印,低垂着脑袋,缩着身子,不复往日的机灵。

    小孙氏骂道:“凭什么!凭什么她李盈盈不守妇道,却能风风光光地回娘家去再嫁人!而我为表哥守着,却要被关进那该死的佛堂!我不去!我不去!你们去叫大少爷来,我要当面和他说清!他父亲走了,他就是这样对待他的庶母的吗?不孝!不仁!不愧是李家贱妇的种!”

    东婆婆和西婆婆眼瞧着小孙氏越说越放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直接命人端上一碗汤药来。

    小孙氏一见汤药,骂的更厉害了。

    但周围全是人,岂容她一个失势的姨娘挣扎,几番折腾后,小孙氏被灌了药,连同地上跪着的石梅,一起被送到了往日里刘姨娘念佛的后院。

    东婆婆送走了小孙氏,长年微笑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神色。

    她对西婆婆苦笑道:“你看那南北姐妹多走运,不像咱们,要服侍这个拎不清的姨娘所出的两位小姐。”

    西婆婆早看清了李氏对待自己的客客气气,她也点点头,说道:“是啊,我也发着愁,这位还只是耳朵软,那位如今养着两位小姐的,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两位婆婆万般无奈,但上头的命令,她们只能服从。

    王楠华听闻小孙氏已被送进后院的消息,点了点头,命人看赏。

    她回想起梦中,这位孙姨娘在母亲离开后,可是成了家里实际的主母。

    后来她记得哥哥有回诉苦,这小孙氏竟用下作手段,想让哥哥再娶了孙家人。那时内院都在小孙氏的掌控中,哥哥好几次险些中招。

    王楠华眼底一片冰冷。

    王材正在询问武风武雷兄弟。

    经妹妹一提醒,他猛然记起,三年前自己的一句话,让孙三儿一家离开的事情。

    他又记得,紫儿后来也招供,那条小狗是他表哥孙三儿弄来的。

    这个孙三儿,在弟妹这次落水之事中若隐若现。

    而弟妹落水前夕,孙三儿的母亲孙嬷嬷就常常到家中来做

    客。

    王材便惦记上了孙家,他命武风武雷去追查孙嬷嬷一家人。

    武风武雷能力出众,很快发现,孙嬷嬷一家中,唯有孙三儿可疑,他假借家中两位嫂嫂吵闹,经常外出,名义上是为了赚钱寻事做,实则什么都不干。

    但可疑的是,他什么都不干,回家时却往往带着钱财。

    家中人便没有怀疑过他外出打工之事。

    武风武雷兄弟跟踪了孙三儿几日后,便发现此人会功夫,而他的钱财,是从一个复杂的小巷子里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弄出来的。

    武风武雷兄弟隔得极远,便能隐约感觉这个屋子里有高手。

    他们不敢紧盯,怕引火上身,便把这一段告诉了灰衣人,而把孙三儿可疑之事告诉了王材。

    王材听了很是发愁,可他却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而听到消息的灰衣人们,有人记起当年王远之事。

    他们很快派出武艺高超的几人,跟着武风武雷兄弟前往那条巷子。

    谁料,武风武雷昨日做的标记,竟一个不剩都被人抹掉了。

    几人直觉是高手,然后暗道不好,急急赶往孙三儿家。

    却被告知,昨夜里孙家店铺走水,一家老小都烧死了,包括孙三儿在内。

    王楠华今日准备好文具,由大哥王材陪伴,来到王氏族学。

    她往日学习都在母亲李氏的教导下,李氏书香门第出身,认为女儿的闺学自己能够教导,便将长子王材和过世的次子王梓送进了族学,而让王楠华留在家中。

    所以,王楠华这是第一次来到族学。

    她只觉得很有意思。

    梦中,此时的自己已被关进家庙,又怎会像现下一般,听着堂姐妹们叽叽喳喳地说话。

    王楠华按照师傅的吩咐,找了一个后排的位子,安静地坐下。

    一下课,几个同族的姐妹纷纷都围了上来。

    一个面带骄色的小女孩推开众人,喝道:“给我让开,我要瞧瞧一直被藏起来的楠姐姐!”

    众人见是族长长子王道家的独女王英华,纷纷让开。

    王道是王氏下任族长,他有四子一女,唯一的女儿王英华生的最晚,于是被捧在了手心上。

    王道不知为何,很是看不上王远一家,他的子女与王远一家也是淡淡的,就是族内相聚,也因身份差别,几乎不曾靠近在一起说过哈。

    王英华走到王楠华跟前,细细打量了王楠华一番,突然笑道:“亏得榕哥一直在我面前夸你,原来也不是天仙呀!”

    王楠华直觉有些不对,她温柔一笑,看着王英华,不动声色地回道:“是英妹妹吧,姐姐今日第一次来族学,还请妹妹多指点。”

    她见周围有人眼里露出嘲讽神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不过是凡人,但观妹妹,却是仙童般的模样,姐姐见了好生羡慕。”

    周围众人都露出轻蔑神色,唯有王英华笑得极欢。

    她一把拉住王楠华的手,欢快地说道:“英儿与姐姐一见如故,好姐姐,一直听说你身子不大好,如今咱姐妹在族学里一聚,你不会扫大家的兴吧?”

第五十三章 欺负

    王楠华微微一笑,正眼盯住王英华,柔柔地说:“若是有得罪之处,楠华自会避让,不会让姐妹们扫兴的。”

    王英华听了这话,撅了撅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围众女对这位新来的族姐妹一阵嘲笑,原来竟是个软绵的性子,本以为这高门贵女教养出来的,会与众不同呢!

    王楠华幽幽一叹,她很庆幸,毕竟都是同族姐妹,没有直接问上自己母亲之事。

    但她知道,自己母亲虽然打着“归宗”的旗号,但来往妇人口耳相传,早晚会知道母亲改嫁一事的。

    此时,她王楠华一个上失父下丧弟的王氏女,在这宗族内,还是低调听话些好。

    王英华却似乎盯上了王楠华,她很热情地邀请王楠华去往自家玩耍。

    王楠华本想打着居丧的名义拒绝,谁料到,久不管事的化老太太竟派人来命她前往家中小住。

    王楠华迫于无奈,只能挑了李婆婆和长年服侍自己的红儿,把母亲给的兰儿和另一个丫鬟阿明留在房里。

    另外有北婆婆自告奋勇相随,王楠华想了想,便也应了。

    她命红儿收拾了几件淡寡颜色的衣服,不带什么首饰,就这么简单地前去了。

    王材也没能阻住妹妹被叫过去之事,毕竟是族母开口,做晚辈的只能服从。

    王楠华一去族长家中,便先到鹤园给化老太太请安。

    仙鹤寓意延年益寿,此院原本名为“鹤松园”,后来化老太太三儿子王达的次子王松出生,因体弱而被认为是早夭之相,化老太太便将“松”字赐给了这个孙子。

    此时引发化老太太其他几个儿媳妇的不满,最不高兴看到这件事的,便是王道之妻张氏。

    但张氏素来隐忍,她只是当场高高兴兴地祝贺了一番三弟妹,并无别的动作。

    化老太太看到王楠华一身素衣,眼里很是不喜。

    她年纪大了,最喜欢花团锦簇的年轻女孩子在跟前,这样的热热闹闹让她看了心生欢喜。

    但眼下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她能插手的。

    化老太太定定地看了一眼王楠华,抬出左手,命人将准备好的另一份赏赐拿出来。

    王楠华一看,竟是一本女则和一本女诫。

    她乖巧地行了一礼,命身后人接过,自己低头垂首地站好了。

    化老太太叹了口气,让人将她领下去。

    这幅场景落在张氏眼中,又是一番思量。

    她知道,王楠华这衣着打扮,定是听了自己女儿偷偷“流露”的消息,才故意做给老太太看的。

    只是没想到,张氏冷冷一哼,老太太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王楠华一进内院,王英华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她热情地拉住王楠华,笑眯眯地说道:“妹妹好想念姐姐呀,姐姐可曾想念过妹妹?”

    说完这话,王英华仔细地紧盯住了王楠华。

    王楠华只觉得无奈,她露出最真诚的笑意,回答道:“妹妹如此可爱,姐姐自然一直挂念着妹妹。”

    王英华这才心满意足,拉着王楠华进了屋。

    王楠华自开始陪读的日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旁人闻起来,她先是笑眯眯地回答道:“英妹妹和大伯母待我极好!”

    莫了又不忘补充道:“我挂念梓弟,如今在为梓弟茹斋,希望保佑梓弟来世。”

    她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只觉得族长一家很是奇怪。

    族长化老太爷至今没有见过自己,化老太太自那次请安后,便美名是体谅自己,不让自己也跟着请安。

    王楠华猜测这上了年纪的人,最怕带孝的人冲了自己,但她不明白,化老太太为何要死死困住自己不放。

    最让王楠华头疼的,自然是一会嘻嘻哈哈,一会又尖牙利嘴的王英华。

    在常人看来,她和王英华常常闹着玩,不过是小女孩的把戏,可她直觉,王英华对自己带着一股戾气。

    王英华的母亲张氏,那位和蔼可亲的下任族长夫人,虽待自己温柔,但王楠华猜测,她定是知道自己女儿戾气极重的一面。

    她不由地心中喊苦,身边的红儿因为帮自己说了一句话,便被王英华下令打肿了脸,而她,却是不能生气,只能继续哄着这位大小姐。

    王楠华有些恶意地想,应该将阿明带在身边的。

    又过了几日,王榕前来偷偷看望王楠华。

    他听说王楠华也入了族学,很是兴奋,只是男女学生分开教学,他废了好些口舌,才说动守园子的人放行。

    这日中午,他找到王楠华,塞给王楠华一块砚台。

    王楠华觉得有些怪异,自己难道要拿着这么明显的砚台,经过一群族中姐妹吗?

    王榕却误以为楠妹妹在害羞,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头说道:“楠妹妹,这是祖父前些日子赏我的,他夸我在兄弟几个里背书背的最好……”

    “哎哟,这是谁呀!”突然一个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王楠华已经得到北婆婆的暗示,晓得是王英华人到了。

    她摆出笑容,对着气冲冲前来的王英华喊道:“英妹妹……”

    话音未完,她手中的砚台已被王英华一巴掌打落。

    王楠华眼里闪过冷光,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作出了疼痛的表情。

    果然,王榕一见堂妹如此嚣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王英华你在做什么?”

    王英华从小不爱与自己的亲哥哥靠近,偏偏最爱粘着隔房的王榕,可偏偏王榕又对这位娇蛮的堂妹敬谢不敏。

    于是一个追一个跑,王榕仗着自己是男儿,一出外院,王英华便赶不上了。

    一旦长辈责备,他就装聋作哑,反正与人作揖这件事,他已是很熟练了。

    但眼下,是他最珍爱的楠妹妹被欺负了,王榕不禁粗了嗓子,瞪向王英华,骂道:“你这刁蛮的,平日里欺负自家姐妹不说,连做客的楠妹妹你也敢欺负!”

    王英华一见王榕发怒的样子,本有些害怕,但一听王榕骂自己平日里欺负人,这下不依了。

    她指着王楠华尖叫道:“不过是个克父克弟的破烂户儿!什么叫做客,分明赖在我家里不肯走,我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倒学会搬弄是非离间我们兄妹!”

    王楠华眼里划过恨意,她慢慢退了一步,然后又慢慢俯下身去拾起那块砚台。

    不料,正在和王榕争吵的王英华用力一挥手,竟让砚台砸到了王楠华额头上。

    王楠华近日里茹素斋戒,人一下子昏倒在地。

    王英华见伤了人,

    也慌了神。

    她突然瞧见王楠华身边的那个婆子要离开,连忙喝道:“给我拦住她!”

    北婆婆被拦住了,有些皱眉,但她记得自己此时的身份,不敢轻易动作。

    王榕连忙上前,抱起王楠华,看到她额头上青了一块,不由地暗骂王英华歹毒。

    王英华心中焦急,看见榕哥抱着那不顺眼的王楠华,又是一阵愤恨。

    她突然开口道:“娟儿你也不许动!”

    王英华仿佛脑后长了眼,本想去报信的丫头娟儿讪讪然。

    王英华突然福至心灵,她大声指着娟儿骂道:“你这贱婢,竟还敢逃,你以为你跑到天涯海角,就能躲过你伤了楠姐姐的罪责吗?”

    娟儿一下子吓傻了,她本是王英华身边二等的小丫鬟,本是张氏特意放到女儿身边的,可王英华就是不喜欢有人管着自己,所以娟儿出头的次数极少。

    刚刚,娟儿瞧着那位楠小姐有些不对,本想去夫人那边报信讨好,却不料自己这一动作,小姐竟开始指着自己骂起来了。

    娟儿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指指点点的人,她慌乱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然后就被几个粗使婆子按住堵上了嘴。

    王英华嫌恶地看了一眼娟儿,又恶狠狠地盯了刚刚在场的人,然后摆出哭泣的表情,靠在王榕身边,哭喊道:“可怜的楠姐姐呀!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王榕见周围围起了人,直觉自己抱着楠妹妹的手有些发烫,他刚想前进两步,就被王英华给拦住了。

    王榕正要发怒,北婆婆站在了他面前,平静地说道:“榕少爷,劳您大驾,能将我们大小姐交给奴婢吗?奴婢抱得了大小姐。”

    王榕被北婆婆清冷的目光一扫,突然清醒了,他将王楠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北婆婆怀里,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李氏盈盈面露欣喜神色,将手放到了表哥范士泽的手掌中。

    范士泽温热的手,牢牢握住了表妹。

    两人一同进了内屋。

    老太太大木氏看着长子和外甥女恩爱的样子,眼里划过笑意。

    范家西府老太爷范仲谦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好!好!赏!”

    新婚夫妻二人跪地拜谢父母。

    二太太金氏却撇了撇嘴,笑道:“大哥,前大嫂看到您今日的风采,定也是喜悦的!”

    二老爷范士润皱了皱眉,却也没吭声。

    他与长兄范士泽年纪差了许多,自幼便说不到一起去。

    昨夜,母亲当众宣布将家中管家权交与新进门的大嫂,他的妻子金氏便开始了一夜的嘀咕。

    是啊,他职位不如大哥,膝下又养着四个儿子,现在妻子的管家权被母亲夺去给了大嫂,可叫自己一房怎么办好!

    李氏看了一眼姨母和姨夫,手心又被表哥轻轻提示了一番,于是笑道:“弟妹说的极是,表姐要是泉下有知,定是会为我和表哥高兴的,我也不会辜负了表姐的情谊,定会把庄哥儿视若己出,好好养大成人!”

    金氏根本不信大嫂这话,她刚想开口,却被婆母狠狠一瞪。

    她暗骂婆母偏心,只知道偏着娘家人,也不顾及自己这个范家的功臣。

    金氏很有底气,西府中,仅有的五个哥儿,四个是自己生的。

第五十四章 醒来

    大木氏斜了一眼金氏。

    她等新人行完礼敬完茶后,又笑眯眯地对李氏说道:“盈盈,你这身红艳艳的很好,来,把我那支金步摇拿过来,给大太太戴上。”后半句话,她是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

    丫鬟把一支双凤金步摇捧过来,李氏见了这华贵之物,不由地想拒绝:“母亲,我怕我年纪轻,压不住这……”

    金氏已经目瞪口呆了,她万万没想到,婆母竟是明晃晃的偏心。

    这支金步摇做工精细,华丽的双凤嘴中分别都含着一颗红珍珠,更是十分难得。

    金氏眼里闪过渴望,她盯住那支金步摇,一时也忘了看向旁人。

    大木氏听外甥女才开口,就笑道:“这本是你外祖母给我的,我瞧着,你如今戴着正合适,一会我们去东府认亲,我大嫂最喜欢媳妇姑娘们衣着鲜丽,看着精神!”

    成安郡主是先帝仁德帝的嫡亲堂妹,也是大历朝太祖帝的嫡亲侄女。她身份尊贵,下嫁范家东府老太爷范伯让。

    范伯让与范仲谦为同胞兄弟,现任户部尚书,而范仲谦则为光禄寺少卿。

    李氏得了婆母提点,于是也不再拒绝。

    她感激地行了礼,然后告了罪,便去屏风后戴上大木氏所赐的金步摇,顺道整理一下衣妆。

    一边,金氏的脸色已是不大好看。

    大木氏见了皱了皱眉,这个小儿媳是武将家出身,说话常常混不吝,实在不讨人欢喜。一会去东府,她可不希望在外甥女进门的第一天,就让别人瞧见了自己两个儿媳妇不和。

    于是,她开口问向小儿子范士润道:“老二,你可觉得你外祖母这支金步摇,戴在你表姐头上可合适?”

    金氏面色一下子发青,她恨恨地看向丈夫,要是他敢说出个“好”字,就别怪自己摆脸色出来。

    范士润笑道:“母亲,儿子以为,这声表姐,不如叫为大嫂合适。”

    众人一笑。

    范士润又拉了拉妻子的衣袖。

    金氏在笑声中,慢慢忍住怒意。

    是啊,进了范家门,就不光是往日的姨母与甥女关系,而自己可是比这位新大嫂早了许多年进门,难道还会落了下风。

    李氏慢慢走了出来,范士泽见表妹今日格外娇美,不由地走了上去扶住。

    一边,老太爷范仲谦见妻儿已准备好,便以自己还有公事在身,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长子这是娶继室,他多多出面,反而不美。

    大木氏笑着领着儿子儿媳们一同上了马车,前往东府去。

    王楠华悠悠地睁开了眼。

    一边的红儿见了,急忙肿着眼睛上前问道:“大小姐,您觉得还疼吗?”

    红儿本是李氏从李家带来的丫鬟,她自王楠华出生就一直陪在王楠华身边,主仆感情深厚。

    这次她见大小姐竟被那蛮横的英小姐打伤,把眼睛也哭肿了。

    王楠华觉得额头一片清凉,只是有个地方略有微微地发麻。

    她摇摇头,先关心地问红儿道:“外头怎么样?”

    红儿刚想说些什么,又想了想,然后说道:“您昏过去后,化老太太和道大夫人要发卖了那个伤了您的娟儿,就是英小姐身边的丫鬟,但被赶来的大少爷拦了下来,说那娟儿许是无意,后来奴婢也不知道了。”

    说着这话,红儿又

    转头,命身后人道:“阿喜,你去为大小姐倒杯茶来,阿乐,你去告诉北婆婆和李嬷嬷一句,大小姐醒来了,请她们向各位主子说一声。”

    两个丫鬟应下离开了。

    王楠华才发现屋里竟还有那两个丫鬟,她听得红儿这样的说法,想到自己明明是被王英华所伤,于是看了一眼红儿,问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红儿见人走了,便低声说道:“这两人是化老太太指派给您的。奴婢瞧北婆婆好像认得阿喜,而另一个阿乐北婆婆并不认得。”

    王楠华点了点头,嘲讽地笑道:“真是比我亲祖母还要亲呀!”

    红儿帮王楠华直起身,接着低语道:“您昏过去后,榕少爷指着英小姐吵嚷起来,后来是大少爷赶了过来,拉住了他。后来不知怎么的,外头就传成了英小姐的说法,说是那娟儿伤了您。”

    王楠华听了突然有些无力,她刚想碰一碰额头,又被红儿拦住,只能无奈地笑道:“好姐姐,我不碰,你拿面镜子与我。”

    红儿点点头走开。

    这时,阿喜捧着茶杯走了过来,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奉了茶杯上前,突然低低说道:“奴婢阿喜,是大少爷身边武风的表妹,得老太爷指示,到您身边服侍。”

    王楠华一愣,刚想说什么,却见红儿拿着镜子走了过来,而这阿喜已是低眉顺眼地奉着茶杯,仿佛木头人一般。

    她心知有异,于是拿过茶杯,又命阿喜道:“你先出去,我与红儿姐姐有话说。”

    阿喜默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红儿见大小姐并不重视新来的阿喜,很是开心,她笑吟吟地瞥了一眼阿喜,然后接过王楠华手中的茶杯。

    王楠华拿过镜子,扫了一眼,见自己额头只是部分有些红肿,并没有破皮留疤,才舒了一口气。

    红儿肿着的眼睛又红了,她快速地说道:“大小姐,奴婢和当时在场的人都瞧见了,明明是那英小姐……”

    王楠华有些疲惫,她摆了摆手,说道:“你且瞧着,明面上是不会让王英华坐实了残害同族姐妹的罪名,但私底下,应该会给她些教训。”

    “再者,你瞧,我伤的并不重。况且,那时闹起来,原因也是与榕哥哥私底下给我砚台有关,说出去我也会平白惹上是非。”王楠华苦笑道。

    她并不知王榕为何如此亲近她,但她知道的是,这隔房兄长的爱护,在旁人看来,总是明白的偏心,而同族姐妹知道了,还不指定嚼舌头说是她使了手段,这次王英华伤了她,不就是为了争抢兄长的关爱嘛!

    红儿捂住嘴巴,又低低地抽泣起来。

    娟儿很快被带到,一众人来到了王楠华的屋子。

    化老太太慈爱地坐在王楠华身边,宽慰道:“幸好有那神医给的良药,瞧瞧楠姐儿这小脸,想必过不久这片红肿就能消下去。”

    众人一阵附和。

    张氏和蔼地笑道:“这也是楠姐儿福大命大,没让这贱婢得手。”

    她转过身,又拉来王英华,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英姐儿说了,当时她这个做妹妹的,一下子吓傻了,只来得及推了一把那娟儿,要不然呀,就要伤到楠姐儿的眼睛了。”

    王楠华听着这人胡说八道,只觉得一阵怒意,她转向王英华,却见王英华不复往日的骄傲,有些躲躲闪闪。

    她突然一笑

    ,一把拉住靠近的王英华,很诚恳地说道:“姐姐当时已经是吓到了,没来得及看四周,如此姐姐可要多谢妹妹了。”

    王楠华语调略带激动,语气诚恳,不知情的旁人都以为是她们姐妹情深,十分感动。

    张氏目光闪了闪,她扫了扫化老太太,却见婆母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不由地一笑,更加慈和地看向王英华王楠华姐妹。

    化老太太垂下目光,她虽心疼自己孙女,但也并不只有这个孙女。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王楠华控诉的准备,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也的确不会教养姑娘,是该教训教训了。

    只是没想到,化老太太目光复杂,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位看来心性竟是极好,比那位嫁出去的可聪明多了。

    被拉住的王英华很想退缩,她只觉得王楠华冰冷的双手像是缠住了自己,让自己很不舒服,但想到母亲张氏难得的严词厉声,王英华只能把目光转向别方。

    王楠华瞧着王英华不安的样子,突然开口道:“楠华不知,那伤人者何在?”

    一听到王楠华提到伤人的事,王英华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她兴奋地指着跪在一边的娟儿,叫道:“就是这贱婢伤了姐姐!她当时还想着逃跑,被妹妹一下子指认了出来。”

    张氏头疼地看着洋洋得意的女儿,警告地唤了声:“英姐儿!”

    王英华一下子憋住了,眼珠子却不安分地扫动着。

    王楠华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娟儿,只见这丫头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顿时明白了。

    若是自己吵嚷着不是这娟儿伤了自己,而是王英华,那么,王英华母女便会抬出这娟儿来认罪,说是自己伤了脑袋不清醒。而当时在场的人想必都已经被警告了一番,就如红儿这样身契在自己手里的,也在睁眼说假话。

    王楠华想了想,又有些不明白,张氏一个未上任的族长夫人,有何能耐使得这一干人等都封了口,她在族长家的这些日子,可是常听得王英华咒骂三房曲氏在化老太太跟前讨了好,夺了她母亲张氏手里的一部分权。而这次,明明曲氏的长子王榕也在场呢!

    王楠华只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没抓住。

    旁人只看王楠华正在发发呆。

    王英华晃了晃手,撒娇般地喊道:“楠姐姐,你在想什么,可是让老太太和母亲一阵好等!”

    王楠华回了神,突然笑道:“英妹妹莫急,姐姐只是觉得这丫头可怜,姐姐又没有伤得太重,正想着请示老太太和大伯母,饶过了这丫头呢!”

    王楠华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娟儿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

    张氏刚想说些什么,王英华已经阴沉着脸,嫌恶地看了看娟儿,说道:“姐姐可是好心肠,可妹妹不认同。这丫头今日胆敢伤了姐姐,明日不晓得敢作出别的事来!姐姐莫要宽纵了下人!”

    张氏喝道:“英姐儿,你楠姐姐只是好心,这等处理下仆之事,有老太太和母亲在,你与楠姐儿在一边看着就行。”

    她虽恨娟儿不得力,但娟儿的外婆是自己的乳娘,到底有一份香火情在。她原本就对这娟儿做女儿的“替死鬼”一事很是不满,眼下女儿竟还要插手,让她不得不开口阻止。

    王英华眼里闪过浓浓的恨意,她最恨身边人不听自己指挥,哪怕是听自己母亲的话,她也绝不能留这样的人在!

第五十五章 插手

    王楠华看了看王英华,又眨了眨眼睛,笑道:“大伯母说的极是,一切听凭您和老太太做主,只是侄女伤得并不重,便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

    她笑得极为真诚,仿佛在真心宽恕那伤她之人。

    化老太太嘴角一翘,连夸王楠华“心善”。

    张氏松了绷紧的脸颊,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唯有王英华眼里闪过凶光,她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娟儿,急切切地拉过王楠华问道:“楠姐姐,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伤你的人呀?”,

    王英华与王楠华同岁,只是月份小了许多。此时,女童清脆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恶意。

    王楠华为难地看了一眼娟儿,又望向张氏。

    她发现,张氏和王英华对待这个娟儿的态度并不站在同一线,所以,她很乐意让她们母女闹一闹。

    王英华发现王楠华看向自己母亲,想到这娟儿是母亲的人,不由地又出声道:“楠姐姐瞧着母亲做什么?英儿是在问姐姐呀!”

    王楠华吞吞吐吐道:“这毕竟是妹妹身边的人,姐姐不好插手啊!”

    “请姐姐放心,这贱婢胆敢伤了姐姐,妹妹是绝对支持姐姐处置她的!”王英华极快地说道,她偷偷瞥了一眼张氏,发现张氏果然在皱眉,于是小脸上笑得更甜了。

    “楠姐儿,你但说无妨,我和你伯母会为你做主的。”一边的化老太太突然也插话道,这让本来想出口制止女儿的张氏脸一下黑了。

    王楠华苦笑道:“她这伤人一事,想来不会是故意,只是些粗心大意了,那就罚她两个月的月钱吧!”

    她并不愿违心说出“伤我”一词,便换了个“伤人”的说法。

    “楠姐姐……”王英华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张氏狠狠一瞪。

    张氏轻笑道:“看来母亲说的极是,楠姐儿果真心善,可我这做伯母的到底不忍心,这样吧,这样毛手毛脚的人,做不得二等丫鬟,就罚她降一级,做个小丫鬟吧!”

    她觉得王楠华给的处置太过轻了,怕一会化老太太反对,于是干脆狠狠心,把人给降了一级。

    但显然,这个结果是王英华不满意的,她嘟着嘴道:“母亲,英儿瞧着这人可连小丫鬟也做不得,只配做个粗使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开心地笑了。

    娟儿在王英华诡异的笑声中抖了抖。

    王楠华觉得王英华果然有问题,她暗暗记在了心中。

    一边,张氏已经气狠了,她拉住女儿,态度有些差地说道:“英姐儿,这等事由老太太和我做主就行了,你和楠姐儿是闺阁女子,还是贞静贤淑些为好!”

    从一向疼爱女儿的张氏口中听得这话,王楠华不由地一愣。

    王英华一听张氏的话,笑声止住了,眼圈也红了。

    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化老太太悠悠地放下茶杯,说道:“英姐儿,你母亲说的对,你也合该学点规矩了,不如就好好抄十遍女训吧,抄好了人再出来。”

    张氏也呆了,她刚想喊声“母亲”,就被化老太太冷冷地盯住。张氏想到了什么,便闭上了嘴。

    王英华很是不甘,她哭闹道:“老太太,英姐儿不要!”

    王楠华犹豫了几分,开口劝道:“老太太,英妹妹不过多说了几句,她一向天真活泼,并不是有心的。”

    化老太太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扫了扫王楠华,突然摇头道:“这人老了,一会想着小辈们热闹,一会又嫌人

    吵闹,既然这样,英姐儿就抄三遍吧,你那字也要练练。”

    张氏听得女儿受罚一下子减了许多,马上带了几分真心地说出几句好话哄化老太太开心。

    王楠华也在一边微笑着,场面又一下子活了起来。

    唯独王英华心有不甘,她咬着唇,看了看眼前带着笑的一群人,突然把目光盯在了娟儿身上。

    待人一走,王楠华脸上的神色便淡了。

    她有些疲惫,喊来红儿道:“好姐姐,劳你去请哥哥来,我有话与他讲。”

    红儿看了一眼待在屋里的阿喜阿乐,提醒自家大小姐道:“奴婢这一离开,这两人可是……”

    王楠华笑了笑,她突然发现自己从红儿脸上看出了一种争夺的表情。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一边的李嬷嬷和北婆婆道:“总还有自己人的。”

    红儿被大小姐一句“自己人”给欢喜到了。

    她觉得,自从陪着大小姐到了族长家中住下,自己和大小姐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对外的小团体。

    王楠华又请李嬷嬷带着阿乐去三房曲氏那边问候一声,毕竟摔坏了王榕的砚台。

    待人走后,她懒洋洋地问道:“阿喜,听哥哥讲,你表哥武风很有能耐,不知你有何本事啊!”

    王楠华扫了一眼北婆婆,然后示意人去门外守着。

    她是故意说完了那一句后再差遣北婆婆的,毕竟,红儿说这两人是认识的。

    只不过,王楠华没想到的是,她竟从北婆婆脸上看到了一种骄傲的神色。

    王楠华一愣。

    再一看,那种神色稍纵即逝了。

    阿喜已经熟门熟路地扶起王楠华,让她处于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笑着说道:“大小姐这次受伤,大少爷很是挂念,奴婢表哥便向大少爷推荐了奴婢,奴婢与表哥自幼一同习武,化老听了,也是关心大小姐您,便同意了。”

    化老?这个喊法新奇。

    王楠华不动神色,又问道:“哦,那我以后可是能放心多了。对了,我记得哥哥曾说过,你表哥武风不光武艺高超,搜查的本事也是一流呀!”

    阿喜听到“搜查”一词,猛地抬起头看向王楠华,她不知道,大少爷是否与这位大小姐说了什么,毕竟两人是嫡亲的兄妹。

    王楠华嘻嘻一笑,又扳着手指说道:“就是那孙三儿一事,可是你表哥亲自参与的呀!”

    阿喜心一宽,也笑了,说道:“大小姐,那不过是大少爷指挥得当,奴婢倒觉得,若是没有大少爷提点,奴婢表哥他们也不会去搜查孙家人。”

    王楠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突然严肃地问道:“阿喜,你是谁的人?”

    阿喜面色如常,她平静地说道:“阿喜被指给大小姐,自是大小姐的人。”

    王楠华并不深信,但顾及阿喜与武风的关系,她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你是我的人,我要你去查件事。”

    阿喜点了点头。

    王楠华实在瞧不出这阿喜面上如何,便说道:“你可知这伤我的人是何人?”

    阿喜抬起头,回道:“是英小姐。”

    王楠华越发觉得怪异,说道:“好,我不问你如何知晓,但我要你去查一查,王英华有什么隐瞒之事。”

    阿喜领命,很快就离开了。

    北婆婆进了门。

    王楠华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婆婆,你是怎么认识阿喜的?”

    她知道这人老而

    精,却让红儿看出她认识阿喜,这事透着奇怪。

    北婆婆微微一笑,说道:“老奴晓得大小姐聪慧,不过是免了些口舌,这阿喜,大小姐可以信赖。”

    王楠华点了点头。

    信赖,从来是给自己人的,这阿喜与北婆婆一般,一看就是身后站着人,自己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李氏拉着范家东府太太杨氏的手,两人一见如故,竟比亲妯娌还要亲。

    杨氏是个极美的人,她年过三旬,却依旧如同少女般,面容白皙秀丽,略着脂粉,更显她楚楚动人之色。

    李氏在家中便听闻了,这位东府太太极得东府大伯喜爱,膝下三子一女,女儿在前年没了,听说是掉下水里去的。

    想到这儿,李氏不禁唏嘘,更是拉住了杨氏软言相谈。

    大木氏瞧着外甥女与隔房的侄媳妇亲近,不由笑着向大嫂成安郡主说道:“嫂嫂,您看文君与盈盈初次见面就合得这么来,想来这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点缘分的。”

    成安郡主早年对杨氏文君怀有心结,但随着杨氏接连生下了三个孙子,这点芥蒂早已消退了。

    她笑着回道:“还是弟妹你眼厉,文君这孩子,这些年不大爱交际,我也高兴看着她有个交好的人来往。”

    杨氏身份敏感。

    她是范伯让和范仲谦的庶妹之女,幼年就已露绝世美人风采。

    她的表哥,也就是她如今的丈夫范士潜,当年一心念着要和表妹定亲。

    但成安郡主可不乐意。

    一则庶出的小姑身份低一等,所嫁的也是庶出,这庶庶之女,可配不上自己的独子。

    二则这范士潜模样英俊,才华横溢,早早就被宫中一位贵人瞧中,只等贵人及笄之日便下嫁。

    这贵人就是陈妃所出的端敏公主。

    成安郡主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公主。

    范士潜不敢违背母命,又不愿委屈表妹做妾,只能含痛割舍这段情缘。

    偏偏杨氏文君动了情又痴了心,她选择宁可遁入空门。

    三年后,端敏公主在生下嫡长子范序之后撒手人寰,留下刚出生的儿子和年满两岁的长女范冰。

    范士潜此时已有官职在身,他不知怎的说动了父亲范伯让,三年后迎了还俗的表妹杨氏入门。

    期间,他的两个小妾汪氏和陈氏各诞下一个男孩和女孩。

    但之后范家东府的子女皆由杨氏所出。

    李氏正指着杨氏身上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细细询问,她觉得这上面的花色极为复杂却又相得益彰。

    杨氏温柔地回着李氏,她知道李氏许久没回京了,便暗暗引着李氏往如今流行的几种布料和花色上展开。

    金氏在一旁听得直撇嘴,不愧是做继室的,这么有共同语言。

    她虽有心与妯娌们一同说话,但每次她想试图把话题拐弯,都被人不动声色地忽略,几番下来,金氏也不乐意了,便自顾自地捧起茶杯豪饮起来。

    这时,外头一个婆子进来请安道:“郡主,二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外头是福王府杨娘娘遣了人来。”

    “快请人进来罢!”成安郡主和大木氏相对了一眼,又望向杨氏,问道:“文君,你堂姐之前可与你说过?”

    杨氏连忙起身回道:“母亲,之前我便与大姐姐处报喜,这二叔新婚一事,大姐姐想来是知道。”

    成安郡主点了点头。

第五十六章 赏赐

    杨氏的父亲杨不稀是庶出,他的嫡兄杨不移,可谓是二十年前名动京城的绝世美男子。

    杨不移膝下两女,长女大杨氏入了泰正帝嫡出弟弟福王的府邸,几年后凭借惊人的美貌爬上了侧妃的位置。

    大杨氏在稳住了脚跟后,又鼓动福王将自己的同胞妹妹献给了泰正帝。

    泰正帝一见美人,果然对其动了心思,他将人迎进宫后,很大方地给了贵人之位。

    几年后,杨贵人诞下五皇子,升了嫔位,又过了几年,杨嫔在生下嘉和公主后再次产下八皇子,成功晋了妃位。

    杨妃为人一向低调,但在泰正帝后宫算得上是得宠的一人。

    杨氏姐妹惊人的美貌,也一直以来是京城的传说。

    有人评论,杨妃的美貌,是极少能与泰正帝元后柳后相提并论的女子。

    柳后当年就是凭借绝美的容颜,一举击败了仁德帝原本为长子挑选的丁氏。

    丁氏乃当年平叛鲁王乱的首功将领之女,她虽出身将门,但幼承闺训,幽娴贤淑,很受仁德帝赏识。

    奈何泰正帝心仪柳后,执意不愿让心上人受委屈。

    后遂以柳氏为皇后,以丁氏为贵妃。

    然而,世事变迁,如今的泰正帝后宫,柳后早亡,徒留一女,丁贵妃虽生有大皇子和荣惠、乐平两位公主,但基本处于半隐佛堂的状态。

    坐堂中宫的却是泰正帝后娶的皇后方氏,其祖父为内阁学士,家族倒也不复清流之名。

    方后膝下育有四皇子,是泰正帝现如今的嫡长子。

    但因先帝仁德帝立下过旨意,本朝立太子以长不以嫡,故陈妃所出的二皇子在丁贵妃所出的大皇子面有瑕疵之后,依照排行,被封为了皇太子。

    前来范家传话的,是福王府大杨氏的贴身嬷嬷。

    这位嬷嬷与成安郡主行礼后,又与其他人问安。

    接着,她笑眯眯地命身后人奉上新婚贺礼,说道:“娘娘与殿下提到了范家二老爷的婚事,殿下称赞二老爷与二夫人是天作之合,特意命奴婢前来恭贺。”

    李氏听闻自己与表哥的婚事竟被福王爷晓得,还特意前来问候,一时受宠若惊,连忙上前叩谢福王与杨侧妃。

    嬷嬷避了避,待人行完礼后,连忙上前扶住李氏,说道:“二夫人不必多礼,娘娘祝您与二老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氏又是一阵拜谢。

    成安郡主瞧了瞧捧过来的贺礼,大多用红布遮盖,以表喜庆。

    然而,其中一块红布下,露出的正是一对稀有的极品冰彩玉如意。

    她不由心思一动,看向妯娌,却见大木氏也在望着那对如意皱眉。

    于是,成安郡主开口道:“承蒙殿下和娘娘厚爱,这等御赐之物,实在贵重,老身不由要替侄媳妇惶恐。”

    嬷嬷呵呵一笑,只回答道:“回郡主娘娘的话,殿下听闻是范李两家做亲,直言是佳缘,殿下素来最疼的表姑奶奶之女,嫁的可正是二夫人的娘家弟弟,这亲戚间亲上加亲,可真是

    喜事。”

    李氏听明白了,自己三弟李盖的正妻金氏,其母出身常氏,而福王正是同样出身常家的常太后所出,这样一来,彼此间确实是可以拉近亲戚关系的,只是,自己可从没有听弟妹说过福王待她母亲亲近一事。

    但李氏又一想,许是弟妹低调,这长辈间的亲缘,不足以向外人道也罢。

    她连忙露出欣喜之情,附和着嬷嬷夸赞起了自家弟妹。

    金氏在一旁,心里直冒酸。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另一盘中,装的竟是一副金嵌宝石头面,让她恨不得冲上去抚摸那大颗大颗的宝石一番。

    金氏很是不服气,这大伯续娶的李氏昨日才进门就夺了自己手中的中馈,今日是第二日,就得了王府赏赐,那接下来的日子,她可不敢想象,只是直觉到,这位新大嫂会将自己挤得一无是处。

    金氏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就守着丈夫儿子院子,巴巴地指望着大嫂李氏的仁慈,不由地面色发青,她投向那头面的眼光也开始飘忽不定了。

    其他人想得更远。

    杨氏想到了大姐杨侧妃特意遣了身边嬷嬷来,直觉不光是为了弟妹新婚一事。

    成安郡主也在思索,她是仁德帝的堂妹、福王的姑母,这福王来贺自己儿子婚礼说的过去,来贺一个自己夫家侄子新婚,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

    大木氏也是如此想的,她听完那嬷嬷说的话,可没觉得一丝半点地拉近了王府与自家的亲戚关系,她只希望这是福王殿下的心血来潮,看在杨侧妃的面子上赏赐范家的。

    福王是仁德帝幼子,虽为正宫嫡出,但与泰正帝差了些年岁。

    泰正帝即位后,福王就越发地性情顽劣,他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鸟,身边一切全凭自己心意。

    这也是据说出身平平的大杨氏能一举登上亲王侧妃之位的缘故。

    其母常太后则在后宫中一心念佛吃斋,她这些年来唯一一次的上表,便是希望皇帝追封其生母宫人于氏为皇太后。

    于氏早年病亡,仁德帝册封太子后,因其身份实在太低,只勉强追封给了个嫔位。

    后来泰正帝即位,便奉嫡母常后为皇太后,追封生母于嫔为皇太妃。

    虽然于氏在朝臣们的强烈反对下,没能做成皇太后,只加封为了皇贵太妃,但泰正帝显然对嫡母嫡弟的识趣很是满意,之后每年的恩赏也不在少数。

    嬷嬷临走前,果然给杨氏递了个消息。

    杨氏得了消息,脸色一下子苍白,接下来的宴席上,她的人一直恍恍惚惚。

    杨氏送走了西府,又服侍了婆母安置,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一进门,她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侧倒在身边亲信杨妈妈身上。

    “妈妈,我该怎么办啊!”杨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杨妈妈心疼地抱着杨氏到榻上,又暗示了下人们管住嘴离开,才抚摸着杨氏的背,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杨氏不想说话,将大杨氏给的消息给了杨妈妈看。

    杨妈妈才看了一眼,也变了脸色,她咬牙骂道:“那小娼妇,又要得意起来了!”

    杨氏流着泪,越发觉得苦楚,这端敏公主生生抢了自己的原配之位,现在她的女儿,更是要了自己女儿的命,可自己却什么也不能说。

    按照大姐透露的消息,下个月这范冰及笄,宫里竟要册封她郡主之位,听说名号已经定下,为“清宁”二字,而不是寻常的公主之女只有的单字封号。

    杨氏越想越不甘心。

    这范冰性格乖戾,稍有不顺心就殴打奴婢,谩骂他人。

    这样一个失母的范家女,既不得丈夫疼爱,又不得成安郡主怜惜,自己对她也是面子情,可偏偏她有一个做太子的亲舅舅,于是就能在府里胡作非为,生生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范凝推入那冰冷的河中。

    也许,她的本意可不是推下范凝这个嫡妹。

    杨氏眼里越发冰冷,她的大儿子范度之当时可也在那河边,只不过被石头砸昏在地。

    杨氏想到自己发现儿子度哥儿的时候,度哥儿手指紧紧抠住地上的烂泥土,死死抓住了那可怜巴巴的几根草时,又是一阵悲痛。

    她突然很庆幸多年前的选择,也许,她们姐妹三人踏出的那一步,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杨氏想到往昔,突然止住了泪水。

    她轻轻说道:“妈妈,唤阿须进来吧,帮我补妆,我要把大姐给的好消息,也要和郡主说一声。”

    杨妈妈一愣,她没想到从来柔弱的夫人,怎会突然改了性子。

    她试探地问道:“夫人,可要奴婢派人去与老爷说一声。”

    杨氏柔柔地摇头,说道:“这府里马上就要有两位郡主了,可是好事呀!”

    说着这话时,她的目光投向远方,又转而为坚定,那两个该死的贱婢,还不是放出来的时候,就多留她们些日子吧。

    王楠华正在百般无聊地翻着王榕特意给她送来的画本子。

    她指着画本子中一个杂耍的场面,对身边的阿乐道:“不过是别人画的,到底不如自己眼睛看到的精彩,只能全凭记忆中的印象。”

    阿乐捂着嘴笑道:“大小姐到底知道的多,奴婢瞧着这画呀,觉得就跟真的一般。”

    王楠华也笑了,她指着途中一个耍猴的图说道“你瞧这人画的耍猴图,猴尾巴可是太短了,竟还不如这猴子弯弯的手臂长呢,我可听哥哥说过,这猴子尾巴长,才能保持身体平衡,行动自如,就这么短,在这绳子上跳着,可得手脚并用才不会摔下来,哪里还爬得快。”

    阿乐笑道:“大小姐果真见识广,什么也知道。奴婢听了大小姐一席话,倒是有幸涨了不少见识呢!”

    她一口一个大小姐,仿佛已经习惯了自己是王楠华身边人的身份。

    王楠华笑了笑,命阿乐整理好了画本子,顺便带上一笼甜食,一同送去给王榕。

    阿乐脆生生地应了声。

    待人走后,王楠华也淡了笑意。

    这个阿乐,可比旁人有趣多了。

第五十七章 安神

    这时,红儿快步走了进来。

    她神色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说道:“大小姐,出事了。”

    王楠华看向红儿,见她两颊通红,气喘吁吁,分明是小跑了一段路的样子,便问道:“哪边出事了?”

    红儿上前,低声说道:“昨儿傍晚,刘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为了救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三小姐,受了重伤,今早上府里传来话说,那个丫鬟重伤不治,人没了。”

    王楠华快速搜索了一番刘姨娘身边的人,问道:“是素雨还是素雪?”

    红儿想了想,回答道:“是素雨!”

    王楠华一愣,这个素雨自己见过,可是个百般机灵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

    她又想了想家中假山的高度,约有三人高,王莲华从上面掉落,若是没人接住,那后果可想而知。

    王楠华又问道:“三妹人可好?”

    她实在想不通,这平日里乖乖巧巧的王莲华,怎么会做出这样危险的事?会不会就是这个素雨撺掇的?还是另有他人?

    红儿回道:“大夫已进了府里,奴婢听说当时三小姐正好掉落在素雨怀里,却是万幸。”

    王楠华目光闪了闪,站了起来道:“红儿姐姐,陪我去大伯母那里请安,我要回家一趟。”

    她想了想,自己本不愿继续待在这里,这可不失为个好机会,便又说道:“这样吧,请李嬷嬷和北婆婆进来,要劳她们收拾一下。”

    王楠华匆匆领着人赶回了王家,望着许久不见的家门,她顾不上感慨,急急忙忙进了门。

    王萍华和王莲华姐妹现如今养在刘姨娘名下,便一道住在了西院。

    王楠华吩咐人将自己行李放回屋里,然后先到主院里去请安。

    听闻老太太这些日子未曾醒来,王楠华十分愧疚,在院门口磕了几个响头,直哭喊自己不孝,然后又被身边人劝住,才抹着眼泪离开。

    石竹面无表情地送走了大小姐,转头回了里屋。

    她俯下身,给老太太掖了掖被角,然后让小丫鬟们离开,亲自捧着碗沾水在老太太唇上。

    石竹望着毫无知觉的老太太,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笑,轻轻说道:“您啊,可是一家主母呀,可如今,谁还记得您主院啊!”

    她声音轻柔,可老太太却仍丝毫不动。

    石竹眼光暗了暗,她想到如今两个大的都往族长那边跑,留下的两个小的又是不知事,自己的膝盖又开始微微发疼了。

    石竹放下碗,动作轻柔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在碗中点了点,然后又轻轻地站了起来。

    她俯视着沉睡中日益衰老的老太太,突然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那庙里的菩萨,慈悲地俯瞰信男信女们,预知着眼前人的命运。

    石竹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去了。

    王楠华正在让阿乐给自己洁面。

    她见阿明过来给自己行礼,便随意问道:“三妹那边怎么说?”

    阿明眨了眨眼,回道:“大夫说了,三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并未伤到身子。”

    王楠华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阿明,心里再次懊悔,真应该留下个聪明的在府里,自己真是失策,瞧瞧这个蠢的,什么叫“只是受了惊吓”?不知情

    的人听了,就会以为自己看庶妹不顺眼。

    她淡淡地说道:“三妹没有受伤,这真是万幸,去叫厨房备点安神的汤来,送去给三妹。”

    北婆婆应下离开。

    王楠华又问阿明道:“你可知昨日的事?是何人诱导两位妹妹去那假山边的?”

    阿明一听这话,突然神色一动,说道:“大小姐,您不知道吧,府里头已经传遍了。”

    王楠华皱了皱眉,命阿乐去换盆水来。

    阿明见人走了,连忙快速说道:“大小姐,昨晚啊,是那条您放在花园里头的小狗,引着二小姐三小姐到那假山边去,奴婢听说是二小姐淘气,追着小狗直至爬上山,三小姐在后头看着眼热,也跟着爬了上去。”

    王楠华突然觉得头疼了,问道:“你可亲眼瞧见那条狗的?”

    阿明突然神神秘秘地回道:“大小姐,现在府里头传遍了,上次孙姨娘用一条狗引得您和二少爷去那池边出了事,这回呀,二少爷的魂魄回来了,就去找孙姨娘的女儿们报仇了!”

    “真是一派胡言!”王楠华虽然这么说,却也有几分信了。“那条狗呢?”她突然想到。

    母亲李氏离开前留给王楠华的小狗,她养得没了兴致,便命人在花园里划了块地方,就让小狗在此处待着,她如今对狗并没有阴影,只是没了饲养的兴趣。

    这次,又是狗引出的事情,她不禁觉得一阵心烦。

    阿明撇了撇嘴,说道:“那狗被闻讯而来的刘姨娘当场打杀了,然后她自己又被死狗吓过去了。”

    王楠华皱了皱眉,她记得母亲的话,对这位深藏不露的刘姨娘完全没有好感,听到她当场打杀了小狗,更觉得这人当真心狠手辣。

    这时,阿乐进来屋了。

    王楠华又净了净手,然后领着阿明阿乐一道去了西院。

    还未入院门,她便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一阵争吵的声音,又闻到阵阵浓浓药味,只觉得这西院此刻乌烟瘴气。

    王楠华没有料错。

    此时的西院,刘姨娘昏了过去,王萍华一心守着妹妹,可她人仅五岁,只会一个劲的哭。先前孙姨娘身边的丫鬟都被发卖了,被送到刘姨娘名下的王萍华王莲华姐妹,只能由着素雨素雪姐妹服侍。

    眼下,素雨没了,素雪没了主心骨,只知道痛哭。

    这让请来的大夫好不尴尬。

    素雪被王管家呵斥了两句,便换了个屋挪了个地继续哭,把王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眼下不是管教下人的时候,王管家没有办法,请了东院的石菊过来,又指了两个粗使婆子来伺候。

    两个婆子不懂得细细熬药,石菊便包下了熬药的活儿,让两个婆子进里屋伺候。

    可谁知王萍华小姐脾气突然犯了,她嫌弃这两个婆子身上脏兮兮的且有味道,不要她们触碰自己,便大哭大闹地把人轰走。

    石菊只能亲自回屋来伺候,又让两个婆子去熬药。

    两个婆子被二小姐一阵嫌弃,心里不舒坦,便干坐在汤药边聊天,碰也不碰那汤药,把石菊嘱咐的将汤药隔半个时辰要翻个身给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在她们闲聊的功夫,汤药糊了。

    这下闯了大祸,可偏偏石菊是个

    老实的,刚唯唯诺诺地说了婆子们几句,就被两个婆子点着鼻子骂。

    王楠华到的时候,两个婆子正在往石菊身上蹭,一个嘴里也不干不净地说道:“哎哟,可苦了我们的石菊姨娘,您可是贵人,怎么能好意思劳您做这下等事呢,还是让我们来吧,可惜我们姐妹可是粗人,怎么做也不会有您做的精细呀!”

    另一个也扑哧一笑,说道:“石菊姨娘哟,您可仔细了您精贵身子,我们粗人向来笨手笨脚的,要是这粗皮肤老胳膊的伤了您,可真对不住故去的老爷呀!”

    王楠华听到这两个人越说越胡话,怒道:“把这两人嘴给堵了,绑一边去!”

    两个婆子一惊,却瞧见原来是大小姐,不禁转而笑着求饶道:“大小姐恕老奴们眼拙耳花,老奴们没吃午饭就被王管家点了来,人已经饿糊涂了,又兼着闻了半晌这药味,脑袋都不清醒了,才在大小姐跟前失了态,求大小姐您宽恕。”

    她们记得大小姐一直待两个庶妹淡淡的,现如今孙姨娘又对大小姐犯下大错,大小姐一定会原谅她们的。

    王楠华扫过两个婆子,见她们一阵谄笑,便哼道:“糊涂了,那就去清醒清醒,你们指桑骂槐我不管,但你们敢扯到父亲身上,便是大错!”

    见了两个婆子变了脸色,王楠华示意阿乐去叫人来。

    她领着阿明进了屋。

    石菊默默地跟了上来。

    王萍华看到大姐王楠华进了屋,突然又发了脾气,指着王楠华骂道:“是你指使人对不对,是你要三妹丢命对不对!”

    王楠华回道:“你胡说什么,难不成你也是摔了脑子!”

    王萍华呜呜哭着上前要推人,边哭边喊道:“就是你养的那条该死的狗,引得我和三妹去那假山边的,就是你指使的!呜呜……”

    阿明连忙上前,挡住了二小姐。

    王楠华看着王莲华因吵闹而难受,直觉这两姐妹不能待在一个屋里了,于是命阿明道:“正好她在你怀里,你把她抱到素雪那边去。”

    王萍华人小,冷不丁被抱起,挣扎怒骂着:“你是坏人!你是坏人!你休要害了我妹妹!”

    王楠华不耐烦了,吩咐跟上来的阿乐道:“一会送来的安神汤,也给二妹灌下去,三妹这惊了魂,二妹与她姐妹情深,也一道受惊了。”

    阿乐诧异地点了点头。

    王楠华深深看了一眼阿乐,又转头去看王莲华,只见上次见到的圆滚滚小脸,如今已退了几分,才三岁的孩子,竟瘦出了脸颊。

    王楠华低低一叹,静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阿喜已在屋里候着了。

    王楠华随意地吩咐红儿道:“劳姐姐一趟,去西院瞧瞧,阿乐可有遵了我的吩咐,给二妹也服下些安神汤药。”

    红儿一愣,点了点头离开。

    王楠华嘴角泛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这等安神汤,往往里面加了矿石,年纪越小的孩子就越要注意,大夫给王莲华下的剂量很少,可自己命人安排的,可是一般成年人的分量。

    她晃了晃脑袋,有些疲惫地问阿喜道:“可查出来什么?”

    阿喜点点头,回道:“奴婢幸不负大小姐使命!”

第五十八章 入寺

    王楠华此时很是疲惫,听了这话,没好气地说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捡重要的说!”

    阿喜嘿嘿一笑,回道:“回大小姐,奴婢寻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喂了她们不少好酒,她们才吐露了一点。”

    “原来,三年前的小年夜,据说有几个不懂事的下人捧了烧着的爆竹乱丢,冲撞了英小姐,是榕少爷将英小姐救出来的。”

    “隔天是大年夜,化老太爷说是英小姐淘气,要给她个教训,不许人请大夫上门,后来到了大年初二,道大夫人回娘家之时,英小姐才被抱着去就医。所以尽管英小姐如今情绪不定,但大家都让着她,明面上更是没人敢提起旧事。”阿喜越说声音越轻。

    王楠华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三年前,正是父亲过世之时,自己一家正在孝中,所以那年过年的这些事情,自家根本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夫后来也没把王英华治好吗?”

    阿喜摇摇头,说道:“这个奴婢不晓得,但有个婆子神神叨叨地念了一句,奴婢记下了,她说英小姐不能同时见着大红和听到响声,否则会出大事,具体的她死活不肯多说。”

    王楠华仔细回忆了自己在那边住下的时光,发现王英华虽爱俏,各色衣服轮着换,却好像没有穿过一件是大红色的,便把这话记在了心中。

    她此时困意已消了大半,便笑眯眯地夸赞阿喜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阿喜你这么厉害,过些日子我要外出一趟,你可愿意随我一道。”

    阿喜大喜,回道:“承蒙大小姐看重,奴婢愿意。”

    她知道,这是大小姐开始给予自己信任的第一步。

    王楠华也笑了,让阿喜去请李嬷嬷来。

    泰正二十一年初夏,丧夫多年的汝阳公主突然上书,请求朝廷允许自己过继族中孤儿为嗣,泰正帝经过多方考虑,下旨允了皇妹请求。

    汝阳公主是仁德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为仁德帝朝淑妃戴氏所出。

    公主金枝玉叶,惠质兰心,深得帝宠。

    汝阳公主及笄之年,泰正帝亲自为皇妹择选柳州士族元氏的嫡系嫡长子为夫婿。

    这桩金玉良缘的佳话只维系了不到三年,元驸马在一次出门游马时不幸出了意外,不治身亡。

    元氏失了继承人,顿时上下大乱,一片哀鸣。

    而汝阳公主却在此时表现出对元驸马的一往情深,她坚持留在柳州,不愿回京,更不愿接受皇室安排的改嫁,一心为元驸马守节。

    泰正帝感念汝阳公主的坚贞不渝,下令扩建柳州公主府,并给公主加封食邑,同时多加赏赐。

    汝阳公主曾有过身孕,但在听闻元驸马噩耗后不幸滑胎,故多年来膝下无子。

    但她身份高贵,虽不再为元氏族母,元氏一族亦不敢轻待了她。

    曾经,元氏嫡次房表示愿意过继自己的嫡长子到汝阳公主名下,但被公主婉拒。

    公主以自己一心向佛的名义,长年驻足在柳州城与临州城交界的桐炉寺,请求佛祖保佑大历朝安康。

    泰正二十

    一年深秋,年仅八岁的王家嫡女王楠华,自请前往临州城外的鸣济寺为家中长辈祈福,为王氏族长允诺。

    该事迹同时被记入王氏列女录中。

    鸣济寺位于距离临州不到五公里的南山山顶。

    此寺为百年古刹,历史悠久,寺中僧侣注重修行,素来德高望重,为百姓所信服。

    但因进入鸣济寺需要登上南山山顶,上山路途曲折坎坷,令人十分劳累。故鸣济寺虽闻名在外,但鲜有来客,许多人家只有在重要节日之时,才会登山祭拜。

    而临州百姓们日常的供拜,则选在了位于临州城内规模较小的宏化寺,一个只供奉了一座观世音菩萨像的新寺。

    王楠华由其胞兄王材一路护送至鸣济寺。

    她将在这鸣济寺待上一个月,为她逝去的父亲王远和双生弟弟王梓超拔,同时为她卧病在床久不醒来的祖母祈福。

    此时已是入秋,山中的蛇虫鼠蚁减少了许多,这似乎会让行人觉得更加无趣,但王楠华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愿。

    王材望了望妹妹,见妹妹小脸有些汗意,便轻柔地拿出手帕为妹妹擦拭。

    王楠华向王材甜甜一笑,问道:“大哥可是累了。”

    王材轻轻一敲王楠华,乐道:“就你调皮,这话合该是我来问你吧。”

    王楠华撒娇道:“囡囡与哥哥不分你我,哥哥关心囡囡,囡囡也关心哥哥!”

    甜甜的女儿音,让人听了心生暖意。

    李嬷嬷望了望大少爷和大小姐,把到嘴边劝阻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夫人如今是明显地弃了大少爷和大小姐,这寄来临州的信是越来越少,两个孩子无依无傍的,兄妹扶持,彼此感情深厚斗个嘴,全当是苦中行乐吧。

    王材被妹妹这么一哄,喜得咧开了嘴,他牵起王楠华,两人几步上前,赶在了人群大前头去了。

    此次寺庙之行,王材将陪同王楠华住下几日后离开。

    他虽不放心妹妹的安全,但被长辈们耳提面命,牢记自己家中独子的责任重大,不能一同陪伴妹妹度过这一个月。

    于是,王材将身边最得用的武风给了妹妹,本还想着将虎仔一道给了,被王楠华拦住,又想到虎仔并不会武,才作了罢。

    这样一来,王楠华身边,除了原本的阿明、阿喜两个丫鬟,另加了一个李嬷嬷外,又添了一个阿喜的表哥武风,其余的为粗使下人,不作计数。

    到了鸣济寺,王材一边命小厮阿来与李嬷嬷跟着接待的小师傅,去寺庙后厢房布置妹妹的住宿起居,一边带着妹妹先去求见寺中住持怀海和尚。

    王家为临州大户,自是常年在这鸣济寺供奉香火。

    今日恰好怀海和尚空闲,便接待了王家兄妹二人。

    怀海和尚长得眉目清秀,他年纪并不算大,但资辈却很高。怀海和尚曾是鸣济寺外的弃婴,为前任住持和尚亲自抚养长大,后便接管了鸣济寺。

    在接待王家兄妹时,怀海和尚仅仅披了件寻常的僧衣,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早些日子,王家便投了拜帖,故怀海和尚并没有多加

    发问,只是和颜悦色地问明了王楠华这一个月的大致安排,然后笑眯眯地说了句:小施主慧根不浅。

    然而这一句话,却让如今疼妹如命的王材上了心。

    他送妹妹到寺庙后方厢房后,一直闷闷不乐。

    王楠华看了看厢房,很满意寺庙给她安排了朝东的一个房间。

    厢房里,李嬷嬷正领着阿喜阿明,指挥着小丫头们擦拭着小厮们刚放好的摆件,并将带来的衣物放入衣橱。

    王楠华看了看忙忙碌碌的下人们,转头笑看着大哥,却见王材脸上有些犹豫。

    “哥哥,怎么了?”王楠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想过才刚到寺庙,大哥就这么舍不得自己了。

    她胡思乱想着,却被王材一把拉到了树下。

    王材纠结了一阵,组织着语言告诉妹妹道:“囡囡,你可以读读佛经,但可不能着了迷进去,这样吧,阿明识字,就让阿明替你抄写佛经吧,你平时就当在这里散心,可别在那佛堂里坐太久了!”

    王楠华愣了好一会,才呆呆地问道:“哥哥,我不抄写的话,那不就白来了吗?”

    王材一把捂住妹妹的嘴,瞧了瞧四周,低声说道:“囡囡,哥哥可不是这个意思,哥哥就是叫你,叫你要记得偷懒,别把身子熬坏了!”

    王楠华扑哧一笑,不再逗弄王材了,她笑眯了眼,反问王材道:“囡囡明白哥哥的意思,可是阿明的字迹与囡囡不一样,囡囡才不做这样的事呢!”

    王材摸了摸脑袋,突然说道:“行,大哥保证会给你弄个能模仿你字迹的丫鬟来!”

    王楠华只当他说胡话,她思前想后,明白是怀海和尚那句话让哥哥上了心。

    于是,王楠华将话题引到怀海和尚身上,她笑盈盈地问王材道:“大哥,这住持和尚可真年轻,不知道这庙里的其他比他年纪大的和尚们是怎么听他话的?”

    王材因胞妹要来这鸣济寺,便把这鸣济寺的资料查了个清,此时见妹妹好奇,他便耐心解释道:“这位住持听说曾被前任住持收养长大,前任住持发现他资历过人,便收了他做内徒,他佛法精深,为人又德高望重,叫其他人都十分叹服,众僧便在前任住持过世后,推了他做新住持。”

    王楠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王材道:“哥哥,那前任住持可是做了件好事,也得了个高徒呀,不知他是否还收养其他人。”

    王材想了想,说道:“好像似有一二,但都不大有名了,唯有这位怀海师傅是极为厉害的。”

    王楠华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兄妹俩便进了屋。

    屋内已是收拾地差不多了。

    阿明见正主到了,赶紧取来洗净的茶杯,阿喜见状也忙捧过早已温上的茶壶,为两人倒上花茶。

    一向疼爱妹妹的王材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接过阿明捧来的茶水,略一轻抿,又放回茶托。

    阿明浅笑着捧着茶托,侧身侍立在王材身边。

    李嬷嬷见状,直皱了皱眉头。

    王楠华当然也看到了阿明这个样子,她心中一叹,下了个决心。

第五十九章 初遇

    王材待妹妹坐定,才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示意一干人等离开。

    他犹豫了半刻,斟酌着问道:“囡囡,你跟哥哥说实话,果真是父亲在梦中嘱托,叫你来这鸣济寺的吗?”

    王楠华低下头,摆弄着裙角,并不回答。

    王材叹了口气,挤出笑容说道:“好囡囡,哥哥都知道,是哥哥做的不够,才让你受委屈了。”

    他轻轻地抚着妹妹柔软的发丝,心中苦涩。

    王材自那日听闻妹妹受伤的消息后,便对化老太太之前开口把妹妹接过去教养一事起了疑心。

    他喊来王楠华身边的几人细细询问,才得知了妹妹这些日子里受过的委屈。

    王材既心疼又愤怒。

    他一向疼爱的妹妹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旁人的冷言冷语,这次,那个隔房堂妹竟当着众人的面欺侮妹妹,还逼得妹妹不能说出真相。

    王楠华听了哥哥的话,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哥哥做的很好,囡囡不委屈。囡囡这次来鸣济寺,也是为了请求佛祖保佑哥哥,囡囡希望哥哥能开开心心,没有烦恼,心里想的都能做成。”

    王材只觉得自己眼睛酸涩,一时也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王楠华轻轻站起,走到床边,取出箱笼中的一个小册子,然后笑眯眯地递给王材。

    王材低头一看,突然眼睛瞪得很大。

    原来,王楠华拿出的是一本王氏家谱。

    王材此刻心中百味俱全。

    王楠华似乎没有察觉到哥哥的心思变化,她笑盈盈地翻开册子,说道:“哥哥,囡囡这些日子抄写了一遍家谱,有几处地方有趣,囡囡便想和哥哥说说。”

    王材僵硬地应了句“好”。

    王楠华翻到曾祖父王敬那一页,点了点王敬名字旁的鲁王妃王氏,笑着抬头说道:“哥哥,你瞧。”

    王材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囡囡,这有什么?”

    王楠华神神秘秘地说道:“哥哥,谱上记载了,曾祖父与王妃娘娘是双生龙凤子,与父亲和姑姑,以及我同梓弟一般。”

    提到王梓,王楠华眼里闪过悲伤。

    她歪着脑袋,看向她的大哥王材。

    王材胡乱地应了声。

    王楠华又说道:“大哥,囡囡有次在族学里读了本书,上面说,王妃娘娘当年面临险境时,是通过与曾祖父之间的同胞心灵感应,才解了困。”

    王材想了想,并不记得自己读过这类书,只能继续点了点头。

    王楠华拍了拍手,笑道:“哥哥,你可觉得这有意思?”

    王材心思一松,回答道:“当然了,还是囡囡很聪明,大哥自愧不如啊!”

    他本想打哈哈过去。

    没料想,王楠华却苦了脸,又说道:“大哥,那囡囡与梓弟,为何没有这种感应呀?”

    王材一愣,才勉强地笑道:“这许是囡囡还没长大,若是梓弟还活着,等你们长大了,就会产生的。”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

    王楠华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落了空,她觉得眼睛酸涩,但还强忍着涩意,轻快地说道:“是吗?还是哥哥厉害。囡囡也想着,父亲若是在,他和姑姑之间就不必传递信

    件,可以省下好一笔费用。”

    兄妹俩就这么相对静坐着。

    过了好一会,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大少爷,大小姐,您们可要用午膳?”

    王楠华刚刚印证了一个疯狂的念头,现下满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着。

    她抬头看了看长兄王材,却见王材正面色发沉。

    “哥哥。”王楠华有些怯怯地喊了一句。

    王材也回了神,他点了点头,站了起身。

    门外听到动静,下仆们进了门。

    兄妹俩脸色都不大好,见到李嬷嬷,勉强地笑了一笑。

    李嬷嬷轻叹了口气。

    她本是反对大小姐来这寺庙的。

    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平白无故地来到寺庙中小住,必然会对名声有损害。

    只是,大小姐一心坚持,大少爷也没反对,她一个老婆子,也不好说什么。

    李嬷嬷低下了头。

    一旁,阿明觉得自己仿佛从大少爷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烦恼。

    寺庙中不比家中规矩大,阿明此刻正仰头凝望着大少爷,并没有人出声制止她。

    阿明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寂静的山野跳的越发响亮,她犹豫了半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柔声问道:“大少爷,您觉得这茶如何?”

    王材正在沉思,一下子被人打断,他抬头望去,只见是妹妹身边的大丫鬟在说话。

    他记得,这个丫鬟曾是母亲院里伺候的,后来到了妹妹身边。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阿明,点了点头,突然回了字“好”。

    王材拉起妹妹,抬脚离开。

    阿明如今已过了十四,正是姑娘家大好的年华。

    她明眸皓齿,身姿亭亭玉立,却奈何家中无主母做主,只能满腔心思空付明月。

    大小姐虽然常常寻大少爷说话,却不大带着自己,阿明想到自己竟有大半月未见到大少爷,不由地哀怨地轻咬贝齿。

    可一回想到刚刚大少爷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还有大少爷对着自己说的那个“好”字,阿明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了,她脸上露出欢快地的笑,正也要跟着两位主子走,却瞥眼看到阿喜正在弯腰行礼。

    阿明方记起自己要行礼,她匆匆做了个样子,心中直骂阿喜狡猾。

    王楠华正跟随着长兄走动。

    她瞧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嘴里一阵阵苦意泛起。

    这就是她和哥哥梦中葬身的地方啊!

    王楠华看着经过的一墙一院,爬上藤蔓的石头桌椅,脑海里那火焰的耀眼如同真实存在的一般。

    她一没留神,险些绊倒在地。

    王材连忙扶住妹妹,轻声责备道:“此处不比家中,你既然来了,就要多加留神。”

    王楠华低着头,很轻地应了声。

    王材没听到声音,转头仔细一看,这才发觉妹妹脸色苍白,神色不对。

    他连忙又说道:“囡囡,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想着事走快了,没顾上囡囡。”

    王楠华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囡囡的错,没有留神。”

    王材有些慌了,他如今才十一岁,一下子见到胞妹这番虚弱的样子,除了心疼,便是喊着信任的李嬷嬷。

    李嬷嬷快

    步上前,发现大小姐额头已是虚汗,也有些慌神了。

    “大少爷,老奴这就把大小姐带回房内,劳您去找下管事和尚,要个懂医的人过来。”李嬷嬷想了想,一把抱起了王楠华。

    王材领人连忙跑向大殿方向。

    王楠华无神地看着大哥一点点离开,她很想说出一个“不”字,可偏偏喉咙像是被掐着一般,她说不出话来。

    于是,王楠华挣扎着要下来,可李嬷嬷瞧着大小姐唇色发白的样子,很是害怕,怎么也不让。

    李嬷嬷低声嘱咐了阿明几句,让她先小跑着回厢房去准备。

    湿冷萧瑟的秋季,漫天枯叶飞舞。

    此时,一个美如冠玉的青年,正在鸣济寺中行走。

    他看着满天飞舞的落叶,突然向身后人说道:“这落叶随风去了远方,就把这里曾有的一丝痕迹都抹除得干干净净了。”

    身后,一名身戴佩剑的男子突然张大了眼睛,望向一处,说道:“主子,那边有女眷出没。”

    眉目如画的青年神情淡漠地朝着那处看了看,嘲讽地说道:“这怀海可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说罢,他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人急忙紧跟。

    另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不忿地看了一眼那处,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您就那处没去了,说不准那位少爷就在那个角落。”

    青年冷冷淡淡地盯了一眼这男子,不作声响地继续前行。

    后者沮丧地低下了头。

    身戴佩剑的男子轻轻碰了碰同伴,飞快做了几个手势。

    这名虎背熊腰的男子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王材一路小跑着到大殿,却发现正值午膳时间,僧人们大多都不在此处。

    他焦急地问了问留下的两个小沙弥,才知道师傅们应该正在后殿用膳。

    王材谢过了人,领着阿来继续寻人。

    他之前只用了朝食,未等到用午膳,妹妹便出了事。

    王材有些饥饿,但更多的是疲惫。

    他天色不亮就从家中出发,一路护送妹妹王楠华来到这临州城外的鸣济寺,赶了一上午的路程。

    尽管秋日日头不大,可王材还是感到了这日光照耀地眼睛睁不开了。

    他虽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鸣济寺,但他心挂念莫名生病的妹妹,于是,越是慌张,他就越不认得路了。

    “阿来,可是这边?”王材有些狼狈地问小厮阿来。

    阿来也很犹豫,他路感并不好,只能模模糊糊地应了句“大概是吧”。

    王材顾不得多想,抬脚又朝着刚刚指出的那条路小跑去。

    鸣济寺的一大特色,便是“回”字形的建筑摆位。

    不熟悉路的人,一定会在这鸣济寺中,围着“回”字形中间四四方方四面相同样式的大殿打转,然后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去的那个地方。

    因为,大殿周围是一大圈树林和矮墙相夹杂,这浓密的树林将大殿以外的其他建筑掩盖在其中。

    若是人围着树林走,就会发现到处都是树木,到处都是若隐若现的矮墙,就是找不到正确的出路。

    “哎哟!”王材小跑着,在一堵墙的拐角处,突然撞上了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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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023/ 第一时间欣赏嫡女权妃最新章节! 作者:林间照所写的《嫡女权妃》为转载作品,嫡女权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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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权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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