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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外周静脉同步换血

    到头来,孙立恩还是没能进到nicu里,见到自己的小表侄。钱红军和另一位之前孙立恩曾经见过一面的儿科医生一起接待了孙立恩和袁平安。

    “坐。”来参与交流的同样是医生,这让钱红军感觉轻松了不少。很多话和一般家属沟通的时候经常会遇到的麻烦,在对方也是医生的情况下基本就不可能发生。“这个孩子的情况很不好。”

    孙立恩沉重的点了点头,从初步的了解中,他也大概猜到了这一点。但他还不确定自己的表侄的病情究竟严重到了哪一步。

    “刚刚的检查报告,总胆红素已经快到400了。”钱红军叹了口气,“这么高的胆红素,很可能会伴随有神经损伤。而且最棘手的是,我们还不确定导致如此严重黄疸的病因是什么。”

    “应该不是单纯的新生儿溶血性黄疸,这个我们还会再补一个抗人球蛋白试验和血清抗体试验确诊。”另一位医生发话了,孙立恩这才认出来,这人是他第一次去儿科值班室时,那个用四分之一杯茶叶泡茶的人。“我看了常宁妇幼保健院的治疗记录,如果只是溶血性黄疸的话,在联合了光疗和静点白蛋白后,应该会有好转才对。”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概所有的诊断都差不多。利用一切现有的资料尽可能排除掉各种可能,这样就可以尽量缩小嫌疑犯的范围,以便尽快确定病因。

    “而且b超也排除了先天性的胆管畸形和肝炎。”孙立恩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猜着,反正自己不用决定给表侄用什么治疗方案,所以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倒是不碍事。“那么,就应该是感染导致的溶血了?”

    “年龄太小,而且也没有接触过外界,感染源是从哪儿来的?母婴传播?”袁平安对孙立恩的这个提法不太同意,“就算是母婴传播,母乳里的抗体也能够保护婴儿不受感染吧?这还没过六个月呢。”

    母乳内能够提供给婴儿的抗体可以持续大约六个月的时间,在这六个月中,婴儿的免疫力其实并不算弱。同样是婴幼儿,吃奶粉长大的孩子得急性肠胃炎的风险是母乳喂养的六倍左右。

    “目前来看,还是感染的嫌疑最大。”钱红军琢磨了一会后,支持了孙立恩的看法。“病理性黄疸就那么几个原因,不是溶血,不是胆道畸形,不是新生儿肝炎,而且从现在的监控和心电图看,孩子也没有先心病。只能是感染。”

    “要尽快确定感染的类型,先以能够穿越胎盘屏障,可以母婴传播的细菌和病毒作为主要目标做一下检查看看。”另一个儿科医生点了点桌子,“但我觉得现在更重要的,是尽快对患儿进行血浆置换。他的胆红素水平太高了,再这么下去,出现核黄疸只是时间问题。”

    “直接进行血浆置换风险比较大。”很明显,这位儿科医生在这之前并没有和钱红军就此沟通过。他提出的建议被钱红军先按住了,“先做同步换血看看情况。”

    同步换血,全称是“外周动静脉同步患血疗法”。是采用正常血液或血液制品,替代患儿体内含有某种有害因子血液的有效治疗方法。这种手段相对来说比血浆置换术更温和一些,同时应用在新生儿领域的时间也更久,医生们对于这种疗法的副作用了解也更深,这样也比较容易应对。

    钱红军继续道,“病理性黄疸的部分先到这里,关于新生儿肺不张的这个问题……”他看了看孙立恩,“我认为常宁妇幼保健院的诊断没问题,肺发育不全合并吸入性肺炎的可能性最大。”

    “那就继续用机械通气和牛肺表面活性剂治疗?”孙立恩问道,“常宁妇幼保健院的治疗方案不做变动么?”

    “变动还是有的,不过要在确定并且排除了感染源之后。”钱红军叹了口气,“我们会用布地奈德给孩子做吸入,但是这种糖皮质激素毕竟也会抑制免疫反应,如果黄疸是因为感染造成的,那就坚决不能用。”

    总之,现在的最关键目标,是确定黄疸的来源。不管是不是感染,都得先确定了再说。

    “那我让护士先去取血。”四个医生互相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先进性同步环血,暂缓布地奈德吸入治疗是目前最合适也是最安全的处理方法。于是钱红军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文件袋里取了一张输血治疗的同意书出来。同时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张病危通知书。

    “孩子的情况确实很麻烦,很棘手。这个你还是要和你亲戚好好沟通一下。”钱红军叹了口气,“我本来还以为可能是个一般患儿呢。”

    “这次给您添麻烦了。”孙立恩接过两张文件,向钱红军鞠了一躬,“我舅舅走的早,表哥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结果就成了这样……”他叹了口气,“总之,麻烦您了。”

    “应该的。”钱红军点了点头,“你赶紧去要签字吧,等签字到了,我们就马上做换血治疗。”

    “病危……”王天看着孙立恩拿来的病危通知书,脸上又开始流眼泪了。

    “这个没办法,毕竟已经住到了nicu里面,病危通知书肯定是要下的。”孙立恩叹了口气,他今天叹气的次数比平常多了好多。“你看看输血治疗的同意书,有什么问题我给你回答咱们争取尽快完成找这些书面文件,越早完成,就能越早开始治疗。”

    王天点了点头,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对着孙立恩问道,“立恩……你给我交个底,他……他还能救回来么?”

    “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毫不保留的用尽一切方法进行治疗。”在自家亲戚面前,孙立恩也没啥可藏着掖着的,看现在的情况,除了要向王天说明治疗的风险以外,孙立恩还得替他鼓鼓劲,“新生儿病理性黄疸并不罕见,只要找到导致黄疸的原因,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不光要鼓劲,还要注意鼓劲的分寸,注意不能误导。这里面的分寸确实难以把握,这段话孙立恩这一路上自己琢磨了好几遍,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敢说出口来。

    “你嫂子还在医院里躺着呢……”王天绝望的说着,手上哆哆嗦嗦的签了字,“她九死一生才有了这么个孩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交代……”

    你要只是担心不好交代倒是好办了。孙立恩又给自己表哥打了打气,然后带着许可书重新回到了nicu门口的护士站。

    “许可您放在这里就行了。”小护士很贴心的对孙立恩道,“钱主任那边我去通知。”

    “麻烦您尽快。”孙立恩朝着小护士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门口。往门口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手里捧着两袋液体的钱红军。

    “东西送来了吧?”钱红军一见到孙立恩就追问道,“家属同意了?”

    孙立恩点了点头,看着钱红军手里一袋淡黄色液体,一袋深红色液体问道,“这是……用来做同步替换的血液?”

    “对。”钱红军点了点头,朝着孙立恩举了举手里的东西,“o型血的血红细胞和ab型血的血浆,都是rh阴性的。”

    这是从免疫学角度出发,最“理想”的混合血液配比。o型红细胞上没有a,b两种抗原,而ab型血浆里没有任何凝血抗体,因此理论上这样混合的血型不会引起任何abo血型不容,从而可以避免出现输血型溶血。而rh阴性就更可贵了这种少见的熊猫血同时适用于rh阴性和阳性血型患者。要不是因为血库里这两袋rh阴性的红细胞和血浆还有存货,而且是要用于新生儿抢救治疗上,血库的工作人员还真不一定能舍得拿出来。

    “要从血库那群人的手里讨来这么些东西可真不容易。”钱红军笑了笑,“先不聊了,我去安排治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晚(上)

    尽管自家爹妈说有住的地方,孙立恩仍然坚持着让父母和王天住在了太阳城的万豪酒店里。而且房费是孙立恩付的。

    “这酒店也太贵了,我和你爸去外面住个快捷酒店就行了。”王彩凤这辈子节约惯了,哪怕现在家里颇有些家底,仍然不适应住这种一晚怎么也得四位数的酒店。

    孙立恩抱着行李把爹妈送到了房间,笑着说,“你儿子我现在好歹一个月也赚个小几十万,既然有能力了,孝敬孝敬爹妈也好。”

    “瞎花钱。”王彩凤嘴上说着不好,脸上的笑容却挡也挡不住。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连续住半个月快捷酒店的打算王天家里虽说不算困难,但老婆孩子都病着,再花大价钱住酒店很明显是不切实际的事情。而王彩凤作为长辈,又算是老王家目前唯一和王天父亲一辈的成年人,让小辈省钱住快捷酒店,而自己住更贵的那种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于自家出钱,让王天也来住……孙宏斌维持了这么多年的人设还要不要了?

    王彩凤很隐蔽的瞥了一眼自家老公,等会等儿子走了,她可要好好和孙宏斌算算账。

    孙立恩转身带着王天到了隔壁的房间。两间房都是一样设置,孙立恩特意在前台让酒店开了两间连在一起的房间,以方便互相照应,“天哥,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的。”

    “那如果医院那边有什么变化……”王天欲言又止。

    “这样,你给我写个授权。”孙立恩想了想,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两张纸,并且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让服务员拿了一盒红色印泥过来。“授权我做孩子的医学决策代理人就可以了。”

    王天照着孙立恩说的内容,手写了两段话,而孙立恩则在旁边录像留证。“对,要注明一下,我的决策权仅在你不在医院,无法马上签字同意时生效。”

    王天写完了这张授权书,最后补了两个签名和红手印后,他看着孙立恩小心翼翼的收起了其中一张授权,“那这一张……”

    “这张你放好了。”孙立恩有授权在手,顿时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今天你就在酒店里踏踏实实睡觉,好好休息一下。”他对着王天认真道,“你想想,现在除了你以外,你老婆孩子还能指望谁?你要是不好好休息,到时候生了病谁来照顾你?你还躺在院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王天愣了愣,然后朝着孙立恩认真点头道,“我知道了。”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孙立恩朝着王天点了点头,“你要是还没吃饭,或者晚上打算吃一点,那旁边太阳城有个小吃一条街,你可以去逛一逛看看。”

    王天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吃饭就算了,我赶紧睡一觉才是真的这几天我基本就没合过眼。”

    “如果感觉累过劲了睡不着,可以先泡个澡。”孙立恩友情提醒道,“让前台送个浴缸膜来就行。泡一会睡的更舒服。”

    “我这边睡觉去了,你怎么办?”王天皱着眉头问道,“你今天晚上不打算回去休息了?”王天也不傻,孩子的情况都糟糕到需要下病危通知书的地步了,孙立恩找自己要了授权书后又嘱咐自己休息,那铁定是打算自己去医院里守着。

    这酒店的费用绝对不便宜,而且孩子能转院到四院,一下车就被送进nicu,也是全靠孙立恩在中间协调帮忙。如今自己睡下了,而表弟还要去医院里等着消息,这让王天心里觉着很过意不去。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孙立恩朝着王天摆了摆手,“再说了,我去医院里待着那还有地方睡觉,有地方休息要是今晚上没什么事情,我还能上个晚班,顺便拿点夜班补助。,这不是挺好的嘛。”

    孙立恩开着玩笑,王天眼里全是感激。他叹了口气,“那就拜托你了。”

    “这样才对。”孙立恩笑眯眯道,“明天早上你记得来医院接班来的时候,替我带个早饭。”

    第九诊室里,孙立恩忙的脚不点地。

    “好了好了,没事了。”他用剪刀剪断了持针器尾部的缝合线,长出一口气,对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道,“以后没事儿可别用胳膊去蹭阳台上的瓷砖了啊。”

    另一旁带着孩子来看病的爸爸憋笑憋的很艰难,“你到底是咋想的,怎么就能用自己胳膊往破瓷砖的边上去蹭呢?”

    小姑娘张着掉了两颗门牙的嘴哭道,“我……我就是想把落在我胳膊上的蚊子赶走嘛!可是我拿着杯子不能同手啊!”

    “清创已经做完了,破伤风的疫苗也打了。”孙立恩用绷带和弹力网在小姑娘胳膊上捆了一层,“还好现在是冬天,回去以后一周伤口不要见水,以后每天都到门诊来换个药就行了。”

    “用不用开点吃的消炎药什么的?”小朋友受伤生病一般都得全家出动。孩子爸妈正在一旁低声交流着自家姑娘这个傻乎乎的样子究竟是随了谁,而另一边,孩子的奶奶和姥姥正在积极和孙立恩交流着后续的治疗和用药问题。

    “我现在只能给她开到破伤风疫苗,局部的抗生素使用都是没有指征的。”孙立恩耐心解释道,“孩子伤口看着比较严重,实际上只是伤口有点长,不算太深。而且刚才清创的时候您两位也看到了,伤口里挺干净的,你们过来之前保护的也不错。没有必要用局部抗生素口服抗生素就更用不着了。”

    “你这个小医生行不行的?”孩子的姥姥若有所思,奶奶则有些急,“别的医生都恨不得把事情说的严重的要死多开点药,你怎么连药都不肯开呢?”

    孙立恩被这个奇怪的要求搞得有些哭笑不得,“阿姨,这个用药是有规矩的,不管是什么病都不能乱用药啊……”他指了指还在瘪着嘴哭的小姑娘,“她才八岁,这个年龄的孩子身体器官都还没有发育完全,对于药物的耐受和代谢能力都很弱。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我们急诊的医生能不用药尽量不用药,就算要用药,也得让专门的儿科医生进行指导,或者干脆交给儿科医生处理。”

    奶奶做出一脸不满意的样子,“我也想让娃去看儿科急诊啊,谁让你们医院的护士不给挂号的?”

    孙立恩苦笑道,“这不是我就处理好了嘛,要去看儿科急诊,你们排队最少得排三四个小时。”他想了想道,“这样,反正每天都要来换药,明天你们带着孩子来的时候,直接去儿科门诊换药。如果那边的医生觉得有必要开抗生素,那就让他给你们开。”

    孩子的奶奶想了想,趁着其他人都围着小姑娘的当口道,“医生,要不然你就给开点什么其他的药吧?维生素之类的都行。”她有些为难道,“这是家里的大姑娘,前几天小孙子生病,二院的医生给开了四五千块钱的药呢。这大姑娘流了这么多血,药不多开些,回去了就得有人说我这死老太婆重男轻女,把家里的大姑娘不当人看咧!”

    孙立恩一愣,看着面前老太太认真的表情,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唉哟……妈!”老太太这边正认真的和孙立恩探讨着怎么开药才不算过度治疗,另一边,孩子的妈妈哭笑不得的拽住了老太太的胳膊,“一碗水端平也不是你这么个端法,妮儿就是胳膊上划破了一道,又不像小弟得的是病毒性肠胃炎。”

    “我老太太当了几十年的妇联主任,那个思想觉悟是肯定要有的嘛。”老太太似乎还是有些不死心,仍然想要让孙立恩多开些药。只不过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强行搀走了。至于亲家母,她笑眯眯的牵着小姑娘的手,和小姑娘一起朝着孙立恩摆了摆手,这才离开了诊室。

    孙立恩撂下手里的笔,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晚(中)

    然而有意思,并不能解决他现在的困境。

    大概是孙立恩在尝试说服王天的时候说错了什么话,今天晚上的夜班简直充实的让人想哭。由于来看急门诊的患者实在是太多,包括第九诊室在内的十二个诊室目前全部都在全功率运转中。导医台和其他诊室甚至顾不上“疑难杂症和复杂病情才交给第九诊室”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了,只要孙立恩看完了病人,那么下一个患者马上就到。

    在诊室里的忙,那和抢救室里的忙法又是完全不同的。抢救室里忙起来,那是所有工作人员都需要不顾一切,全力以赴的。总结一下就是突然出现,工作强度极大,非常紧张,但同时结束的也比较快患者如果不能尽快稳定下来,那么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如果能够尽快稳定下来,那么后面不管是转至其他科室进行后续治疗,又或者平安出院,都不再需要持续的精神专注和高强度工作。

    但诊室忙起来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这里一旦忙起来,用四个字可以完美概括医生们的感受“不见天日”。

    在诊室里坐诊的时候,一方面是为了保证患者的**权受到尊重,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营造出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让医生们可以沉下心来给患者进行诊疗。但这种环境造成的直接后果之一,就是让医生们和外面的候诊人群半隔离了起来。

    永远有患者在候诊,门外永远会有很多人在。当这种看似不怎么严重的压力开始持续并且得不到明显改善的时候,医生们的心理压力就会越来越大。心浮气躁是免不了的。同时为了尽可能多的服务病人,不少医生会选择憋尿不去厕所,少吃饭或者根本不吃饭当然,除了一部分自己决定这么做的医生以外,还有不少医生会这么干完全是被患者逼出来的。

    所以医生是胃病的高发群体之一,工作年限超过十年的医生们,基本都多多少少有些胃上的毛病。同时高发的还有肾积水和肾结石甚至腰椎间盘突出。男医生们久坐,可能还会有些诸如痔疮或者前列腺肥大的问题。

    对比一下,抢救室的繁忙让人想死,而诊室的繁忙让人生不如死。

    孙立恩现在正在生不如死中。

    晚上去宁湖度假村吃饭的时候,孙立恩吃的稍微有些咸了。徐母的手艺确实一绝,尤其是在处理徐父钓回来的小鲫鱼时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今天这几十条小鲫鱼被徐母从背上破成两片后又经过了彻底的酥炸和蒜头葱头,辣椒酱油和淀粉调制成的料汁烹烩后,格外可口。但辣椒有些辣,而且料汁里盐分有些太足小鲫鱼为了入味,徐母还提前腌制过。而结果就是,孙立恩一顿饭喝下去大约四瓶水,并且在后面的这段时间里,他又喝了不少茶和咖啡。

    孙立恩正在尿急。

    “医生啊……”送走了那个胳膊上缝了六针的小姑娘和她姥姥之后,孙立恩正准备去上个厕所解决一下内部问题,门口却探进来了一个脑袋,“还没有到我么?”

    “您哪里不舒服?”孙立恩叹了口气,要来了对方的挂号票。按照号码排序,确实也该轮到他了。借着看诊号的功夫,孙立恩瞥了一眼对方的状态栏。嗯……看到“成人龋齿”和“急性根尖周围神经炎”的症状,孙立恩就开始同情这个病人了。大晚上的牙神经痛,生不如死啊。

    “我……我牙疼。”和孙立恩观察到的状态栏一样,患者主诉牙疼。而且从他张开的嘴来看,这位还有非常非常严重的牙结石严重到仿佛三十年没刷过牙一样。

    “我这里是急诊科的内科诊室。”孙立恩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您牙疼,应该去看口腔科的急诊。”

    “我疼啊!”患者将自己的症状和主诉当成了来内科看牙的主要理由,并且还强调道,“口腔的急诊太贵了,反正我牙齿也是里面在疼,你就给我看看吧!”

    孙立恩好说歹说,这才把这位老哥劝走。至于后面的几个病人见状正打算过来看病,却被孙立恩给挡住了。

    “各位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我去趟洗手间。”孙立恩一脸不好意思的朝着正在往诊室走的患者们作了个揖,“三分钟,我三分钟就回来。”

    好在今天的患者们都还挺通情达理的,众人不光不恼,还有个看着似乎崴了脚的小黑胖子坐在座位上,朝着孙立恩喊了一嗓子“圆满成功哟~”

    能碰见这么通情达理的患者可真是难得。孙立恩从“几”字型走成了“支”字型,最后终于在膀胱爆炸或者直接换裤子的最后时间点上,成功冲入了洗手间里,一阵酣畅淋漓后,孙立恩舒服的差点哼首歌出来如释重负啊。

    “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正在孙立恩提裤子的时候,蹲坑的单间门被推开了,钱红军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感慨,“年轻人,就是干净利索。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滴滴答答的不痛快……”

    孙立恩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强行开启尬聊模式,“钱主任您怎么跑一楼来了?”

    “哦对。”钱红军洗了洗手,然后用湿漉漉的手往自己脑袋上一阵拨拉,“我有事儿找你。”

    孙立恩顿时想起了自己还躺在nicu里的表侄,以及那张沉甸甸的授权书,不由得严肃了起来,“什么事儿?”

    “你那个亲戚的小孩,是从常宁转院过来的吧?”钱红军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常宁妇幼保健院出来的?”

    孙立恩不明就以的点了点头,这些信息他都给钱红军提前说过一次了,而且和表侄一起送到的,还有印着常宁市妇幼保健院标志和名字的病例以及检查资料。钱主任不可能不知道……那他突然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我们接到了省卫健委的通知。”钱红军摇着头叹气道,“常宁市妇幼保健院,可能有院内传染病暴发,他们从昨天起停止了接收新的患儿,而卫健委正在组织转移他们院内的患儿。”

    孙立恩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很严重么?”

    “目前确定的有三例死亡。”钱红军看着孙立恩的眼睛严肃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你那个亲戚的小孩会不会成为第四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晚(下)

    如果事情总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在现实中以各种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和角度上演着。而这一次在常宁妇幼保健院,它以爆发性院内感染体现了出来。

    从差不多一个月前起,常宁市妇幼保健院nicu里的患儿出现了不明原因的高烧,严重病理性黄疸和呼吸窘迫综合征。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先后有二十四名患儿发病,其中三名因为呼吸窘迫综合征进展过快,抢救无效死亡。

    十三天前,常宁市妇幼保健院对来院内进行临期产检的孕妇进行通知,要求她们在其他医院进行产检,并且预约至市内的其余五家医院。同时开始对nicu和新生儿科病房进行加强消毒。

    七天前,常宁市妇幼保健院正式向常宁市卫健委和省卫健委报告了院内患儿非正常死亡的病例。但致病的病原体仍未找到。

    三天前,常宁市妇幼保健院除急诊产科以外的部门全部停止运行。全院进入应急响应机制。

    两天前,常宁市妇幼保健院开始向其他医院转诊情况稳定的患儿和产妇。省卫健委排出了专家组进驻调查。

    平心而论,哪怕同为医务工作人员,孙立恩也对常宁市妇幼保健院的动作之迟缓,效率之低下,感到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们……他们怎么敢……”孙立恩在钱红军面前很失态的破口大骂道,“这群狗日的王八蛋!”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宋院长当初发那么大脾气了吧?”钱红军没有和孙立恩一起痛斥常宁市妇幼保健院对于院感工作的忽视和轻视,反而对孙立恩严肃道,“你一个人在明知有感染风险的情况下,跑到洁净室里去,一个不小心,妇幼保健院的这起事故就会落到咱们头上!要不是因为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而且还有老刘替你顶锅,你小子早就被开掉了!”

    孙立恩闻言一震,他朝着钱红军认真道,“我知道错了。”

    钱红军上下打量了一下孙立恩,许久后才点了点头,“我知道刘堂春那个老狐狸不会看错人。他护着你肯定有他的打算。”钱红军随后叹了口气,“你要记住,院感无小事,患者无小事,生命无小事!”他口风一转,拽着孙立恩出了洗手间,“知道这次常宁妇幼保健院的事情闹的有多大么?”

    孙立恩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他其实不太关心这个问题。目前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家表侄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从钱红军的描述里听,他的症状似乎和妇幼保健院里爆发的院感症状很相似。

    “卫生部的专家组已经到常宁了。”钱红军甩干了手上的水,在走廊里找了个酒精凝胶消毒液瓶,挤了些放在自己手上一阵揉搓,“常宁市卫健委的负责人估计要停职检查,妇幼保健院的那个院长铁定要被停职,院感部门搞不好还有人要担上刑事责任。三甲的牌子也保不住咯……妇幼保健院里的医生护士助产士们都得跟着吃亏。”

    三甲医院这个名头有多重要,大概非医疗行业的人士是搞不懂的。只有经历过三甲检查和评审的医务人员才知道,这个头衔有多么来之不易。

    住院总床位要有501张以上,至少设置有包括急诊科,内科,外科,妇科,儿科,中医科等在内的十三个科室,有药剂科,检查科,输血科,手术室等十一个临床辅助科室。每张病床配置1.03名卫生技术人员,每床至少配备0.4名护士……林林总总八个大项,六个具体要求,会后汇聚成了满分一千分的评定标准。医院必须在检查中获得超过900分以上的评定,才能被认定为三甲医院。

    三甲医院,是中国医院等级划分中最高的一级,到现在为止,全国三十四个省级行政区中,有三十一个省级行政区开展了医院等级划分评定,334个地级行政区,2876个县级行政区中,一共只有722家三甲医院。

    过不了几天,就只有721家了。

    “这些问题咱们可以稍候再聊。”孙立恩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拽着钱红军的袖子问道,“我表侄究竟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和常宁妇幼保健院里爆发的传染病有关?”

    钱红军一拍脑袋,“我把这茬给忘了。”他朝着孙立恩点了点头,“已经确诊了,是巨细胞病毒感染,和常宁市妇幼保健院那边的尸检检查结果一致。已经给孩子用了更昔洛韦治疗。”

    巨细胞病毒?孙立恩听到了一个自己挺熟悉的名词。微生物学里,巨细胞病毒因为其特殊的名称,以及会导致被感染细胞肿大,并同时具有巨大的核内包涵体而闻名。作为一种典型的疱疹病毒,它在细胞中复制速度慢,一般需要30~40天才能繁殖一轮。

    三十……到四十天?孙立恩皱起了眉头,这可和自家表侄的疾病症状表现不太一致。他出生还不过四天,哪儿有时间让巨细胞病毒复制增殖?

    “巨细胞病毒进展没有这么快吧?”孙立恩迟疑道,“如果是巨细胞病毒的话,不是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繁殖一轮?”

    钱红军朝着孙立恩摇了摇头,语带鄙视道,“你们这些急诊医生啊,就是这样,眼光太局限!”

    孙立恩被莫名其妙批了一句,最可气的是,他还不能回嘴他确实不明白,这种进展不算迅速,而且在中国成人群体中隐性感染率高达95%以上的病毒,到底是怎么在表侄身上爆发出来的。

    “宫内感染嘛!”钱红军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孙立恩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敲到带头发的脑袋了,敲了两下后,钱红军稍一停顿又敲了一下,“母婴传播,宫内感染。产妇可能在产检的时候就感染了病毒,这孩子本身又是早产儿,所以才爆发式的感染了嘛!”

    新生儿巨细胞病毒感染本身是临床最常见的先天性感染疾病之一。但宫内感染导致的先天性感染几率不算很高,大约只有7%到10%左右。而且也并不是每一个感染了巨细胞病毒的新生儿都会表现的如此危重。实际上大部分感染了巨细胞病毒的新生儿都不会有太严重的症状很多孩子会和他们的母亲一样,表现为隐匿感染。

    但孕妇妊娠期感染如果再配合上早产儿,那结果就不一样了。巨细胞病毒本身会攻击肝脏和肺部,从而表现为严重的肝炎和呼吸窘迫综合征。可要命的是,无论是肝炎所表现出的黄疸,还是呼吸窘迫综合征表现出的低氧症状和三凹征,都和新生儿黄疸,以及早产儿肺表面活性物质不足所导致的肺不张症状一致。

    等连着拖了十几天,患儿的黄疸还不见好转,而且呼吸困难仍然持续,医生们才有可能会考虑到巨细胞病毒感染上。而之后的免疫学检查也需要时间和设备才能进行。很多被确诊为巨细胞病毒感染的患儿,从发病到确诊,中间拖个一两周都是很常见的。

    没有明显临床表现,发作隐匿,诊断难度较高。因此巨细胞病毒感染新生儿,非常容易因为治疗不及时而出现死亡现象。常宁市妇幼保健院里的那三个孩子,就是因为拖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从而导致的死亡病例。

    从这一点上来说,王天是幸运的。小王天也非常幸运。通过对那三个已经离世的孩子进行尸检,医生们证明了巨细胞病毒感染正在常宁市妇幼保健院中肆虐。而这才让宁远第四中心医院得到了警告,在接诊了小王天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巨细胞病毒感染的相关检查。

    “以往的统计病例都是建立在临床确诊的基础上,所以大部分孩子都没有在最佳治疗期得到治疗。”钱红军打算让孙立恩彻底放心,于是解释的时候额外多说了几句,“所以才会有30%死亡率的统计。这个数据是套不到你表侄身上的。不过有没有什么后续的损伤,这个就不好说。我们只能先观察着看看。”

    孙立恩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很感激的朝钱红军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多了,谢谢钱主任。”

    “光谢谢没诚意。”钱红军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光头,“今天晚上我们科里的宵夜,孙主任你想办法解决一下?”钱红军笑的像一条老狐狸,“老刘可是给我通过气了,你孙主任现在可是大户。”

    “应该的应该的。”孙立恩也不知道刘堂春到底知道多少,又和钱红军说了多少。不过儿科那个辛苦劲,再加上人家确实对表侄很上心,该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这样吧,我叫人送一批外卖来,直接送到nicu护士站可以吧?”

    “那感情好。”钱红军点了点头,然后嘱咐道,“别点味道太大的,影响不好。”

    孙立恩琢磨了一下,打开手机,“五十份甜豆浆,加五十份油条……钱主任,全是素的不太好吧?来点肉?”

    钱红军闻言大惊,“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买点水果意思意思不就完了?”他瞪了一眼孙立恩,“五十份豆浆油条,平均下来一人两份半,你当我们儿科的医生都是饭桶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饭桶

    夜晚过去,黎明降临。孙立恩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离开,他守在医院里,想尽快向表哥转达孩子已经被确诊,并且正在接受针对性治疗的消息。

    大晚上的打电话过去,十之**要被误解,说不定电话还没接起来,就先把人吓没了半条命。孙立恩这段时间已经有了不少相关经验,于是他决定,还是等人来了再说。

    早上七点十分,距离交班大概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王飞和孙立恩的爹妈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并且成功的引来了一堆人的注意孙宏斌的辉腾停在了医院门口,王飞和王彩凤从车上拎下来了四个巨大的食品塑料袋。

    “这是……早餐?”王彩凤在到医院之前就给自家儿子打了电话。孙立恩不明就里的按照自家老妈的要求“叫个身强力壮的同事帮忙搬东西”,于是他抓住了正准备下夜班的护士小郭。

    “阿姨好。”身高一米九八的小郭在知道来者是孙哥的老妈后,先是朝着王彩凤问了声好,然后连忙抢过了王彩凤手里的东西,“我来提吧。”

    “好好好。”小郭虽然个头高而且声音低沉,但长相却是个娃娃脸。王彩凤一眼就看出自己面前这其实是个大孩子。她以一种长辈看到出色晚辈的欣慰欢乐语气道,“你可长的真够高的。”

    小郭笑着应了两句后对孙立恩问道,“孙哥,这都是啥东西啊?”

    “早饭。”王天今天看上去很沉得住气的样子,他的脸上甚至有些微笑,“各位医生都辛苦了,实在是没什么可送的,立恩今天早上让我给他带早餐,我想了想,那就干脆给大家一起送个早餐吧。”

    王天还真不是瞎客套。今天早上他醒的挺早。趁着孙宏斌和王彩凤醒过来之前的时间,他去太阳城附近的早餐店逛了逛。原本只是打算给孙立恩买一份早餐就此作罢,但想着自己表弟为了孩子的事情,硬是请动了儿科的主任,并且还提前协调好了重症监护室等等一系列安排,甚至还为了让自己好好休息,主动扛起了授权来守了一个通宵。

    原本有些疏远的兄弟关系做到这一步,孙立恩的行为没有一丝一毫可挑剔指摘的地方。而王天也知道,自己如今欠下了孙立恩一个天大的人情。毫不夸张的讲,这就是救命之恩。甚至不是单纯的医生在治病救人的那种救命之恩。

    人家做事做的地道,王天当然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表现的缺份。看了一圈之后,王天直接掏钱买了一百份早餐,并且装到了孙宏斌的车上。他不光是要去感谢孙立恩和其他医生的辛苦,也是要去给孙立恩撑撑场子。

    “我就说,你孙立恩是把我们儿科的医生都当成饭桶了。”钱红军看到小郭帮忙提来的这一大堆早餐,脸上的表情精彩的不得了。不过表情里没有不快,反而都是笑容。“谢谢啊!”

    其他患者送来的东西医生们不能随便接,毕竟有相应的规定防止行贿。偶尔会有些患者家属给医生护士们送些小零食,酸奶水果之类的情况。但孙立恩这个情况又不一样,大家都是同事,而且送的东西又不只是局限于单独一个医生或者护士。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

    对钱红军来说,送早餐这个行为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儿科太需要这种鼓励了。

    儿科,又是大急诊中心的儿科。医护人员平时的工作压力之大,常人是难以想象的。见多了医患冲突,又总是处于各种不理解和斥责下的儿科成了整个医疗体系里离职率最高的部门。医生们疲于奔命,工作环境吵闹而且压力极大,这种状态下的医生们太需要安慰了。

    哪怕只是一份有些凉了的早餐。

    “孩子的情况稳定下来了。”这边放下了早餐,并且安排好分发事项后,钱红军专门把王天和孙立恩请进了小会议室里,王彩凤和孙宏斌也在被邀请之列。钱红军首先向这批特殊的患者家属们通报了情况,“根据省卫健委的初步调查结果,我们锁定了病原体,并且已经开始了对症治疗。根据大概两个小时前的血液检查结果来看,孩子的胆红素水平已经控制住了,并且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孙立恩闻言舒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治疗反应不够好。小王天的胆红素水平太高了,哪怕已经用了药物,并且使用了外周动静脉同步换血疗法,胆红素水平仍然有可能保持一个较高水平。这很可能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向王天大概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扯上省卫健委后,钱红军继续道,“第一次同步换血的效果和我们预期的效果差不多。后面除了抗病毒治疗和相应的对症治疗以外,根据情况,可能还要再做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换血治疗。虽然有血浆置换,但是我个人从经验上来说,并不建议使用这种治疗方法。毕竟是个新生儿,而且还是早产。他的身体各项功能水平都比较弱,血浆置换虽然效果好,但是还是有可能导致一些比如低血钾或者低血钙的问题。”

    身体素质好的患者在经历血浆置换时,也有可能因为这些问题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如果这种问题出现在一个不足月的早产儿身上,那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有呼吸窘迫综合征的患儿如果因为低血钾或者低血钙爆发了心动过速,心衰或者心律失常,钱红军可真不敢说能把孩子救回来。

    “所以,你们家属需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这孩子的问题不是三两天之内就能解决的。这会发展成一场消耗战。”虽然现在孩子对于治疗的反应相当不错,但钱红军还是决定把最坏的情况先通知给家属,并且尽可能拉低他们的心里期待值。这样不光对医生来说是一种自我保护,同时也是给家属们一个做心理建设的机会。虚惊一场总比信心满满时发现命运无常更好。

    王天沉默了一会后忽然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这个巨细胞病毒,是我妻子传染给孩子的?”

    “从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钱红军斟酌着用词,“但是具体的疾病传染渠道和情况,需要等专家组做流行病学调查,可能还要对分离出来的病原体进行基因溯源才能最后确定。”

    “那……”王天的语气里又开始着急了起来,“那我老婆怎么办?这个病毒对大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孙立恩道,“立恩……是不是得赶紧把你嫂子也转院过来?”

    “你冷静一点。”钱红军摇了摇头,“这种病毒对成年人来说一般不算什么……”

    “可是她……她也在妇幼保健院里住院啊。刚刚大出血过,她身体也很虚弱的。”王天还是很着急,“我不放心!”

    孙立恩想了想,沉声道,“那就转院。把嫂子也接到我们四院来,这样你照顾她和孩子也方便一点。病床和治疗费用不要担心,我去想想办法。”

    王天看着孙立恩,感动的差点哭出来,“立恩呐……谢谢你……”

    钱红军轻轻咳嗽了一下,“那个……孩子的治疗费是常宁妇幼保健院负责处理的。”

关于章节说和评论的一些提醒

    起点是个很有趣的平台,这里有许多作家,很多读者。我们在一起写着无数相同或者类似的故事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偏好,有些人爱看凌然帅气并且啐他一脸口水,有些人爱看郑总妙手回春,有些人爱看张凡苦逼又有趣的经历,那么自然也会有人喜欢看孙立恩忙到猝死。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在很多地方都说过,三观我和鸟豚,和福生老哥,和初墨关系都挺不错的。偶尔和这三位前辈聊两句,抱抱大腿这种事情我干了好几回,没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我就搞不懂了,偶尔出没在我这章节说里黑一捧一的你们安的是个什么心。

    你们要是真喜欢自己捧的书,那就别去到处说人家多好多好,本书如何恶劣。除了给你们捧的书招黑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还是说其实你们正在带节奏准备黑别人?

    省省吧,别挑唆了。本书永久禁言名单已经增加到了160个,永久禁言加删除留言的二连我现在熟练的不得了。

    黑一捧一,除了暴露你们的智商不太够用以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起点很大,不止能够容纳四本医学类作品同步更新,四十本四百本都没有问题。

    欢迎各位比较在下这本拙作,并且对我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

    但请不要带节奏。

    这种行为很恶心,真的。

    ps 根据最近一次书友群调查,本书读者中,大专及以上学历占比86%,参与调查中的那几个大专以下学历的孩子,是正在就读的学生。和我一开始预期的差不多,本书一开始的目标读者群体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以及人生经历丰富的成年人。并不是键盘侠和网络喷子,你们不配。

    ps2 张嘴就喷复杂看不懂差评的,请出门左转,给您忙碌的大拇指留一点喘息的时间吧。

    ps3 世界很大,很复杂。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被您的小脑瓜所理解。如果您觉得故事中有些事情超过了您的理解范畴,并且因此导致您非常困扰的话,请关闭本书,并且删除收藏。谢谢合作。

    ps4 带节奏的你妈在台湾海峡上空爆炸了,还留下了“爱我中华”四个字。

    ps4 pro 干里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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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点是个很有趣的平台,这里有许多作家,很多读者。我们在一起写着无数或不同或相同或类似的故事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总会有些题材比较类似。

    但这不是某些心理阴暗人士带节奏的理由个借口。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偏好,有些人爱看凌然帅气并且啐他一脸口水,有些人爱看郑总慧眼识病妙手回春,有些人爱看张凡苦逼又有趣的边疆经历,那么自然也会有人喜欢看孙立恩忙到猝死。这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在很多地方都说过,三观我和鸟豚,和福生老哥,和初墨关系都挺不错的。偶尔和这三位前辈聊两句,抱抱大腿这种事情我干了好几回,没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我就搞不懂了,偶尔出没在我这章节说里黑一捧一的你们安的是个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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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说其实你们正在带节奏准备黑别人?

    骂我可以,别琢磨着挑拨带节奏。

    真的,省省吧,别挑唆了。本书永久禁言名单已经增加到了160个,永久禁言加删除留言的二连我现在熟练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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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骚扰电话

    转院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王天的妻子刘亚男被安排上了转运救护车,同时还有三名患儿也被送上了同行的新生儿转运救护车里。

    第四中心医院将负责接受其中一名新生儿,而另外两个孩子则要被送到第二中心医院里去。

    宁远医疗系统要接纳三名患儿,这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预案。如今虽然多加了一名产妇,但毕竟也是一名转院到宁远治疗的患儿的母亲。因此常宁市卫健委在原本的转运计划上稍加调整后,就把刘亚男也一起送到了四院。他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因为一个产妇的转运再给自己的工作增添一些不确定性那简直和失智了差不多。反正多一批人手多一台车的事情罢了。

    等刘亚男和她的父母,以及王天的母亲到达宁远后,孙宏斌和王彩凤就准备回常宁了四个人在医院里轮番照顾一个病人虽然不能说轻松,但也应该照顾的过来。由于考虑到后面孩子的治疗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王天干脆趁着自己老婆还没到的当口,跑到附近的房屋中介里租了两间服务公寓,租期一个月。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也只能交给王天去忙了孙立恩本来想把自己的新车借给王天用一用,至少挺过现在这段时间再说。但王天死活不同意,非说什么车不可外借。两人争执了半天后,最后以王天自己去专业的租车行租车收尾。

    “你是好心,这个我知道。”王天对自己的表弟郑重道,“可是你一定一定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老婆和车一概不外借。再近的亲戚也不行!”

    孙立恩有些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理由是什么,但看王天的表情,孙立恩也能猜到自己这个当律师的表哥一定是见过相关的例子,并且出于好心才这么说。

    目送王天去忙活之后,孙立恩溜达回了自己的宿舍。和自家爹妈短暂会面后,两人都拒绝了孙立恩“中午一起吃饭”的建议。并且勒令熬了一夜的孙立恩马上回去睡觉。

    “我和你爸两人加在一起都快一百岁了,自己吃顿饭的能力还是有的。”王彩凤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说完,她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你这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简直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回到自己宿舍的孙立恩躺在床上正准备昏昏入睡,忽然听到手机叫了起来。烤面筋的歌词在房间里回荡着,吓了孙立恩一大跳。

    “喂?”医生在休班的时候接到电话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孙立恩觉得自己心都揪起来了,他连滚带爬的翻下床,接起了电话,“哪位?”

    “孙医生啊?”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东部新闻网的记者,有几个问题想要采访你一下……”

    这是啥?孙立恩一脸懵逼的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号码,区号看起来很陌生,东部新闻网是个啥东西?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最近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欺诈电话实在太多,孙立恩现在又困得要死,实在是没心思和这些人多废话。拒绝了对方的采访后,他就直接挂了电话。

    重新躺回床上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孙立恩脸上的懵逼变成了怒意,果然还是那个什么鬼东部新闻网的电话。

    “你挂我电话干什么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变成了盛气凌人的质问,“我是东部新闻网……”

    这次孙立恩连继续听下去的**都没有了,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设置成了黑名单。

    采访什么的都去见鬼吧!只要没有病人,天王老子也挡不住我睡觉!

    迷迷糊糊陷入梦境中,孙立恩在梦中正在参与一场紧张的抢救。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样子,不用说年龄了,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患者的情况非常危急,不管孙立恩用什么手段,床上患者的情况仍然在坚决的恶化。没过多久,这个患者就陷入了室颤之中。

    “建立高级气道,利多卡因100毫克静推,上电击!”孙立恩迅速下达了指令,并且扑在那个看不清模样的患者身上开始做起了胸外按压。

    “快点!电击板呢?!”梦里的孙立恩努力做着胸外按压,但以往配合默契无往不利的抢救室医护人员们今天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孙立恩已经按了两轮了,可连个插喉管的人都没见到。电复律的电极板也迟迟未到。这让他前所未有的焦虑了起来。

    “香香的烤面筋~你吃过没~”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孙立恩从床上蹦了起来,接起了电话。

    “我是东部新闻网……”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怒气冲冲。但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焦虑的孙立恩哪有功夫去分辨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朝着电话怒吼道,“东你妈个头啊!操!”然后压掉了电话。

    坐在床边上手里拿着电话的孙立恩胸部剧烈起伏着,他愣了一会后忽然觉得心里放松了许多。还好,没有需要抢救的患者,还好,没有耽误抢救。

    如释重负。

    孙立恩房间的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敲了两下,曹博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孙?你没事儿吧?”

    孙立恩苦笑了两下,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间门,“曹哥,没事没事,就是接了个骚扰电话。”

    “真没事?”向来爱操心的曹鑫博士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孙立恩,又看了看他那个还保持着相对整洁的房间,“你确定?”

    “确定确定。”孙立恩苦笑着两出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他到现在睡了不过半个小时,这个自称东部新闻网的家伙已经连着打了三个电话过来。“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执着的骚扰电话,第一次挂了之后,他居然还会直接打过来质问我凭什么挂他电话。”

    “现在的骗子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曹博士很理解的点了点头。“把这些号码放到黑名单里,顺便举报一下嘛。”

    和曹博士又聊了两句后,孙立恩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临睡前他还在默默祈祷,但愿等会不会又梦到需要抢救的场面。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东部新闻网里,负责大客户对接的朱强主任火冒三丈,他对着面前一脸愤怒和愕然的年轻人怒道,“就是让你去预约一个采访,你他妈到底是脑子里进了多少屎,才能把采访对象惹到骂街?”

    年轻人一脸愤懑不平,“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刚刚说了自己的工作单位,结果那个医生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你就接着打?”朱强恨不得把手上这杯热茶直接泼在对方脸上。尤其是看到小年轻这一脸愤怒和不甘的表情,主任就更生气就是打个电话的事情,你就能把人家惹成这样?你当自己是什么传统网络小说里的男主角,天生自带嘲讽面孔的?

    朱强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压制住了心头的怒气,“自己闯的祸,你自己解决好!这个采访对象很重要!回去和你们采访组的组长汇报情况,想想看怎么解决问题!”

    年轻的记者摔门而出,朱强则头疼的搓了搓自己的头发。

    武田制药的这个委托应该很容易解决才对,可现在出师不利,而且采访组的人看起来还挺有意见,这让他很是头疼。

    在网站主页和app上弹窗广告正常一天的费用是一百二十万,根据投放厂商的不同,还会有七到九折的优惠。而武田不光没有讨价还价,反而直接开到了一百二十五万一天的价格。并且还要连续做五天广告。这是一笔大客户对接部门无法拒绝的合同。而对方的要求则有些奇怪,他们希望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急诊医生做一次专访。

    新闻网站和传统纸媒不一样,在这里,广告客户才是真正的上帝。大客户部在整个东部新闻网中的地位极高,权限也大的吓人。别说安排专访了,只要他们觉得有必要,而且理由和逻辑也说得过去,大客户部甚至可以安排采访部和新闻部直接搞跟踪专题当然,这种曝光和造势所需要的代价就不止五个一百二十五万了。

    和传统纸媒一样,新闻网站和app目前面临的挑战也很巨大。前些年各路p2p网贷平台扎堆烧钱做广告的日子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整个互联网对于烧钱营销的态度都很保守。大客户部最近两年的业务压力也非常巨大。要不是还有类似于传统车企这样的实体巨头以及网络营销菜鸟入场,大客户部说不定早就被裁撤到广告部去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朱强突然接到了跨国医药巨头武田制药的广告,才会表现的如此积极。

    武田的广告做的是品牌宣传,并不涉及到具体产品。这种广告不用担心有什么法规风险,而且武田制药这个品牌本身又有一定影响力,双方合作本来是互利互惠。

    没想到居然差点被一个实习生给搅黄了!

    朱强越想越气,他看了看手上的机械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从沪市跑一趟宁远的话,正常大概三个小时左右能到。

    说实话,这个实习生死不足惜。问题是就算把他开了,接受采访的对象不合作,武田还是会撤销合作。到时候六百多万的广告没了,光开除一个实习生屁用都没有,要倒霉的还是自己。

    中年男人生活不易啊。朱强苦笑了两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向采访部打了过去。

    “我是朱强,从你们部里抽两个采访记者,跟我出趟差。”朱强在电话里很强势的发布了任务,稍一停顿后,他强调道,“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再搭配一个长得好看些的女记者。还有,把今天负责打电话预约采访的那个混蛋开掉!”

第一百八十一章 梦

    孙立恩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浑然不知自己挂了三个电话就砸掉了一个年轻人的饭碗,而且还逼的三人从沪市出发,坐上最近一班高铁全速向宁远赶来。

    这次在梦中,孙立恩倒是没遇到需要抢救的病人他碰到的情况比抢救更棘手。在梦里,他手里拿着一张x光片,上面患者的双肺全都是黑色的空洞,看上去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去盯对方头顶的状态栏,那上面仍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姓名,没有年龄,更不用说提示的状态了。

    没有外挂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孙立恩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过。他一直觉得,这种情况就算发生,凭借成体系的医院会诊和自己目前的经验,还是能够继续过下去的。毕竟从发现了状态栏到现在,不少病人的诊断只是状态栏给出了方向,然后自己凭借检查手段进行的核实。现在没有了提示方向,但要诊断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但孙立恩在梦里却慌了神。多次会诊的结果都让人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培养和基因检测都没有得到结果。他甚至动用了mngs检测的最终手段,但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明明是个病人躺在自己的面前,明明有一条性命亟待拯救。但孙立恩甚至连对方到底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他甚至无法提出一个可能有收获的方向。

    他快急死了。

    孙立恩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天花板,久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翻身起床。

    他不想再睡觉了。至少现在不行。他生怕自己再一闭眼睛,就会重新陷入那种焦急而且绝望的场景中患者垂死,他是最后的希望,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这种无力感让孙立恩很不舒服。

    他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走到了洗手间里开始洗脸。镜子里倒映在自己头上的状态栏显示内容一切正常,连“确诊xxx后升级”的提示都没有。不知道是状态栏已经到达了最终形态,还是自己尚未满足相应的升级条件。

    曹博士从客厅里朝着孙立恩道,“你今天晚上不值班吧?”

    孙立恩摇了摇头,不确定道,“应该不用吧?”。他看了一眼手机微信,标注为“万寿无疆老佛爷”的王彩凤有一个留言,“我们已经在高速上了,一切顺利。到家之后再跟你说。”时间是大概一个小时前。

    这么说来,表嫂刘亚男应该已经被转运到了四院里。而且情况应该还算稳定。

    “要是不用,那晚上我请你吃饭。”曹博士很大气道,“今天发工资了,咱哥俩出去搓一顿。”

    曹博士花钱从不吝啬,曹博士花钱从来不管最后几天怎么办。

    “哥,你要不然先考虑考虑,怎么给嫂子赔香水吧?”孙立恩对于被请吃饭其实没什么兴趣。他更担心曹博士拿到了经费后,再买上个三摩尔的分析纯级吲哚,做个粪味炸弹出来。

    “那个啊……已经赔过了。”曹博士很明显对于有些尴尬。大概他赔偿的方式和跪搓衣板有直接关系。“这不是哥哥我最没辙的时候你还能惦记着给我带外卖嘛。总得让我感谢一下吧?”

    “那……”孙立恩琢磨了一下,盛情难却,再拒绝就有些伤人家曹博士的面子了。“那就让曹哥你破费了啊。”

    “嗨,咱们兄弟两个能住在一个宿舍,这就是缘分。”曹博士很认真的应道,“今天请你尝尝西北菜的味道。我从本科到博士这么些年,一直都吃着兰州菜。现在到了宁远,吃不上了反而想念的厉害。前些日子发现了一家还不错的馆子,今天正好带你去尝尝。”

    “不喝酒吧?”孙立恩琢磨了一下,曹博士是器官移植小组的手术医师,现在还算是他的待命期,肯定是不能喝酒的。“那正好我开车去。”

    “陇上人家”是一家规模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店铺。屋子里大概有那么十几张桌子,同时还有一张吧台,供独自一人前来用餐的客人使用。

    “手抓肉来两斤,要一斤羊脖子和一斤肋骨。”曹博士坐在座位上,很熟练的点起了菜,“一斤黄焖,做个定西土豆片……青菜就算了,来两碗甜胚子吧。”他看向孙立恩问道,“小孙你来个酿皮不?”

    孙立恩愣了愣,“那是什么东西?”他从来没去过金城兰州,对于这些极具地方特色的美食完全没有了解。

    “大概就是类似凉皮的食物。不过味道挺不错的……”曹博士想了想,摇头道,“这么冷的天,还是算了。上两个烤油饼吧。辣椒正常放就行。”

    冬天的夜晚,外面路上还有积雪的天气里,吃着羊肉,喝着带些清甜口感的甜胚子,顺便啃着咸辣酥香的烤油饼。冬天的寒冷瞬间就变成了无足挂齿的小小凉风。天底下哪里有比羊肉更适合冬天的食物呢?

    “可惜王建培主任不知道这一家店。”孙立恩毫不在意形象和卫生的唆了唆手指上沾着的羊脂和调料。“不然他非得吃到自己得个急性胰腺炎不可。”

    心内科主任王建培

    “不一定是急性胰腺炎,胃穿孔也是有可能的。”曹博士认真道,王建培主任对于羊肉的喜好四院里几乎人尽皆知。而这老头为嘴伤身的故事也不在少数。虽然很多传说难辨真假,但是老头为了一口羊肉把自己吃难受的事儿不光肯定是真的,而且次数绝对不少。

    “我看你最近这些天挺忙的。”虽然没酒,但饭食过半,曹鑫和孙立恩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开始聊天。曹博士首先发问道,“你不是已经到急诊门诊上去了么?怎么还忙成这样?”

    “昨晚主要是私事。”孙立恩有些无奈的向曹博士讲了讲自己的事情。“我表侄从常宁转院到咱们院里,病情又比较严重,所以干脆昨天晚上和别人换了个班,我又扛了一宿。”

    曹博士同情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也没办法,辛苦了。”说着,他又咬下一大口羊肉后咀嚼了一会,咽下去后问道,“最近院里一直有传言,说你以后要进新成立的诊断科。”

    孙立恩对于这个问题既不好直接回答,又不能装作没听见,只能反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到处都在传啊。”曹博士对于孙立恩的反问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琢磨了一会后道,“不过我觉得也挺合适的……你们这个筹备组,就是现在你带的治疗组吧?我手头上正好有个患者,症状挺奇怪的,你们能不能给点意见?”

    孙立恩一愣,然后苦笑道,“曹哥你先说说看病人是个啥情况吧。”

    “我们也拿不准……”曹博士叹气道,“他是因为急性肾衰竭入院的,但是拍了一张胸片之后,我们科就和胸外还有呼吸内扯皮起来了。”

    曹博士擦了擦手上的油腻,掏出自己的手机翻了半天照片,随后把手机递给了孙立恩,“你自己看看吧。”

    孙立恩低头一看,冷汗都出来了。

    这张x光片就和他梦中的那个差不多,一张胸片上,遍布着几十个低密度的灰黑色影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碰碰运气

    孙立恩看着图片,头上冒着冷汗。他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梦里出现过的类似场景会直接出现在现实中。

    曹博士看孙立恩的表情有些异样,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好意思道,“对……这就是我今天下午打电话说的那个病例……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

    所以……自己会梦到这种场景,纯粹是因为曹博士在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太大了?所以引导了一下自己的梦境?孙立恩挑了挑眉毛,没有继续去纠结这个问题。“患者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曹博士继续啃起了面前的羊肉,“持续高烧,顽固性贫血,急性肾衰竭,黄疸,不明原因的骨质破坏……他身上有六七种毫无联系,但是都能要了他命的症状。可不管我们怎么取样培养,不管我们做什么类型的检查,我们仍然连一个相对靠谱的猜测都没有。”

    这个感觉也很熟悉。孙立恩看了一眼曹博士,你今天打电话的声音可是真够大的。

    “我不太确定能不能处理这个患者。”孙立恩琢磨了一下,决定对自己的室友实话实说。“我们现在这个治疗组主要还是针对急诊上的患者。对于其他科室的病人,我们还没有接收过……说实话,也很少有病人会从专科转到急诊来诊治的。我不太确定从其他科室转病人到我们手里有没有什么流程上的问题。”

    曹博士看起来有些失望的样子,不过孙立恩后面的话很快就让他重新提起了精神。“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换个尝试的方向你回去之后叫我们来会诊不就行了?”

    “好主意。”曹博士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孙立恩,“你吃完了?”

    “嗯。”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一顿羊肉味道可是真的不错。手抓羊肉看上去就像是白水煮过的一样,就只是熟肉的颜色而已。但这些肉的味道却令人惊讶的好吃。要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容量实在是有限,孙立恩绝对不会停嘴的。

    “那咱们走。”曹博士拿手机买了单,直接站起身来对孙立恩道,“去医院,你先看看病人的情况。”

    孙立恩吃完晚饭就被人抓了壮丁,不过看在这顿羊肉的面子上,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怨言等胡佳回来之后,他准备带着自家女朋友再来吃上一顿。

    “这个患者的病例在这里。”曹博士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夹,“你先拿去看看。住院部那边现在已经到睡觉的时候了,我这边现在申请会诊,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患者情况。”

    孙立恩接过了文件夹,大概看了看病例后沉吟了片刻道,“时间不等人,还是先去看看患者的情况吧。”状态栏只有看到了患者本人后才有用。泌尿外科和其他科室扯皮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问题所在,那手里的这些文件中作用肯定不会太大至少不会有明显的提示。那么让孙立恩来看病例,效果肯定是不会太好的。

    “现在去?”曹博士愣了愣,然后欣然同意了孙立恩的要求,“那咱们现在就去,麻烦你啦。”

    孙立恩笑着摇了摇头,“为人民服务嘛,哪有什么麻烦的地方。”他一路跟在曹博士身后,全靠着余光跟着,剩下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手里的病例上。在看到状态栏之前,通过病例了解一下患者的基本情况,这对之后的诊断是很有帮助的。

    患者今年51岁,曾经在广东地区打过工。在广东省生活超过十年后,他在一个月前回到宁远探亲。随后出现发烧,咳嗽,咳痰,咳血等症状,并且进入四院治疗。在住院三天,在两次结核杆菌特异性抗体中均表现为阴性后,患者自行出院了他觉得自己问题不算很大。

    二十五天后,患者再次入院。这次他的问题除了肺部症状以外,还伴随有更奇怪的问题他这些天的尿量多的吓人。虽然冬天原本就让人觉得容易上厕所,但他去的次数也实在是太多了点。可是一天之内去二十九次厕所的最高纪录仍然没能把他重新送到了医院中他来医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突然的肾结石发作。

    如果只是单纯的尿频,那接手治疗的应该是周策所在的肾内科。

    解决了结石后,患者开始出现了进一步的呼吸困难等症状。他甚至在病床上翻身的时候,直接折断了自己的右臂肱骨。

    “这个病人……你们不是应该早就把人转到其他科去了么。”孙立恩看着病例,有些困惑。这个患者的问题很明显超出了泌尿外科的处理能力。

    “我们也想啊……”曹博士叹了口气,“可问题是,其他几个科都觉得这个病人不算他们的处理范围。他的病情很严重,但就是不知道究竟应该被送到哪个科室去。不管是普内,肾内,或者骨科,内分泌,他们都说没见过这种患者。再加上首诊负责制……我们只能在确认了患者疾病内容之后,才能把他转到相应科室去。”

    孙立恩对于曹博士的遭遇相当同情。走了没多久,他们就一起来到了泌尿外科的住院部里。

    “这里就是了。”曹博士指了指一间关着门的房间,“为了防止他得了什么奇怪的传染病,我们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房。所以你进去之前,记得先穿上防护装备。”

    和急诊科一样,泌尿外科的防护装备都是统一配发的护目镜,手套以及n95口罩。孙立恩穿戴好了设备后,推门走了进去。

    患者看上去似乎精神还可以,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孙立恩有些困惑道,“你是?”

    “我是医生。”孙立恩指了指同样穿着装备的曹博士,“我是过来参与会诊的。”

    “吴伟,男,51岁。外周血白细胞总数升高(),中度贫血(),c反应蛋白升高(),骨质破坏(748.18.27)cd4淋巴细胞217个/μl……”孙立恩看着吴伟头上一长串状态栏有些惊讶。猛然一看,吴伟的头顶的异常状态最少也有二三十项。除了前面四个以外,还包括了急性肾衰,锁骨上淋巴节肿大,双侧肺部广泛多样性炎性浸润,气管黏膜下息肉样结节和肝肿大等等状态。

    从状态栏的提示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因为某种感染所导致肺炎和急性肾损伤的病患。孙立恩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病例记录,在住院的这些天里,泌尿外科不光给他做过多次胸水,外周血和痰培养,甚至还凭经验为他用上了抗生素。但效果很有限在使用过头孢类药物后,他的体温曾经短暂回到过正常水平,而肿胀的锁骨上淋巴结也曾经消肿过几天。可还没等曹博士高兴两天,他的体温就又上来了。

    “明天我和徐医生他们讨论一下。”考虑再三,孙立恩觉得这个病人的问题确实有些棘手。光看状态栏,吴伟的疾病就涉及到了肺部,肝脏,肾脏,淋巴等多个器官。虽然把患者放到急诊去治疗有些说不过去,但如果仅以泌尿外科的能力,肯定是处理不了这个患者的。

    “那就麻烦你了。”曹博士认真的点了点头,虽然当着患者的面,有些话不太好说。但他确实也没辙了。如果孙立恩和他的治疗组都搞不清楚这个患者究竟有什么病,最后他只能劝这名患者自动出院,或者转诊去更高级别的医院比第四医院级别更高的,那就只能往首都,沪市去碰碰运气。

第三章 ICU

    等等,这个……这个很奇怪啊。我开始慌张了,但还能保持思维能力。按照常理,按照常理来说,既然我是个活生生的人,那我肯定应该有父母双亲的对吧?

    不行,想不起来。不管我怎么努力,别说想起来他们的样貌身高了,我甚至连对他们的印象都没有。

    什么都么没有,一片空白。

    总而言之,先冷静一下。我继续安抚着自己,不过控制思维的扩散似乎变得比平常困难很多的样子。自从发现我想不起自己的父母双亲后,恐慌就一直无法被控制下来。甚至已经快到了令人心烦气躁的地步了。

    因为害怕所以心烦气躁,这可真是个奇妙的结果。

    啊……不行,再这么发散思维下去我估计这辈子都想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有的没的念头终于慢慢消失了。还好还好,再这么想下去我可能要疯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我可能是个机器人,因为脑子进水了而被送到维修厂里进行检查的可能性。

    我还可以正常思考,还能够回忆起今天早上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我应该不至于是个孤儿……如果是孤儿的话,应该能够很直接明确的获知自己的情况吧?而不至于纠结于“为什么我想不起父母”的样子而困扰。

    这么一琢磨,我顿时觉得心口的重压放松了不少。

    “孙医生。”正在我继续瞎琢磨的时候,床旁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患者应该是还没有恢复意识。”

    我恢复了哦!我有意识了哦!等我恢复了我要出去投诉你啊!庸医!!!

    我在脑子里大喊大叫,而那位可怜巴巴的小孙医生看到我后,又开始和以前一样盯着我脑袋上方十几厘米的地方发呆了。

    你就不能往下看一点?

    嘿,孙贼,往这儿看!看我这上下活动的大眼珠子!

    我把自己的眼睛晃到都快晕吐了的地步,终于,仿佛天降甘露一样,我听到了小孙医生的一声“嗯?”的疑问声。

    “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孙医生走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往下看。”

    太好了!我在心里欢呼雀跃着,然后使劲往下盯着,试图往自己的脚上看。

    “好的,可以来看我了。”小孙医生的声音听着似乎也挺开心的。“请您盯着我的手指头。”

    他伸出了一根食指,放在我的面前,然后慢慢的上下左右活动了起来。

    “可以上下移动,但是不能左右移动……”他把手指头活动了一会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您可以眨眼睛么?”

    太可以了。我缓慢而且坚定的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又快速的眨了几下,以表示“老子这点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那么,接下来请您用眨一下眼睛表示‘是’,两下表示‘否’。”他提出了一个建议。“虽然现在有专门针对您这种情况而设计的用于交流的设备,但是哪怕只是借用,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个……是需要回答的吧?我考虑了一会,眨了一下眼睛。

    孙医生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开始提问。

    “您知道自己在医院么?”

    眨一下眼。

    “我这样触摸你的身体,你有感觉么?”

    他在我的四肢上碰了碰甚至包括右腿的部分。还好,我都能感觉到。

    眨一下眼。

    “您知道自己已经经过了手术治疗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手术已经做过了?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腿上和头上有些隐隐作痛当然,比之前那种让人疼的快疯掉的感觉舒服多了。

    眨两下眼。

    “您在出车祸之前,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

    孙医生问了一个让我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车祸之前?说真的,我只是勉强还能记得起来当初遭遇了车祸。至于被车撞的时候,我到底是在走路还是在骑车,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更早之前的回忆要细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

    这种时候我应该眨几下眼睛啊?一下还是两下?我产生了一些困惑,然后各种各样的念头又在脑海中纷至而来。光要搞明白自己在想什么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赵先生,赵先生?”就在我陷入了各种奇怪念头的时候,孙立恩忽然及时出言打断了我的这些奇怪念头,“你还好吧?”

    这下就得眨两次眼睛了。说真的,我现在这个状态绝对是有问题的哪个正常人会因为自己脑子里念头太多结果连眨眼都做不到的啊?

    “您刚才是觉得有很多个想法,以至于这些念头阻碍了您的行动,还是因为想法太多,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应该思考的问题?”孙立恩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我的头顶,奇怪了,那里是有什么仪器还是牌子在显示我现在的情况么?不过他这两个问题倒是问的很精准呐……难不成这就是什么手术后遗症?

    我眨了两次眼睛,两次眨眼间隔很长。以表示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是”。

    “同时出现?”他皱着眉头问道。

    眨眼一次。

    孙医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他朝着我点了点头,低声道,“您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身为您的主治医生,我会大概和您解释一下您现在的情况。”

    在看到我眨眼一次后,他从自己手边的袋子里抽出了一个金属的文件夹。然后翻阅起了里面的内容。

    喂……既然是我的医生,那就好好记住我的情况啊喂!

    “首先,您现在处于一种叫做‘闭锁综合征’的疾病影响下。”孙立恩又看了一眼我的脑袋上方,然后继续道,“这种疾病的最主要特征,就是全身瘫痪,只有眼球能够上下移动有些患者的眼皮也可以眨动。”

    哦,那怎么治呢?

    “而在此之前,因为车祸的原因……”孙医生继续说着,“您的左腿股骨有开放性骨折,而且左腿有脱套伤。同时,您的左侧颅骨有骨折。”

    所以你们为我做了手术。我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我听懂了。

    所以这个该死的什么什么综合征要怎么治?

    “目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其他的检查,以明确您陷入闭锁综合征的原因。”孙医生收起了手里的文件,“明确了原因之后,也许我们能找到治疗您疾病的方法。”

    等会,也许?那就是说,也有找不到方法的可能?

    我开始慌了。

    我现在的情况简直就像是噩梦中的真实再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你知道吧?我努力晃动着眼球,试图让面前这个年轻的医生理解自己的意思。

    我不要什么“也许能找到方法”,你们得给我治病啊!

    “我们还需要稍微观察一下您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您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孙医生很明显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朝着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但是在我看来,这个微笑简直就跟嘲讽没什么区别。

    “你的父母和妻子已经在医院里守了两天了。”孙医生忽然道,“忘了和您说,现在是手术后的第二天。”

    我根本没有去在意时间问题,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父母和妻子”这五个字上。天可怜见,我心里的激动简直难以言表。这种原本以为自己无所依靠,结果却得知有足足三个人正在等着我……这种感受……简直就像是在沙漠里艰难跋涉马上就要活活渴死的人,突然发现手里有一罐冰镇可乐一样。更让人兴奋的是,这位带着甘霖从天而降的天使告诉你,前面大概四百米往左转还有个便利店,里面有四十八个大冰箱,里面所有的饮料随便喝。

    如果不是因为哭不出来,我现在真想大哭一场。

    “我先去安排一下后面的检查内容。”孙医生很友善的拍了拍我的手,“至少你醒过来了,这是件好事儿。”

    如果没有这罐可乐,说不定还是直接睡死比较好。不过既然便利店就在前方,那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我开始看着天花板发呆。医院的天花板总能给人一种出奇无聊的感觉。其他地方的天花板上至少还有一些能够用来观察的东西,可医院里的……啥都没有。我甚至没能找到一盏可以用来看一看的灯。

    中间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好几次,并且被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无法遏制的念头吓着两回后,我终于听到了一些动静。一些不同于医生和护士过来查看我情况的动静。

    “儿子啊……”我听到了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是个听起来有些年纪的女性,“你……你别吓妈啊!”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能吓着谁啊?虽然心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不过我也能猜到,这位大概……就是那个被我不幸遗忘的母亲了。

    “你声音小点,他需要休息。”这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按常理推断,这就是我父亲了。

    “老公……”怯生生的女声,听起来颤颤巍巍的好像快哭了,“你……你醒醒啊!”

    那个……虽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我还醒着哦。

    面对完全陌生的亲人,我陷入了一些无法详细描述的惶恐中。理性让我知道,这三个人大概是世界上和我关系最为亲近的对象。但是从感性上我却完全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的“亲近感”。与其说是亲人,倒不如说我似乎正在接受三个陌生人的热切的关心。而且无法移动同时也说不出话,这让我感觉更尴尬了。

    小孙医生……你在让他们进来之前,没有和他们说过我现在是什么状态么?

    “他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目前只能有眼球可以上下活动,还能眨眨眼睛。”孙医生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你小子……果然没和他们提前说明白啊?

    我听到了推动东西的声音。

第一章 我不想死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入这种境地。

    以前在看一些医学记录片的时候,我曾经和许多无聊的观众们一样,把自己亲身带入到病人的角色中,然后很轻易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我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那还不如自我了结了的好。这样自己身体上还能少遭些罪,精神上或许也能少一点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滑向死亡的边缘,那简直是人类所能体验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求生的**会不断趋势折磨着自己的内心,而个体对于生死大事的无力最终也会成为折磨自己的利器。

    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决定自己是否能继续活下去,那么至少让我掌握自己的死亡。

    这是我的一个愚蠢而且极为肤浅的想法。

    躺在地面上,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扭曲,不出意外的话,我大概……断了一条腿?不然碰到我胸口的这条腿是怎么回事?从感觉上来判断,这个应该是我的左腿吧?

    疼。

    好疼。

    我试图通过大口喘气或者什么其他的方式来缓解一下疼痛,但是我惊恐的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到。别说尖叫或者是移动一下双手了,我甚至连挪动一下脑袋都做不到。身体各处仍然能传来清晰的感觉,但就是身体没办法移动。

    我开始害怕了。

    眼前是一片奇怪的模糊,大块大块的灰色和白色映入眼中,我倒是没觉着头上会疼,只是冷冰冰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对了,我好像……是被车撞了。

    腿上传来的疼痛和无法控制身体的恐惧仿佛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开始觉得胸口发紧,耳朵里传来了像是在擂鼓一样的咚咚声。无助和惊恐瞬间淹没了我这个二十五岁而且一项自称是直男的全身。这种痛苦而且无助的感觉,陌生而且极为剧烈,我甚至想大哭一场,但眼睛眨了几下,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的眼皮好像还可以动的样子。

    这种平时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发现的事情甚至让我觉得有些雀跃,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可以动了?

    就在我拼命尝试着让自己动起来的时候,忽然从我耳边传来了一阵尖锐的警笛声。救护车来了。

    太好了,我由衷的想道,救护车来了,至少我就算有救了。

    我想活下去。

    我被两个医生有些粗鲁的扔上了一张硬邦邦的担架床,这床的两侧实在是又硬又窄,再加上急救车开的飞快,我甚至怀疑自己两侧的后背会被直接卡出淤青来。虽然很疼,而且也很不舒服,但我还能勉强忍受,毕竟用短时间的难受换取尽快得到治疗,这种交易其实很公道。

    车辆里的气氛很紧张,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平时就在这么高强度的环境下工作,还是因为我的伤势特别严重。上车之后我倒是放松了不少,脑子里甚至可以开始胡思乱想了。

    “颅脑外伤,没有意识,左腿开放性骨折,送二院他们肯定不收的,直接报给四院!”我勉强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正朝着驾驶室里喊道,“直接往四院开!”

    等会,没有意识?我猛然一惊,不对啊,我还醒着呢!

    我试图驱动根本没有反应的喉咙大喊,结果自然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拍肩和语言呼叫没有反应,对疼痛也没有反应!”那个身穿深蓝色衣服的人先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声喊了两句后,又用一根似乎是金属外壳的笔在我的手指甲上用力压了两下。疼是很疼,不过还比不上从我腿上传来的疼痛感。说实话,我对于腿上的疼痛已经不是特别在意了,比起腿上的感觉,我更害怕的是,面前这个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急救车医生当我已经死了,回头把我直接扔到什么太平间,放一晚上再直接烧掉……对了,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心率131,血压95/60,他失血过多,应该是已经休克了。”深蓝色衣服的医生很快解除了我的顾虑,至少他不至于把我当成死人,“王哥,再开快点!”

    “我他妈油门已经踩进油箱里了!”驾驶室里传来了一声怒吼,“宁远早上的交通怎么他妈的比首都还塞啊?!”

    车身剧烈晃动了两下,然后就是一阵更剧烈的颠簸,我甚至以为自己所在的救护车遇到了什么严重交通事故即将翻覆。说真的,要真这样,那大概就是我应该在今天去死十几分钟内,两次严重交通事故,不知道我到底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儿,真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还好,车没翻。再颠簸了几下后,车辆一脚急刹,停了下来。我听到自己脚旁的汽车尾门“咔嚓”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就是忽然涌进车厢里的人声。“你他妈的不要命了?直接从绿化带碾过来?是刚才预报的那个脱套失血休克吧?”

    “没错!赶紧推进去!”深蓝色衣服的这个医生似乎对于司机王哥的异常举动已经习惯了。他和其他几个人把我从车上推了下去,然后,我看到了蓝色的天空,绿色的半透明塑料雨棚,一个特别高的大厅,以及灰白色的天花板。在通过了一扇银色不锈钢门后,我被人推到了一张床旁。

    “来,三,二,一!”我身下的床单在一群人的口号声中被抬了起来,然后我被放到了一张稍微软和点的床上。

    “建立静脉通道,来一针去甲,7万单位的右旋糖酐五百毫升快速输注,查验血型,马上止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左脚方向响了起来,“左腿股骨开放性骨折,伴脱套伤,上监护!请骨科和神外来会诊。”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挺胸有成竹的,至少应该是个中层管理吧?

    “止血手段不够强硬,再上两根止血带……”他的声音忽然停顿了,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声音问道,“不会又是个大佬吧?”

    “无聊的事情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中层管理怒道,“联系影像科,让他们准备ct……”他顿了顿问道,“血型出来了没有?”

    “a型,rh阳性。”在我的右脚边,一个女声汇报道,“已经从血库那边取了800cc,不过都是冷冻的,正在加温器里……”

    中层管理怒道,“收缩压都掉到70了还等加温器来得及么?人工加温,然后加压输注!”

    人工加温是什么?我其实蛮好奇的。不过……头动不了不说,我连眼球左右转动都做不到。

    “昏迷评分3分,深昏迷。两侧瞳孔不等大,左侧两毫米,右侧一点五毫米,对光有反应。”另一个有些年轻的医生用笔形手电在我眼前晃了晃,朝着我的左脚方向汇报了一堆我听不太懂的词汇。

    “深昏迷,可能有脑疝。”中层管理念道了两句,“家属呢?”

    对了,我……我的父母双亲,我的老婆,他们,他们来了?

    “警察已经在联系了,不过还没找到。”另一个男声回答道,“院办那边的授权我去跑吧。”

    “有颅脑损伤,徐医生,这个病例你们组来管。”中层管理忽然在我脚边说道,“孙立恩还在诊室?”

    “我去叫他过来。”之前那个女声道,“先把人送到ct室吧,我叫上孙立恩之后就马上过去。”

    我躺在床上,有些纳闷。这医院里的人都这么莽么?叫领导来看病,都不带个尊称?

    事实证明,我大概是没得救了。这群医生特意请来给我看病的人,是个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年轻医生。

    你们是打算把我的死因推卸在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身上,然后趁机毁掉他的职业生涯是么?!

    我好像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必然会死的命运了。甚至能够很冷静的借此机会开个玩笑。只可惜这些医生们没有机会为我的豁达和开朗而震惊甚至喝彩。

    就算要死,至少也要等我儿孙满堂,七老八十了躺在床上,晒着太阳慢慢闭上眼睛吧?断了一条腿,脑袋上流着血,连话都说不了去死简直太残忍了。

    我不想死啊。

    被叫来的年轻的医生站在我身侧,就在我身旁的ct机旁。我正好可以凭借着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脸。

    我猜检查已经结束了。

    这个年轻的医生死死盯着我的……头?或者是我头部上方大概几厘米的空气?反正他的眼神看起来不像是在看我。这个可怜的家伙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说实话,要是换成我被其他同事叫来背这种锅,我的表情可能比他还惨点。

    “立恩,你怎么看?”那个中层管理的声音在整个检查室内响了起来,他似乎是正在用麦克风隔着房间朝屋里说话。

    我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那个年轻医生脸上的困惑和不解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镇定,“腿上的问题不是最紧要的,首先还是应该明确脑损伤的程度和范围。腿上的止血做的足够,脱套伤的范围比较小比起明显的外伤,我更在意他为什么会昏迷过去。”

    我差点大叫了出来,小孙医生你稍微诚实一点好不好?你刚才明明一脸严肃而且困惑的在发呆啊!

    “这个病人的情况,和之前的林兰有些类似。”中层管理沉声道,“林兰的情况你处理的还算不错,这个患者也就交给你们治疗组处理接手了。”

    “没问题。”小孙医生打肿脸充胖子,接住了人家甩来的锅。我不由得在心里哀叹,现在的医生,老的太坏,小的太烂。没有本事就不要硬上了呀,你请个专家来看看我怎么回事很难么?

    我在内心里哀求怒吼着,想向这些医生表达我的不满和恐惧。但是我却发现,自己连转动眼球都做不到了。

第二章 失忆

    我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情绪波动,居然会剧烈到引起如此严重情况的地步。

    一群医生像是火烧眉毛一样正在我的胸口上按动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让人心烦意乱。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医院的天花板上似乎开了个洞,黑漆漆的,仿佛能够把灵魂都吸走一样。

    有人正在往我的手上注射什么东西,而我的喉咙里也被强行塞入了一根带着奇怪味道的橡胶管。很难受,但是……好像也无所谓了。

    “充能220焦,闪开!”我正在看着那个像是隧道一样的黑色大洞发呆,忽然感觉到胸口上传来一股巨大的热量。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随着这股热量猛的收紧,就连根本动弹不了的喉咙里,也积出了一声怪叫。

    “好了好了,恢复室速,过来了。”我听不懂的话又来了,医生们这次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浓浓的放松感,好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工作一样。

    “徐医生,你去准备手术。”那个叫小孙医生在旁边做着安排,“他的颅压得马上控制住,这么下去不行的。”

    “他的额叶出血量有点大,单纯去除骨瓣减压的效果不一定会好……”徐医生听声音是个女人,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

    “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小孙医生叹了口气,“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他顿了顿继续道,朝着另一个方向喊道,“袁平安回来了没有?授权拿到了没?”

    “你们先去手术室。”中层管理道,“授权到手之后,我通知你们,记得把手机拿上。”

    我忽然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冷汗。我……刚才是不是差点就死了?

    如果继续看着那个黑色的隧道,如果没有被猛地烫一下……我越想越害怕,虽然当时不怎么疼,也不怎么难受。但是一想到我可能离死亡就剩下了那么一丁点距离,那种几乎和本能一样的恐惧感就开始不停的撕扯着我的身体。甚至像是在撕扯我的灵魂一样。

    好可怕,好可怕……我这纯爷们,居然会吓的几乎快崩溃了似的。或者说,其实对于这种事情的恐惧,和性别也没什么关系?

    我被人推进了手术室。有几个带着口罩的人剃光了我脑袋上的头发,并且发出了惊叹,“这都看见硬膜了。”

    这个意思是,我脑袋上开了个洞?硬膜是啥玩意?还有软膜么?

    不寒而栗。细思极恐。

    “少说两句。”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要是患者听见了情绪激动,到时候血压上升之类的麻不过去,你们两个就准备挨收拾吧。”

    “还挨收拾呢……也不知道院办的授权拿到了没有,手术都未必做得了。”一开始在我脑袋边上嘟囔什么硬膜之类的声音说道,“上次周主任去机场接来的那个病人不就是因为家属反对没办法手术,最后活生生把一个大活人给拖死了?”

    “闭嘴!就你话多。”另一位似乎对于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她压低了声音道,“这患者还没麻醉呢,万一听见了怎么办?”

    对啊,我听见了哦。我听见你们在说我坏话了!

    “这人昏迷指数是三,还有脑实质损伤片子你也看了吧?左额叶挫裂伤,他能把命保下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醒的过来……”一开始嘟囔的那位则对这个说法不太感冒。“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个植物人,还费什么劲嘛。”

    喂,我能听见的!我,听,的,见,的!等我能说话了小心我投诉你啊!

    “说是这么说,可不试试看谁能死心啊?”另一位叹了口气,我甚至能听得出她叹息中,空气从口鼻处喷涌而出,随后被口罩阻拦所发出的轻微噪音。

    我又开始感觉疼了。一阵一阵的抽着疼的感觉让我瞬间喊了起来当然,是一点噪音都没有的喊叫。想喊的时候嗓子根本不配合,这种感觉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折磨。

    “心率怎么又上去了?”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你们两个干什么了?”

    “备毛啊。”那位说我绝对醒不过来的女护士停下了手里的活,“没碰到线。”

    “心率上升到120了。”他过来看了看我,趴在我耳朵边上大声问道“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先生?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么?”

    疼死了!吵!耳朵疼!我……我能听见!我疼的只想骂脏话,可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这孙子趴了下来,用耳朵贴近了我的嘴巴,似乎想听听看我还能不能说话。黑白相间的眼镜腿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你……你他妈的倒是看我一眼啊!我拼命的上下晃动着眼球,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很可惜,谁都没有看见。

    “可能是因为疼痛吧……”带着斑马色彩条纹眼镜的医生嘟囔了两句,然后转身去别处拿了些东西过来。我大概能听到他掰开什么东西的声音,但是视线里却完全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过了好一阵子后,斑马眼镜医生长出一口气,“反正都要做麻醉的准备工作,就当是提前止痛了。”

    止痛?你管这个叫止痛?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开始疼了起来,这孙子不知道给我用了些什么药,说好的止疼呢?明明还在疼啊!

    我拼命的在脑子里骂着脏话,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后,忽然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身体各处涌了上来。

    这是啥来着……怎么感觉这么舒服,甚至还有一种幸福的感觉?额……我又仔细感觉了一下,这种感觉,应该是叫做“不疼了”。

    不疼了……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么?

    疼痛消失了,我甚至感觉世界都变得美好了起来,我甚至到了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之前我都疼成了什么样。

    人在长时间精神紧绷后突然猛一下放松下来,疲倦和睡意就挤占了剩下的空间。我看着面前有些刺眼的无影灯,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愿我还能醒过来。

    我……我想活着。

    我慢慢醒了过来。陌生的天花板,周围是看上去就很重要的仪器,这些带着乳白色外壳的奇怪东西正在滴滴作响,用非常直观而且无礼的方式做着自我宣称我很重要。

    我被这些奇怪的东西包围在中间,但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善我还是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除了可以睁开眼睛并且缓慢的眨一下眼以外,视线还可以移到上方或者下方。

    我忽然想起了睡着之前,那两个护士说的话。

    不会吧?我觉得自己背后一片湿冷,仿佛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似的,我的家人拒绝了医生给我做手术的建议?

    他们……他们选择让我躺在这里等死?

    不不不,肯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我在努力的安抚着自己的情绪,试图让紧张的心情平静一点。我们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他们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对吧?

    他们……我爸妈……他……们……?我的思维逐渐停滞而且凝固了起来,然后我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我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了。

第四章 失忆(爆更两万求订阅)

    “这个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能够协助你和别人沟通的设备。”孙医生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把一台奇怪的屏幕扯了过来,并且在我头顶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固定了起来。“这个屏幕上装着视线追踪器,你可以通过这个来选择字母确认的话请眨眼然后就可以在屏幕上打字了。虽然也能说出话来,但是毕竟你身处在icu里,所以暂时还没有连接上用来说话的扬声器。”

    我看了看那个黑黢黢的屏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以前在电视里见过的,英国物理学家霍金的模样。

    我以后也会和他一样,坐在轮椅上歪着个头,用奇怪的电声说话?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哪个没开眼的剧组邀请我去串个场什么的?

    不过我手指头也不能动啊,这轮椅怎么开?

    “看,我,去我让她,饿哦。”我正在被脑子里各种各样,面前的屏幕忽然发出了奇怪的动静。

    好像是这个显示器被我的眼神误触了。有点不好意思,这算另类的脸滚键盘吧?

    “我,没事,不小心,看错了。”一个贼有磁性的男声用仿佛是被人一脚一脚踹出来的节奏冒了几个字。这种极富机械感的说话语音引来了孙医生的注意。

    “你先稍微熟悉一下具体的操作,不用这么着急说话。”孙医生认真道,“其实这个系统用熟了之后还挺快的。”

    “是……………………嘛?”两个字之间有六秒停顿,听上去简直就是蹩脚的脱口秀演员在故意大喘气。

    “就是不太适合用来捧哏。”孙医生笑着接了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用,眼睛,说话,这个感觉,很新鲜。”我隐约感觉自己用眼睛打字的本事似乎正在逐渐变得熟练。三排键盘,用眨眼后锁定。然后每一排的键盘竖起来再让我上下选一次。我这人生仿佛就像是被人左右到无法左右了一样。真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谐音梗是不是要被扣钱来着?

    “新鲜感暂且放一放。”孙医生咳嗽了一下,似乎正在憋笑。“您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些什么……额,不适应的地方?”

    “我,记不得,他们了。”我的眼睛上下来回晃着,眼皮眨的飞快。“我,不记得,自己的,家人。”

    我感觉现场好像突然冷了下来。

    “您对于其他部分的记忆还有印象么?”孙医生追问道,“您还记得自己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么?”

    “不,记得。”我总不能是个喜剧演员吧?这职业以后倒是还有继续发展的潜力这个机械的声音说不定比我原来的声音听起来更好玩。

    “你在南水证券做行业分析师。”我的妻子在一旁说道,“你今天早上出门,说是要去锻炼一下。”

    哦,那好像还行。至少我不用担心眼睛打字速度太慢,以至于包袱抛出去半路就散了。

    行业分析师是干啥的?侦探?这么说起来,我是不是还挺有钱的?有钱的话应该有车有房吧?那我还出去锻炼个什么啊?就不能瘫在家里混吃等死?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上街让车撞呢?

    不行,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种感觉真是越来越难受了。脑海中同时浮起的无数个念头几乎快把我给逼疯了。搞什么鬼?

    “钱先生,您还好吧?”孙医生又及时的叫醒了我。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恰到好处的把我的注意力都重新吸引到了他的问题上。

    “很不好。”我用最快的速度打着字,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这种念头失控的感觉什么时候会再出现。“我会,有很多,想法。我控制,不了,它们。很,痛苦。”

    我听到了自己父母和妻子的悲泣声。

    “你的颅脑损伤主要集中在额叶和海马体上。额叶这个区域的主要负责思维和演算,并且和你的个体需求和情感相关。并且让活动服从于意图和动机。海马体则是用来管理记忆的区域。”孙医生解释道,“这两个位置的损伤可能让你控制思维的能力和部分记忆受损,也有可能是手术的副作用虽然能救命,但手术毕竟是有创伤的。”

    “能,治好,对吧?”我发现这套输入法居然还有缩写联想,这让我打字的速度又快了一截。“我不会,以后一直,都这样的吧?”

    “这个需要等专业的神经内科医生做个评估。不过从我们医生的角度来看,随着脑组织逐渐消肿,肯定是会有些改善的。”孙医生很狡猾的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表达了一些鼓励。“关于你现在的闭锁综合征,神经外科方面认为是你的颅脑损伤导致的。这个部分我们也会想办法进行治疗。”

    “拜托,你们,了。”打字说话还是会有些词不达意的感觉。毕竟我没办法控制语调和语速。反正要是真有什么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镇定,那他一定是被车撞坏了脑子。

    不过打字慢悠悠的倒是也有一个好处,我能在一句话说出口之前考虑再三。以我现在这个情况,要是说话不经思考直接脱口而出,那恐怕会惹的大家都很尴尬。

    比如见到自己父母和妻子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张嘴问一问,“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还好当时我还不能说话。要不然这句话说出来,那个尴尬的场景我想想都觉得身上一阵发麻。

    孙医生又安慰了我几句后,和我的家人一起离开了。我一个人躺在远处,看着黑黢黢的屏幕感觉有些遗憾。

    光躺在床上看一个键盘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这台电脑要是能上网该有多好!

    无事可做,我开始在床上放松自己的思维,让那些奇怪的念头自己跳出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个解闷的好方法。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亲身体验后,我发现自己有时候会冒出不少感觉很蠢的念头。而顺着这些念头琢磨下去,会产生还挺不错的娱乐效果。

    比如刚刚在我眼前出现的妻子。我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长的那可是真漂亮。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在心里给以前的自己默默点了个赞,干的漂亮啊以前的我!

    肯定是我主动出手追的人家。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让别人追到手了,我肯定会后悔的直锤自己的脑袋当然,现在是肯定不能锤的。一方面我脑子有问题,锤了恐怕要出事,另一方面,我手不能动,想锤也锤不到。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考虑,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虽然不能动弹同时也不能说话,可至少我还活着。而且听那个孙医生的意思,我似乎还能继续活下去似的。

    如果能动起来就好了。我这么感叹道。然后在各种繁杂的念头中慢慢睡了过去。

第五章 没救了(爆更两万求订阅)

    我在医院里住了好多天。

    一开始,每天我的父母和妻子都会来医院探望我。他们会和我聊一些我根本不记得的事情。这让我感觉多少有些尴尬。后来,他们开始交替出现在icu里。三人换着出现,在短暂的一小时探望时间中,偶尔和我讲讲最近的新闻和故事。再后来……他们开始隔一天来一次。而且说话时候也明显带着有些急躁的感觉。

    我大概能猜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出了问题。

    “住在这里,治疗费,很贵吧。”孙医生最近出现的频率也降低了下来,而且他看上去似乎很累的样子这个医生最近几天仿佛一直没怎么休息,脸上全是胡茬。

    “肯定不便宜啊。”孙医生叹了口气,指着我面前的屏幕,“光为了让你能说话而调来的这套设备就价值十几万。其他的治疗费用也很高……平均下来,你一天的费用就好几万呢。”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很高,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我却没有想到,费用居然高到了这种地步。

    说起来……我之前从事的工作收入居然这么高的嘛?这icu里我住了十几天了吧?

    虽然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但想来一场脑部手术,一场接腿手术,光是我有印象的十来次核磁共振检查,再加上十几天的重症监护室治疗,这怎么不得花个一两百万?

    我原来有这么多钱?

    原来有……现在恐怕没有了吧?

    孙医生走了,我老婆走了进来。她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好像遭了很多罪。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十几天的眼球打字让我说话的速度快了不少。比起之前大喘气的感觉,现在听起来虽然仍然充满了“机械感”,但至少能听了。

    “最近没睡好。”她朝我露出了一个笑容,但仍然充满了勉强。“你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我想叹口气加重语气,但完全做不到。“你,是不是,没钱,了?”

    她看上去一愣,然后有些慌乱的摇头,“怎么会,没有的事情,你不要乱想!”

    嗯……确实是没有钱了。我的头被护士们刻意稍微向左偏了一点,正好可以看到她的所有表情。她在短暂的愣神中,还有明显的惶恐和担忧。这明显是被我猜中了原因才有的表现。

    在心里叹了口气,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华行,有,账户?”

    老婆的表情忽然变得敏锐了起来。

    “你,别,和我,生气。”看来她是不知道。不过她这个样子倒也不奇怪,自己老公背着自己开了个账户,里面还得有不少钱。只要她脑子还在正常运作,而不是像我这样出了一堆问题,那她一定会琢磨一下我到底开这个账户是为了干什么。

    “卡,在,我的桌子里。”与其费尽力气,用眼睛打字向她解释,还不如用我现有的记忆,告诉她我没有异心。“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的表情忽然温和了下来。也对,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用于出轨的资金账户密码,设置成自己老婆的生日呢?

    “里面,应该,还有些,钱,你,先把钱,取出,来,应急。”我缓缓道,“具体,有,多少,我也,不记得,了。”

    我是真不记得里面有多少钱了。不过我隐约能记得,这个账户成立了有些日子了最少也应该是在夏天的时候。因为我记着,当时去开卡的时候是一个极其闷热的下午。我坐在银行的大客户区里,擦着汗,特意把老婆的生日设置成了密码。

    “你,和,医生,还有,爸妈,谈一谈。”我继续道,“我,现在,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可以,考虑一下,住,普通,病房,了。”

    她愣了愣,似乎准备劝说我放弃这个想法,安心留院治疗。

    “不用,劝。”我快速打字道,“继续,住下去,意义,不大。”

    人生就是这样,人总要在合适的时候作出一些决策。放弃治疗,是一种决策。而放弃过于积极的治疗,也是一种决策。

    就这么躺一辈子,我不甘心。但因为我这种连挪动脑袋都需要别人帮忙的废人,把多年辛苦积攒的钱财全部耗光,甚至拖垮自己父母和妻子……我不忍心。

    不甘心,不忍心,综合在一起纠结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我甚至不敢去多想,自己躺在轮椅上,被妻子推去地坛的时候,能不能有什么感慨,写出什么了不得的作品我怕自己只能歪着头,留着口水,努力让那个能识别自己视线的电子屏幕发出“我脖子疼”的哀嚎。

    我虽然缺失了不少记忆,只能眨眼睛和上下活动眼球,但我也是个人,是雄性,是男人。我有自己的自尊和对于尊严的需求。我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废物,拖累着自己最爱的人,像一条鼻涕虫一样,苟延残喘。

    一方面,我想活着,另一方面,我觉得这么活着,还不如去死。

    让老婆去查一下里面还有多少钱,这是个决定我后面决策的重要依据。如果里面的钱财够多,那我也许会再尝试一下积极的治疗方案,比如什么手术啊,先进医疗手段啊,甚至转院去首都,沪市,哪怕是国外也行。但如果钱财仅仅只能缓解燃眉之急,或者够他们生活一小段时间,那我会拒绝任何进一步的治疗。

    那个孙医生也许不知道,我已经听到了护士们对于我病情的讨论我现在连咳嗽都做不到,无法主动排出痰液。如果没有辅助的吸痰,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陷入呼吸困难中。只要在那之前说明不许抢救,那要死应该也挺快的。

    死亡很可怕,但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些事情,比死更可怕。

    凭护士们往我鼻孔里灌的食物推测,现在大概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这群医生为了让我不被饿死,很残忍的从我鼻子里向内查出了一根极长的透明管。然后每次该吃饭的时候,他们就会往管子的另一头也就是挂在我脸旁边的一个透明圆柱管里,倒入一些看上去就很不好吃的棕色糊糊。然后我就得眼睁睁看着这些棕色糊糊,在重力的作用下,慢慢进入我的鼻孔里。然后顺着鼻孔,慢慢落入胃中。

    至于吃完饭之后的排泄问题……我不想去回忆了,简单用四个字总结一下,简直想死。

    “我听说,你想去普通病房?”孙医生出现在了我的床旁,他看着我鼻孔里的糊糊,稍微一愣后笑着客气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我,现在,说话,也不用,嘴。”我吐槽了一句,“顺便,一,提,吃饭,也,不用,嘴。”

    孙医生笑眯眯道,“有功夫吐槽,看起来你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他又瞥了一眼我的头顶。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普通病房?在这里住着不舒服么?”

    “我,这种,状态。”我顿了顿,继续道,“住,在,什么,地方,不,重要。”

    “icu虽然可能有会客的时间限制,但是这里是最适合你现在状况的。”孙医生很认真的对我解释道,“你现在身上有两处很大的伤口,而且又没办法随便移动身体。离开icu进入普通病房,很可能会导致严重感染,这是很危险的。”

    天下医生都一样,想方设法的喝血捞钱。我虽然很不满,但还是没有反驳。无法移动的肌肉也保证了我不会在表情上显露出什么马脚这些医生既然能往我鼻子里塞管子,那肯定还有不少会让我痛苦难受的手段。还是不要得罪他们比较好。

    “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止是,自己。”我不太想过于详细的解释自己要去普通病房的理由。我很清楚,无论如何,医生是不会理解和支持患者放弃治疗的念头的放弃了治疗,他们还怎么赚钱?

    “如果你是在担心经济问题的话,其实现在已经进入相对比较稳定的阶段了。”孙医生努力笑着向我解释道,“我们现在的主要方向和手段,都集中在让你的手术后伤口尽快恢复上。”

    我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感受却五味杂陈。现在把经历集中在手术伤口恢复上,也就是说,医生们已经放弃了治疗我现在的“闭锁综合征”状态了。要么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导致我这状况的原因,要么是他们对导致我生病的原因束手无策。

    我……大概是没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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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始自己职业生涯的医生孙立恩,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挂逼。我能看见状态栏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能看见状态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