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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定谥

    后世很多人以为神宗这个庙号不好,作出了很多这样那样的解释。

    但是其实“神”这个字,乃是《谥法表》上的第一个号,足见其地位的尊崇。

    民无能名曰神,靖民则法曰皇,化合神者曰皇,德象天地曰帝,德合天者曰帝,仁义所往曰王。

    “神”,在“皇”、“帝”、“王”之前。

    为何如此崇高?按照《谥法解》中的说法,是“民无能名”。

    什么叫民无能名?孔子曾经引用过《尚书》对尧帝的评价——“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惟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意思既是说尧为天子,太伟大了,就和天一样的伟大。

    他的恩惠是如此广博,以至于老百姓都不知道怎么称赞他好了。

    千古帝范,万代民师,初肇文明,世人敬赖。

    尧帝到了宋代,已经成了一个符号,是华夏文明史上最优秀君主的代名词。

    士大夫的事业,在立德立功立言,但入仕后的最高成就,却都是——“致君尧舜”!

    这个庙号之所以在后来成了恶号,是因为真实历史上的几个“神宗”,表现都不咋样。

    称号与其实际成就,实在是相差太远,活活将这个第一尊号,变成了笑话,讽刺。

    甚至是诅咒。

    但是在今天的大宋,这个庙号,无疑是最顶级的一个。

    这个号的拟定,中间还发生了一场小插曲。

    和真实历史不同的是,司马光对此庙号提出了反对意见,苏油也提出了反对意见。

    司马光是觉得这个庙号对赵顼来说,有些过于拔高了。

    而苏油则是被后世“神宗”二字,搞出了心理阴影。

    司马光认为,赵顼应该对改革初期的弯路应该承担连带责任,不过好在成就不小,也属于重开局面之君,因此用“景”比较合适。

    由义而济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耆意大虑曰景。

    而苏油则认为赵顼虽然取得了光辉成就,但是毕竟没有走完最后那一步,到底是没有全部完成祖宗宏愿,故而达不到“神”的级别。

    司马光建议那个号有瑕疵,由义而济,是暗示赵顼对百姓先紧后松;布义行刚,是暗示赵顼不断发动对外战争;耆意大虑,则是暗示赵顼在细节上有瑕疵。

    苏油觉得过苛,于是推荐了“昭”。

    昭德有劳曰昭,容仪恭美曰昭,圣闻周达曰昭,非常完美。

    赵顼很辛苦,很帅,很能采纳建议还能推行来去,完美。

    然并卵,两人还没来得及展开辩论,就被各地的实封淹没了。

    司马光搞出来的“大开言路”这头猛兽,第一次让中书收到了反对他自己和苏油的声音。

    老百姓、士大夫、太学生和广大官吏,纷纷投书,不能忍!

    先帝哪里配不上这个神字?司马学士和蜀国公是吹毛求疵,是敲开鸡蛋找茬!

    元丰盛世是什么样的局面?世界上可曾有过年入两亿贯,国库存余六千万贯的国家?

    还有新宋洲、东胜州的大发现,你们凭什么不算到先帝的功业里边去?!

    日行千里的火车、日织千匹的毛纺厂、你们凭什么不算到先帝的功业里边去?!

    一战平灭西夏五十万的大胜,纵观历史,有过几场?

    四夷宾服,五洲来朝,你们凭什么不让先帝做神宗?

    不行,就必须是神宗,否则我们不答应!

    高滔滔收到司马光整理出来的百姓和各路官员意见,感动得结结实实地痛哭了一场。幸好立的是赵煦,否则的话,后果委实难料。

    公道自在人心!那就神宗了!

    最终定下《神宗谥议》:

    “粤庙号之建久矣,其间圣贤之君作,而应天下之治者多矣。

    然未有以神为号者,抑神也者,妙万物以为言,而难其称欤。

    抑天之所启,以配大行之庙乎?

    书载益称尧德。曰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盖圣神所以立道,文武所以立事也。

    大行皇帝尊谥,自天锡之曰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庙曰神宗!”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庙号这个礼制,其历史已经非常久远了。

    中间华夏也曾出现过不少圣贤之君,做到了天下大治,可从来没有过哪位君王,是以“神”为号的。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神这个字,按照庄子的解释,是“妙万物以为言”,也就是说,能够成为万物的代言者,方可称为“神”。

    哪怕圣贤之君,都极难做到能够与这个号相称。

    这或者就是上苍属意,特别留给我们大行皇帝专用的吧?

    历史上称赞尧帝,是既神且圣,乃武乃文。

    神、圣这两个属性,让尧帝为天下树明了道德;

    文、武这两个属性,让尧帝使天下臻达了大治。

    (因为大行皇帝也做到了这几点),所以他的尊谥,是来自上天的赐赠!

    ……

    己酉,以秘书少监刘挚为侍御史。

    刘挚上台第一件事,就是闹着人数太少,权力不够:“伏见谏官止有大夫一员,御史台自中丞、侍御史、两殿中,法得言事外,监察御史六员,专以察治官司公事。”

    “欲望圣慈于谏院增置谏官员数,本台六察御史并许言事,其所领察案自不废如故。所贵共尽忠力,交辅圣政。”

    苏油和章惇立刻狙击,刘挚此论,大违先帝遗意。

    先帝元丰改制,第一件事就是台谏分立,御史台掌察事,谏院掌谏事。

    明确责任,便利施行。

    如今司马公大开言路,加上电报来得快,造成信件积压,谏院增员,理所应当。

    又令天下不分官吏百姓,尽可上言,故六察御史,本就包括在其中。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御史言事归言事,但那时其职分之外的“义务劳动”,和察官的本职工作不可并列。

    因此御史因“察人不谨”而要承担的责任,不能因“谏事风闻”而得免,否则就是走回了以前的老路。

    高滔滔认为有理,诏“尚书、侍郎、给、舍、谏议、中丞、待制以上,各举堪充谏官二人以闻。”以扩大谏院人数。

    同时允许御史亦可言事,但再次重申了赵顼分立台谏的本意——察案如果弹人,需要有确实证据,承担后果;只有补阙朝政,言事方可以“风闻”。

    戊午,召朝奉郎、知登州苏轼为礼部郎中。

    高滔滔对苏轼偏爱到没边了,大苏的升官途径,成了今年特例里边的特例,风头甚至超过了司马光、吕公著、苏油。

    数月之间已经迁转了两回,而且这人都还没到京城,也就是说,这可能还没到最后结束。

    于是苏油上书,说这不是进拔人才之道,大苏转迁实在过于迅速。

    但是这一回司马光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说苏轼人才难得。

    蜚声国际,四海内外皆称夫子,各国使节入京,都要打听苏夫子在哪里。

    当年制科结束,先帝就有意让他直馆,结果到现在尚在下州,连辽国高丽日本使臣,听说之后都颇为失望,觉得大宋曲沉了贤才。

    让其入朝问对,之后或列台谏,或直国史,或掌制诰,这么多位置,难道容不下一个苏轼吗?

    以苏轼的文才,这些工作,难道还能有人能比他干得更漂亮吗?

    没有,的确是没有。高滔滔非常赞同司马光的论调,于是驳回了苏油的请求。

    九月,从南到北,大宋各路开始收纳粮储,大宋的重点再次转到了实务上来,毕竟秋收工作是农耕国家每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这个丰年,收得苏油心惊胆战。

    连续四年大丰收,举国上下欣喜若狂,唯独苏油不一样。

    他只觉得大灾的脚步,好像越来越近了。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却是料理好辽国来的那帮子。

    苏油级别太高,前期磋商接触根本不用出面,老族叔反倒成了给他打下手的人。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总得讲道理吧

    甲子,同知礼院苏颂上奏,和辽人的接触已经差不多了,对他们的要求也大致了解,可以开启两国谈判。

    高滔滔这才诏苏油去都亭驿见辽国使臣。

    辽国使团的大变化,其实也可以从一个侧面,说明这些年宋辽两国国力的消涨。

    这一次使节团里这回没有了武臣,清一色的文官。

    带队的是文质彬彬的辽国南院户部尚书牛温舒,而不再是嚣张跋扈的萧禧。

    外交无小事,苏油罕见地摆起了排场,反正自己儿子是右班了,那就扁罐子扁摔,抓过来给自家爹当班头。

    当然名义上是高滔滔和陛下安排的,苏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落下什么口实。

    前一天,苏油已经去了礼寺,和苏颂进行商谈,了解了辽人的企图。

    到了今天,才和苏颂一起骑马,来到辽国使馆。

    都亭驿就在宜秋门的外头,宜秋门又是苏油的老窝子,一时间百姓们蜂拥出来打招呼,他们才不怕苏油的仪仗,将道路都给堵得严严实实:“探花郎回来了!”

    苏油一边拱手和老邻居们打招呼,一边心里感动。

    他的称呼太多了,大宋在他之后,也出了好多的探花郎,不过宜秋门的父老乡亲,却只认苏油这一个,一直固执地叫他探花郎。

    周大家的也在人丛当中,那胖身子一个顶俩,非常突出。

    苏油对她拱手为礼:“高邻可是又见宽绰。”

    “啊?啥意思?”周大家的一脸懵:“探花郎你别掉书袋!”

    苏油笑道:“就是恭喜周大娘子又胖了,足见营生干得好啊!昨日尝过,腊猪腿还是那么地道!”

    “嗨!”周大家的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虽然当朝一品大吃货帮她打广告很开心,可加上前一句却又好讨厌,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街两边人群都是大笑,苏油才帮周大家的化解尴尬:“过两天大苏就要回来了,你又要多一个讨厌的邻居。”

    “是吗?!”周大家的这下更加惊喜:“夫子也要回来了?那今年宜秋门可又要热闹!”

    苏颂在苏油马后轻咳一声,苏油才说道:“苏油还有公务在身,待闲了再来跟大家一叙如何?”

    众人赶紧让道:“探花郎此次回朝多少大事料理,都是紧要,可耽误不得。”

    待到抵达都亭驿,一干辽国使团都在门外迎候。

    苏油下马,对人群中最显眼的那老头先施一礼:“尚书一路远来,风尘辛苦。”

    牛温舒还礼:“国事为重,外邦使节不敢称劳。”

    苏油笑道:“跟萧使相打惯了交道,还是第一次得见北朝文臣,这感觉大不一样。”

    牛温舒也笑道:“久闻司徒大名,一直想见风采,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苏油摇头:“言重,走吧,我们先议公事。”

    进入使馆分宾主坐定,牛温舒才给苏油介绍一干僚属。

    又是一通客套之后,苏油才说道:“尚书所言的几件事,苏油觉得,大家都大有商议的余地。”

    牛温舒说道:“它事都小,不过阻卜、白鞑两部的事情,却是不容商议。”

    苏油装傻:“阻卜、白鞑两部,是贵国遭遇白灾,流浪到我大宋的,当时便已经议定,待到灾荒过去,便要送返辽国。”

    “苏油守制一年,具体的倒不是很清楚,怎么,是我大宋食言了?”

    这事儿说起来,却是大宋没理,只能怪种谔这家伙,太坏了。

    种谔镇守牟那山,又做了个胆大包天的决定。

    牟那山下面就是辽国的云内州,由辽人守将萧古里带着一支部族镇守。

    那里旁边有一片大森林,下面是整个华夏内地最大的铁矿带。

    种谔抛出了每年两万斤精铁的诱饵,引诱萧古里和他合作。

    于是萧古里后退三十里不骚扰,宋人开矿建了包图铁厂,然后大家受益。

    一年下来种谔就肥了,又和萧古里私下达成协议,反正萧兄你已经后退三十里,干脆我就在你新驻地修一座新城送给你,这破败的老城,让给我如何?

    对外咱们就共同宣称云内州一直就没动过,只是大宋在对面建了个新城,铁料我每年再给萧兄加五千斤,咱再一起开个榷市,香不香?

    萧古里这一年来也被种谔的烈酒银子好马铁料喂得饱了,竟然真的同意了。香!真特么的香!

    反正这里离辽国中枢好几千里,山高皇帝远,又是大草原,以辽人地图那般鸟样,几十里地的进退就属于误差范围,真的不显眼,完全没有风险。

    种谔也没有食言,真就给萧古里建了一座新的云内州,让萧古里将部族迁进那里,然后堂而皇之地将人家辽国的云内州据为己有,改名包图城。

    有了城池拱卫,种谔开始大造铁冶,建起了三个日产五万斤的大钢厂。

    但是还是缺人,正好白鞑和阻卜两部人马到了该回家的时候,种谔便和两部头人商议,有没有兴趣,到河套来干老本行?

    还是老规矩,男人开矿,女人孩子牧马,河套整整九十万顷土地亟待开发,几十万人简直毛毛雨都算不上。

    苏日哲、吉达和蒙根图拉克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当然要干啊!

    于是带着十五万部众,拿着在删丹和河西工作一年换得的牛羊,货品,锅碗瓢盆就过来了。

    还特意通知留在甘州巢谷那里的二十五万部众,等我们去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们啊。

    辽国人等了一年,漠北依旧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了,遣使臣向西域都护府询问,说好今年回辽的我白鞑阻卜两部人马呢?

    巢谷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他们已经返回辽国了啊?”

    辽国使臣寻访了一圈,靠,果然回辽国了,不过换了个方向,是去了云内州边境!

    更可气的是,十几万人全在那里给宋人种五打工!

    人算是辽国羁縻部落的人,表面上还是认辽国为宗主,但是鞑靼人有个特点,就是——“逐水草而居”。

    落实到云内州这个具体的地方,就是辽朝中枢派使臣下来的那几天,白鞑和阻卜就逐辽国的水草,搬迁到新云内州周围,给萧古里充门面,应付上级检查。

    等到使团一走,两部又一窝蜂回到套内,该打工的打工,该放羊的放羊。

    没有办法,谁叫宋人产业多,男人上工一份钱,女人放羊一份钱,剪羊毛还有一份钱呢?

    而且河套水草丰美气候适宜,除了羊群,有些鞑靼娘子心大,已经开始勾引宋人小郎君,准备接手养牛牧马的转包工程了!

    甚至云内州原来的当地部族,都有加入牧民工大军的迹象。

    这个问题对辽国来说非常麻烦,他们在这一带的控制力本来就不强,鞑靼部落,明显在被种五给引诱同化,渐渐站在了宋人的一边,成了大宋和辽国在西部边境的缓冲力量。

    其实还是抚横山的老套路,种五一辈子干的就是这个,堪称熟门熟路。

    何况身后还有自家八郎三万五千新军撑腰,有大炼钢铁和屯田放牧的进项,跟抚横山初期,石油产业没起来时候的穷逼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豪横!

    辽国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连续遭遇了好几场大灾,还是大宋在关键时刻没有忘记兄弟之邦,拉了辽国一把。

    鞑靼人的战力非同小可,辽人现在被女直都搞得有些狼狈,最后只想到了一个办法,谈判!

    但是这次的谈判,牛温舒却知道会很艰难,一来谈判对手是犯起混来连萧使相都犯怵的苏油苏明润,二来辽国这次,真的底气不足。

    不过现在的苏油,气度颜值都在巅峰,一脸的和煦,又让牛温舒有了一些错觉,拱手道:“原来司徒还不知,白鞑阻卜两部,并没有回到漠北,而是去了河套东面的云内州。”

    苏油“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等等,云内州……那也不是我大宋疆域啊?”

    牛温舒说道:“他们在云内州附近驻帐,可是却往来于宋辽之间。”

    苏油笑了:“牛地官,我们总得讲点道理吧?”

    牛温舒有些诧异:“司徒何意?”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授权书

    苏油说道:“换做不通边情的人来,说不定就被地官欺哄了去。我请问,大宋收西夏的时候,宋辽协议要求,大宋只能在牟那山驻扎多少人?”

    “三万五千人,是吧?”

    “我大宋一共才三万五千人,对付萧古里云内州驻军都吃力,你觉得种五还能控制得住白鞑阻卜两部十五万人?”

    “而且援助协议里也写得明白,两部之人由我大宋分散安置,一年之后,送返辽国。这是因为宋辽兄弟之邦,都是天下子民,先帝不忍心其倒毙风雪,方才伸出援手。”

    “两部人马在大宋人吃马嚼,我大宋未收分文,秋后礼送出境,还赠与了牛羊马驹。”

    “我大宋已经仁至义尽了吧?”

    “云内州是辽国的,两部人马回到的地方是辽国,我大宋就已经完成了本国的义务。”

    “至于说他们在那里合不合贵国的法令,那是贵国的内政。”

    “什么时候北朝的内政,需要我大宋干涉了?”

    牛温舒反驳:“可他们在给种五做工!”

    苏油也反驳:“獐鹿二岛的宋人,给辽人做工的,难道少了?!”

    “这个……这个不一样……”

    “那请牛地官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苏油的话没毛病,獐鹿二岛的宋人,一直在不断往幽云和辽国海滨城市输出,辽国南部地区的经济活动中,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那些高收益的产业,港口,瓷器、丝绸、成药、毛纺、铁冶、金融,都是贵人们控制在手上,而这些产业的实际管理人,却多是从两岛上聘请的专业人士。

    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宋人。

    牛温舒好气哦,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但是他不敢说出口。

    难道说鞑靼两部去了大宋一年从此就心向大宋不再愿意回归?说大辽对西边部落控制不力?说鞑靼部几乎年年叛乱,大辽在西部屠杀了七八十年,勉强杀得扎剌亦儿,乌古敌烈不敢反抗,却从来没有征服过阻卜,最后只有采取禁铁的措施?

    说辽国贵人从参政以下都腐化堕落,为了追求技术和贸易带给他们的最大利益,在无耻地和宋人合作?

    说工部尚书室纯曾经上奏耶律洪基,让辽国大力引进宋人的技术,扶持免税的政策,却被权贵们钻了空子?

    说他们扯着引进技术招诱人才的幌子,得到了免税的资格,实际上从材料进口,机器操作,人员管理,产品销售,都是宋人在负责?

    权贵们要的是钱财,室尚书辛辛苦苦复原出来的汲水机,根本没法和宋人的相比,因此权贵们的所谓引进,说到底就是当买办,还是辽国政策鼓励的买办。

    但是权贵们高喊真香真香,他一个南院户部尚书,敢去动那么大一盘馍馍?

    耶律伊逊厉害不?巅峰时期皇后太子都能整死,最后还不是被商贾权贵们联手坑了?

    苏油征服了西夏之后,让宋国君臣看清了辽国貌似强大的遮羞布,这块布其实只挡住了传统宋辽边境线,其实辽国是一个泥足的巨人。

    就像一个穷得只穿有一件上衣的汉子,上衣再漂亮再华贵,也挡不住下身那丑陋的大屁股。

    所以苏油根本不怕辽国在河套会有什么大动作,相反,怕的该是辽国。

    牛温舒嘴里发苦:“这些年来,我大辽对南朝予以的帮助是非常感激的,司徒,如果今年鞑靼两部的表现,让去年我朝对贵国救助鞑靼的好感消失,不是得不偿失吗?”

    苏油笑道:“首先,贵朝可能误解了我朝帮助鞑靼两部的动机,我朝帮助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是人,数十万人。”

    “就和之前救助贵朝蝗灾一样,我朝以仁孝立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数十万人死在边境而无动于衷,哪怕他们是贵国部属和国人。”

    “其次,我朝并没有希望以此来换取贵国朝廷的任何好感,我们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到让自己无私无愧,却并未对贵朝就此事提出过任何一丝要求。”

    “因此我朝并不需要就此事博得贵国的好感,有也罢,消失也罢,对我大宋来说,是无所谓的。”

    “不过只要是人,我想都应该在得到帮助之后,懂得感恩。”

    “如果不懂,那不是提供帮助者的过错,而是接受帮助的人,道德太坏,人品太差,不具备做人的基本素质。”

    “那是他们的悲哀。”

    要是萧禧在此,一定会暴跳如雷大喊蜀国公欺负人啦我们要赔偿,可是牛温舒竟然一脸的愧色:“司徒过责了,对于南朝的帮助,我朝上下还是感恩的。”

    “然而自澶渊之盟以来就早有协议,两朝边境各自五十里内不得放牧耕作,就是为了避免两国国人接触过多,引发事端。”

    苏油说道:“对呀,这项规定,我大宋一向是严格遵守,倒是贵朝,放纵子民在禁区内砍树、放牧、造田,在界河内打鱼,甚至造成既成事实,然后侵吞我七百里疆土。”

    牛温舒立刻制止:“那七百里是熙宁年间协议拟定了的,司徒不必重提已经过去的旧事。”

    苏油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种事情也绝不可能再发生在大宋身上。”

    “宋辽是兄弟之邦,那就要坐在平等的位置上来商谈事务,相信贵朝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因此才将使臣换成了牛地官这样知书达理之人。”

    “因为他知道再派萧禧前来无理取闹是没有用的了,我们都不会再搭理他。”

    “因此牛地官你有事情就说事情,不要再用阻卜白鞑两部的贵朝内部事务来找什么借口,希图交换到什么好处。”

    “既然大家都是明理之人,那就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进行商谈。”

    “如果要不讲理,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复你,请贵朝约束好贵朝边界的那些子民,让他们退出大宋边界五十里之外,不要在禁区内违法居住,也不要越境游牧才是。”

    “鞑靼两部,就请贵朝好生约束在河外,那一带的草都是一样的,别老是认为大宋这边的牧草更香!”

    牛温舒理屈词穷,老脸通红:“那司徒我们就略过此节,我说说这次出使,我朝陛下的要求?”

    苏油笑道:“对嘛,贵朝陛下是四通的老客户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能做到的,我们尽力;不能做到的,慢慢商议,总要谈出个好结果来才是。”

    牛温舒推过一封册子:“我朝的要求,都在这里了。”

    “首先是贵朝援助我朝的司天馆已然落成,但是其中诸多观测仪器,记录表格,天文历算之学,需要贵朝派遣名师,教会我朝学者使用,记录,演算。”

    苏油点头:“这个要求合理,总不能花了一百五十万贯摆在那里不用,我会奏请陛下选人。”

    牛温舒又说道:“第二,应工部室尚书所请,想从贵朝获取几部车床,用于加工工件。”

    苏油说道:“这个倒也是可以商议,不过如今大宋机床有好多档次,最贵的一台价值三十万贯,最便宜的我倒是不知道,估计几万贯是要的。”

    牛温舒说道:“如果机器太贵,那我们只要图纸也行。”

    苏油哈哈大笑:“那我更怕你们买不起,因为图纸可比机床贵太多了。”

    牛温舒有些不悦:“司徒岂能如此搪塞?图纸不就是一些纸张吗?怎么可能比钢铁还贵?”

    苏油说道:“好叫地官得知,我朝才推行了一部法令,叫《专利法》,就是为了保护机床这类发明,其发明人的利益。”

    “想必牛地官你也知道机床的一些厉害,那你就应该想象得到,我大宋的能工巧匠,为了发明出这个东西,付出了多少心血。”

    “大宋为了鼓励他们继续发明,保护他们殚精竭虑所得,特意出台了这样一部法令,那就是凡是生产他人发明之商家,需要付给发明者一笔专利授权费,拿到授权书才行。”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忽悠

    “机床图纸就是这样,有了图纸,就能够自己进行生产,因此图纸和授权书是捆绑到一起的,贵国需要缴纳给我国发明机床的人或者团体一笔专利授权费用,方可获得生产机床的许可,而且其数量还是有限制的。”

    “要我说贵国也用不着买图纸,还是买实物好些。”

    说完将手里边的册子大约翻了一遍,摇头道:“不知辽国陛下有没有跟牛地官交代,想要里边的那几样?依我看,贵朝怕是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我随便给你说几样的价格吧,比如这个铁厂,日产万斤,五十万贯买设备差不多。”

    “还有这个,夔州型纵帆船,适合近海航行的,不是铁龙骨的两万贯一艘,铁龙骨的得四万贯。”

    “铸币厂就是个荒唐建议,那东西需要高端的机械,比机床还贵,一台造币机就得十万贯。”

    “印钞厂就更夸张了,涉及油墨、制版、喷胶、精确套印,那机器只怕每次印刷时的换色调试你们都搞不来,而且里边的专利项目,啧啧啧……”

    “这个车辆厂更不现实,你们除了皮革,其它全部工件都得从我朝购入,否则你们自己生产的轮子怕都用不了多久。”

    “但是要全部购入,那却不如买整车划算了。”

    “哈?还有军器?”

    苏油一副改革开放初期来中国投资的外商那种可恶嘴脸,将册子丢了回去:“这是室尚书的提议吧?这可也太不切实际了,牛地官,你是不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啊?”

    牛温舒面色惨白,他是真不知道这些东西如此昂贵,而且很多东西是成套的,要买就得买一堆。

    苏油继续说道:“而且还有一个对地官来说非常坏的消息,陛下即位之后,推恩宗室权贵,将四通的产业分解,现在都到了各家手里,成了各家自己的产业。”

    “别说我,就连陛下都不好干涉。而且专利法规定,即便是天家想要专利授权,都必须支付授权费用。”

    “想要这些东西,需要地官去行会,跟他们一家一家慢慢谈。他们愿不愿意卖给你,那是纯粹的商务,得看地官你的口才,还有钱财。”

    牛温舒脸色更白了。

    苏油叹了口气:“说句实话,那册子里边的东西,只有医术与成药一项,我还能给尚书你想想办法,毕竟大宋最大的药局在天师府、相国寺、御药局,还有我家也开着个小医院。”

    “张天师是我义兄,我夫人在大宋医学界也算有几分影响,别的……如今是真帮不上忙喽……”

    医术,牛温舒现在比吃了成药还苦,苏司徒太精了。

    药材基本上都是大宋本地的产物,如果大宋禁运,就算辽人学会医术又如何?无药可用一样的然并卵。

    所有东西辽国都没有,价格全凭宋人自己定,而且听着这架势,那些产业都捏在宗室勋贵的手里,那和辽国权贵跑不了一个德性。

    在大宋自己都没有市场饱和,勋贵销路不愁的情况下,指望他们能对辽国发善心,怕是想多了。

    比如夔州型纵帆船,自发现东胜州之后,大宋各大造船厂的订单立马排到了五年之后,辽国还能指望得上?

    苏油将这些道理都跟牛温舒讲过后,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地官的仕途也到了关键时期了吧?”

    六部尚书的下一步就是成为朝廷核心,对于辽国来说,那就是参知政事、三司使、枢密使。

    不过要是差遣没办好,那就是外放知州。

    牛温舒很尴尬,苏油的意思,就是说他这次麻烦了。

    不过苏家人的厉害牛温舒是早有耳闻的,突然福至心灵,拱手道:“司徒可有教诲?”

    苏油笑了:“教诲谈不上,贵朝室尚书忠纯之心是可敬的,但是他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就是不考虑国情,不顾虑全局,指望一口气就吃成个胖子。”

    “辽国连年遭遇灾荒,缺的是什么?是粮食!是保证粮食供给的农田!是让荒野变做农田,让农田不受天灾的水利!”

    “不先解决吃不吃得饱饭的问题,却想要搞海贸?搞加工业?”

    “其实室尚书之论很好反驳,地官完全可以给贵朝陛下去信,就问一句,这些东西就算贵朝拿到手,就算生产出产品,卖!给!谁?”

    “听说贵朝皇帝有旨意,输粮两千石就能获官,要是地官能够让辽国得田万顷,亩产两石,那贵朝陛下,当以何职相酬?”

    “工商工商,两者必不可分,工就相当于耕作,商就相当于收获运输。”

    “商不起来,光兴工有何用?商品不卖出去,就产生不了利润,还不是相当于粮食最后全烂在了地里?”

    “而农业却不一样,没有这个过程,贵国本来就缺粮食,多少都不够。”

    “牛地官,我觉得你最好再与贵朝陛下通通气,贵国的根本问题,是农业问题,而不是工商的问题。”

    “不解决根本问题,却狂攀枝节,费力不说,还难以收到效果,更可怕的,甚至会反过来危害根本!”

    “牛地官别和室尚书那样,被大宋这么多机械海船蒙蔽了眼睛,室尚书可能不知道的是,大宋如今每年供输汴京的粮食,已经从三百万石增加到了一千万石!”

    “这才是根本,在大宋,是能够支持工商发展,让工商为大宋锦上添花的根本。”

    “在辽国,则是能够使贵朝百姓摆脱饥饿,解决温饱的根本!”

    “而以我宋朝太皇太后和陛下的仁慈,如果在这方面提出要求,反倒是容易得到首肯,而这些技术对于贵朝来说,并不难转化为利益。”

    “牛地官,这才是一个户部尚书,当尽的功业啊……”

    牛温舒如茅塞顿开,难怪人家能够当上司徒呢,眼界都不在一个档次上,对,根本问题,解决根本问题才是王道!

    老子是户部,凭啥要给工部跑腿?能得到什么好处?

    室纯那老东西,陛下都看不惯,我管他去死!

    对苏油拱手:“多谢司徒提点,我这便给陛下修书。”

    苏油说道:“也不急在一时,我的片面之词,地官也不可全信,不过使节大可以上奏我朝太皇太后和陛下,申请考察京周农业模式,看看成果,整理方案,再奏报贵朝国主不迟。”

    “当年我上任开封府之前,曾经对京周十六县农业发展情况做过一篇考察文章,那篇文章可以交给地官看看,然后地官也可以根据里边的考察方式,实地对比一下到如今的发展,两相对照,研究过程,必然能够总结出很多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相信也必定会让地官在今后受用不尽。”

    牛温舒被苏油大公无私的国际主义感动坏了:“司徒历次大恩,我朝上下尽皆感激。”

    苏油摇头:“那都是先帝和当今太皇太后,陛下的仁德,与我无关,这一节地官可别弄错了,真要感谢,那就请走程序,在国书里边感谢。”

    牛温舒再次躬身:“是,那也是必需的。”

    苏油将手一摊:“那就是现在什么都谈不成了呗?干脆你拟一个文书,交于太皇太后御览,先取得她老人家的同意。”

    “老牛啊,这事儿可是一篇大文章,里边的事情不是一星半点,我估摸着按贵朝皇帝那急脾气,有些事情你得做在头里才行。”

    这都考虑到了,苏司徒可真疼人!牛温舒赶紧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苏油还给出主意:“其实考察地点最好选在五原,因为那里既在发展游牧,也在发展农业,与贵国的国情非常契合,不过就是太远了……嗯等等,离汴京不远也有一处地方在搞,相州!相州也在同时发展两门产业,韩纯彦在那里搞得不错,不如就在那里考察。”

    牛温舒拱手道:“韩公的功业,我虽然是外臣,却也无比景仰,他老人家的吉宅,温舒亦当拜谒。”

    苏油点头:“先看看太皇太后和陛下的意思吧。”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弊病

    迩英阁,韩缜、司马光、吕公著、苏油、章惇、王韶、韩维、邢恕,三省枢密,京中大佬们在一起进奏。

    这主意起始于吕公著,苏油觉得是个好主意,表示支持,太皇太后也就从善如流。

    蔡确对这个提议是坚决反对的,也从来没有组织过这样的会议。

    但是他如今在山谷里边修坟,韩缜成了政府里级别最高的人,于是由他主持会议。

    先奏朝中大事:“监察御史王岩叟上疏,曰今民之大害,不过三五事。”

    “如青苗实困民之本,须尽罢之;而近日指挥,但令减宽剩而已。”

    “保甲之害,盖由提举一司上下官吏逼之使然,而近日指挥,虽止令冬教,然官司尚存。”

    “此皆奸邪遂非饰过,将至深之弊略示更张,以应陛下圣意。愿令讲究而力除之。”

    太皇太后问道:“那三省、枢密是如何会同商议的?”

    韩缜不再说话,颇有木偶的自觉,司马光接上:“诸人商议之后,以为青苗之法与保甲之法,皆可罢除。”

    章惇立即抗声:“但是却不是遽除,得一步步看效果!”

    吕公著说道:“枢密先听侍郎奏完,即便便殿奏事,也得有规矩。”

    见章惇不做声了,司马光才再次开口:“减免宽剩,是太皇太后与陛下的德政。如今保马、免行尽罢,天下熙悦,但未及根本。王岩叟之疏,实为要旨。”

    “吕公著、苏油以为当缓行之,先从取消官员历年比限做起;章惇以为无良法替代青苗以前,当予以保留;而臣以为,青苗法有百害无一利,可以及时罢之。”

    “关于保甲,大家商定的意见倒是一致,如今西夏平灭,辽人守礼,国家安泰。西军四十万大军,数量庞大,已无必要保留这么多。”

    “臣等请设立一处衙门,专责各州府守臣名下的州军,恢复唐府兵前制,一州以七百为限,朝廷发给俸禄,以西军、南洋、北洋惯战将士充任,不再归于州府下辖。”

    说完将苏油的设想讲了一遍,说道:“此举并没有增加朝廷军费,减少了在职兵员,这些老兵会成为州府维持治安的力量,对付盗匪自然不在话下。”

    “且发给俸禄,不受知州挟制,归折冲幕府管辖,平日里专责训练,巡检,护路,救灾、治安。让知州可以专力于施政。”

    “由于其职能多在内地执法,与对抗外敌不同,因此还需要通晓法令,试过中格者,方有此资相待。”

    这就是职业军人转业为地方警察,而且警察不归当地行政口直管,而是配合当地执政者工作,防止暴力犯罪等恶性事件发生,甚至还能限制和分化知州的权力。

    在这种体制下的文官,就成了真正的行政部门管理者,将缉盗这项准军事任务,交给了专业的警察。

    太皇太后问道:“那这个衙门该叫什么?何人提举?”

    司马光说道:“这个衙门,大家觉得可以叫都巡院,其下设折冲府,州府折冲司。”

    “与我朝枢密相似,都巡院有调兵之权但无统兵之权,折冲府有统兵之权而无调兵之权,两者互为约束牵制。”

    “都巡院使的人选,我朝宿将里,种诂、折克柔可任;至于折冲都尉,之前高公纪、高公绘兄弟整顿京中厢军四十万,经验是有的,不如请太皇太后择一人任之即可。”

    高滔滔对家族打压,并不是因为她不爱自己的家族,而是朝臣们的马屁太臭,会影响到家族的名声,因此才对一些华而不实的建议予以驳回。

    但是如让高士林提举铁路局,高公纪高公绘兄弟整顿京务,到如今出任折冲府主官这种有好处又不显眼,能立功又能锻炼子弟的建议,她还是不会拒绝的。

    高家子弟掌握警察部队,好处自是不用多说,沉吟一阵:“那就先议吧,之后具为上奏。”

    终于轮到章惇了,章惇拱手:“臣以为,国以农为本,诸法改良,自当从田亩制度开始,如今青苗法欲罢废,那就需要相应的举措跟上,尤其是庆历年中那种国家土地四百多万顷减少到两百多万顷的事情,不可再发生!”

    “庆历年间土地大减,国用大促,是天灾吗?并不是,而是人祸!”

    “土地是真的减少了吗?并不是!而是纳税的土地减少了!国用被兼并之家吞没!”

    “要改土地法的根本,要废青苗,那就还得有一项新的法令与之相匹配。”

    高滔滔问道:“章学士有何建议?”

    章惇斩钉截铁:“真要让无地少地之人得减负担,那就不光要废除青苗钱、免役钱、宽剩钱,包括地方上的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钱,进际钱,蚕盐钱,曲引钱,也应当一并废除!”

    高滔滔有些疑惑:“曲引钱自英宗朝就已经废除,如何学士今日重提?”

    章惇说道:“太皇太后,到如今,这些钱粮也未尽免,从我朝立国开始就一直在收取。”

    “曲引钱之废,乃厚陵当年旨意,然行法未出都下。除了川峡四路一直未立此法,是我朝一项全国性的法令。”

    “与之类似的还有蚕盐钱,其中盐钱只在蜀中、陕西,如今还有淮扬一带产盐之区废除。其余诸路,一直都在收取。”

    “宋开宝六年令川、陕人户两税以上轮纳钱帛,每贯收七文,每匹收十文,丝帛一两,茶一斤,秆草一束,各一文。称为头子钱。”

    “并诏诸仓场受纳所收头子钱,一半纳官,一半公用,令监司与知州通判同支使用。”

    这其实就是地税,按照国税比例,从老百姓身上加收一部分给地方使用的税种。

    “其余尽是地方苛捐杂税,合计起来,已经超过了百姓缴纳给国家的两税。”

    司马光在这上头是赞同章惇的,而且他比章惇更加清楚:“还有转般钱,同样是如此,据淮扬实封举报,转般仓使上下其手,低买高卖,垄断民间粮食经营。地方常平仓晚纳一日都不行,运到仓里,便计入转般,令补贴定价,作为利润与政绩。”

    “大宋连续大丰,各地转般仓奏上的利润高达两千万贯,弊病丛生,几不可治。”

    “同样的还有义仓,立意虽好,可是事情一入地方,变成污烂之源。”

    这个时候吕公著又不说什么轮班奏事了,也开口参与了进来:“近期实封的重点内容,就是京东的铁钱法刻薄百姓,各地仓储、漕运贪污泛滥,地方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甚至重复征收。”

    “这些问题,都被掩盖在了大宋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自太皇太后和陛下许大开言路之后,这些问题也是实封举报的重灾之区。”

    赵顼在侧面低着头听着,心中不由得恼怒至极,大宋有司徒这样为了国家放弃巨额财产,只为给国家培养大量学术人才的忠臣,就有那些贪墨污滥,侵害国家,只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或者说为了爬上高位的小人。

    扁罐曾经跟他说过,当年漕运的主官,为了贪墨一船漕粮,将船都给凿沉报损,也有中官为了掩盖自己贪墨的痕迹,不惜纵火烧毁一座宫殿。

    为了谋取十贯的利益,他们不惜让国家承担百倍千倍的损失。

    司徒说得好,没有士德,哪怕学识再高深,文章再漂亮,那也叫窃禄,算个狗屁的士大夫!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议政

    既然称不上士大夫,那刑不上大夫一说,也就不存在了。

    这些人,通通该杀!既然刑不上大夫,那就先剥夺他们士大夫的资格,然后再杀!

    愤怒少年在那里自顾自地浮想联翩,却听高滔滔问道:“看来朝廷没有看顾到的地方,还有很多,需要改变的地方,也还有很多啊……既然都看到了弊端,那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呢?”

    章惇说道:“要摆脱兼并,一是开源,二是节流。”

    “开源就是如元丰以来这样,让国家的土地得以大量增长,移五等下贫民前往,授田耕作。”

    “还有就是兴办工商,吸纳大量的闲置人口,使之转移到开矿、修路、水利、行商之上来,解决其生计问题。”

    “而节流之计,就是分化税格,解决税制倒挂的问题。”

    “兼并之弊的根本,在于税制倒挂。也就是说,收入低微的国民,承担了国家绝大部分的赋税,而收入丰厚,土地以千万顷计的那部分富人,却享受着免除赋税的优待。”

    “以元勋之功,国家优待也是正理,但是这个优待的限度,绝对不能如庆历年间那样,已经危害到国用根本。”

    苏油说道:“然而章学士以产入税的建议,却又是走了吕惠卿当年恶法的错误,当年吕惠卿以户等计税,民间瓦盆筷子都被计算到财产当中,导致法令无法推行。”

    “其实税收,是国家在国民有收入和产出的基础上,对其产出进行部分收取,用作维系国家运转的费用。”

    “因此税收,必须是收取于产出之上。”

    “不过这个产出不方便统计,因此需要转换一种较为合理的方式。”

    “以地为税,按田等和面积定出农税,应该是方便可行之法。”

    “对于以生产行商为主的工商,其实更好控制,因为其商品总要用于交换,可以在交换活动开始与结束的两头予以征收,即行坐二税。”

    “而缴纳税收的人口,应该是所有国民,不分勋贵官员,理当一律缴纳,这才是最大的公平,否则就是对高层对低层的盘剥。”

    吕公著家中已经是第三代宰相,他家就属于大面积免税的那种,拱手道:“国家照抚元勋、宗室,方有免税的制度,这是荣誉,也是体面。若此等田地也纳入征收,何以体现国家的尊重?”

    苏油说道:“国家尊重元勋、宗亲,也是需要的,但是国家给予他们的奖励,都是有诏旨公示的。”

    “如臣得先帝擢鱼国公,封万户,实封四千五百户;之后升涪国,蜀国,封户逐渐上升,如今已达万户。”

    “但是这些在俸禄上已经体现,也就是说,国家已经兑现了奖掖的制度,那么臣要是再为家族增置土地,那就是纯粹的商务。那些土地,理应不在万户之内,理应缴纳其上所应承载赋税,不当在免税之列。”

    “至于宗族的土地,除了特旨赏赐的那些,其余增置的部分,也理应如此。”

    “国家赏赐出去的土地到底有多少,历朝皆有记录,可先令勋贵宗室各家自行上报,然后结合档案考察。”

    “到底该免多少地的税,根本就是查不查得清楚的问题,而是查不查,敢不敢查的问题。”

    “臣请将这一条和四通产业分割结合起来一并施行,相信很快便会得出结果。”

    高滔滔心中暗暗叫绝,要得到四通的大蛋糕,就要先将自家田亩料理清白,既有制度的大义相责,又有巨大的利益相诱。

    等到料理好宗室、勋贵,其余的小杂鱼,料理起来那就轻松无比了。

    之后再向下逐级清理田亩,然后再以税制相责,基本可以实现。

    如此一来,国家岁入还得再增。

    高滔滔说道:“这套制度国家在先帝之时便已经施行,其中陕西三路最为得力,也效果非凡。其次在我朝新得与新开发地区如两浙太湖、荆湖两路、宁夏、南海,也是推行有力。”

    “田亩考计最为烦难者,在蜀中、两浙旧地、汴京。”

    “然烦难的原因又各不相同。”

    “汴京是勋贵之家太多,责任官员畏之如虎。

    “蜀中是太平日久,土地分割如缕,一亩之上,主人有多达五六人者。”

    “而两浙旧地则是官商勾结,投寄太多。”

    一番话说得非常明白,群臣都是心中佩服:“太皇太后圣明。”

    高滔滔说道:“如今皇宋可耕之地很多,正是解决这一症结的好时候。”

    “京中勋贵之田,下朕旨意,命自行上报免征之地,待朝廷复审。各家多出的田亩,按照国法征收两税。”

    “两浙旧地和蜀中,继续鼓励移民,以南海、宁夏、河套三处闲田、官田,吸引各地下户前往耕作,置换出旧地。”

    “同时,京中、两浙、蜀中,继续大力促进工商发展,调整税制,减少耕作人口。”

    苏油拱手道:“如今国家已经没有迫在眉睫的敌对军事势力威胁,国家的施政重心,应当从集中国帑抵御外辱,转化到刺激民生藏富于民之上来。”

    “太皇太后此策正是为此而施造,臣深为赞同。”

    司马光是大宋最大的鸽派,也拱手:“臣也赞同。且三地富饶地区的良政,当逐步推行至天下,如河北、京东南北路,皆已经具备条件。”

    章惇也拱手:“臣亦赞同,然举措需要有当。”

    “国家要得利,清量田亩,扩出隐户,势在必行。而最方便施行的地区,就在漕运和铁路经过的路府。”

    “臣请依照三地良政,改善新法,重拟条文,先在沿途地区予以施行。”

    宋代的漕运,包括了京东两路,京西两路,淮南两路,江南两路、河东路、河北两路。

    加上火车和苏油开辟的汉江漕运线路,还包括了荆湖两路、陕西三路。

    也就是说,章惇的规划中,除了广南两路、南海四路、福建路、川峡四路、宁夏三路,整个中国的核心地区,都将纳入“新法”推行地区。

    而且纲举目张,沿着漕运和铁路一纵一横进行推广,朝廷能够快速掌握情况,出了纰漏,朝廷也能够快速调运粮食军队予以补救,这就是交通便利给朝廷带来的底气。

    高滔滔非常满意:“朝中如今相谐共政,气象一新,便如此办理。”

    “前刘挚奏请仿《唐六典》置谏官,其具所置员以闻。朕欲以范纯仁为左谏议大夫,唐淑问为左司谏,朱光庭为左正言,苏辙为右司谏,范祖禹为右正言。三省、枢密院可同进呈。”

    章惇立即表示这样做不合程序:“故事,谏官皆令两制以上奏举,然后宰执进拟。今除目由中出,臣不知太后与陛下从何知之,得非左右所荐?此门不可浸启。”

    高滔滔有些不悦:“皆大臣所荐,非左右也。”

    章惇不以为然:“那臣如何不知?大臣举荐贤才,理当明扬,何以密荐?”

    吕公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章惇所言为正理,范祖禹乃臣之女婿,太皇太后不应将之列于台谏之位。”

    司马光也很尴尬:“范纯仁与老臣是儿女亲家,也有亲嫌。”

    章惇这下得意了:“台谏所以纠绳执政之不法。故事,执政初除,亲戚及所举之人见为台谏者皆徙它官。今当循故事,不可违祖宗法。”

    司马光拱手:“太皇太后,纯仁、祖禹作谏官,诚协众望。不可以臣故妨贤者路,如果这样的话,臣宁避位。”

    章惇却坚持己见:“缜、光、公著必不至有私,但就怕万一它日有奸臣执政,援此为例。”

    “臣请除纯仁、祖禹它官,仍令两制以上各得奏举。”

    太皇太后终于妥协了:“那唐淑问、朱光庭、苏辙除命皆如故;改范纯仁为天章阁待制,范祖禹为著作佐郎。”

    苏油赶紧说道:“苏辙也是臣子侄……”

    高滔滔这回却直接驳回:“司徒多虑了,你现在还只备顾问,没有两制内差遣哩!”

    苏油只好退下,这话说得太高明,再谏,好像就成了自己要官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累不累

    见群臣都老实了,高滔滔才问道:“辽使那边,司徒料理得如何?”

    苏油奏道:“辽使牛温舒送来协议,要求我朝给北朝提供各式机械、车床、车辆、军器、培训理工人才,臣已然予以了驳回。”

    刚开始的几样东西,听得群臣心中突突乱跳,高滔滔眉头皱起,待到听苏油说已然驳回,尽都不由得好奇。

    蛮夷素来无理,苏油是怎么做到的?

    高滔滔也好奇:“司徒是如何说服辽使的?”

    “道理。臣用的道理。”苏油一副以理服人的样子:“辽国是游牧与农耕间杂之国,且以游牧为主,农耕为辅,其国的基础,并不存在工商兴盛的前提条件。”

    “臣告诉牛温舒,辽国的根本问题,从这几年的灾害看来,是农业过于脆弱的问题。因此建议他们先将这个问题解决之后,再说别的。”

    “农耕之所以薄弱,就是水利不行,因此辽国当先兴水利,让老百姓有饭吃才行,不然生产出诸多产品,却又卖给谁去?”

    “至于水利需要的机械,我大宋倒是可以提供,包括勘测、选址、制图、提举工役,我大宋也可以派员指导。”

    “这对安定宋辽两国边境,共举和平大业,是有帮助的,是对两国都有好处的,对于辽国是有根本利益的。”

    “牛温舒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回书北朝,准备请辽主更改谈判条款。”

    司马光松了一口气:“能够敦促北朝注意农耕,改善民生,不兴兵革,也是好事。”

    章惇气得直跺脚:“司徒和学士差矣!此举乃郑国献渠之策,虽苟延一时,然秦终因此得以富强,最后吞并六国!”

    吕公著也是忧虑:“是呀,若辽国得我大宋水利之道,以此富强,却如何是好?”

    苏油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河北并没有准备好,而敌人还很强大,以此相威胁,我们只能在两者之间,取其轻害者。”

    “如授其理工之道,辽国很快就能打造出军器,甲具,生产出的产品没有销路,必将以之要挟我朝。”

    “而授其水利之道,则可以耗其资财,散其国用,加大其南北分化,形成南方富裕地区对北方贫穷地区的吸血效应,最终形成巨大社会矛盾。”

    “有一点章枢相要搞明白,那就是辽国南部即便以农耕得以富足,也不等于是辽国得以富足。”

    “那些财富都集中在辽国权贵的手里,便如我们刚才讨论的我朝免税之地一般,没有成为国用。”

    “而辽国朝中,如今这股势力正在崛起,他们满足于自身财富的疯狂增加,却罔顾了其国家岁入,数十年来毫无增长的事实。”

    “所谓的韩国渠资秦一说,那是因为秦国乃军功爵制度,水利带来的利益大多数归了国家,带来的是国力的增长。”

    “辽国不是如此。”

    “还有就是秦国国力增长的同时,六国国力却日渐衰弱,这一点,和如今宋辽两国之趋势,也不相同。”

    “还有,辽国南部诸州,有几个重大威胁,即大宋、高丽、女直、鞑靼。”

    “水利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将人员固定在田亩之上,其军事策略必将从进攻掠夺,转为守卫巩固,会导致辽国在攻守之势上的转换。”

    “我们对付辽国的方法有很多,军事上,有水师、新军;经济上,有岁币,绢钞;政治上,有赈灾,医疗团、以及扶持其南部势力在其朝中崛起。”

    “我们有足够多的办法,让其忽略工业,大兴水利;然后也有足够多的办法,让其选择的水利,最后兴不起来。”

    “但是辽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道是坑还往里边跳。”

    “因此欲将取之,必先予之。要给他们一些看得见的利益。”

    “我们只抓住一条就行,那就是引导其国策向农耕倾斜,自废武功即可。”

    “不说别的,辽人如果大兴水利,那木材价格就必定要上涨,如果我们也同步提高收购价格,辽国对女直的盘剥就会变得残酷。”

    “女直人必将奋起反抗,其间的动荡必定会引来水利工程的反复停工和延期。”

    “到时候要是遇到银根抽紧绢钞贬值,辽国连军费都拿不出来的话,那个国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朝堂里都默然了,苏油说的这些都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或者说,是大宋可以控制其发生的。

    章惇如同看鬼怪一样看着苏油,他是聪明人,苏油几句话就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

    先用绢钞虚增辽国的经济规模,让其君臣短期得利,还沦陷在天下第一强国的迷梦里。

    再在此基础之上,怂恿他们盲目扩大内需投资,大搞水利工程这样耗费国家财用和人力的建设。

    再利用这样的建设让未来的获利者和当前的受损者发生严重的矛盾冲突,甚至是战乱。

    等到这样的大工程进行到一半,战事也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货币信用突然崩溃,国库突然清零,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最可怕的是,即便现在他去明白告诉辽人,你们辽国这样做会有问题,你们最后会因此发生如此严重的灾难,辽国也会有一大帮的既得利益者,帮助大宋找各种理由,让这种理性的声音消失。

    人心是贪婪的,欲望是难以控制的。

    击鼓传花的游戏,就算无数人知道最后一棒是毁灭,也阻止不了他们狂热地参与到这个游戏里边来。

    因为他们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财富、权位,完全可以做到自己将这一棒安全移交到别人手里,而不是在自己手里爆发。

    但是从最宏观的角度来看,苏油给辽人安排的这最后一棒,接棒的必定是辽国这个国家的本体!

    而这一棒,最终完全可能大到连一个国家都承担不起!

    王安石送给章惇的《经济论》,章惇收到后只简单看了看,只将之作为王安石选择继承人的表态,而并没有真正的重视起来。

    到了今天站到了更高的位置上,才知道苏油给辽国安排下的圈套,这是要一步步施展下去,让辽国自取灭亡!

    难怪苏油对自己说他对付辽国更加有把握,却原来根子在这里!

    那时候苏油在干啥?和萧禧谈判设立绢钞是哪年?好像是元丰二年七月?!

    这狗日的,比老子还狠!

    等下朝一定要好好翻翻王相公的《经济论》,再跟苏油讨论一下国家的经济政策制度。

    太尼玛吓人了,辽国如今正朝着陷阱一路狂奔,大宋呢?今后会不会遇到相似的情形?

    章惇冷眼看着朝中众人,心中升起了一丝优越感,苏明润都点到这份上了,司马光和吕公著似乎依旧没有明白这根大棒的威力。

    吕公著还表示有些不信:“辽人的绢钞似乎一直还算是坚挺,前年冬捺钵之后,辽皇将绢钞赏赐各部落,在北部也推行了开去。如今尚书省有官员建议调整国库储备与宝钞发行额度的比例……”

    章惇就看着苏油冷笑,意思是你看看你推重的这帮“贤臣”的智商。

    苏油只好先回答吕公著这个问题:“宝钞发行,源于我朝盐引制度,盐引的价值,就在于其上附加的盐的斤数,这就是信用货币的本意。”

    “如果调整比例,这就意味着国家信用的贬值,这种情况,最好留给国家出现危机的时刻再使用。”

    “如今大宋的经济运行大体健康,就好像黄河和长江没有泛滥,有水之利而无水之弊,最好不要做更张。”

    “我们如今在黄河上修建能够抵御七十年一遇的洪水,就是为了灾年做准备,防备的是将来。”

    “调整保证金比例,就是将水位调整到更高的位置,如果将来遇到紧急情况,我们便少了一条可以使用的财政手段。”

    “为子孙计,这个口子,现在没有必要打开。”

    章惇这回不但看着苏油笑,还对他挤了一下眼睛,意思是还要教育这一帮子老头,明润你累不累?

    我是为了教育老头吗?我是为了教育帘前坐着那小屁孩!

    司马光也大致明白了,然而有些懵:“这……这大失厚道……”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矛盾转化

    章惇冷笑:“那也是他们不厚道在先,学士还真拿辽国当兄弟了?”

    苏油都懒得管章惇作怪,继续说道:“关于国家的命运问题,臣始终认为,是要依靠君臣的共同努力,让国家自身变得强大起来才行。”

    “不管是寄希望于敌国自己衰乱灭亡,还是寄希望于敌国出现洪水旱情,都是不可取的。”

    这一点司马光非常赞同:“苏油此乃至论,先为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辽国国主昏乱,这些年来屡失大政,才是国势衰亡的原因。”

    “侍御史刘挚曾经上奏,皇帝陛下春秋鼎盛,左右前后宜正人与居。”

    “伏见兼侍讲陆佃、蔡卞,皆新进少年,欲望于两制以上别选通经术、有行义、忠信孝悌、淳茂老成之人,以充其任。”

    吕公著说道:“龙图阁待制赵彦若,朝请郎傅尧俞,皆老成中道,赵彦若可兼侍读,傅尧俞兼侍讲。”

    高滔滔说道:“那就罢陆佃、蔡卞,以彦若、尧俞代之。”

    蔡卞被兄长蔡京投机取巧,在神宗末年窜起得太厉害,改朝换代被打压也算正常。

    苏油赶紧说道:“然二人只是资薄年轻,非讲解有失,如太皇太后欲罢讲读,也当以它职酬之。”

    高滔滔点头:“司徒所言有理。”

    苏油又说道:“臣还想请太皇太后下诏,宣布国情于中外,使天下皆知刷新之意。”

    “朝政所向,在均宽民力,提振国力,减轻负担,藏富于民,兴办教育,重视州县,推广良政,精炼军伍。”

    “司马学士所议广开言路者,除了言弊,言利亦不可偏废,对于上述国策有思量者,不论官职大小,在朝在野,同样许实封条陈上奏,以收群智。”

    高滔滔的话音里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高士林提举铁路局,不知道从何举措,听说是司徒你送了他一计,命铁路局上下自诉其职,并有建议者一并上陈,还开出了赏格,分上中下三等,对于铁路事有精到见解者,一经录用,便有奖励,还计入考绩。”

    “一年下来,规制井然,铁路乃得大用。司徒从洛阳乘车到汴京,不坐车厢,却跑到车头里和司机煤工论道,还改良了计时器?”

    苏油知道自己瞒不过高士林,高士林也一定会转告高滔滔,却不知道高滔滔在这时候拿出来跟他开玩笑,只好拱手:“呵呵……臣平生爱好不太多,只是一年多不见大机械了,手里有些发痒,当不得太皇太后一笑。”

    高滔滔却不再玩笑:“这是正理,如今天下新奇物事繁多,只因其中学识过于艰深,人或不解,视其为奇技淫巧。”

    “若天家亦如此,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因此官家在这方面的学识,司徒,老身就靠你了。”

    苏油吓得赶紧躬身:“臣不敢,臣自当竭力。”

    “好在京师大学堂已经提上了日程,郑州到开封两百里间,正在选址。”

    “还有就是理工之学首重实践,陛下要得其奥,光听讲恐怕不行,不说动手,起码去看看实物,考察工厂矿山,也是必须的。”

    司马光立即制止:“司徒,陛下身系国家安危,岂可一日不在京师?此议休提,老臣不放心!”

    吕公著也说道:“陛下如今每日下午要去皇家理工学院学习,臣等已经认为不太妥当了,只是如明润所言,很多东西如窥天镜等,需要在那里才能习得,方才做了让步。”

    “那个泰山号不就是有模型摆放在宫中吗?能不能让内工坊造作些模型,让官家能够明白原理,再命工厂献进图纸。”

    “再不行,用那写生之法绘制下来,给陛下看看场景,也就可以了嘛,不一定非得要亲临实地吧?”

    苏油偷偷看了赵煦一眼,赵煦也正朝他看过来,脸上充满了失望之色。

    苏油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二公是老成之见,便依二公所议吧。”

    ……

    己卯,诏:“均宽民力。有司或致废格者,监司、御史纠劾之。”

    又诏:“罢义仓,其已纳数,遇歉岁以充赈济。”

    两道诏书,第一道,标示着朝廷已经达成共识,当前国家的主要矛盾,已经从国家资备不足,军力不振,与周边巨大的边患敌对势力之间的矛盾,转化成为边患平息,未来短期内不会再发生大战,国家贫困人口过多,广大百姓生活困难,与大宋以仁孝治国,兴礼乐之邦的国家目标,和人民要求急需提升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之间的矛盾。

    今后的国家,会将国策调整到宽体民生,兴修水利,促进交通,提振工商,增加耕地,移民授田,防灾备灾,增产减税,兴办教育,精兵简政上来。

    第二道,则是将赈济纳为国家责任之一,之前的义仓是老百姓输入粮草,在地方官府手里集中,到了今天,大宋将采纳苏油的政策,将国家粮食分出四种,进行储备。

    当然储备还是得先沿着漕运和铁路一横一纵两条干线进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两条线上进行储备,最大的考虑是行政成本问题。

    贪污问题在古代非常严重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两条——消息不及时和路途上耗时太长,导致查处贪墨的行政成本暴增。

    在目前即便是有了电报解决了部分消息不畅带来的行政成本,但是交通问题带来的却没有解决。

    等到御史们杀到贪官府上,人家早都已经抹平手脚杀掉告发者河清海晏了。

    尤其是粮食,沿途周转倒来倒去应付检查,别说宋代,哪怕是到了后世都是痼疾。

    有文章称前苏联的战略储备物资浪费,占了总数一半以上,可见其贪腐之盛行。

    因此苏油列出了战略、备荒储备以横线为主,纵线为辅设置,战略储备粮仓分别设置于兰州、洛阳、郑州、汴京、陈留、徐州、金陵、扬州、杭州。

    专项储备设立于大名府、登州、成都。

    周转储备散于民间,鼓励民间存粮和自发贸易,声明政府今后不再按照户产计税,农税只按照田亩和田力来征收。

    用于周转的粮食,则按照普通商品来看待,而且还有优惠,按行坐两税皆三十税一进行,鼓励粮食朝需要的地方周转。

    九月,新上任的右司谏苏辙上书,吴居厚、王子京、蹇周辅、吴居厚、李稷、陆师闵借新法之名目,乱法残民,要求对于这类各地官民反应比较严重的官员,应该对天下公布调查结果,以安定人心。

    诏从之。

    老台谏黄廉提点刑狱,高滔滔任命他专使调查,最后查得苏辙反应的问题基本属实。

    其中吴居厚以铁钱法、盐法搜刮民财,购置绢帛生利,致使京东路百姓怨声载道。

    不过吴居厚没有贪污,搜刮得来的钱帛账目清晰,属于酷而不贪的“清官”,贬黄州团练使。

    王子京行福建茶法,为害同样不小,不过还是不贪,贬泉州通判。

    蹇周辅的江西盐法造成的破坏与影响极大,掊克欺诞,负公扰民,罢知和州。

    李稷先行茶法于川中,几败坏青唐之策,后于陕西酷虐民夫,为政苛暴,创制侵街钱,口碑极坏,论法当罪。

    不过李稷在平夏时也算有功,加上推行保马法的时候,他知道行不通,于是利用靠近青唐的便利,改行“马券”,让百姓认领。

    朝廷需要马匹征调的时候,他就用马券钱跟牧民购买,此举却又实实在在地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于是审计下来,算是逃过一劫,朝廷只严厉申斥了一番,没有处罚。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外交乌龙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外交乌龙
    陆师闵下场最惨,本以干当公事入职,不是正经出身。
    李稷将蜀茶榷额从三十万增加到五十万,他就敢来了个翻倍,增加到一百万,祸被秦蜀,之后被苏油弹劾,去了荆楚。
    结果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到了那边又将蹇周辅的盐法来了个翻倍,继续在荆楚两河肆虐。
    可以说蹇周辅和李稷的一半罪过都是受此人拖累,因此处罚也最重,贬守东岳庙。
    要不是邸报上真这么写着,苏油都不知道大宋还有这么个奇葩官职。
    六名路级官员的过失和处罚结果得以公布于天下,朝廷也是第一次不再为这些“士大夫”的体面遮掩。
    小苏司谏一道上章,名声大振。
    各地报纸予以转载,曾经的受害地区民众,更是鞭炮连天地庆祝,其中尤以京东吴居厚一路为最。
    不过从历史褒贬来看,最惨的是蹇周辅。
    因为一首诗歌流传了开来。
    学长通关进士津,
    谁知刻薄蹇家人。
    荆公最喜边缘客,
    一路升迁侍郎身。
    应该说蹇周辅为恶不算最甚,而且投入产出比算是最高,江西盐法聚敛数目达数百万贯,是数人当中最高,然而其为害却远比其余诸人来说较低。
    也就是说这蹇周辅也算是懂一些经济之道的人,但是因为名位最高,因此士林责之最重。
    苏油对几人的处罚非常满意,满意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黄廉没有枉法滥罪,而是根据其行为予以相应行政处罚,比以前御史风闻弹劾乱安罪名,这一次更加注重实证,“合法”了许多。
    也是这个月,苏油的乌鸦嘴再次应验。
    河决大名小张口,河北诸郡皆被水灾。
    小苏探花一直碎碎念防灾备灾,果然,出事儿了!
    也是好在他铁乌鸦的名声早已蜚声国际,因此河北的官员们对他的碎碎念产生了警惕,虽然受灾,但是因为准备充分,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事后知澶州王令图建议浚迎阳埽旧河,又建议发孙村金堤置约,复故道。
    转运使范子奇请于大吴北岸修进锯牙,擗约河势。
    与历史上此次河决的严重灾难性后果,以及因此而产生的第三次“回河东流之议”所不同的是,大宋已经点开了分洪的金手指。
    此次河决,让大家再次看到了危机,要求增设更多的泄洪渠道,继续巩固水利设施。
    而苏油再次上书朝廷,效仿泾河治理的成功案例,在上游主要沙区栽种防沙经济作物。
    这一次,高滔滔终于同意了苏油的请求,而且对于王令图与范子奇的建议一并采纳。
    咱大宋现在不差钱了!都修!豪横!
    癸未,侍御史刘挚言:“州县之政,废举得失,其责在监司。宜稍复祖宗故事,于三路各置都转运使,用两制臣僚充职以重其任。”
    “自馀诸路,亦望推择资任较高、练达民情、识治体、近中道之人,使忠厚安民而不失之宽弛,敏给应务而不失之浅薄。”
    诏三省合议。
    乙酉,葬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于永裕陵。
    丙戌,都巡院使种诂,折冲都指挥使高公纪上奏,沿漕运、铁路各州府路,折冲府司人员已经到位。
    高滔滔一声冷笑,出中诏罢方田,并以折冲府人员为骨干,测量沿路各州府田亩、田等,造鱼鳞户册,与官府勾对,搜出隐田,隐户,然后量定州府税额!
    这才是设置都巡院和折冲府的第一目的,受诸位大臣提醒,知晓国家隐田之弊后,高滔滔一直在想办法。
    直到这时候,才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折冲府的官兵都来自外路,自有俸禄,行的是军法,统带者是经过血火考验,还能够通过律令式的新军退役都卫以下小头目,绝大多数还是烈士之后,对国家和皇家极度忠诚,一个个堪称油盐不进铁豌豆,谁来行贿都不好使。
    这帮子人有深厚的军事技术背景,找道路找村落,画地图搞测量,那都是一把好手,地方官想欺瞒都做不到。
    而且他们不归州官管辖,完全不用给地方官员面子,要是对他们动粗,那就更是找死,这帮老西军,空手都能吊打一个州郡的不法之徒。
    很多折冲府的军士都是苦出身,他们的屁股天然坐在穷苦老百姓一边,现在懂了文化,有了思想武器,做起动员工作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道诏令,直接开启了大宋剩下一大半地区的田亩人口大清查,而且这些漕运和铁路途经的地区,都是人口和田亩集中之地。
    高滔滔的这一手展现出了一个英明的政治家能力突出的一面,事先连苏油都被瞒在鼓里,完全没有预计到。
    女中尧舜,不管真实历史上高滔滔这个名声是否名副其实,就算成色极度不足,但是光凭能够拥有这个名声,就说明她的手段相当高明,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女性政治家。
    之前请设折冲府的时候,苏油给军士们开出的工资过高,就被司马光敏锐地抓住了瑕疵,现在又被高滔滔利用折冲府这个地方警察编制,玩了一把大的,让苏油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这尼玛一直苟着是对的,大宋朝堂上这一大帮子,就特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好在结果是不错的,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喝彩,苏油立即上书盛赞太皇太后圣明,这才是真正的完成先帝伟业,普惠天下百姓。
    苏油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各地报纸连篇累牍地详解了这次折冲府的设立和土地人口调查给大宋带来的好处,仅仅天子眼皮底下的一个颖昌府,就搜检出隐田五千余顷,诡寄人户三万余丁,王公豪强不应免税田亩三千多顷。
    也就是说,大宋仅仅一个颖昌府,所逃田税便高达二十万石,换成钱,就是十四万贯!
    当然颖昌府有其特殊的地理原因,因为地处汴京城的南大门,安置厢军流民最多,地处交通要枢,人口流动性大,功臣勋贵赏赐田亩在这里也最多,以私计免的问题很突出,导致这里成了大宋隐田诡寄最严重的州府。
    但是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整个大宋,除了几处推翻旧世界打造新世界的地区如南海、宁夏,在正确政策下分配的新开发地区如两浙路太湖、荆湖南北路之外,其余地方,问题严重!
    但是高滔滔现在已经巩固了朝堂,掌握了军权,州军权,有了发达的通讯网络和交通网络,有了足够的资金粮秣为后盾,通过苏油间接控制了民间舆论,并且利用四通的巨大利益,摆平了宗室权贵。
    本身就是将门之后的高滔滔,现在根本不忌惮展现一次自己的铁腕。
    这道诏旨她并没有与任何大臣商议,但是却在事后立即得到了苏油、章惇、司马光的大力拥护。充分展现出了她的政治智慧,政治魅力和政治能力。
    就在大宋朝野都在盛赞高滔滔的贤德之时,苏油却隐隐有些担忧。
    要是到了赵煦应该亲政的时候,声誉崇高的高滔滔还是不放权的话,可该如何是好?
    不过现在还说不到那么远,赵煦才十岁,苏油在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赵煦套上些光环了。
    丁亥,辽国使臣刘温舒转交了辽国最新的国书,还有一封耶律洪基写给高滔滔的信。
    此举引发了朝中的轩然大波,认为辽朝皇帝写信给高滔滔,大不合礼数,司马光要求斥退辽使,断绝外交关系,哪怕引来辽**队侵犯都在所不惜,因为大宋礼制的尊严必须维护。
    苏油从辽国的国书分析,苦奏耶律洪基此举并非故意辱慢大宋,最多只是一出外交乌龙。
    因为从国书条款来看,辽国完全接受了他之前给牛温舒的建议,从索取机床、军器、车辆等工业和战争用具,转而索取风车、水车、耧车、水利专家支援上来。
    行文也异常客气,看不出什么戾气。
    最多就是辽人不知礼仪轻重而已,绝对不像司马相公所说的那样“无耻之尤”。
    牛温舒也到宣德门外叩头,表示辽国皇帝陛下绝无轻慢之意,如果因为这一点礼节上的瑕疵就破坏两国和好近百年,如今更是蜜里调油的关系,绝对是巨大的外交灾难。
    恳请大宋太皇太后就算退回那封信件,也不要断绝外交关系,让两国爱好和平的人士几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外交乌龙

    陆师闵下场最惨,本以干当公事入职,不是正经出身。

    李稷将蜀茶榷额从三十万增加到五十万,他就敢来了个翻倍,增加到一百万,祸被秦蜀,之后被苏油弹劾,去了荆楚。

    结果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到了那边又将蹇周辅的盐法来了个翻倍,继续在荆楚两河肆虐。

    可以说蹇周辅和李稷的一半罪过都是受此人拖累,因此处罚也最重,贬守东岳庙。

    要不是邸报上真这么写着,苏油都不知道大宋还有这么个奇葩官职。

    六名路级官员的过失和处罚结果得以公布于天下,朝廷也是第一次不再为这些“士大夫”的体面遮掩。

    小苏司谏一道上章,名声大振。

    各地报纸予以转载,曾经的受害地区民众,更是鞭炮连天地庆祝,其中尤以京东吴居厚一路为最。

    不过从历史褒贬来看,最惨的是蹇周辅。

    因为一首诗歌流传了开来。

    学长通关进士津,

    谁知刻薄蹇家人。

    荆公最喜边缘客,

    一路升迁侍郎身。

    应该说蹇周辅为恶不算最甚,而且投入产出比算是最高,江西盐法聚敛数目达数百万贯,是数人当中最高,然而其为害却远比其余诸人来说较低。

    也就是说这蹇周辅也算是懂一些经济之道的人,但是因为名位最高,因此士林责之最重。

    苏油对几人的处罚非常满意,满意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黄廉没有枉法滥罪,而是根据其行为予以相应行政处罚,比以前御史风闻弹劾乱安罪名,这一次更加注重实证,“合法”了许多。

    也是这个月,苏油的乌鸦嘴再次应验。

    河决大名小张口,河北诸郡皆被水灾。

    小苏探花一直碎碎念防灾备灾,果然,出事儿了!

    也是好在他铁乌鸦的名声早已蜚声国际,因此河北的官员们对他的碎碎念产生了警惕,虽然受灾,但是因为准备充分,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事后知澶州王令图建议浚迎阳埽旧河,又建议发孙村金堤置约,复故道。

    转运使范子奇请于大吴北岸修进锯牙,擗约河势。

    与历史上此次河决的严重灾难性后果,以及因此而产生的第三次“回河东流之议”所不同的是,大宋已经点开了分洪的金手指。

    此次河决,让大家再次看到了危机,要求增设更多的泄洪渠道,继续巩固水利设施。

    而苏油再次上书朝廷,效仿泾河治理的成功案例,在上游主要沙区栽种防沙经济作物。

    这一次,高滔滔终于同意了苏油的请求,而且对于王令图与范子奇的建议一并采纳。

    咱大宋现在不差钱了!都修!豪横!

    癸未,侍御史刘挚言:“州县之政,废举得失,其责在监司。宜稍复祖宗故事,于三路各置都转运使,用两制臣僚充职以重其任。”

    “自馀诸路,亦望推择资任较高、练达民情、识治体、近中道之人,使忠厚安民而不失之宽弛,敏给应务而不失之浅薄。”

    诏三省合议。

    乙酉,葬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于永裕陵。

    丙戌,都巡院使种诂,折冲都指挥使高公纪上奏,沿漕运、铁路各州府路,折冲府司人员已经到位。

    高滔滔一声冷笑,出中诏罢方田,并以折冲府人员为骨干,测量沿路各州府田亩、田等,造鱼鳞户册,与官府勾对,搜出隐田,隐户,然后量定州府税额!

    这才是设置都巡院和折冲府的第一目的,受诸位大臣提醒,知晓国家隐田之弊后,高滔滔一直在想办法。

    直到这时候,才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折冲府的官兵都来自外路,自有俸禄,行的是军法,统带者是经过血火考验,还能够通过律令式的新军退役都卫以下小头目,绝大多数还是烈士之后,对国家和皇家极度忠诚,一个个堪称油盐不进铁豌豆,谁来行贿都不好使。

    这帮子人有深厚的军事技术背景,找道路找村落,画地图搞测量,那都是一把好手,地方官想欺瞒都做不到。

    而且他们不归州官管辖,完全不用给地方官员面子,要是对他们动粗,那就更是找死,这帮老西军,空手都能吊打一个州郡的不法之徒。

    很多折冲府的军士都是苦出身,他们的屁股天然坐在穷苦老百姓一边,现在懂了文化,有了思想武器,做起动员工作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道诏令,直接开启了大宋剩下一大半地区的田亩人口大清查,而且这些漕运和铁路途经的地区,都是人口和田亩集中之地。

    高滔滔的这一手展现出了一个英明的政治家能力突出的一面,事先连苏油都被瞒在鼓里,完全没有预计到。

    女中尧舜,不管真实历史上高滔滔这个名声是否名副其实,就算成色极度不足,但是光凭能够拥有这个名声,就说明她的手段相当高明,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女性政治家。

    之前请设折冲府的时候,苏油给军士们开出的工资过高,就被司马光敏锐地抓住了瑕疵,现在又被高滔滔利用折冲府这个地方警察编制,玩了一把大的,让苏油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这尼玛一直苟着是对的,大宋朝堂上这一大帮子,就特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好在结果是不错的,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喝彩,苏油立即上书盛赞太皇太后圣明,这才是真正的完成先帝伟业,普惠天下百姓。

    苏油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各地报纸连篇累牍地详解了这次折冲府的设立和土地人口调查给大宋带来的好处,仅仅天子眼皮底下的一个颖昌府,就搜检出隐田五千余顷,诡寄人户三万余丁,王公豪强不应免税田亩三千多顷。

    也就是说,大宋仅仅一个颖昌府,所逃田税便高达二十万石,换成钱,就是十四万贯!

    当然颖昌府有其特殊的地理原因,因为地处汴京城的南大门,安置厢军流民最多,地处交通要枢,人口流动性大,功臣勋贵赏赐田亩在这里也最多,以私计免的问题很突出,导致这里成了大宋隐田诡寄最严重的州府。

    但是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整个大宋,除了几处推翻旧世界打造新世界的地区如南海、宁夏,在正确政策下分配的新开发地区如两浙路太湖、荆湖南北路之外,其余地方,问题严重!

    但是高滔滔现在已经巩固了朝堂,掌握了军权,州军权,有了发达的通讯网络和交通网络,有了足够的资金粮秣为后盾,通过苏油间接控制了民间舆论,并且利用四通的巨大利益,摆平了宗室权贵。

    本身就是将门之后的高滔滔,现在根本不忌惮展现一次自己的铁腕。

    这道诏旨她并没有与任何大臣商议,但是却在事后立即得到了苏油、章惇、司马光的大力拥护。充分展现出了她的政治智慧,政治魅力和政治能力。

    就在大宋朝野都在盛赞高滔滔的贤德之时,苏油却隐隐有些担忧。

    要是到了赵煦应该亲政的时候,声誉崇高的高滔滔还是不放权的话,可该如何是好?

    不过现在还说不到那么远,赵煦才十岁,苏油在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赵煦套上些光环了。

    丁亥,辽国使臣刘温舒转交了辽国最新的国书,还有一封耶律洪基写给高滔滔的信。

    此举引发了朝中的轩然大波,认为辽朝皇帝写信给高滔滔,大不合礼数,司马光要求斥退辽使,断绝外交关系,哪怕引来辽国军队侵犯都在所不惜,因为大宋礼制的尊严必须维护。

    苏油从辽国的国书分析,苦奏耶律洪基此举并非故意辱慢大宋,最多只是一出外交乌龙。

    因为从国书条款来看,辽国完全接受了他之前给牛温舒的建议,从索取机床、军器、车辆等工业和战争用具,转而索取风车、水车、耧车、水利专家支援上来。

    行文也异常客气,看不出什么戾气。

    最多就是辽人不知礼仪轻重而已,绝对不像司马相公所说的那样“无耻之尤”。

    牛温舒也到宣德门外叩头,表示辽国皇帝陛下绝无轻慢之意,如果因为这一点礼节上的瑕疵就破坏两国和好近百年,如今更是蜜里调油的关系,绝对是巨大的外交灾难。

    恳请大宋太皇太后就算退回那封信件,也不要断绝外交关系,让两国爱好和平的人士几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来信

    高滔滔看着几案上中使摆上的国书和信件,终于下定决心,将信件取过。

    司马光大急:“太皇太后,此举辽皇大违礼制,设若其中有污毁之语,我大宋所受之辱,将无以复加!”

    “与其如此,不如奉还,尚不失国体。否则事有万一,两国交情不可弥复。”

    高滔滔说道:“司徒之言有理,现在是辽国求我们,不是我们求辽国,没听说过求人者会向被求者恶语相向的。”

    说完将信件拆开。

    司马光看着帘后高滔滔隐约的动作,不由得长叹一声。

    群臣屏息,便殿当中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闻,只有高滔滔翻看信件的纸张摩擦声。

    信件很长,好一阵子之后,才听高滔滔说道:“虽然是私信,但所议也尽皆公事,中使给大家也看看吧。”

    梁惟简将信件接过,恭恭敬敬送到司马光跟前。

    司马光接过信件,只看抬头就先松了一口气。

    信件开头是:“北朝皇帝弟耶律洪基,亲书字晤南朝太皇太后尊嫂懿案之前”。

    北朝皇帝亲书,敌体的确只能是南朝皇帝或者太皇太后,以弟自居,不为失礼。

    其后的内容更是让司马光大吃一惊,耶律洪基在信中首先向高滔滔致哀失子之痛,予以安慰,并且关心了新登基的南朝皇帝侄儿。

    之后对高滔滔垂帘听政,任用贤臣大加赞赏,认为大宋兴旺可期。

    接着回顾了近年来两国关系的重大进展,从两岛开榷市,大宋帮助辽国发行绢钞,促进贸易,在辽国遭遇洪、蝗、雪灾的时候,大宋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提供了粮食、医疗、人员方面的支持,辽国上下都表示莫大感激。

    之后耶律洪基又谈到了这次谈判的内容,认为的确是辽国大臣的建议有失偏颇,宋朝蜀国公关于国家根本问题的精辟论述,让他大受启发。

    任何一个国家,首先都要解决百姓吃不吃得饱的问题。

    蜀国公不以异国之别,对于大辽即将出现的国策偏差及时提出了纠正意见,让他看到了大宋贤臣的气度和胸襟。

    在会集臣下商议之后,辽国决定听从蜀国公的建议,将此次谈判目标,更改为向大宋求技术、求人才、求设备,帮助辽国全面提升水利基础水平,提高防灾抗灾能力,增加耕地面积,增加粮食产量。

    对于宋国主持此次谈判的苏油和苏颂,耶律洪基予以了高度评价,认为他们的眼界已经超越了国家的束缚,考虑的是天下人的安危,大宋有此等贤人,让他既仰慕又惭愧。

    希望大宋不要变更此次谈判的使节,因为他完全信任宋朝,信任蜀国公,认为他不仅会对大宋百姓负责,同样也会为辽国百姓负责。

    “是谓辅周天下之才”。

    看完信件,司马光知道高滔滔这一把赌赢了。

    能让辽朝皇帝心服口服,亲自写信致谢,这无疑是宋朝外交史上的一次巨大胜利。

    于是躬身道:“臣为太皇太后,为陛下贺。然此事决不可再,可于国书中准辽国之请,然亦需告知,国书往还,需依从制度。”

    高滔滔心中已经充满了胜利的兴奋之情:“学士是老成之言,自当依允,那就这样办理吧。”

    说完又道:“司徒。”

    苏油赶紧躬身:“臣在。”

    高滔滔笑道:“难得你的建议连辽皇都看重,那就由你继续与辽国使臣商议。”

    苏油再次躬身:“是。不过我估计辽国在这方面经验很少,因此此次谈判将以我们的意见为主。有几件大事,需要先行定议。”

    高滔滔心情很愉快,这是一次任由大宋主导的谈判:“说说看。”

    苏油说道:“要兴水利,勘察与测量为先期必行,臣会先与辽国商议关于水利考察区域的问题。”

    “臣之宗兄,还有晁补之,在军机处辽国厅备有大量资料,以臣计较,此次开发,两国都最能接受的地区,只能在辽国大定、辽阳、黄龙三府之间。”

    “那一带土地平旷,土壤肥沃,有滦河、潢河、辽河三条干河。”

    “其中潢河是辽河上游,这两条河流因为水利工程年久废弃,导致水患频繁。但是基础尚存,一旦恢复,可望成为丰饶之地。”

    “还有一片区域也非常适合发展农耕,就是黄龙府以上长春洲周围方圆千里的草泽,那里是辽国另一条大河混同江上游广大的水系。”

    “但是那里是辽国核心地带,他们也不傻,不会让我们的勘测队伍进去。臣估计,辽人多半会同意我们勘测大定、辽阳、黄龙三府之间,然后通过向我们学习水利技术,最后自己开发核心地区。”

    “不管如何,这是辽国从游牧到农耕的重大国策转型。”

    “但是这样的转型,不一定能够成功。”

    “通过与阻卜、白鞑两部的交往,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辽国西北的国政,我要请太皇太后、陛下、朝中大臣,对辽国有一个清楚的认识,那就是这个国家经济结构非常脆弱,部族之间矛盾尖锐。”

    “鞑靼人几乎年年叛乱,阻卜白鞑两部,辽人因为屠灭不绝,只好颁布了禁铁令。”

    “然而他们,现在可以从包图获取铁料。”

    “东面的女直部也一直在壮大,投靠辽国的黄龙女直,被完颜女直打得节节败退。”

    “如今完颜女直吞并了北部铁郦和南部白头山,势力大增,已经完全突破了辽国的封锁,可以直接抵达鸭渌江口,与两岛进行贸易。”

    “辽国是大宋的敌人,当他们强大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头喂不饱的饿狼,我们今天的每一步,都是在为覆灭这个强大的敌人做准备,这一点,希望我朝举国上下,至少在两制以上官员当中,形成统一的认识。”

    “因此现在的和平,只是一时的平静,辽人国力衰弱之后,必将迎来鞑靼人和女直人无穷无尽的叛乱。”

    “到时候就是我大宋收复幽云,甚至取得辽东精华之地的最好机会,辽国大乱已有征象,我朝必须在其乱起之前,做足准备。”

    “如今天下方才取得短暂的太平,大宋国力正在升腾,离我朝从太祖开始奋斗至今的远大目标,已经逼离到了最近,但真实距离,依旧很远。”

    “要达成那一步目标,需要大决心、大魄力、大努力、大牺牲,需要君臣同心,上下一体,共同朝着那个目标迈进。”

    “臣今日所为,臣并不感到骄傲,得到辽皇的称赞,臣甚至觉得可耻。”

    “因为这虽然是对辽国最轻松的一次商谈,但是本质终究没变,依旧是让步,无力的让步。”

    “这是耻辱,臣请太皇太后、陛下一定要牢记今天,同时也请太皇太后和陛下放心,不久的将来,大宋一定能将百年来所遭受的耻辱,一一讨还。”

    如今的苏油,已经成为了思想成熟,手段老练的政治家。可以在各种角色之间自由地转换。

    在平民百姓中,他是调皮捣蛋,诙谐幽默的有趣邻居。

    在下属面前,他是善于征求意见,统一思想,带着大家走向成功,然后推功分蛋糕的和蔼上司。

    在学者面前,他是虚心求教,相互讨论启发,兼收并蓄,不高崖岸的求道者。

    在蛮夷面前,他是公平公正,不用异样眼光看待他们,能够听取合理诉求,又有能力阻止不合理挑衅,带去正义和光明的上师。

    在朝堂之上,他是不掺杂个人感情与得失计较,平心静气,以缜密思维分析利弊,提供方案,尽量做到和衷共济,让大家都比较满意的良臣。

    虽然历仕二十多年来,苏油亲手覆灭了数个邦国,数十万人因他变成了累累尸骨,但是因其有一套自融自洽的思想体系,让他“仁性天生”的名声不但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发彰显。

    真的很没天理,但是所有人都以为理所当然。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心理疏导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心理疏导

    赵煦对宫里的饭菜很不喜欢,宁愿去理工学院跟大家一起吃大锅饭,因此请求太皇太后,朝会之后直接就背起书包去理工学院,在那里吃午饭,然后开始学习。

    皇家到现在还是两顿饭,高滔滔心疼孙儿,于是同意了。

    因此每日散朝之后,由苏油护送赵煦前往理工学院的路上,就是这对名义上的师生难得的交流时光。

    赵煦才十岁,朝堂上成年人的思想里边那些复杂的是非观念,容易造成小孩子的思维混乱,因此苏油在路上要给赵煦引导梳理。

    比如苏油以帮助辽国为手段行打击辽国之事,在小孩子的眼中,哪怕目的是正确的,也未免不够光明正大,堪称阴险。

    这会影响到小孩子的三观。

    因此苏油需要给赵煦心理建设。

    好在小赵煦有一个偶像,就是他的父亲。

    于是苏油就从辽国对大宋的威胁开始讲起,从君子馆之败讲到澶渊之盟;从岁币的耻辱讲到辽国在西夏乱起时厚颜无耻的背盟;从辽国侵犯大宋疆土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到先帝设立元丰库的根本目的;最后讲了一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就是赵顼曾在大臣送上的奏章里看到“岁赐”二字,然后愤怒地用朱笔打了个大叉,在边上写下“赐你妈的赐”。

    赵煦不禁啼笑皆非,父亲在他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高大上,皇祖母一直对自己严格要求,处处要符合君王仪范,不料自家老爹的举动,颠覆了这个认知。

    之后苏油又讲了宋辽两国的军力对比,辽国骑军非常强大,皇帝和皇后能够直接控制的骑兵,就高达五十多万。

    加上全体附从部族军,那能够达到百万之多。

    因此要对付辽国,大宋很艰难,必须以自己的强项作为武器,来与之对抗。

    其实宋辽之间,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战争,不过是一场没有硝烟血火的战争。

    这场战争以宋辽在獐鹿二岛开榷市以来,就已经开始了。

    战争的目的,就是通过种种手段,刺探与控制辽国经济、政局、国策;不断拉拢、分化、瓦解;不断扶持其反对势力,并使他们壮大。

    总之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让辽国遭到最大的损失,让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少,让敌人的敌人越来越多。

    因此每一次看似无耻的举动,或者就能够在以后挽救成百上千大宋将士的生命,而辽国每衰弱一点,大宋今后付出的代价就会减少一点。

    最后讲了保守机密,低调行事的重要性,大宋如今已经开始在河北部署,逐渐打造出坚固的堡垒和城市,构成纵深防御网。

    同时部署在登州的北洋水师,可以在战事初起的时候隔断辽东水系,断绝辽人大军的归路。

    但是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彻底控制太行山-燕山-辽中京-锦州一线,前期还要做的工作有很多。

    大宋要的不是一片糜烂难治之区,要的不是兵出辽东耀武而还,要的不是长期你来我往的争夺。

    而是一举奠定大局,获取全胜,之后要安稳统治,利益全收。

    因此那些看似不光彩的手段,在这么一盘大棋之前,有另一个高大上的名称——谋略。

    当然在关于“敌人”这个概念上,又是非常复杂的,比如要将其统治阶层与下层民众区分开来看待,比如国内矛盾和国际竞争这两种矛盾的本质性区别,比如可调和性与不可调和性,比如敌我关系的成因,历史和演变,比如敌人内部矛盾的分析与利用,在敌人中区分出亲我派,中立派,顽固派,又是另一篇绝大的文章了。

    赵煦是君王,苏油对君王的要求其实就只有一点,就是保持人性中的一丢丢善。

    让这个国家能够基本满足最大多数人的发展需要,让国人能够有机会享受自己创造的成果,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兼顾弱者,在此过程中推进自身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发展进步,并且影响到周边,在苏油心里,就已经是最好的君王了。

    苏油不指望赵煦长大后能对自己感恩,苏油本身对权力也没有一点渴望,有一天赵煦想要收回他的权力,他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

    因为在赵煦长大之前,大宋的封建地主阶层,已经在利益驱使下完成了向另一个阶层的转变,历史大趋势已经形成,游牧民族骑射优势已经被抵消,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

    而赵煦,会成为新阶层的代言人。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转变为一个象牙塔里的教师,或者一个发电机前的研究员,要不就是絮絮叨叨要求赵煦关注底层生活水平,关注高层道德水平,大声疾呼提升国民基本生活底线的报社特约通讯员。

    他相信今后的华夏历史上,一样会充斥着无数的阴谋,叛乱,逆流,但是大势已经底定,历史已经偏移了其顽固的轨迹,因此那些阴谋与逆流,最终都会淹没在滚滚洪流当中。

    能够让皇室意识到,应该永远为大多数人服务,与大多数人站在一起,就是他对仁宗神宗最大的回报。

    如果赵宋皇室的后代不愿意这样选择,那也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我教不会你们做人,华夏改变之后的历史,总会教你们做人。

    其实苏油也有些过度恶意的揣度赵煦了,至少在小赵煦的心里,苏油已经是一个介于父亲与师长之间的角色。

    扁罐和漏勺,也更加类似兄弟、同学和玩伴。

    还有国夫人,每次见到自己就要望闻问切,自己锻炼的时候有没有偷懒,根本瞒不过她。

    司徒一家子对自己的态度,与大宋所有人对自己的态度都不一样,赵煦很珍惜以前在苏家庄子上的时光,和现在在理工学院里的时光。

    快到理工学院的时候,苏油从包里翻出一本彩色画册来:“这是臣根据扁罐、椅子和二十一节度他们的写生草稿,让张驸马与李公麟绘制的《海错写生图》。”

    “这些的确是闲书,但是闲书也能够增广陛下的见闻,也是有些好处的。”

    “不过陛下只能将之存放在学院,平日里就在这里看,别带回宫里惹夫子们闲话。”

    赵煦将图册打开,里边都是大海里边各种形状稀奇古怪的贝类、甲壳类、鱼类、哺乳类。

    其中关于大蓝鲸的图画,旁边还有一艘小船,船上有几个惊慌失措的水手,可以通过人和鲸的比例,看出那条大鲸鱼到底有多大。

    赵煦将图册放进自己的包包:“谢谢司徒。”

    苏油说道:“关于实习的事情,我会再劝劝太后,了解机械运作其实是次要的,陛下还应该了解的,是这种新型的生产方式下,从管理者到底层劳工的真实生活,接触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的矛盾诉求,今后在奏章上,他们在陛下心里,才会变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些数字文字。”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太皇太后出于安全考虑,拒绝了臣的建议,希望陛下就好好听从,我们将实习课往后排一排,等陛下大些再说,或者安排别的就是了。”

    赵煦还给苏油出主意:“八公说过苏家庄子后边有几栋楼戒备森严,那里安全肯定没有问题。”

    苏油笑道:“但是那里的都是科研技术人员,如陈学士和二十一节度那种,那样的人陛下见得还少吗?”

    “先去上课吧,我再想想办法。”

    赵煦点了点头,下车去了。

    苏油想了想,对张麒说道:“小七哥,去都亭驿。”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辽阳

    相州的田野上,苏油带着牛温舒实地考察新型农业模式。

    相州如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韩家的产业,已经从死守着土地劳作,变成了钾砂矿藏开采加工、马牛羊羔犊培养、河北齐纨与女直木料的进出口代理,家学则开始朝商周文字文化研究方面深入。

    农业其实已经弱化,不再是韩家产业的主要部分。

    韩纯彦干了件大事儿,除了朝廷赏赐给自己父亲的两百顷土地之外,其余多年积累的另外五百顷,直接上表捐献给皇宋慈善基金,然后基金将之分给了周围的佃户,使他们变成了自耕农。

    对于韩家来说,这不但不是减少了收入,反而是减轻了负担。

    韩家太突出,所有眼睛都死盯着,在不敢苛剥佃农的情况下,土地产出的收益其实根本不足以抵消家族的开销。

    两百顷地,有些离河道较远,但是风力水力机械的大量投入,让韩家的这些地全变成了上等地。

    这是一个综合性现代农场,不过现在马场的马有些惨不忍睹,都是皇家邮驿局从保马户手上收来,寄养在这里的歪瓜裂枣。

    牛温舒看得不住地摇头:“我朝法令,母畜十匹出羔四匹以下,就该罚纳战甲,要是养出这等劣马,牧人合该斩首。”

    苏油说道:“水土不同嘛,我朝如今还是有不少好马的,看,那边那些……”

    河边有一群马,骨骼粗大,身躯强壮,但是看上去比较笨拙。

    牛温舒认识:“这是当年古斯海进贡的驮马,老苏学士使辽体对得宜,吾皇将之赠与了南朝,现在都这么一大群了啊?”

    说完还是摇头:“这种马饲养起来费草料,而且速度不快,没法充作战马来用,对于我朝用处不大。”

    苏油说道:“但是对于农耕和运输来说,这种马却有其独到的优势。”

    说完一指周围金灿灿的麦田:“这种马配合我朝新式的耕犁与耧机,一日内可以耕作十顷!韩家两百顷土地,一百顷草场,一百顷粮食耕地,只需要十匹驮马便足以完成。”

    “这种马还能拉动两千斤的四轮马车,虽然不能战阵厮杀,但是在农事上可有大利。”

    “相州的农业模式,尚书已然考察过了,韩家就是大宋的勋贵之家,两百顷良田,只需要数十人便可以料理下来,其余人口或历仕,或从商,有了钱粮根本,干什么都行。”

    “牛尚书回朝要得到支持,肯定先要打动权贵;要打动权贵,首先要使得近利。”

    “水利大工程,劳力伤财,非三年五载方可见功,一旦朝中有人撺掇动摇,在最后时刻换人,地官你多年辛劳翻成罪过,而功归接替之人。”

    “因此朝中的支持与奥援是必须的,这个农庄,是不是刚刚好?”

    牛温舒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此次出使,实在是老朽最大的幸运,无怪司徒能在大宋创下如此成就,真是思虑周全。”

    说完又叹气:“司徒,你说要为国家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难吗?”苏油哈哈笑道:“觉得难,是因为事先没有将这些考虑进去,其实方方面面计虑周全后,那就不难了。”

    “我这也不是为了你,毕竟这项建议是我提出的,如果在辽国推行失败,影响到贵我两朝的关系,须知我的脸上也不好看。”

    说完用马鞭一指周围:“相州距离汴京濮阳都差不多,周围卫、漳、洹、汤、淇诸水环绕,乃殷商旧都,水草丰美,农牧皆宜。”

    “土地上所产的牛马粮食,根本不愁卖,听说辽国和大宋不同,地广而人稀,要是将驮马农机用上,选水草丰美处圈他一两千顷,只两百牧奴便料理得来,年产十万石上。这样的大礼,何人能够拒绝呢?”

    “之后一手开发大水利,一手开发小农庄,三五年内小功不断,三五年后大功告成,这才是远近皆利。”

    “施为三年不见功,虽尧舜之君都将见疑,这本身就不是为臣安身之道。”

    牛温舒对苏油佩服得五体投地,拱手道:“受教了,真是受教了。”

    苏油说道:“走吧,去韩家拜谒魏公,瞻仰功业,对了,韩家纯彦现在提举甲骨文字,牛地官也是文人,这番有福能够亲见商朝文物哦……”

    苏油带着牛温舒在相州考察了半个月,考察了淇河水坝,拱桥,风力汲水车,畜力螺旋筒机井,遮蔽式畜栏,耧犁,耧车,粮油棉苜蓿套作技术,新型牧草种植等农场设施与经营管理模式之后,牛舒温对获取辽国权贵的支持已经具备了足够的信心。

    辽国和宋朝一样,官场上也有南北之争,而且现在矛盾越来越突出。

    这样的小农庄,肯定北人受益超过南人,而决定辽朝政局的,是北人,是耶律氏。

    相州一带的水利工程在大宋只能算是小儿科,主要是提升水位的蓄水坝,然后在蓄水坝两侧有泄水口,利用泄水口产生的落差动力,可以驱动两台水力磨坊工作。

    磨坊内有各种机械可以配套水车动力,能够完成一处大农庄几乎全部需要动力的工作——脱粒,舂米,磨面,梳棉,纺纱,榨油……

    牛温舒是辽国南院户部尚书,增加田亩和产量的工作本来就是他是正职,一番观摩下来,对这种高效率高产出低劳动力的农庄叹为观止。

    牛温舒似乎已经看到了辽国巨大转机的到来,大宋的短视行为,必将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灾难。

    待到辽国仓廪充实,加上本就强壮的骑兵,天下何足平?

    鞑靼,女直,又能蹦跶多久?

    以农耕技术换取两国和平,想引诱辽国从此变成农耕之国,苏司徒似乎忘记了,大辽还有一个北院管理契丹本部事!

    不过现在两国关系正是最良好的时候,牛温舒对苏油这送财童子的印象还是非常良好的。苏油不但一力促成了两国和议协定,还同意了传授辽国天文、桥梁、水利、农耕技术。

    最终协议,辽国以一年岁币五十万贯,换取大宋十套千顷级农庄的配套设施和种子。

    仅此一项,就能够给辽国增加十个高产出的农庄,一万顷良田草场,理论上能够给辽国增加百多万石粮食,让五十亩养一匹马变成两亩养一匹马,还可以培养二十多万匹战马!

    牛温舒觉得,光凭这项协议,一个参知政事或者三司使已经稳稳地到手了。

    何况宋国还会派出工程指导小组,前往辽国指导兴修水利。

    地方大致已经选了几处,析津府、大定府、辽阳府。

    辽国的南京、中京、东京。

    首先被否决的就是析津府,即后世北京地区,那里过于接近宋国边境,容易被宋人掌握边情。

    大定府即后世的赤峰地区,倒是也不错,不过受地理限制较大,三面环山不说,那里的部族也不习惯农耕。

    最终牛温舒将地方选定在辽阳府,即后世的辽阳市。

    那里是箕子旧封,武王克商后释箕子之囚,去之朝鲜,因以封之。

    箕子“至则教民以礼义、田蚕、织作”,带去了中原的文化和先进的生产技术。

    只不过那里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一直是北方政权的核心地区,汉人、高句丽人、渤海人、契丹人,在那里争夺了上千年。

    契丹人兴起之后,辽太祖在神册三年攻占辽东城,置辽阳府。

    翌年,在襄平老城的基础上,修葺了辽阳故城,改为东平郡,设置防御使,并“铸铁凤以镇之”,因而又称铁凤城。

    辽天显元年灭渤海国,改其国为东丹,就是“东部契丹”的意思。

    天显三年,再改辽阳府为南京,迁东丹国都于辽阳,建东丹王宫,徙太子耶律倍居之。

    辽会同元年,改南京为东京,置辽阳府。设东京道,统辖四十州。这个最终版图规划,一直延续到现在。

    东京辽阳府作为东京道首府,辖辽阳、仙乡、鹤野、析木、紫蒙、兴辽、肃慎、归仁、顺化等九县。

    这里的人口主要是契丹族、渤海族、汉族,主要从事耕作。

    不过因为契丹压迫严重,底层人民尤其是渤海人一直起义不断。

    数十年前发生的那场渤海人大起义,辽朝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平息下来。

    之后一直就是叛乱和恢复交替进行,最终终于渐渐巩固了统治。

    现在那里才重新变成了“边户数十万,耕垦过千里”的重要农业地区。

    不过民族矛盾,依旧尖锐。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发展

    那里有奴隶,有土地,有农耕基础,和大宋隔着一个中京道,同时又离獐鹿二岛不太远,货品可以通过辽河运输,距离辽河口如今重要的宋辽商品交换港口耀州,不过两百里水道,宋人的机械可以方便抵达。

    除了本地辽人与渤海人矛盾尖锐,以及来自东北的女直威胁之外,可谓得天独厚。

    但也正因为如此,将辽阳建设成一个大粮仓,对军事的帮助尤显突出。

    因此无需过多考虑,耶律洪基便将宋人帮助建设水利的地区圈定在了东京辽阳。

    耶律洪基圈定辽阳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宋人如今对那里其实已经不是完全陌生,无数冒险家带着商品打通关节,早已深入到了辽阳府,在那里和渤海人、女直人、辽人做起了皮毛和药材生意。

    利润最大的商品,不是骏马,不是人参,而是辽国铁令禁止对外贸易的贡物——海东青。

    海东青的品类很多,根据其羽毛颜色、眼神、骨架的不同,可分为“红毛”、“草白”、“青爪”、“青嘴”、“青眼”、“葡萄”等多种。

    一般的海东青尾羽有十二翎,而真正的极品,则有十三翎,称为“十三黄”。

    一头上品的十三黄雌隼,能够擒住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狐狸。徐国长公主府蓄有一头,王师约花了整整五万贯购得,珍爱异常。

    五万贯!开封府里五个大院,尉氏中牟两万五千亩上田,一头鹰隼就能换得,这是多大的利润?!

    和辽人的协定谈好了,十个农庄换一年岁币,这笔生意让朝中人人见到苏油都竖起大拇指。

    见过做生意心黑的,却真没见过这么黑的!

    也就是辽人有五年绢钞打底,才敢这样乱来!

    不过生意谈完了,大宋这边的使团成员却颇废考量。

    老一代的郏亶、沈括、李老栓、李拴住等人现在都是宝贝,最终苏油给牛温舒推荐了李庸童鞋。

    这位同志年富力强,其曾祖李老栓是我朝矿业勘探的先驱,曾在蜀中富顺监打出了三百丈深的盐井,其父李拴住是我朝四通商号勘探司司首,因开采油田有功被先帝特擢升为工部侍郎,赐名李擎。

    啊对了,贵朝神泉县的五龙井就是拴住老哥的杰作,还有獐鹿二岛海关城港也是。

    李小郎君家学渊源,又有理工背景,青出于蓝。

    这几年在河西搞水利,在祁连山麓修了个水库,溉田十五万顷,还从西域学到了一种技术,通过管道将水送到了沙洲戈壁,种起了葡萄。

    现在西域葡萄酒在大宋高层卖到了飞起,白鞑两部离开河西的时候,不少男丁什么都不带,将一年积蓄全部换成葡萄酒你敢信?!

    拴住老兄牛温舒还是知道的,因为打出五眼喷泉,让陛下大乐,甚至特意为它们修了一座县城作为捺钵之用,这神技在辽国都快传为仙术了。

    李庸作为使团头领,让辽国人非常满意,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娃还多年从事谍报工作,曾经长期出没青唐西夏。

    当年在童贯和王厚另有重任之后,他就是陕西三路都经略司掌机宜厅事。

    金秋十月,李庸风尘仆仆地从凉州赶回汴京城,就立刻被擢升为昭宣使,枢密副承旨,提举赴辽国水利事,带着两百人的工程勘察队伍,以及十套农庄设备、粮油种子,和牛温舒一起乘坐朝廷特批的漕船赶往登州,从那里搭乘海船入辽。

    料理完这件事儿,四通商号第一次资产拍卖开始举行,其中石家直接以高出拍卖价七成,也就是资产估值溢价两成的价格,拍得郑州机床厂的资产。

    其余各家勋贵,分别拍得了商州五金厂、岷州毛纺厂、兰州皮革厂等第一批清理好债务资产,估值好的大厂。

    这里边有多少白手套,苏油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第一批资产套了现,转到了皇家慈善基金,又从皇家慈善基金账户转到了京师大学堂专项账户。

    苏油这才正式走流程,上书朝廷设立京师大学堂,高滔滔也走流程,下两制上官员商议。

    司马光也走流程,初步分析了苏油所建议的这所学堂,需要的地皮、资金等需要,要求苏油拿出规划预算。

    苏油按照流程上报了预算规划,朝中立刻就炸了锅。

    苏油的计划,这所学堂将耗资四千万贯,分五年投入,一年高达八百万贯之巨!

    在一片抵制声中,高滔滔下了中旨,大宋最重视文教,这所学堂要是该建,那就别省!

    皇家慈善基金决意拨给专款,不费朝廷岁入,由司徒提举,在汴京西边六十里的中牟,营建京师大学堂!

    这个地方是苏油选定的,汴京城的花花世界太过诱人,只看太学学宫文庙周边几条街就知道,全是娼馆,不是什么搞学术的正经氛围。

    而且京师大学堂搞起来之后,很多课题是国密级的,放到稍微偏僻,人流量少点的地方比较好。

    而且中牟如今是汴京的蔬菜肉类基地,通铁路和漕运,离郑州一百四十里,离汴京六十里,都不远。

    既方便和郑州工业基地搞产学研一条龙,乘坐火车入京也就一个小时。

    ……

    金秋十月,是丰收的季节。

    一列从汴京驶出的火车,在中牟短暂停留之后,又继续向洛阳驶去。

    扁罐早就等在这里,对车上下来的两人施礼:“佣哥儿,父亲。”

    苏油对扁罐说道:“走吧,去庄上,带佣哥儿出来一次可不容易,我们抓紧。”

    上了马车,苏油给赵煦介绍中牟的大体情形:“尉氏、中牟、东明的发展,最初是响应当年先帝增设三畿四辅,解决汴京城人口过度集中拥挤问题的旨意。”

    “苏家当时在三处都购了庄子,其中尉氏和东明的陛下都已经去过了,中牟却还是第一次来。”

    “东明的发展主要靠博彩,那里森林繁茂,是权贵们的猎庄集中地,主要驯养高级赛马、猎犬、猎鹰,定期举办赛马,马球,围猎等活动,陛下也参与过两次。”

    赵煦点头:“嗯,皇家慈善基金每年要举行两次锦标赛,我代表皇家出席过。国夫人还带我去森林里打过猎!”

    嗯?!我怎么不知道?

    苏油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因此每次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去猎庄都是石薇带着,他是能躲就躲,东明那边都没去过几次。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油接着说道:“尉氏则是冬蔬菜基地,那里利用温泉,魔芋胶薄膜大棚,发展起来冬蔬菜种植业,水产业,并且依托司农寺,四通商号农业司,进行新型农作物研究栽培,观赏鱼培育。”

    这个赵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跟生母朱贤妃至今还在亲自参与从尉氏农庄领到的一个项目,而且还有了科研成果。

    如今他的青鱂鱼已经培育出了两个品种——朱凤与红白。

    朱凤颜色鲜红,鱼鳍也变得比普通白化青鱂更长。

    红白则是红底白花,赵煦的生母朱贤妃非常喜欢。

    苏油继续说道:“中牟就是普通的粮油蔬菜禽蛋肉奶基地了,主要就是供应汴京城百姓生活所需要农副产品,因为有了铁路之便利,发展极快,如今已经成为了人户八万的大城镇,它路很多上州的户口都赶不上它。”

    赵煦说道:“这就是当年移出汴京的那些人?”

    苏油点头:“对,当年从汴京移出的人,包括了厢军,内八作工坊军,上四军中的养老军,以及京郊五等户与赤贫户。”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产量

    “移民费用主要来自开封北面盐碱地开发,城中原二十八作工坊用地拍卖,没有额外增加朝廷负担。”

    “而这些人移出来之后,降低了工坊生产成本,生计开始主要是修造三畿新增建筑,洛汴渠,陈留渠,陈汴铁路,形成了几支专业的施工队伍。”

    “除了工坊和营造,剩下的大多务农。”

    “陛下,汴京城菜价不便宜,中牟一亩地的蔬菜,收益就能够养活一家五口,铁路开通之后,这里种菜养猪的人更多了。”

    赵煦问道:“种菜养猪的人多了,那种粮食的人不就少了?这样国家的粮食够吃吗?”

    苏油微笑道:“陛下真是聪明,没有只看到一家一户的小收益,首先想到的就是地方产业结构调整给国家带来的大问题。”

    “的确,中牟本地耕种粮食的土地面积,自铁路开通以来在减少,而种植棉花、油菜、蔬菜的面积在明显增加,不过从统计发现,中牟的粮食并未减产,甚至还有增加。”

    赵煦一鼓手掌:“山长的莱山一号!”

    苏油笑道:“莱山一号固然功不可没,此外还有套种方法的改良,水利设施的持续改善,新型家庭式立体农业的推广。”

    “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居民饮食结构的变化,肉蛋油的摄入,让人体对粮食的直接需求降了下来。”

    “还有就是储藏方式和加工方式的改良,让粮食储藏期变得更长,糜烂浪费减少,让人对粮食的营养吸收率增加等,都应该算进去。”

    “三大丰一小丰,这四年国家的粮食储备激增,百姓生活明显改善,来得太不容易了。”

    “今天臣之所以请陛下来中牟,太后也之所以同意,是因为臣要请陛下看看我们试种的那些东胜州作物。”

    “陛下,如今我大宋作物,最顶级的上田,一年可收四石,其余的平均亩收两石就很好了,很多坡旱地,贫瘠地,亩种两斗年收一石的也比比皆是。”

    赵煦有些小兴奋:“那就是东胜州作物产量大大超过预期?”

    苏油笑道:“有几样,实在是……一会儿陛下见了之后,亲自测量吧。”

    马车很快转到一条小路上,道边房屋渐渐变少,耕地越来越多。

    很快,道边出现了一种高大的作物,已经变得枯黄,每棵作物上还有一个个小笋一样的结实,分列在作物粗壮杆子的两侧。

    苏油说道:“这就是玉黍米了。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

    远处一群农夫正准备收获,见到三人下车就迎了上来:“学士来了,还有扁罐郎君,不知道这位是……”

    苏油说道:“老李这一年辛苦了,这位是佣哥儿,城中勋贵子弟,他家的地明年也该轮作了,家中长辈叫过来看看,能不能挑点高产的新粮食种。”

    老李也是当年西军死人堆里的扒拉出来的,手脚倒是都齐全,就是脸上挨过一箭,将左右脸射了个对穿,胡须遮掩下像俩酒窝,反倒让人变得有些喜庆。

    就是说话从此有些大舌头。

    老李说道:“那我给小郎君推荐玉黍米,扁罐少爷说万里海外那些人亩产两百斤,我看那是他们压根不会种!”

    说完美滋滋地对苏油问道:“学士,那就招呼儿郎们开工?”

    苏油笑道:“那就开工吧,赶紧上人手,将这片地都收了,其它几样呢?”

    老李便招呼手下收割,然后说道:“在那边呢,我带学士过去看看?”

    苏油说道:“马铃薯、甘薯、木薯,都看看。”

    马铃薯地和甘薯地上是一条条低矮的土垄,土垄上藤子已经开始枯萎的就是马铃薯,藤子尚在青绿的是红薯。

    老李扛来几把锄头:“这玩意儿也喜人,就是国公爷有交代不敢胡乱弄。”

    打发走老李,苏油给赵煦和扁罐都分了一把锄头:“咱们随机刨几棵,估计下产量。”

    这个种植方法来自后世,最搞笑的是直到后世九十年代以后才推广到川中。

    苏油当年在地头和老人们聊天的时候,老人们说以前川中种植薯类都是种在平地上,起垄的种法在福建沿海早有采用但是他们都不知道。

    起垄种植好处很多,平日里沟里可以走水,不怕淤积,收获的时候推平土垄就能得到块根和块茎,不用挖坑,收获比平地种多不说,也轻松很多。

    一棵马铃薯很快被赵煦起了出来,一共刨出来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疙瘩,苏油将之收集到篮子里掂量了一下,也有两斤多了。

    不过大的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小土豆。

    三人随机挑了十棵,每棵有多有少,加起来也有二十多斤。

    然后赵煦翻出本本来用铅笔一算:“司徒!这亩产能达到七百斤!七百斤!”

    后世土豆亩产动辄两三千斤,精耕细作的试验田,万斤都有过,七百斤产量苏油也不是很吃惊。

    呵呵笑道:“庄子上都是改造的上田,猪粪肥也足,又是专家精耕细作,不是普通农家能比。”

    “换到次等的田地上粗作,产量能有四百斤就不错了。”

    “那也了不得啊!”赵煦转头对扁罐说道:“扁罐哥,我要给你报功!”

    扁罐左右看了看,没人,才尴尬地说道:“陛下,其实你该叫我苏殿直,或者苏都卫,要是被朝臣听到陛下如此称呼我,会劾我大不敬之罪的。”

    “哦。”赵煦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皇帝了,也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今天是在庄子上嘛!”

    苏油笑道:“发现作物的功劳,在扁罐上次回到杭州时,就已经功过相抵,岂可再赏?”

    “如今要说有功,那就该归于研究出这些作物的栽种之法,以及今后的推广之人。”

    “而这个人不是扁罐,也不该是扁罐,臣认为……陛下你该身担其责,为大宋子民解决温饱,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

    “嗯!”赵煦顿时点头:“几种作物,我都要带回宫去给皇祖母看看,这是天佑我大宋!”

    苏油说道:“说起来还有个东胜州华夏余裔的归化问题,这里边也有他们的功劳,却还在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还在相互屠杀,大兴人祭。”

    “教化问题,也请拥哥留意。”

    赵煦点头,然后想到一个问题:“吐绶鸡有多少了?现在可以吃了吧?”

    苏油哈哈大笑:“来到苏家庄子,先得干活,干完才能吃饭!”

    赵煦现在隔日一朝,因此只有一天时间,等着土地全部收完是不可能的,只能随机收获称量,然后根据面积估算产量。

    几人忙碌了一上午,跑了庄子上几个地方,最终得到统计结果,马铃薯亩产七百斤,甘薯五百斤,木薯有些吓人,能达到上千斤!

    但是木薯有个麻烦的地方,就是本身需要脱毒。

    脱毒的方法就是切成片丢到箩筐里,放到溪水中冲刷两日,或者磨成浆子,兑水沉淀几次。

    因为脱毒过程中木薯自身会发酵产生酸味,最后还要加碱中和。

    因此产量虽然大,却必须加工才能食用,并不适合小农家庭。

    这个问题夏天收获的凉薯同样有,凉薯水分太多,产量虽然大,但是不易存储,而且种子和藤蔓有毒,也容易造成误食。

    作为粮食大面积推广不合适,当作对于大宋菜蔬的补充,倒是不错。

    这些思考方式,在收获和测量的过程中,苏油顺便也给赵煦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些其实是另一个层次的“何不食肉糜”,不能让赵煦以后看到地方官亩产上万斤的荒唐奏报就信以为真,产生国家粮食已经多得吃不完的错觉。

    不过成果还是非常喜人。

    大宋如今已经有三分之一土地属于官地,主要是得益与荆湖开发和南海宁夏的红利。

    官地的种植,官府其实可以干预一下的,带着赵煦来亲自验看几种新作物的产量,就是希望他以后尽一份自己可以尽到的责任。

    从赵煦的高兴程度来看,苏油觉得完全值得期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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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