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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锦衣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江湖锦衣txt下载     江湖锦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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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顾小年

    大周历延和二十三年,神皇女帝病重,一时间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各方势力展开了明里暗里的较量。

    大太监魏轩借机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一时权倾朝野。

    不乏有忠贞义士冒险刺杀,但都无功而返,甚至赔上了身家性命。而受刺杀之事遭受牵连,导致抄家灭族的不知凡几。

    同年九月,锦衣卫指挥使袁城被人指证暗中结党营私,意图谋逆。魏轩着令东厂将其羁押审讯,并迫死在狱中,由此锦衣卫指挥大权亦落入东厂手中。

    朝堂治下的江湖也是暗流涌动,各大门派同样野心勃勃。

    ……

    大周东岸,太渊州,青河郡。

    “这些江湖风媒实在是太放肆了,这种事情他们都敢大肆宣扬!”

    郡城府衙,公事厅中,六扇门名捕陈陵怒拍桌子,将手里的‘江湖早报’直接摔在地上。

    其下坐着的是三个同样穿着公服的差人,只不过服饰只是寻常的郡府衙门捕头服,没有六扇门的风云绣纹标识。

    此时看着这位出身六扇门的名捕一脸怒容,三人俱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坐着不发一言。

    “本捕记得风满楼应该是在西坊吧?”

    陈陵的年纪看起来不过五十,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倒三角眼在看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些狠厉。

    被他看过问询的,正是负责西坊治安的胖捕头方显。

    让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方显额头微微见汗,不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事实上,六扇门在每个郡城以上的公衙里都安有一位名捕,真正让方显感受到压力的,是对方的实力。

    陈陵,一身武道修为已属先天,乃是江湖一流高手。

    “是,是卑职的辖区。”方显恭顺回道。

    “顾小年在你手下?”陈陵忽地问道。

    方显一愣,“是。”

    “让他去走一趟吧,也让本捕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本事,竟然能托了你方捕头的关系进这衙门当差。”

    方显脸上肥肉一跳,讪讪笑了笑,拱拱手就要退下。

    “等会儿,”陈陵指了指地上的早报,说道:“把这个捎给他看看,省的让风满楼那些不懂规矩的丢出来,失了府衙脸面。”

    “哎。”方显应了声,弯腰将仍带着墨香的早报捡起,小跑着离去了。

    “真是。”

    陈陵摇摇头,看着座下颇有些惴惴不安的两人,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

    顾小年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神游天外。

    来到这个神秘的世界已经快一年了,对于这个同名同姓的原身以及周遭的一切都熟悉的差不多了,但最陌生的,还是这个世界的武学。

    承蒙家里有个常年在外做生意的父亲,虽然自他来后还没见过面,但吃喝不愁。可让顾小年心心念念的武功,却没有什么进展。

    街面上或者坊市里买卖的那些所谓的武功秘籍自然都是不入流的货色,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的,因为那些都是无论如何修炼都无法修成内力的,也即是开辟不出丹田气海。

    而最让顾小年觉得恶心的,是他都不嫌弃这些‘秘籍’了,但偏偏,就好像是他认识这些武功秘籍,而这些武功秘籍却不认识他一样,练不成。

    顾小年的记忆力不错,得益于前世喜欢玩游戏,对于游戏里的技能连招什么的总是记下来揣摩,所以记忆这种武功招式自然算是‘得心应手’。

    可是,有招无韵。

    他能施展地出来,可就像是一般的早操套路一样,威力是有,比划起来,倒是比那些连‘套路’都不懂的普通百姓厉害点儿。可碰上会点拳脚的就不一样了,比如衙门里的其他捕快。

    这也让顾小年很郁闷,都是会一招半式的,自己会的甚至还不少,怎么连这些看起来还不如自己‘武功高强’的‘同行’都打不过的?

    这只能让他把一切归咎于自己这具有些孱弱的身体上。

    是的,顾小年的身体自小有些虚弱,不说是体弱多病吧,但总是很虚的样子,清秀的少年人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

    顾小年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前世有江左梅郎,难不成自己日后只能成为太渊州顾郎?

    ‘啪!’

    “哎呦。”顾小年一捂头,脸色不善地抬头,自觉杀意凛然地抬眼看去。

    但一见来人,立马收拢表情,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方叔。”

    变脸很快,但来人显然是习以为常。

    “你小子,又发呆,前天的卷宗抄完了吗?”

    方显此时再无面对陈陵似的小心翼翼,反而自有一种公门里老前辈的威严。

    “抄完了。”顾小年将面前小桌上抄好的卷宗递过去。

    方显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虽然疲懒了点,但在正事上一向认真,比如这次的抄卷宗。

    上月青河郡下大雨,放卷宗的库房受潮,一些卷宗自然需要重新抄录一遍,而在手下的数十捕快里,只有顾小年是认真抄录完成的。

    当然,勉励的话方显是不会说的,起码对顾小年如此。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小子现在需要的是磨砺,虽然勉励必不可少,但不会浪费在抄卷宗这种小事上。

    “方叔?”顾小年见方显有些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去,”方显随后拍了他一下,在一旁坐下。

    府衙里不算陈陵一共有三名捕头,每人都有一处公房,是平日里办文案的地方,至于手底下的捕快,则是分散在自己管辖的坊市里。衙役巡街,他们则是负责监管坊间治安。

    “看看这个。”方显坐下后,直接将手里的早报递了过去。

    顾小年挑挑眉,自然是认得这风满楼印刷的‘江湖早报’。

    官家有邸报,但只在皇都和九州各州城流通,而像这种前世报纸类的新闻文章,流通更多的是江湖势力风满楼的‘早报’。

    虽然是每天一更新,但因为这个世界交通以及信息传递不便,所以各地的早报内容当然是不同的,只有每月的‘江湖月报’,才是一样的文章,而其上所摘抄记录的,自然也是各地比较重要的一些事件。

    所以,这张早报上写的便是青河郡内发生的一些事情。

    顾小年接过后,浏览一目十行,他的记忆力本就不错,前世的教育又让他没少背诵古诗文言文之类的,看东西自然不慢。

第二章 案子

    “他究竟何德何能,揭秘府衙胖捕头的上位之路?”

    顾小年眨眨眼,目光犹疑地看向坐在上首的方显。

    方显脸色一黑,“翻过来看头版!”

    顾小年倒是低声一笑,方显虽然身为府衙捕头,却为人和善,是以不少人总爱拿他的身材开玩笑。

    他胖,但也不是故意的啊。

    顾小年遥遥头,翻过早报看明后,脸色这才凝重起来。

    “青河郡新任郡守身死池烟县。”

    顾小年抬头,“方叔,这?”

    “是真的,就在昨夜发生的事儿。”方显摸了把胖脸,有些无奈,“虽然有不少人目击,但池烟县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并且飞鸽传信通知了府衙这边,只是没想到,风满楼的人却将这件事写进了早报。”

    顾小年眉头微皱,在他的记忆力,虽然江湖与朝堂一直有些摩擦,但像风满楼这种‘新闻媒体’一般不会跟朝廷有冲突,因为他们这些风媒求的是财。

    可现在,报道这种官府明显不想人尽皆知的消息,他们自然是不赚的,因为这样会恶了官府。

    但偏偏,他们就这么干了。

    “方叔,你该不会让我去调查这件案子吧?”顾小年将早报放下,有些小心地问道。

    虽然他是捕快,平日里偶尔也会走个案子什么的,可这次不同啊,连郡守都敢杀,那会是什么样的凶徒?

    万一查出点什么来,被灭口了怎么办?

    瞧见顾小年小心翼翼地样子,方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顾小年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的脸上,“你呀你,你兄长赴京时托我给你安排差事,说你从小身子弱,没吃苦,现在你已经二九岁了,让你磨练磨练。

    他本想让你从军,但我想他既然找到我,就知道他是舍不得让你去军中受苦的,我这才把你安排进了府衙里。又怕你受欺负,就让你在我的手下当差,现在看来,是这段日子你过的太安逸了,一点磨练的作用也没有起到哇!”

    顾小年连忙摆手,“没没没,方叔,你直说需要我干嘛就成了,小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方显喘了口气,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偷眼打量了这个从小身子弱的年轻人一眼,心里想着刚才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

    “咳,”方显低咳一声,放下茶杯,“你是方叔看大的,我又怎么会让你涉险呢,再说这件案子自有陈大人亲自负责,不用咱们操心。”

    顾小年心下松了口气,但没来由的,有点烦躁。

    难倒他不想破案吗?即便是跟着经历一下也是好的,谁还没有个仗剑江湖的梦啊,即便是身为官家的人,心里也是想在江湖事里这么掺合一回。

    可是,顾小年别的没有,就是有哔数。

    他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这些只能是想想,所以心里才有些烦躁。

    那边,方显还在说着,“但是吧,你是我安排进来的,府衙里少不了人会说闲话,陈大人就给你安排了一件差事,让你走一趟风满楼。”

    顾小年知道自己是府衙里的捕快,跟一般的衙役不同,他每月的例钱也就是俸禄是二两银子,即两千文铜钱,足够寻常百姓的一家三口一月用度了。而衙役一月俸禄是六钱银子,比自己少了一半还多。

    换句话说,是自己抢了那些衙役晋升捕快的一个名额。

    这一点,已经算得上是断人财路了。

    而陈陵给自己安排的这个差事,算得上是让自己‘履历’里有点东西了。

    “我知道了。”顾小年点了点头,问道:“现在就过去吗?”

    方显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十月的午后已经没有那么闷热了,想了想便说道:“拿上这张早报,免得风满楼的伙计把你当愣头青丢出来。”

    顾小年闻言翻了个白眼,抽过桌上的报纸就向外走去。

    方显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

    顾小年掸了掸手里的纸报,等马房那边将马备好,他便直接骑马向西坊那边而去。

    一路上的街景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大半年里早已经看遍,虽然还未出过青河郡城,但他对这里的一切早就熟悉地差不多了。

    西坊市的生意是青河郡城最干净的,说它干净是因为这里不设赌场,没有青楼勾栏场所,牙市马市生意也不在这儿,但这里的行商买卖并不少。

    倒不是方显多么有本事,可以将西坊市打理地井井有条,而是因为这里有一座故居老宅,凰栖居。

    曾经的神皇女帝还未登临九五之尊时,为了躲避追杀曾在这里隐居过一段时日。

    本来嘛,像是皇家中人的内斗,流血肯定是不可缺少的,而被追杀的人一天换几个住所也很正常,可这里的‘避难所’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当初陪女帝躲在这里的,是当今朝堂权势滔天的大太监,魏轩。

    这一位,当时还只是一个小护卫,但就在这儿,为了护主,彼时的魏轩丢了身为男人的那件东西,所以才成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以致于才有了现在权势滔天的魏千岁。

    西坊市的那处老宅,也就成了神皇女帝逃难时记忆最深的地方。

    也因着这么一层关系在,类似青楼和赌场肯定是不能开在附近的,而且这边每年都有厂卫的缇骑和番子过来溜一圈儿,所以西坊市的三教九流倒是少了很多。

    ……

    衙门里的马很快,风满楼已经近在眼前。

    这是一幢有些古朴的木质高楼,足有六层,是整个青河郡最高的建筑物,哪怕是郡城郊外的那片古刹佛塔都没有这么高。

    顾小年在人少的地方下马,有些难受地张了张腿,好一番龇牙咧嘴。

    前世他没骑过马,现在的身子骨又弱,不说两边的大腿内侧,单是屁股就硌的生疼。

    “要是会轻功就好了。”

    顾小年摇摇头,仔细整理了下黑红相间的捕快服,将头上的捕快纱帽正了正,这才一手扶刀一手牵着马走向风满楼。

    大周天下共分九州,每州下辖九郡,而风满楼的生意便遍布这九州之地,主江湖风媒,号称只要付得起钱,便可知晓想要的一切情报和消息。

    所以,哪怕顾小年穿的是官差服,风满楼的门子也没有拦他。

第三章 隐忍

    “这位差爷,不知您有何贵干?”

    走进风满楼,还不等顾小年四下看看,一个小厮打扮的伙计就过来问询。

    没有江湖人的那种神态,反而像是一般酒楼里的店小二。

    顾小年抿抿嘴,问道:“你们掌柜的在不?”

    伙计一愣,回道:“您是要找我们楼主吧?”

    顾小年点头,这个称呼倒是有点出戏。

    “请稍等。”伙计想了想,还是招了个人过来,低语几声,后者匆匆上楼。

    等了不一会儿,那人在楼梯处,冲他们略一点头。

    “五楼,别乱走。”伙计招呼顾小年一声,转身离开了。

    顾小年深吸口气,抬脚上楼。

    他的身子弱,爬楼梯虽然不至于很累,但也难免喘气,尤其他知道这里是江湖人的地方,即便他有官差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多看、多听。

    所以在经过每层楼的时候,顾小年都是毫不犹豫地直接走一侧楼梯,因为他不想因此而生什么事端。

    五楼,临窗一张方桌,桌上一个紫砂壶,一杯清茶,一个中年人端坐看向窗外。

    其余,再无他人。

    顾小年四顾看看,随后用手指轻轻在身侧木板上敲了敲。

    中年人转过头来,眼里带着几分意外,大概是意外于这个年轻人的举动。

    顾小年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对方性格如何,但长相并不凶,这样起码见第一面时眼里倒是不会见怵。

    不然的话,碰上一个实力和背景都强,且长相凶恶的人,初见第一面即便心里平静,但眼神还会失态,不免让人小看。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心中的情绪有时可以控制,但眼中的慌乱却难以阻止,而自己现在代表的是府衙。

    顾小年以眼神问询,待对方轻轻点头以示同意后,他才抬脚上前。

    “请坐吧。”中年人说道。

    顾小年第一时间没有坐,反而抱拳道:“在下顾小年,不知该如何称呼?”

    “你不知我名?”中年人奇道。

    顾小年赧然,见他神色,中年人轻笑,“秦钟。”

    “秦前辈。”顾小年尊称一声,随后才坐下。

    “你是衙门的人,此番姿态也做了,找我何事?”秦钟淡淡问道。

    他的相貌虽然不凶,甚至有些普通,但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给人以压迫的感觉。

    顾小年暗自给自己鼓劲儿,第一次见这种起码是能雄霸青河郡一方的江湖大佬,难免有些哆嗦,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曾看过的阅兵式直播。

    眼前的这种压迫感,在那种震撼的场面前,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在下是为这个而来。”

    顾小年将手里的早报递过去,不过对方只是斜睨了一眼却没有接,他便放到了桌上。

    要说心里没有点怒气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明白,对方能让自己坐在这儿还是看的自己现在这身捕快的官服,如果自己只是一介白人,连面都不可能见到。

    这一切,不只是地位,更是实力的差距。

    顾小年神情不变,沉稳坐着。

    “这是我风满楼的江湖早报,怎么了?”

    秦钟瞥了眼,事实上早在顾小年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早报了,只不过对于衙门里的人找上门来他早有预料就是。

    顾小年抿了抿嘴,要说对方不知道自己来的目的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看现在的样子,自己能怎么做,要对方给一个交代?

    别说笑了,这根本不可能,或许那位六扇门的陈陵名捕来的话,说不定能跟对方扯几句,但自己还不够格。

    “没什么,”顾小年轻笑一声,开口道:“只是六扇门的陈大人差我来问一句,将官府已经封锁之事诉于早报之上,是否有欠妥当?”

    “欠妥?”秦钟笑了笑,看向窗外,一片青砖黛瓦,半个西坊尽在眼中。

    “风满楼做的是风媒买卖,已经发生之事诸于早报有何不可?就像是你们朝廷的邸报一样,在说哪位官员因何入狱的时候,难不成还要去天牢问问对方同不同意?”

    秦钟淡淡道:“这是我风满楼的规矩,看不惯的话,可以让陈陵亲自来。”

    顾小年眼帘低垂,起身道:“既如此,就不打扰秦楼主看景了。”

    说着,他便要直接离开。

    “慢着,”秦钟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你的东西带走。”

    耳侧传来一道风声,带一点尖啸,便让耳膜有些刺痛。

    顾小年向外一偏头侧身,那份早报正好擦着他的耳畔而过,然后明明仿佛弹射而来,却霎时像失了动力,却又被拍了下一样,竟然直接向下坠去。

    而此时,顾小年看起来似乎来不及在半空接住。

    他的双眼微眯,有些病态白的脸上涌上一丝潮红,左手迅速回捞,在这一刻,以往在街摊上看过的那些‘武功秘籍’里划拉的一些招数在心中闪现。

    左手传来真实的触感,顾小年在纸报快要落地的时候接住了,虽然是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

    顾小年喉间有些发痒,他没再做停留,直接下楼。

    身后窗前,秦钟讥讽一笑,病痨鬼一样还不通武功的小子,最后的那句话竟然让他听出了些嘲讽的意思。

    再者,本身他也有意要给对方一点教训看看,因为对方是朝廷的人,而他属于江湖。

    ……

    顾小年脸色有些涨红,他从五楼直下到底楼,随后在门口牵马,不紧不慢地走出数十步,待拐进一条无人的巷子后,这才扶着墙大声咳嗽起来。

    他方才一直忍着,不在秦钟的面前,不在对方的地盘丢人。但刚才强行扭转身子去接住早报,不知怎的,以往比划过的招式在刚才用出来的时候竟然让体内一阵翻涌,就好像身上突然压了重物一样不堪。

    顾小年扶着青砖墙,咳得舒服了这才靠在了墙上,手指在嘴边一抹,殷红的血丝。

    “难不成自己以前买的那些书真是武功秘籍?”

    他自嘲一笑,现在终于确定即便是有点能耐的招式自己也不可能用出来的,而刚才施展出来,就像是挂在树上的苹果,自己跳起来够不到,但跳起来伸手却能够到一个性质。

    无非就是在某些需要的时候,一些形体的动作可以帮自己达成目的罢了。

    但终究,那不是武功,只是将一些花架子招式运用到了日常生活中而已,而恰好,自己虚弱的身子承受不住这种突然的动作。

    这一点,顾小年很清楚。

    他擦了擦嘴角,看着手里的那份早报,摇摇头,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往府衙而去。

第四章 武道

    到了府衙,先把马交付给马夫,这才到了方显的公房,此时的胖捕头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

    对方是偌大青河郡的三位总捕头之一,权势自然不小,但平日里一些脏活累活都有手下人去干,像方显这种‘官’的层次,自然是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顾小年心中腹诽对方几句,抬脚进门。

    “你受伤了?”方显短眉一抖,将手里的志怪小说放下,开口问道。

    顾小年摆摆手,随意在一旁坐下,将手里的早报丢在桌子上。

    方显瞥了眼桌上的报纸,眼中寒光微闪。

    早报的用纸是中等纸浆,不比书坊里卖的那些书纸差,因此像顾小年这种只是折着拿肯定是损坏不了的。可现在,这张早报上面有细密的裂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详细说说吧。”方显问道。

    顾小年也没隐瞒,将自己去风满楼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包括自己的应对以及秦钟的说话语气等等,既不隐瞒,也没有添言。

    方显听完后,伸出胖胖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张早报上。

    犹如烟花炸裂,一张完整折好的报纸整个粉碎,纸屑从桌上飘到地上。

    一旁的顾小年张大了嘴巴,眼中带着惊异,在飘散的纸屑和那张胖脸上游动。

    “别这么看着我。”方显说道:“本身就是靠着一缕真气维持才没有碎掉,刚才我不过是将其敲碎罢了。”

    “真气?这秦钟果然厉害。”顾小年两眼发光,“不过,想不到方叔竟然还是个高手。”

    “屁的高手,”方显撇撇嘴,“如果真是高手的话,我还用在这坐班,早调到神都去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顾小年还是能看到方显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

    “不过那秦钟确有几分手段,能将真气这般附着外物凝而不散,不是内力特殊古怪,便是有什么武学秘法。”

    方显轻叹一声,“果然不愧是风满楼的一方楼主,单是这份底蕴就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

    顾小年心下也认同,说道:“不管怎样,方叔刚才这一手就很厉害了,我拿了这报纸一路都没看出来,却被您一眼瞅出来了。”

    方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拍马屁也没用,我是不会教你武功的。”

    “为什么啊?”顾小年故作不满。

    “你天生体弱,先不说承受不住初期的药汤打熬、练桩淬体,就算你真能在体内开辟丹田气海,那诞生而出的第一丝劲力也足以冲垮你的身子。”

    方显看着顾小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体孱弱,经脉先天不显,强行习武,只会消耗你的生命。”

    顾小年勉强一笑,不经意眼睑微低时,将心中的伤感压下,再抬起头时便恢复了往常的随性洒脱。

    “那方叔给我说说那个秦钟吧。”他说道。

    方显对他的心态刚有些欣慰,闻言却是一愣,“你打听他干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顾小年说道。

    方显一听,顿时严肃道:“你可不要乱来,他一身武道修为已是江湖二流好手,随手一击就能要你的性命。”

    “哎呀,知道知道,这不是他落了我的面子,我心里不忿嘛。”顾小年随意打了个哈哈。

    方显摇摇头,但还是说道:“风满楼在江湖上虽然不至于佛、道两门顶级之列,但也是一流势力,尤其是他们的情报消息网,遍布天下,这点就算是朝廷的厂卫都有所不及,所以在关系上,朝廷与他们还多有合作。

    侠以武乱禁,江湖武者,共分武道七重,后天三境,大小先天,宗师天人。

    后天三境之中,会一门或数门外功,但体内未生内力,出手后继乏力,只算是寻常武者。当然,这点你也算不上。”

    顾小年闻言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静静听方显说着。

    “再者第二重,以一门内功诞生气感,于体内开辟丹田气海,内力滋生,出手威力大增,此时算已入江湖,可谓三流武者。而这里就显出内功心法的重要性了,街面上不乏有店铺出售此类秘籍,但那都是不入流的功法,耗费时日长久不说,与那些高深心法比起来也是云泥之别。

    你不要心存侥幸,有的人即使有内功心法,一辈子可能也练不出来,平白蹉跎光阴,抱憾终生。所以说,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让你去考科举的,你从小耳聪目慧,说不得能考个秀才。”

    顾小年正听的感兴趣呢,冷不防被方显夹了点‘私货’,顿时不满对方说教,“方叔,说重点!”

    方显一噎,有些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接着说了。虽然顾小年只是问的秦钟,但他明白,既然这小子这么问出来了,肯定是心里有什么小算计,他也不吝借此将江湖事说开了,让对方知难而退,以免日后吃亏。

    “后天境界的最后一重,便是将丹田气海的内力填满,达到可以气游周身的地步,到那时,随手一击便有内力呼应,足以摔碑裂石。此时可谓江湖二流,那秦钟便是此等境界。

    再说大小先天,小天位的先天强者经脉畅通无阻,体内内力可以循环周天,且能溢出体外凝而不散,可成贴身防护,如同羽衣,能防寻常外伤。到了这个境界,一般的拳脚刀剑打在身上,甚至连这层真气防护都破不掉,便是江湖一流高手。

    大天位先天境界,内力可外放而出,成剑气九寸,无坚不摧。同谓一流之列。

    宗师之境,接引天地风雷入体,内力转化为罡,可离体三尺三,举手投足宛如刀海剑林,罡气流转,锋锐自比精钢利器,自身更是无惧此等伤损。是谓武道宗师。

    至于最后的天人之境,近千年已经无人可以企望了,这我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本以为顾小年会是一脸震惊之色的方显发现,对方的表情竟然有些失望?

    顾小年确实有些失望,前世在小说里见的那可是动不动就‘剑气纵横三万里’啊,甚至‘武碎虚空’都是喝水吃饭般容易,可到了自己这儿,倒不是说这个世界的武功不厉害了,只是对比起来怎么就显得,有点平庸了呢?

    他看着端杯喝茶的方显,带着小心和试探地问道:“那,有没有人能一剑沉江,一刀断山啊?”

    “噗!”

    方显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脸上肥肉颤动,不大的双眼圆睁,看着顾小年一脸震惊之色。

第五章 劝诫

    方显本想让顾小年认清普通人和这个江湖的差距,让他安稳过日子,没想到这小子的心实在是有点大。

    他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志怪小说收了收,以后可不能再让这小子看这种东西了,万一啥时候他再问自己这个世上有无妖魔的话那可就更郁闷了。

    顾小年摆了摆手,一脸悻悻,有种心中的幻想有朝一日被戳破了的感觉。

    方显看着他的样子,心下有些触动,曾几何时,他也是被志怪小说里的场景迷住,憧憬外面的江湖,可后来,还不是收了心,认真地回到故里过日子。

    但真看到顾小年现在明显有些失落的样子,方显又于心不忍了,他想了想,说道:“一剑沉江、一刀断山不是没可能的。”

    顾小年本来有些黯淡的眼睛一亮,他猛地转头看向这个胖胖的中年人,眸子里熠熠生辉。

    方显被他眼里的光芒晃了下,这才轻笑开口,“方才我说的,不过是武道境界,但武者本身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存在,境界从来都不代表自身的实力。就像是那些名满天下的老学究,不一样会被稚童一言问住么。

    内功心法会造就不同的内力真气,而世间强大的秘法无数,只是待人发掘,那些武功招式同例,说不定真的有可以一剑沉江的武功呢。更别说神秘的天人境界,天人,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人心生神往。

    就像是那个秦钟,虽然他的境界不过二流,可单从这内力覆于早报之上而不散来看,显然是某种真气运行的法门,不然即便是‘气游周身’也不可能将外物附着真气。”

    顾小年认同地点点头,天人啊,他握紧了拳头。

    “对了,方叔你一直说内力真气的,怎么感觉有些混乱呢?”他问道。

    “武者之根本,内收为力,外放为气。”

    方显此时颇有种武道宗师给人解惑的风范,但顾小年显然是个瞎子,他只是自顾自地点头思索,而没看到眼前胖胖中年人有点幽怨的样子。

    “行了,别瞎想了,你就安稳过日子就成。”方显摆摆手,“早点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趁我还在这位子上,给他也安排进来。”

    顾小年翻了个白眼,合着我还能让我儿子也当一辈子捕快不成?

    哎,不过有方显罩着,一般也没什么危险,这样的‘公务猿’铁饭碗似乎也不错哈。

    嗯,真香。

    “天也不早了,要不要去我那吃个便饭?”方显问道。

    顾小年闻言,起身略带嫌弃地看他一眼,“算了吧,您的手艺小子可享受不来,再说了,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吃的,还是柳姑娘做的饭菜好吃。”

    “嘿,你小子。”方显指了指他,随后正色道:“不说男女有别,你可别忘了,三娘可是你嫂子。”

    “这不是还没过门儿么。”顾小年嘟囔一声,但见方显严厉的眼神,顿时嬉笑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懂分寸的。”

    方显轻哼一声,看着他离开。

    ……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沉,顾小年压了压腰侧的雁翎刀,这种配刀属于腰刀的一种,他们官差跟军卒士兵都有佩戴。

    不过这七八斤的重量挂在腰上,对顾小年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负累。

    顾家在西坊市的边上,距离这里并不远,白天骑马去风满楼实际上就能路过自己家门口。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行人,哪怕天色将晚,在郡城之中,没有归家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没多少人跟顾小年打招呼,事实上,平民对于江湖人没什么好感,而对于他们这些差人捕快也说不上有多大好感。

    说他们是朝廷鹰犬倒不至于,但起码对于这类人还是有敬畏的。

    而反观对待六扇门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即便六扇门也属于朝廷管辖,但他们的作用是追凶拿犯、节制江湖,虽然跟普通捕快查案有点相似,但在百姓眼中,他们才是正义的化身。

    这一点,就连大理寺和刑部都有所不如。

    至于那些自诩正道的江湖门派,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一类的江湖人。

    青石板路,作为一郡之府城,城貌自然是有考究的,即便是顾小年走了大半年的路了,但这种天然的古韵,可不是后世那种刻意的修缮能营造出来的。

    顾小年走的不快,深秋的白天已经开始变短,等他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了。

    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端着木盆往家门里走。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走来的顾小年,看了过来,脸上浮现笑意。

    一袭杏色长裙,眉眼如画,面容姣好,即便是渐沉的天色里,隔得稍远也能看清对方玲珑曼妙的身姿。

    柳施施,医术世家出身,后来适逢家中突变,因其亡父与顾小年的父亲顾山海曾是多年好友,遂前来投奔,而且她与顾小年的兄长顾昀还有儿时定下的婚约,也就是娃娃亲。

    这也是之前方显提醒的,说她是顾小年嫂子的原因。

    但实际上,柳施施投来不过刚刚数月,而顾昀却早就求学在外,忙于科考,两人甚至还没有见过面,都没有顾小年来的熟悉。

    而对于将柳施施安排在自家住下,也是顾小年的前身照应的。

    “柳姑娘。”顾小年快走几步过去,看到她手里的木盆,问道:“又去取纱布了?”

    “嗯。”柳施施浅浅应了声,落于顾小年身后半步进了家门。

    而顾小年在进门时却向大门外的墙下瞥了眼,那里果然倚坐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当然不是野狗之类的,而是一个跛掉的老乞丐。

    见对方还在,顾小年便收回目光,抬脚进门。

    这老乞丐在前身的记忆力,大概是能记事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自家门前,除却雨雪狂风外,对方每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便在顾家的院墙下窝着,好像是把这儿当成家了一样。

    只不过对方年岁不小,又跛了脚,一直以来也没有恶意,他们自然也没有撵人,双方就这么相处了近二十年。

    现在,顾小年每次回家,都会下意识看过一眼,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唯恐哪天对方没了生息。

    但要是说将对方接进家里供养起来,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起码顾小年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人,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一个陌生人,就算是相熟之人,彼此也会有所防备。

第六章 秋夜来客

    天井里铺就青色石板,两边自有花树种植,而院落门前也有通行走廊。承蒙那个常年不着面的老爹顾山海的照顾,顾小年的日子过的尚且滋润。

    而顾家虽然不至于像那些大家族或员外地主般奢华堂皇,但也不算是小门小户,起码能称得上是座宅院。

    “饿了吧,我先去做饭。”柳施施将木盆放在角落,随后便向厨房走去。

    顾小年看着她的背影,目露思索。

    这是个极漂亮的姑娘,但就因为对方太漂亮了,所以才显得对方的投奔有些不自然。

    前身收留对方的时候自然没有多想,但顾小年却在穿越来时未防露出破绽,让周围人发现自己的不妥,是以没少回顾过脑海中的记忆。

    柳施施在投奔来的时候衣衫光洁,脸色更是明丽动人,半点也无自家出事后的惊惶和忧色,反而平静淡然。

    这可以归于对方心境强大,可柳家在昌平郡,虽然同处太渊州,但离青河郡也足有千里之遥,而这一路可并不都是太平路段。

    太渊州多绿林豪强,而在昌平郡与青河郡之间的陆路途径上,最出名的一伙匪类便在那座平寇山,他们自诩好汉,干的却是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勾当。

    虽然走官道会避开,可那绕路更远,柳施施也不可能半点疲色也无。

    至于水路也是,横贯大周国境,流经太州、太予州以及太渊州的惊澜江,便在这两郡之间流经如海。这里的江湖势力,便是天下漕帮中的下属巨鲸帮。

    所以说,单凭柳施施一个弱女子,还是个漂亮的弱女子,不远千里来投亲,不容易。

    顾小年倒不是觉得对方应该受伤或是经受些什么,只是单纯觉得,从记忆之中两人的初见来看,对方过于干净了些。

    神情举止,就好像是在附近休养了很久,然后像是老友登门一样从容沉静。

    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顾小年在房里将灯盏点上,烛光摇曳,他摇了摇头,自己想这么多干嘛,一家三个男人,两个在外没有消息,只剩自己一个在家,哪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的。

    至于说是钱财什么的,顾山海都是经由驿站辗转到方显手里,然后对方在每月发放例钱俸禄的时候顺便交给自己。而前身喜欢赏画,那一屋子画早就将钱财花费的差不多了,等顾小年来了,又开始买街头上的那些‘武功秘籍’,所以存钱自是不多。

    而除了这些,也就这个老宅子有点搞头了。

    可实际上,房契连顾小年都找不到,别人还能找着?

    ……

    掌灯之后,顾小年将一身捕快服换下,简单一番擦洗之后,乌黑长发扎成马尾,然后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袍,这是他穿越后居家的打扮。

    他打开房门,站在屋前的回廊里,负手看去。

    外面起了微风,天井外的花草摇晃飘来淡淡清味,庭前老槐枝叶沙沙作响。

    顾小年一声低叹。

    一个人的生活,上班下班,工作玩耍,有点不同的是洗漱后原先是坐在电脑前发呆,现在是站在走廊里看树。

    深秋的风有些凉,他穿的单薄,但因为思绪发散的原因,尚感不到秋寒。

    下午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心里转悠,不说秦钟那种对自己的不屑,但是方显关于武学境界的一番话,就足以让顾小年心神激荡。

    两个世界除却历史的不同,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这‘武’之一道。

    在这里,仗剑江湖不是书中闲谈,快意恩仇更是身边之事。

    但遗憾的是,他好像参与不进去,哪怕他现在的身份是捕快,可也只是个有上司罩着的混吃等死的捕快而已。

    “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顾小年嘴角抿起,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眸光闪动,眼神倔强。

    ……

    “小年,吃饭了。”

    客厅那边传来柳施施温婉的唤声,顾小年转身时,对方也刚好从客厅里走出来。

    回廊上,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仍存不甘和无奈,一个眸子温柔而恬静,不过眨眼时,两人都是和颜以对。

    两菜一汤,都是很常见的菜式,就座后,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吃着,只有偶尔碗筷交错时的轻响。

    柳施施的医术很高,小到一般的跌打损伤,大到一些疑难杂症都可以自己配药,她所在的回春医馆属于朝廷产业,在各个郡城里都有置业,专为‘自己人’看伤治病,诊金更是比平常医馆低一半。

    当然,回春医馆也会为寻常百姓瞧病拿药,价钱与其他医馆药店一般无二,至于江湖人就不包括其中了。

    但是,柳施施在杏林一道造诣不低,但在厨艺上却并无长进。

    起码,顾小年吃她做的饭菜已经大半年了,同样菜式的话,味道几乎一样。说不上好吃,但也绝不难吃,起码比自己做的要好太多了。

    家里有个女人照顾和一个人生活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他倒是亲身体会了。

    饭后,柳施施收拾碗筷,然后便到空出来作为药房的那间屋子里自顾钻研药理,而顾小年则是出门散步,这已经是种习惯了,对于两人来说。

    但今天,在顾小年还未走出天井的时候,门外街上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声音就是往这边来的。

    这里处于西坊市的边缘,邻里街坊在饭后有的会去夜市看看,但更多的则是直接睡觉,毕竟他们也没什么饭后的娱乐项目。

    所以在这个有些寂静的夜里,飞奔的马蹄声格外突兀。

    还不等顾小年多想,大门外便是一阵‘唏律律’的马嘶声。

    他皱了皱眉,门口果然传来砸门声。

    ……

    赵熙年从马上一跃而下,锐利的眼神首先看向一旁墙下卧着的那道黑影。

    少有灯光的此间,毫不能影响他看清对方只是一个老乞丐,且还不是丐帮中人,没有内力,也代表着没有危险。

    眼中稍有放松,扣在腰间刀柄上的手也松懈下来。

    他直接抬脚上前,手扣门环,砸的大门砰砰作响,因为以他的五感,不难感知到在门后七八米处有一道气息存在。

    呼吸并无节奏,走过来的脚步有些闲散无力,只从这两点他便断定对方并不通武艺,甚至体质还比普通人要虚弱。

    当即,赵熙年一手扶在腰间刀柄之上,一手虚握背在身后。

    大门打开,眼底带着戒备的顾小年便看到了门外的来人。

第七章 赵熙年

    来人面容已近中年,薄唇鹰鼻,最慑人的是那一双眸子凌厉如刀,看你时剐地脸颊好似都有些刺痛。

    他头戴黑色纱帽,帽箍正中镶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翠绿宝石,身罩一件黑绸披风,里面是墨色的绣纹劲装,腰间是紧束扎带,脚蹬一双漆黑官靴。

    秋意漫卷,对方仿佛裹挟一阵肃杀而来。

    只不过是一眼看去,顾小年便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比他曾在外围参与过衙门里围杀的那个江洋大盗还要危险太多。

    “应该是杀过人的吧。”

    顾小年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找谁?”

    赵熙年同样在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目光虽带审视,却只是刹那之间,在顾小年微微皱眉时,他便开口,“这是顾山海家?”

    “对。”

    虽然对对方直呼自己现在老爹的名字有些不喜,但顾小年现在还犯不上跟对方起冲突,关键是要先搞清楚对方的来意。

    是以,他站在门内,并无让对方进门的意思。

    “这便好。”赵熙年看了顾小年扶在门上的手一眼,薄唇微张,看似是露出个笑容,“我觉得进去说比较好。”

    他手掌在刀柄上微微一动,淡淡的金铁之声从腰间传来。

    顾小年这才注意到对方腰间的那把刀,实在是之前光顾着看人了,竟然没注意还有一把刀在!

    “进来吧。”他侧开身子,事实上心里也是无奈,没办法,这一看就是个狠人,若是对方有意行凶的话,进不进家门都是一样的结果。

    赵熙年牵马进去,顾小年将大门关上。

    门外墙下,那道黑影似乎动了动。

    “锦衣卫?”

    ……

    “你爹顾山海,死了。”

    刚走进客厅,赵熙年便回身说道。

    声音冷淡,却给人一种信服,如同他说的便是事实,他的话就是证据一般。

    顾小年一愣,那个素未蒙面的老爹,死了?

    他本是没有见过对方,就像是前世突然有人跟你说,你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亲戚去世了,你可能会心生戚戚,却不至于悲伤一样,现在的顾小年应该最多就是心神一愣罢了,毕竟每个人在听到有人去世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怔住的。

    可现在,顾小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绞痛。

    他的记忆跟这具身体融入到了一起,来自身体上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内心。

    悲伤是会传递的,哪怕是从记忆里。

    他就是顾小年。

    脚步有些踉跄地扶住一旁的椅子坐下,顾小年闭上眼睛,不断呼气吸气,他的手有不自觉的颤抖,脸色愈加苍白。

    顾山海不是在他身边或是眼前去世的,所以当通过别人的消息来传递时,那种猝不及防,足以击溃亲子的心神。

    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间,仍像是溺水一般无法呼吸。

    因为那是世上至亲之人。

    “怎么,怎么会?”顾小年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发木,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地僵硬,说话的语调更是很奇怪,就好像大脑被抽空了一样。

    眩晕,恍惚。

    赵熙年一直在观察他,在此时,眼中的锐利终于消失,转而是一片平静。

    “他是锦衣卫的缉事密探,干活儿时身份暴露,被杀了。”赵熙年在椅子上坐下,淡淡说道。

    顾小年眼眶发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泪光闪烁,“锦衣卫?”

    他看到了眼前的中年人在坐下后露出披风下的劲装,起先开门时只看到有隐约绣纹,现在在灯光下,墨色如同深夜,绣纹精美,那分明是锦衣卫的飞鱼服!

    而对方那把此时被披风挡住,只有暗沉雕花刀柄露出的配刀,想来便是大名鼎鼎的绣春刀了。

    这两样‘制式装备’,可不是一般的锦衣校尉能拥有的,最起码,也要是小旗官这个级别的存在。

    “你父顾山海是北镇抚司的精英,我便在他手下当差。”赵熙年指节粗壮的手指点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响声,“此来,一是为了将他留给你的东西送来,二是带你回镇抚司。”

    “去镇抚司?”顾小年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

    “看来你想到了。”赵熙年说道:“锦衣卫世袭罔替,你此次去北镇抚司便是要接他的职。”

    “可这,实在是太仓促了些吧。”顾小年犹豫道:“再说,我也不通武功,年岁尚轻,去了怕会给各位大人添乱。”

    说实话,顾小年是真的不想去吗?那肯定不是。人往高处走,锦衣卫机构只在神都也就是大周皇城,以及前朝王都现在的玉京存在。

    前者拥有南、北两大镇抚司,是核心机构,而玉京则是拥有一个锦衣卫卫所,无论去哪里,起点肯定都比一个相比而言的小小郡城来的高。

    但同样的,顾虑肯定是有。

    先不说前世从影视里看过的关于锦衣卫内部的勾心斗角,单单是这两处京都之地,就不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外乡人能在那吃得开的。

    更何况顾小年还不通武道,半点修为也无,与体弱书生无异。

    但起码,书生还可以有功名,虽然这个世界武道昌盛,但就像前世那般,治理天下的总是读书人一样,武夫即便可以做到百人敌、千人敌,那也永远比不上一个胸怀大略的人来的珍贵。

    军师上将,决胜千里,挥手间樯橹灰飞烟灭,岂是寻常的万人敌?

    显然,顾小年两者都够不上,他就是个体弱的普通人。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赵熙年冲其咧嘴一笑,有些森然,“起码,有自知之明,这点好,可以活得久。”

    “是么。”顾小年心中嫌恶,但脸上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自然和僵硬,反而更像少年人应有的反应。

    赵熙年并没有看破,即便他是冷酷残忍的锦衣卫,一双招子在顾小年这里却是失利了。

    “虽然有志不在年高,但你的实力确实太弱。你兄顾昀已是解元,而且还入了朝中某位大人的眼里,这种人是不可能成为锦衣卫的,就算他愿意,千户大人也不会要。”

    赵熙年看着坐在眼前的年轻人,淡淡道:“锦衣卫需要的是武功高强的听话鹰犬,而不是自诩满腹经纶的腐儒。所以,现在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顾小年咬了咬唇角,道:“大人直说吧,想必您也不会让小子去镇抚司丢了锦衣卫的颜面吧。”

    “很简单,只要你死了,你父的位子就不需要你接替了。”赵熙年脸上涌上几分冷意。

第八章 秘匣

    顾小年瞳孔微缩,放在腿侧的左手下意识握紧,但转而便是一松,如果对方真想要杀死自己的话,在门口或者说随手一镖扎死自己就行了,根本不用进门与自己说这么多。

    因此,顾小年只是咽了咽唾沫,表现出一种压抑的惊恐。

    “说笑的,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赵熙年忽地开口,然后看着顾小年苍白的面孔和额头上的细汗,心中冷笑,觉得自己将对方吓得差不多了。

    “办法是有,但需要你配合。”赵熙年说道。

    “大人请说。”顾小年语带希冀地问道。

    赵熙年薄唇带笑,眼神半眯起却像鹰一样盯着他,“两个办法,第一是找人顶替,第二是你伤残,以此将名额让出。”

    “不过第一种操作起来有些难度,南镇抚司专司自己人的法纪军纪,自然有你的画像和一切资料。我中意的就是第二种方法,所说的需要你配合,就是让你断个手或是脚,让本地的回春医馆的馆主开具证明,这样本大人拿着证明回去交差,上头自然不会让一个残缺了手脚的人担任锦衣卫。”

    顾小年脸色有些难看地一笑,“断手断脚,会不会太狠了。”

    “不断手断脚的话,除非是你真死了。”赵熙年瞥他一眼,淡淡开口,“再说,江湖上灵丹妙药无数,续肢也不是难事。”

    顾小年指头捏着腿边绸袍,心中着实有些慌乱,这孙子是想让自己当个废人啊。

    “那,如果伪装成断手断脚的样子呢。”顾小年脸色认真,“反正只要有回春医馆馆主的证明就行是吧?”

    赵熙年闻言,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顾小年勉强笑了笑,没接话。

    “负责赵兴一案的是六扇门中的哪个?”赵熙年突然问道。

    “是陈捕头。”顾小年记得那位死去的将要上任的青河郡郡守叫赵兴,反应过来后便回道。

    “姓陈。”赵熙年低语一声,没再问,但顾小年还是能看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刚才闪过一丝放松。

    “行了,话就到这儿。”

    他起身,竟无一丝响动。

    “这是顾山海给你留下的东西。”

    赵熙年的左手一直按在刀柄上,右手却看似在后腰一摸,随后一个小臂长短的方形木盒便被丢在了桌上。

    顾小年见此有些疑惑,之前看赵熙年虽然罩着披风,可对方的后腰上并不鼓胀,其他地方也不像是能放置这个木盒的样子。

    可现在却从身上拿出来了,他摇摇头,压下心中所想,而此时的赵熙年就要推门离开。

    顾小年起身问道:“大人这便要走?”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留我吃宵夜?”赵熙年侧过脸来,被立领半掩在外的眸子仿佛饿狼一般渗人。

    “没有,只是觉得如此麻烦大人,有些过意不去。”

    顾小年搓了搓手,模样有种被吓到的惊慌和不好意思。

    “我还会在青河郡留几日。”赵熙年推开门,说道:“尽快将证明放在回春医馆,我会去拿。”

    “我送送您。”

    “不用。”

    赵熙年刚走出房门,将要走出回廊的脚步一顿,蓦地向左转首,手按绣春刀,一双眸子在黑夜之中寒光尽闪。

    身后的顾小年眉角一跳,果然,一道身影身形款款地从回廊的阴影中走出。

    “是来客人了吗?”

    柳施施手里端着茶盘,沏好的一壶茶,从茶壶嘴里缓缓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个茶杯,显然这是给顾小年准备的。

    “你是何人?”赵熙年眼神逐渐锐利,冷声开口。

    “她是我大哥还未过门的妻子。”顾小年连忙道:“指腹为婚的,想必南...他们应该知道。”

    赵熙年看了眼梨涡带笑的柳施施,即便已是深夜,对方的精致容颜在他的眼里依然清晰可见。

    他轻轻颔首,随后直接大步离开。

    身后,顾小年心中松了口气,然后将对方送至大门外,看对方纵马离去。

    ……

    房间里。

    “呼,”

    柳施施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前,“刚刚那个人的眼神好可怕,他是小年认识的人吗?”

    她不经意地动作魅惑非常,胸前饱满轻颤,让顾小年眼神略显慌乱。他心中暗道自己可不能失礼,眼神看向别处,嘴里略有敷衍之意:“算是吧。”

    他倒不想让柳施施知道太多,包括顾山海已经去世的消息。

    柳施施轻轻笑了笑,指了指放在桌上泡好的新茶,“夜凉了,看你这边灯还亮着,以为你忙衙门的事情,就顺手沏了壶茶给你送来。”

    “多谢柳姑娘。”顾小年上身微弯,感激开口。

    柳施施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不过只是轻轻点头,“没打扰到你就好,那我先去睡了。”

    说罢,便直接走了出去。

    顾小年站在回廊上,看着对方走过拐角,脸上的微笑才淡下去。

    他急忙回屋关门,然后快步走到桌前,那里除了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外,还有一个方形的木盒。

    对于这个他倒是有心隐瞒,但想来柳施施已经发现了,再说当时他也没有机会将其藏起来。

    木盒看不出材质,通体暗红,上面有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横纵线交错,除此之外就连如何开启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晃动时里面会有有实物存在的轻微响声,极容易让人以为是一件实木的雕刻。

    “这个应该就是秘匣了吧。”

    顾小年眼神闪了闪,记忆里很快便浮现出了关于此物的描述。

    秘匣,多为木制,利用墨家的机关之术制造的存放物品的盒子,想要打开除非有特定的开启之法,若是以暴力拆解,那就会引动里面的机关,将存放之物连同秘匣一起自毁掉。

    这是许多达官显贵存放贵重品的必需品,当然,这秘匣肯定是有大有小,比前世的保险箱还要靠谱,此时顾小年手中的这个自然就是小规格的了。

    他仔细抚摸着手里的盒子,眼里难掩伤感,即便自身与顾山海素未蒙面,可记忆里还有对方的样子,哪怕已经有些模糊了。

    顾小年的注意力很快回来,看着手里的秘匣,眉头轻轻皱起,既然是顾山海给自己的东西,还没有交付给自己打开的秘钥,那想来是确信自己可以打开才是。

    或者说,打开的方法就在自己手上。

    当然,前提是顾山海让赵熙年交给自己的就只有一个秘匣而无配套秘钥。

    脑海里浮现出赵熙年阴翳的模样,顾小年对于对方的警惕丝毫不减,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那种给人的狠厉感觉,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

    他两手端着秘匣,在房间里不断走动,其实是在‘翻阅’着以往的记忆,寻求打开秘匣的钥匙。

第九章 遗物

    顾小年在房中缓缓踱步,端着木盒的手却在无意识地抚摸着。

    然后,突然一声脆响吓了他一大跳。

    顾小年连忙低头,先是一怔,随后脸色便难看起来。

    无他,手中的秘匣竟然自己打开了。盒子还在自己手上,但另一面却已然掉在了地上,包括里面的东西。

    顾小年脸色沉着翻了翻手中木盒,虽然是有小臂长短的方形盒子,但其实内部空间却只有一半大小,其余的由木板挡着,不难猜想是一些机关构件。

    此时,可以清楚看到的是,里面的隔绝木板有的带着裂痕,有的只剩下薄薄的木片。很明显,这不是自己刚才的‘抚摸’无意中撞破了开启的机关,而是在之前这秘匣就已经被破坏了。

    只不过,又被重新粘合了起来,虽然已经毁了,外貌却看不出来,且不需要秘钥再来开启。

    顾小年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秘匣,不难猜测,能办到这一点的就只有赵熙年了。

    想必是对方得到了顾山海嘱托,但见将要交付之物却在秘匣之中,心里便起了贪念,随后擅自将其打开一窥究竟。

    至于对方是如何办到的,这也不难想到,锦衣卫背靠朝廷,人力物力肯定不缺,更何况墨家中人现在多任职朝廷的造作监,赵熙年想要打开一个小小的秘匣自然不算难事。

    而对于赵熙年为什么还会将之送来,这一点顾小年就不知为何了。明明可以直接毁掉装作没有这件东西的,但偏偏还给送来了。这一点,顾小年目前只能归于对方或许还有点良心,或许是与顾山海有关吧。

    不管心里多么愤怒,顾小年还是很快冷静下来,他将落在地上的几件东西捡起,放到了桌上。

    然后,重新推开门,目光逡巡,朝院中的黑暗里四下看了看。回房之后,刻意往屋顶上瞧了瞧,这才坐回桌前。

    一封书信,一本薄册子,还有一封如同电视上见过的那种奏折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个明显折叠得更厚。

    除了这三样东西外,再无它物。

    顾小年先拿起书信,果不其然,明显是被打开过的样子,折皱不同。

    “吾儿亲启,见字如面”

    书信不长,不过数句,字体遒劲,宛如铁枪横扫,带着几分睥睨之意。顾小年眉头舒缓,一字一行看过,不觉眼眶湿润,喉间发堵。

    记忆之中,顾山海对他自小便少勉励之语,可在这封信里,虽然没有明言,但透出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让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不入朝堂,更不涉江湖。

    这封信是同时写给他和顾昀的,下半段的几句,却与规劝顾小年做一个平凡人不同,而是期望顾昀弃文从武,继承他锦衣卫的差事。

    比如一旁的那本薄册子,便是顾山海给顾昀的,只有锦衣卫百户以上才有资格修习全篇的核心刀法,《休命刀》。

    顾小年放下书信,拿起一旁的刀法秘籍,这可是他接触的第一本真正的武学,让他心情难掩激动的同时,更多的则是忐忑。

    他想练,不怕练不成,就怕自己不能练。

    《休命刀》,不只是简单的刀招路数和挥刀时的内力运行,还有配套的内功心法,也就是说,顾小年手里的这本薄册子,便是一部完整的武学秘籍。

    放到外面,足以让大半江湖人抢破头,因为往往完整的武学运用起来会更加流畅,相属的内力和武功招式更为连贯。

    就像是一辆车子,用原厂的发动机开起来肯定比后换的发动机开起来舒服。

    当然,那些专门用于改装的配件就相当于是武学中那些强大的武技一样,单纯的威力上面,已经完全超过了内力运行时的圆润了。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道一途便是争强好胜,能打赢别人的就是好武功。

    而如《休命刀》所言,此刀法完全是为杀人而生,融合了战场之上的杀人手段以及江湖中那些狠辣刁钻的杀人技巧,没有固定套路,刀招运用由心,只求杀敌。

    其中最为关键的,是通过其内功心法不断研习练刀而形成的一种狠厉煞气。内收为力,外放为气,能将真气转变成煞气伤敌,这本就是一种极高深的手段。

    它只为攻伐杀人,完全不在于防御,这也正符合他们锦衣卫的身份,真正的朝廷爪牙,监视天下之余,还需要让人胆魄的杀人手段。

    这是用来杀人的刀法,但顾小年学不了,起码目前是这样。

    一声轻叹,体质的先天虚弱,让他无法掌控这种拼命的刀法,杀人伤己,既名为‘休命’,那就代表着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且不说顾小年能否凭借其中的内功心法修出内力,单是体质的缺陷就足以让他死在敌人前面了。

    要说此时他心里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明明有宝山在前,却不得搬运之法,一本上乘武学在手却不能修炼,真是磨人而又无奈。

    顾小年将手里的册子放下,揉了揉眉心,闭眼之时将失望压下。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没办法改变,他这点豁达还是有的,不然钻了牛角尖,这辈子岂不是要被自己累死?

    ……

    顾小年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件东西上。

    好像是被埋藏了很多年的奏折一样,朴实无华却干净,材质像纸而硬,封皮很明显的是两片竹片,包裹在外的不知名皮质已经破损了。

    他伸手拿过,将之轻轻翻开,目光便是一凝。

    空白一片,灰扑扑的像是沾满了灰尘一般。

    顾小年眉头皱起,不断翻动,正反统共十二面,双面全是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难不成是无字天书?”顾小年无语笑笑,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他心里当然不会真这么想,如果真是没用的东西的话,顾山海不会将之与家书和《休命刀》一起放在秘匣之中,所以说,哪怕这‘奏折’看起来无用,但也一定包含了什么秘密。

    视线微动,落到一旁的茶杯上,顾小年眼神一亮。

    他将茶杯倒满,想了想,先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小心涂抹将无字折子其中的一面纸沾湿,然后睁大眼睛看着。

    前世的影视里不乏需要沾水才能显字的书信文章,顾小年心想这东西既然无字,说不定也有如此之妙。

    但这纸都干了,上面除了出现了些许见水后的微皱外,一点变化也没有。

    顾小年心下暗恼,无论前世今生,他都讨厌动脑子,因为那样很累。可现在面对这本无字折书,就像是在玩解密游戏一样,同样令人气馁。

第十章 滴血

    一见‘水攻’无效,顾小年的目光便落到了一旁的灯盏上。

    将绘着图案的灯罩拿开,然后将手里的折书拉开几页,小心地在烛光上面左右晃动。

    一灯如豆,烛火摇曳,顾小年眼眸明亮,脸上带着几分希冀,双颊被映地微微泛红。

    “我去!”

    顾小年连忙把折书抬高拿下来,刚才稍稍出神,竟然被火烧黑了一角,得亏这纸的材质特殊,不然就直接烧毁了。

    火灼过后,折书除了比原先更烫了之外,再无其他变化。

    顾小年脸色微凝,难不成要泡在油里?

    他犹豫了,自己不得其法,稍有不慎便会将其毁掉,以致于让顾小年怀疑顾山海得到这东西后究竟研究出来了没有,是不是这东西本来就是本无字的普通折书。

    想到这,顾小年思绪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秘匣,看似不在意地转了转脖子,目光却是飞快地在头顶扫过一圈,随后眼帘微低,余光扫向门外和窗棂方向。

    现在当然没有玻璃和窗帘,所以窗子和门上都是用窗纸糊的,这种东西在影视里不难看到一些采花大盗会将窗纸捅破小洞,然后向里吹迷烟。但这窗纸同样的,虽然可以阻隔视线,但若是有光的话,同样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子。

    在顾小年的刻意之下,眼角余光分明看到了左侧窗外廊柱旁露出的一点虚影。对家里的一草一木都尽在掌握的顾小年自然能判断出,那不是草木的折影。

    他心中冷笑,赵熙年果然不死心。

    对方之所以会将顾山海的遗物送回来,恐怕为的便是这空白折书的秘密了。对方虽然打开了秘匣,却不解其中奥秘,想着既然是顾山海打算交给他两个儿子的,那么顾小年和顾昀说不得就知道破解的方法。

    顾昀即将参加殿试,又在神都,这类文人已经受到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的青睐,说不得已经有了牵扯。

    所以,赵熙年才将秘匣送到了顾小年的手上,然后去而复返,暗自躲在窗外,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小年想的没错,此时藏于廊柱之后的正是赵熙年。

    作为后天三重的二流高手,他无需像普通人那般趴窗户,只需在窗棂旁捅破一个小洞,即便是站在数米之外,透过小孔依然可以看清房中顾小年的一举一动。

    内力气游周身,耳聪目明,五识早已超于常人,哪怕不通查探感知秘法,只是监视一个普通人也绰绰有余。

    这是赵熙年的自信,但他却低估了顾小年的聪颖,因此才会被看破行藏,廊柱外的一角虚影便将其暴露。

    他身躯微躬,透过窗棂小洞看着此时低头俯首一动不动的顾小年,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难不成他解开了?”赵熙年眼中杀机一闪,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小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对于顾山海留下的值钱东西,卫所里的兄弟们自然是都瓜分了,他身份特殊,手里的好东西当然不少。

    可最让赵熙年心心念念的,却是这本无字折书,能被顾山海贴身藏着,日夜琢磨,必然不是凡物,说不得便是一部武功绝学。

    现在这本折书被他赵熙年得到,肯定是要解开其中秘密的,所以他才会将其交给顾山海的儿子。

    可当看到顾小年之前的一番动作,却让赵熙年心中失望不已,无他,无论是水沾还是火灼,他此前都已经试过了,甚至还让一位精通在书画上作手脚的行家看过,结果自然不喜。

    但现在,看顾小年愣神的样子,莫不是已经解开了?

    赵熙年右手轻轻扶刀,若真是那样的话,今夜他就打算让这小子去跟顾山海团聚了。

    ……

    房中,顾小年自然是看不到赵熙年的动作,也觉察不到来自对方的杀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这种玄而又玄的‘气’和‘势’还感知不到。

    短暂的愣神之后,顾小年长叹一声,故意将折书上下左右都翻看了一遍,为的便是让外面的赵熙年知道,这上面仍是空白的,自己还没有让上面的字显露出来。

    然后,他起身在房中踱步,混不在意地将折书像是彩带一样拿在手里轻甩着,嘴里却像是对自己喃喃低语。

    “这破折子是本就无字,还是说父亲曾在家里留了东西能让上面的字显露出来。”

    他停步,右手握拳,在左手心轻轻砸了下,“如果不是有特殊意义的纪念物的话,那说不定就是了不得的宝贝。从明天起,便开始打扫宅子。”

    说罢,他便将手里折书一合,随手放到了桌上。

    然后吹灯上床,直接拉上了被子,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半睁半阖地盯向窗外。

    外面月光笼罩,可以看到廊柱旁隐约露出的虚影一直未动,就像是被月光映出的枝叶浅影一样。而就在顾小年以为是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影子微晃,如同一个人快速闪了下一般,轻微风响,就此消失不见。

    棉被下的顾小年心中暗松口气,他没有动,呼吸均匀,双眼半眯,静静卧着。

    一直到能听到街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了,他这才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弯身下床,蹲着慢慢挪到桌前,凭借记忆摸索到了那本折书。

    房间里黑漆漆的,外面的一点月光根本照不透亮,顾小年又摸索了一根蜡烛。

    没有上床,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柄匕首,再将帷幔拉上,然后直接钻进了床底下。

    得亏顾小年的床很高,趴在床底下倒不显得逼仄。

    他将蜡烛用火折子点了,然后看着手里的匕首和折书,咽了咽唾沫,心中略有犹豫。

    如果目前能用的常规办法都用过了,那想必之前的方法赵熙年不可能想不到,但顾小年觉得,有一个方法对方一定没有试过。

    那就是滴血。

    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滴血认主这么一说吧?

    作为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这可是最强大的鉴定手段啊。

    但同样的,这里所谓的滴血认主肯定不是一滴血就够了,他要做的,可是用血把这本折书涂满。

    只不过,第一步肯定是先要试验看看抹上一点血有没有效果。

    顾小年心中一发狠,匕首直接出鞘,在左手大拇指上轻轻一划,一道血口出现,殷红的鲜血便溢了出来。

    他咬着唇,脸色决然,忍着刺痛,将拇指在第一页空白处便是一抹。

    血痕一下拉长,尤其是用力按下的地方,鲜血如一朵盛开的梅花般灿烂。

第十一章 登仙剑章

    微弱的烛光下,顾小年的目光死死盯着平放在地板上的无字折书,目光如炬,恍如实质。

    就在顾小年的心越来越沉下去的时候,眼前的折书终于有了变化。

    殷红的血液渐渐消失,如同被吸收了一般,顾小年原本失望的眼神缓缓睁大,嘴角慢慢咧开。

    没有再犹豫,当看到那朵血色梅花下隐约而成的荧荧小字时,他便再次将匕首握在了手里。

    不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顾小年直接用匕首在左手掌心一划,剧痛传来,让他下意识抽了口冷气,然后便是几声低咳。

    “千万别告诉我是一些没用的烂文章啊。”顾小年右手按着左手,在折书的空白页上仔细涂抹着。

    他发了狠,左手上鲜血模糊,但出血还远远不够,匕首划过,掌心上又是数道血口。

    在折书上涂抹时血肉翻卷,被纸拉的生疼。

    顾小年紧咬牙关,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

    他看着折书好似吸血鬼一般将殷红的血液吸收掉,换来的是原本无字的纸页上浮现一个个蝇头小楷。他从未有一刻这么喜欢这些文字,在微弱的烛光下,这些小字就像是跃动的精灵般可爱。

    顾小年粗喘了几口气,左手已经麻木到抬不起来了,但他丝毫不敢松懈。

    他不敢保证这些小字是就此永远出现在折书上,还是一会儿就消失掉需要重新浸血。

    或者只是一次性的,过后就直接没有了。

    毕竟,这种手段放在后世的话,明显就是属于化学的范畴,不知名的元素在一起碰撞,组成彼此的原子分子产生了化学反应,才会让文字显现。

    但同样的,一般这种化学反应都是短暂或一次性的,元素耗尽,不可能再用第二次。

    顾小年来不及多想,他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精神起来,随后将蜡烛移近,一脸认真地看向平铺开来的折书。

    “登仙剑章?”

    只开头四个字,便让顾小年心中涌上一团火热。

    不是说对这个名字熟悉,或是这四个字很有哔格,只是单纯的,对于‘登仙’二字不明觉厉。

    自古求仙者甚繁,下至黎民百姓,上至九五之尊,谁能免俗?

    这是一个传说,更是神话,前世纵观古今,对于‘仙’之一字的追寻从未断绝。

    而现在,难不成这就是超脱了江湖上的武功之外的,成仙道法?

    顾小年压下心中激荡,睁大了眼睛。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不是苏东坡的词么,顾小年眉头微皱,接着看去时,却是明白了。

    虽名为‘剑章’,却不是关于剑术剑招的法门,而是对于‘气’的教授。

    天地武者,初始便要打熬身体,穷文富武,锤炼身体时免不了辅以灵丹妙药,只是伤筋动骨便要花费许多。而稍有家世的,淬体之时更会求购桩法,打下根基更进一步。

    再之后才是习练武学,内力滋生,在强大的肉身孕养贮存,由此开启武道一途。

    因而练武对于体质的要求很高,一般的普通人不经打熬是没办法承受住内力的侵蚀的,用后世的理念来讲,就是这种玄奥的能量需要一个同样充满韧性的载体,质量增强了,载体强度不够,那物质就会崩解掉。

    这是一种平衡。

    而顾小年手中的‘登仙剑章’则与常规的炼体不同,它不需要人有强大的肉身,也不需要内力贮存,他孕养的,是‘气’。

    气无形无相,遍布天地之间,‘登仙剑章’所教授的,便是感应天地之气,观想之时,等体内诞生出第一缕属于自己的‘气’时,便是正式入门了。

    先天境界者可外放真气,形成剑气九寸,无坚不摧。这与‘登仙剑章’并不冲突,因为关于武道的境界都是相通的。只不过一个需要强大的肉身,一个则是可以规避肉身的不足,依靠丹田气海来养‘气’,就如同孕一口飞剑变化伤敌一样。

    顾小年通篇看完,复又看过几遍后便将其记下了,他闭了闭眼,心里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高兴的是,这部‘登仙剑章’自己可以修行,而且自己天生体弱,这就好像是为自己准备的一样。

    失望的是,这终究不是什么成仙秘法,而是武道绝学。

    它没有具体的杀人招数,因为这是一部高深诡秘的内功心法,属于另辟蹊径的法门。

    而且,很适合那种于武道一途废掉的人来习练。

    因为他们有以往修行武道的经验,而身体被废,内力全无,甚至比普通人更加虚弱,更是修行此功法的‘好苗子’。

    顾小年自嘲一笑,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能修行,对于自己来说,本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就算只是市井里的寻常把式,只要自己能用,那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他很快便将情绪压下,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平静。

    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习武之人,更何况这‘登仙剑章’也不是凡物,能著出这部功法的人必然是一代天骄。

    ‘登仙剑章’最后写到,练至大成,吞吐间便可成万千剑气,挥手时便能斩出上万刀芒。

    上天入地,天下无矩。

    顾小年平复下的心绪被这八个字再次鼓荡起来,只觉心中一股豪情涌上,恨不得立地便是那个境界。

    烛光轻晃,折书上的字迹在缓缓淡去。

    顾小年急忙将其捧起,趁此重新浏览一遍,等他看完,上面的字迹也就消失掉了。

    他眼神闪了闪,试着将手上的血在往上抹了抹,但这次却再无字迹浮现,而且这血就留在了纸上。

    顾小年心下庆幸自己谨慎,且记忆力超群,能很快记下。不然眼睁睁看着能让自己变强的希望就此溜走的话,他真会抱憾终生。

    ……

    小心地从床底下爬出来,等起身时却是一阵眩晕。

    顾小年咬牙坚持,把折书放到柜子里后,才就着烛光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上了点金疮药,用纱布扎好。

    得益于柳施施的缘故,在他的房间里也备了这种应急小药箱,不然今晚肯定会更狼狈。

    顾小年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外面传来声声鸡鸣,他这才恍然,折腾了这么久,原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宿了。

    再看桌上那支蜡烛,业已快干了。

    他无声一笑,哪怕现在精神头很差,左手也隐隐作痛,但他笑的很舒心。

    自己终于不再是泯然众人了。

    从今天开始。

第十二章 吴求

    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顾小年用毛巾沾了凉水,直接在脸上搓了搓。

    寒凉扑脸,让他打了个机灵,瞬间精神起来。

    束身的捕快服,腰侧系上雁翎刀,顾小年将纱帽扶正,直接推门而出。

    今日是不适合在家吃早饭的,手上的伤没法解释。虽然上了金疮药,但毕竟只是给普通人用的伤药,做不到立竿见影。

    他走过回廊,柳施施的房门还闭着,静静看过一眼后,他便直接走出了院门。

    一侧的墙角下仍卧着那个老乞丐,顾小年稍稍凑近几步,见对方呼吸间还有白气出现,便知道对方还活着。

    他心下莫名地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朝府衙方向走去。

    记得前世听过一个段子,说的便是人生的幸福,站在学生的口吻。那学生最幸福的是什么呢?不是考试考第一名,而是有一个健康的身体。那个段子最后说的,便是让学子能在学业课重的时候可以保持平常心,有一个乐观的心态。

    而这开心的一天便始于早上,比如说,早上起来后,掀开被子问一下你的上铺或者下铺,孙子,还活着没?

    活着,本身就已经很幸福了。

    顾小年心神通透,对于生活一直看的很开,但昨夜的赵熙年仍像是一根刺般地扎在心上,如鲠在喉。

    对方是有恶意的,这一点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便能看出一二。

    首先,赵熙年自诩在顾山海的手下当差,但言谈间并无尊敬之意,与顾小年所说时多直呼其名,根本算不上尊敬,可见他与顾山海关系不好,或者说两人之间有什么嫌隙。

    再者便是关于秘匣,那是顾山海的交给顾小年的遗物,他一个外人竟然私自拆启,明显是半点道义也不讲。

    你可以不帮这个忙,但既然担了这个责任,就别有自己的算计,从这点便能看出赵熙年是个利欲熏心之辈,起码,不是个值得交付的人。

    不过,若是先入为主,以他与顾山海两人之间生有嫌隙来看的话,对方此举倒也算正常。

    只是既然如此,顾山海为什么还会将秘匣交付给赵熙年?

    顾小年踩在长街的青石板上,此时天光蒙蒙,有淡淡的晨霭雾气,但街边的小吃摊已经摆起来了,不乏有大门大户的下人走动采买,也有乘轿之人于街上经过,那些穿着干练的下人默默无声地在这个清晨忙碌着。

    顾小年将一切收于眼底,这在他无数个当职的早上已经见多了。

    而他在刚刚看到这些下人的时候,也忽然想通了。或许,不是顾山海信任赵熙年才将秘匣交于对方,而是没有办法。

    可能是在他临死的那个境地之中,只能将秘匣交付给赵熙年,不然这秘匣就送不到顾小年的手上了,他的身边没人,更无隐藏之地。

    顾小年目光幽深,无论如何,赵熙年是知道顾山海死因的,而顾山海也预料到对方肯定会擅自将秘匣打开,却笃定这东西最终一定会落到自己手里。

    那么,赵熙年的目的,就是那份无字折书,也就是‘登仙剑章’。

    对方不知道折书代表着什么,所以才会交给自己,认为既然是顾山海送来的东西,那自己一定可以解开。

    而且,当自己真的解开这无字折书的秘密之后,便是自己死期了。

    因为顾小年可不会忘记,赵熙年在说出如何才能不继承顾山海位子的方法时,眼中的杀意犹如实质,那并不只是简单的吓唬或是故作姿态,而是在他的心里,是真的想要杀掉自己。

    “真麻烦啊。”

    顾小年走上府衙门前的台阶,眼帘低垂,藏住了心中的杀机。

    他没有杀过人,但知道此番赵熙年必须死,因为对方若是不死,那死的就是自己。

    面临生死时,往往很容易做出选择。

    ……

    府衙威严肃穆,两尊峥嵘石狮之间,是几层台阶,随后是敞开的朱红大门,门上铜钉森森,两个巨大门环上的狮首不失威仪。

    顾小年信步进去,看门的衙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他们自然认识这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病秧子,对于对方,除了不屑之外,还有掩不住的嫉妒。

    没办法,上头有人就是这么让人不痛快。

    顾小年恍若未视,自己现在已经走在了变强的路上,这些只通些拳脚功夫的人换在往日肯定要比自己强出许多,有事的话自己也不好惹他们,但以后就不见得了。

    “呦,这不是小顾捕快嘛。”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让人听了难免厌恶。

    顾小年早就看到了对方,只不过脚步却是往班房那边直走,对于此人他连搭理都不想搭理。

    “嘿,叫你呢,没听见啊?”来人直接挡在了顾小年的前面。

    年岁不过二十五六,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脸色有些青白,不是顾小年那种天生的病态,反而像是酒色过后的内虚。但顾小年知道,对方这是常年服食‘逍遥散’后的症状。

    个头与顾小年平齐,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除了轻浮之外,偶尔流露丝丝阴狠。

    对方穿着一身红蓝格调的衙役服饰,此时吊儿郎当地站在顾小年面前,谈不上有什么风姿,更像是一个无人理会的小丑一般。

    “吴求,有事?”顾小年淡淡开口,看着对方丝毫不掩眼中的嫌恶。

    看到他眼神中蕴含的意思,吴求脸带冷笑,“听说今儿个衙门里要来大人物,点人去池烟县查案子,你最好祈求不被选上,不然的话,嘿嘿。”

    顾小年闻言,冷冷瞥他一眼,直接绕过走开了。

    身后,吴求眼神阴翳,青白的脸上带着几分狠辣。

    ……

    顾昀托了方显的门路让自己得以进到府衙当差,而且还是绕过了衙役,直接成了捕快。

    因此顾小年挡了一些人的路,算是抢了一个衙役晋升捕快的名额,而那个人便是吴求。

    这里先不说成为捕快后的例钱俸禄,单是这个身份,平日里的一些差事就比衙役轻松太多,吴求自然对顾小年记恨在心。

    他没办法对方显怎样,却可以暗中给顾小年使绊子。因此府衙的众多捕快里,顾小年的话是最不顶用的。

    他们这些衙役彼此都递着话,在查案抓人等公事上他们肯定不会做的出格,因为那样耽误了衙门的差事,方显收拾他们不要太简单。

    可在平日里晾着顾小年,那理由就可以归为顾小年同僚关系处理的不好,自己不讨喜了。

    这种打压手段,吴求他们这种老衙役用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第十三章 见解

    说实话,起先顾小年的心里并不十分恨吴求。

    因为总的来说是自己抢了对方晋升的机会,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点他也知道,所以吴求对自己怀恨在心也是情理之中。

    可他平日里给自己脸色看也就罢了,但刚才透露出的意思却没有这么简单。

    素日在府衙之中,在这青河郡城里,有方显罩着自己,即便吴求想要教训自己也没那个胆子,因为一旦自己有事,吴求担上殴打同僚的罪名不说,方显也不会饶了他。

    所以,平常吴求最多就是言语讥讽几句,以及勾结其他衙役不给自己方便罢了。

    这点顾小年也很无奈,他有心教训吴求一顿,但自己实力不济,这虚弱的身子骨可能被对方一记老拳就能锤趴下。而若是向方显告状的话,在这青河郡城里,自己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而且,那样也会让方显难做。

    虽然对方惩治吴求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这会授人以柄,要知道,在这青河郡城里,可是还有两位捕头的。

    所以,顾小年一直在忍着,只要吴求做的不过分。

    而这也是他迫切想要习练武学踏入武道的原因之一,要么有权,要么有拳,只有拳头大了,才有尊严。

    吴求常年吸食‘逍遥散’,早就内外掏空,原先也是开辟丹田气海的三流武者,现在能施展出来的拳脚恐怕早就大不如前了,若不是有那一丝内力吊着,早就让逍遥散搞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逍遥散,又有‘毒散’之称,与前世的du品一个性质,只不过这里的效力更强就是,毕竟连武者都能弄得神魂颠倒,精神涣散的,明显是劲儿更大。

    而这,也是顾小年觉得自己可以很快就能扬眉吐气的原因之一,更多的,当然还是依仗那早已背下的‘登仙剑章’了。

    来衙门的一路上他有照着秘籍所述暗自调息过,可效果泛泛,他根本感受不到‘气’的存在。

    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突然给出了实质,虽然有了方向,但也不是马上就能入门的。

    对于领悟力上面来讲,这点要看资质。

    而顾小年也在这一路上将‘登仙剑章’摸熟悉了,并且举一反三地,琢磨明白了武功的原理。

    练武的本意是为了生存,既为强身健体,也为保护自身不受危险伤害。

    时至今日,武道一途更多的却是用于争斗,乃至厮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靠的便是心中的义与手中的力;解江湖恩怨,靠的便是心中的侠和手中的剑。

    如果将人比作一把静默的枪,那内功心法修炼出的内力真气便是杀人的子弹,而武功招式便是瞄准。

    有枪和子弹可以杀人,但不一定能杀,可有了瞄准就不一样了。

    唯有精准才可以杀人。

    而现在的顾小年,有枪,也可以有子弹,缺少的便是安上一个瞄准。

    《休命刀》是极好的瞄准,虽然它同样包含了内功心法,是成套的武学,但‘登仙剑章’教授的是练气御气,可以看作是单纯的能量运用,与《休命刀》当然不冲突,两者甚至可以合二为一。

    锦衣卫是朝廷的鹰犬,他们比六扇门更加危险,敌人除了江湖人之外,还有官员皇亲。每一个要员都可能会有家族传承的武学,并不比江湖门派来的差。

    所以,作为锦衣卫独有的武道绝学,《休命刀》放弃了防御,只为单纯的杀戮,它的刀招包罗万象,或许看起来并不华丽,但全是杀人的招数,见招拆招,不求堂堂正正,只求狠辣而杀人。

    顾小年喜欢这部刀法,若是搭配上‘登仙剑章’,真气大成之时,挥手间的万千刀气尽皆是无从躲闪的休命刀芒,那还有谁能挡?

    但摆在面前最大的阻碍便是他的体质,休命刀对体质的要求很高,没有一个硬朗的身子,出刀没有力道,斩不出连绵刀势,那这‘休命’休的便是自己的命了。

    ……

    抬脚踏入班房,顾小年现在一旁的文书上写下自己名字,这算是衙门里的一种考勤。

    此时的班房里三三两两坐着同样穿着的捕快,他们与顾小年一样,同是方显的手下。

    但显然,应该是都得到了消息,平日里这个时间来的应该还要多不少人才是,可现在却只来了他们几个。

    顾小年在一旁坐下,左手按住刀柄,闭上沉心,开始揣摩起‘登仙剑章’。

    他的天赋不差,以往在街面上买的‘武功秘籍’,看不几遍便能将之记下,以手脚打出架子来时也像模像样,这点都能表明顾小年虽然算不上是武道奇才,但起码也是出类拔群。

    毕竟,一个从未接触过武道的人,极难在短时间内便将那些招式套路记下。就像是背诵文言文一样,有的人天生看过一两遍就能背下,有的人一堂课才不过能背下一两段那样,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记忆力也是一种优势。

    ‘登仙剑章’除了大篇幅的蝇头小楷的讲解外,自然少不了必要的图画详解,若是只有文字赘述,谁知道丹田在哪,内力的运行路线?

    越是高深的武功秘籍,文字越是精炼简洁,字说多了,容易让人头大,心烦意乱之下,就会走火入魔,练成废人。

    毕竟,不是谁都认字的,现在不乏江湖好手大字都不识几个,只是看了几幅武道经画便能领悟绝学,靠的便是头脑简单和无与伦比的天资。

    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顾小年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冥冥的状态,他能隐约感受到体外模糊的亲和力,体内有种东西想要钻出去,与之融合到一起。

    小腹处暖融融的,精神很空,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就跟疲劳后洗了个澡然后大睡一觉似的。

    身上传来一阵阵的酥麻感,顾小年忽然觉得有些沉,不是身子沉,而是脑袋昏沉,想睡觉。

    起先的轻松感消失不见,反而是愈加昏沉,他察觉出不对,想要醒过来,但那种沉重的下坠感越来越强,就像是做恶梦一样,明知是梦,却那么真实,那么让人难以抽离出来。

    醒过来!顾小年在心中想着,他想要咬舌尖,却发现自己除了能睡去之外再也不能做其他的事情。

    强烈的倦意如同潮水般一浪接一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一切都没有了。

    难不成就这么死了?顾小年的心里突然有了种感觉,如果在这么下去,自己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十四章 查案

    如同湖中的一点浮萍,后来变成了寂静飘动的鹅毛。

    顾小年觉得自己这一生恐怕真的要就此结束了。

    如同溺水的人,渐渐没有了意识。

    ‘啪!’

    一声脆响,顾小年只觉后脑勺一痛,然后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眸子里满是惊魂未定,然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仍是那处班房,只不过此时却站了大半的人,而站在自己身前的,便是一个矮胖中年人,对方那张胖乎乎的脸上,还带了几分担忧之色。

    而看到顾小年醒过来,方显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他故作不满道:“昨夜没睡好?当职还能打瞌睡。”

    顾小年捂了捂后脑勺,知道是对方把自己拍醒的,他只是讪讪笑了笑,也没解释。

    然后从怀里抽出手绢,仔细擦着额头的冷汗。

    他有后怕,却并不后悔。

    “这是做噩梦了?”

    “厉害,在班房里睡觉。”

    顾小年对这些窃窃私语充耳未闻,只是放起手绢后,重新观想起之前所经历的场景。

    那种如处深水般的窒息感,很强烈,他莫名觉得,那应该就是‘气’了,或者说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奇异能量。

    而顾小年首先要做的,便是开辟丹田气海。

    体弱的人,即便悟性惊人,可以领悟那些内功心法,可当要开辟丹田气海时,还是无法承受住内力的反噬。毕竟是在体内孕养一个陌生的东西,体弱之人根本不可能承受住。

    但顾小年不同,他的‘登仙剑章’,便是以气来引动气海丹田,用‘气’支撑起这具身体,只要丹田还在,这股气便生生不息。

    这需要悟性,更需要机缘。

    顾小年即便心里急切,可表现地却越冷静。

    只要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他就不吝于等待。

    ……

    “这一次诸位能过来,我很欣慰。”

    方显端坐上首,将一身黑红相间的捕头服撑的圆滚滚。

    他开口道:“想必各位也知道了此次的案子,事关新任郡守大人,甚至都惊动了神都。这一次不止有六扇门的陈捕头亲往,更有一位锦衣卫的大人来指挥行动。希望各位尽心尽力,案破后本捕自然会为各位请功。”

    “锦衣卫?”

    顾小年一愣,下意识的,他便想到了赵熙年,然后记起了对方看似无意间问过自己关于新任郡守赵兴身死的案子,难不成这次的锦衣卫便是他?

    至于班房中的其他捕快则并无惊讶之色,显然他们在来到衙门后便相互打听提早知道了,也就‘人情世故’不在行的顾小年还蒙在鼓里。

    “六扇门的陈大人在昨个儿已经前往池烟县了,待会儿咱们就跟那位锦衣卫大人同行。”

    方显说着,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此案涉及朝廷要员,凶手如此蔑视律法,胆大包天,个人武力必然强劲。本捕希望去时几人,归来时便能有几人。”

    “各位准备好便去领自班衙役到府前集结吧。”

    方显挥了挥手,堂下数十捕快便鱼贯而出,去集结那些还未巡街的衙役了。

    “方叔,这次咱们全员出动?”顾小年问道。

    “李老二的人在咱们后边接应。”方显看他一眼,翻了个白眼,“你在衙门待着。”

    “啊?”顾小年一怔,“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方显随意摆了摆手,“你没看平日里的人有小多半没来么,一听说是出动了锦衣卫的案子,一个个的都成缩头乌龟了。”

    顾小年知道方显不让自己去查案是为自己好,毕竟是明目张胆杀死赵兴的人,敢直接格杀这种朝廷官员,那肯定是不怕死的凶徒。

    此番前去池烟县的除了方显手下的三十来个捕快和几十个衙役外,还有同为总捕头的李文和的手下捕快作为策应。这就已经近百人了。

    “已经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吗?”顾小年问道。

    “陈陵大人昨夜飞鸽传书,此案或许跟巨鲸帮有些关系。”

    方显一张胖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巨鲸帮背靠天下漕帮,本身又是江湖二流的帮派势力,若真是他们犯下的案子,恐怕此去不好处理。”

    顾小年正襟危坐,一脸倾听之色。

    方显瞥他一眼,有些无语地开口,“陈陵是先天境界小天位的一流高手,又是六扇门的名捕,一般他确定了的嫌犯便是**不离十。你想六扇门本就节制江湖,可他都没有直接将嫌犯绳之以法,反而飞鸽求援,那肯定是碰上了棘手问题。多半便是巨鲸帮的高层出面了。”

    顾小年点点头,这种既牵扯到朝堂,又关系到江湖的案子,说实话,他很好奇,很想亲眼看一看。

    迄今为止,包括前身的记忆中,他所见过的江湖人便只有数月前参与围捕的那个江洋大盗。不过对方也就在青河郡有些名气,实力虽是二流,可被捕时真没有什么亮眼的操作。

    先是被一通乱箭逼进了民房里,接着便是点火用烟熏,等对方忍不住向外逃了,直接一张带着铁钩的大网兜头罩住,被铁链最后这么一缠,就直接给安排进大牢里了。

    这还是好的,若是碰上心狠手黑的捕快衙役,直接就先给挑断手筋脚筋。

    而正因为此,顾小年觉得有些遗憾的是,自己还没见过江湖人出手呢。所以说,这一次算是难得的机会,心里的好奇还是有的。

    但正如说过的,顾小年别的没有,就是有哔数。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起码是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去查案,即便是跟着众人同去,那他也是不安全的。

    就像之前吴求所说的,他让顾小年祈求此次查案不会点到他去,因为这一回的差事可不是在青河郡城里。

    查案的时候,死个把人不算什么稀奇的,尤其还是跟巨鲸帮这种江湖帮派打交道,暗地里下的手子自然是少不了。

    而吴求,便是想趁着这次的机会,整死顾小年。

    他没有掩饰自身的杀意,反而明确地透露给顾小年,就是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压迫。

    这跟市井中的那些不良人手段类似,欺负良善老实人时先吓唬,骇了别人的胆魄,然后往往不用动手便能达到目的。或者,在动手的时候,对方此先失了胆气,那也就没了多少威胁。

    这点顾小年起码是当了这么久的捕快,对这些自然了解,可正如生活那样,你不想找麻烦,麻烦偶尔却会来找你。

    就在顾小年下定决心要‘怂’一波的时候,门外背着晨光走进了一道身影。

第十五章 苍龙七宿

    来人身罩一件黑绸披风,只有腰间露出一截雕纹刀柄,目似鹰隼般锐利,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凌厉。

    顾小年心神一颤,赵熙年!

    方显一见来人,连忙起身,拱手上前,“赵大人。”

    赵熙年径直走过,甚至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方显对此也不在意,只是躬身道:“下官已让兄弟们整装待命,共捕快三十一人,衙役六十余人,随时可以出发。”

    “哦?”赵熙年坐下后,抬眼看去,“你可知此次对手是谁?”

    方显拱手道:“已有所耳闻,许是与巨鲸帮等江湖人有关。”

    “既然知道此案涉及江湖中人,那你觉得这帮只会三拳两脚的衙役能帮上什么忙?”

    “下官以为,若是人数占优,或可探听到更多线索。”

    “人数占优?”赵熙年冷冷一笑,“巨鲸帮帮众足有数千人,整座码头都是他们说了算,你觉得仅凭你手下的百十人能占到什么优势?”

    “巨鲸帮帮众人数虽多,但多是纤夫苦力,他们未必敢与官府作对。”方显说道。

    赵熙年看着他,眼神冷冽,忽地一指旁边静默不语的顾小年,问道:“此人是谁?”

    “他是下官手底下的捕快。”方显一愣,随后朝顾小年说道:“吩咐你做的事情还不快去,磨蹭什么呢!”

    顾小年心领神会,也不答话,直接就要起身离开。

    “慢着!”赵熙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本大人觉得方才你说人数占优倒是有几分道理,巨鲸帮中真正涉案的想必不多,便让这位捕快兄弟一并前去吧。”

    “这,”方显犹豫道:“可府中仍有案子需要他去办,此时抽调的话,恐非耽误。”

    “此次留在府衙的不是还有一位捕头么,交给他便是了。”

    赵熙年起身,淡淡道:“此案事关重大,希望方捕头不要意气用事。”

    方显眯了眯眼,腰身站直,默然看着一脸冷酷之意的赵熙年。

    “下官遵命。”沉默半晌,方显拱手应下。

    赵熙年冷笑一声,“半个时辰后,北门集合。”

    说完便直接向门外走去,在经过顾小年身边时,也并未停留,仿佛两人从未见过一般。

    顾小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涌上几分冷意。

    ……

    “你认识他?”方显走过来,开口问道。

    “算是吧。”顾小年点点头,然后看着眼前这个胖胖的中年人,略有犹豫。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方显说道:“有话就说,跟我你还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顾小年心中一暖,想了想,便将昨夜赵熙年来找自己的事情说了,除却无字折书上的‘登仙剑章’外,事无巨细,连自己对赵熙年言行举止中的怀疑判断都没有隐瞒。

    “老顾他竟然,”方显握了握拳,脸上难掩伤感。

    他与顾山海是挚交好友,此刻在听闻老友故去的消息后,难免心中悲戚,好似一下子伛偻了下来。

    “从儿时,便只有老顾会与我玩耍,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只有他一个朋友。”

    方显语意悲伤,一下竟萧索许多,“我是知道他在锦衣卫当差的,他的功夫很好,我还一直嘲笑他,在锦衣卫武功再高也会阴沟翻船,没曾想,他竟真先走一步了。”

    他忽地笑了笑,随后坐在了椅子上。

    顾小年沉默坐下,只觉自己昨夜压下的悲伤被重新勾动了起来。

    “这个赵熙年绝不简单。”方显压下心中悲绪,缓声道:“你的判断没错,他的目的应该就是你手里的那本无字折书,他解不开上面的秘密,所以才送到了你的手里。”

    顾小年点点头,他不告诉方显自己已经解开‘登仙剑章’的原因不是不信任对方,而是觉得若自己隐瞒赵熙年不住,对方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可以不让方显牵连进来。

    方显这些年已经帮助过自家太多了,事关生死,没必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去。

    同时,顾小年暗自握拳,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赵熙年终究是个不稳定的因素,若是不将其解决,那死的必然是自己。

    就像是一把杀人的快刀,时刻吊在自己的头顶,随时可以落下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

    “他此次点你同行办案,应该就是为了方便监视。”方显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你反而能更安全一些,起码这一次,若你有什么事情,想来他也会出手替你解决。”

    顾小年笑了笑,这点他自然也想到了。

    就像是寄存在别人家的宝贝一样,你是不可能放心的,若是脱离了掌控怎么办?尤其赵熙年还不知道无字折书到底有什么秘密,这才会更让他百爪挠心。

    所以他不会让自己出事,在他的耐心耗尽之前。

    顾小年知道时间的紧迫性,自己现在连武者都不是,跟对方纠缠根本没有胜算,除非找机会偷袭暗杀。

    方显看着顾小年,忽地开口,“赵熙年不过后天境界,却敢从神都远赴咱们青河郡,虽然他说是为了赵兴的案子,但我总觉得他另有目的。”

    “方叔怀疑他?”顾小年问道。

    “看他腰牌、飞鱼服绣春刀,身份当是没差。可他虽说出身锦衣卫,实力境界不是寻常江湖二流可比,但终究不是先天,如何能成为苍龙七宿中人的。”

    方显语气略有疑惑,“要知道,苍龙七宿俱是锦衣卫中的精锐,实力都属一流,赵熙年明显还差太多。”

    “苍龙七宿?”顾小年看向方显,询问之意明显。

    方显有意透露,自然没有隐瞒,“锦衣卫等级森严,他们内部彼此之间很看重规矩。作为直属于陛下的鹰犬,除却锦衣卫指挥使执掌大权之外,就算是千户,都不能无故指派下辖小旗锦衣卫帮自己做事,一旦发现必然要严肃处理。

    这是自建朝以来就有的规定,为的便是防止锦衣卫内部结党营私,公权私用。可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北镇抚司下辖的苍龙七宿。

    他们是七支精锐分旗,全部由小旗官组成,各旗统领为总旗,都是先天一流的强者,拥有调动任意百户所锦衣卫的特权,可谓是权势与自由性极大。

    而赵熙年,便是苍龙七宿中心宿分旗的人。”

    顾小年眉头微皱,在记忆力搜寻在星象上关于苍龙七宿的描述,转而便与赵熙年的服饰所关联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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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锦衣介绍: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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