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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三观     我能看见状态栏txt下载     我能看见状态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对谈

    孙立恩的打扮,确实不像是个有钱人。哪怕现在工资这么高了,而且还开着二线豪华车(沃尔沃),仍然会不自觉的散发出一种“这是个可怜的小规培”的气氛。

    “说实话,你第一次请客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应该是在拿自己攒了很多年的积蓄付款。”布鲁恩毫不客气的评价道,“当时我差点就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准备aa制了。”

    孙立恩瞥了一眼布鲁恩,“真的?为什么在我记忆里只能看到你一脸急不可待啃蹄髈的模样呢?”

    “心里的想法怎么会表现在动作和表情上呢?会表现出来的那都是在演戏啦。”布鲁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话题岔开了,“哦?看样子主人家来迎接我们了。”

    孙立恩的车刚过门岗,保安室就已经向孙宏斌和王彩凤通报了来访消息。听着别墅外的动静,俩人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居然突然回来了。不过推开门之后,一眼看到这么多人站在自家门口,其中还大部分都是老外,这不由得让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爸,妈。”孙立恩看着自家爹妈,顿时露出了笑容,“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们院里的美国专家,也是我的同事。”他指着帕斯卡尔博士和布鲁恩道,“他们两个今年过年也不值班,但是一开始安排的旅行计划全都泡汤了……所以我就干脆请他们一起来家里做客。”他对自家爹妈压低了声音道,“原本计划来玩的室友们都有别的事情要干,所以他们就不来了。”

    王彩凤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两个外国专家,然后问道,“这不会是你上司吧?”她的意思也很简单,如果真是孙立恩带着自己的领导们来家里玩,那免不得要有些额外的招待才行。

    “严格来说,其实我们算是他的下属才对。”帕斯卡尔博士笑眯眯的凑了过来,“现在我们所工作的治疗组里,他可是带头的组长。”

    老帕和老布跟孙立恩的父母打过了招呼,而伊莎贝拉也带着两个有些犯困的小朋友们走了过来。王彩凤当机立断,自己和伊莎贝拉将带着两个小朋友先进屋里去喝点热可可暖暖身子。而搬运行李的工作,自然就得交给包括孙宏斌在内的四个大男人了。

    “我还以为你们住这么大的房子,至少得有几个工作人员帮忙。”布鲁恩扛着行李倒是不觉得费劲,他甚至还有余力和孙立恩开开玩笑。“没想到连行李都要自己扛。”

    孙立恩对扛行李的事情倒是很想得开,“这里又不是天天都有需要扛的行李,总不能专门聘几个工作人员,就等着每年帮忙扛一次行李吧?那多亏的慌。”

    “我们这儿虽然有工作人员,但是主要还是在公司那边服务员工的。”孙宏斌拎着孙立恩买回来的紫皮土豆插嘴道,“人家好歹是为公司提供服务的,这还好说。来社会上工作,这些孩子年龄又不大,难免心里会多想。所以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了。”

    孙立恩没完全听懂,不过帕斯卡尔博士却听懂了。他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孙宏斌,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之后什么都没说。

    家里客房数量不少,让陶德和佩妮住在一间房子里之后,布鲁恩自己单独得了一间房子。而帕斯卡尔博士则和伊莎贝拉住在了一起。

    “过年这几天,你就别回老屋住了。”孙宏斌正在楼下泡茶,他一边泡茶一边对孙立恩道,“这边一开始就给你留了房间,等会让你妈带你上去。”

    孙立恩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老爹,估计夸张道,“那可太好了,我还担心回去住几天又住个重感冒出来呢。”

    “就你话多。”孙宏斌瞪了一眼自己儿子,不过虽然眼神严厉,但总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我们部门领导说七天。”孙立恩又想起了周军那副“躲瘟神”似的表情,不由苦笑道,“我是真没想到,当了急诊科医生之后居然还能有七天假期可以过。”

    其实严格来说,孙立恩这几个月的规培生涯中,最难熬的其实是第三个月。那段时间他开始参与到了抢救之中,但却没有状态栏傍身。被急诊室的诸位前辈和护士们呼来喝去的,那段时间心理压力是真的很大。多亏了状态栏,他现在才能相对安稳安心的在抢救室里待下来。要不然就凭和小嫣然同名的夏嫣然请的那顿饭,孙立恩恐怕还是坚持不下来。

    周军那开过光的嘴实在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事儿我最近也在琢磨。”孙宏斌捏着一个小茶杯放在了孙立恩的面前,有些犹豫道,“上次你表哥的事儿之后,我找人去问了问。急诊确实工作太累太忙,而且相比较其他科室风险也更大一点。”

    孙立恩点了点头,这事儿没什么可遮掩或者争辩的。就连医生笑话里,急诊医生的形象一般也都是头裹纱布,坐在小板凳上睡觉的样子。急诊绝对是所有科室里最苦最累的那个。

    孙宏斌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试图寻找一个更合适的措辞,但半晌后他还是叹了口气直接问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其他科室工作?”

    似乎是担心孙立恩一口回绝,孙宏斌说完之后迅速补充道,“我知道你有这个当医生的心思很久了,可是平常坐坐门诊不也是当医生的一环?哪怕四院其他的科室不收你,回来常宁当医生也行啊。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咱们自家买下来的医院?”

    孙立恩看着自家老爹,半晌后才问道,“老爹,你当时把造纸厂医院买下来,是不是就有这个打算了?”

    孙宏斌眼见瞒不过儿子,于是大大方方点了点头。“除了资产配置以外,我确实也有这个心思。”他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后继续道,“虽然是咱们自己买下来的医院,但是只要认真经营,以后也能一样治病救人——莆田系的手法你爹我学不来,也不愿意去学。要挣钱有的是方法,总不至于搞这种丧尽天良的下作手段。”

    孙立恩摊了摊手,“可是,我学的是急诊方向。以后读研究生,也走的是急诊方向——我执业医师症上倒是可以选普通临床,不过如果选急诊定向的话,还有加分就是了。”

    “其实,也未必就一定要当个临床医生才能治病救人嘛……”孙宏斌看儿子言语中还是想当急诊医生,不由得有些着急,“学学医院运营管理,甚至去疾病控制中心之类的不是也可以么……现在当个医生风险太大了。”说到后半截,孙宏斌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实话。“当医生,碰见明事理的患者和家属还好说。可要是遇见不讲道理的呢?他们就觉得你当医生,没给人把病彻底看好就是心存恶意。骂你两句都是轻的,还有直接动刀子的……”

    “那怎么办?我们就都不当医生了?真就像讽刺小说里写的那样,看病要找东家卖草莓的大叔,还有西城卖香料的老头一起出手?”孙立恩叹了口气,“偏见总是会有的,我当医生会遇到偏见,不当医生,偏见仍然会存在。而苦了的却是那些真正有病却得不到治疗的普通老百姓。”

    孙立恩当然知道有些人心里的恶意会多令人作呕。这样的患者他见过。但他见过的更多的,却是那些因为亲人生病受伤而痛苦不已,悲痛中恳求自己救命的普通人。

    以前只是个小规培的时候,他就在上级医生和带教老师周军的指导下冲在第一线治病救人了。现如今有了状态栏,有了力挽狂澜救命治病的能力,他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一线,去疾控中心或者进入自家医院管理层当个局外人?

    这是对自己理想的不负责任,是对需要帮助的人的不负责任,更是对状态栏的不负责任。

    “对医生的敌视是不合理的,但这也确实是现实。”孙宏斌叹了口气,“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以后会受伤。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除非再来一次**,否则对医生的敌视还会继续持续下去。更何况,**才过去几年啊?医生就又成了喊打喊杀的对象。而且一个个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历史会不断的重演,而学习了历史的人则会在绝望中旁观历史的一次又一次重演。大学学的就是历史的孙宏斌对此相当悲观。

    “我一直觉得,有些事情吧,做了不见得会有好结果。但要是不去做,那就一定会继续恶化下去。”孙立恩沉默了一会答道,“我见过好多患者和家属。什么人都有,什么表现的都有。但亲人离世的痛苦却基本都是相通的。”

    他跟自己老爹讲起了自己这几个月见到的故事,吕静安和她的太阳,曹博士和他的女朋友,急性甲基苯丙胺中毒的高严,甚至还有命不久矣的小嫣然。他说完故事之后,叹了一口气道,“众生皆苦。作为医生,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治疗甚至缓解他们痛苦的方法。但只要有那么一点方法,而且确实起效了。我就会觉得心里有些安慰,有些……有些得意。”孙立恩看着自家老爹道,“我们拼死拼活的忙着,不只是拯救了他们的性命。同时获得帮助和拯救的,还有我们自己的内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 干杯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宏斌也没什么可劝的了。他只是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既然你愿意这么干,那我和你妈也没什么可再说的。反正你记住,家里还有些能力可以支持你。实在觉着坚持不下去了,那就回来吧。”

    孙宏斌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还是因为亲眼见到儿子受伤样子。那用肩膀斜插到肚子上的伤口。哪怕孙立恩再三解释说伤得不重,但遭人袭击受伤和自己不小心弄伤完全是两个概念。哪怕孙宏斌对于儿子一开始“男人的决定”再怎么尊重,现在也不可能继续维持着穷养儿的念头。

    当然,王彩凤的碎碎念和暴力威胁在这里面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好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孙宏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开心的事情暂时不说了,该吃饭了。”

    帕斯卡尔等人在孙立恩的邀请下也一起步入了餐厅。随后就是喜闻乐见的老外被中餐征服的桥段了。

    “生蚝还能做熟了吃?”帕斯卡尔博士首先对于餐桌上的清蒸蒜蓉辣酱乳山蚝表示了震惊。“好大的生蚝!”

    “中国人似乎不是很喜欢吃生食。”布鲁恩看着桌上的美食后点了点头,“这一点上来说,他们和日本不太一样。”

    孙宏斌站在桌旁,安排几位客人入座,同时笑道,“这倒不一定。从公元前八百多年的西周时开始,中国人就有生食鱼肉的记载,生鱼片还是唐代由中国传入日本的吃法呢——不过那个时候,比较普遍的吃法还是淡水生鱼片配合蘸料。毕竟海鱼难得。”

    布鲁恩皱起了眉头,“生吃淡水鱼?我可没有这个胆量。海水鱼我还敢试一试,淡水鱼怎么能生吃呢?”

    “其实就和有些日本人冒着生命危险吃河豚一样。为嘴伤身,不惜以身犯险。”孙宏斌笑着解释道,“中国很久以前就有了吃生鱼片而导致重病的纪录。最早的恐怕要追溯到东汉时期——差不多就是大和刚刚作为奴隶制政权,诞生在日本列岛上的时候。当时为东汉广陵太守治病的,是传说中的神医华佗。”

    华佗的名头,中国人几乎都听过。可惜的是,这几个美国专家却压根不知道华佗是谁。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感到震惊——在没有显微镜和成熟外科手术的年代,在西方人还不知道人体结构的时候,中国的医生们就已经知道进食生鱼片会导致严重的寄生虫问题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孙宏斌笑着给三人倒了一杯白酒,“只是那个时候,中国的医生们对于传染病有了一些简单的,浅显的认识。比如血吸虫病被称为‘水毒’,疟疾是‘瘴气’,而更常见一点的蛔虫则是‘蛀虫’。他们能认识到这些疾病是由于外界因素所导致的,但除了肉眼可见的蛔虫以外,其他的疾病则比较笼统的称为外邪。除了一些偶尔有效的药方以外,没有人对它们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孙立恩帮着倒酒,不过他对于医学史之类的内容也没什么了解,只能听着自家老爹讲故事。一旁的佩妮和陶德居然也能听的津津有味,这倒是让孙立恩有些没想到。

    “中国人呢,至少在历史上表现的有些不求甚解。”孙宏斌继续道,“由于传统儒家的观念,我们的社会对于专业技术人才一项不太重视,甚至有刻意打压的倾向。对于很多自然科学上的发现,也都是抱着一种鄙视和蔑视的态度。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毕竟曾经的中医作为一种拥有丰富经验和历史传承的医学技术,确实有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后来就被一群热心肠的读书人给毁了。”

    “毁了?”孙立恩来了兴趣,他学的虽然是西医急诊,但对于中医实在是了解不多。光凭感觉一味去否认当然不好,但要他接受现代中医那种没有规范的用药方法,他也有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有一句话你肯定听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范仲淹说的嘛。”孙宏斌叹了口气,“范仲淹这个人呢,虽然这个理想挺好,但架不住后面读圣贤书把脑子读迂的智障儒生跟着学啊……”

    儒家对于中医的影响很大,大到几乎扭转了中医发展的程度。无数苦读圣贤书而毫无成就的读书人在范仲淹的“名言”下,转身去研读各种流传的“古方”医书。试图成为医生而完成人生理想。但却在这中间却受尽了同道中人的折磨。

    儒生有一大爱好,那就是伪造古籍。

    最有名气的伪托之作就是中医看家经典《黄帝内经》。除此之外,《难经》假托扁鹊之名,《脉经》和《中藏经》假托华佗之名,而《洞天奥旨》就更离谱了,直接假托神仙之名。这些假托中医经典对传统中医造成了严重冲击,而且作者本身水平有限,更是导致医书中存在大量臆测和迷信内容。而这些内容又被其他“儒医”当成了经典之作奉为圭臬。以讹传讹,错误百出不说,更彻底背离了传统中医建立在“朴素唯物主义观察”之上的基础。

    如果说儒生一开始放弃署名,是为了哲学和文化能够更好的传承下去,那么把这种习性代入到中医中就成了中医衰败的开始。儒生想当然写出来的“古方”和“验方”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同时还占据了宣传高峰,开始攻击汤剂派以外的治疗手段——毕竟推拿针灸,乃至中医的部分外科手术那都是需要积年学习的。只在家里看书学不会学不来的儒生们,毫不意外的将其斥为微末小伎。

    没有基础积累,没有可信的病例报告和研究对比,甚至连理论都开始被儒学改造的面目全非互相矛盾。中医开始陷入了迷茫和踟蹰不前的境地。直到最近几百年中,被曾经更扯淡更胡来,但是后来拥有了自然科学观察和指导的西医一举超过。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中医至今还没有完全消失,足见当年被儒家祸祸之前的积累和底蕴。

    ·

    每一个接受过完整西医本科以及以上教育的医生们,对传统医学总会报以怀疑甚至干脆就是排斥的态度。但这并不影响布鲁恩和帕斯卡尔博士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西方世界里要想学习超过500年以上的历史,都得专门在大学里去学历史学。可能还要顺便再学古英语,古法语,以及拉丁语之类的语言。最后还得再加上人类学和考古学,才能勉强开始这方面的研究——能从五千年前流传至今的语言和文字,有且只有汉字而已。

    能够在中国学习到上千年前的经历,而且还是和自己职业有些关联的内容。再加上西方世界对于“神秘”东方文化所普遍存在的好奇心理,帕斯卡尔和布鲁恩听的都快忘了吃饭。尤其是布鲁恩,由于中文水平相对较差,他偶尔还得依赖帕斯卡尔进行翻译才行。

    孙宏斌正在滔滔不绝,一旁的王彩凤忽然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然后在桌子下面使劲碾了一下,“好了,剩下的话等吃完饭再慢慢聊。”她看向伊莎贝拉,以及两个正在努力用筷子夹菜的小朋友道,“今天桌上的可都是我的拿手菜,味道怎么样,能吃得惯么?”

    伊莎贝拉用筷子的技术比较差劲,所以这里用的是刀叉。而且虽然中国菜大部分都不适合用刀叉来吃,她仍然吃的眼中带光。听到王彩凤的提问后,伊莎贝拉用很不标准的中文赞叹道,“真是太好吃了!”

    想要讨好一名主妇,那就毫无保留的夸赞她做饭的手艺。想要征服一名主妇,那就用最美味的家常菜来招待她。两个主妇顿时找到了共同语言,双方开始用汉语和肢体语言交流起了做饭的心得。而孙立恩则在一旁仔细听着两人交流的内容——万一以后自己有机会在家做呢?

    “小胡明年回来吧?”这边众人聊的正开心,孙宏斌却忽然问起了胡佳的情况,“你们两个这几天没打打电话?”

    “对于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小情侣来说,打电话肯定不能光‘这几天’打一个。”帕斯卡尔博士笑着朝孙立恩举了举酒杯,原本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继续调戏一下自己的“老板”,却被喝进嘴里的白酒呛了一下,顿时面色通红的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布鲁恩哈哈大笑,“不能喝酒就少喝点,德克萨斯人的喝酒风格你学不来的……”一边笑着,布鲁恩也顺手举起了手里的白酒杯,凑到嘴边一仰脖,透明的酒液随即落入喉中。

    他瞪圆了眼睛,半天憋的满脸通红,然后牛仔式的“哦吼!”叫了一声,放下酒杯后用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孙宏斌道,“好烈的酒!你们平时都喝这么烈的?”

    “这种我们平时喝的比较少。”孙宏斌笑着摇了摇头,“老白干的杂味少一点,平时我们喝的主要是酱香型。”

    “这个太厉害了。”布鲁恩赶紧吃了两口菜,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后举起酒杯对帕斯卡尔博士道,“嘿,史蒂芬,干……干杯!”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过年(第一更)

    中国人在过年的时候,最喜欢进行三项活动。打麻将,吐槽春晚,以及燃放烟花爆竹。这三个活动分别对应了三个不同的年龄段。它们各自吸引着上至八十,下到八岁的中国人。

    孙立恩已经过了拿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屁颠屁颠满街乱窜放炮的岁数。可吐槽春晚必须得有同龄人一起参与才好。至于麻将嘛……孙立恩并不会打。现在麻将桌上坐着自家爹妈,以及正在一脸好奇学习麻将玩法的布鲁恩和帕斯卡尔博士。伊莎贝拉似乎有工作上的电话,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孙立恩在屋子里绕了几圈觉着很没意思,最后在陶德和佩妮的强烈要求下,带着两个小朋友出去放炮了。

    小朋友燃放烟火,一定要有成年人陪同。这不光能够保护小朋友不被燃放的炮竹焰火所伤,同时成年人相对小朋友,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更强。

    冬季普遍干燥,因为燃放焰火所导致的火灾也不算少数。这附近又是自己家,当然得格外小心才行。

    “我喜欢中国。”孙立恩穿着羽绒服,正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闪耀的烟花,一旁的陶德忽然很有些沉醉的感叹道,“除了中国,哪儿还有国家能允许一个九岁的小孩引燃爆炸物的?”

    孙立恩翻了个白眼,把肚子里的一堆娃娃兵活跃地区的名称给咽了回去。身为一个急诊科医生,他是真的不喜欢放炮。尤其不喜欢小朋友放炮。但如果排除这一部分的反感,绚丽的烟花还是很有节日气氛的。

    “放完了?”烟花渐渐熄灭,佩妮在一旁又蹦又跳,而陶德则看着手上已经熄灭了的香烟出身。孙立恩看着陶德的样子,以为他还想继续放炮,于是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问道,“还玩么?”

    “不玩了。”陶德似乎很是挣扎了一会,然后摇头道,“我可不想变成那些满脑子都是爆炸的人。”

    虽然陶德不玩了,但佩妮仍然在玩着没有爆炸声的观赏性焰火。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着璀璨的花火,一时间两人竟然一起沉默了起来。

    “你到国内也两个月了吧?怎么样,过的还习惯么?”孙立恩想了想,决定率先打破这种沉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陶德看了一眼孙立恩,“我现在最不习惯的地方就是老爹他两天才回一次家。”他虽然总是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毕竟还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说起郁闷的事情时,会不自觉的嘟起嘴抱怨。而他这副模样配合上整齐的黑色燕尾服以及用发蜡处理过的分头,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滑稽。“他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实验室就已经忙成这样了,要是以后真的在学院里有了自己的实验室,那岂不是我一周都见不到他一次了?”

    孙立恩偷偷翻了个白眼,老帕要不是想搞科研,才不会带着全家到国内来呢。说起来,这个科研经费的事儿对老帕来说搞不好也是个大麻烦。他又不是哪个国家的院士,职位上和其他搞科研的大佬们相比也没有明显优势。除了一个“国外专家”的头衔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成果。再加上研究方向又偏向于基础机制……孙立恩不由得替老帕觉得有些头大——这国自然的申请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如果没有实验室,你爸说不定就要带着你们回美国了。”孙立恩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向开解一下小陶德,“而且有了实验室,他平时的临床工作肯定会减少一些。说不定回家的次数会比现在更多。”

    小陶德阴沉着脸琢磨了半天后长叹一声,“但愿吧……至少我在这里也交了不少朋友。”

    美国社会中的反智主义盛行,在学校里学习表现比较好的学生会遭到排挤甚至霸凌。反而是那些学习一塌糊涂但身体强壮,或者干脆就早早开始混社会的学生比较吃得开。小陶德所在三年级虽然还不至于出现混社会的孩子,但那些块头比较大的小混蛋们却也让性子比较内敛的他吃足了苦头。

    鬼知道为什么那群满脑子都是橄榄球和摔角的家伙总想拿自己当假想敌!

    一想到老爹要是没有实验室,说不定自己就又要回去给那群家伙当对手,陶德顿时就心里一沉。只是心里沉重的同时,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直接放弃美国国籍,入籍中国以避免回国好呢,还是在回美国之前干脆去学上一门中国功夫护身?

    “好了,放完了炮就差不多该回去了。”孙立恩笑眯眯的看着小陶德一脸严肃思考问题,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他站起身来,看着稍远处摞在一起足有半人高的焰火有些犯愁,“这些炮一晚上全都放掉啊?”

    ·

    孙立恩最后还是没能把所有炮都放掉。毕竟那足有十几箱的焰火,一个人放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那么多大号焰火,他总不能让小陶德也来放。

    连着放了四五箱,被天上掉下来的燃放残渣砸了好些次脑袋的孙立恩,最后干脆开着车,把焰火送到了门口保安室。让公司门口值班的保安和工作人员们也放一放炮,体会一下过年的感觉。

    人家大过年的还在公司留守,该表示一下总要表示。孙立恩送炮仗的时候,看到了门口保安亭的桌子上,还放着一盘子热乎乎的饺子。看着保安亭里的火炉,孙立恩想了想,从车里又拿下来了一袋紫皮土豆。让看门的保安大哥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烤两个吃。

    等回了家,孙立恩却发现自家老爹正在穿外套。

    “你这是干啥去?”孙立恩有些好奇的问道,“除夕夜不在家待着,这是突然有什么突发的工作了?”

    “我又不是急诊医生。”孙宏斌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造纸厂医院那边还有些留守的工作人员,我带人过去给他们送点饺子,一会就回来。”

    “饺子?”孙立恩恍然大悟,“食堂大师傅包的吧?”

    “对,你娘我就是食堂大师傅。”王彩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沾着水的手在身上的围裙上蹭了蹭,然后直接就扭住了孙立恩的耳朵,“这么好吃的饺子,你居然觉着是食堂做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上瘾(第二更)

    过年七天假,已经过去了五天。孙立恩躺在床上,看着漂亮的水晶吊灯,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无聊!

    常宁这地方不比宁远,传统民俗的气氛还是很浓厚的。而这也就直接体现在了商业运行机制上——常宁地区绝大部分的商店、景区、娱乐设施在初八之前都不营业。而纸箱厂虽然位于老陈股权,但仍然算得上是郊区——老造纸厂当年是建在宁河常宁段的最下游位置的。虽然现在在搞旧城改造,但仍然不算繁华。

    因此孙立恩基本就丧失了娱乐的机会。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的生活,让他在年初二的时候就已经难以忍受了。于是,孙立恩联系了吴友谦,并且搞来了一堆病例记录开始看。

    然而,用病例记录打发时间的难度还是有些高。同时孙立恩也有些高估了自己专心致志的能力。三天下来,他看了四十几份病例,然后开始在床上打滚。

    太无聊了!

    麻将不会打,电视不想看,电脑玩游戏……孙立恩从床上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叹了口气——这么贵的电脑,配置也太差了吧?连个独立显卡都没有,玩个英雄联盟都会卡。

    而且他还没带鼠标。

    不行不行,再这么下去迟早得疯掉。孙立恩从床上一个咸鱼翻身站了起来,然后又一屁股盘腿坐在了床上,开始认真考虑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打发一下时间。再这么无所事事两天,他担心自己会疯掉。

    诶……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郑主任会变成工作狂了。

    总而言之,得出门一趟才行。孙立恩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哪怕是出去在没人的大街上跑上一圈都行。像现在这种从早上八点钟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无所事事一整天的生活他实在是受够了。

    “烤面筋!”孙立恩正在琢磨要不要干脆和高中同学一起出来吃顿饭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写着的是“奇怪的白胡子老头”。

    “喂,吴院长。”孙立恩按照平时称呼吴友谦的方式,很自然的问道,“今天的病例我还没看完呢,新的病例不用发了。”

    吴友谦在电话那头咳嗽了一下,“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给你找点事儿干——在家休息了五天,突然一下回到工作岗位上可能不太好适应吧?”

    虽然奇怪的白胡子老头所说的话里明显带着一丝不怀好意,不过孙立恩现在完全没有在意。只要能有点事儿干,别说是吴友谦这种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就算是刘堂春打个电话叫他现在跑回宁远四院,给五楼的某个洗手间通下水管道他都会去干。

    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简直是对一个急诊科医生的折磨。

    当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的时候,孙立恩忽然有些悲伤的笑了起来。

    这算啥,职业病?

    “本来咱们学院今年组织了一个义诊的团队到常宁那边去,初二开始巡诊。”吴友谦在电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说道,“不过昨天上午有个博士因为实验的事情,突然请假了。现在正好缺一个内科的医生,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人去替。”

    “学院组织的?”孙立恩恍然大悟,他确实在学校的微信公众号上见到过这个消息。不过组织要求是临床学院的博士生,因此孙立恩根本就没想着自己能够混进这个行列里。随后,问题就来了,“可是学院的事情……不是应该找宋院长……”孙立恩忽然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应该问的问题。

    “不然你以为我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奇怪的白胡子老头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挺得意,“宋文今天给我打电话,本来是想问问是想问问我去不去的。不过我现在人在宁远,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吴友谦笑着说完了之后,过了一会又问道,“不过这个也不是必须要去,毕竟是个义诊。而且带队的老师也是内科的,如果你那边时间挪不开的话……”

    “不,我去!”孙立恩从床上跳了起来,“在什么位置?我现在就过去……啊对了!”他灵机一动,“我把老帕和布鲁恩也叫上一起去。”

    “老帕?”吴友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孙立恩说的人是谁,“他们也在常宁?”

    “他们两个来我家过年了。”孙立恩嘿嘿笑道,“打了五天麻将,我觉着也应该让他们两个干点事儿了。”

    ·

    “自摸!清一色三暗杠七小对!”帕斯卡尔博士在麻将机前哈哈大笑,完全不顾布鲁恩和孙宏斌以及王彩凤陡然一变的表情,“最后一张我也摸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帕斯卡尔在麻将上有难以置信的天才,又或者是这家伙的运气真的爆表了。从初二下午第一次学会了胡牌后,帕斯卡尔博士平均每天至少要自摸两次这样的大牌。一开始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在帕斯卡尔博士的强运下变成了另外三人的惊魂大冒险。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帕斯卡尔这货的嘴里会冒出多可怕的牌型。

    好像就差天胡了。

    “又赢了?”孙立恩穿好衣服,看着楼下的帕斯卡尔笑着问道,“老帕你可手下留情啊,再赢下去今天你得请客吃饭了。”

    “好啊。”帕斯卡尔哈哈大笑,他朝着伊莎贝拉招了招手,让她来代替自己玩一会。然后看着孙立恩笑道,“你这是在家里待不住了,准备出去跑两圈?”

    “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就不太正确了。”孙立恩从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挎包,“我现在准备去参加义诊……”他故意留下了后半句话没说。

    帕斯卡尔眼睛一亮,“义诊?在常宁?”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孙立恩身旁,直接伸胳膊从衣服架上有些粗暴的拽下了自己的风衣外套,“走走走,赶紧走。我跟你一起去。”

    不光是帕斯卡尔很激动,布鲁恩也以和身躯完全不符的敏锐脚步快速逼近了两人,并且在五秒之内穿好了外套,“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把我撇开?一起去一起去!”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打算继续留下来打麻将呢。”孙立恩故意说道,“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度假不好么?”

    “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啊?”两人异口同声道,“都五天没有见过病人了,无聊死了!”

    事实证明,在四院工作的医生都有工作上瘾的倾向。

第二百九十章 郭家村

    除了单纯的无聊以外,孙立恩倒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让两个外国专家这么积极。其实一开始他对于“拉上帕斯卡尔博士一起去”还是挺有信心的。毕竟这是个以前就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来中国义诊了好几次的人。帕斯卡尔博士对于义诊巡诊经验丰富,孙立恩自然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去——没有这种熟人带着,他对于巡诊其实是有些发憷的。

    急诊工作和巡诊工作不同。急诊的时候,首先需要考虑危急重症,并且要求医生们马上就行动起来。比起完美的临床诊断,急诊更看重的是能不能迅速把患者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然后转交给对症的科室进行治疗。重点在于“稳定生命体征并且转交其他科室”,而不是“完美正确的诊断”。虽然有了孙立恩的状态栏和诊断能力,有的放矢之下抢救成功率更高,但没有完美诊断,也不至于无法施救。

    对于急诊抢救来说,诊断属于锦上添花的附属物,而不是雪中送炭的必需品。

    也正是因为这样,孙立恩的诊断压力其实一直很大,如果不能马上做出精确诊断,那他的诊断有和没有其实并无区别——已经被宣布死亡的患者,是不需要临床诊断的。尽管已经在急诊门诊上锻炼了两个月,但孙立恩的临床经验还是太少。光凭他自己一个人,去给那些需要在门诊上进行多次检查和诊断的患者问诊,孙立恩自己心里肯定是没底的。

    既然心里没底,那就得想办法给自己兜个底。几乎没有犹豫,孙立恩就决定把正在楼下赢的自家爹娘面色大变的帕斯卡尔“赚上山来”。而老帕也很给面子,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决定一起同行。

    不过布鲁恩就属于意外之喜了。反正是义诊,而且又是有现成队伍的那种,再多一个美国专家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两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作为后备和指导,那么在工作时就不用太担心自己会不会漏诊误诊,甚至可以稍微放开一下自我。

    虽说同样是在常宁,但巡诊的地方可离孙立恩家所在有些距离。开着自己的沃尔沃,孙立恩在山路上开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抵达了今天巡诊的地方——郭家村。

    郭家村是这附近最大的一个自然村,位置偏远,一直以来交通不便。要不是前些年为了扶贫搞的村村通工程,按照原有的条件,学院的义诊团队根本进不了村——原来的土路几乎没有像样的维护,一到冬天就滑的连步行都困难。在通路之前,郭家村每年冬季都有差不多两个月断绝交通。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儿要出村,那就只能走崖壁之间开凿出的山路——道路之狭窄,甚至连头驴都过不去。只能勉强供一人通行。

    而这几年修好了水泥路后,贫穷的郭家村情况迅速好转。各式各样的山货可以及时送往市场销售,而且村民往来交通也方便了不少。低矮的黄泥房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水泥房。不少村民甚至自己买了小皮卡代步。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但医疗情况仍然不太乐观。也许是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所致,郭家村以及周边几个自然村上了些年纪的村民,绝大多数都对医院有着一种莫名其妙而且有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在他们看来,人上了年纪之后,有个小病小灾的就最好自己挨着。熬过去了就没事儿了,熬不过去,那就赶紧操办后事。虽说现在不让土葬,但能在家里提前剃了头穿好衣服再离世,似乎比去医院看病更加重要。

    镇上派来的工作人员和村里有些见识的年轻人们正在努力改变这种现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现象和思想仍然普遍存在于现在的郭家村。尤其是在那些年龄超过60岁的老人身上格外严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地有关部门才不得不请求卫生部门定期为郭家村进行巡诊。总不能放着不管,让那些需要去看病的老人家自生自灭吧?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也是真的很辛苦。

    尽管山路已经铺成了漂亮的水泥路,但坡度仍然存在,而且驾驶视线也相当不好。等孙立恩把车开到了地方,他已经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挺好挺好。孙立恩一脸傻笑的下了车,在有些寒冷的空气中伸了伸腰。精神上稍微有些疲倦,这才是平时的工作状态。要是精神满满的去给人看病,他自己还有些不习惯。

    “您就是孙医生吧?”一个穿着有些老派村干部感觉的老头就站在孙立恩停车的地方不远处——这里也是进村的唯一一条道路。他看到孙立恩下车后,很热情的走了过来握手道,“您好您好,我是村里的支书。”

    孙立恩很热情的和他握了握手,“您好您好。”一边握着手,孙立恩一边介绍道,“这两位是美国来的专家……”

    “美国来的专家啊!”老头很配合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松开孙立恩的手之后,又和两个美国专家使劲握了握,并且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感叹,“美国来的专家啊!”

    郭家村外有一个相当大的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一片比较大的平整的土地。这片空地之前是道路施工单位为了停放施工机械专门平整出的一片土地。现在正好用来停放村民们的“私家车”以及前来义诊的医疗队大巴。

    在村支书的带领下,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医疗队正在接诊的地方。一溜看上去最少有三十岁的桌子上面铺着有些发黄的白色布单,单子上面简单放着血压计,体温表,压舌板和听诊器。不过,先进的设备也不是没有。孙立恩就在现场看到了两个帐篷,其中一个里面放着b超机,另一个里面则是用来进行眼科检查的基础设备。

    “孙立恩?”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孙立恩扭头一看,发现了一个熟人。四院呼吸内科主任黄文慧快步朝他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孙立恩回答,她就一脸恍然大悟道,“今天上午宋院长打电话说的那个来支援的内科医生就是你是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义诊(第一更)

    孙立恩带着两个美国专家来支援义诊,这让黄主任很是欣慰。医疗队人手不算少,但来的主要还是临床经验不甚丰富的博士生们。而且这些博士们的主要研究方向集中在老年病和呼吸内科上。外科和心内等方向的比较少。

    宁远医学院的义诊团队是第一次来郭家村,他们一开始也以为这就是个交通不便的小村庄而已。这样的村庄是义诊的主要覆盖区域。村里需要处理的患者大部分都是慢性病和轻症,但偶尔也会出现那种因为拖延而变得极为严重的患者。

    可郭家村前来问诊的患者就比较奇怪了,尤其是年龄在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大部分的主诉都很一致,“头疼,头晕,记忆力衰退”。

    头疼,是一种让医生们最头疼的症状。能够引发头疼的疾病简直数不胜数,从感染到遗传病,从高血压到颅内压升高,从肿瘤到寄生虫……有太多的疾病可能表现出“头疼”的症状。而且大多数的头疼又缺乏明显的区别,反正对于患者来说,钝痛锐痛放射痛,那都是“疼得厉害,医生快帮我看看”。

    如果是一家设备齐全,力量雄厚的三甲医院,有着各种各样检测设备和检验科辅助下,遇到这样的自诉至少可以先通过影像学检查排除一部分常见原因。可义诊的条件实在是难以为继,除了替这些患者进行血压检查之外和体温检查以外,也就只剩下了眼科可以查一下眼压。

    如果都查不出来问题,那就只能开一张转诊建议书,建议前来问诊的患者尽快到大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

    郭家村的义诊已经开始了三个多小时,目前义诊已经开出了八张转诊建议书。这让黄主任心里觉着有些多少有些不对劲。至少在她看来,郭家村这些患者的情况都很类似,不能排除这八人同患一种疾病的可能。但它又不太像是遗传病或者传染病——同样一家五六口人中,只有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患者会出现这种情况。稍微年轻一点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例报告自己头疼头晕的。

    “有几个主诉是头疼和头晕的患者,我们现有的情况拿不太准,所以建议他们去转诊三甲医院了。”黄主任向三人介绍着情况,并且同时招呼着一旁的工作人员帮忙拿来了口罩手套和白大褂。“不过这个情况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不管是血象还是其他能做的检查我们都做了,一切还在正常范围内。”

    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而患者却自诉有长期不适。这问题就很大了。孙立恩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开始回想起了周军的话——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又碰见罕见病了?

    一次性导致最少九人发病的罕见病?这算什么?罕见病打折清仓大甩卖?

    孙立恩忐忑不安,但帕斯卡尔和布鲁恩则一脸喜不自胜的表情。在孙立恩家里体会了五天的麻将之后,两人实在是不想继续玩下去了。他们两个现在就想着赶紧来几个病人,哪怕只是小感冒都行。

    “这样吧,你们三个一组,先接诊这些来看病的村民。”黄主任毕竟经验丰富,安排起工作来雷厉风行,“那九个自诉有头疼头晕的患者,我等会让他们再过来一趟看看。说不定你们能在问诊的过程中发现一些我们没有注意到的盲点呢?”

    孙立恩在四院是很出名的人物,除了标志性的脸黑和柯南体质以外,他的诊断方法也很有名气。同样是一个其他医生处理不了的病人,孙立恩就是能在问诊的过程中,找到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这一点让黄文慧主任自己也印象深刻。同样都是医生,同样都是认认真真给人看病,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胳膊,凭什么他孙立恩就能找到诊断的方向和线索?

    想来想去,黄主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耐心上。孙立恩问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但他能认认真真问完。不像某些自信心爆棚的年轻医生,在工作中难免会出现一些毛躁不认真的情况。每一个问题都认真问过,每一个回答都细心揣摩。

    刚毕业的医学生,工作认真就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他在工作认真的同时,还很有同理心。孙立恩的成绩不是大风吹来的,能在这种罕见病少见病疑难病多发的情况下,认真细致的完成对每一个患者的诊断和治疗,至少要求孙立恩把每一个病人都当成“人”而不是一项未完成的工作处理。这其实是当医生最重要但也是最难得的品质。

    想到这里,黄主任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孙立恩,这么干工作当然对大家都好,但医生自己所背负的心理压力可就大了。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心理上受到什么创伤。

    心太软的人,可不适合当急诊科医生。

    ·

    “您这个情况呢,可能导致的原因有很多。”被黄文慧主任判定为不适合当急诊医生的急诊科医生孙立恩正在努力劝说面前的患者去大医院看看病。“刚刚我也看过了,您的腿上没有明显的骨伤和外伤痕迹,神经反射和感觉也都正常。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突然的跛行……也就是突然觉得腿上用不上劲,这个问题就可能很大了。”

    孙立恩面前的大妈一脸抗拒,仿佛孙立恩正在说的话就像是故意要害她似的。但出于对医生的尊重,大妈还是继续听着——就是脸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再加上您这个血压压差很大——高压170,低压68,这么大的压差必须高度重视。”孙立恩从桌上拿起茶杯,拉下口罩喝了一口。茶是村里提供的砖茶,用保温杯泡起来,在寒冷的风中喝上一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现在设备有限,但您的血糖检查结果您也看到了,13.3mmol/l这个结果已经超过了正常指标的一倍多,您真的应该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大妈继续一脸抗拒,“我就是不想去医院,你给我开些药呗!”

    孙立恩苦笑着摇头道,“要能给您开我就开了。您现在血压这么高,这个突然出现的跛行可能是动脉粥样硬化后,下肢动脉堵塞导致的。糖尿病患者身体末端的感觉是很弱的。好多患者自己都不知道,结果脚上受了伤啊,整个脚指头烂了都不知道!”孙立恩努力向大妈讲述着糖尿病和高血压的可怕。“我之前就接过这么一个病人,天老爷,那个脚大拇指头全烂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见孙立恩说的“生动形象”,大妈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呢?”

    “然后……”孙立恩故作悲伤的叹了口气,“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娃啊,截肢了!”

    几个月前在首都网吧里遇到的李嵩昭,最后还是做了左脚拇指截肢的手术。孙立恩刻意没说他被截掉的是半个脚掌加大拇指。而是继续一幅扼腕的表情叹道,“就因为高血糖不注意,就因为他不想去医院。结果等发现了之后,为了保命就只能截肢。您说说,这么年轻的男娃,还没结婚呢!”他故意用拉家常的语气感叹道,“这就截肢了,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大妈想了又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夫啊,那我喝喝砖茶能把这高血压治好不?”

    “姨啊,已经沤烂了的衬衫用肥皂洗一洗,能把烂掉的布洗好么?”孙立恩用尽量贴近生活,而且简单易懂的比喻解释道,“砖茶再好它不是药呀,要是以前爱护衣服,那也不至于把衣服都沤烂了不是?您这个问题啊,它现在必须得让好裁缝一点点补起来。要不然等布彻底沤烂了,这衣服可就没法穿了!”

    大妈左思右想,最后一脸痛苦的点了点头,“行吧,那我听您的。明儿我就让三儿上来,让他带着我去医院!”

    花了十分钟问诊检查,然后又花了二十分钟劝着大妈去医院看病。半个小时的功夫下来,孙立恩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进入了治病的状态——累。而稍远处的黄主任也点了点头,孙立恩这个章法挺不错的,至少很对巡诊义诊的路数。

    巡诊和义诊其实不太可能解决掉前来看病的患者的所有问题。毕竟跟着医生们一起来的只是一辆大巴车,而不是一艘远洋医疗船。有太多的设备和治疗方法无法选择。对于这些患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及时去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和检查。

    “各位辛苦了。”村支书带着几个年纪轻一点的小伙子们走了过来,他们肩膀上都挑着担子,而担子两头挂着用水泥和黄泥填过的搪瓷盆。“这个天气也太冷了点,村里找了些火盆来,给各位生个火取取暖。”

    义诊的地方选在了村委会门口的一片水泥平地上。这片平地一开始大概是按照篮球场的标准建立的。四周有村民的房屋遮挡,倒是没什么风。但冬季环境下,光靠太阳照射还是有些冷。村支书找了好些家,才把村民们平时用来取暖的火盆借了出来,给医疗队的医生们生火取暖。

    “这炭也用的是咱们村旁边挖的泥炭。”村支书似乎对于燃料也很得意,“烧木柴味道太大,外面的煤烧起来全是烟,咱们村这儿的泥炭烧起来又暖和还没有烟,以前在常宁那也是有名的!”

    郭家村虽然往村里的路不好走,但放在以前,这一片那可是向边疆地区进行贸易的必经之路。也正是因为这样,郭家村才有了饮用砖茶的习惯。而且做法也和边疆少数民族颇为类似——山上养的山羊奶,配合上熬煮了好几个小时的砖茶茶汤,最后往里面撒些盐巴。在寒冷的冬天喝上一口,那简直就是通体舒泰的好东西。

    可惜的是,医疗队都喝不太惯这种煮法的“奶茶”。村支书有些无奈,这些城里人可真不识货!

第二百九十二章 郭英(第二更)

    有火盆的暖意,孙立恩等人顿时觉得身上的阴寒感觉消退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至少比刚才强得多。

    由于是敞灶式的取暖设备,没有烟筒,因此没办法在两个帐篷中使用——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什么可以轻视的东西。不过好在帐篷本身的隔热效果还算不错,倒也勉强呆的下去。

    孙立恩一边请下一位患者前来,一边让那位高血压合并糖尿病,并且疑似下肢动脉堵塞的大妈去帐篷里照一下b超看看——虽然没有ct和mri检查,但b超能检查一下老人家的主动脉瓣的闭合情况。也算是顺带排除一下主动脉瓣闭合不全所导致的脉压差过大。

    这个大妈的情况比较复杂,状态栏给出的提示也很简单。并没有直接说明病变的器官位置和病变程度。估计是那种需要慢慢检查,才能抽丝剥茧找到症结所在的类型。孙立恩既不可能在这里完成所有的检查,也不太可能请这位连下山去医院都困难的大妈再跑个一百多公里,到宁远四院去就诊。所以也只能做一点是一点,把能排除的问题都排除一下,能做的检查都做一做。

    送走了大妈,下一位来的还是个大妈。不过年龄更大,已经够得上“奶奶”的年纪了。

    “您哪里不舒服呀?”孙立恩看老太太驼背弯腰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来拉开了凳子,扶着老人家慢慢坐下后这才问道,并且还在提问的同时,向帕斯卡尔博士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老年人看病我可没处理过!

    帕斯卡尔博士闻弦而知雅意,主动坐到了桌子前面,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金丝边的老花镜,顺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钢笔捏在手里。

    随着动作变化,帕斯卡尔博士的气质陡然一变,从双手揣在一起缩着脖子烤火的美国老头,顿时变成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中医。

    孙立恩看的目瞪口呆,而帕斯卡尔博士则似乎察觉到了孙立恩的心理变化,于是笑着用英语说道,“以前学来的一些小技巧,对上了年纪的患者特别管用。”

    说来也奇怪,一开始还表情有些犹豫的老太太见到帕斯卡尔博士之后,顿时显得放下了心来,开始用带着浓重口音以及上了年纪的耳朵不好用的老人家所特有的大嗓门道,“大夫,俺腰疼!”

    孙立恩坐在一旁开始帮帕斯卡尔博士记录患者自述,同时偷偷打开了状态栏,开始观察老太太的状态。虽然没有多少为老年人看病的经验,但状态栏总是可以看一看的。

    “郭英,女,71岁。骨质疏松(),骨软化(),骨硬化(),软组织钙化(),海马区脱髓鞘病变(),嗅觉衰退(),椎管狭窄()”

    老人家的状态栏就是厉害。孙立恩偷偷咽了口口水,六位数的症状持续小时,这骨质疏松最少得持续了接近十年了吧?

    不过这个状态是什么鬼?骨质疏松合并骨软化,然后还有骨硬化……?孙立恩皱着眉头又看了一遍郭英的头顶,确实是有骨硬化。这就奇怪了,绝经后的女性有骨质疏松症合并骨软化症倒是有的。一般用钙补充剂,维生素d和雌激素进行替代治疗效果就不错。可骨硬化又是哪儿来的?

    如果骨硬化和骨质疏松以及骨软化无关,那就应该是良性型石骨症了。患者早期可能有些贫血或者脑神经受压症状又或者没有明显症状。而这也确实有可能引起听力下降——郭英现在这副“耳朵不好使”的状态,可能就是石骨症所导致的听力下降的证据。

    软组织钙化这个比较好理解,毕竟是老年人,身体在经过很多年的正常运转后,多少都会有一些残留下来的炎性组织坏死钙化。不过状态栏并没有明确说明钙化类型,可能需要做个x光判断一下?孙立恩眯着眼睛看了看老人家驼着的后背,估计钙化的位置就在脊椎韧带上。

    至于所髓鞘病变……孙立恩盘算了一下,这个症状已经出现了大概七八年的功夫。老人家现在的自诉很明显和这个并无关联。引起腰疼的,应该是持续时间最“短”的这个椎管狭窄。

    “您腰疼啊?”帕斯卡尔博士在村支书的翻译下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疼了多久啦?”

    “记不清了。”老人家很豁然的摇了摇头,“上了年纪,记不清楚啦。”

    帕斯卡尔博士挑了挑眉头,“疼的有多厉害?”

    “哎呦,那可疼。”老人家很严肃的点着头,“疼的吃不下饭哩!”

    帕斯卡尔博士在自己面前的本子上记录下了这条回馈,“是一直疼,还是偶尔疼一疼?”

    “一直疼。”老人家拍了拍自己的腿,“躺下了就好些,坐着也还行。就是不能下地干活,一走路就疼!”

    村里的工作人员大概也知道老人家腰疼的厉害,为了让71岁的老人家过来看病,而又不至于因为行动而腰疼,他们特意开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在扫干净了的后斗里填满了棉被,又给老人家身上裹了三件羽绒服,然后才像是呵护刚出生婴儿似的,将老人家送到了义诊的地方。

    “那不干活了,在家里都干些什么啊?”帕斯卡尔博士一边记录着,一边和老人家扯着家常,“在屋头看电视不?”“屋头”这个带着明显常宁口音的词,还是他和村支书现学的。

    “看哩,不过看的少。”老太太被面前这个美国医生贴地气的用词逗乐了,“我下地干不得活,还能自己在家里煮煮茶,出去挤羊奶,自己能讨生活哩!”

    对于这些辛劳了一生的老人家来说,生而为人的最重要原则,就是还能自食其力。七十一岁的郭英,仍然在为自己能够干活而自豪。

    “咱们村里的人都喝茶呀。”帕斯卡尔博士笑着说道,“我们刚才也喝过了,味道挺不错的。”

    郭英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喝吧?放在十几年前,这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平时我们都舍不得喝的!”她笑眯眯的敲了敲自己有些犯疼的后腰感叹道,“国家的政策好,十几年前通了电,然后又给村里都打了井,户户都喝得起茶了。前几年又修好了路,山货往城里卖也方便多咯。”

    “您这个腰疼啊,可能是老年病。”帕斯卡尔博士又和郭英聊了几句,然后开出了处方,“这样,您等会到旁边的帐篷那边,站上一小会。腰一疼就趴到床上,我们再给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郭英点了点头,张嘴似乎要说啥,然后忽然愣住了一会。她眨了眨眼睛,随后重新把视线聚焦在了帕斯卡尔博士脸上,“医生哦,我腰疼诶!”

    孙立恩看着两人的交流,眉头越皱越深。他隐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但却总觉着差了一丝,始终捉摸不透。

第二百九十三章 郭家村(上)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又明显有些认知障碍。接诊这样的患者不光需要有极好的耐心,更重要的是,要有很好的运气——正好赶在对方认知障碍不甚严重的时间段,问出最主要的症状。

    帕斯卡尔博士的运气明显不错。在郭英迷糊之前,他问到了一些诊断所需的主要症状。

    “腰疼,而且有认知障碍。”帕斯卡尔博士看着村里的年轻人搀着老人家往帐篷走去,皱着眉头对孙立恩道,“我觉得这两个症状没有什么共通点。虽然都能算是神经症状,但是出现的时间差的有点远。”

    村支书说的很清楚,郭英是六十三岁的时候开始糊涂的。当时还只是偶尔忘事,后来就愈发严重。但症状表现却不像是阿尔兹海默症那样严重,主要是最近些年的事情忘记的比较厉害。对自己的两儿一女,以及几个孙辈的事情,老人家记的还清清楚楚。

    “患者有认知障碍,很难说她的记忆有多可靠。”布鲁恩摇了摇头,“我也见过有些症状类似的患者,他们对于自己身体的不适没有什么印象……”他说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案例,“那个患者在截肢后又遇到了颅脑损伤。我后来巡诊遇见他的时候,他对于自己截肢的认知就有些差异。一会说是五年前截肢,一会又坚定的认为是在颅脑损伤后才截肢的。”

    “她的认知障碍也应该做一下诊断,至少搞清楚是不是阿尔兹海默症。”孙立恩发表了自己的补充意见,“做颅脑mri的同时,也可以扫一下腰椎看看。”

    状态栏说的很明白,郭英的腰疼是因为椎管狭窄造成的。她的腰椎神经受到了压迫。但压迫是如何产生的,造成压迫的病变性质如何尚不明确。很难说和她的其他症状有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不过单看状态栏的提示,孙立恩则有些摸不准——这么多症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且持续时间这么久。要判断这些横跨了数年的状态之间有没有直接关系,难度是非常大的。

    ·

    上午的巡诊很快就结束了。众多医护人员凑在一起吃着午饭。午餐是村委会提供的农家土菜,做法当然算不上精致,但胜在材料货真价实。而且泥炭火力不足,自然而然加长了食物的烹煮时间。于是炒出来的蒜苗腊肉,炖出来的松茸老鸡汤,甚至烤出来的腊鱼,味道都甚是美妙。

    米饭是村民们从自家米缸里掏出来的新米——都是年前才碾好的谷子。为了应对二十来位医生们的用餐需要,村委会启动了往年祭祖聚餐才会启用的大厨房。从早上开始做到了中午十一点半才算是全部准备就绪。

    “各位医生,这大过年的还麻烦你们跑到村里来,实在是太感谢了。”村支书在餐桌上以茶代酒,举起了自己面前一次性塑料杯里的茶水,对着医生们客气道,“老郭我是个乡下人,没什么文化。别的感谢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他一举手里的塑料杯,“都在这里面了!”

    浓浓的砖茶熬煮出的茶水一饮而尽,村支书老郭往身后一座,“各位,尝尝看吧。”

    医生们从早上忙到了中午,再加上天气寒冷,确实也肚子饿的够呛。没有过多的客套,纷纷低头吃起了饭菜。

    众人一动筷子,马上就能看出前来巡诊的这些医生里谁是学术型博士,谁是专业型博士。学术型博士吃饭的时候不紧不慢,还能和旁边的同伴讨论一下今天见到的患者,以及各种疾病的表现差异。而专业型临床博士们则一个个成了饿死鬼投胎转世,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风卷残云。

    表现的就比孙立恩和布鲁恩好那么一点。

    普通临床医生吃起饭来哪儿有急诊医生快!

    帕斯卡尔博士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多年老友和“部门领导”吃饭的样子,挑了挑眉毛没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吃着自己面前的这碗米饭。

    现在装作不认识大概也来不及了吧?

    见多识广的村支书看见孙立恩和帕斯卡尔这饿死鬼吃饭的架势也吓了一跳,随后不由得感叹道,这开车来的医生搞不好是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没顾上吃饭。想到这里,老支书甚至感动的有些想要流泪,他连忙放下筷子,让村里负责做席的大师傅赶紧再去做上几个菜来。

    “得有肉,得饱肚子。”老郭书记认真道,“人家来给咱们村里看病还不要钱,咱们庄户人家总不能让人连饭都吃不够!”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才抽了两根的软玉溪,然后塞到了大师傅手里,“用煤气灶,赶紧做!”

    身为厨师,看见客人吃饭吃的这么香,大师傅打心眼里高兴。现在又得了村支书的意思,赶紧把嘴上叼着的烟往地上一扔,扭头又钻进了厨房。过了大概十分钟,六盘扣肉被村里的年轻人们端了上来,随后领头的那个对老郭书记道,“四爷爷,老钟头把肘子全下了锅了。”

    “让他赶紧做。”老郭书记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些个猪肘子原本是预备着正月十五的时候村里摆席用的,都是提前处理好的半成品。老钟头把这些原本当成主材的材料拿来招待医生们,老郭书记觉着也挺值的。

    等软糯的猪肘子端上桌子的时候,孙立恩和布鲁恩已经吃了个九分饱。看着散发着诱人光泽和美妙香味的猪肘子,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苦笑。

    吃太快就这点不好,万一后面有好菜,那可是真的吃不下。

    孙立恩放弃了挣扎,站起身来准备进行一下饭后散步。而布鲁恩则面色凝重的半抬起身子,往下猛的坐了两下。

    “你还能吃得下?”孙立恩看着猛地坐了两下的布鲁恩,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布的饭量不小,从开桌到猪肘子上桌不过二十来分钟的功夫,布鲁恩已经就着腊肉蒜苗和鸡汤,干下去了三碗米饭——农村的饭碗可不比餐厅的那种秀气餐具。满满当当三碗怎么着也得接近一斤米饭。可看样子,他现在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这么掂两下,给胃里腾了些空间出来。”布鲁恩一筷子扯下来一大块裹着浓浓汁水的肘子,肉皮和瘦肉连在一起那个耙软的样子实在是诱人的厉害。“你先去散步吧,我一会过来找你。”

    孙立恩看着布鲁恩继续风卷残云的样子,挑了挑眉头没说话,开始往村里走去。

    村路是用带凸起纹路的青石铺成的道路。踩在脚底下感觉倒是很让人觉得舒服。孙立恩一边溜达着,一边看着村里的样子。郭家村位于两座大山中间的平地淤积处。两座山峰为村民们提供着大量的山货,而平地淤积土地相当肥沃,用来种植作物是再好不过。几口井散落在田地周围,看样子是为农业种植供水的机井。而再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则有一个挺大的深坑,从深坑看下去,能看到不少褐色的泥土。这大概就是村民们说的“泥炭”了。

    郭家村的屋子从外表看上去都还挺新,就是屋子里的装修风格……有些格格不入。路过村民家的时候,孙立恩先是瞟了一眼,然后就被郭家村村民们的装修风格震住了。这和他印象里的农村完全不一样,也和以前在新闻里看到的村民住房不一样。这种大量应用软包的装饰风格……孙立恩觉着最合适的形容词大概也就是“硬核乡村ktv式装修”了。

    为什么大家会在铺着仿大理石瓷砖的地面上,在全是软包和欧式沙发的房间里,在巴洛克式茶几的旁边放个火盆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郭家村(中)

    村民们的装饰审美风格暂且放在一边不谈,孙立恩比较在意的,还是那个放在巴洛克式茶几旁边的火盆。这种火盆没有烟道,烧起火来是有一氧化碳中毒的风险的。

    不过看样子大家似乎也都知道一氧化碳中毒的危害,使用火盆的屋子里都是敞开了大门和窗户的。

    也不知道在穿堂风吹拂的条件下,烧个小火盆到底能有多少效果。

    一圈转下来,孙立恩最大的感触就是村中居民以老年人居多。这一圈看下来,他见到的年龄最小的村民岁数都在四十岁往上。整个郭家村大概也就那么两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现在还都聚集在村委会那边帮忙。估计其他年轻人全都下山定居,或者出外务工了——就连过年也不怎么回来。

    也难怪村委会搞村席这么有经验,难怪村委会会对巡诊这么上心。村里的现存居民大部分都是拒绝去城里定居的老年人,逢年过节组织大家一起聚餐,再为他们提供定期医疗服务就很重要了。

    孙立恩一边感叹着老支书工作不易,一边往村委会走去。算算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布就算真是饿死鬼投胎,现在也该吃饱了才对。

    等他赶到了现场,医疗队的博士们确实也吃完了饭,正在四下活动腿脚。布鲁恩和帕斯卡尔博士正在习惯性的互相抬杠,这次抬杠交流用的似乎是……意大利语?

    这俩老头到底会说多少种语言啊?

    看见孙立恩回来了,带队的黄文慧主任朝着他招了招手,“小孙,你过来一下。”

    孙立恩闻言向黄主任走去,而她则转过头继续听起了其他医生的报告。

    这次报告的医生应该是口腔科的,他负责给上了年纪的村民们进行基本的口腔检查。“……目前接受检查的七十九名居民中,没有一例有龋齿问题。口腔问题主要集中在阻生齿和正常的磨损上。”口腔科的这位博士长相倒是非常帅气,唯独就是鼻子有些塌,有种“长相被鼻子拖累”的感觉。

    “一个龋齿都没有?”黄文慧主任有些惊讶,“你确定?”

    成年人龋齿的发病率其实是很高的,尤其是在农村里更是如此。由于牙龈萎缩,牙缝间隙变大,成年人的龋齿往往发生于肉眼不可见的缝隙中。而这些地方原牙釉质和牙本质的厚度就小。因此等发生疼痛的时候,往往已经侵蚀到了牙髓质中。而且因为缝隙位置的原因,填补起来也非常麻烦。

    因此巡诊团专门配了两名口腔科医生,就是为了尽早发现这些潜藏的成年人龋齿,并且劝患者早日去医院进行治疗——龋齿发展的严重了,可能会导致骨髓炎。而在这种交通不便的村庄里,严重龋齿导致的骨髓炎风险很大。

    “真的没有。”鼻子不太好看的口腔科医生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开始以为是不是自己和师弟都看漏了,后来的四十多个患者都经过了我们两个的双重检查,确实没有。”

    孙立恩站在了原地,他口腔学成绩很一般,但上课的时候,老师说的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成年人中,牙周健康率大概在14.8%左右。也就是说,有最少八成的成年人有龋齿或者其他的牙周问题。

    但是根据巡诊团的检查结果,郭家村的成年人中,牙周健康率达到了令人瞠目的94%,剩下的6%还是因为年龄问题所导致的正常磨损和天生的阻生齿影响。

    这很异常。异常到孙立恩当场就愣住了的程度。

    “你们下午先着力于之前的九个患者的诊断。”黄文慧听完了口腔科医生的汇报后,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先忘到脑后,转而对孙立恩道,“如果觉得有问题,那就直接通知疾控中心吧。”

    出身于呼吸内科的黄主任对于传染病的警惕性很高。同样一种疾病连续出现在多名患者身上,而且这些人还是同一个村的居民。这两点合并在一起,得出的结果自然而然就会往传染病上去靠。哪怕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这一点,而且也没有什么侵袭神经系统的传染病会表现为导致长期神经症状,但却不致命的。

    “好的。”孙立恩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把差事先应付了下来。脑子里却还在琢磨着龋齿发病率低到底代表什么——总不能就是因为村民们口腔卫生习惯都好得不得了,一天刷三次牙吧?

    黄文慧主任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却又忽然转身对孙立恩问道,“你这神魂颠倒的,想什么呢?惦记女朋友啊?”义诊其实也挺累人的,偶尔和年轻医生们聊聊天,开开玩笑,对黄主任来说也是个排解压力的方法。“要是惦记女朋友,那就现在打个电话呗?反正还有四十分钟才开始下午的巡诊呢。”

    孙立恩被黄主任的玩笑唤回了注意力,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摇着头笑了笑,然后问道,“黄主任,我在想这边成年人龋齿低发的原因……”

    “嗨,我们聊天的时候你不能只听前半段啊。”黄主任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们估计大概是因为饮水中含有氟的原因。饮水的含氟量应该还挺高,不过还没到需要重视的程度——他们都没有氟斑牙,离中毒应该还远着呢。”

    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氟中毒一定有氟斑牙么?”他隐约觉得,没有龋齿的原因大概和郭英的症状之间有些联系。但氟中毒属于公共卫生的学习内容,作为临床医生,而且还是急诊方向,孙立恩对此很是陌生。

    “也不一定……”黄主任摇了摇头,“氟斑牙的形成是在牙釉质发育的时候,摄入了过量的氟才导致的。如果是在牙釉质发育结束之后才开始过量摄入氟的,那就不会有氟斑牙……”

    年龄有差异!孙立恩眼前一亮,但随即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是因为氟摄入过量导致的氟中毒,那凭什么症状只局限在老年人身上,而年轻人不受影响?氟又不是那种无法代谢,会随着年龄累计的物质——目前也没有发现患者病因会随着年龄上升而加重啊。”

    孙立恩百思不得其解,而黄主任则好像想起了什么,她直接转身叫来了村支书问道,“咱们村里家家户户喝茶这个习惯,是啥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通电那年开始的吧?”村支书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记不真切了,“这种事儿哪里说得准!”

    “我看咱们村里年轻人喝茶的不多。”黄主任继续耐心问道,“他们平时喝的是什么饮料啊?”

    “白水。有些喝啤酒的,还有些喝饮料的。”村支书答道,“砖茶味道重,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搀着羊奶喝。”

    孙立恩睁大了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郭书记,咱们村里喝的羊奶,是不是都是直接挤出来就兑进茶里喝的?”孙立恩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黄文慧眼前一亮,“你怀疑布鲁氏菌病?”

第二百九十五章 郭家村(下)

    布鲁氏菌病,是一种被列入乙类列表中的法定传染病。在国内,布鲁氏菌病的传播主要有三个分型,牛型,羊型,猪型。当携带有布鲁氏菌的动物制品和人类黏膜接触后,就有可能致病。这种疾病的传染性很强,同时会引起包括发烧,关节疼痛,神经损伤,生殖系统损伤等等症状。最麻烦的是,临床上人类感染布鲁氏菌病有六种不同的分类——亚临床感染、急性感染、亚急性感染、慢性感染、局限性感染和复发感染。

    慢性感染很容易被误诊为神经官能症,而急性期感染后自会遗留包括但不限于背痛、关节痛、坐骨神经痛等等。其中羊型布鲁氏菌病病例报告中,固定且顽固的关节痛最为多见。

    如果郭家村村民们所罹患的神秘疾病是羊型布鲁氏菌病的话,那倒是能够解释郭英的腰疼。

    孙立恩摇了摇头道,“羊奶如果不煮沸并且经过专门处理,会有非常浓重的腥膻味道。这种膻味绝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他认真解释道,“平时村里如果只是喝砖茶,那年龄层的覆盖就很广了。但如果平时喝的奶茶都会兑入生羊奶,那能喝的惯的人应该主要就集中在味觉不是那么敏锐的中老年人群体中。”

    孙立恩的推理角度有些太过刁钻,黄文慧主任一时半会没跟上他的节奏,“你是觉得……羊奶没问题?”

    “羊奶如果有问题的话,那感染人数就应该比现在多出很多了。”孙立恩认真道,“而且还会出现更多因此而死或者落下严重后遗症的人。关节位置固定的严重疼痛,可不是什么容易被忽视的症状。”他说到这里,一开始的踌躇满志突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我觉得应该是氟中毒,可是……水里的氟含量明显不够高啊。”

    水里的氟含量肯定是不足以引发氟中毒的。否则氟中毒的症状就会出现在那些年轻人身上——虽然他们喝不惯混了羊奶的奶茶,但总是要喝村里的水的。

    “那……是砖茶有问题?”黄主任顺着孙立恩的思路讲了下去,“我倒是听说过有些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一日无茶都不行。而砖茶边茶本身由老叶茶梗压缩发酵制成,氟含量比普通商品茶高出两三百倍……长期大量饮用砖茶边茶,确实有可能导致氟中毒……”她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可郭家村村民的砖茶饮用量很明显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确实不够。孙立恩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又不是食物来源匮乏的边疆少数民族,必须通过饮茶补充相关的营养物质!”哪怕砖茶的氟含量比商品茶高两三百倍,那也需要那些少数民族居民们天天饮用,一餐不落天天都喝,甚至干脆就以茶代水才会引发氟中毒。和他们相比,郭家村的村民们平时饮用的砖茶边茶总量明显不足。

    还有什么途径可能会导致氟中毒?孙立恩皱着眉头拿出手机开始查资料。

    会让人生病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没有一个医生能够把它们全都记到脑子里。在遇到自己不熟悉或者不掌握的领域问题时,医生们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去请教其他掌握了这一领域的同事或者前辈。

    比如孙立恩在四院里打电话叫山鸡哥的举动。

    但很明显,现在并没有一个山鸡哥等着响应孙立恩的召唤,甚至孙立恩自己也说不准,对面杀将过来的到底是其他堂口的烂仔,还是一个穿着奇怪cosplay服装的路人。

    好在郭家村的手机网络信号不错,孙立恩倒是很轻松的就找到了相关文献。

    “饮水型氟中毒,饮茶型氟中毒……还有燃煤型?”在孙立恩身旁看着手机的黄主任首先出了声,“你觉得他们会是哪种?”

    “单纯饮水总量不够,加上饮茶可能量也不够多……”孙立恩若有所思的搓了搓下巴,“他们虽然用的是火盆,但泥炭的氟含量应该不如西南地区的石炭高吧?”

    “单纯以煤炭的含氟量来计算,西南地区的氟中毒就没道理了。他们的煤炭含氟量只有99mg/kg,比起其他地区的含量其实要低得多。”黄主任看着孙立恩笑了起来,“你以前没用过煤炉子吧?”

    孙立恩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他确实从来没有用过蜂窝煤或者燃烧散煤的炉子。“没用过,这里面有什么讲究么?”

    “不管是什么地方,取暖或者燃烧煤炭做饭,本身就是个需要考虑成本的事情。整块的煤虽然烧起来火力旺盛,但持续时间不太长,而且价格也有些贵。”黄主任解释道,“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煤炉实在是太脏,而且效率低下,同时无法有效利用那些天然劣化了的煤粉。”

    孙立恩听的半懂不懂,不过作为一个好的听众,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追问下去,“然后呢?”

    “然后人们就发明了摇煤球的方法。”黄文慧主任摇头道,“给煤灰里洒点水,再按比例掺入黄土或者黏土,用簸箕摇晃,就能把这些煤灰重新融合成大一点的煤块。”

    看着孙立恩仍然一脸迷茫的样子,黄主任有些生气,“还没抓住重点?”

    “没有。”孙立恩老老实实的摇着头,“然后煤球进化成了燃烧效率更好的蜂窝煤,这个我也能猜得到。可是这和氟中毒有什么关系?”

    “黄土,黏土啊!”黄主任踮起脚来敲了敲孙立恩的脑袋,“煤炭里面的氟含量不高,但是土壤里面有啊!”她转身对一脸茫然的村支书问道,“你们村里是不是有自己摇煤球,或者自己压蜂窝煤的习惯?”

    “有的,有的。”这个问题村支书终于能够回答了,“确实有。”

    “我现在就给疾控中心打电话。”黄文慧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取样检测一下就知道了。”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孙立恩,哈哈一笑,“小子,学着点儿!”

第二百九十六章 篝火晚会

    孙立恩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不过这种地方病和发病隐蔽的慢性病,一般不属于急诊的学习和处理范围。

    “你得趁着现在年轻脑子好使,多学一点,多记一点。”黄文慧主任拍了拍孙立恩的后背,因为身高差异,要拍他的肩膀还有些费力。“宋院长都说了,你以后是要去诊断中心挑担子的人。趁着现在还能学得到,要多学一点。”

    急诊医生不需要学习太多关于慢性病和地方性疾病的知识,但诊断医生需要。对于一个专攻诊断的医生来说,尽可能学习更多的相关知识,不光能够方便自己工作,同时也能尽快掌握到患者的情况——很多慢性疾病如果和其他疾病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患者身上,原本并不止于直接致命的症状就会变得无比危险。

    如果孙立恩想要以后胜任一个“诊断医生”的职位,那长期且全面的自我学习就非常重要。

    “好了,赶紧去干活,还有半个村的村民等着来看病呢。”黄主任刚“夸”了一句孙立恩,接下来就催着他赶紧行动起来,“你先去村委会,我马上过来。”

    ·

    “氟中毒?”帕斯卡尔博士和布鲁恩两个人坐在村委会旁的长凳上,手里攥着冒着青烟的烟斗。如果不看两人身后那个非常有“现代中国乡村风”的建筑物,他还会以为自己看到了西欧的某个小村庄。而两人在得知孙立恩和黄主任的诊断意见后,两个美国人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一起感叹道,“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氟中毒并不是国内特有的“地方病”,它实际上存在于众多国家和地区。美国,英国,法国等地均有氟中毒流行。不过它们的主要发病原因还是因为地下水中含有的氟过多,因此才会导致中毒。在广泛提供自来水后,至少在发达国家,大部分的氟中毒都消失了。

    燃煤型氟中毒的主要致病渠道是敞灶燃烧用含有大量氟的泥土掺成的煤球,而含氟的烟雾污染了食物和空气所致。饮茶型氟中毒则是因为大量饮用由老叶和茶梗压制而成的砖茶和边茶所致。而这两种中毒渠道在国外并非普遍存在。而饮水型氟中毒则有明显的无法忽视的症状——氟斑牙。由于居住地饮水源的天然“稳定性”,饮水型氟中毒的患者在婴儿至青少年阶段几乎必然会摄入大量的富含氟的水。而这些氟则会沉积在他们的牙齿中,并且形成不同表现,但同样原因的氟斑牙。

    但郭家村的情况明显不太一样,他们所饮用的水中含有大量的氟,但却低于“需要注意”的水平。由于总量不足,因此哪怕加上那些混入煤粉中燃烧的含氟黄土,村民们的氟总体摄入量仍然不足以引起氟中毒。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过往的普查中,当地疾控人员并没有将郭家村列入需要进行“改水降氟”的名单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郭家村的村民就是安全的——他们事实上已经处于氟中毒的边缘。而十几年前重新开始的普遍饮用砖茶和奶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砖茶是普通茶叶在发酵后压制出的“砖块”,由于风味独特,普通嫩叶嫩芽在发酵后的味道和老叶茶梗的味道并无明显区别。甚至在茶汤颜色和耐泡程度上不及老叶茶梗。因此,不少茶叶生产厂家会刻意选择商业价值更低的老叶和茶梗制作砖茶。

    偶尔饮用这种茶叶浸泡出的茶水,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但长期饮用,并且还是以“熬煮”而非“浸泡”的方式烹煮,茶水中所富含的氟就会大量析出,并且和燃煤以及饮水共同作用下,导致了氟中毒。

    多亏了郭家村饮用茶水的时候普遍会混入生羊乳,虽然这在各种意义上也很危险,但毕竟它阻拦了很大一部分村民日常饮用这样的奶茶。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让人有些沮丧的是,不管是巡回医疗组,还是三甲医院,对付氟中毒所导致的氟骨症和氟牙病都没有什么很好的治疗方法。人体有较强的排氟能力,在停止摄入过量氟之后,患者的身体往往能自行将多余的氟排出身体。但氟中毒已经造成的损伤却无法修正——氟骨症和氟斑牙都是永久性的损伤。它们无法被治愈,只能通过各种手段,对这些损伤进行修补。

    下午的义诊进行的就很顺利。孙立恩和帕斯卡尔博士以及布鲁恩博士所组成的临时诊断小组完成了对二十三名普通村民的医疗服务。幸运的是,这些患者中,并没有人罹患有氟中毒。甚至连其他基础疾病都颇为少见——大部分需要治疗的村民上午就来了。下午进行的医疗服务其实主要是各式宣传和咨询——比如高血压或者糖尿病和能不能被凉拌野菜治好。

    ·

    “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回来了呢。”晚上七点,孙立恩和两个有些疲倦的美国专家出现在了自家别墅门口。三人手里各拎着一桶十斤装的生羊奶。奶香味混合着羊膻味,仿佛牧区的淳朴牧民来城里探望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

    王彩凤正在门口和伊莎贝拉准备着晚上的烧烤活动。除了普通的烧烤炉以外,她们还特意请留守在公司的保安和员工们一起参加,顺便围出了六个空地,用于摆放真正的篝火。

    是的,篝火,直接放在土地上,周围用耐火砖围出一圈的传统篝火。虽然中国没有这种篝火堆旁烤等于乡野度假的固定想法,但大家在寒夜中凑在一起,烤着火吃着肉,总是很惬意的。

    为了健康且安全的享受篝火,王彩凤还特意让人买来了一批优质果木柴,根据相关法例,常宁城区内禁止燃烧木柴,不过纸箱厂不在禁燃区内。

    木柴燃烧的效率和热度当然比不过木炭,但一群人围在木炭篝火旁,听着噼啪作响的声音,聊天喝酒,那种惬意是木炭永远比不上的。孙立恩等人回来的时间刚刚好,正好赶上篝火聚会开始。

    “羊奶?”听说孙立恩等人拎着羊奶回来了,王彩凤有些犯难。羊奶她也喝过,那个羊膻味她是真的喝不惯。而这三十斤生羊奶怎么储存都是个问题——毕竟是人家感谢小孙的礼物,就这么倒掉也不太好。能干的主妇王彩凤一时间犯起了难。

    “要不然……做成奶酪吧。”伊莎贝拉想了想提出了建议,作为第一代法国移民,她对于羊奶相对来说比较熟悉。“今天晚上还能做一些甜品……”她看向了一脸疲倦的帕斯卡尔,然后嫣然一笑,“史蒂芬,你来给我帮忙。”

    帕斯卡尔博士看了一眼自家老婆,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他扭头对孙立恩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些羊奶就应该送给其他医生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夜谈

    围坐在温暖的篝火边,孙立恩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放松感。这种感觉来自于一天工作的意义和疲倦,也来自于“肯定不会再有紧急呼叫找我”的安心感。这种特殊的感受以前从来没有出现在孙立恩身上——哪个规培期间的急诊医生能够体验到如上两点呢?要么累到根本不愿意去回想之前的经历,要么时刻准备着被一个电话叫回急诊室里再来一波重体力工作。放松是不存在的,安心也不存在。说难听一点,下了班之后还担惊受怕,这才是急诊医生的日常体验。

    不光是孙立恩,帕斯卡尔博士和布鲁恩也是一脸的慵懒疲倦。尤其是帕斯卡尔博士,自从他来了四院之后,往日在美国的相对轻松的工作顿时变成了能把人累到猝死的程度。好不容易能够体验一次正常的“下班就等于工作结束”的生活,巨大的反差让他甚至始终面露笑容而不自知。

    生活其实是可以很美好的。

    围绕在篝火旁,半躺在户外沙发上,孙立恩和帕斯卡尔博士以及布鲁恩同时拧了拧身子,然后从肚子里挤出了一阵舒服的“呻吟”。声音出来了一半,三个男人同时收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起爆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

    就像是刚刚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共同仰望星空,分享着皱巴巴卷烟的战友一样。

    ·

    “这才像是我以前理想里的医生模样。”帕斯卡尔博士惬意的躺在沙发上,双手重叠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感叹道,“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给人看看病,然后晚上能够安心的看着天空数着星星……”他一歪脑袋,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啤酒喝了一口,然后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同样喝着啤酒的布鲁恩,“要是没有这个老东西在旁边就更好了。”

    布鲁恩对帕斯卡尔的习惯性挑衅视如无睹,他放下了手里的酒瓶,重新摸出了自己的烟斗,填入烟丝后,用火钳从篝火堆里取出一块烧的通红的木炭点燃,有些好奇的看着帕斯卡尔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准备待在中国了?”

    帕斯卡尔不是没来过这里,但以往都是以无国界医生的身份来这里巡诊。他总觉得自己这个老朋友来中国,还是抱着和以前一样的想法。但在这里当一个医生,和他以前的工作有太多的不同。为普通患者解决病痛当然是好事,但他的研究怎么办?原来的实验室获得的资助不够多,但中国这边也没有提供多少资助。

    “我和宋院长谈过了。”帕斯卡尔博士放下啤酒瓶,很没形象的打了个嗝。“她说学院会帮我准备实验室,也会帮我协调这些申请和招收学生的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孙立恩,“今年三月左右,我就得经常去学院处理这些问题了。到时候在医院的时间肯定会减少很多……”

    至少现在在名义上和日常行动中,孙立恩还算是治疗组的带组领导——柳平川虽然是明面上的小组领导,不过他那个懒怠性子,一个月未必能在急诊室里出现一回。而帕斯卡尔绕过了孙立恩,和宋院长达成了某些交易以及共识。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孙立恩借着火光看到了帕斯卡尔博士的表情,他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想到你和老布能来。”他大概描述了一下当时宛如“网瘾少女”的徐有容,“徐医生光说想要邀请一些以前的同学,没想到同学们一个没来,却引来了你们两个。”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给人看病,在哪儿都一样。”夜晚,篝火,啤酒的加持下,三个男人聊起天来也自然了很多。布鲁恩又抽了一口烟斗,感慨道,“我从来都不适合去做研究,让我在实验室里待着,我可能要无聊死。”

    他看向帕斯卡尔博士,笑着问道,“也就是说,你要开始招收学生了?”

    有独立的实验室后,必然需要很多研究人员参与实验。而全职的专业研究人员嘛——那是要收工资的。而且工资水平还不算低。

    招聘专业研究人员,对于高校实验室来说并不划算,最好的办法还是招些研究生和博士生来。招生培养高级别人才有奖金和补贴,同时也能极大的压缩研究人员的财务支出,开源节流下,才能更好的展开研究工作。

    “肯定要招,不过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莱纳斯他们也叫过来……或者说问清楚他们愿不愿意过来。”帕斯卡尔博士很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沉重的神情,“毕竟他们的执照在中国也不能用。”

    就像是孙立恩曾经用来搪塞顺天堂医院矢富教授的借口,在境外持有执业医师许可证的医生要在国内行医,必然要面临各式各样的问题和限制。最大的那个难关则是一个灵魂质询——你真的想在中国当医生么?

    美国的医生有超过一半都是个人执业——他们并不依附于某一个私营或者公立医院,而是自己开设诊所公开接诊。收入极为可观的同时,工作时间也非常有弹性。

    更厉害的是,美国有一个很罕见的“共识”。穷人不配享受医疗服务。更厉害的是,这个共识不光得到了绝大多数美国人的认可,它甚至得到了穷人们的认可。

    没有保费极高的个人商业保险,那看个病就理应倾家荡产。如果不想倾家荡产,那就得自己忍受病痛直到自然痊愈或者死亡。

    这种环境和“共识”当然在中国人看来极为荒唐,而且很不人道。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样的环境却是医生们的天堂。

    如果脑子没有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在中国行医还是在美国行医,这个选择几乎不需要纠结。一面是高强度工作,低收入和矛盾的社会认知定位;另一方则是工作压力随心,高收入以及颇高的社会认可。而趋利避害又是人之常情。

    帕斯卡尔自己愿意留在中国工作生活,是因为他和他的职业生涯在这里会有更好的发展。但以前的助手们和学生们可不会这么想。

    “莱纳斯?别做梦了伙计。”布鲁恩听到这里一口啤酒喷了出来,哈哈大笑道,“那个小矮子肯定不会来中国的,他可是意大利人。”他用手毫不在意的擦了擦脸上的啤酒,“你要知道,那些意大利人可是从骨子里不喜欢中国的——他们觉得中国人会生吃老鼠。”

    “莱纳斯是第三代移民。”帕斯卡尔瞥了一眼布鲁恩,“比起意大利人,他现在更像是个纽约客。”

    布鲁恩哈哈一笑,点了点头,“对,我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臭味,那股自由派的味道。”

    两个老头越说越起劲,他们开始凑在一起肆无忌惮的说起了意大利移民和自由派的坏话。而早就插不进对话的孙立恩则缩在沙发上和胡佳聊着视频电话。

    “我才出来两个月,已经快被逼成特级厨师了!”胡佳在电话那头抱怨着,研究生的生活并不怎么轻松,尤其是食物和国内差异实在是有点太大。“英国人吃饭就四种东西,鱼,土豆,西蓝花,黄豆。他们就这四种菜!”

    孙立恩听着胡佳的抱怨有点想笑,不过又担心自己一笑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只能关切道,“唐人街也这样?”

    “唐人街好远的……”胡佳一脸可怜,“而且东西又贵!一碗蛋炒饭他们敢卖4.99镑你知道么!一碗蛋炒饭,四十多块人民币了!”

    孙立恩还真不知道国外的生活水深火热到了这种地步,“那你自己买个电饭煲,自己做饭呢?”

    “电饭煲……”胡佳眼中闪着泪光,“我从亚马逊上买了一个,一周了还没送到呢。”

    蛋炒饭卖四十块的时候胡佳还只是一脸可怜,但说到快递效率的时候她真是忍不住了,甚至不顾自己爹妈就在旁边,胡佳哭丧着脸嚷嚷着,“老孙,我想你了,我想回国!”

第二百九十八章 非洲警告

    孙猴儿,啊不对,孙立恩听着自家女朋友的抱怨,一阵哭笑不得。眼尖如他,当然看见了屏幕里露出奇怪表情的胡父胡母,有些话他当然也不敢直接说——比如“你是想我了啊,还是想……我了啊?”这种明显有些弦外之音的腻歪话。可是身为情侣,而且还是没在一起多长时间就天各一方的情侣,说话不酸不腻不带点狗粮味道,这种话说不出口,孙猴儿居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

    “额……这个……”孙立恩张了张嘴,然后又艰难的清了清喉咙,不知道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位置,用一股子半生不熟的“官宣语气”安慰道,“胡佳同志,你这个理想是很好的。但是咱们要有坚强的意志!啊,这个,事物的发展,这是螺旋上升的。过程是困难的,但前景是美好的!”

    胡扯了半天,胡佳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爹妈还在旁边看着,自家老孙有些话不好意思直接说。这才憋着一脸坏笑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重新坐下。等着迟钝的网络信号重新恢复正常后笑道,“孙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啊?”

    孙立恩眼见胡佳终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底的基本警惕心还有,“叔叔和阿姨……还在附近吧?”

    “放心放心,我带着耳机呢。”胡佳嘿嘿一笑,撩起散落在耳边的长发,露出了挂在耳朵上的小巧无线耳机。然后用明显是故意放低的声音拖长了音笑道,“他们听不见~”

    声音略有些沙哑,难以用词汇描述的那种说话的气声像是长着手似的,在孙立恩的心头轻轻一拨。孙立恩这颗小心脏很不争气的漏跳了两拍。他猛地抬起头来,左右快速看了看周围,确定了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现在这副“丢脸的样子”后,才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你好好说话。”

    要说胡佳不知道孙立恩现在是咋回事儿那肯定是睁着眼睛胡说,不过难得见到孙立恩这副模样,她笑眯眯的佯装不明白,又调戏了孙立恩两句。眼见自家老孙已经两眼冒火了,这才停住了话题。认真道,“我想你了。”

    这狗粮还带组合拳的?孙立恩自己都有点扛不住了。他苦笑着答道,“我也想你啊。”

    所谓直男送命题,重点不在于答案正确与否,而在于女孩子能不能获得让自己开心的答案。可惜直男之所以是直男,就在于他们几乎不太可能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会积极开动脑筋去寻找正确答案,却总是忘了女孩子的感受。

    还好,孙立恩这直男这回又走了狗屎运,歪打正着回答了一个最适合的答案。胡佳笑的很开心,眼睛又眯成了月牙形。

    “你们这是干嘛呢?看电影啊?”看着孙立恩这黑乎乎的背景,胡佳终于忍不住提出了问题,“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本来后半句应该是“是不是又去找哪个小狐狸精了?”不过考虑到今天的狗粮实在是足了些,胡佳自己也有点扛不住。所以就省略了后半段的主动出击。

    “嘿……”一提到这个,孙立恩来了精神,“我跟你说啊,我今儿和老帕老布去搞了一趟义诊……”

    孙立恩这次是真的在两眼冒光。他很兴奋的向胡佳说着自己今天的见闻,从摄入渠道多种多样的氟中毒,到ktv软包装修风格加火盆的村民家装。

    “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氟中毒类型。”孙立恩结束了自己的兴奋描述后忽然呆愣了片刻,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是不是说了些特别无聊的事情啊?”

    胡佳是手术室的器械护士,她对于内科诊断的内容大概不会这么感兴趣。

    “没有呀,挺好玩的。”胡佳笑眯眯的看着屏幕,其实孙立恩说啥都无所谓,她只是喜欢看孙立恩两眼放光,滔滔不绝的样子而已。

    “我们现在正在烤……”孙立恩把头抬起来了一点,看向了篝火堆,“额……好像是棉花糖?”

    烤棉花糖这种搞法,是西方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吃法。孙立恩正好看到了陶德和佩妮正在手持烤叉,认认真真的把棉花糖放在火堆上面加热着。

    虽然看样子这并不是两个小朋友故意拿食物来玩,但是孙立恩实在是搞不明白,靠棉花糖会是个什么味道。总不能往上面撒盐辣椒粉和孜然粉吧?

    “烤棉花糖?”胡佳的眼睛亮了起来,“诶?那是什么?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诶!”

    哦对,她喜欢吃甜的。孙立恩站起身来点开了后置摄像头,给胡佳进行了一场现场直播。

    烤棉花糖的吃法其实并不怎么复杂,主要还是把烤软了的棉花糖抹在香脆的苏打饼干上,并且用另一层苏打饼干夹上去。不见得有多好吃,但毕竟适合小朋友操作,同时还是甜品。不光可以让小朋友在火堆前面安全的活动,同时也能让他们有点事情可做,不至于无聊到去惹出什么大祸。

    除了烤棉花糖以外,同时能拿来这么操作的还有很多其他菜品。比如正坐在灰烬上冒着热气的蓝色珐琅锅,以及里面正在翻滚着,散发出美妙香味的羊奶麦片粥。

    孙立恩特意向胡佳介绍了一下锅里的东西,并且强调道,“这是伊莎贝拉的手笔,我还没尝呢,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以我的经验吧……”胡佳在那边沉吟了片刻后认真道,“难吃肯定不会太难吃,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外国人对于腥味之类的容忍度很高,他们觉得合适的味道,咱们吃起来就不太合适……”她偷偷咽了口口水,不过这个动作还是被孙立恩发现了。

    “好了好了,说点其他的。”正当孙立恩准备拿着手机去其他几个火堆偷窥一下大家都在吃什么的当口,胡佳忽然强行转变了话题,“我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

    “昂,啥事儿?”孙立恩重新调回了前置摄像头,看着屏幕里的胡佳,脸上带笑。

    胡佳轻咳了一下,然后认真道,“我六月份的时候要去一趟非洲。”

第二百九十九章 工作安排(第一更)

    胡佳要去非洲,倒不是因为得罪了朱总或者朱总打算给她一段新的人生。她之所以需要去一趟非洲,主要还是因为她所参加的这个学校计划。

    胡佳所选择的培养计划比较特殊,这个培养计划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培养时间段。如果想要在一年内毕业,就必须参加一个医疗支援计划。可供选择的支援地点有中亚,非洲,南美三个地点。不论是参加学校提供的医疗队,或者其他公益组织的巡诊都可以——只是时间必须在六个月以上。

    当然,学费还是要按照两年来收的。

    在完成了六个月的支援后,她就可以回学校毕业了。

    这些被指定的需要医疗支援的欠发达地区,除了严重缺乏医疗资源以外,同时也有着非常明显甚至显而易见的安保风险。中亚地区的恐怖分子,南美洲的毒枭,以及非洲的军阀都是最明显的例子。胡佳本身当然不愿意在伦敦这地方待上两年。就算没和孙立恩在一起,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忍受上两年的炸鱼土豆,茄汁黄豆。现在有了孙立恩,胡佳更不想在伦敦多呆一年——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眼光比自己略差一点的小狐狸精和自己抢男人?

    左右都要出去支援,那不如选一个有熟人的地方。胡佳原本的计划是去南美洲,徐有容和帕斯卡尔博士以前的同事目前正在那边带队进行医疗服务。美国的公益机构派出的医疗组,本身在南美洲就比较容易行事。同时在南美洲,美国的军事存在也能在相当程度上保证医疗组的安全——这原本是个最好的选择。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南美洲的医疗组仍然存在,但刘堂春和陈天养被“发配”到了非洲之后,前往非洲的医疗队就成了一个更加现实而且更加方便的选择。

    和美国的公益机构医疗队不同,在非洲活动的中国医疗队是政府派出的组织。在和当地所得到的配合以及安全保障也非常不错。更重要的是,援非医疗队里有熟人,而且熟人还很能说得上话。

    “去非洲?”孙立恩愣了愣,在听完了胡佳的解释后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也好,有刘主任看着,我也能放心一点。”

    “你说这话的口气跟我爸一样。”胡佳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老孙,我这次去是为了帮刘主任挖人,挖两个黑医生回来给你们开开眼!”

    挖黑医生什么的当然是玩笑话,孙立恩又和胡佳腻歪了几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胡佳正在努力提升着自己,为此她甚至不惜前往非洲做半年的义工。看到自家女朋友如此努力,孙立恩心里渐渐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混杂着骄傲、感动、好胜和急迫的复杂感觉。

    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状态,不应该是某一方彻底附和另一人,而应该是互相鼓励激励着,一起变得更好才对——你干的很好,但是我也不差。

    孙立恩看着面前的篝火,第一次有了些关于以后的念头和计划。

    ·

    “你今天就想进组?”吴友谦坐在四院的小会议室里,看着孙立恩的认真表情有些发愣。这小子之前不是很不愿意离开一线么?怎么现在就突然开始积极起来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台历,今天是大年初八,孙立恩他们新年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现在我的工作并不在抢救室,至少不是主要泡在抢救室里。”孙立恩点了点头,向面前的老头说明自己的来意,“按照排班时间,我一周能抽出大概三天的时间来组里参加实验……”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毕竟我现在还是规培,能参加实验的时间有限。”

    吴友谦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要是打算放下医院的工作,全身心的放在实验上我才担心呢。”他看重孙立恩的地方就在于他的诊断天赋,如果因为实验而耽误了孙立恩的正经工作,从而导致他的经验和成长受挫,那才叫得不偿失。

    一个积极参加实验的规培医生,那肯定是比不上一个偶尔参加实验的优秀诊断医生的。

    “你明天能抽出时间吧?”吴友谦又看了一眼台历,盘算了一下时间后问道,“明天大概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五个小时。”他想了想补充道,“晚上可以和组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吃个饭,就算是正式认识一下。”

    “没问题。”孙立恩点了点头,今天他是个晚班,明天一整天都可以休息。“那我明天直接去实验室?”

    吴友谦报出了地址,随后站起来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平时的工作也别耽误,好好干。”当了几十年老师,吴友谦鼓励学生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你小子不比别人,前途无量啊。”

    前途无量?孙立恩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他确实想要为自己和胡佳的未来做点打算。

    ·

    “我和宋院长谈过了。”抢救室的小会议室里,孙立恩和自己的组员们召开了一场并不多见的组会,“老帕你现在继续在门诊里工作,治疗组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把主要的时间和精力先放在实验室和研究项目上。”

    帕斯卡尔是有自己的研究方向的,这和医院里的大多数医生都不太一样。其他医生们参与科研的主要动力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职称,而帕斯卡尔博士参与医疗活动的主要目的则是为了给自己的研究提供便利。孙立恩也知道,对帕斯卡尔博士来说,给人看病并不是他来中国的主要目的。

    “如果你的实验室和研究项目需要更多的时间的话,那就提前一周和院办……算了,提前一周跟我说吧。我去和院办那边打招呼。”孙立恩继续安排着帕斯卡尔博士的工作,“给那边打过招呼之后,你的其他排班就都可以取消了。等你在学院的科研工作准备的差不多了,再来院里重新开始坐诊就行。”

    这一长串话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帕斯卡尔要暂时退出治疗组了。

    不过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毕竟院里已经有决定,之后的诊断中心要让帕斯卡尔来当主任。按照柳平川的性子,他这个分管副院长应该也不会一天到晚都扎在诊断中心里。最后还是得让老帕来领头——孙立恩终于不用给帕斯卡尔博士当“老板”了。

    光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觉得内心泛起一阵宁静的愉悦。

    “然后呢……袁哥,你女朋友那边谈的怎么样了?”孙立恩转头向袁平安发问道,“她在同协的工作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袁平安想了想,“应该这个月就能结束。”

    “按照院里的规定,情侣和夫妻不能在同一个科室工作。”孙立恩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到时候她来咱们四院,那就得跟着郑主任干活了。”

    按照骨科的一贯性格和工作风格,能聘一个女骨科大夫是非常罕见的。毕竟女同志天生身体素质就比男性差一点,抡起大锤和扯锯子的时候必然不如男医生轻松。孙立恩提前把话说明白也是为了提醒一下袁平安和他的女朋友——四院的骨科不比同协那么高精尖,作为大急诊的骨科部门,那是必然会有很多累活儿要干的。以郑主任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对手下的任何一个医生有特殊照顾。

    “放心,她力气比我还大。”袁平安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以前在同协的时候,她是专门做骨盆骨折修复和股骨修复的。”

    “徐医生和老布的工作内容目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孙立恩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着,“哦对,从下周开始徐医生你就不用来上夜班了。白班的时间和次数保持不变。”他看了一眼想要说话的徐有容,赶在她前面道,“陈雯的治疗就快结束了,你争取尽快把论文拿出来。”

    孙立恩自己这段时间得隔三差五的往实验室跑,因此决定还是提前安排一下工作内容——带治疗组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没有安排过工作,这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安排完了工作,看着各自离开的各位上级医生,孙立恩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还没做。

    本来说要过年的时候去常宁那边的寺庙拜一拜求个工作顺利,不要脸黑的……

第三百章 脸黑(第二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心里琢磨过要去拜一拜的原因,孙立恩今天的值班工作相当波澜不惊。大概是因为门诊已经上班了,不少病情可控的患者会选择去挂个门诊,而不是收费更高的急诊来看病。

    晚饭时间,孙立恩一边在治疗组的小会议室里看着病例,一边扒拉着从食堂买回来的盒饭。今天送来急诊的病人真的不多,最危险的一个脑梗和一个车祸伤还不是自己的治疗组接的。

    无聊万岁,平淡无奇的日常工作万岁!孙立恩在内心深处小小的高呼着。虽说急诊这地方遇到各式各样的危急重症都算正常,但毕竟自己之前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点。罕见病不说,还乙类甲类传染病各来一次。这种运气,简直堪比那位在小学留级了二十多年的死神小学生。

    扒拉完了装在一次性饭盒里的晚饭,孙立恩从自己的桌子上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拎着塑料饭盒往外走去——如果把饭盒扔在房间里的垃圾桶里,那味道会一直在小会议室里萦绕不散。刚吃完饭闻不出来,但是等在外面忙了一阵之后再回来,这个味道就会显得实在是有些太过明显以及让人难以忍受。所以大家在小会议室里吃完了饭,都会很自觉地把饭盒扔出去。

    拎着饭盒一溜烟走到了急诊大厅外面,孙立恩绕过了湿漉漉的地面上的几摊积水,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于救护车通道旁的垃圾桶,把垃圾往里面一扔,准备转身离开。

    然后他的脸就黑了起来。

    “爸,再……再坚持一下!”一个声音听起来带着明显年轻稚气的男声在孙立恩背后响了起来,同时还带着严重的气喘,听上去简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快断气了似的。

    身为一个“人”,在听见了这种声音后当然也要回头看看情况,孙立恩回头一看,差点被自己眼前的景象吓死。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正脸色通红的往前走着,脚步踉踉跄跄,嘴角不自觉的向下撇着,露在空气里的脖子青筋怒张,仿佛每一步都用尽了全力。

    他的后背上趴着一个中年人,脑袋低垂,面色苍白。不时发出着痛苦的呻吟声。孙立恩甚至看到了他张嘴吐在自己儿子肩膀上的污物。

    等孙立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扛起了这个中年人,并且一手拽着快要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就往抢救大厅跑。他甚至不需要状态栏,就能大概猜到正趴在自己后背上呕吐的中年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推床过来!”孙立恩终于扛着人跑到了抢救大厅,这个中年人不算太重,但六七十公斤的体重肯定是有了。作为成年人,孙立恩背他都有些费劲,更何况一个12岁的小男孩?要不是自己出去扔垃圾正好遇见了,鬼知道这小男孩会不会在把人送到医院之前,就先把自己累翻。

    抢救大厅里的护士们迅速推了抢救床过来,孙立恩看着她们手脚利索的把人从自己背上卸了下来,并且迅速往抢救室里推,张嘴补充了一句,“给他做个腹部b超,查血常规,有必要的话上止痛!”

    “医生,我爸……他怎么了?”十二岁的小朋友恢复起来还是挺快的,至少在孙立恩扯着他走的这几步里,他就已经喘匀了气,并且可以提问了。

    “你先别着急。”孙立恩叹了口气脱掉了身上沾染着呕吐物的白大褂,顺便看了一眼上面的呕吐物。是散发着浓重酒臭的胃容物,没有黑色或者暗红色的东西混在里面。“你妈妈在什么地方?”

    小男孩脸上的表情迅速从担心变成了尴尬,“那个……我……我没有妈妈。”

    孙立恩挑了挑眉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个方式问道,“那你家里还有其他的大人么?爷爷奶奶,或者叔叔阿姨?”

    小男孩努力想了想,“我有个伯伯在宁远……”

    有成年人亲属就好,孙立恩松了口气,“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你有手机吧?”他看着小男孩问道,“要是没有,你有没有他的电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我爸身上应该有手机。”小男孩指了指抢救室关闭了的电磁门,“我能进去取么?”

    一般情况下,家属是不应该进抢救室的。不过事情也有例外,比如现在这样。

    孙立恩带着小男孩往抢救室走去,路过分诊台的时候,他还问分诊台的护士姐姐们要了些纸巾,把小男孩身上的污物擦了擦。

    “医生……我爸是什么病啊?”小男孩第二次提出了问题,“他平时身体很好的,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现在还需要做些检查来确定,不过我初步认为他得的应该是急性胰腺炎。”孙立恩带着小男孩走进了抢救室,看着他从病人裤子口袋里摸出了电话后问道,“你爸平常经常这么喝酒?”

    “他平时不喝酒。”小男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他说单位有事情要出去,等下午回家的时候就一身酒气。回家躺了一会之后他突然吐了一地,然后捂着肚子喊疼……”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处于如此无助和痛苦的状态下,小男孩的神情显得有些慌张无助。

    孙立恩示意让小男孩打电话叫自己的伯伯过来,然后对一旁的护士下达了医嘱,“上个心电图看看有没有心梗,抽血查血淀粉酶和血糖——b超机呢?赶紧推过来。”

    袁平安也走了过来,看着孙立恩站在床边询问的样子问道,“这是你收的病人?”

    “不是我收的,是我背进来的。”孙立恩摊了摊手,“我感觉像是急性胰腺炎,不过还没来得及做检查。”

    “那就做嘛,挂号了没有?”袁平安从一旁的推车上拿出手套戴好,掀开了床上病人的肚子,用手指按压了一下对方的腹部,“软的,没有腹肌紧张。”他又用口袋里的小手电筒在患者眼睛上晃了晃,“对光反应好的,两侧瞳孔等大。”这是顺带排除了一下常见的脑部问题。

    “没挂号,是这个小伙子把他爹扛过来的。”孙立恩指了指自己身旁这个身高大约一米四的小男孩,“小伙子力气还挺大。”

    袁平安看着躺在床上呻吟的患者,思考了片刻后问道,“这人喝了多少酒啊?”

    “不知道,不过时间上看至少已经喝完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了。”孙立恩看着影像科医生推来了b超,并且开始检查起了患者的腹部情况。“你觉得有蹊跷?”

    “不好说。四肢冰冷是肯定的,不过腹部和脐周没有青紫痕迹,还不好说是不是重症。”袁平安想了想,“等检查结果出来看一看吧,要是血糖高或者血钙下降的厉害,那就得赶紧转手术室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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