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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抱拙庄

    今天抱拙庄上下的工作人员压力相当大。他们接到了经理的通知稍候会有一批客人来用餐。而经理同时还特别强调了一句“这些都是沈总特意吩咐过要好好招待的客人。”

    沈总的客人,那就已经是很高的接待级别了。而“沈总特意吩咐过”要招待的客人,那就只能以最高标准来接待。平时如果是沈总亲自接待倒还好办,菜单和酒水以及水果之类的提供都根据沈总的要求决定即可。但最高标准下又不是沈总亲自作陪,这种客人过去还真没出现过。

    没有先例,就意味着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尤为关键。不能太过,也不能太冷。之间分寸把握,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工作人员们都觉得有些难办。

    “菜按照标准上,酒水开放给人家选。”经理思考了片刻后对行政主厨问道,“一号菜单能凑够六份么?”

    “如果把金钱鳘胶换成白花胶的话,六人份没问题。”主厨想了想问道,“这次来的客人多大岁数?”

    “年轻的居多。最大的也就四十多岁。”经理斟酌了片刻后答道,“那是个美国来的科学家。”

    主厨点了点头,然后提议道,“外国人加年轻人,那我建议干脆别根据菜单做了。淮扬菜的口味太淡,讲究养生的人倒是会喜欢。但这些人未必吃的开心。还不如针对他们的喜好,秋叶蟹和波龙生蚝,加上口味重一些的川菜鲁菜。这样菜单准备起来方便,而且他们也吃的开心。”

    孙立恩是没有抱拙庄电话号码的。他订房间的电话最后只能打给了沈轻眉当然,电话之前他先在微信上预告了一下,免得沈轻眉以为自家女儿又有什么问题。

    电话里的沈轻眉听起来似乎很疲倦,但在得知孙立恩的请求后,她一口答应了自己去安排。

    “这次你就别管吃饭的价钱了。”沈轻眉刚刚结束了和武田的最后谈判,签下大单的她心情极好。“你帮雯雯看了病,武田的事情也给我帮了大忙。这顿饭就当我先谢谢你。”

    结束了通话后,孙立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心虚。给陈雯看病,是他的职责所在。至少这孩子看病是付了挂号费的。武田的事情更说不上帮忙他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里给沈轻眉打了个电话,同时回答了一个问题,仅此而已。

    作为行外人,孙立恩完全不明白自己那个电话的价值和意义。但这并不妨碍沈轻眉对他的感激。

    当然,以沈轻眉这种人精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感谢很可能会让孙立恩医生觉得不适应。虽然这并不能改变她需要感谢孙医生的决心身为一个巨大集团的领航者,她必须要对于给予自己帮助的人足够多的回馈才行。对每一个提供帮助的人都回以最大程度的善意,这才能让她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尽可能的得到帮助。

    “您今天和同事一起聚餐的时候,能帮我看看抱拙庄的那个经理么?”沈轻眉在电话里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他有个老毛病,每年一到冬季的时候就咳嗽,一咳就得咳好几个月。我一直在劝他去医院看看,但他还是不太愿意去这次孙医生你去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劝劝他,尽快去医院看看病?”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请求。它甚至并不需要孙立恩用状态栏确认患者情况,只需要判断一下对方是否需要去医院看病就行了任务不光简单,而且也非常贴心的替孙立恩等人考虑到了执业范围的限制。

    那就当是出了个诊吧。孙立恩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等一行六人分乘两辆车抵达了抱拙庄后,孙立恩后悔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这一桌的菜色……不知道得挂多少个号才能抵得上。

    “孙医生这一次可是大出血啊。”周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看着桌上的菜色若有所思。

    孙立恩则强装镇定道,“大家今天吃好喝好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管了。”既来之则安之,该吃吃该喝喝。大不了回头自己再给陈雯的医院账户上存个一两万。

    身为治疗组的实际领导,同时也是这场饭局的提议者,孙立恩怎么也不能当中露怯。丢了面子倒是小事,反正身为规培的医生在上级医生面前从来都没有面子。但万一让人家觉得自己请人来吃饭是为了占便宜,那可就太尴尬了。

    老帕和瑞秋这顿饭吃的很开心。尤其是在一桌子波士顿龙虾面前,两人表现的都非常惊喜和亚洲人吃龙虾喜欢保留原本味道不同,美国人的波士顿龙虾味道都格外的重。中间一破二之后放上大量的香料和奶酪直接烤制,或者干脆取出龙虾肉,裹上蛋液面包糠馋哭隔壁小朋友。总之都是在国人眼中极为浪费的吃法。

    至于中餐的部分,鲁菜的代表作九转大肠和葱烧海参打底,川菜则是夫妻肺片和很难吃到正宗做法的开水白菜。聚餐虽然只有六个人,但看桌上的菜,至少能供给十七八个人一起吃到撑。

    商务宴请比起一般的聚餐当然更“铺张浪费”一点。菜可以吃不完,但绝对不能不够吃。而抱拙庄的接待标准,也遵循了这个原则。不过这群医生吃饭的时候却对抱拙庄的酒水收藏兴趣不大被喝掉的只有几罐可口可乐而已,含酒精的饮料完全没人喝。

    瑞秋和帕斯卡尔博士的关系倒是挺不错。而袁平安和周策都是今天才知道瑞秋和徐有容的关系。袁平安显得有些惊讶,而周策则一脸的“我就知道”,并且还感叹道,“我就知道高二那年校篮球队的那个队长对你有意思,难怪他后来吃了你的闭门羹后顿时改了性子去拼文化课。”

    “像那种连自己未来的走向都没有想清楚的人,除了能吸引到满脑子都是言情小说的傻姑娘以外,还能有什么魅力?”徐有容认真道,“那种人和瑞秋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家瑞秋比高中篮球队员可靠多了。”

    这边饭桌闲谈正在进行,孙立恩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预定送瑞秋去机场的时间还早。他站起身来借口要去洗手间,一个人溜达到了包间外面。然后抓住了一个正在一旁待机的服务员,“你们经理在哪儿?唔……就是那个一到冬季就开始咳嗽,一咳咳半年的那位。你别紧张啊,我不是打算投诉你们。沈总托我来看看他的情况。”

    服务员的表情先是有些紧张,等听到咳嗽的时候才放松下来,她笑着答道,“您是说我们杨总吧?他在办公室里,我带您过去?”

    孙立恩点了点头。他打算就看上一眼,然后好好劝劝这位杨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人家不听,但也得对得起沈轻眉的这顿饭呐。

    刚靠近办公室,孙立恩就隔着门,听见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声。

第一百九十七章 “神医”(为盟主“颠覆理论”加更02)

    咳嗽咳到声嘶力竭,至少听起来这可不像是什么普通的需要“劝去医院”的疾病。孙立恩皱着眉头对一旁的服务员问道,“你们经理总是咳的这么厉害么?”

    服务员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杨总在我们面前就只是轻咳几下……”她快走了两步,敲了敲办公室的大门,“杨总,杨总?你还好吧?”

    “我没事。”屋子里的咳嗽声顿时停了下来,几秒钟后,杨经理走出了房间,看到孙立恩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孙先生,对我们这一餐的安排还满意吧?”他以为孙立恩过来是有什么要求要提。

    “很满意,谢谢您的安排。”孙立恩客气的点了点头,这段饭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就算是现场点菜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他点头的同时,视线在杨经理头顶扫了一眼,习惯性的想要看看状态栏有什么提示既然杨经理这个咳嗽能够很快的就自己停下来,那想必应该也不会太严重。

    “杨晖,男,43岁,呼出气一氧化氮浓度增加(),半胱氨酰白三烯(cyslts)水平升高(),支气管炎症()。”

    孙立恩皱了皱眉头,状态栏提示的这个时间段最少也得有个六七年之久。这和沈轻眉说的那种“秋冬季发病”似乎对不上人家这是一年到头都处在生病的状态下啊。

    “我刚才在门外听你咳嗽的很厉害。”孙立恩和杨总又寒暄了两句,转而问道,“杨总没去医院看看?”

    杨总显得有些无奈,“去过几次,但医生就是给我开点止咳的药吃一吃。吃了之后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改善……该咳还是咳。”

    孙立恩琢磨了一下后问道,“这次我过来之前,沈总特意让我来劝劝您,至少也要再去医院看看您也是厨师出身么?”

    杨总点了点头,回答的时候似乎很有些自豪,“我以前是专门做白案的……”随后神情又有些没落,“后来得了这个咳嗽的病,白案做不成了。只能转到后勤来做做管理。”

    白案红案,是中国厨师的“行当”分类。红案以煎炒烹炸为主,而白案则是专攻面食点心等方向。

    杨总的病情其实并不复杂,身为白案厨师,接触面粉粉尘的机会肯定比其他职业要大,加上长期咳嗽的同时还有支气管炎症,再综合考虑到cyslts水平升高,naeb(非哮喘性嗜酸粒细胞支气管炎)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个病的治疗也不算困难,短期治疗主要通过激素控制咳嗽症状即可。但长期治疗,一般则会改用抗组胺药物,白三烯受体拮抗剂和il-5单抗进行治疗。长期治疗使用激素,很容易出现各种严重的副作用,从发胖到股骨头坏死,甚至医源性库欣综合征都是有可能的。

    “您这个病,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孙立恩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naeb的诊断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证实判断的方法嘛……等患者来医院之后给他开点激素就知道了。“如果您这两天有空的话,直接去我们四院呼吸内科挂个号吧。”

    四院的呼吸内科被孙立恩查出了一个漏诊,当事医生也被卫健委的调查组调查了一遍。可以说孙立恩是把这些同行得罪了一下哪怕这个得罪并非他本意。而介绍患者去挂号,则是一种缓和关系的方式。

    更何况孙立恩自己也有信心,就算呼吸内真的衰神附体,连这么明显的症状也解决不了,那至少他的治疗组还能接手处理这种没有明显病原体的长期慢性病,虽然呼吸内科可以处理,但让帕斯卡尔博士来接手也挺顺手。

    孙立恩策划的挺好,可杨晖却有些别的想法。

    “既然您来了,我正好还有些事情想要咨询您一下。”杨晖完全没有因为孙立恩年龄小而忽视对方的意思。他郑重问道,“这段时间,有个客户向我介绍了一个很有名气的中医。”

    杨晖向孙立恩详细描述了一下那位被人介绍来的“神医”。

    这位“神医”年纪不大,大约三十岁。据说是自学成才,因此没有行医执照。为了规避这一风险,他也从来不说自己是在“治病”,只说自己是在帮忙“调养”。而且他也没有自己的诊所,只是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接待慕名而来的患者。

    杨晖其实一开始对这个“神医”也不太感冒。但毕竟是重要的客户介绍的,而且对方还非常热情的邀请了自己一起去看看。杨晖实在是推脱不过,所以只能跟着去了一趟。

    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等了两个小时后,杨晖在问诊的十几分钟里得知,这位“神医”是火神派的当代传人他的医术全都习自于一本来自蜀地的古书。因为是火神派,所以他在看病的过程中,更喜欢用在酒精灯上烧灼过的银针进行针灸。并且在针灸后,再补以汤药治疗。

    杨晖看着这间小出租屋,心里其实很有些没底。他在抱拙庄里干了这么多年,尤其对于房间里的软装很有些心得。杨晖也看得出来,这些摆设虽然在努力追求一个“古朴”的感觉,但绝大部分的中国风摆设全都是树脂成型后喷漆而成的便宜货。而桌子之类的更是便宜的合成板加贴皮。总的来说,处处都透着廉价的味道。

    杨晖向神医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咳嗽症状后,神医稍一考虑,让杨晖脱了上衣开始行针。在他后背上扎了大概十几针后,神医开始用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在他后背上烤着。而自己则转头去了后面的厨房里准备汤药。

    针在杨晖的身后留了大约半小时,神医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了出来,示意杨晖把药喝光。并且向带着杨晖前来看病的那位客户,收取了五千元的诊疗费。

    “那个效果真的很不错。”杨晖对孙立恩道,“喝完药大概一个小时,我就不咳嗽了。但是这个效果维持了也就大约一天,第二天我还是有些咳。”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我想问问您的意见,四院有没有什么厉害的中医医生?”

    孙立恩皱着眉头又问了问杨晖之前治疗的细节,然后有些犹豫道,“我不太懂中医,但是我认为,您遇到的这位神医,大概是个骗子。”

第一百九十八章 哈克·布鲁恩

    孙立恩对于中医的了解几乎为零本科的时候临床医学专业也不教中医学内容,那得是专门的中医专业或者中西医结合专业才有这些课程。而且在实习和规培期间,他也没从来没去过和中医有关的科室四院有中医科,但存在感不算太强。他们主要针对的还是慢性病和老年病。对于急诊的帮助不大。

    而对中医了解几乎为零的孙立恩胆敢断言对方是骗子的最主要原因,则是那个“火神派”的细节。当然,对方的漏洞远不止这一处,但这里确是最致命的漏洞。

    火神派之所以被称为火神派,并不是因为他们善用什么火针火神派善用的是汤剂,经常在汤剂中超乎寻常的大量使用附子而出名。

    连这一点都能弄错,还自称是火神派传人?现在的骗子都这么没诚意嘛?

    尤其是对方坦诚自己“没有执照,全是自学”这一点就更神奇了,这就是明摆着无证行医,而且连一点遮拦都没有,简直是肆无忌惮。

    这种肆无忌惮其实让孙立恩颇有些不解和困惑,科班教出来的医生至少有专业老师带,之后经过多年的学习和实际操作,才能拿到执照合法行医。而这样的医生,还会遭到大量患者的质疑和不理解。为什么骗子们反而能得到信任?好像合法行医的医生们治好患者是正常的,一次治疗效果不够理想就会被质疑。而骗子们恰好相反,只要能“治好”一两个人,他们就能引来大量拥趸,治不好的嘛……那都是命该如此。

    “那我喝的那个汤药……”杨晖听了孙立恩的分析后已经信了八成,一想到自己喝了骗子调制的汤药,顿时觉得心里一紧。

    孙立恩琢磨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喝药之后是马上就生效,还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生效的?”

    “喝了之后马上就有好转,大概一小时之后就彻底不想咳嗽了。”杨晖回答道,“这……这个药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危害吧?”

    “喝了之后马上有好转,应该是有中枢神经抑制性的止咳成分,最有可能的就是可待因。”孙立恩按照药物的生效时间推断道,“一小时之后彻底不想咳了……可能还有口服的糖皮质激素。”

    杨晖一脸震惊的看着孙立恩,“那不是中药?”

    “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递过来,你那儿知道它到底是不是中药。”孙立恩摊了摊手,心里替现在的中医感到一阵惋惜。由于理论和学派众多,中医本身就非常容易成为骗子们遮盖自己行径的幌子。同样的病,同样的脉象,不同学派却有完全不同的诊断和治疗过程。甚至不同的医生都有不同的理解。最神奇的是,这些理解都不能被明显证实错误或者证明正确。中医在内部都没有办法完成统一理念,更不用说成系统的传达给外界了。连内部人员都分不清楚真假,其他的患者又哪里有能力去分辨?

    杨晖哑然,这么想起来,那个“神医”确实也有太多不同寻常的地方。治疗一次不过一小时,一次诊金就要五千块。这么高的收入和利润下,“神医”仍然坚持在租来的房子里坐诊,而且房间里的摆设怎么便宜怎么来。难道是为了跑路的时候损失更小一点,所以才特意这么安排的?

    “我现在要准备去送人。”孙立恩朝着杨晖认真道,“你这个病应该不会特别麻烦,到医院做几个检查看一看,基本也就能明确了。与其寄希望于这些不知真假的医生,还是去医院看一看比较保险。”

    送走了瑞秋后,生活工作似乎逐渐恢复了正常。周军找孙立恩谈了一次话,在孙立恩保证自己并没有什么精神问题,同时也承诺会接受为期一周的心理咨询辅助后,进组跟实验的事情被成功的拖到了年后再说。至于现在分散开的治疗组,则需要在年后进行初步改组柳平川将会兼任新建综合诊断中心的分管副院长,帕斯卡尔博士担任主任职务。

    而徐有容则会成为新的诊断中心诊断组组长。

    孙立恩对这个工作安排没有任何意义。真要说心里话,他反而觉得有些放松。让他带组诊断,虽然状态栏无往不利,但毕竟有些诊断上的逻辑很难说明清楚。一两个月还好说,毕竟也不是每一个前来就诊的患者都是需要状态栏出手的危重患者。但时间长了,总会有露馅的风险。徐有容升职诊断组组长,也许就能让自己摆脱随时可能露馅的危险。

    “诊断中心主体施工还有五个月呢。”徐有容对于自己即将升职的事情却完全不在意,“加上设备调试和内装,正式运行最少也要半年以上。现在就搞改组有些早吧?”

    孙立恩则是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改组,这段时间不停的有报道被公布了出来,以至于孙立恩的名气都快超出医疗圈了,“不早不早,越早开始准备工作,以后转到诊断中心就越方便嘛。”老帕任分管主任,徐有容当诊断组长,再加上袁平安年后就要去下乡支援,现在的治疗组里竟然只剩下了孙立恩和“编外人员”周策。

    这可不太好。孙立恩皱着眉头琢磨了起来,就剩下两个人,这还怎么找大腿来遮盖自己的状态栏?

    “对了,我记得当初和老帕一起同意来宁远的,还有一个布鲁恩博士对吧?”孙立恩忽然一拍大腿,朝着徐有容问道,“就是上次那个打电话说在夏威夷见过绿色尿液报道的那个医生……他不来了?”

    “哈克布鲁恩?”徐有容一愣,也奇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等会,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徐有容摸出手机去打电话,孙立恩则跟在了她身后。他想和徐有容谈谈后面的人事安排问题。如果按照周军的通知年后进行改组,就算这个“红脖子”博士现在就进组开始工作,人手上还是有些吃紧。以治疗组的工作内容来看,去招聘那些刚刚毕业的学生肯定是不够用的,最少还得有一名副主任级医师和一名主治医师才够用副主任医师来顶徐有容的空缺,而主治则拿来顶袁平安的缺。

    以往各科室有摸不准的患者,最多就是全院会诊,实在不行请外院的专家远程会诊。如今既然要成立综合诊断中心,那么需要会诊和转诊来诊断中心的患者至少会比现在多出几十倍去先不说慕名而来的患者了,光本院内需要转诊的患者就会有不少。现在的这点人手那是绝对不够用的。

    “你到了?”孙立恩正在一旁等着徐有容打完电话,却听到徐有容惊讶的反问了一句,“你到宁远了?”

    孙立恩抬起头看向了徐有容,耳边则隐约听见了稍微有些奇怪的轰鸣声。不像是汽车,也不像是一般的跨梁摩托车反而有些像是大号航模发动机的动静。

    哈克布鲁恩博士,哈佛大学急诊医学博士,令三家医院不敢继续续签合同的强者,巡回加勒比海二十五国的空中医生,美国摩托车协会高级理事,跨坐在自己的红色本田金翼上,慢慢开车着驶入了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

    “布鲁恩等待着您的召唤,女士。”身穿着厚实皮衣的布鲁恩从车上下来,朝着一脸惊讶的徐有容招了招手,“哈哈,没想到吧?”

    “你这车是哪儿来的?”徐有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摩托车上“沪”字打头的车牌,“沪市的牌照?”

    “要在中国合法的拥有一辆摩托车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布鲁恩笑着抱了抱徐有容,“为了把这个小美人搞到中国来,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沪a摩托车牌?”孙立恩看着那个车牌啧啧称奇,这就是传说中一张牌照40万的神器摩托车牌吧?

    布鲁恩对于孙立恩的突然插话不光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对于孙立恩的识货有些激动,“你懂这个吧?我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那个中介是骗子呢!一张牌照六万美金,都快比得上我这辆车了!”

    四十万的摩托车,配四十万的车牌。哪怕孙立恩现在算高收入群体,听到这个价格也实在是吃惊不浅。

    “这次过来以前,我还专门去学了一下中文。”布鲁恩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足可与圣诞老人媲美的胡须,然后他朝着孙立恩打了个招呼,“雷猴啊!”

    孙立恩一愣。

    “窝识得中文嘎!”布鲁恩非常认真的说道,脸上的表情还挺得意。“窝既老师话,窝既发音很标准嘎。”

    孙立恩一头白毛汗都冒了出来,“你说的这个是……广东话?”

    布鲁恩重新换成了英文,然后奇道,“我找了一个香港的老师教的……难道我学的不对?香港不是中国的城市么?他们说的难道不是中文?”

    徐有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中文没错,不过你学的是一种应用比较广泛的方言,不是通用语哦。”

    布鲁恩愣了好一会才怒道,“这该死的骗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热情欢迎

    布鲁恩化身了白皮肤发胖版的塞缪尔杰克逊。用马歇尔布鲁斯马瑟斯三世的rap速度,以“妈惹法克”作为隔断上下两句话的分隔,来了一段长达一分半的快速freestyle,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刚借来了一张嘴一样因为五分钟之后就要还回去了,所以趁现在赶紧用一用。

    孙立恩这边听的都愣住了,而徐有容则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看得出来,徐有容也不是第一次听布鲁恩的freestyle她甚至还觉得挺好听。

    在抢救大厅值班的梁哥听见了这一长段的喊声,带着几个同事出来看看情况。结果发现居然是个老外在骂街。有心上去阻止对方维持秩序,但看孙医生和徐医生的样子,这老外……好像骂的不是他们?

    “你这个老混蛋终于来了?”帕斯卡尔博士听说外面有个老外在骂街,一时间也起了出去看热闹的心思。没想到一出大厅,就看见了布鲁恩跳着脚骂人,和老朋友许久不见的帕斯卡尔博士笑眯眯的过去抱了抱这头脸都骂红了的活熊,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

    不问还好,老帕这么一问,布鲁恩火气更大了。他继续用“妈惹法克”作为语气词,向帕斯卡尔描述了一遍自己上当受骗的经历。

    “人家也没说错,你学的是广东话。”听明白了布鲁恩的抱怨后,帕斯卡尔博士笑道,“那也不错,你一个月就能学成这样,说明还是有些语言天赋的,以后继续学就行了。现在,你先把车挪一下,等会要是有急救车路过,这条抢救通道可就不能用了。”

    “抢救通道?”布鲁恩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眨了眨眼睛然后猛地一拍脑袋,“我还以为这是后门呢!”

    麻省总院因为历史原因的关系,医院结构和国内医院自成体系外带围栏的情况截然不同。作为一家医院,麻省总院并没有独立的抢救通道。它的通路是建立在两条现行的市政道路上。仅仅开辟出了一条约有四十米的a字型停车区,作为急诊入口而已。而类似的情况,在美国众多老牌医院中也很常见。以至于布鲁恩还从来没见过医院内部设置抢救车辆区域的。所以顺手就把自己的车停在了抢救大厅的门口。

    眼见布鲁恩上车要走,帕斯卡尔博士则示意孙立恩去给指指路,“别让他把车又停在什么停机坪通道上了。”

    “那就上车。”布鲁恩朝着孙立恩招了招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车辆后座上,“既然是内部道路,那就不用戴安全帽了。”随后一言不发的慢慢启动了车辆,跟着孙立恩的指示,把车停到了停车场。

    “就放这里吧。”孙立恩指了指自己的车旁的一个空位。四院内部并没有设立专门的摩托车停车区,而布鲁恩的摩托车身材巨大,绝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就行的。他专门把卢布恩引到了自己的v90cc旁,“旁边这辆是我的车,你停在这里也就不用担心可能会挡住其他车辆出入了。”

    布鲁恩看了看孙立恩的沃尔沃,又看了看他,摇头道,“真是个没意思的家伙。”

    身为骑士,布鲁恩最讨厌两类人。一类是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嬉皮士,一类是开沃尔沃的,已经放弃了人生乐趣的年轻人。

    已经结婚了的中年人,放弃人生乐趣是一种伟大的牺牲。他们值得尊敬。但年轻人这么早就暮气沉沉,这一点都不好。

    一个年轻的医生,要是连人生的乐趣都放弃了,那还靠什么来驱动自己去拯救生命?体会到了人生的乐趣,才容易理解生命的价值嘛!想到这里,布鲁恩就叹了口气,自己毕竟是太久没有在正规的医疗机构任职了。这次一有机会,他就连忙加勒比海赶了过来。

    想到这里,布鲁恩就又叹了口气,太久没在急诊室里工作,一听到有这样的机会,自己连研究都没有,就着急着赶了过来。确实有些不够明智。

    “你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多。”布鲁恩正在叹气,一旁的帕斯卡尔博士端了一杯咖啡凑了过来,“尝尝看?这家医院最让我满意的地方之一,就在于他们的咖啡了。”

    布鲁恩接过了咖啡,喝了一口后又叹了口气,“看样子,你在这里过的还算不错?”

    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了帕斯卡尔博士和布鲁恩博士两人,孙立恩带着徐有容去和袁平安汇合了有个急症患者送到了医院,抢救室那边叫孙立恩过去会诊。

    “挺不错的。”帕斯卡尔博士喝了一口咖啡,“这家医院,比我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很多。”

    “医院再好,能比得上mgh(麻省总院)?”对于这一点,布鲁恩不以为意,他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关心,“这个年轻医生的水平怎么样?”

    “很不错。”帕斯卡尔博士认真道,“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孙医生很年轻,看上去也许没有你以前合作的那些医生专业。但是以我和他一起合作的这一个多月经验来看,他的水平真的很高。”

    虽然对于孙立恩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但布鲁恩还是很相信帕斯卡尔博士的眼光。老帕这个人平时对于患者挺和蔼,但对同行、尤其是自己的同事们却严厉到接近严苛的地步。同样是从霍普金斯毕业出来的m.d新人,在布鲁恩眼里已经算过得去,但这些可怜孩子却还是会被帕斯卡尔博士训的无地自容。

    如果帕斯卡尔博士觉得一个年轻医生很不错,那一定是真的很不错。

    “反正我也来了,那至少在赚够那台小美人的上牌费用以前,我肯定是不会走的。”布鲁恩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拍了拍自己的双腿道,“我去车上拿外褂,今天那个孙医生值班么?”

    帕斯卡尔博士还没回话,就听见门外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孙立恩一脸急色的走了过来,“布鲁恩博士,现在开始,请你待在这个房间里,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独自外出。”

    “为什么?”布鲁恩奇道,“有什么问题么?”

    “老帕,你也一样。”孙立恩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急道,“你们带上口罩和护眼罩,等一会会有人来通知,你们跟着来通知的人,在门口接受消毒然后马上去发热门诊隔离。”

    “怎么了?”帕斯卡尔一听到这个安排,心里往下一沉,“有传染病?”

    孙立恩点了点头,沉重道,“可能……是鼠疫。”

    他的身后,院感的工作人员已经穿上了他们从学院敲诈来的p4级防护服,用气密转运床推着一名看不清长相的患者,急匆匆的往抢救室的洁净间走去。

    这次,p4防护服终于不算是杀鸡的牛刀了。

第二百章 鼠疫

    孙立恩已经一个月没见过状态栏的警告了。

    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宁远市第四中心医院急诊科接待了前来就诊的一家三口。三人都表现为高烧,同时还伴有剧烈的头痛,四肢疼痛,并且咳出了大量鲜红色的血痰。

    一个月前刚刚接诊了禽流感的四院急诊中心医护人员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呼叫了院感和传染病科的医生前来会诊。并且迅速开始转移抢救室内的患者实在状态不好,无法转移的,则连床一起推到这一家三口不会途径的抢救室内部。

    虽然还不确定这是什么病,但一家三口同时发病,高热情况下又表现出明显的上呼吸道症状。还没有解除全省二级响应机制的情况下,四院的医生们立刻将这三人当做了高度可疑的传染病患者。宁可事后虚惊一场,也不能大意导致继续传染。更何况看这三人的病程,医生们脑子里都浮现出了一个很恐怖的名词。

    鼠疫。

    袁平安一开始正在抢救室里巡查,等看到这三个病人进来后,他第一时间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个推床护士,并且宣布封闭了抢救室。在其他医生协助下完成了对情况相对稳定患者的疏散。随后,他叫来了孙立恩。

    “他们的情况太像鼠疫了。”袁平安对孙立恩道,“周主任那边我刚刚打过电话,他也同意我封闭急诊的举措。”

    袁平安实际上没有权利宣布封闭抢救室,他必须马上通知有相关权利的周军并且获得许可。与此同时,他还得通知自己的上级医生,从目前的治疗组架构看,那就得马上通知孙立恩。

    孙立恩苦笑了两下,那满眼的“警告,高传播风险”和“警告,高致命风险”就像是街边小广告贴电线杆一样,肆无忌惮贴的到处都是。比起之前禽流感的“高传播风险”还多出了一个“高致命风险”,状态栏几乎是在明说这三位患者身上有严重传染病。而且风险比禽流感高的多。

    “患者情况怎么样?”虽然消毒和处理的事情交给院感和传染病就行。但急诊科的本职工作还是得急诊自己来干。抢救病人,维持生命体征,这些最重要的工作也不能因为顾忌传染病就耽误了。

    “窦性心率过速,儿子心率148,父母都在151,血压有些低。”袁平安得到了孙立恩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给患者做基本的查体。好在旁边的护士姐姐们足够给力,已经给三人都贴上了监护仪。

    “抽血,去做培养。”孙立恩毕竟已经当了袁平安一个多月的领导,指挥起来抢救过程倒是熟手熟脚。“每个患者都提取一份样本,直接送市cdc。”

    安排完了这一系列工作后,孙立恩终于可以看一眼这三个患者的状态栏了。

    “汤兴德,男,48岁”“候慧英,女,45岁”“汤文,男,22岁”。

    一家三口,状态栏上整整齐齐标注着五个状态,而且三人头上最早的那个状态时间差不超过14分钟,而且最早的症状时间不过29小时。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同时被单一传染源传染的。

    五个状态分别是“白细胞水平大幅升高”“高烧”“重症肺炎”“窦性心律过速”以及“纤维蛋白原浓度降低”。

    白细胞水平大幅度提升,高烧,和重症肺炎,这都是细菌感染的重要提示。而窦性心律过速则可能是由急性心肌炎或者感染,发热引起的。而纤维蛋白原浓度降低,不用说,这是老朋友了。过度减少的话,可能会导致患者体内发生dic,最后因溶血和血栓导致患者死亡。

    “体温多少?”孙立恩戴上了防护眼罩和手套,并且换上了连体防护衣,这是二级应急响应机制下,急诊接诊发热患者的防御标准至于口罩嘛,不带呼吸阀的n95口罩现在在四院里基本是标配。

    “41c。”袁平安也换上了同样的防护服,并且接过了一旁护士姐姐们递来的冰毯,给三人盖上,并且冲着护士姐姐问道,“其他家属呢?还有家属来了么?”

    “没有,这一家人是独居的。刚刚从外地旅游回来。邻居约他们今天中午一起吃饭,结果死活没等来人。最后”敲门的时候发现他们状态不对,这才帮忙叫的120。”

    “报警,和疾控中心联系,让他们马上隔离那个邻居。还有,搞清楚他们究竟去哪儿旅游了。特别要搞清楚,他们是不是去过鼠疫天然疫区。”袁平安还在担心鼠疫可能会继续传播的问题。宋安省不是天然鼠疫疫区,这一家三口大概率是在其他地方被感染的。但凡事无绝对,如果有其他的肺鼠疫患者被感染后又传播给了这一家人,那就说明还有一个鼠疫的传播源正在医院外,不受控制的四处游荡。

    “你们之前去哪里玩了?有没有接触过旱獭,沙鼠,或者其他啮齿类动物?”孙立恩的举措更直接,他使劲拍了拍汤文的肩膀提问道,汤文的父母神情已经有些淡漠了,两人的血氧饱和度正在快速下降,而其他的医生们正在进行插管抢救。现在不是担心传染病在外传播的时候,至少还轮不到孙立恩他们来操心这个。

    “我们去了西海省……那边的接待请我们吃了烤旱獭……”汤文努力回答着医生的问题。他年纪小,对于这一方面的知识反而比自己的父母更多一些,“我们还看到了旱獭皮……”

    “什么时候吃的?”孙立恩顿时一惊,连忙追问道。

    汤文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头,大口喘了几下后答道,“前天,我们临走的时候吃的。”

    鼠疫是一种原发于鼠疫自然疫源地的烈性传染疾病。疾病主要通过蚤类进行传播。自然感染鼠疫的动物都可以作为人间鼠疫的传染源。其中包括啮齿类动物,野生食肉类动物,野生偶蹄类动物,家养动物等等。而汤文所说的“旱獭”,全名为“喜马拉雅旱獭”。是青藏高原特有种,同时也是青藏高原疫区鼠疫的主要储存宿主。

    这种体型粗壮的啮齿类动物能有十来斤重,毛皮品质很好,同时肉质细嫩鲜美,再加上相对来说捕捉方便,同时对高原草场有较强的破坏作用。因此不少牧民都会捕捉旱獭。一方面保护草场,而另一方面则用于食用和贩卖皮毛获利。

    除了旱獭以外,土拨鼠这种最近突然人气暴涨的“网红动物”实际上也有传播鼠疫的风险。孙立恩曾经见过有些游客近距离喂食土拨鼠的图片,看上去很美,但是孙立恩却看的背后直发凉。那只土拨鼠要是感染了鼠疫,只怕那七八个去喂了土拨鼠的游客里,只能活下来一两人。

    作为烈性传染病,鼠疫的病程进展极快,而且病死率非常高。汤家一家三口的感染都表现出了明显的肺部症状。如果真的是鼠疫,那就是鼠疫中的肺鼠疫分类。死亡率在80%左右,病程一般不超过五天。从初步症状到多器官衰竭病死,一般只有不到72小时的时间,而且传染性很强。患者咳嗽喷吐出的血痰,呼吸时产生的含菌气溶胶,都是传播源。

    “诊断鼠疫用的胶体金院里没有,样本直接送到疾控中心去了。结果大概要40分钟能出来。”徐有容在一旁接收着各路信息。这是孙立恩交给她的任务虽然已经在急诊工作了一个月,但徐有容对于抢救仍然不是特别熟练。对于这种烈性传染病的救治,她帮不上什么忙。孙立恩想了想,干脆让她来负责沟通协调抢救事宜。从请求会诊到药物配置,从汇报cdc,到协助院感在抢救室大门外建立气密门。总之这些忙的人头大的事情,全都交给徐有容处理。

    徐有容也没有辜负孙立恩的期望,她展现出的协调能力令人印象极为深刻同时拿着三部手机和两个座机话筒,并且进行微信语音和文字混合输入,徐有容居然一点都没有出纰漏。

    “没时间等结果了。”孙立恩皱着眉头看了看汤家三口的状态,汤文大概是占了年轻的优势,可他的父母就没这么好运了。汤兴德和候慧英两人的心率都突破了160,而血压收缩压已经不足100,两人目前均处于休克状态。护士们在两人身上开通了四条静脉通道,正在快速输注葡萄糖溶液和晶体液。他们的状态很不好,谁也不知道在抢救室的全力抢救下,这对夫妻还能活多长时间。“先按照经验用药,皮试看看有没有链霉素过敏,没有的话……链霉素肌肉注射两克,环丙沙星500毫克静脉滴注。”

    “孙医生,宋院长的电话。”这边刚刚下好了医嘱,徐有容那边就叫孙立恩过来接电话。“你现在能接么?”

    “宋院长。”孙立恩接过了电话,座机那一头,宋文很平静的问道,“那三个患者,你怀疑是鼠疫?”

    孙立恩应道,“患者48小时前在西海省接触过喜马拉雅旱獭,并且食用了旱獭肉。目前高烧41c,有严重的肺部症状。按照诊断标准,是高度疑似病例。”

    “我没有问诊断标准,孙立恩,我是在问你。”宋院长提高了一点声音,“你觉得这三个人是鼠疫么?会不会是肺炭疽?”

    “肺炭疽早期症状没有高热,而且他们的进展速度太快,不完全符合炭疽的症状。考虑到接触史,鼠疫的可能性最大。”孙立恩当然不敢断言这就是鼠疫他还没见过活着的鼠疫患者呢。

    宋院长叹了口气,“那就先按照鼠疫治,我警告你,这次绝对不许你再他妈摘口罩了,那是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知道!”孙立恩不自觉的一个立正。院内感染有多可怕,鼠疫感染有多可怕,他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等完成了隔离后,不穿p4防护服,他绝对不进隔离区。

第二百零一章 党员

    链霉素是临床上常用的第一线抗生素,作为氨基糖苷类抗生素,它的使用成本低廉,而且对抗感染效果好。而孙立恩会决定联合使用链霉素和环丙沙星的主要原因,则是根据卫健委在11年颁布的鼠疫诊治方案作出的。

    作为卫生机构鼠疫治疗的指导性文件,方案里详细注明了疾病的诊断方法,推荐的用药剂量和类型,消毒护理等等各项安排。在允许范围内,最大剂量肌注链霉素,并且联用环丙沙星实际是非常强硬的抗感染手段。但孙立恩并不能确定这个剂量够不够用汤兴德和候慧英的症状太严重了。

    “血常规、血气、肝功五项和肾功能结果出来了,三个患者都有血小板数量下降,汤兴德有急性肝损伤和急性肾衰竭,他老婆急性肾衰竭,有代谢性酸中毒。”徐有容朝着孙立恩喊了起来,她是在电脑前面看见的检查数据。纸质的检查单还在打印中。

    “把肾功能的数据发给周策,问问他的意见。”急性肾功能衰竭有轻有重。并不是每一个急性肾功能衰竭都马上需要处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在生命危殆的条件下,先处理患者的呼吸循环系统问题才是重点。没有肾脏,患者可能在几天内死亡,按照三人均在两天前感染鼠疫估计,距离鼠疫耶尔森菌夺去他们的性命大概还有一天左右。但没有呼吸循环系统,没有人能活超过五分钟。

    首先处理呼吸和循环系统上的问题,然后再把注意力转移到鼠疫上来。最后再去处理急性肾损伤和肝损伤。这才是正确的,保住这一家三口存活几率最大的治疗方案。

    先救命,再治病。

    “不能用链霉素,患者有急性肾功能衰竭。”周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抢救室里,他也知道孙立恩这边接诊了三个高度疑似鼠疫的患者,而根据卫健委的鼠疫诊治方案,链霉素是首选的推荐治疗药物。但这种已经表现出肾功能受损的患者,需要尽量避免使用链霉素才行链霉素在人体内并不直接代谢或者产生反应,主要依赖肾脏排出。如果患者出现了肾功能损伤,那同样是t1/2的代谢,原本两个小时的代谢速度会被延长到超过100小时。而人体长时间处于高浓度链霉素环境下,可能会产生严重的毒副作用。周策在发现这一点后,马上给抢救室打了电话,他估计孙立恩对这一点并不是特别敏感。“可以改用头孢匹胺进行治疗。”

    头孢匹胺是一种第三代头孢类抗生素。虽然使用三代头孢治疗鼠疫的资料还比较少,但是已经有不少药敏实验证明,鼠疫耶尔森菌对于三代头孢菌素极为敏感。其敏感性甚至高一链霉素和庆大霉素等传统抗鼠疫抗生素。更重要的是,头孢匹胺静脉注射后,血液浓度提升速度比肌注链霉素更快,而且主要通过胆汁排泄,在肾功能不全的条件下仍然能保持良好的代谢。

    “头孢匹胺是吧?知道了。还需要继续联用环丙沙星么?”孙立恩对于周策的建议非常信任,毕竟人家的工作经验比自己丰富的多。尤其是肾功能不全条件下的用药经验,二十个孙立恩捆在一起也比不上周策的一根头发经验更多。

    “肺鼠疫是重症病例,一定要联合用药。氟喹诺酮类都可以,联合使用环丙沙星没问题就算患者里有未成年人也顾不上了,长不高总比死了的强。”

    汤文已经成年了,所以倒也不怕环丙沙星的软骨毒性影响。孙立恩调整好了用药,并且看着护士们给三人全部输注了药物后,稍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工作,主要要靠院感部门和传染病科室了。当然,因为是肺鼠疫,所以呼吸内科也需要支援医生下来参与救治工作。而这个支援来的医生,就得按照医院内部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来挑选。

    党员,已婚,有子女,非独生作为第一批次抽签。按照级别往下排,大家一起抽签。科主任四个签,副主任两个,主治和住院都是一个签。抽了签之后,和家人打个电话交代两句,就得马上去支援救人。这就是医院里治疗高传染风险患者的规矩。没有抽中的医生们作为第二批次再抽一人作为预备,万一第一批抽出的医生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继续履行职责,那就第二批次的医生顶上去。

    概率面前,众生平等。

    “行了行了,都凑在一起抽个什么签?”呼吸内科的大主任黄文慧毫不客气的驱散了正准备抽签的众人,“这有什么好抽的?该干嘛干嘛去,我去就行了。”

    黄主任今年四十三岁,个头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出头。但在呼吸内科的一亩三分地里,黄主任却是规矩最大的那个。不光规矩大,而且脾气也大。在她的眼皮子低下,犯了错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在她发现之前就去认错。如果被黄主任发现了你的毛病,那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过去的事儿了根据科里的经验,黄主任最少可以把“病例记录内容不够客观”这个等级的问题记住三年。并且时不时拿出来教训一顿犯错的人。

    这么较真的人,一般人缘都比较差。黄文慧主任也不例外。反正按照规矩,黄主任有四张签要抽,大家也没什么异议。可谁知道这次人缘不好的黄主任,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干嘛?想抢?”黄主任是广东人,人长的又黑又瘦又矮,反正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已经生过孩子的人。“放你们这群人去照顾鼠疫病人,那是害人又害己。说不定就把人给治死了。”她把眼睛一瞪,“没有本事就别和我抢!”

    呼吸内科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不太确定黄主任这是真的生气了,还是试图通过这种说法来让众人欣然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科主任,是党员,孩子上初中,家里还有个哥哥。”黄主任哈哈一笑,把手往腰间一戳,“你们谁比得过我?行了,赶紧都滚蛋,等我回来了,我可是要查病例的!”说完之后,黄主任一转身,很潇洒的出了办公室,朝着楼梯间走去。

    等确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之后,黄文慧用有些颤抖的手拿出了手机,给自己的丈夫拨了个电话出去,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

    “有鼠疫,我要去会诊。你这几天给孩子做饭。”黄主任的声音抖的挺厉害,“没事,我没事,我……我不害怕!”

    **那一年,黄主任刚刚从本科毕业,进入宁远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工作,而那一年,第一附属医院正好被划为了宋安省的**病例指定治疗医院。

    “侯老师那年就是这么说的。他做的到,我……我也行!”黄主任说完这句话,坚决的挂掉了电话。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跺了跺脚,朝着急诊科抢救大厅跑去。

    “身为**员,我只有这一个特权。”生前曾经在宁远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任职呼吸内科主任的侯友宁教授当时是这么说的,“等我干不动了,你们再抽签!”

第二百零二章 防护服

    同样是甲类传染病,鼠疫的可怕程度远超霍乱。在现代城市的污水处理和自来水供应条件下,霍乱要传播就基本只剩下了苍蝇污染食物这一条。可以说,在基础设施完善的现代都市中,霍乱基本已经没有了大规模爆发的可能性。

    但鼠疫,尤其是肺鼠疫则不同。凡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疾病,那就都天生带有“恐怖”的光环。而这些恐怖疾病的传播途径和普遍症状,又导致呼吸内科医生成了首当其冲的应对医生。他们比其他科室的医生,更明白这种恐惧。

    黄文慧主任很想表现出自己大无畏的精神,和当年的侯教授一样。笑谈之间直面生死恐惧。但是她做不到。

    怎么可能不怕啊?黄主任往抢救室走的路上,清晰感觉到自己双腿有些发软。心脏也在不争气的狂跳。她不停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那只是肺鼠疫,用n95口罩就可以有效预防……没关系的!

    然后这份心理建设,在黄主任看到了院办的几件p4防护服后,瞬间瓦解。

    孙立恩这边没穿防护服,他按照指南要求穿好了全套防护设备,就开始和院办的“生化兵”们一起开始转运起了患者。转运前还抽空去小会议室里和帕斯卡尔博士以及新来的布鲁恩博士打了个招呼,指示两人准备接受清扫隔离。

    虽然觉得布鲁恩博士刚来就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倒霉,但该做的步骤一步都不能少。这些看上去不近人情而且极其麻烦的规定和步骤,都是靠无数人的心血甚至性命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绝对不能图省事而不做。

    首先被装入负压隔离舱里进行转运的是汤兴德。他的状况是三人中最差的。在呼吸机输入纯氧的辅助下,他的血氧饱和度也不过92%左右。而血氧饱和度低,心率必然升高以代偿氧含量不足。心内膜下的乳酸堆积不久后就会导致心肌抑制。至于心肌抑制什么时候会出现,那就全得看医护人员的运气怎么样。

    负压转运仓这种东西看上去就很吓人。放在床上的透明棺材,这就是大部分普通人见到转运仓的第一印象。配合上院感办公室三人身上的p4防护服,转运现场活生生就成了生化危机的拍摄现场。当然在电影里,这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大概几分钟后就得被僵尸咬死以营造出紧张的氛围。

    而引起了孙立恩注意的,则是和院感办公室一起进入抢救室的一名女医生。她个子不高,看起来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要不是胸牌上说明了她是呼吸内科医生,孙立恩甚至会以为她是走错了房间的实习医生被口罩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黄医生确实不太好判断年龄。

    “你就是孙立恩?”运气极好的转运完了汤兴德后,黄医生似乎也缓解了不少紧张感。她开始和孙立恩说起了话,“我听说过你,小李的那个误诊就是你发现的吧?”

    孙立恩惊讶于黄医生在这个状态下居然还能聊天的强大心理,随后他点头应道,“是的。”

    黄文慧主任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决定和面前这个看上去似乎是首诊医师的年轻人聊上两句。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医生,居然就是之前查出了自己手下主治医生漏诊的那个孙立恩。

    黄文慧主任对于孙立恩其实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反感这个年轻的医生。毕竟是他查出了漏诊,并且导致小李被迫接受审查。年轻医生突然遭到这种经历,自信受损是难免的。自己在繁忙的工作中还要抽空来关心手下医生的心理问题,这确实让黄主任有些恼。

    但这种恼怒……在现在这个环境下顿时烟消云散了。大家都是要面对肺鼠疫患者的苦命人,黄主任好歹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虽然心里害怕难免。但想来还是比孙立恩多有些底气的。

    孙立恩完全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害怕的地方,他反而时不时还抬头看看患者的状态栏,以保证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患者的病情变化。至于状态栏刷了自己一脸的警告……警告就警告嘛,反正自己戴着口罩,问题不大。

    候慧英和汤文的转运很快也完成了。这次和之前不同,由于提前得到了急诊科的提醒,院办在进入抢救室之前,就建立好了气密门和p4防护服的正压供气系统。虽然身上带了根猪尾巴有些行动不便,但至少不用担心供气时间的限制。在完成了转运后,院感部门的工作人员毫不客气的把孙立恩等人都轰出了洁净间。然后取出了沾满了苯扎溴铵的棉球,用长长的不锈钢镊子开始擦拭三人的身体。

    以0.1%的苯扎溴铵对患者进行全身消毒,这实际上应该是患者接诊的第一步。但情况赶不上变化,三人都是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里来的。而且状况危机,哪里还有时间先除去三人全部的衣物然后消毒,最后再送入病房?不过亡羊补牢的功夫还是要做,现在除去三人的全部衣物进行消毒后,至少也能防止携带有鼠疫耶尔森菌的跳蚤再次叮咬他们。同时对三人的衣物进行集中焚毁,也能有效控制病菌继续传播。

    至于被赶出去的孙立恩,则和黄文慧主任继续聊了起来。

    “你发现的那个漏诊,确实让人印象很深刻。”三个患者全部都被送入了洁净室,这让黄文慧的恐慌平息了不少。“我已经组织了科室内的学习讨论,他们确实也太怠惰了些,对于其他疾病的敏感度不够高。”

    孙立恩很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实……我也真是运气好。”之前的诊断中,孙立恩之所以能够察觉到漏诊,运气的成分的确占了大多数。毕竟他这段时间里不光见到了不少罹患免疫系统疾病的患者,同时自己的诊断小组里还有帕斯卡尔博士这个免疫方面的专家在。这让孙立恩对于免疫疾病的敏感度始终保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而且曹建国还是曹严华医生的亲戚,多做一点检查对方不光不会有不满,反而会觉得孙立恩靠谱。再加上那个时候,孙立恩还在练习病例速写,几方面的因素凑在一起,才让他能察觉到系统性硬化症的存在。

    “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黄主任对于孙立恩的自谦有些不以为意,她甚至无意中说出了某个没脸见人忍者的名言,“小李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呢?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自身水平不够,就算有运气也抓不住。”

    黄文慧主任对于孙立恩的态度挺不错,至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孙医生,疾控中心的电话。”这边还在聊天,徐有容却朝着孙立恩喊了起来。

    “我是孙立恩。”孙立恩朝着黄主任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护士站那边接起了电话。

    “孙医生,我这边是疾控中心。”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省里的专家组已经到了我们这里,我们和专家组一起出发,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会到你们医院。”

    孙立恩大喜过望,来了治疗组的专家,说不定这些治疗的工作就可以交给人家来做。“那太好了……”

    孙立恩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工作人员就急道,“你们院里的防护装备有几套?我们现在只能调来三套防护服,其他的设备我们还在联络。”

    “额……”孙立恩一愣,“这个我也不清楚啊,现在院感带了三套p4……”

    “有三套了是吧?”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顿时放松了不少,“那就行,我们马上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疾控中心也只有三套防护服?”孙立恩挂了电话,有些不解的对徐有容道,“他们的家底不是应该挺丰厚么?怎么这么穷啊?”

第二百零三章 预备

    p4级别的防护服并不是很贵,至少和理应财大气粗的疾病控制中心来说,八千多一套的p4等级防护服还真不至于买不起。

    但防护服这玩意是有保质期的。从开封到停止使用,一套防护服的保质期大概在一年左右。要不是因为宁远医学院有了自己的p4实验室,宁远市疾控中心恐怕永远也不会琢磨着自己购置这一等级的正压防护服这玩意穿脱都要考试才行,好端端的买它干什么?有多余的经费,升级一下疾控中心的中心实验室不好么?

    因此,在得知有三例肺鼠疫爆发的时候,疾控中心的第一反应,是启用了库存里的三套防护服,同时给宁远医学院的p4实验室打了电话你们是不是搞出了生物泄漏?

    鼠疫耶尔森菌是p3实验室研究的病原体,对它进行研究并不一定需要p4安全标准。但是p4研究室是可以展开对鼠疫耶尔森菌研究的。宁远并非鼠疫的天然疫区,疾控中心成立至今还是第一次收到鼠疫病例报告,他们下意识的就怀疑起了自家辖区里的p4实验室。

    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打电话之前心都是凉的。那可是p4级别实验室!要是鼠疫都能泄露出来,鬼知道他们还泄露了些什么东西。要是在宁远这种人口接近千万的大城市里爆发了埃博拉之类的疾病……那简直就是噩梦。

    好在噩梦只存在于他们的臆想中。宁远医学院p4实验室表示,他们的实验室里并没有鼠疫耶尔森菌存在。这从根源上就排除了泄露的可能性。打完电话之后,疾控中心的一众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不过也对,就以p4安全级别的实验室设置来说,哪怕是想故意从实验室里泄露病原体都不可能。这种级别的安全实验室光互锁的气密门就有七道,只要一扇门是打开状态,那其他的六扇气密门就绝对不可能被打开。再加上最高级别的监控和多次彻底化学冲洗,与其怀疑p4实验室泄露了鼠疫耶尔森菌,还不如怀疑一下一只罹患鼠疫的喜马拉雅旱獭从西海省千里迢迢跑到了宁远来。这种可能性还稍微大一点。

    目前市疾控中心只有三套p4级别防护服,但四院里还有四套,并且学院那边也保证会以全力支持,那为了防止疫情扩散,保护医护人员的健康,全体都使用p4防护服进入四院就成了最保险的选择。甲类传染病报告后,需要市疾控中心做的工作还有许多。比如调配资源,比如和省疾控中心对接,并且全盘考虑是否需要向国家疾控中心以及卫健委求援发现甲类传染病后两小时内上报这是规定,而国家卫健委是否会派出专家组进行支援和指导,则取决于疫情和舆情两方面的考虑。同时,地方上的需求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点。孙立恩等人还是穿着标准的防护服,院办的工作人员正在紧急架设正压呼吸管路,从学院那边调来的移动式高效空气过滤器正在安装中,为了保证过滤器运转,院办还专门调了两台柴油发电机进行协助。同时建立起来的,还有专门收集和处理鼠疫患者排泄物以及医疗废弃物的收容处理中心。

    鼠疫麻烦就麻烦在传染途径多样,肺鼠疫患者表现的尤为彻底。除了他们呼吸产生的气溶胶以外,患者的粪便、尿液、呕吐物、痰液和血液等等都会传播鼠疫。而为了阻止传播,医院需要使用大量的消毒剂对患者的这些医疗废弃物和生活废弃物进行消毒灭活。对于固体粪便,甚至需要使用20%漂白粉乳剂加入进去,混匀后作用两小时消毒。

    如果有个英国人在,这倒是一项非常适合他/她的工作。

    在没有进入洁净室之前,孙立恩能做的也就是脑子里放空似的乱想,用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也在怕。

    鼠疫就是黑死病,这种肆虐全球上千年,导致无数城市中的居民全部死绝的疾病有多可怕,此刻已经让孙立恩有了一些初步的概念。

    肺鼠疫从感染疾病,到发病的潜伏时间之短,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肺鼠疫有记录的最快发病速度是30分钟从接触患者到发病,只不过30分钟而已。而发病后,患者的情况会开始迅速恶化,并且在大约三天内死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肺鼠疫甚至可以和埃博拉病毒一较高下。只不过因为鼠疫的病原体是细菌,并且许多抗生素对鼠疫有良好效果,因此才不像病毒类传染病那么吓人。

    “行了,大家集合一下。”孙立恩正在胡思乱想着,这边呼吸内科的主任黄文慧已经朝着周围的医护人员发出了指令,“预防性口服环丙沙星胶囊,每隔十二小时服用一次。”

    医护人员除了使用相应的防护设备以外,也需要口服抗生素进行预防性治疗。国内诊疗指南中推荐的四种预防性药物中,四环素和复方磺胺甲恶唑片的用量都比较大,而多西环素则有比较明显的肝毒性,因此黄文慧主任选择了让大家都口服环丙沙星进行预防治疗反正院里的药房提供药物都很容易,既然都算是“劳保用品”了,那自然要选择对医护人员伤害较小的那一种。

    “我和你们一起进去。”看着孙立恩等人吃下了胶囊,黄主任自己也咽了两粒胶囊后重新戴上了口罩,“洁净室那边的铺设还在做,时间不等人,我和院感商量一下,至少先让我进去看看患者的情况让影像科那边推个床片过来,他们这个情况肯定不能到ct室去,有x光胸片也比没有强。”

    孙立恩点了点头,随即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这次,孙立恩还真不是上头膨胀,而是经过全盘考虑后才作出的决定。整个治疗组里,他才是最适合进洁净室里的人首先,首诊负责制下,治疗组里必须有医生接管这三个患者;其次,孙立恩曾经和需要隔离的患者一起在房间里待过,而且完成了多次抢救,比起组内的其他几个医生,孙立恩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对能力明显更好也更全面;第三,在有呼吸内科主任协助下,孙立恩规培的身份其实更适合给人家打下手;最后的一点,他有状态栏可以用。

    有了状态栏,他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监控到患者的情况变化,还能确实把这些变化应用在实际治疗中。对于肺鼠疫的患者而言,哪怕只是多了一丝助力,结果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从死到生。

    最重要的是,孙立恩已经学乖了。他比在场的其他急诊科医生都深切的体会过医疗职业暴露和院内感染的可怕之处。他自己被隔离过七天,还害的自家主任被送到了非洲,他的表侄现在还在picu住院,目前看来堪堪保住了性命而已。

    因为畏惧,所以要勇敢。孙立恩捏了捏拳头,对黄文慧主任坚定道,“我和你一起进去。”

    “你不怕?”黄主任看着孙立恩的脸色,忽然笑着问道,“里面可是鼠疫,你还没结婚吧?”

    “我女朋友在英国读书呢。”孙立恩差点给自己离个flag,还好,他忍住了。“至于鼠疫……不怕丢脸,我当然怕。可是怕有什么用?我害怕了患者就能自己好起来?”他看着黄文慧认真道,“我是急诊科医生,我的工作就是用一切手段稳定住患者的情况,然后把他们转交给你们专科进行进一步的治疗。这是我的职业。”

    黄主任过了一会笑了起来,笑的很有些豪放,她抬起手,稍微有些艰难的够到了孙立恩的肩膀,然后使劲拍了拍,用广东话夸奖道,“靓仔好耶!我睇好你!”

第二百零四章 快想

    洁净室里,三台心肺监护仪的鸣叫声听着有些杂乱。孙立恩和黄主任在房间里,一时间觉得有些不适应这里太安静了。

    房间里,几名穿着p4防护服的院感工作人员正在继续着呼吸线路的安装工作,而其他的医护人员则在洁净室外轮候着,准备等到孙立恩或者黄主任身体不适,无法继续坚持的情况下进入替换。

    袁平安和曹严华医生各自带了两名护士进行轮候,而布鲁恩博士和帕斯卡尔博士也决定一起准备轮候等待。

    “你们在里面等两小时后就出来换班。”袁平安对自家的组长毫不客气道,“戴口罩超过一小时,如果患者出现了需要胸外按压的状况,那你就迅速退后,我们进去做按压妮可千万别在里面摘口罩了,这是鼠疫!”

    “知道了知道了。”孙立恩心虚的答应着,袁平安在四院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碰见了宋院长痛斥要扒了自己的皮。这一个月中估计也听说了不少自己当初的“英勇壮举”,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上次那个在洁净室里摘了口罩抢救患者的也是你?”这下黄主任可真是震惊了,没想到这个小孙医生还是个狠人。

    孙立恩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报警声。

    汤兴德身旁的监护器叫了起来,这个动静孙立恩已经很熟悉了室颤波形!

    “推除颤仪,准备两支利多卡因静脉推注,快!”孙立恩连忙扑到了汤兴德身旁,开始胸外按压。带着n95口罩,胸外按压很费力,但他也才戴上没多久,目前体力还能撑得住。

    孙立恩猛的看了一眼汤兴德头上的状态栏,果然,新增了一项状态室颤(距离解除除颤成功还有8/8次)。

    八次除颤才能平息,不过这至少说明人还能救得回来。孙立恩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一边全力做着胸外按压,一边迅速的在脑子里琢磨着为什么汤兴德会突然出现室颤状况。

    除了电除颤以外,对引起室颤的病因进行纠正,也是解除室颤的重要手段之一。

    现在已知的状态栏有五条,“白细胞水平大幅升高”“高烧”“重症肺炎”“窦性心律过速”以及“纤维蛋白原浓度降低”。白细胞水平大幅升高,意味着患者处于严重的细菌性感染中。而细菌感染,可能会导致血液中出现细菌栓子,并且阻塞冠状动脉,从而产生室颤。

    高烧?这是身体在抵抗细菌的证据之一,而且为了控制高烧带来的附带身体损害,四院的医生们已经为三人使用了冰毯进行降温。他们都没有吸入去极化肌松药,这种高热自然不是因为恶性高热引发的。那么反过来考虑,核心温度过高,确实也有可能导致细胞大量死亡,从而释放出过多的钾。而这些钾进入血液后,则会导致血钾过高,从而迅速引发室颤致人死亡。

    重症肺炎不用说了,这个可以和窦性心律过速结合在一起看。肺炎会导致人体氧含量不足。而这三个人的心率都高的吓人。心脏在高强度负荷下又得不到足够的氧气,结果就是不断的产生乳酸堆积,从而导致室颤。

    而纤维蛋白原浓度降低,则直接支出了dic的可能。如果患者突发dic,那么冠状动脉里确实有可能被血栓所阻塞引发室颤。

    五个状态,四种完全不同的引发室颤原因。每一项都有很高的可能,而每一项的治疗方法都不相同。孙立恩必须马上找出真正导致患者室颤的原因,并且加以治疗。否则哪怕汤兴德在八次电除颤后恢复了窦性心律,说不定过不了几分钟就得再颤一次。

    第一次室颤都需要电除颤八次,按照一般经验,后面的除颤次数会越来越多,除颤难度也会越来越大。孙立恩甚至觉得,如果这次除颤成功后汤兴德要是再颤,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快想,赶紧想!孙立恩使劲按压着汤兴德的胸口,一边朝着赶入洁净室的袁平安喊道,“过来帮忙!”

    袁平安在监护仪报警的瞬间就带着护士小郭和钟钰冲了进来,袁平安就等在孙立恩身旁一步的位置,随时准备接手做胸外按压,而小郭则连跨三步冲到了五米外的抢救车旁,拽着除颤仪就冲了回来开机充电,而钟钰则拉出了抢救车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利多卡因开始进行静脉推注。

    孙立恩闪开了空间,然袁平安接手做胸外按压,自己则快速退后了两步,再次确认了汤兴德头上没有其他的状态栏后,开始快速思考起了对策。

    鼠疫耶尔森菌能够引发细菌栓塞的可能性极低,当细菌侵犯人体内组织后,坏死组织和细菌混合的部分脱落漂浮在血液中,才会形成细菌栓子。但汤兴德一家感染鼠疫的时间都太短,应该还不足以产生细菌栓塞。

    高血钾?这个有可能,但患者三人处于极高温的状态时间尚短,而且虽然有急性肾损伤的指标,但人体的器官具有代偿能力。仅以汤兴德现在的肾功能指标和身体水肿的状况来估计,他的肾脏还远没有到衰竭的地步。高血钾的可能性也不算太高。

    dic?这个倒是容易排除。孙立恩看了一眼汤兴德手臂上的静脉输液针,没有向外渗血的痕迹。这个也可以排除掉了。

    “酸中毒的可能性最大,钟护士,十毫升5%碳酸氢钠,静脉推注!”孙立恩锁定了最有嫌疑的原因,倒不是说高血钾完全不可能,相比较起来,5%的碳酸氢钠输注起来速度最快,而且就算判断失误,也不会对患者造成直接的危险更何况碳酸氢钠本身对高血钾的患者也有治疗的作用。

    “第四次除颤,220j,闪开!”小郭完成了第三次除颤,但效果仍不理想。袁平安还在继续做着胸外按压,可脑袋上已经有了一层细汗,看样子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来接手,你准备让曹医生进来。”孙立恩站到了袁平安身旁,“第五次除颤后和我换手!”

    高质量的胸外按压,是提高除颤成功率的重要因素。所谓高质量,那就意味着医生的胸外按压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和频率。这对体力的消耗是惊人的,因此在胸外按压中间及时换人非常有必要。

    “我来吧。”布鲁恩带着口罩和防护用品走了进来,他那一脸的大胡子在n95口罩下显得有些可笑。“你们这些年轻医生体力都不够,平时都不吃肉的么?”

    袁平安生平第一次觉得,美国的红脖子摩托骑士真是太酷了。

第二百零五章 援军

    老家在德克萨斯州基林(killeen)的布鲁恩天生是个爱吃肉的人。和那些住在基林美军基地或者胡德堡空军基地的军属不同,布鲁恩家在基林西南郊区有一片大约十五平方公里的土地。除了种植大豆和玉米以外,饲养肉牛也是布鲁恩家族的重要产业。再加上当地的饮食习惯和喜好问题,布鲁恩从断奶的那天开始,吃的就是牛肉泥。对他来说,有大块的肉吃,这才叫做吃饭素食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都是不可靠的嬉皮士,如果大家都不吃肉,那人类社会就算完蛋了。

    所以说,布鲁恩是一个地道的德克萨斯人,也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德克萨斯人。他信仰上帝,但从不歧视性取向与众不同的人。他鄙视嬉皮士,但也坚决反对拥枪和禁止堕胎的蠢货。他为自己的家族历史而自豪,但也痛恨着曾经是3k党成员的祖父。他热爱自己的大胡子,但为了带上n95口罩进入洁净室抢救一个得了鼠疫的病人,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用刀片把自己心爱的胡子剃掉一整圈以保证口罩的气密性。

    哈克布鲁恩博士,是一个行走的矛盾集合体。你能在他身上看到德克萨斯人莫名其妙的豪爽,也能找到一些几乎不可能是德州人拥有的特质。

    这大概也就是徐有容和他关系挺好的主要原因。

    “你们中国的医生,平时不吃肉,也不去健身房。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工作的?嬉皮士?唱唱歌闻闻花就能把人救活了?”布鲁恩博士的双手又厚又大,两只手叠在一起按压的时候几乎毫不费力。他甚至还有余力一边按压,一边鄙视着一头汗的袁平安,“你瘦的就像是个只会看书的初中生!”

    “你们美国初中生都是吃激素的?”袁平安很不服气的顶了一句,但看着布鲁恩这头人熊做胸外按压的样子,袁平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美的体力那是真厉害。两分钟过去了,他居然还没什么气喘。

    “在我们德克萨斯有一句俗话,凡是值得做的,那就值得做过头。”布鲁恩咔咔做着胸外按压,头也不回道,“既然心肺复苏是最值得做的,那就应该有做过头的本事。在我的部门,一个医生至少能连续进行十五分钟高质量的心肺复苏!”

    门外的帕斯卡尔博士怒道,“所以你才会被总院开除!少废话,老老实实干活!”

    孙立恩瞥了一眼门外的帕斯卡尔博士,感觉似乎有瓜可吃。不过这个不是现在的重点,哪怕布鲁恩真是头活熊,仍然不能改变胸外按压是一项重体力工作的事实。不管一个人体内的肌肉有多强壮,活动起来有多容易,这种程度的运动必然需要消耗大量氧气,而布鲁恩的脸上罩着一个不带呼吸阀的n95口罩。

    氧气供应不够,再来两头熊结果也是一样的。人体在氧气供应不足的情况下仍然可以通过消耗葡萄糖来维持运动,但时长非常有限这叫无氧运动。很快,这些肌肉纤维就会在无氧运动中积攒大量的乳酸,最后无法维持足够的收缩力度。说白了,虽然布鲁恩现在看起来动作轻松,但按不了几轮,他也得扛不住。这和吃了多少牛肉没关系,这是人体的自然极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要是能转移,当初孙立恩也不至于扯了口罩去按压。

    第六次,第七次除颤,高强度的按压下,布鲁恩的头上已经见了汗。但他仍然很有信心的表示,自己还能完成至少五轮左右的心肺复苏,“我可不是那些连肉都不敢吃的嬉皮士!”

    孙立恩看了一眼布鲁恩头顶的状态栏,发现他仅仅是“轻度乳酸堆积”,而且“轻度”两个字尚无褪色痕迹,于是放心的让布鲁恩做了第三轮胸外按压。在小郭的口令声中,第八次除颤充电完毕,220j的电流作用下,汤兴德的心脏先是停了一下,随后迅速恢复了窦性心律。

    胸外按压和除颤起效了。

    “妈惹法克!”半跪在病床上的布鲁恩博士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塞缪尔杰克逊再次上身,连续骂了几句后才嘟囔道,“我的膝盖压在扶手上了。”

    布鲁恩博士身高接近一米九,体重绝对超过了一百四十公斤。而且还是那种壮硕类型的胖子。做心肺复苏的时候,他双膝都得跪在床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集中在了膝盖上。而一边的膝盖不小心跪在硬质的扶手上,那个疼痛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也难怪他从床上跳下来之后会连着骂那么多句粗口。

    “抽血,做血气分析。”孙立恩先对袁平安下了指令,然后才笑眯眯的拍了拍布鲁恩博士的肩膀,然后竖了个大拇指,用普通话字正腔圆道,“牛逼!”

    “我猜这句话应该是在夸奖我。”布鲁恩博士瞥了一眼孙立恩,“不过我总觉得你对我说这个,有骗老外的嫌疑。”“骗老外”三个字,布鲁恩博士用的是粤语。

    黄主任瞥了他一眼,道“系啊,你。”说完这句话后,她再没搭理布鲁恩博士,而是转而对孙立恩道,“你判断是代谢性酸中毒?”

    “用5%碳酸氢钠静脉推注后有效,应该是代谢性酸中毒我们给患者已经用了呼吸机,而且还输入的是纯氧,这中条件下不应该发生呼吸性酸中毒。”

    黄主任轻轻点了点头,“难怪没有库氏呼吸的症状。”她也有些怀疑是呼吸性酸中毒,但因为患者上了呼吸机,无法直接观察到自主呼吸的反应。因此她也不敢确定。

    至于孙立恩为什么能判断出来,黄文慧主任并不是太感兴趣人家小孙医生在医院里如今几乎是人尽皆知的诊断好手,盛名之下无虚士,更何况是医生这种做不得假的职业。

    看了看另外两个患者的情况后,黄主任压低了声音道,“给另外两个患者上镇定吧。他们现在的心理压力肯定不小,这个状况下用有创呼吸,他们可能配合不了。”

    孙立恩一拍自己的脑袋,他还真没往这个方面去注意。

    事实上,汤兴德在开始室颤的时候,汤文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老爹的情况不对。他非常担忧的想要抬头看看,但却被一旁的院感部门工作人员给按了回去。

    汤文没有上有创呼吸他脸上带着正压无创式呼吸面罩。反倒是候慧英的喉咙里插了一根通气管。毕竟年轻人,身体素质摆在这里。汤文的状况似乎比自己的父母要好很多。

    而连续电击推药和换人的动静,落入汤文耳朵里之后就成了死亡的呼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没听错,如果这八次电击之后汤文再发室颤,那就很难救回来了。

    而不断的挣扎和激动下,就连一旁的候慧英也不安躁动了起来。多亏黄主任及时发现了这对母子的异动,要是等到这两人因为挣扎而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那可就麻烦了。

    “麻醉的医生们来了没有?”孙立恩当机立断朝着外面问道,“我们这边需要对患者进行一下麻醉。”

    “不用麻醉,充分镇静就够了。”黄主任摇了摇头,对孙立恩的决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咪达唑仑1.5毫克,静脉注射。”

    呼吸内科主任提出的用药方案,孙立恩当然没有什么可置喙的地方。医护人员给两人输注了药物后,很快他们就开始平静了下来,并且开始慢慢闭上了眼睛。

    “疾控中心的人来了!”徐有容站在洁净室外,通过对话器朝着孙立恩通报道,“让里面的人准备出来吧,人太多了站在里面反而添乱。”

    在洁净室内的医护人员们稍微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留下孙立恩和黄文慧主任的的一批医生,其他人退出洁净室准备接受消毒。与此同时,三名穿着不同于四院蓝色p4防护服的疾控中心工作人员也走进了抢救室。

    橘黄色的p4防护服,看起来有些吓人。

第二百零六章 准备

    “没有穿防护服的医生,马上离开,这里需要被隔离。”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刚一进抢救室,就很不客气的开始往外赶人。“三个样本都是鼠疫阳性反应,确诊是鼠疫……”话说道一半,这位工作人员才发现,四院急诊科的医生们都穿着防护装备,而且在洁净室里,还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正在撤离。

    “你们已经知道是鼠疫了?”疾控中心的人员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也是刚刚过来的路上才接到了疾控中心实验室的电话,得知了四院送来的三个样本是鼠疫阳性。可现在看四院医生们的样子,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了。

    “高度怀疑,当做鼠疫处理嘛。”徐有容还记着自己负责“居中协调”的职责,于是对疾控中心的几个工作人员道,“还在这里的所有医护人员已经服用过环丙沙星做预防了,虽然急诊已经宣布关闭,不过我们这边还有三十六名患者情况还不够稳定,无法转移。所以先把他们都安排到正压区了。”

    这一套流程都是经历过禽流感风波后,院感部门咬牙切齿制定出的全新规定。

    “牛逼。”卫健委的工作人员半天后只憋出了这么一个词,“不过,在洁净室里的医生还是尽快撤出来吧。没有防护服,尽量别进去。”

    “里面的患者都是重症,其中一位几分钟才发了室颤,我们刚刚才把人救回来。”徐有容看着面前这位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现出了“不是很明显,但只要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不信任”。

    “我们四院是急诊中心,处理这种危急重症患者是我们的长项。”一旁的曹严华医生及时补充道,“现在就把我们的医生都撤出来,万一患者再发什么状况,你们可能来不及处理。”

    “来不及处理”这五个字已经算是很客气的说法,如果要清晰表达出曹严华医生的意思,那恐怕就要引起一阵小冲突了临床医学的事情,你们这群拿公卫执业医师症的就别来掺和了。

    疾控中心的医生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只是出于职业敏感,才要求洁净室里所有没穿着p4防护服的医生都出来,“那就先等里面的管线安装完毕。等安装完了之后,新进入的医生换上你们的防护服……”

    抢救室的医生们都听的直皱眉头,这些措施他们倒是都明白含义,可是真要实际应用起来,那简直就是折磨人。反而是院感部门的几个医生听的眼前直亮,还有这么多手段可以用?!

    疾控中心是专门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处置的机构,在这种条件下听他们的肯定不会有错。在电话和周军沟通过后,目前在抢救室里级别最高的医生徐有容,成了负责抢救室工作和平衡感染的指挥人员她是目前还在抢救室里的唯一一个副主任医师。周军本人倒是打算过来帮忙,但这一打算却被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制止了。

    “周主任你现在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增加密切接触者的监控名单。”宁远市疾控中心的值班副主任牢牢拦住了准备进入抢救室的周军,嘴上努力劝着,“徐医生年轻有为,让她在里面就可以了嘛!”

    周军被众人连拽带劝,这才留在了抢救大厅里。他一边给宋院长打着电话,请求学院支援p4防护服,一边和一旁的院办,后勤等部门同事沟通着情况。如今抢救室再度封闭,首先就得通知120调度中心和其他有转运合作的下级医院,让他们停止向四院输送患者。并且还要根据卫健委和疾控中心的指示,在适当时间内转移其他几个部门的患者尤其是那些还在抢救室的正压室里,但是无法顺利离开的病人。

    虽然不用直接面对鼠疫,但周军要处理的麻烦事却一点都不少。

    “我负责?”孙立恩走出了洁净室,刚刚摘下口罩和手套,并且将他们扔进了黄色的生物废物垃圾袋里,就听到了徐有容要求自己负责指挥的要求。“周老师不是说让你来么?”

    “你是治疗组的组长啊。”徐有容回答的非常自然,“你带组,我得听你的。所以你来指挥。”

    “姐,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孙立恩一听这话,就知道徐有容这是认真的,他连忙制止了徐有容的话头,“我来负责肯定不行,这个没得商量。”

    孙立恩不是谦虚,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协调和平衡的工作需要有非常丰富的经验,以及对患者有很高的责任性才行。而更重要的,则是协调者本身的“威信”。作为协调者,孙立恩的身份天然缺乏值得其他医生信赖的基础他还只是个规培。虽然他这个规培能力出众,而且在同科室的医生耳中多少有点名气,但这并不足以支撑孙立恩做什么协调平衡工作。比起徐有容这种副主任级别的医师,在同事们眼中,孙立恩还差的远。

    “没事,我先去处理,你要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就直接和我说。”徐有容不愧是转入了手术沟通模式,她表现的倒是非常通情达理,“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你的表现,大家都看得见。”

    帕斯卡尔博士看两人说完了话,这才和布鲁恩一起走了过来,有些担心道,“我们在这里还要隔离多久?要是时间长的话,我先给伊莎贝拉打个电话。”

    “我倒是没有需要通知的人。”布鲁恩博士的问题则不太一样,“我就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我饿坏了。”

    孙立恩想了想,对帕斯卡尔博士道,“我去和疾控中心的医生们谈一谈,你是做了防护才出来的,而且也没有进入到洁净室里,按照定义不算需要隔离的密切接触人员。”但布鲁恩的情况略有不同,他虽然穿了防护用具,但他没有穿个人防护服,而且还直接参与到了抢救中

    至于孙立恩,袁平安和徐有容和其他所有参与到抢救的医护人员,他们都在接诊患者的时候没有穿戴防护服。虽然是肺鼠疫,但仍然会被认定为“密切接触人员”,并且需要在随后接受隔离观察。

    “接受隔离其实挺好的。”帕斯卡尔博士在得知自己今晚应该可以回家后,反而表现的有些沮丧,“在隔离室里放三天假,这种待遇多难得啊。”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一周七天都是工作日的生活,但工作压力还是有些大。

    “隔离就隔离。”布鲁恩的反应更直接,“我饿了。”他抹了抹自己的嘴巴,脸上被剃了一圈胡子之后,布鲁恩的形象顿时从红脖子骑士变成了蹩脚小丑,“我想吃肉,最好是整根的猪肘子虽然我很喜欢吃牛肉,可是前段时间我在沪市吃过的周庄蹄味道可真是不错。”

    孙立恩哈哈笑了起来,“那没问题,我这就给你点外卖。”他摸出了手机,随后问道,“要不要再给你买一把剃须刀?你的胡子既然剃成了这样,那不如干脆全剃掉算了。”

    “行啊。”布鲁恩博士点了点头,“骑长途摩托车的时候,有胡子能挡一挡紫外线,还能防止冷风往衣服里面灌。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地方,那再留胡子也没什么意义。不过外卖得等多久?这又不是送披萨,两三个小时我可等不住。”

    孙立恩笑道,“欢迎来中国体验现代生活的便利我们的外卖一般二十分钟就能送到。”

    事实证明,要送包括五根周庄蹄在内的几十道菜和整整50盒米饭,需要四名外卖小哥开着一辆五菱宏光,耗时四十八分钟才能送到。

    孙立恩这次没点健康炒菜馆的菜,主要是因为这家菜馆的食物大部分都是限量的。而他今天晚上,打算请还在工作的同事们吃顿晚饭。一方面给大家打打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感谢各位前辈的照顾。之前宋院长扣孙立恩工资的时候,还是不知情的各位前辈们帮他众筹的罚款。

    “我们把小会议室收拾出来,各位轮着进去吃饭就行了。”孙立恩把用餐的医生们分成了四组,每组搭配七八道菜和米饭,饮料更是管够,同时,他还偷偷给布鲁恩博士专门留了一根蹄,“这根蹄就当我给老布接风了,顺便庆祝一下他来咱们院的第一天就遇到鼠疫。”

    其他医生们对于这个安排当然没有不满,他们甚至轮着走到布鲁恩身边,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至于布鲁恩博士本人,则在一旁和黄文慧主任用广东话聊着天。花了大功夫学来的粤语要是一点都派不上用场,那可实在是太糟心了。

    “今天我脸黑爆了。”孙立恩趁着没什么事情的空档,给胡佳发了条微信,“今天科里送来了三个肺鼠疫,虽然我们都带了防护,不过之后隔离跑不了了。”

    胡佳很快回了条信息,“你没摘口罩吧?”

    “向刘主任发誓,绝对没有。”孙立恩快速回了一条消息过去,“因为这个事情,我已经被人揪着耳朵批判了快一个月了。”

    “活该。”胡佳发了一个暴揍猪头的表情,随后道,“一定注意安全,每天的预防性服药别忘了。还有,这个事情先别告诉叔叔阿姨,不然他们又要担心了。”

    孙立恩对此倒是持悲观态度,“现在的消息传的太快,说不定明天这个事情就得上新闻好歹是甲类传染病。算了,等他们问起来了我再说吧。”

    以前在父母身边时,受到一点点委屈不顺,孩子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寻求父母帮助。而长大了以后,反而什么事情都得藏着掖着,生怕他们担心。

    这个大概就叫做长大。

第二百零七章 信息量

    “真不知道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宁远市市委里刚刚召开了一场比较特殊的小范围紧急会议。结束会议后,陈书记坐在座位上没动弹,等其他的同僚都离开会议室后,他才对欧阳华区长抱怨道,“这一个多月,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大雪、连环车祸、化学泄露、禽流感、飞机迫降……现在更厉害了,鼠疫!我在任上干了六年,六年所有突发事件加在一起都没这一个月的多!”

    陈书记和欧阳华是老朋友也是老关系了,两人虽然职位差距不小但平时私交很不错。所以陈书记才会在欧阳华面前毫不遮掩的抱怨着。

    “我这也一脑门子官司呢。”欧阳华区长苦笑了两声,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衬衫袖子上别着黑色的纱巾,上面用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孝”字。“家里事情多,四院又在我的辖区里面。我最近累的头发都少了。”

    陈书记看了一眼欧阳华头上浓密的头发,不屑道,“你这么多头发,掉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叹了口气,“你还真别说,当初宁远医学院把四院放在宁静区还是有道理的。这么多事情,他们四院倒是保障的都挺不错,控制住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说到这里,陈书记苦笑了起来,“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说不定要是没了四院,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别的我不知道。”对于陈书记的笑话,欧阳华认真道,“我只知道四院把我丈母娘的命吊了快一个月。光凭这一点,我也不能说人家的坏话不是?”

    “你啊……”陈书记瞥了一眼欧阳华,“北方有句老话,姑爷哭丈母娘,那是野驴放屁。”

    “你见过我这么倒霉的野驴?”欧阳华反唇相讥道,“当个区长把自己当成了孤家寡人,前脚丈母娘死了,后脚跟老婆离婚。也多亏我和她关系不好,要不然纪委那边我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陈书记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这个事情我都懒得说你!好歹也是个领导干部了,怎么还和以前在基层的时候一样?连家人都管理不好,你拿什么去管理工作人员?我跟你说,纪委给你一个通报批评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欧阳华苦笑着点了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确实也是他对自己的妻子疏于关心,才会让她有机会往那种道路上堕落下去。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事业心太强,总想着还能获得一些成就。这就叫自作自受。

    “行了,少在那儿装可怜。”陈书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反正你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那就陪我去一趟四院。这么大个事情,总要去现场看看才行这个时间点,就让司机休息休息,走吧,开你的车去。”

    “吃完了收拾一下桌子啊,后面还有一波呢!”孙立恩正在小会议室门口充当着服务员。“谁还要可乐?可口的,常温!”

    “你们医院平时吃饭也这么热闹?”坐在一边啃着猪蹄膀的布鲁恩抬起了头,有些不适应的用纸巾擦了擦沾在嘴边而不是胡子上的肉汤,“真是集体主义。”

    帕斯卡尔博士朝着布鲁恩的腿上踢了一脚,用法语骂道,“我怀疑你这头猪要说的不是这个词是那个词,所以我先给你提个醒。”

    “你这是有罪推定。”布鲁恩用西班牙语反驳道,“还有,为什么突然用法语?”

    “因为我怕这些医生听懂你在说什么。”帕斯卡尔博士改用拉丁语道,“你就不能把那些政棍用来挑起争斗的话忘掉?人家款待你,你还指责别人意识形态有问题?”拉丁语里没有“意识形态”这个词,帕斯卡尔博士是用法语发音代替的。

    布鲁恩放下了手里的蹄,很认真道,“虽然我是个德克萨斯人,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共和党。”

    “民主党也不行!”帕斯卡尔博士急了。

    “那**行不行?”布鲁恩唆了唆自己的手指头,“我加入美国**十三年了。”

    布鲁恩博士顿时语塞,过了好一阵后他才怒道,“总而言之,你给我闭嘴!”

    “好好好,你是老大。”布鲁恩哈哈一笑,浑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根蹄,“你不来一口?”

    “免了。”帕斯卡尔博士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吃伊莎贝拉做的菜至少她知道我对罗勒过敏。”

    布鲁恩叹了口气,“拜托,兄弟,我们在中国,中国,懂么?中国菜比熊猫宝贵多了!你真应该尝尝的,而且中餐也不用罗勒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严肃?”

    “严肃让我免于过敏,同时也免于让我的患者遭遇误诊,最重要的是,它让我免于被医院以协议不续签的模式开除掉连续四次!”帕斯卡尔博士毫不客气的回击道,这种对话他不知道和布鲁恩进行了多少回,反正就是互损嘛,熟能生巧。

    “他们两个以前经常这样?”孙立恩躲在一边向徐有容问道,“两个中年男人斗嘴?”

    “在某些爱好者眼中,这种环节算是福利。”徐有容认真道,“她们特别热衷于这种桥段。”

    孙立恩哆嗦了一下,“额……我就不去细问这个人群是什么了。”他看了看小会议室,“人走的差不多了,走吧,该我们吃饭了。”

    “嘿,你们两个。”徐有容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还在斗嘴的两个中年男人喊道,“你们是打算过来吃饭,还是继续在外面表演这种激情对话?”

    “嘿,有容,我好歹也是个德克萨斯人。”布鲁恩博士非常不满道,“就算我要找个男朋友,也不得找个有意思的。”

    “伊莎贝拉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的。”帕斯卡尔博士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她一直觉得我们以前的邻居很适合当你的男朋友,你见过他的,那个兽医。”

    “少来这套,我去脱衣舞俱乐部的次数可比你多!”

    “**员也会去那种地方?”

    “我是德克萨斯人!”

    “刚才里面是不是有个说英语的……在说自己是**?”陈书记站在抢救室的铁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有些不确定的对欧阳华说道,“是真的有这个对话……还是我耳朵出问题了?”

第二百零八章 发扬风格

    美共党员布鲁恩博士和陈书记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很顺利,双方之间明显存在着无法逾越的。

    鸿沟是那四院抢救室大门口厚厚的不锈钢电磁门。

    “陈书记,您就别进去了。”院办主任臧福生一脸冷汗,自己用身体挡住了陈书记的去路,“这里面现在是隔离区,无关人员不得入内的!”

    陈书记本人和欧阳华区长其实也没有闯抢救室的打算,只不过身为领导干部,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摆出来,“我们没有干预你们工作的意思,只不过这个……这个美国人……”陈书记指了指禁闭着的电磁门,“这是你们四院的医生?还是过来参观的国际友人啊?”

    “美国人?”臧主任愣了愣,四院里的外国医生还真没几个,和急诊有关系的,他只能想到那位有着姜红色头发的帕斯卡尔医生。“您说的是帕斯卡尔博士吧?他是咱们四院特聘的医生……”

    “如果你们正在讨论我的话,”电磁门里传来了布鲁恩博士的大嗓门,“一定要记住,我可比那个无聊的小老头有意思多了!”

    陈书记闻言,向臧主任投去了疑问的目光,随后问道,“那你是谁?”

    “哈克布鲁恩,我是来应聘孙立恩治疗组的工作的。”布鲁恩博士走到门口大声喊着,不锈钢的电磁门隔音效果确实不错,“你是谁?”

    “我是……宁远市的党高官。”陈书记琢磨了好一阵子后,还是决定告诉对方,“也就是说,你不是正式医生?”他转过头对臧福生道,“不是正式医生,你们就让他参与到这种严重的公共卫生事件处置里?”

    臧福生皱了皱眉头,他也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劲,“您稍等,我现在就去问问看怎么回事。”在得到了陈书记的首肯后,臧主任一溜烟跑到了没人的地方,给孙立恩打了个电话出去。

    “小孙,你们咋回事儿?”臧主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那个美国人哪儿来的?”

    “外聘专家?这个时候?”宋院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说陈书记来视察工作,连忙赶了下来。结果却半路上被臧主任拦了个正着。听完臧主任的话后,宋院长也有些懵她也不知道布鲁恩会选这个时候来到四院。“怎么没和帕斯卡尔教授一起来?”

    “听孙医生说是……布鲁恩博士先去学了中文,然后从沪市骑摩托车来的宁远。”臧主任叹了口气,对于这些不按套路来的外国专家,他也显得有些无奈。“今天刚到宁远,本来只是先过来打个招呼,没想到直接120直接送了三个肺鼠疫来,他就被隔离了。后来抢救的时候,布鲁恩博士自己上手做了胸外按压,而且按压的时候没有穿连体抗菌服,所以算是密切接触者。”

    “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我倒霉。”宋院长头疼似的叹了口气,“那陈书记又是怎么回事?”

    “陈书记他们刚刚开完会,因为具体的防疫工作是政府工作,陈书记不打算干预,所以才打算过来看看现场情况。”臧主任无奈道,“结果陈书记刚来,就听见屋里的布鲁恩博士说自己也是**员……这不就问起来了嘛!”

    总而言之,这大概算无妄之灾。宋院长叹了口气,朝着抢救室走去。单纯按照行政级别来说,宋院长其实比陈书记还要高半级宁远医学院是正厅级高校。而宋院长本人身为校长,同时也是正厅级干部。而陈书记是个副厅,单纯从行政级别上来说,陈书记甚至可以算是下级。不过陈书记至少也算个“现管”的“县官”,因此人家来医院视察工作,宋院长还是得赶紧去和人家见上一面才行。

    “宋院长。”陈书记背着手正在在抢救大厅里参观气密门的搭建,以及相应的管线布设。等到宋文匆匆赶到后,才停下了自己好奇的眼光,和宋文握了握手,“来之前没有提前打招呼,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了。”

    “有咱们市委的关心,我们四院对于打赢这场重大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的硬仗充满了信心。”宋院长笑了笑,“尤其是陈书记突然到来现场视察,这对我们的医务工作人员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防疫工作是政府工作。”陈书记笑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处理。我们市委也会积极配合政府的工作如果我能为四院做点什么事情,那还请宋院长一定要告诉我。”

    宋院长稍一迟疑,随后道,“现在的其他问题都还好解决,就是我们的医疗设备可能有些短缺。”

    陈书记今天过来,本就是为了看看现场而已。四院有宋文看场子,不管是医疗水平还是设备,应该都是宁远甚至整个宋安省里最强的那一批。刚才的话客套成分居多,可谁曾想面前这位正厅级校长直接就开始朝自己哭起了穷。

    “设备短缺?”陈书记皱起了眉头,“四院每年的拨款都是最多的,财政上也一直大力支持,怎么会有短缺呢?”

    “这个还是之前二院那边打秋风惹的祸。”宋院长装出了一幅惭愧的表情,“去年我们本来订了五套ecmo设备,但是二院说他们的设备供应商价格有问题,采购始终推行不下来。后来分管卫生的乔高官打了招呼,把我们的设备挪了两套给他们。”

    陈书记这种在官场里混老了的人物一听就知道宋文是什么意思,但毕竟是高官打过招呼的事情,他也不太想掺和进去,“虽然三套设备是少了点,可这次就送来了三个患者吧?这数量不是刚刚好么?”

    “可他们是肺鼠疫患者。鼠疫的传染性本来就很高,肺鼠疫又比普通的鼠疫更麻烦。给他们用了ecmo之后,且不说我们整个四院就已经没有设备可用,之后拆卸消毒也很耗时间。”宋院长继续叫苦,“ecmo本来就是急诊医学领域最重要的设备之一,给这些患者用了ecmo,我们就得面临最少一个月没有设备可用的境地。万一再有其他患者急需,那就要出人命了。”

    陈书记叹了口气,“那就你们和二院联系一下,先把设备借过来呗。”

    “二院之前已经借过一次了,这次再借,他们可能会担心我们有什么想法。”宋院长继续说着二院的坏话,“反正当初说的也是我们支援设备,让他们继续招标。这都招了一年多了,也该把东西还给我们了吧?更何况这也不是我们找什么理由,鼠疫的影响太大,三个患者全部康复,和出现人员死亡的社会舆论影响都不是一个规模的。”她认真道,“为了大着想,还是让二院的同志们发扬一下风格,把我们的ecmo设备还回来吧!”

第二百零九章 临床药师

    刘堂春念念不忘的一箭之仇,宋院长只用了两分钟就解决了不说,还顺带手给二院添了些堵。虽然这并不是宋院长的本意,但能获得这样的效果,而且还不用承担什么严重后果,那自然是好事。不光能转移一下陈主任对于“非正式医生参与抢救”的关注,还能顺带要来被二院后者脸皮要走的两台ecmo,这种双赢局面让宋院长本人心情非常愉悦。

    “你去盯着点,人走了之后就赶紧去给人事处打电话。”看着陈书记走了,宋院长压低声音对一旁的臧主任道,“把那个美国佬的入职赶紧搞定,这种事情上不能出篓子。”

    臧主任叹了口气,他上网买了五个大羊腰子,今天到货。原本还准备回去好好准备一番,今天和老婆过过二人世界孩子送到姥爷家去了,明天就回来。可宋院长这一个指示下来……只怕自己今天晚上又要在医院加班。

    人过四旬,臧主任感受到了来自生活的恶意。

    “状态还行,至少目前看都还算稳定。”抢救室里,三名患者的情况都还可以。虽然仍然距离“健康”有很遥远的距离,但至少还不到需要抢救的地步。孙立恩端着咖啡往嘴里吸溜着,隔着洁净室的玻璃墙,看着里面的三台心肺监护仪数据点了点头。只要别恶化的太快,只要能拖到抗生素开始起效,那就还有的治。

    有些肺鼠疫患者的病程进展极快。往往是医生们刚刚确诊鼠疫,病人就不行了。但只要能熬到治疗开始起效,那至少还有希望。

    这确确实实是一场和死神的赛跑。

    “血气结果出来了,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酸中毒。”袁平安用餐巾纸擦着嘴,走到孙立恩身旁低声道,“已经给他们三个都用了碳酸氢钠,不过周策建议给他们上透析,减轻一下肾脏负担。”

    “这个建议肾内科那边同意么?”孙立恩看了看血气分析报告,确实是代谢性酸中毒没错。“上透析会影响抗生素的效果吧?”

    “肾内科和药剂科的药师讨论了一下,他们综合出了一个方案。”袁平安像多啦a梦一样,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维持抗生素静脉滴注的同时上透析。透析结束后,再额外输注0.74克头孢匹胺,在保证血药浓度的同时,也能够降低酸碱紊乱和血清肌酐(scr)的水平。”

    药剂科的临床药师是个新兴职业,起源于美国,目前在国内还算比较稀缺的新兴职业。和普通药房的药师不同,临床药师的工作主要是协助临床治疗的医生们选择更适合的药物。从职业性质上来说,临床药师和输血医学科、麻醉科的性质一样。都是辅助临床医生工作的重要职位。而四院药房除了普通的执业药师以外,目前还有三名临床药师。

    “明白了。”孙立恩琢磨了一下,对于临床药师们给出的建议,孙立恩能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却搞不懂这个0.74克头孢匹胺是怎么算出来的更不明白0.5克剂量的头孢匹胺注射液到底要怎么分装才能分出0.74克。但专业问题要交给专业人士处理,既然肾内科和药剂科都觉得没有问题,那就应该是没问题的。“那就赶紧开始吧。”

    穿着p4防护服的医生已经从院感医生换成了肾内科透析室的医生和护士。看的出来,肾内科的护士们应该是第一次穿p4防护服,那个紧张的表情甚至带着些视死如归的意思。而和她们一起抵达抢救室的,还有三台血液透析仪。

    “不用紧张。”护士长胡静正在给这些年轻护士们检查着装备,“就和平常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多穿了两件衣服而已那些患者也不是什么怪物,他们也是需要你们去帮助的普通人。不要紧张,都按照平时的操作流程来就行。”

    “别的都还好说。”带头的护士有些发愁的摸了摸手上的手套,“可带着这么厚的手套,血管摸不出来不说,要是入针的时候没捏稳针头……”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疾控中心的医生忽然在一旁道,“如果你们担心这个,扎针的工作我们可以做你们负责在旁边指挥和操作机器好了,血透机我们是真的不会用。”

    控制疾病传播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减少其他人员和患者的接触。鼠疫是可以通过血液传播的,万一这群护士们手上一滑,被含有鼠疫耶尔森菌的针头扎穿了手套,那就又是一例职业暴露鼠疫。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还不如让疾控中心的医生们来操作,反正穿着防护用具采血之类的工作他们也干过。

    “那就让他们来。”胡静护士长直接替透析中心的护士们答应了下来,同时她还低声对面前的护士道,“小刘,这医生长的挺俊,有兴趣没有?胡姨帮你打听打听?”

    突如其来的玩笑打消了刘护士的紧张,她笑着拍了一下胡静的肩膀,然后拎起了脚边的医疗包里面装着透析所需的预包装管路,“姑娘们,咱们上!”

    “这边搞定了。”洁净室里,三台机器依次打开,透析中心的护士们终于松了口气。在疾控中心医生们的帮助下,她们顺利完成了对三人的透析插管和固定,并且开始按照预定程序,对三人进行透析治疗。整套透析治疗下来,预计需要大约两小时的时间。

    “各位辛苦了。”疾控中心的医生们见到透析已经开始,随即客套了一句就开始赶人,“麻烦各位一个个通过气密门,在气密门里等两分钟,完成消洗后就可以出去了。”

    “机器要有人看守,你们搞不定的。”刘护士指挥着自己手下的小护士们一个个走进了气密门,然后对疾控中心的医生道,“我留在这里就行了两个小时后关机了我再出去。”

    疾控中心的医生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了点头,“旁边有个凳子,你就去那边坐着吧刚穿p4防护服,有些人可能会有点些幽闭恐惧症的感觉。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你就大声和我们说,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要在这里打开防护服。”

    “知道了。”刘护士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外面表情有些担心的同事们,然后笑着对疾控中心的医生道,“有什么不舒服,我就大声朝你们喊。”

第二百一十章 内讧

    世界上有几种恐惧是人无法克制的,比如对未知的恐惧,又或者是对幽闭空间的恐惧。鼠疫的恐惧可以被医学研究和相应的防护措施所消灭,但防护措施所带来的幽闭恐惧,却很难被人单纯用意志力所克服。不论一个人是否曾经有幽闭恐惧症,在高度紧张和压力的条件下长时间穿戴p4防护服的时候,都有可能突然爆发出对幽闭空间的恐惧。

    比如颤抖,呼吸困难,无法克制的恐惧感以及惶恐。

    孙立恩在洁净室外面,看着房间里的刘护士,眉头紧皱。

    刘护士的状态栏里出现了“惶恐”的状态。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把里面的那个刘护士带出来。”孙立恩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发现状态栏上的字不光没有模糊下去的迹象,反而开始越来越清晰。孙立恩对一旁的护士道,“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其实也不用孙立恩去说这个话,其他护士们也能看得出来一些端倪平时大大大咧咧的刘姐,现在坐在角落里不光一言不发,甚至连身体都有些发抖。这种发抖在防护服的放大下,显得更明显了。

    旁边的护士们确实也发现了刘护士的状态不对,但一时半会却没办法进去把人带出来她们都脱了防护服,现在要穿好,至少还得十几分钟的时间。

    “我来吧。”在洁净室里的疾控中心医生听到了外面孙立恩的声音,他看了看刘护士的样子,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刘护士,刘护士?你还好吧?”他拍了拍刘护士的肩膀。

    然后那个穿着蓝色p4防护服的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橙色防护服的怀里。

    孙立恩看着刘护士头上的“昏厥”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反应慢了点。不过……一般幽闭恐惧症发作都是以恐慌作为结尾,昏厥的还真不算多。刘护士自己以坚强的精神,限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没有“不惜一切手段脱离环境”,最后却把自己活活逼的晕了过去。

    四院的护士,个顶个的都是好汉。

    刘护士最后是被那位疾控中心的医生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出来的。等完成洗消以后,一群护士们才把刘护士从防护服里扯了出来。

    “把人送到通风的地方,过一会她应该就会自己醒过来了。”孙立恩在一旁说道,“不用太紧张,只是短暂的晕厥而已。”

    “你们医生当然不慌。”有个年纪不大的小护士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一听孙立恩的说法似乎有些不够重视,一下子就火了起来,“晕过去的又不是你们!”

    话赶话没好话,孙立恩倒也不恼。他完全理解小护士目前慌乱的心情,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转过头去对徐有容道,“等会人一醒,就尽快安排她离开抢救室。”

    小护士更生气了,“刘姐都晕过去了,你们居然还想着往外赶人?”

    胡静走了过来,看着一脸生气的小护士,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胡护士长个头不算高,平时看起来也是挺和蔼的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可现在压低了声音怒斥小护士的时候,孙立恩却在几米外猛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被这种气势吓了一跳的孙立恩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医护人员的头顶,结果看到的是清一色的“紧张”状态。

    “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清楚,那你还是别干了。”胡静瞪着面前的小护士,一字一句道,“你刘姐就是晕过去了而已,不赶紧带她离开隔离区,难道你还盼着她得个什么重病你才满意?你的脑子被门夹了?”

    小护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一旁的同事拦住了。她们之前也曾经试图阻止小护士继续大吵大闹,不过却没有成功这一次,她们成功的拦住了小护士的话头。

    “赶紧把人带走!”胡静狠狠瞪了一眼小护士,转身对旁边的几个护士道,“把她的名字留下来,回头我会直接去找你们护士长的。”

    一场小小的冲突就此平息。当事人自然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在一群前辈们面前,她也不好说什么。等几个人都被带走了之后,胡静自己站到了气密门门口,穿上了防护服,对一旁还在发愣的孙立恩等人道,“还愣着干什么?那群小姑娘指望不上的,还是得咱们自己上。”

    孙立恩这辈子第一次穿上了p4防护服。

    从穿着服装一直到进入房间里的全过程中,孙立恩徐有容和胡静三个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直到进了房间,确认外面的人应该听不到里面的对话后,胡静才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摇头叹道,“一代不如一代。”

    徐有容还保持着居中联络的状态,她对于之前的小冲突倒是很看的开,甚至还在安慰胡静,“本来就是咱们急诊科的患者,就算要转科也得转给传染病科或者呼吸内科。让肾内科的护士们穿着防护服来做透析已经有些为难人家了,更何况人家至少尽职的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

    虽然起了冲突的另一方是小护士,但这个“小”也是和胡静相比。至少人家看起来比孙立恩有经验多了。孙立恩穿着防护服,好好的体验了一把刚才那些护士是个什么心理后叹道,“虽然我一开始可能说话有些歧义,不过她也太敏感了吧?什么叫我们医生不慌啊?”

    “现在的小年轻,本职工作不做,就知道拉小团体搞什么山头主义。”胡护士长看起来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不过还是可以以比较客观的视角分析,“她们透析中心平时都是护士当家,血透中心的主任又是个不管事的病篓子他自己身上的病比来血透的病人还多。其他医生也跟着不管事,这不就搞起了医护对立?”

    医院是社会的一环。而社会是由许许多多的人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冲突。医院也是这样。

    像抢救室这种医护人员关系很好的科室在医院工作日常中当然是主流,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碰上需要抢救的患者,轮流做心肺复苏就是最容易拉近双方距离的手段。但血透中心这种地方却不太一样。在血透中心里,护士们负责了绝大多数的实际操作和日常工作。而医生本身和护士们承担的工作量就有所区别。与此同时,一将无能累死千军的事情也在血透中心真实上演。护士们感受不到自己有战友支援,而主观上又完全把医生们当成了拖后腿的累赘。也难怪她们会对医生有这么高的警惕心理。

    “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满脑子想的都是报团取暖。”胡静还在生气,她做了几十年的护士,对于这种事情自然看的很明白。从个人角度来说,胡静其实挺同情这群年轻的小姑娘。可从职业角度,她却务必愤怒。

    对甲类传染病患者的治疗是一场硬仗,可打仗之前部队先闹起了内讧,这还怎么打?

    不管有没有苦衷,不管有没有怨言,甚至不管这次把状告上去以后会不会导致那个小护士被解雇。胡静都要对这次的事情追究到底。

    医院里,几乎每一件事情都和生死有关。这种地方容不得个人脾气。尤其容不得以个人脾气,干扰正常医疗进行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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