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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农事

    这几样作物先落到种花家手里,有天生特殊技能点的加成,相信很快就会培育出更加高产的品种来。

    回到庄子上,苏油又带着赵煦去看羊驼,看吐绶鸡,瘤头鸭。

    羊驼被打理得很干净,农妇每日还要给它们梳理毛发,显得非常可爱。

    羊驼毛很高级,苏油估计农妇们每天在利用梳理牲畜的方式薅羊毛,不过他没有证据。

    赵煦一看就喜欢上了,接着就要伸手:“哈哈这个可比瘤头鸭和吐绶鸡漂亮!”

    苏油将他一把拉了回来:“这东西会吐人口水,小心它大不敬,咱们还是料理鸡鸭去。”

    瘤头鸭味道很好的,一大锅酸萝卜老鸭汤,秋天里最为滋补的美味。

    吐绶鸡就差了点意思,大归大,但是没有腌制过直接料理整鸡,那会砸了苏大名嘴的招牌。

    最终苏油的做法是卤,卤完之后切鸡块再用卤汁浸泡入味。

    剩下的鸡杂鸭杂才是好东西,如今有了泡椒,用泡椒,泡姜,酸豇豆,干豇豆,芹菜,加上新得的土豆片,整了一个干锅鸡鸭杂。

    另外炒了个南瓜片,然后将隔夜的米饭盖在上头,弄了一个南瓜控米饭。

    顺便还给赵煦烤了几个红薯土豆。

    这一顿可把赵煦给吃美了:“宫里的厨子太差了!做不出这样的美味来!”

    扁罐也点头:“我就说东胜州土人的料理不得法,果然还是要在父亲手里才做得出美食来!”

    苏油说道:“这次时间太仓促,下次再来,我给佣哥做个大烤鸡。”

    “佣哥再忍忍,等到新房子造起来,自带厨房,到时候就能够自己做宵夜了……”

    堂屋里边还有两桌,那是庄子上的管事,外边还有十桌,这几天收粮食,大家都在一起吃饭。

    老李闻言说道:“小郎君原来是要从家里分出来啊?这成家立户可倒也是大事儿,就是年纪还轻了点儿!”

    说完有大咧咧地一挥筷子:“不过也不当事儿,早也有早的好处,积蓄几年有了底子,找媒说媳妇都多一份体面!”

    众人都笑称老李考虑得挺周全,这是在拿小郎君说事儿,其实往主家跟前给家小子递话儿呢。

    赵煦感觉好滑稽,要说这些人不知道苏油的身份那是不可能,但是大宋有几家世家,庄客管事敢跟主家这样开玩笑?

    几个长公主的庄子上是什么模样,他又不是没见识过,真正的等级森严。

    苏油给赵煦添了一块老鸭汤里的酸苦笋:“佣哥尝尝这个,黄鲁直最好这口,初入口时有些苦,但是之后嘴里就舒服了,最是解腻。”

    然后才对老李说道:“我记得老李你家公子不是在军中吗?这才效力几年?”

    老李说道:“如今四海清平,没仗打了,与其在军中瞎混耗费官家的钱粮,还不如转业,我让他去折冲司给官家效力了。”

    苏油笑道:“那也挺好,这份钱粮稳当。在哪个折冲司啊?”

    老李说道:“在京东西路,东平府折冲司!”

    苏油点头:“郓州啊,地方挺不错的,接下来朝廷对河北肯定会越来越重视,郓州就是漕运进入河北的重要通道,你家郎君可能会很忙呢。”

    老李说道:“来信里也是这么说的,我就回信说你小子这整得就跟自己多大个人物一样,你当老子我是村汉,没见过司徒国公是啥样?好好干,丢咱庄子的脸回来扒了你的皮!”

    大家都是哈哈大笑,赵煦更是笑得往椅子底下出溜,还得扁罐伸手将他拉住。

    苏油也笑,笑完说道:“都是大人了,老李你这语气就要不得,对了,叫你家郎君多写写地方上的问题,新闻,案件,还有平日里遇到的政务中的不合理之处。”

    “郓州一带民风彪悍,你就说是我想了解情况,让他实话实说就是。”

    老李说道:“嗯,那我一会儿就给他写信,就是那啥……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赵煦这下是真没忍住,赶紧扭头,一口汤笑喷在扁罐衣服上。

    吃过饭就该准备回去了,赵煦自己去柴房翻了个背篓出来,装上自己亲自挖的土豆、红薯,大大小小都不放过,剩下的空间装了玉黍,花生,还在顶上放了个大南瓜,准备带回去。

    然后发现自己根本背不动,又只好麻烦老李给送马车上,之后就交给扁罐承受了。

    熊孩子折腾了一天,火车一摇就困,很快就靠在苏油的肩膀上睡着了。

    吃得太多,还流口水。

    扁罐低声说道:“父亲,要不让陛下躺下来?”

    苏油点头。

    扁罐过来给赵煦调整了姿势,取来一张薄毯子给他盖上:“很少见到陛下如此高兴。”

    苏油说道:“大宋有一个对农事感兴趣的皇帝,是大宋的幸事。”

    扁罐说道:“就是不知道明日朝堂,会不会有大臣知道后谏言。”

    苏油低头看着睡在自己大腿上的赵煦:“陛下这份本心很难得,你也别把大臣想得太不堪。”

    “国朝以农为本,司马学士给太皇太后的章奏里,也要求陛下应该知道民间疾苦。”

    “不过陛下年纪还小,先了解民间,再了解疾苦吧。”

    扁罐点了点头。

    苏油问道:“你自己的差遣如何了?还有椅子。”

    扁罐说道:“儿子在将作监,接下来将作监会有内宫修缮的大工程,椅子那里想出来一个课题,之前我们设计的步兵炮不是有个利用爆炸气流让撞针复位的功能吗?”

    “他想将之移到神机铳上,让神机铳利用爆炸气流,完成退栓、抛壳、上弹一系列手工动作。”

    靠!苏油吓了一大跳,这特么不就是自动步枪?

    不过椅子既然能够想得到撞针复位,后边的想法也就顺理成章。

    即使他想不到,迟早也会有别人想到。

    想了想,对扁罐说道:“我那里有一份图纸,不过不是神机铳的,和转轮铳大小差不多,是我和你大舅的设想。”

    “不过黄铜还是精贵,即使有了这样的武器,大宋暂时也玩不起。这两年国家会转向内政,军事方面最多只是调整,说到底,还是家底不够厚。”

    扁罐说道:“父亲你也别思虑太甚,闭上眼休息休息吧。”

    苏油点点头,听了儿子的话。

    黄昏时分,赵煦回到宫里,苏油给他在万贺集买了个手拖车,将背篓绑在上面。

    小破孩拖着拖车,在后宫里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向皇后正在跟高滔滔汇报慈善基金的运营情况,高滔滔见到赵煦这样进来便笑道:“看来去苏家庄子又搜刮了不少,这是个有底气的。”

    向皇后也笑:“才出去一天,就野了不少,打明日起又该站规矩了。”

    “别别别……”赵煦赶紧站好:“孙儿问皇祖母起居,儿子问娘娘起居。”

    向皇后问道:“哥儿啊,你身后拖了个什么?黄灿灿的真好看。”

    赵煦说道:“启禀母后,这个叫金瓜,我本来想要把最大的搬来,结果太沉,只能挑个中号的。”

    向皇后有些吃惊:“这么大个瓜,还不是最大的?这有多少斤?”

    赵煦说道:“这个有整七斤!最大的那个过了十斤!扁……苏都卫说这瓜长势跟东胜州不一样,那边最多长到三四斤,到了中土,翻了一倍。”

    向皇后看向高滔滔:“母后,这是大宋厚福,外域瓜菜,到了我大宋都不一样了!”

    高滔滔将眼镜取下,合上账本:“哥儿,你觉得呢?”

    赵煦说道:“司徒说那是因为华夏一族种植技术深厚,此瓜在东胜州刀耕火种,种子埋到土里就没人管理,到了中土有庄农精细料理,浇水施肥,疏花摘果,因此才能结得如此之大。”

    高滔滔笑了:“司徒所言才是正理,大宋固然是天命厚福,但那是人心所向,要说瓜果都懂得这个,却又是过于自大了。”

    “芟草施肥,操持人力,才是我朝金瓜胜过在外邦时的原因。”

    “在尉氏庄子上,曾听八公说过,人懒地一天,地懒人一年。”

    “勤则受益,惰则招殃,哥儿明白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园林设计

    “明白了!”赵煦随口说道,也不知道是真明白了还是敷衍:“皇祖母,娘娘,还有几样好东西!”

    说完将背篓里边的东西都倒在地上:“这个是马铃薯,我们测量过了,苏家庄子上,一亩可产七百斤;这个是甘薯,一亩五百斤;这个玉黍现在还不知道,国公说要等干燥脱粒之后才能称量;还有一种上千斤的木薯,不过那个东西需要脱毒之后才能食用,而且要在南方才高产,民间加工也麻烦,司徒说不利推广……”

    高滔滔和向太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之色。

    赵煦将土豆和甘薯摆到二人面前:“不过司徒也说了,普通农家不会料理得如苏家庄子那般细致,地也不见得能有那么肥沃,种在旱地薄田,只能有一半收成……”

    一半那也了不得!如今大宋亩下两斗,收成一石的土地,也多得很!

    高滔滔拿起一个土豆:“哥儿,这个好吃吗?”

    “嗯!好吃!”赵煦立即点头:“对了我包里有烤甘薯,我特意给皇祖母和娘娘带回来的!”

    烤过的甘薯失去了不少水分,甜味更甚,赵煦将烤甘薯放到火盆边上,不一会儿殿内就飘起一股香甜的味道。

    待到将甘薯烤热,赵煦一手拿起一个,眼巴巴地看着大宋最尊贵的两位女人:“皇祖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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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滔滔笑了,伸手接过来,递给尚在尴尬当中的向太后:“难得哥儿的一片孝心,司徒说这是能使下田之家解脱贫困的好口粮,今天便不用拘礼数了。”

    剥开甘薯尝了一口,感觉味道其实相当不错,说道:“《伦理训类》是本好书,道理说得明白,让天下百姓肚皮不空,方是最大的礼数!”

    ……

    十月,朝廷奖谕京东转运使鲜于侁。

    鲜于侁字子俊,之前在任上因反对苛索被罢,吴居厚前继后任,大兴盐铁,苛敛横征,至是谪置黄州,仍用鲜于侁为转运使。

    这是司马光的推荐,司马光语同列道:“子俊甚贤,本当列朝,今以子骏为转运使,诚非所宜。”

    “然朝廷欲救东土之弊,非子骏不可。此一路福星也,可以为转运使模范矣,安得百子骏布在天下乎!”

    鲜于侁到任后,立即上奏罢莱芜、利国两处钱冶,罢盐法,海盐任由河北通商。

    河北盐价应声而落,“人民大悦”。

    己丑,王岩叟言:“风闻章惇于帘前问陛下御批除谏官事,语涉轻侮,又问陛下从何而知,是不欲威权在人主也,乞行显黜。”

    苏油上奏:“包拯有执袖唾面之谏,唐介有鼎镬不避之言,天下以为直臣。”

    “英宗,先帝先后起而大用。”

    “章惇所议,但引故事,去二人远甚。又欲陛下尊依制度,是爱君以德而非媚,何轻之有?”

    奏入,皆不报。

    刘挚言:“神宗皇帝灵驾进发,准敕,前一日五夜,三省执政官宿于幕次。宰臣蔡确独不入宿,慢废典礼,有不恭之心。”

    左正言朱光庭言:“蔡确先帝简拔,位至宰相,灵驾发引,辄先驰去数十里之远以自便,为臣不恭,莫大于此。”

    又言章惇欺罔肆辩,韩缜挟邪冒宠,章数上,其言甚切。

    苏油再奏:“惇性忤直过刚,然前奏变法经历事,乃剖身自白,实事求是。”

    “物有两极,事有两分。以言论之,则欺罔之说,未知所起;以事论之,则肆辩之论,为见其征。”

    “刚切之臣,尤须包佑。陛下用人之际,当取其长而掩其短,采其论议之要,以鉴得失,弃其狷狭之色,以御宽容。”

    “臣前在陕西,擅改青苗保马保甲诸法,非惇切言于安石相公门下,岂得行哉?”

    “知其事者,吕惠卿、曾布,陛下亦可垂问荆公。”

    “未敢欺隐,没为己功。”

    于是高滔滔命人往金陵发报,问王安石是否有其事。

    王安石说有,而且当年苏油的开封府十六县考察报告和青苗法改良意见,都是章惇代转,当时也有劝谏,此事可问吕惠卿,曾布。

    同时还说国家人才难得,就算章惇言语不谨,也请陛下不要计较。

    章惇与王珪在先帝病危时曾经制草请命,说他对陛下有二心,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吕公著也上书,说法都可以改良,如何人却不容改过?何况章惇本来也没有什么大错,《新法十五年利弊札子》,剖析得淋漓尽致,足见高才。

    高滔滔对章惇的印象这才渐渐改观,这人头铁实在是头铁,但是既然几个重臣都说他不错,那就暂且包容一下,以观后效,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度量。

    不过蔡确和邢恕可就没这好命了,御史台轮番上奏,章惇搞不成,搞他俩!

    十一月,丁酉,祧翼祖,祔神宗主于太庙第八室,庙乐曰《大明之舞》;减两京、河阳囚罪一等,杖以下释之;百姓参与神宗山陵之役者,蠲其赋。

    己酉,辽遣使来贺即位。

    辛亥,辽国耶律孟简自保州放还,上表于耶律洪基:“本朝之兴,几二百年,宜有国史以垂后世。”耶律洪基命其效仿宋朝,置局编修。

    辽国,越来越大宋了。

    丁巳,经司马光、吕公著、韩绛推荐,以乡贡进士程颐为汝州团练推官、充西京国子监教授。

    十二月,壬戌,诏:“今月十五日开经筵,讲《论语》,读《三朝宝训》,讲读官日赴资善堂,以双日讲读,仍轮一员宿直。初讲及更旬,宰相执政并赴。”

    可怜的赵煦,课程又被无情的家长们加重了。

    不过这是明年的事情,至少现在的赵煦还是快乐的。

    现在他的理工课程,转为了给自己设计后宫别墅。

    其实让宋用臣、李诫、张敦礼、王诜干这个,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于是苏油揩油,让他们顺便将京师大学堂的规划设计也一起搞了。

    眉山江卿世家那个联合大花园的效果图和模型,已经让高滔滔他们感觉非常漂亮了,但是苏油却表示不行,认为没有彰显出皇家应有的气派。

    整个后宫,必须包括生活区、接待区、游赏区、运动区,而且相互之间还要连接方便,要做到景中有园,园中有景。

    要有高低起伏,要错落有致,要有水面,有绿植,有草坪,有动物。

    既要生活舒适方便,又要处处赏心悦目,既要气派大方,又要体近自然。

    这里边很多美学理念本来就是冲突的,比如气派大方一般就得结构规则对称,要体近自然就得结构不规则不对称,每次苏油过来看图纸就表示不满意,提出一大堆的意见。

    尤其是在各种新型材料的选用上,要他们大胆,比如大玻璃开窗,比如阳光房,比如高层室内花园的概念,阳台的概念……

    还有安全问题,还有管道维修替换的方便问题,大型池沼的过滤循环等等,总之搞得几个设计师一个头两个大。

    这还只是外部,还有内装,比如现代卫生间和厨房,供暖降温,墙纸吊灯,各种花样繁多的设计,让张敦礼怀疑这娃在拿着皇家的钱财过豪华设计的瘾。

    苏家庄子和张知白故居他又不是没去过,简洁明快实用为主,原来这娃不是不会享受,是太会享受!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发现

    最关键的还要省钱。

    这个倒是无需太担心,钢筋混凝土加水泥预制构件,可以腾出很多好木料来,木料又可以做家具做地板做内装,现在将作监各种机械齐备,加工起来也不难。

    最后连高滔滔都看不下去了,司徒你是要让官家修阿房宫吗?差不多得了。

    苏油表示不服,秦始皇给七十万刑徒足够的工钱了吗?徭役失期可以不赔甲盾吗?奇珍异宝是自己投资得来的收益吗?

    官家能一样吗?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高滔滔终于怒了,那也是官家的钱!官家还没娶新妇呢!以后花钱的时候多的是,要节约用度!

    最后方案终于定了下来,皇家总共耗资一千万贯,改造皇宫。

    御史台和谏院立刻上书,大修宫苑,这是昏君亡国之兆。秦始皇他巴拉巴拉巴拉……

    于是高滔滔又怒了,秦始皇给七十万刑徒足够的工钱了吗?徭役失期可以不赔甲盾吗?奇珍异宝是自己投资得来的收益吗?

    官家能一样吗?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最后司马光和高滔滔一条条敲定,内宫怎么修不管,但是不能动用一文钱的国库,不能动用封桩库、元丰库,只能内库自己调拨。

    底层工人一日工钱三百文,比汴京码头扛包的民夫还要多五十文。

    所需物资必须和工坊订立合同,价格不得克扣,更不得玩以前苛剥行人白征那一套。

    如果工期太长,还不得影响农务。

    最终形成统一意见,将作监督造,四通营造司总包,开封府监督皇家与工坊之间的合同签署执行情况,将此次改造弄成一次纯商务行为。

    苏油只提了一项建议,司马学士的一切要求,太皇太后你只管答应下来,咱们就要求一条,集合竞价。

    凡是内宫此次工程需要的东西,咱们对外公开招投标,最终采用能提供最佳方案的乙方!

    高滔滔有些困惑,明润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样?

    苏油说我没有啊,要不这样,只要太后提出这一条,司马学士答应的话,我从此不就此事说一句话,不干涉一件细务,可以了吗?

    高滔滔将信将疑,最终把这一条加到了和司马光谈判的决意里边。

    司马光觉得这建议也很公平,只要皇家给钱,择优选用没啥毛病,于是也同意了。

    等到第一次招投标会议在开封府尹蔡京的亲自监督下,公开公正地当场开标,宣读标书,扁罐童鞋代表将作监宣读了中标结果,以及那些商家的中标原因之后,司马光傻眼了。

    那些商家给出的标价,一个比一个低!

    将作监还没有选择价格最低的,因为工程部件的质量必须保证,太低的价格让将作监对产品质量产生怀疑。

    这戏法玩得!

    高滔滔立即召见苏油:“司徒,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吉昌号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中得内宫琉璃瓦烧造分包业务,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如此商家还怎么挣钱?”

    “蔡京我知道,政务明敏,但是却并不宽仁,不要又出一个吴居厚啊……”

    苏油笑了:“启禀太皇太后,有司马学士关注着,蔡京他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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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大苏即将抵京,不知道太皇太后知道他在常州吃河豚的故事吗?”

    “哦?”

    苏油说道:“常州那家旗亭河豚本就做得极好,邀请大苏去品尝,分文不取,却担心得不到大苏一语评价。”

    “待到大苏吃完河豚,终于叹息一声‘也值一死’,便合舍欢悦。”

    “那家旗亭,之后就成了常州生意最好的一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大苏品尝过他家的河豚,还评价了四个字。”

    “一个子瞻都是如此,何况皇家?”

    “商贾们都不傻,虽然给内宫烧造琉璃瓦挣不到钱,但是从此就得到一个曾替内宫供应琉璃瓦的名声。”

    “在百姓心里,皇家用的,就是大宋最好的。供奉内中,就是最好商品的代名词,他们的利润,大可以十倍地从今后的业务中捞回来。”

    高滔滔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苏油说道:“司马学士自己定的规矩,大家都是在这个游戏规矩下做业务,司马学士没有看到‘皇家’二字的价值,不等于别人看不到,这就是商机。”

    “聪明的人会发现机会,抓住机会,吉昌号的掌柜,便是如此。”

    “对了,内宫地下的五色土,臣请发卖给天师府,以补贴建设费用。”

    高滔滔感觉匪夷所思:“那些毒土,你还想卖钱?!”

    苏油拱手道:“《阿房宫赋》有言,‘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我赵宋皇室岂可如此?”

    “当年内库出库底煤粉,作价一文一斤,都无人认买。”

    “臣让石家购入,以之制作蜂窝煤,委实挣了一把黑心钱。”

    “如今自己入仕,成了监督方,自然不能让皇家再做这样大亏本的事情。”

    “那些毒土对别人无用,但是里边含有大量的硫磺、丹砂,可以提炼出来,天师府对这些需求量很大。”

    “当然皇室如今肯定不差这一点钱,然而就跟陛下每年还要种御田,太皇太后与太后要亲蚕一样,是倡导风气。”

    “陛下种农桑,天下就重农桑;陛下克勤克俭物尽其用,天下也必从之。”

    高滔滔对苏油这番说辞非常满意:“司徒教导是用心了的,便照此办理吧。”

    如今内宫人员简单,赵顼身前将中官压到了一百名,宫女更少。

    加上二王已经出外,赵煦还没有大婚,宫中剩下的就是赵顼留下的妃嫔与年纪还小的弟妹。

    因此空出来的地方很多,高滔滔下旨,先紧着给陛下和宫中几位小国公小郡王先修。

    非常重男轻女,但是苏油不敢反驳,只告诉扁罐加快进度。

    汴京是一个自发生长起来的城市,缺少城市规划,大家都喜欢挤个热闹,加上承平百年,人实在有点多。

    经过几次大疏散,大改造,如今至少大内皇城周围的情况变得好了一些,至少原二十八作那一片大区进行过合理规划,情况好了很多。

    皇室曾经几次动过心思扩建皇城,太祖的时候已经命人把规划图都做好了。

    然而看过之后,太祖又不忍居人迁移,断了念头。

    之后仁宗也想过扩一点点,然后住在城墙边上的百姓要当钉子户,也只得作罢。

    之前的宫殿多为单体或者两层,苏油没有动皇城前那些大殿,只把后宫那部分改造成三层甚至四层,其中一层在地下,其余在地上。

    正好要移走毒土,可以与地下工程部分结合进行。

    工程是复杂的,而且马上要过年了,因此没有大动。

    不过很多工程预制件可以在将作监先搞起来了。

    还有就是搬家,皇宫里的东西都珍贵,光搬家都得好些日子。

    搞笑的是,在搬家清理的过程中,宫内还发现了不少的好东西,比如太祖最喜欢随身携带,时时把玩的玉斧,就在福宁宫一个极度偏僻的库房中发现。

    这把玉斧与那个宗室里讳莫如深的传言有关,苏油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血迹。

    但是太宗上台绝对有猫腻,这一点是后世史家公认,毕竟那时候整个开封府的官员和禁军,基本都被太宗掌控。

    只能说,处理得真特么干净。

    还有真宗的瓶瓶罐罐,刘太后对害死真宗的天书丹道深恶痛绝,临制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天书随真宗陪葬,又下令用砖石直接封了丹室。

    现在在真宗丹室中发现了全套的方士炼丹工具和药品,以及当时大臣如丁谓、王旦、王钦若的密奏、青词、祥瑞奏报等马屁文章。

    司马光见到之后大加痛斥,认为真宗一朝的朝政,就是坏在了这些人的手里。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旱情

    丙寅,于阗等西域诸国进狮子、白驼、名马、美玉。

    于阗如今与大宋接壤,巢谷又击退了前来挑衅的黑汗军,还擒获了对方大将,于是于阗的腰杆立刻就硬了起来。

    尉迟家族发动政变复辟,以尉迟威为国主,重新宣布以佛教为国教,并且邀请在敦煌译经的高僧前往讲学。

    得了鼓励,于阗周围传统佛教地区那些曾经被征服的小国纷纷叛离黑汗,遣使入贡,想要成为大宋的被保护国。

    乙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韩缜见情势愈加不妙,为了自保,也为了报复蔡确邢恕嚣张之时留下的积怨,爆出了一个大料。

    蔡确与章惇、邢恕等共谋诬罔太皇太后,自谓有定策功!

    于帘前具陈确等奸状,由是内朝与外廷备知之。

    御史台立刻再起上书风云。

    刘挚言:“宰臣蔡确山陵使回,必须引咎自劾;而确不顾廉隅,恐失爵位,无故自留。伏望早发睿断,罢确政事,以明国宪。”

    “又言:“昨者确等覃恩转官,学士草确制,有云‘独高定策之功’,命下之日,识者皆知其过,而确乃偃然受之。”

    “确与章惇固结朋党,自陛下进用司马光、吕公著以来,意不以为便,故确内则阳为和同,而阴使惇外肆强悍,陵侮沮害。”

    “中外以为确与惇不罢,则善良无由自立,天下终不得被仁厚之泽。”

    丙子,朱光庭奏言:“蔡确、章惇、韩缜,宜令解机务;司马光、苏油、范纯仁,宜进之宰辅;韩维宜置之宥密。”

    “退三奸于外以清百辟,进四贤于内以赞万几,太平之风,自兹始矣。”

    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高滔滔并没有理会,既没有表明态度,也没有下令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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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丑,罢太学保任同罪法,拨后苑西作院给将作监为料场,罢铸钱监有四。

    以天章阁待制范纯仁为给事中。

    也是这个月,牛温舒携李庸在五泉县接受耶律洪基赐宴,耶律洪基以牛温舒和谈大功,加三司使,仍知户部尚书。

    还是这个月,高滔滔有些暗自后悔没有听从苏油的建议,为了省钱,没有将后宫建设规划得更好一些。

    苏轼抵京了,在半路搭乘上了苏油的小游艇飞鱼号。

    飞鱼号一直留在杭州,这次是被二十一节度赵宗佑“借”来乘坐,回汴京述职。

    东胜洲船队回来了!驻泊杭州!

    嵩山号,泰山号,左旋螺号,夜光螺号,还有五艘夔州型,整整从玉黍城带回了价值五千万贯的黄金和白银!

    五千万贯!

    按照协议,这次收益一半归朝廷,入户部南曹国库,一半归原四通商号,现在属于四通投资局。

    四通投资局赵宋皇帝名下的股份,占一半以上,也就是说,这一趟拉回来的金银里边,有一千多万贯是属于刚刚十一岁的赵煦童鞋的私房钱。

    但是小破孩的私房钱有一个共同属性,就是永远归慈祥的家长代管,以高滔滔这等自小生长在皇宫的贵人,拿到宫内电报房送来的电报,双手都不禁微微颤抖。

    这是一条黄金航线。

    军机处立刻给张散发报,要求加强对日本宋城的控制,那里是大洋循环航线的重要出发地。

    这些金银如果一下子全部投入市场肯定会出问题,因此苏油奏请将之存入皇宋银行金库,作为国家货币发行的准备金。

    如此一来,国家货币准备金便可以用金银作为储备,铜禁可以解除了。

    这次考察比扁罐他们那次详尽得多,除了金银,还有各种物产,其中就有橡胶。

    赵宗佑还带回了几个部落和城邦的土人,要在新年大朝会宣德门外的蛮夷里站班。

    半年时间的考察,让宋人摸清了玉黍城周围的势力分布,那是一片大到不可思议的大陆。

    一千五百人,分别在温华、嘉福、金山、玉黍、檀山建立了五个军州,开始修城屯田。

    四峰岛因为冬季过于寒冷,被赵宗佑放弃了。

    加复城因为名字太难听,被赵宗佑无情地剥夺了扁罐的命名权。

    不用担心遭遇敌人,因为那里的敌人实在是太弱了。

    其中温华、嘉福、檀山,将是今后船队的补给休憩地,金山和玉黍将是主要的矿藏开发地。

    司马光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华夏一族在自己这片多灾多难土地上,为了解决民生,艰难奋进了上千年。

    从大禹时期就治理黄河,将沼泽变成稻田,将高山变成梯田。

    为了一口粮食,华夏人用了百倍的努力,凿通了数千里的运河,开出了无数的沟渠,建设起了无数的水利工程!

    然而在南海有自己就汩汩冒油的油田,有刨开地表就是高品位的锡矿、铁矿、煤矿,东胜州有含银一半的矿脉。

    南海有一年六收的土地!东胜州有亩产七百斤的口粮!

    华夏一族如此艰难,都能创造出这样辉煌的文明,他们如此得天独厚,本应该躺赢才对,怎么敢那样偷懒,还在拿着石器木棒互敲?!

    苏油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怨念,还恭维了司马光一句:“因为他们那里没有用圆木做警枕,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学士啊……”

    司马光满脸涨红:“明润你又闹什么?!”

    苏油说道:“司马公,食少事繁,以孔明之智,尚且不免,这眼看就要年底了,该好好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司马光不以为然:“死生命也,王事岂容懈怠?对了,大朝会礼仪你要注意,文公、介甫公不在朝中,你就是朝臣班位第一人。”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按照官位,如今他是朝官当中最高的,宗室之下第一人:“哎哟这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站班第一人,我不会啊?”

    “你不是有宗兄吗?让他教你。”

    苏油吓得心肝乱跳:“要不我跟扁罐一样,转到右班去?”

    别说司马光气了个倒仰,连吕公著都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敢!我朝未有过右班宰执,你敢给我转右班!”

    这是几乎就是明说明润你就是下一任宰相了。

    苏油还是有些慌:“要不……我称个病?”

    “胡闹!”司马光这么好的涵养都不禁想骂人:“大朝仪你就那么怕?昨日我询问陛下,陛下都跟我保证说他到时候一定做好!”

    赵煦?!十一岁就被你们残忍地拉出来做人样子,你们还好意思说嘴?

    不过想到赵煦到时候孤零零一个人在台上做样子,苏油终于不忍心,有自己在下面,起码赵煦心里会好过一些:“那等散朝我去询问下宗兄。”

    吕公著说道:“今年自冬不雪,明润一直所言的灾变……”

    苏油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我也正想要告知吕公,根据气象资料,来春我朝北部恐怕会有旱情。”

    “大宋对抗洪水的部门,有都水司、河渠司,然而他们对于旱情却没有管理之权。”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巴不得年年大旱,永远不雨,这样就永远没有河情的压力了。”

    吕公著好气哦:“明润你这叫什么话?!”

    苏油摊手:“话虽然丑,可是从其职务职能来说,的确就是如此啊?因此我觉得,朝中应该有一个部门,专门负责统计气象资料,防备水旱灾伤才行。”

    “交给都水河渠,他们从职责出发,只忧雨大不忧雨小也是常情,光斥责也没用的。”

    吕公著这才反应过来苏油提醒的是制度规范,不由得点头:“是这个道理,雨旱关系土地墒情,那应该归户部。”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大爆款

    苏油说道:“对,所以首先要确定职责,有人做这事儿,然后由他们督促州县,备灾抗旱。”

    “其实抗旱如今不难,只要朝廷肯做事,剩下的用理工之学便能解决。”

    “如何解决?”

    苏油说道:“如今全国地下水都非常丰富,除了陕西部分地区,其余地方地下水位也都很高,可以大规模推广风力机井,畜力机井,以及河流水力汲水机械。”

    “还有从东胜州过来的抗旱高产作物,可以官给种子,安排官田户栽种。”

    “机械在相州已经非常成熟,作物在两位长公主和我庄上已经摸索出种植方法,朝廷可以拨出一笔经费来料理此事。”

    司马光问道:“还来得及吗?”

    苏油说道:“来得及,商州、兰州、郑州、徐州、郓州的工厂都有此能力,解决北部旱情能够完成。”

    “我回京之前路过郑州,跟石家交代过此事,半年下来,机井设备已经备下了三千套,锅驼机也有五百台。”

    司马光感到惭愧:“四年丰积,天下欢愉,只有明润不断提醒朝野备灾,还做下这么多准备。”

    “九月河北大水,所幸各地物料充分,未成大患,今冬旱情若不缓解,来春必定遭灾。”

    “范文正公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者,舍明润其谁欤?”

    苏油赶紧谦谢,说道:“先帝捐天下,陛下新立,眼看着就要改元。司马公和吕公也是新入朝中,要是能做到有灾无伤,其意义不仅在农事。”

    “我猜谏议必然会有章奏,如何控制影响,惟劳二公思忖,我先去找宗兄了。”

    司马光看着苏油的背影,对吕公著说道:“理工之学,如端有大用,能让大宋做到灾而不伤,岂非至仁之学?”

    吕公著摇头:“君实此言过了,别忘了理工也搞出了神机铳霹雳炮,大用之学我承认,至仁之学就不一定了。”

    “只看用它的人,心中所存之善恶,明润心心念念推广伦理,以理工证理学,以理学正理工,怕就是担心精通理工之人,不识天理人情之道。”

    “我到现在是越来越佩服八公、龙昌期、张赵二人,他们对培养明润的性情是下了大功夫的。”

    “故而此子仁厚谦冲,每以天下为己任。”

    “否以明润之智,若是作奸犯科,你我能察?”

    “君实你敢想象,若吕惠卿、蔡确那般人,而有明润之能,他们会将大宋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司马光叹息:“如今我算是知道,伯淳临别谆谆告诫叮嘱,让我莫使明润摧折的深意了……”

    ……

    宜秋门,苏宅。

    苏辙成了右司谏,苏轼成了礼部郎中,大家终于团聚到了一起。

    两人官序不高,接近年末,已经进入了幸福的假期。

    很大的一家人,宜秋门小宅子根本安排不下,因此二人就打起小幺叔的秋风。

    大些的孩子安排在可贞堂学习,其余家属从人安排到京周三处庄子。

    二十七娘考虑在京中买一处大宅院,不过汴京城里的房子不好买,店宅务还没排出来合适的。

    苏油将李寡妇家小二叫来跟他交代了,有合适的就及时来通知,这种事情,让蔡京关照,可能都不如李家小二这种衙门里的京中老油条好使。

    大苏回京是文化界的盛事,每日里宾朋络绎不绝,以他的薪水根本不够支使,都是在方知味挂账,从四通股份的红利里勾销。

    苏油捐出财产的举动让苏轼苏辙颇为震撼,但是苏油却制止了他们效仿。

    苏轼虽然什么都不管,但是苏家这一支现在在丝麻纺织业上的地位很高,而二十七娘更是持家有道,瓷器和琉璃器的进项非常可观。

    四通下一步分拆就是轻工业,眼看着就要近了,苏油的意思,是让王闰之掌控苏家丝织业,二十七娘掌控苏家苏家瓷器和琉璃器产业。

    史家已经看不上这两样产业了,史洞修是老财迷,又是老金融,掉进钱窝子里边就出不来,觉得用钱赚钱的金融业,让自己更幸福。

    眉山江卿世家经过三十多年的捆绑发展,全都已经成了大财阀,而到如今也出现了分化。

    苏家放弃了巨大的利益,重新收缩回了眉山,对蜀中的影响力却更是加强。

    还有一些分支,则进入大宋新开发地区分散枝叶,是敢吃螃蟹的第一帮人,得到的红利自然丰厚。

    本宗则是走上仕途,诗礼传家,为国效力,现在有成为世宦的可能。

    大宋朝能连出三个宰相的家族,一个指头都数得过来,目前即将成功的就一个吕家。

    而苏油和大小苏,是当年仁宗说过的“三宰相”,现在起码苏油的一个宰相之位已经预定,苏辙在真实历史上也曾经干的不错,大苏嘛,嗯……

    不过苏油家嫡子扁罐已经转了右班,今后也有可能转化为石家那样的勋贵。

    石家如今彻底完成了重大转型,重新成为了顶级勋贵,因为理工之道,让石家和高家的合作非常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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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家出了一后两使相,石家也跟着水涨船高,石富、石鍮、石勇,已经可以保证石家接下来几代的安稳。

    程家也很猛,家中子弟出仕的不少,八娘的夫君程正辅,已经做到了府级官员,接下来可能入路转运司当副手。

    产业方面,印刷出版是程家的大宗,和苏家关系也最紧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苏家一门学阀,在文化产业方面的影响太恐怖了。

    和皇室关系也不弱,程家不少子弟在皇宋银行和印钞厂担任要职。

    整体看上去,就史家稍微弱了一些,然而史家却是当年赵顼和苏油安排在皇宋银行,监督大宋官员尤其是宗室和赵顼那两位皇兄资金流向的钉子。

    可以说,眉山江卿到了今天,或明或暗,已经在大宋举足轻重。

    不过今天说不着这些,因为大苏一直闹着要苏油给他安排一顿美食,以慰数年外放之苦。

    苦你个头!自找的!何况又不是没钱,是装穷!

    苏轼就不依了:“小幺叔你要讲道理,我那是装穷吗?我那是自责自省。”

    苏油冷笑:“自责自省须得有收获才行,你有吗?”

    苏轼愣了一下,然后诚恳地说道:“我自责自省了这么久,真没发现自己有啥大错。”

    苏油都给这回答整蒙了,愣了好久,然后哈哈大笑:“随你吧。走开别耽误我调制好东西!”

    来到大宋眼看着就要三十九年了,苏油直到今天,才终于有机会制作川菜当中的巅峰之作。

    这项神圣而奋斗终身的事业,眼看就要圆满了,苏油往锅里抖豆瓣酱的手都不利索。

    豆瓣酱加了辣椒,终于变成了后世真正的豆瓣酱的模样。

    菜油也来之不易,整整寻找了十五年,培育了十五年。

    周小厨在一边打下手,见到苏油这般模样,也不由得胆战心惊,国公爷这是要整爆款!大爆款!

    “菜油先一斤炼熟!牛油六两切成小块!豆瓣六两剁细!干辣椒六两入沸水锅中煮约两片刻后,捞出绞细成茸,即成糍粑辣椒!”

    “知道了!”周小厨开始动手。

    “生姜拍破!大蒜去皮剥成瓣!大葱挽结!冰糖敲碎!”

    “领命!”

    “八角、三奈、桂皮掰成小块!草果拍破!”

    “得嘞!”

    “炒锅摆上,中火炙锅!”

    “好!”

    “倒入菜油烧热,放入牛油熬化,投入生姜、蒜瓣、葱结爆香,接着下入豆瓣和糍粑辣椒!”

    “然后呢?”

    “转用小火,慢慢翻炒,我去配药去!”

    “呃……药?”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火锅

    家中书房边上有另一间书房,那个房间是石薇的研究室,一面墙都是小抽屉,里边装着各种中药。

    苏油登上带滑轮的梯子,扶着药柜扶手自由进退:“八角……三奈、桂皮……小茴……草果……紫草、香草……香叶……公丁香……”

    等到从药房出来,整个宜秋门苏宅已经被浓郁的辛辣香气笼罩了起来,周小厨还在抡胳膊:“国公爷,还要多久?”

    苏油说道:“还要一个钟头,你继续啊,不准偷懒,锅底不准干糊,否则唯你是问!我去吊汤。”

    之所以要来宜秋门做这个,是因为隔壁周大家的跟屠户那里有门路。

    猪棒子骨、牛棒子骨洗净后敲破;鸡爪骨洗净;生姜拍破;大葱挽结。

    先将猪棒子骨、牛棒子骨、鸡爪骨入沸水锅中焯一水,捞出放入清水锅中,加入生姜、大葱、料酒。

    用大火烧开后,加入周大家剔火腿的一些碎皮碎火腿边料,用纱布包上几条鲫鱼,放到锅里,转用小火熬起来。

    院子里边的香味变得丰富起来,周大家的假装收风萝卜,从墙头上冒出脑袋来偷窥:“探花郎你这又是在做啥呢?又香又辣!”

    苏油在锅边打渣子:“还有好一阵子呢,这东西等闲吃不到的!我要的东西你都找来了吗?”

    “找来了,等你指点料理呢!”

    大锅里的清汤渐渐开始发白,趁着熬汤炒料的功夫,苏油去周大家收拾食材。

    食材在周大家的眼里那是相当的反动——鹅肠、毛肚、黄喉、腰子、兔耳朵、猪脑花、鸡胗、肥肠、鸭血、鳝鱼……

    好些在屠户那里基本都是赠送,幸好周大家的还要了牛骨、羊肉、猪腰柳、猪五花,不然都不好开这个口。

    这些东西打理起来其实很麻烦的,比如鹅肠要用筷子棱刮去油脂,黄喉有四层,只取一层,兔耳朵要只取脆骨,腰子要挑去骚筋……

    周围邻居都来帮忙,苏油指挥周大和几个放假的半大小子干这些,周大家的组织婆姨们剁肉馅,做香菜肉丸子,炸丸子,炸酥肉……

    今天宜秋门苏家周围左右和对面的邻居,苏油跟他们说了,晚饭别做,大家一起吃好吃的。

    这也是没办法,苏油贪吃,足足等了三十多年才凑足食材调料,他啥都想配,这配菜种类就有点多。

    东西多了,一家人就吃不完,解决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多拉几家。

    教会大家处理食材之后,苏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溜回苏宅指挥周小厨。

    炒料和汤料已经弄了一个钟头,豆瓣水气开始炒干、香气四溢。

    辣椒开始有些微微发白。

    让周小厨拣出锅中葱结不用。随即下入八角、三奈、桂皮、小茴、草果、紫草、香叶、香草、公丁香等药材,继续用小火炒约二十来分钟,至锅中香料色泽变深时,下入冰糖、醪糟汁,用小火慢慢熬煮。

    待到醪糟汁中的水分完全蒸发,将锅端离火口,加上盖,闷焐锅中原料至冷却,底料总算是搞好了。

    另外一边,汤色开始变得乳白,李小二打门口拉来一辆小车:“探花郎!菜来了!哇什么东西这么香!”

    现在的汴京城,青绿蔬菜可比肉便宜不了多少,尉氏冬庄大棚菜几乎都被权贵官员们包圆了,不过苏家庄子上不缺这些。

    苏油正拿大勺子尝汤味,闻言放下勺子:“拉周大家去,叫女人们摘菜!”

    一车新鲜蔬菜,有菜头,冬瓜,莲藕,四季豆,番茄、青笋、白菜、南瓜、高笋……

    本来周围邻居也各自提供了一些食材,算是凑份子,豆腐、腐皮、笋干、菜干、粉丝、豆芽……

    对门俩爱下棋的老头家中子弟在衙司行走,还送来了几个午餐肉罐头。

    剩下的,周大家的放出豪言,风萝卜管够!

    待到见到这一车,院子里的婆姨们都惊喜坏了:“哎哟这些在冬日里都是贵人们才吃得上的!”

    好些东西婆姨们还不认识,听说是扁罐少爷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比如马铃薯、南瓜、番茄,一个个跟看珍宝一样拿着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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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到齐了,那就可以开始准备。

    锅子也古怪,脸盆一样的大铜锅六口,底下可以放碳,中间还有一根柱子走烟。

    干辣椒、花椒投入炒锅内加菜油炒香,随后分别撒入六口火锅当中,加底料,加汤料,然后在周大家院子里摆了六桌。

    底料里边的香料已经和辣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现在热汤一冲,满院子飘香。

    桌上锅子周围摆起了各家凑的盘碗篮子,盘碗里是肉,篮子里是蔬菜。

    苏油将家中的几坛葡萄酒搬了来,大家一起在周大家开吃。

    之所以要在周大家吃,因为苏油知道这东西是祸害,吃一顿之后,家里几天这个味道都散不走。

    与其二苏遭殃,不如祸害周大家。

    大家其乐融融坐在一处,苏油端起酒杯还准备整两句,大苏已经将胡须架子夹了起来,袖子一撸:“各位高邻,先吃!”

    众人早就等得不耐了:“对对对,先吃先吃!”

    喂!知道怎么吃吗你们?!早知道不给你们打好香油碟子了!

    见到周大家的已经拿出勺子想要盛锅里的汤喝,苏油赶紧制止:“停!”

    好些人筷子停在了半空,扭头看向主桌,苏油才拈起一片毛肚:“先看清楚!跟着我做!”

    将毛肚放入沸腾的锅子里,烫了大约三十秒,这才提起筷子放到蒜蓉香油碟子里晃荡了一下,拈起来放入嘴里。

    毛肚鲜脆的口感与火锅浓郁辛辣的香气在口中爆炸开来,苏油的眼泪都涌上了眼眶里:“三十八年,终于吃到你了……”

    苏轼也照猫画虎地涮了一块毛肚,蘸了香油拎起来,感觉要完全模仿小幺叔有难度,情绪一下子酝酿不起来,小心问道:“呃,小幺叔,我光吃不哭,也没啥问题吧?”

    “嗨!”苏油赶紧将毛肚咽下,挥着筷子:“这个吃法叫涮烫,其中毛肚、鹅肠时间不能太长,然后要先吃肉菜,再吃素菜。”

    “豆腐、鸭血越煮越嫩,可以比平常多煮一会儿。”

    “这个汤不能喝,还有叶子菜大家别轻易尝试,裹辣油太辣,怕大家受不了。”

    “香油碟子很重要,能够去火……呃,差不多就这些了,开吃!先捞锅里的丸子酥肉午餐肉!”

    大家早就等得不耐了,听苏油一声号令,立马开动。

    考虑到汴京人民的接受程度,加上辣椒精贵,种子都被抠了出去,整体还能接受。

    苏轼一片毛肚下肚:“香!太香了!这个实在是不错!”

    苏油对肉食兴趣不大,在锅子里捞玉兰片:“怎样?对得住你了吧?”

    苏辙笑道:“冬日里边,三五好友围坐一桌,边烫边吃,顺便饮酒赋诗,委实快哉!”

    苏轼说道:“当年我们路过渝洲的时候,当地名士王道矩请我在一江舫上吃过一道菜,跟小幺叔这道类似,说是巴人的吃法。”

    “但是用的是几种江鱼,不过滋味也是不错的。”

    “当然色香味都远逊面前这道,而且锅里边没火,吃到一半还要端下去重新热过。”

    苏油顿时明白了:“那是一种吃法,叫冷锅鱼,改天咱再弄!等下,为何我们一起过渝州,这好事儿都没我的份?!”

    苏轼呵呵装傻:“那时候你不是只顾着刷题,叫都叫不下船?诶鳝鱼哪儿去了?下下下赶紧下……”

    下了鳝鱼,和苏油喝了一杯,苏轼夹起鹅肠烫起来:“扁罐今日怎没过来?”

    苏油说道:“扁罐要给陛下护卫伴读,这东西味道大,吃过上值,怕把陛下熏着。”

    怕把小破孩馋哭是真的,这东西里边很多辣椒药材,要是赵煦闻到味道禁不住诱惑,不经审查就乱吃,跑肚窜稀,都是苏油的罪过。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政治正确的料理

    苏辙说道:“明日我们就起身去尉氏,今年小幺叔怕是要留在京城了。”

    苏油点头:“今年情况特殊一点,不回就不回吧,扁罐怕也一样。薇儿带漏勺回去就行了。”

    苏轼叹道:“朝廷终未安静……”

    “兄长慎言!”苏辙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在欢快地烫火锅,才低声说道:“兄长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种话也是在这场合闲聊的吗?”

    苏油冷笑一声:“就是,外放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给苏辙夹了一块牛肉表示奖励:“司马公与你二人交情更厚,他那里,你们得去劝劝,前天还找我聊商周文字和学校,事无巨细都在关心,一天下来,要读几百份奏疏。”

    “司马康说他每日要熬夜到子时,我曾以诸葛亮食少事繁相劝,他却说什么死生命也,不管不顾。”

    “那种搞法,对身体大不利。”

    苏轼叹息:“十五年远离朝堂闭门著述,对朝中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司马公这是要一下将自己十几年的思考用完。”

    苏油说道:“国事岂可用急?否则不就成了介甫相公一般?”

    苏辙说道:“我们一定劝说司马公,小幺叔放心。”

    大家将锅里的午餐肉、酥肉、炸丸子等存货捞得差不多后,苏油一边往锅里下笋、菇,一边对苏轼说道:“听闻辽人的贺登极使,在子瞻手里吃了瘪?”

    苏轼吃得渐入佳境,正在疯狂烫毛肚:“呵呵,不是什么大事体。”

    辽国这次派遣的贺登极使刘霄是辽国难得的文才,路上就不断用文学刁难引伴,到了汴京,司马光听说这次辽使有些倚才傲慢,正好大苏已经是礼部郎中,便命大苏奉陪。

    刘霄以大苏文高,思以文字困之,安排陷阱,让中介官问大苏道:“敢问待制,世间可有绝对?”

    大苏故意回答:“应该没有。”

    中介官说道:“北地知道一个上联,却是难以对上。”

    大苏说道:“敢闻。”

    中介官道:“三晋韩赵魏。”

    大苏一脸的不好意思:“要是说我能而你们不能,也非所以全大国之体,‘四诗风雅颂‘,天生对也,要不你们先拿去?”

    刘霄出使之前,先“遍国中无能属者”,之所以挑出这一个来刁难,是因为他认为天下无人能对上。

    联语中的数量词,一定要用数量词来对。

    上联用了个“三”字,下联就不应重复。

    而“三晋”之下只有三个字,那么无论用哪个数目来对,下面跟着的字数,“必犯其上一字”,因此是绝对。

    苏轼对上的原因,却原来《诗经》中“雅”之一部,又可分为“大雅”和“小雅”。虽然是四诗,却也只有三部。

    刘霄不禁大为叹服:“妙极,不想夫子如此轻易对上了。实在让人钦佩。”

    出来与大苏相见,安排宴席。

    两人喝酒不一会,苏轼说道:“刚刚又琢磨出来一个——一阵风雷雨,也能对上。”

    夹了一筷子菜:“诶,又得一个——两朝兄弟邦。”

    等放下筷子:“嗯,还可以对:四德元亨利。”

    刘霄都给整蒙了,现在赶紧抓住漏洞问:“《周易》乾卦四德,乃是元亨利贞,怎么夫子漏却一字?”

    大苏说道:“最后一字是先皇圣讳,臣子岂能随口念出。”

    宋仁宗名叫赵祯,祯、贞同音,属于“圣讳”,故而大苏删去一字是有理由的。

    刘霄不服也不行了,拱手道:“夫子才称天下,实伟良也。”

    至此乖乖夹上尾巴,不敢闹腾了。

    话题转入文事,大家都笑司马公派大苏去对付辽使,的确是有些胜之不武。

    苏辙沉吟一阵,也笑道:“辽人无知,我还可以对——七曜日月星。”

    这个对也不错,七曜乃日月水火木金土,除了日月,其余都是星,一点没毛病。

    苏油也笑:“我也能对——九章勾股弦。”

    说完用筷子指着火锅:“还有这里——一锅麻辣烫。”

    苏轼不由捧腹:“妙极妙极!不品尝不知道,但凡品尝过,都知道当属此对最佳!哈哈哈哈……一锅麻辣烫,好!”

    毫无疑问,麻辣牛油红锅,是迄今为止大宋将香料、食材、烹饪方法结合得最完美,最符合宋人饮食习惯的美食,深得首届品鉴会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而苏家人涮锅谈笑对绝对的故事,也传遍京城。

    大家一边取笑辽人孤陋寡闻,一边赞叹苏家人文才真真儿的……啧啧啧,豪横!

    火锅后遗症,就是次日苏油上朝,到临散朝时高滔滔问了一句:“司徒近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苏油愣了一下:“没有啊,拙荆携犬子苏轭去了尉氏,苏轶在每日在后苑将作提举工料,近日家中倒是甚为清净。”

    说完想到一点:“太后是想问苏轶的婚事?倒也不急在一时。”

    高滔滔说道:“司徒一向清雅,好像从来没有熏香的习惯,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嗨!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臣昨日为大苏接风,置办的一道料理叫火锅,因其滋味浓郁,吃过后身上难免带上味道。”

    “哦?”

    呃,忘了如今宋人对熏香的痴迷程度了,苏油只好躬身:“昨日臣请宜秋门几家邻居一起品尝过,都说不错,这就回去拟进需用器物和料理之法,呈与宫中。”

    高滔滔赶紧制止:“司徒三朝元勋,社稷重臣,岂可行此?”

    又道:“梁惟简。”

    梁惟简赶紧答应:“太皇太后。”

    “你随司徒去取来。”

    “是。”

    这就是解决办法?苏油傻楞在了当场。

    我送都不行,你抢才可以,什么毛病?!

    苏油的涮肉白锅之前就被几位长公主家偷了去,到现在已经发展出了好多锅底,虽然都是白味,其实味道也不错,例如酸萝卜老鸭锅底,茅草根老鸭锅底,酸菜鱼锅底,豚骨锅底,牛肉高汤锅底,羊肉高汤锅底等等。

    考虑到宫里对麻辣香锅的接受程度,苏油将火锅设计成了鸳鸯锅的模式,一红一白,算是买个保险。

    还附送了一个番茄牛腩锅底。

    春,正月,庚寅朔,朝紫宸殿,诏改元。

    大宋进入了元祐元年。

    赵煦虽然刚满十一岁,但是在朝会上表现得很好,举止动静都非常得宜,也让官员们非常满意。

    朝会由韩缜主持,苏油作为班序最高的文臣,负责宣读第一篇,也就是代表群臣给太皇太后和赵煦歌功颂德,献上祝福的颂表。

    苏油太忙,文章是请家中大胡子枪手写的,代价就是一盆新款冷锅鱼。

    颂表宣读后还被各大报刊转载,士林公议,小苏探花的这篇颂表,不但文辞华美,还言之有物,展露朝局布新之意,比王珪的“至宝丹”,立意要高出一筹。

    朝会因为还在一年丧期以内,因而比较简单,不算大朝。

    不过下午百官宴会上,一道小汤锅倒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此次朝会后赐宴,礼部置办了番茄牛肉丸子小汤锅。

    宋承火德,尚赤,燃炉的红色番茄菜式不光光是美味这么简单,还有政治象征意义。

    番茄牛肉丸子小汤锅,做法是将玉米段,番茄酱,兰州黄焖牛肉丸子罐头放到一口锅里熬煮,之后加入新鲜土豆片和黄豆芽料理而成。

    做法简单,保温,滋味丰足,食材新奇,政治正确,在正旦朝会上立刻得到了百官们的关注。

    东胜州的作物经过这一整,让两制上的官员都有了亲身接触,而且番茄、玉黍和土豆的味道非常不错,之后的问题就不再是推广问题,而是物以稀为贵,价格一时半会儿下不来的问题。

    加上玉黍和土豆抗旱的特点,京畿三路的官员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大家纷纷到尉氏取经,种植问题已经不用苏油再操心了。

    在朝会前还追加了一个任命,静海军节度使,日南郡王赵宗佑,为开府仪同三司。与之前高密郡王宗晟、汉东郡王宗瑗、华原郡王宗愈、安康郡王宗隐、建安郡王宗绰同例。

    又因东胜州建城、考证航线、带回大量金银、作物,使节的功劳,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元祐一朝第三个使相。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抗旱

    王岩叟奏赵宗佑乃宗室郡王,皇帝亲长,不宜远涉风涛,且东胜洲虽有利益,然所产者不过金银、作物。

    如今作物品种大宋已然尽得,而金银其实无用,不当为帝王所好。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百姓的航海水平可比不上朝廷的舰队,必然会连绵不断地赴死。

    不过这种奏章能够抵挡得住金银的诱惑才见鬼了。

    高滔滔留中,解释说大宋开东胜州,不是为了什么钱财,而是为了考三代之治,齐商周之民。

    宣仁德,易风俗,哪怕远在万里之外的遗民,那也是华夏一族,岂能不管不顾?

    这理由一下就堵住了台谏的嘴,太特么伟光正了。

    台谏没声了,高滔滔立即命龙海生提举元祐元年东胜洲海事,命张散在日本宋城扩大城池港口,二十一节度换人的的意见倒是被采纳了,改由邵伯温为东行使,准备出航。

    ……

    宝慈宫偏厅,高滔滔正在训斥朱德妃。

    朱德妃入宫后初为神宗侍女,后来生了赵煦、赵似和徐国公主。

    可以看得出,赵顼对她是相当偏爱的。

    朱德妃温柔恭顺,对高太后、向皇后和神宗向皇后,一向都毕恭毕敬。

    神宗的灵柩前往永裕陵,有朱德妃护送,途经永安时,当时知河南府大臣韩绛,亲往迎接。

    送灵柩的队伍很长,朱德妃走在后面,韩绛也同样将朱德妃纳入迎接之列。

    朱德妃回宫之后,高太后垂问神宗的丧礼,朱德妃便将一路的见闻讲给高滔滔听。

    开始都还好,当讲到韩绛守礼谦逊,迎接她的时候,高滔滔勃然变色:“韩绛乃先朝大臣,你怎能受他的大礼?”

    朱德妃吓坏了,赶紧淌着眼泪向高滔滔谢罪。

    次日,中书舍人郉恕,以本官权发遣随州。

    郉恕的作为苏油能理解,任何时候,都有想要多分得一点蛋糕的人。

    在如何对待朱德妃的问题上,朝廷中也有不少意见。

    有人想趁机拍高太后马屁,打压皇帝生母的等级,以凸显垂帘的太皇太后。

    也有人想着将来终究是哲宗掌权,主张尊崇朱太妃,以显示天子的孝道。

    而蔡确邢恕等人,则是为了自保,寻找政治势力投靠。

    于是邢恕给高公绘出了个主意,告诉高功绘,上书乞尊礼朱太妃,为高氏异日之福。

    高滔滔非常具备政治敏感性,在她安排的后宫等级序列里,顺位是自己、向皇后、朱德妃。

    利用赵煦生母事实拔高朱德妃的地位,无疑会改变现有的后宫格局,接着影响外朝格局。

    于是高滔滔将高公绘叫进,问道:“以你的文采,写不出这样的东西,老实说,是谁为汝作此书?”

    高公绘都傻了,他以为这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不料惹得高滔滔如此生气,不敢隐瞒,把邢恕供了出来。

    御史台一直在寻找机会弹劾邢恕,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现在邢恕一项“游历权贵,不自检慎;心怀叵测,侥幸自图”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

    于是本来已经到手的一个中书舍人,被“罢其新命,并黜之于外”。

    高滔滔这手,明显是敲山震虎,有震慑那些想要投机朱德妃的人的意味在里面。

    而邢恕也不仅仅是一个邢恕,还代表着一个派别开始被清算和驱逐,御史们认为立功的机会来了,立即开始上章。

    甲辰,王岩叟奏:“自冬不雪,今涉春矣,旱魃为灾,变异甚大。陛下于天下之大害,朝中之大奸,已悟而复疑,将断而又止。”

    “大害莫如青苗、免役,阴困生民,又有茶盐之法,流毒数路。”

    “大奸莫如蔡确之阴邪险刻,章惇之谗欺狼戾。陛下乃容而留之,此天心之所以未祐也。”

    朱光庭也上奏:“察确、章惇、韩缜,不恭、不忠、不耻。

    议论政事之际,惇明目张胆,肆为辨说,力行丑诋。

    确则外示不校,中实同欲,阳为尊贤,阴为助邪。

    缜则每当议论,亦不扶正,唯务拱默为自安计。

    愿罢去确等柄任,别进忠贤以辅圣治。”

    苏油立即上书反对:“御史奏事当求公允。

    如光庭所言,是持异论者不容。

    言者亦罪,默者亦罪,不言不默以苟安者亦罪,至考究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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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非所废蔡确六议之条,而实行之?”

    “御史奏劾,当为逆法之奸,舆论不容。

    既引灾异,则尤须督奏抗灾不力,懈慢民事者。”

    “于今旱情渐滋,斯所论者,必曰陛下德之崇未至于天欤?业之广未及于地欤?政之大者有未举而小者无所系欤?刑之远者或不当而近者或幸免欤?”

    “君子有未用而小人有未去欤?大臣失其职而贱者窃其柄欤?”

    “直谅之言罕闻而谄谀者众欤?德义之风未著而赃污者骋欤?货赂或上流而恩泽不下究与?责人或已详而反躬有未至与?”

    “夫必言有是数者,然后可以召灾而致异。”

    “而臣亦可谓乃朝中清和渐失,纷争渐起之相。”

    “论议纷纷,于旱何益?是坐而论道,未若一瓢也。”

    苏油的奏章写得很明白,直接提前将御史台每逢灾变的惯用招数先列举出来,意思是这般陈词滥调换成我来说,老子能够保证比你们说得更加全面完整。

    旱灾之前,求你们干点正事儿吧!

    高滔滔还是留中,皆不报。

    丁未,以集贤校理黄廉为户部郎中。

    黄廉是司马光吕公著旧交,老台谏出身,之前处理吴居厚等案件,秉公而断,并没有过度扩大打击面,也只用证据说话,功过分明。

    虽然处理结果让苏油不太满意,但是至少过程做到了程序正确,苏油觉得这人算是保守派里边起码懂得“组织纪律”的人物,于是举荐他回御史台。

    然而御史台的人已经满了,司马光和吕公著,以其提举河东路保甲六年,河东军民德之,治状素有所闻为由,同意了苏油的推荐,给黄廉升官,不过丢去了户部。

    己酉,诏回赐高丽王鞍马、服带、器币有加。

    鉴于河西、青唐已然平定,罢陕西、河东元丰四年以后,因为军事问题而增置的官局。

    癸丑,太皇太后躬诣中太一宫、集禧观祈雨。

    农耕国家最大的祈福就是风调雨顺,《宋会要》里,特意记录有乞雨的一整套规范和仪式,从国家到地方还分出了等级。

    不过今年的旱情其实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

    御史以天变要求察确、章惇、韩缜去位的企图,被苏油轻松狙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旱情造成的后果不严重。

    其中锅驼机与机井的贡献相当重要。

    苏油也随太后辇驾侍奉,从城北回来的路上,太后还特意绕道,到洛口渠观看了锅驼机水力设备的工作方式。

    锅驼机如今的功率也在疯狂提升,一台锅驼机可以带动一个高高的架子,称之为“天枢”。

    天枢架其实就是一个动力连接设备,又可以带动洛口渠五台螺旋筒汲水机汲水。

    旱灾之所以是旱灾,是因为水到不了地里,并不是真的没有水。

    开封府守着一条黄河,一条洛汴渠,水还是有的。

    不过今年的渠口水量明显不如往年,要保住开封府北面十几万顷耕地不减产,保证渠水供应就是必须的。

    苏油的做法从来都是尽量化害为利,趁此机会大力推广锅驼机、机井、抗旱作物。

    但是玉黍跟土豆却不是一下子就能推广开的,因此京周诸路还是以莱山一号为主,玉黍和土豆更多是在官田的坡地瘠田上栽种。

    自打王安石去相之后,司农寺就不再是国家改革政策的制定部门,重新回到了大宋农科院和农田计划署的正常定位上来,司农寺的官员难得再见到国家高官。

    元丰改制之后,司农寺归入了户部管理。

    现在高滔滔带着两制上官员一窝蜂来到城北官田,吓得刚刚升任户部郎中,判司农寺的刘嗣心惊肉跳。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光胫转运

    刘嗣在土地庙七子里边算是老实巴交,他的入仕,完全是被章惇绑架的结果。

    章惇要平梅山,要开辟湖南湖北,就需要以夔州作为后勤大基地,正好刘嗣当时在夔州为离任的苏油做收尾工作,被章惇抓了壮丁,负责管理后勤。

    章惇平梅山,刘嗣出了大力,也给赵顼留下了踏实可靠的深刻印象。

    之后仿效两浙开发荆湖,谁都不愿意在那瘴疫蛮荒之地当官,刘嗣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竟然被赵顼点名,成了荆湖南路转运判官,进入了路级干部序列。

    刘嗣在那边游说梅山蛮的过程中,认识了当地大族苏方的妹妹苏九儿,两人结为夫妻,刘嗣随即又被转运使蔡烨举荐,成为荆湖南路转运副使。

    蔡烨去后,刘嗣历任荆湖南路转运使,荆湖南北路都转运使,算是做到了外朝官中的最高级别。

    之后开始渐渐有了自己在官场上的人脉,还经过苏油牵线,将自家闺女嫁给西军将领王文郁长子韦昭。

    高滔滔垂帘后,非常重视农业,要求两制上官员举荐农业方面的人才,苏油和章惇就推荐了刘嗣。

    这就是大宋,没有科考成绩打底,以胥吏入官,刘嗣在外路兜兜转转几十年,开拓良田数十万顷,安定招纳两路蛮夷、移民数十万户,将荆湖打造得有了后世湖南湖北中华粮丝大基地的雏形,才得到大佬的青睐,终于成为了一任京官,户部南曹末位郎中。

    这个郎中非常边缘,因为户部的工作很繁杂,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

    而农业这一部分,主要是掌全国疆土、田地、册籍,还要引导移民垦荒;招抚安置流民;以鱼鳞图册、黄册为根据,抑制豪民兼并;以限田裁异端之民;以树艺课农官;以草地养马放牧;以种器召佃尽地利。

    刘嗣负责的工作还在这些之外,属于户部南曹中的一个新部门——技术司。

    这是苏油对高滔滔提出的建议,六部独立出一个司,负责推广新方法,新机械,新技术。

    除了吏部,其余五部都有。

    不过司马光倔强,别的部门都叫技术司,偏偏户部还是按照老习惯,管技术司叫司农寺。

    怨念,妥妥的怨念。

    不过苏油也懒得计较,反正主持各部这个司日常工作的,基本都是理工人才。

    刘嗣屯垦十几二十年,对自己的业务具备非常的素养和自信,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高滔滔隔着车帘相问,刘嗣皆能回答得非常详细,让所有官员都非常满意。

    就听刘嗣说道:“锅驼机功效是黄河大水车的数十倍,今年因为河水水位下降,导致近二十台大水车无法发挥作用,不过京周三路依托洛口埽水利工程所得的灌溉水量,其实远比平日为多。”

    “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化害为利,将京周三路的水利网络建设得更加完备。”

    “以往依靠降雨,京周三路有一半土地,对水利工程依赖不强,兴举工役时,地方官员多有阳奉阴违,甚至罢减阻挠者。”

    “今年就不一样了,地方官和百姓们积极性都很高,这里还只是一处临时性的设施,其余各地打出的机井不下百余,都设置在以往水利不及的地方,发挥的作用更大。”

    “臣这里有京畿三路水利设施分布详图,敢呈太皇太后懿览。”

    高滔滔命张士良取来看了,图上黑色部分是旧渠,红色部分是各州府今年新开的新渠,还有上百处红色的三角形,标示着机井的位置。

    而每一处机井,也有红色的线路引出,将整个京畿三路变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高滔滔对此非常满意:“户部南曹技术司的差遣,爱卿做得细致。听闻爱卿以堂堂一路转运使,长期在田间地头测量规划,兴修水利,在荆湖都有歌谣传颂?”

    刘嗣大窘,躬身施礼:“臣孤儿出身,历仕以来出没草野,这个……这个浅薄简陋,是百姓胡乱传唱,实在是大失官体,有辱圣听。”

    这是《时报》上刊载过的一首儿歌,曾经感动过无数的人。

    “转运转运,黔首光胫;湖北荆南,今翻上郡;我将力勤,朝廷莫遣使君去!”

    刘嗣在荆湖任转运使期间,引进理工技术,大兴水利,秉承苏油的一贯风格,对夷汉一视同仁,大得人心。

    转运使一般三四年就得一换,荆湖百姓听到刘嗣到期就会离开荆湖,痛哭奔号,传唱歌谣,呼吁朝廷不要将刘嗣调走。

    赵顼得知后大受感动,又因为荆湖乃新开发地区,夷汉间杂,难于治理,因此准了百姓所请,硬将刘嗣多按在了荆湖两届。

    高滔滔见到刘嗣老农一样的肤色,也不禁叹息:“昔大禹治水,手足胼胝,胫无一毛,三顾家门而不入。”

    “爱卿治荆湖十余年,上接蜀中,下引淮南,左顾荆襄,右抚广南,使方圆两千里间,我大宋昔日荒莽之区,至今翻为鱼稻桑麻之地。”

    “爱卿之功,不亚苏油开太湖,沈括拓南海。”

    “听说你只比司徒大四岁?足见平日是多么操劳。”

    “大宋有黔首光胫的转运使,这是大宋的荣傲,官家与朕的荣傲,何陋之有!”

    一句话给刘嗣定了性,让所有官员都对羡慕不已。

    只要刘嗣今后不乱来,太皇太后今日的评语,足以保刘嗣子孙富贵平安。

    不过话又话说回来,要他们以刘嗣现在的模样为代价,十个里边,怕是又有十个做不到了。

    ……

    回京的路上,章惇逮着机会,与苏油讨论起王安石的《经济论》来。

    王安石这部书,是潜心研究十多年之后的心血。

    书中从宏观经济的眼光出发,详细分析了大宋这个国家的劳动分工,经济构成,终于发现了一条真理,那就是“社会财富”的概念。

    王安石认为,一个国家的经济,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市场大小,以及在市场和分工的基础上,构成的社会财富在流通中发展壮大的程度。

    书中分析了很多方面,认为财富的价值,来自一个个的人,而让每一个人创造的社会财富越多,这个社会就会越加发达和富裕。

    要实现这条,需要劳动者的劳动熟练程度,劳动技巧的提升,需要工具的改进,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知识的传播。

    王安石也吸收了苏油和张方平的一些观点,认为生产不光光限制在农业,而应当包括工业和商业。

    “四民之业即其田”,这个观念,在这本书里也提了出来。

    书中除了对土地租佃、流转、兼并做了深刻论述和反思,同样对货币、商品交换、价格、劳力、薪水、资本、利润、专利,也做了非常详尽的阐述。

    而对于货币、银行、金融等方面,则基本援引了苏油和张方平的论述。

    书中对很多新兴的经济现象和经济产物,进行了详细说明,包括了国家大型企业如钢铁厂,造船厂的运转模式;大型私人资本企业如毛纺厂、皮革厂、机械厂的运转模式;新兴金融手段如定活期存款,汇票,保险业务等的研究分析;甚至连海外殖民地、捕鲸业、新型牧场、家庭式新式立体农业,都做了论述。

    最后得到的观点,就是大宋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根本原因就是提高了大宋每一个人的人均“社会生产效率”。

    生产的另一面是消费,作为两任宰执,王安石对国家收入的来源与分配也做了详尽描述,尤其详细地描述了自元丰以来,国家的开源节流的具体措施。

    但是书中还是保持了儒家的保守,对苏油让宗室自立,成为“民力”的组成部分,表示了赞同,但是同时又提出了“与民争利”的问题。

    而且王安石悲观地认为,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掠夺。

    他认为自己早期新法的失败之处,其症结就在“取民利与国”。

    而现在大宋的经济走势,让他又产生了大宋正一步步走向“取民利与权贵”的担忧。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新宫

    书只写到了这里,当时苏油还没有向高滔滔建议分割四通,“以宗室入四民”;章惇还没有提出“税制倒挂”,“量产为税”。

    王安石自己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希望从统治阶级的“仁善”“爱人”等道德要求来解决。

    章惇在领悟到苏油的对辽经济手段之后,回去重读此书,越读越是心惊,也读出了很多困惑,因此经常与苏油进行探讨。

    其中章惇最反对的就是安石相公关于国家支出这部分的描述,认为安石相公忽略了一个重要方面,那就是国家安全。

    而章惇心目中的国家安全,可不光光是保卫国土不被侵犯,还包括了定期打击周边势力组建的军事力量,甚至将此过程中造成的军力损失都算到了国家成本支出上头去。

    这娃就是骨子里边的鹰派,这才多收了三五斗,就已经开始萌发后世帝国主义思想和霸权主义的思想雏形,认为大宋周边的势力,凡是不当舔狗者,就该统统杀光

    这又有些过分了。

    于是苏油一路又跟他掰扯这个运维成本的问题。

    国际外交的手段有很多,并非只有军事一途,军事其实是相当耗成本的一门生意,而且隐患很大,处理不当,那就相当于给子孙埋雷。

    比如大宋周边地区,好多地方即便拿下来又怎样?

    千年之后都还得扶贫,何况现在?

    而且一个四境不宁的国家,想要安心发展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这里涉及到一个关于“度”的控制问题。

    总之就是既不能如司马鸽派那般,恨不得将国防经费从国家预算中全部抹去,寄希望与别人不打自己;

    也不能如秦国西夏那般,走古典****的路子,五百万人口养百万之军,除了对外掠夺征战,别无它途。

    国人有一种思想,就是成王败寇,将成功者过度地拔高,失败者过度的贬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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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还不理解暴秦之“暴”何来,其实一眼就能明白。

    秦取百越,“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

    赘婿在秦代的概念与后世不同,其实就是世袭奴隶。

    《云梦秦简释文一·为吏之道》:“自今以来,遐门逆吕,赘婿后父,勿令为户。勿鼠田宇。三世之后,欲士士之,乃署某籍曰故某虑赘婿某,更之乃孙。”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隶臣”,“隶妾”,“奴产子”之类的奴隶。

    还有大量触犯法令由平民转化而成的“城旦”,“刑徒”。

    光骊山刑徒就高达七十万,还不包括送往北疆南疆,诏旨永远不得返回的那些,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应该有的现象。

    当这些力量汇聚成一个“反政府”的阶级,问题就大了,麻烦就来了。

    秦朝,奠定华夏一族大一统的基本格局,开拓出后世华夏一族的基本版图和地理生存空间,拱华夏一族消化到大宋今日都还有余,仅仅这一点,就已经可以称之为伟大。

    但是却没有必要无限拔高,甚至涂脂抹粉企图篡改历史真相。

    其实就一个“书同文,车同轨”,也不是始皇所创。

    《周礼·考工记》里边的规定得非常详细,有如“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又有如“瓬人为簋,实一觳,崇尺,厚半寸,唇寸。豆实三而成觳,崇尺。凡陶瓬之事,髻垦薜暴不入市。器中膊,豆中县,膊崇四尺,方四寸。”

    大到一个城池,小到一个陶罐,都有标准尺寸的规定。

    而这部书,是汉代郑玄,根据春秋齐人留下的六大类三十个工种的工艺标准书整理出来的,真实情况,肯定远早于春秋。

    所以标准化也不是秦人所创,车同轨也不是从始皇帝大一统之后,华夏人才开始搞,而是早在周代就已经存在。

    只不过后来被诸侯搞乱,到始皇帝再次拨乱反正,利用国家力量重新统一起来而已。

    这个功劳需要承认,但是因此就认为秦始皇就是“标准化”的发明者,却又是过度拔高秦人和始皇帝,低估华夏一族的智慧了。

    不过这一套说辞只在章惇面前是这样,在司马光面前,却又是强调秦国对“华夏基本盘”的重大贡献,强调秦克西戎匈奴,南狄百越,开驰道一度量,建立都江堰等一系列水利大工程的功绩了。

    总之就是不走极端,客观评价。

    不过苏油对于章惇能从《经济论》中引申出“解除税制倒挂是解决国家基本矛盾的重要武器”这一论点,又是大加赞赏。

    真宰相,果然值得期待。

    丙辰,太皇太后诏曰:“原庙之立,所从来久矣。

    今神宗既已开祔,于故事当营馆御以奉神灵。

    而宫垣之东,密接民里,欲加开展,则惧成烦扰;

    欲采搢绅之议,皆合帝后为一殿,则虑无以称神宗钦奉祖考之意。

    闻治隆殿后有园池,以后殿推之,本留以待未亡人也,可即其地立神宗原庙。

    吾万岁之后,当从英宗皇帝于治隆,上以宁神明,中以成吾子之志,下以安臣民之心,不亦善乎!”

    高滔滔的意思是说,如果按照礼制规定,应当单独为英宗、神宗还有自己,营造造祭祀用的宫殿。

    但是因为皇宫地方狭小,因此她决定不扰百姓,只将治隆殿后的一片区域加以改造,并且将帝后合一殿祭祀,以节约空间。

    这是皇室对国家做出的“牺牲”,不过言外之意,就是要以此换取朝官们对宫室营造做出妥协。

    在不增加国家负担,不让百姓拆迁的情况下,后宫如何营造,其他人统统给我闭嘴,少瞎哔哔。

    这事情皇家站在了理儿上,要求大家各退一步,群臣也很听话,没一个瞎闹。

    于是扁罐和宋用臣开始指挥工匠大兴土木,改造宫殿。

    依旧是榫卯结构,不过支柱从木料变成了钢筋混凝土,搭建在浇铸的水泥柱上,算是古今结合。

    为了加快营造速度,宋用臣甚至开通了一条直入內宫的小型铁路,别墅建造的时候采用了木板进行暂时分隔,工地与后宫生活分为两个区,互相并不影响。

    隔离出工作区后,天师府发动汴京信众取五色土,取土之后浇铸地下室,然后浇铸地上结构,动作非常快。

    仅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几栋颇具东方美学的三四层小别墅便建造完成。

    接下来就是内装阶段,因为都是按照工业化标准图纸进行,很多木工如门窗一类,在浇铸别墅框架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现在只是个安装问题。

    这样的房屋远比以前的老式建筑功能完善,居住舒适,而且建造速度极快。

    内装比起房子还要花钱,不过那已经不是扁罐和宋用臣的事情了。

    那是画家的事情。

    要满足采光取暖,每栋“别墅”的室内空间都没有太大,一般就是两百平米左右,但是因为都在三层以上,加上顶楼阳台,使用面积也多达七八百平米。

    别墅最神奇的就是地面,使用黄铜条作为间隔,用萤石、矿物颜料和水泥填充成美丽大方的图案,然后用锅驼机地面打磨设备将之打磨到反光发亮。

    在后世不值一提,但是在如今的大宋,经过两位艺术家的创作,每个房间的地面,都堪称一幅艺术品。

    加上地毯、墙纸、吊灯、壁炉、以及精美适用的精美家具,海外珍奇的装饰品,这种在传统中加入新奇的设计理念和元素,让过来看过一次的高滔滔非常满意。

    赵煦更是恨不得立刻就能搬进来。

    经过这样一处理,后宫立刻就变得开阔了起来,有一半的面积可以设计成会所和园林。

    为了减少土方量,张敦礼和王诜干脆将一半面积中的一半,设计成了池沼和水榭。

    池沼非常现代,深度只有半米,而且全部是石底。

    也没多花太多钱,就是将以前的石头地面做了一次沉降,多了管道安装和水泥弥缝。

    水域其实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无数个大小水池构成,不过用池上的水榭通道加以遮掩,让人以为就是一个大池。

    水池里从苏家尉氏庄子里移来了不少珍贵的彩鱼,还移来了二十一节度原从玄鹄城带回来,之前一直养在金明池的黑天鹅。

    岸边有假山、亭台、草坪、花圃,甚至还有一个小村落,村落里还有桑蚕,鸡鸭棚,耕地。

    根据赵煦的强烈要求,那里主要栽种了金瓜、玉黍、土豆、甘薯、藜麦。

    还养了弄栋牛和印度牛杂交的奶牛,以及赵煦指明一定要有的羊驼。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循循善诱

    此外还弄了一个果园,种植经过矮化的果树。

    即便是这样,都还有五十多亩,可以规划成赵煦的运动场。

    这里设计了一个现代化的马棚,养着骐骥院送来的最顶级的名马,还有一个箭馆,一个武备库,一个游戏楼,供赵煦在这里放松心情。

    主体工程搞下来,一共花费了不到三百万贯,主要是高滔滔本着“节用”的原则,将宫室原有的木料,地面的地砖,都尽量重新予以了应用。

    剩下七百万贯,都是内装陈设和园林花木的花费。

    但是其实总体成本并没有这么多,因为宫里这次改建,拆得了大量的名木如紫檀、金丝楠。

    梁柱屋廪被节省出来,送到将作监妥为保存,再给内宫做几十年家具都够用。

    不过这些苏油都没有再过问,如今朝堂上已经进入了改良新法的白热化阶段,各方势力正在拼刺刀。

    司马光从乞雨回来就生了大病,在家中不能上朝,苏油带着苏轼苏辙去看望他的时候,司马光躺在床上,拉着苏油的手说道:“明润!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

    司马光所谓的四患,就是青苗、免役、将官、冗军。

    苏油也不知道从何劝起,看到司马光那样也不好多提。

    司马光所谓四患,其中青苗是王安石首倡,相当于新法的标志。章惇等人虽然同意改良,但是还想保住这个名目。

    而免役法、将官法,总体来说利大于弊,不光是改革派,甚至改良派和保守派中不少人,都认为应当保留。

    因此司马光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阻力非常巨大。

    这场大病,也不能不说和这些没有关系。

    二月,乙丑,命蔡确提举修《神宗实录》,以邓温伯、陆佃并为修撰官,林希、曾肇并为检讨官。

    这是程序正确,不过蔡确不敢回京,在半路磨磨蹭蹭写辞呈。

    司马光在病中移书三省:“今法度宜先更张者,莫如免役钱。光见欲具疏奏闻,若降至三省,望诸公协力赞成。”

    又手书与吕公著曰:“光自病以来,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唯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晦叔矣。”

    事已至此,也就不由得群臣顾及司马光的身体了,纷纷前往探望,力图说服他不要这么做。

    中书舍人范百禄首先到访:“熙宁免役法行,百禄当时知咸平县,开封罢遣衙前数百人的时候,老百姓都感欣幸。”

    “之后有司求羡馀,务刻剥,免役法才产生了弊端。如今其实只要逐渐减免助免钱额,以宽民力就可以了。”

    司马光不听,上奏免役法的危害。

    “免役之法有五害:

    旧日上户充役有所陪备,然年满之后却得休息,今则年年出钱,钱数多于往日陪备者,其害一也。

    旧日下户元不充役,今来一例出钱,其害二也。

    旧日所差皆土著良民;今召募四方浮浪之人,作公人则曲法受赃,主官物则侵欺盗用,一旦事发,挈家亡去,其害三也。

    农民所有,不过谷帛与力,今曰我不用汝力,输我钱,我自雇人,若遇凶年,则不免卖庄田、牛具、桑柘以求钱纳官,其害四也。

    提举常平司惟务多敛役钱,广积宽剩,希求进用,其害五也。”

    应该说,司马光列举的这五条,的确是免役法的弊端,但是并非不能改良。

    而司马光的主张是“罢废”,恢复以前的差役法:“为今之计,莫若降敕,应天下免役钱一切并罢,其诸色役人并依熙宁以前旧法定差。”

    “惟衙前一役,最号重难,向有破家产者,朝廷为此始议作助役法。

    今衙前陪备少,当不至破家;若犹虑力难独任,即乞依旧于官户、僧道、寺观、单丁、女户有屋业者,并令随贫富等第出助役钱,遇衙前重难差遣,即行支给。

    然役人利害,四方不能齐同,乞指挥降诸路转运使下诸州县,限五日内县具利害申州,州限一月申转运司,司限一季奏闻,委执政官参详施行。”

    高滔滔诏三省、枢密院同进呈,得旨依奏,苏油和章惇也不再顾忌司马光的颜面,开始狙击,大家在都堂吵成一锅粥。

    辛未,以侍御史刘挚为御史中丞。

    癸酉,以监察御史王岩叟为左司谏。

    右司谏苏辙上言:“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风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于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而为恶。

    邪正盛衰之源,未必不始于此。”

    然后总结了真宗和仁宗重视台谏,因而朝中纲纪整肃,忠良得用。

    因此真宗朝虽然有丁谓“乘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

    仁宗朝的执政大臣“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故虽人主宽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

    之后说到神宗驱逐台谏,“由是风俗大败”。

    最后总结:“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谏,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不当,随事行遣。使风俗一定,忠言日至,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

    应该说苏辙这篇奏章是他上任右司谏的“工作指南”,水平比一般台谏官高明就高明在——“言有不当,随事行遣”。

    不再以风闻为理由免责,表示谏议官也应该承担政治后果,在苏油看来是一种进步。

    但是高滔滔为了“虚怀纳谏”的政治名声,对苏辙的文章予以了赞赏,依旧留中了。

    三月,甲戌,御迩英阁。

    苏油对赵煦恭贺:“听闻陛下昨日见到蝼蚁搬家,辄违而过之,且敕左右勿践履。”

    “此亦仁术也,臣估计不久就会感动上苍,降下霖雨。”

    蚂蚁上树会下雨,其实都是民间经验,但是苏油一直在找机会给赵煦立旗子,立刻逮到了话题。

    殿中众臣都看向赵煦,高滔滔问道:“陛下,可有此事?”

    赵煦面无表情:“有的。”

    侍读韩维高兴坏了,说道:“陛下仁孝发于天性,愿陛下推此心以及百姓,则天下幸甚。”

    高滔滔也给赵煦点赞:“的确,心性难得,也是众侍读侍讲护佑之功。”

    几位大臣连称不敢。

    然而传言很快,赵煦爱惜蝼蚁的事迹,当晚就在汴京城传扬了开来。

    丙子,大雨,大宋北部和辽国南部的旱情终于解除。

    赵煦还是小孩子,但是小孩子因为仁慈的行为感动上苍普降甘霖,让大宋子民觉得更加可贵。

    咱们官家小是小了点,但是真是个好皇帝苗子,未来不会比仁宗神宗差。

    这件事情是赵煦做的,但是也只是他一时的行为,这娃被石薇带着在东明猎杀可爱的麂子山羊的时候,一样兴奋得很。

    但是苏油看到了这件小事的利用价值。

    赵煦是个敏感而且隐忍的孩子,他不说,不等于他不懂。

    朱德妃被高滔滔训斥的事传到赵煦那里,都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苏油通过这件事情,给了赵煦一些鼓励和温暖。

    之后劝说赵煦的话语,才让这孩子听得进去。

    在去理工学院的路上,苏油对赵煦说道:“陛下,制度就是制度,而且礼敬和关爱,其实不一定会表现在溺爱的行为上。”

    赵煦问道:“司徒此言何意?”

    苏油说道:“臣年幼的时候在眉山胡乱作为,还跑到了大理,中间也遇到了凶险。”

    “光献太后听闻之后,命官府约束我读书,当时知县是张公的公子,便将我送去成都归由张公管束,后来才有了臣的一番际遇。”

    “龙山长、张公、赵公,对我的约束那叫一个苛刻,你知道吗?当时龙山长要我一年通七经!张赵二公还要我观政!”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和陛下一般的年纪,我也想去青羊肆、浣花溪游玩啊,可到现在我都不记得那两处繁华是什么模样,在成都的几年,基本上就是读书、写文章、论事、让二公指点批评,然后又是第二天的重复。”

    “太皇太后越是对亲近的人,越是严厉,你看她对高功绘的处罚,直接去了日本宋城,不可谓不重。”

    “韩绛迎德妃,的确是逾礼了,且事涉陛下生母,故而太皇太后斥责得有些严厉。”

    “但是斥责的本意,并不是针对德妃本人,而是针对那些想要利用德妃的人,这点想必太皇太后不会明说,但请陛下要意识到。”

    “因此陛下不用不开心,斥责了,就说明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臣最担心的,还是那些挑唆之人。”

    “小人最善于伺机弄权,必然有人会以此为契机,挑弄陛下和太皇太后的关系,然后以作进身之阶。”

第一千五百章 问卷调查

    “比如邢恕,他让太皇太后尊崇德妃,目的是为了什么?是真的发自内心尊重陛下和德妃吗?”

    “他游说高功绘的理由,是说可以利用此举,在陛下心中留下对高家的美好印象,等以后陛下亲政之后,才会保全高家的富贵。”

    “到时候他就可以凭此功绩,得到陛下重用,保住他岌岌可危的官位。”

    “是可谓用心险恶。”

    “蔡确也是如此,陛下本是先帝亲子,先帝大行之际,由太皇太后做主立陛下为君,本来就是自然之理。”

    “太皇太后也是这样做的。”

    赵煦问道:“司徒如何得知太皇太后的本意?”

    苏油说道:“因为我跟苏轶打听过陛下登极那天的情形,据说陛下的衣袍很合身。”

    “当时臣心中真是大慰。这说明什么?说明太皇太后一直就在为陛下登极悄悄做准备,连即位用的小衣服都准备好了。”

    “因此那些所谓的拥立之功,全都是朝臣们往自己脸上胡乱贴金,那般污烂的心理,都是为了自保和进身之用,都是为了巩固他们的权位之用。”

    “他们这是在利用陛下。”

    “陛下心性纯良,年纪又小,一时岂能够想到这些?要是中了他们的计谋,不就会对太皇太后产生怨怼?不就会形成朝堂的对立分化?不就会让臣子离心离德?不就让陛下成了他们的挡箭牌,被他们拖到了大多数朝臣的对立面?”

    “太皇太后贬逐郉恕的原因,就在于这一点。”

    “因此臣想请陛下多留一个心眼,时刻牢记两宫一体。”

    “对于那些挑拨两宫关系的,以拥立之功自诩的人,无论内廷还是外朝,无论是太皇太后,皇后那边的,还是德妃,陛下这边的,都要留意小心。”

    赵煦也模仿苏油郑重而鬼祟的模样点头:“我明白了。”

    苏油的话他听得进去,因为要说拥立之功,最大的应该是扁罐哥。

    最后震慑住宵小的,还是扁罐哥偷偷搞到的霹雳炮模型和转轮铳。

    但是苏家人从来没在这上面提过一句,哪怕暗示都没有。

    大宋皇室,永远兄友弟恭叔贤侄敬母慈子孝。

    苏油叹了口气,跟十一岁小孩说这个,其实有些拔苗助长了,但是没办法,谁叫对面这娃是皇帝呢?

    继续说道:“接下来臣可能会离京一段时间,去为陛下料理另一件大事。”

    “啊?司徒要离京?”赵煦心里有些慌,小孩子甚至有些感觉遭到了背叛。

    他对苏油的依赖心理很重,可以说现在整个朝中,能让他觉得亲近的,又不含什么别的目的,能让他进步成熟的臣子,好像就只有苏油一个。

    太皇太后赞誉的那些老臣,不是喜欢板着脸说话,就是喜欢端着书本训人。

    而太皇太后赞誉的那些人所反对的,朝中的那些所谓的奸人,也让他觉得实在是太卑劣了,经司徒一讲,他发现以自己现在的智商和能力,根本玩不过。

    自己现在所能依赖信任的,只有太皇太后和苏油,但是太皇太后在他登极之后,对后宫管得越来越严,对自己的要求与约束也越来越多。

    只有离开皇宫,在理工学院学习的时候,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对了,就是快乐。

    世界上关心他的人很多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太皇太后,甚至是自己的生母,都没有关心过,才十一岁的赵煦,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所有人关心的,是赵煦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君王,或者能够给自己带去多少利益。

    是赵煦从临制,观政,到亲政期间,有多少机会可以把握,能让让自己投机到人臣极位,后世荣华。

    因此赵煦在听政的时候一言不发,摆扑克脸,其实是小孩子内心中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而这种保护,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只有苏油,是实实在在地关心赵煦是否快乐。

    也只有在苏家人面前,赵煦才会取下自己的面具,做回一个十一岁的少年。

    现在唯一一个能够让自己轻松面对,谈笑自如,作为自己快乐源泉的人,说他要走了,赵煦真的有点慌。

    苏油说道:“陛下,没办法,中牟那边基建已经完备,京师大学堂应该成立,臣肯定是要去把关的。”

    说完开始鼓励赵煦:“陛下你其实做得很好,非常好,现在这段时间,陛下就以观政为主,不要轻易表明自己的观点。”

    “记住一句话,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赵煦问道:“司徒你为何却从来不默呢?”

    苏油笑了:“陛下这话不妥,臣如果保持沉默,固然是保身之道,但是知而不言,却是对陛下的不忠,我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

    说完对赵煦拱手:“不过今后要是陛下以臣胡言乱语,悖妄无行,还请如今日这般开诚布公,臣自当请退。”

    赵煦说道:“太皇太后说司徒不羁进退,非名利可扰之人,是大宋最大的纯臣。”

    苏油摇头:“那臣惭愧,唯有鞠躬尽瘁而已。陛下,臣离开京中,依旧不失辅议之责,密折制度是先帝所创,我们每日都可以通信的。”

    “朝政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期,司马学士废免役法之心甚重,然老成之人,却有以为不妥。”

    “国家的水利、国防、调输、开垦,很多大工程都要兴举,必然就会产生差役,这是无法避免的。”

    “四年大丰,朝廷在水利上稍有懈怠,去岁就出现了洪水,今年就出现了旱灾。”

    “所幸收储丰盛,调运及时,救灾措施得当,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是绝对值得警惕。”

    “既然差役不可免,那役法就不可免,差役之法,本就诸多弊端,制度粗放,本身并不比免役之法优良。”

    “当然免役之法也有弊端,但是既然大家都已经能够看见,列举,为何不去讨论如何一一解决其中所有的严重问题,却非要固执地各执一端呢?”

    “臣倒是觉得,在做出决定之前,集思广益方才是正确途径。”

    “天下事,终是天下人为之,朝中争议,也是为了天下人最终得到一个公平合理的役法。”

    “那么为何不广采天下人的意见呢?”

    “既然各地州县都存在差役,那么为了最大公平,不如就请天下州县各自阐述理由,调查自己治下百姓,是愿意选择免役法,还是愿意选择差役法。”

    “待到所有意见汇集到一起,朝臣对于国家的局面,恐怕才会有一个真正全面的了解。”

    赵煦问道:“那么地方州府,有没有可能希宰执之议,曲意奉承?”

    “有。”苏油说道:“因此臣建议陛下启用密折之权,在给天下路转运使的密折里让他们统计治下各州县意见,然后让他们密折上奏,类似风闻奏事,不承担行政责任。”

    “至于其所言是否属实,官员是否勤政,臣会制作一张问卷调查表交给陛下,陛下可以让他们具实填报数据,我们从数据中来分析。”

    “比如一县差役有那些,需要的人工有多少,地方上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提举工役的是县中哪一部分人,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怎么花的,工钱多少等等,都得有名有姓有切实数据。”

    “肯定会有大量造假,但是想要造假,却也是有成本的。我们也能过结合户部记档来查证。”

    “这可以作为一项理工课外作业,交给陛下来做,由县君和苏轶陈梧帮助陛下完成,其结果只作为一项参考,交给太皇太后懿览,帮助朝臣们做决定。”

    赵煦问道:“那司徒觉得,是差役好还是免役好?”

    苏油笑道:“陛下,我们应该做的,是查清事实,因地制宜,制定出我大宋最合理的役法。”

    “这才是终极的目的,在这个目的之前,在天下人的利益之前,我的观点,司马学士、章惇的观点,甚至陛下与太皇太后的观点,都不重要。”

    “我们是要让天下百姓,不再为差役所苦。不能在争论当中,就渐渐忘了我们制定役法的本意,成了意气胜负之争。”

    “陛下,这件事情,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做。”

    赵煦说道:“那我需要告知太皇太后吗?”

    “当然。”苏油说道:“密折由陛下与太皇太后拟下才行,统计数据粗表,需要陛下在太皇太后前登录,不过之后的数据分析,太皇太后那么操劳,肯定是不能亲力亲为的,这事情就得陛下担当起来了。”

    赵煦点头:“我知道了。”

    小破孩的自尊心是很强的,他知道自己是皇帝,而且也比较有责任心,苏油觉得,让赵煦通过这种方式,适当地参与到朝政决策当中,是一种非常好的锻炼方式和心理疏导过程。

    亲自出力,而不是装木偶听讨论看结果,这个参与感其实很重要。

    经过苏油一番解说,赵煦的精气神又有些不一样了,从德妃被高滔滔训斥之后的蔫头吧脑,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之后一大一小两君臣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街市上来。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潜移默化

    这是另一项功课,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车里朝外边偷窥,通过观察商铺的进货,水牌上的价格,店铺经营品类的变化,商贾与顾客之间的讨价还价,开封市民的日常生活,也可以看出其反映出来的很多朝政问题。

    比如在徐州铁钱冶取消,盐榷彻底取消后,京中盐价偷偷降了两文,然后又偷偷涨了回去。

    比如经过老李家米店的时候,苏油告诉赵煦因为四年丰积,老李家米店第一年中经营惨淡,到了第二年才缓过起来,第三年第四年规模扩大,生意红火赚了不少。

    为什么大丰收第一年米商吃了大亏?这就是库存进价和年后出货价的关系了。

    很多事情,凭空想象,与实际情况截然相反,如果朝廷认为粮食大丰收,就认为粮商当年一定会变肥,因而加大对粮食商人的苛剥,制定出对米商加税的策略,结果必然就是米商雪上加霜,一定会关张不少,导致第二年的粮食流通更加不畅。

    在这种情况下,那就应该赶紧出台政策鼓励行商,帮助他们度过粮价下跌带来的第一年亏损,鼓励农民积蓄粮食,用利益引诱大家加入到存粮运粮食卖粮的行当里边去。

    看起来,朝廷吃亏了,大量的粮食没有收入国库,还要补贴粮商,降低粮食商品税,以鼓励民间贸易和存量。

    但是实际上,这些举措却能减少朝廷为稳定粮价花费的大笔银钱,降低了紧急增加仓房的建设压力,以及国家漕运的运输压力,更重要的,是保住和扩大了流通渠道,为来年打好基础。

    很多事情都来自市井中的举例,然后经过苏油的分析,让赵煦大开眼界,不再从事物的表面,而是从其下面的运行规律,从其本质看问题。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方式,需要一个知识面非常宽广的教师,赵煦也充满了兴趣和钻研精神,这方面的进展,远比在十三经上的进展快得多。

    换句话说,小赵同学,开始有点偏科了。

    己巳,苏油上书,京师大学堂建设粗备,请求去中牟坐镇。

    这是大事,高滔滔立刻批准。

    ……

    中牟,留雁湖畔,一个学区建造了起来。

    学区依托一个叫李家集的小镇,从去年到现在,在小镇边缘的湖边,修造起了几条街道,一个巨大的集镇,以及很多高大宏伟的建筑。

    整个集镇最终由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与小镇分离了出来,小河上另外修造了四座石桥。

    当地的居民们对小河对岸的房屋非常羡慕,那种房子非常漂亮,窗户很大,还用了玻璃。

    最开心的,是这里建造起了一座高高尖顶的红砖钟楼。全镇都能看到。

    这些天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身份不一,有的一看就是书生,有的却像商贾,还有农人、牧人、军人、工匠、和尚、道士……

    甚至还有好几位朱袍绿袍的官员!

    最大一座桥叫文津桥,桥前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上是楷体大书绿漆文字——京师大学堂。

    几个大字出自如今大宋声誉最高的文臣,司马学士之手,牌坊两侧还有苏司徒已经名闻天下的那幅楹联。

    率性修道致中和,人情之趋,即为天理;

    齐家治国平天下,民心所向,便是纲常。

    这一天,又是一行车马过来,当先马上的是一名紫袍大员,然而却是年轻得异常,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

    苏油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遍洒下了英雄帖,诚邀各路学阀来京师大学堂当然讲师。

    士大夫功名,立德、立功、立言。

    立功需要倚仗仕途才容易得到,不过立德,立言不需要!

    在苏油给他们的信里边,这个地方,以后就是大宋文萃之地,各位大佬赶紧来抢地盘啊!

    位置很多,文学院、史学院、经哲学院、数学院、天文学院、地理学院、物理学院、化学院、医学院、农学院、美术学院、音乐学院。

    身有官职的那一帮子还在犹豫,但是很多打酱油的小官和一般身份的平民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学院属于皇家,一个研究员,工资都给得比州官还高。

    文学院、史学院、经哲学院不好弄,因为这三路大佬,一般都还是高官,苏油采用在京官员客座轮流讲学制。

    除此之外还有在民间卓有声誉的学者和词人常驻,比如唐淹、贺铸、晏几道。

    文学院的院长是苏轼。

    这个真不是苏油特意安排,真是出于照顾民间呼声的不得已。

    苏轼已经成了中书舍人,仍赐金紫,而且是免试入职。

    按故事,凡是文事优长的人才,才能选进中书舍人,而且必须通过舍人试。

    熙宁元年,苏油进中书舍人,虽然只是贴职,仅仅是为了在赵顼需要参谋时有“职责在身”,都经历了严格的考试,交了二十几篇呈文,走了一通过场才得到。

    这个职位非常紧要,属于天子近臣,是天子储备宰相人才的地方。

    其职责看是秉承皇帝和中书的意见写写文章,其实要负责对皇帝解释学问、政务,引导皇帝与政事堂达成一致意见,参与制定国策,最后将国策大略,即“词头”,变成华美文字即“敕诰”,颁布天下。

    神宗朝起,中书舍人也具备了封还词头的权力。

    因此这个职位对政治素养和文学修为的要求,非常高。

    到了苏轼这里,太皇太后看到司马光拟进的中书舍人待考人才,就问了一句:“苏轼也需要考试吗?”

    司马光想起了这娃“三杀三宥”的前科,自问文学修为差了欧阳修不止一帽子,看了看吕公著:“要不,就不考了吧?”

    吕公著想了下改卷难度,也点头:“老臣也觉得,苏轼这样的人才,已经用不着考试了。”

    于是苏轼打破了有宋一朝成例,直接免试成了中书舍人。

    这要是换做别人,见狗乱撒尿都要弹劾一把的台谏早就闹开了,然而这次,愣是一点反对声音都没有。

    大苏进中书舍人了?好好好,咱整首诗贺一贺吧!

    实在没天理,但是牛人之所以叫牛人,就是牛得没天理。

    古文用典非常繁多,哪怕是中书舍人,也记不完全部典故,因此中书舍人赴任,一般都要携带典故辞典,韵部词典等工具书籍。

    苏轼不用,直接带了一盒“诸葛笔”就上任了,因为他认为官家提供的纸墨都是上乘,就毛笔不尽人意,需要自带。

    但是人家大苏真的没有装逼,而是真实的不需要,出手文章就可观。

    人还是一样的耿直,还是一样喜爱调笑,五年放逐的年月,竟然都被狗吃了。

    恃才放旷,曾经对朋友门生说道:“文章之任,亦在名世之士相与主盟,则其道不坠。

    方今太平之盛,文士辈出,要使一时之文有所宗主。

    昔欧阳文忠常以是任付与某,故不敢不勉。

    异时文章盟主,责在诸君,亦如文忠之付授也。”

    意思是说,文林盟主以前是欧阳修,欧阳修曾经将盟主托付给他,他希望朋友门生们继续精进,以后也能如他不负欧阳修所托那样,完成传续大业。

    就算是事实,也未免有点嚣张。

    秦观的词可以说算是有宋一代最顶级的,苏轼也评价其气格不足,曾经对他说道:“不意别后却学柳七做词。”

    秦观回答:“某虽无学,亦不如是。”

    苏轼说道:“‘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

    然后还自己做了一副对联,引用秦观和柳永名句,叫“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王祈是苏轼妻族,官至大夫,曾经对大苏说道:“平生写竹,唯两句最得意。”

    大苏问是哪两句,王祈说:“叶垂千口剑,干耸万条枪。”

    大苏说道:“好是极好,但是算下来,则是十条竹竿,一个叶儿。”

    王禹锡也是王家秀才,太皇太后和赵煦乞雨成功,小王童鞋做的贺雨诗里有“打叶雨拳随手重,吹凉风口逐人来”。

    当时自以为得意。

    大苏看了问道:“十六郎啊,你作诗怎么如此不入规矩?”

    王禹锡大窘:“这是醉时所作。”

    隔了几天,王禹锡又拿着一首得意之作来见大苏,大苏看过之后问道:“你……又醉了?”

    大苏进入了他的黄金岁月,然而另一个人却苦逼了。

    吕惠卿。

    吕慧卿在给朝廷的谢表中过于嚣张,引发众怒。

    连章惇都开始反省变法时期的错误,吕惠卿还在坚持,曾经与门客议论:“苏子瞻文辞如何?”

    门客应和吕惠卿的意思:“似苏秦张仪。”

    吕惠卿笑道:“苏秦的文才很厉害的,张仪比不上,苏轼一样比不上。”

    然后取出自己的上表,缓缓念道:“面折马光于讲筵,廷辩韩琦之疏奏。”

    在表中还有一句:“自省于己,莫知其端。”

    吕慧卿这是见势不可免,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家族在南海已经捞足,准备回家养老,好歹捞一点“坚持己见,不屈时议”的名声。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大学堂

    吕惠卿的表中诋毁了司马光和韩琦,列举了自己平生得意的两件大事。

    一件是对赵顼讲授《尚书》,司马光和吕惠卿轮流开讲,吕惠卿曾经用诡辩术,将司马光驳斥得无言以对。

    一件是韩琦外放之后曾经上书论新法不当,吕惠卿在廷议上逐条驳斥,让赵顼继续坚定信念,维持变法。

    高滔滔收到吕惠卿的奏表之后勃然大怒,而台谏都是司马光的舔狗,立时群起而攻。

    苏辙上章弹劾论罪,以吕慧卿蠹国害民,过于吕布。

    苏油在中牟得知后,上书论吕惠卿前过后功,已贬南海,不宜再罪。

    台谏切论,认为南海是苏油开拓,既然苏油都在那里待过,吕惠卿继任,不当为“贬”,所以那次不算,坚持要求严惩。

    最后朝廷决议,吕惠卿以资政殿大学士贬节度副使,安置建州,不得签书公事。

    本来词头下来,该是刘攽草制,结果苏轼从边上路过,见到刘攽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大呼道:“贡父平生作刽子,今日才斩人也!”

    刘攽吓了个半死,称病急出。

    大苏进去一草而就,扔下笔道:“三十年做刽子,今日方剐得一个有肉汉!”

    词中有又有“喜则摩足以相欢,怒则反目以相视。”

    又有“苟可蠹国害民,率皆攘臂称首。”

    还有“先皇帝求贤如不及,从善若转圜。始以帝尧之仁,姑试伯鲧;终焉孔子之圣,不信宰予。

    尚宽两观之诛,薄示三苗之窜。”

    这篇文章大快人心,无论新党旧党,对于吕惠卿倒打一耙攻击王安石的行为都是极度不齿,制词一出,传于都下,纸为之贵。

    吕惠卿的政治生命就此彻底终结。

    对于同僚,苏轼还是一样戏谑。

    孙贲以前是韩琦幕宾,后来成了韩琦女婿,韩家女儿非常嚣张,孙贲惧内非常。

    于是大苏作诗戏弄人家:“披扇当年笑温峤,握刀晚岁战刘郎。不须戚戚如冯衍,便与时时说李阳。”

    诗里用了四个典故,第一个是“温峤却扇”。

    东晋温峤的一位堂姑刘氏和家人们失散,身边只有一个女儿。随着女儿的长大,刘氏很着急她的婚事,就托温峤帮忙物色一个合适人家。

    温峤便问刘氏她需要什么样的女婿,还带了一句话:“像我这样的可以不?”

    刘氏回答:“这年头只要能找个活人就行,还能有什么要求。”

    温峤当时已经二十九,妻子已经过世,早就打起堂妹的主意。

    过了几天,温峤告诉刘氏,人已经找好了,门第和自己一样,还下了聘礼,一个玉镜台。

    等到大喜的日子,新娘拨开团扇,一见新郎官是温峤,抚掌大笑:“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

    这是大苏在取笑人家从门客变女婿,也是二娶,还亲上加亲。

    第二个典故大家就熟悉了,刘备与孙尚香。

    第三个典故是冯衍,更始帝的名臣,文章写得好,人也算是比较有气节的那类。

    不过第一任妻任氏,“悍忌,不得畜媵妾,儿女常自操井臼。”

    冯衍很痛苦,还给朋友写信哭诉,最后下定决心休了她。

    等到娶了新老婆更加倒霉,这个发起飚来却比上一个还厉害,尤其对前妻的孩子态度恶劣,冯衍只好又将其休去。

    历史上没有记载他是否再娶,估计是受伤太重,孤独终老。

    第四个典故是王衍,东晋大名士大官僚,结果老婆凶悍,王衍根本对付不了。

    王衍讨厌谈钱,他老婆郭氏曾经趁王衍睡着,拿钱将床围起来,王衍起床发现被钱包围了,无奈大喊:“把这些阿堵物搬开!”

    好在郭氏有个老乡叫李阳,幽州刺史,京都大侠,郭氏有些忌惮他。

    有一次王衍被欺负得受不了了,大喊:“又不光光是我说你不对,连人家李阳都说你不对!”

    郭氏打那以后才稍稍收敛。

    一个丈夫,需要借助外人的名头才能让自己老婆稍微收敛,也是惧内到了极致。

    孙贲好气哦:“你家小幺叔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这诗敢让石国夫人知道吗?!”

    大苏跌足大悔:“还我还我,都怪小幺叔,让天下雌伏得脱笔伐也!”

    从此之后,大苏果然绝笔不再以惧内为题嘲讽别人。

    这尼玛比写更坏,大苏夫子一记凶猛实锤,彻底坐实了苏油“惧内”的名声。

    不过大苏嚣张归嚣张,也还是有几个良师益友的。

    在他们面前,苏轼一点都不敢造次。

    一个是范祖禹,苏轼戏谑一旦稍有过分,范祖禹就会上门谆谆劝告。

    搞得大苏每次戏弄完人家,还要加一句:“玩笑归玩笑,谁都不准去跟范十三告状啊!”

    还有就是毕仲游,两人书信往来,毕仲游每每劝告苏轼收敛。

    此外就是苏油,不过这些人说了大苏也不听,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等苏油在中牟听到二苏成了倒吕急先锋,出头草的时候,不由得长叹:“宅予何辜,也做背锅也。”

    不过苏油对吕惠卿也不是太感冒,毕竟改革派那边如今有了旗手章惇。

    虽然从政治素养来说,吕惠卿远比章惇更高,但无奈欺师灭祖的罪行与当今的社会普世道德实在过于违背,想要救他,简直就是火中取栗,冒天下之大不韪。

    成本太高,苏油虽然与吕惠卿还有正常的信件往来,但是也绝不敢再公开为他说话。

    还是那句话,出来混,到底是要还的。

    苏油迎向刚刚荣任史学院院长的刘攽,拱手道:“院长可是害苦我家大苏了。”

    刘攽脸上一红,对苏油拱手:“老夫实在是不能奉陪朝堂差事,还是做一条书蠹来得痛快。”

    资治通鉴编纂完毕,高滔滔临朝,除了范祖禹、刘攽等人进了京,有了差遣,治书局面临解散。

    经过苏油上奏,将这些人全部吸收到京师大学堂史学院来,他们的任务都是现成的,根据河西和敦煌诸儒的遗作,补足欧阳修的《五代史》。

    还有就是如今的全国地图已经绘制得非常详尽,史学院要编纂一部《古今地域志》,不再以编年、传记为纲目,而是以国家的州县地理为纲目,修订一部立体的史书,同时还要考订很多已经不知道准确地点的历史地名。

    比如唐代的盐州、夏州、银州、麟州,其地点已经经过很多的变迁,需要结合考古,一步步厘定其具体位置。

    这其实就是全国各地《州县志》的纲目,之后各地还可以根据这部史纲,修订各自的《地方志》。

    这门治史的方法算是别开生面,文理结合,但是却也给史学院各位大佬打开了新思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

    就和理工各学院一样,文科学院同样有课题,而且任务还挺重。

    蜀国公手底下的饭不好混,但是却又真香,都是研究者兴趣所在,因此刘攽这种人,全都痛并快乐着。

    京师大学堂的大旗立起来,四方英雄纷至沓来。

    历史上著名的“北宋五子”,如今只剩下一个程颐,不过司马光想要让程颐做赵煦的老师,因此程颐辞谢了苏油经哲学院院长一职的邀请。

    最后张载的弟子李复成了院长。

    除了关洛学派的李复,唐淹也被苏油从嶲州请了出来,成为嶲蜀学派的代表。

    此外还有苏轼的儿子,张载的关门弟子苏迟。

    真实历史上的苏迟虽然醉心于经哲的研究,但是影响力不大。

    到了这个时空,因为理学的巨大进展和成就,还有苏油这个做到三公的小幺爷,关蜀学派的地位水涨船高。

    而且和历史不同的是,苏迟在这个时空年纪轻轻科举高位,之后却辞官去了嵩阳书院做教谕,在士林中的名声好得不能再好。

    苏迟作为几派集大成于一身者,在嵩阳书院对抗二程的过程中名声鹊起,不少年纪都能够当他爷爷和叔叔的人,都写信虚心求教。

    司马光就将苏迟当做宝贝,老头固执地认为,苏家人里,苏油最是可惜,苏迟最值得期待。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饱便飞

    司马光心里认为,为了解决大宋的各种问题,苏油不得已投身朝政,虽然天纵聪明,却终究因此耽误了学问义理上的进益,没有到达本来可以到达的高度,实在是非常可惜的,也是大宋的损失。

    于是他给苏迟写了一封信,说天佑大宋,如今又送来了一个你,你的长辈们为了给天下人创造出了一个可以安心研究学问的环境,牺牲了自己。

    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进益,不要辜负了你小幺爷的努力啊。

    苏迟收到信后亚历山大,将之转给了苏油。

    苏油看过之后也不由得啼笑皆非。

    大宋士大夫里不少性格中也有可爱的一面,司马光固然僵化固执,但是对于他所看重的后辈,却真是不遗余力。

    经哲学院中还有一个细小的分支,就是西哲馆。

    库罗和艾尔普带来大量的西方著作,经过两人这么多年的翻译,已然基本完成,因此也成为了研究对象。

    此外还有佛道两门,这就是学院里还有和尚道士出没的原因。

    除了这几个学院,剩下的就全是苏油的大本营了。

    数学院长贾宪、天文学院陈昭明、地理学院赵宗佑、物理学院苏小妹、化学院张象中、医学院钱乙、农学院郏亶、美术学院李公麟、音乐学院张麒。

    不论官阶,只论学术成就和影响力。

    沈括过于热中官场,权衡了好久都没决定下来,最后苏油放弃了,说算了你等下一届吧。

    还有个经济学院在筹建,主要是章惇走了,苏油想请史洞修坐镇,结果把史洞修吓出了一场病,反挨了二十七娘一通埋怨。

    一介商贾想登大雅之堂,小幺叔亏你想得出来!

    苏油只能作罢,感慨资产阶级没觉悟。

    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赵颢,但是苏油又不想请。

    于是经济学院只能一直“筹建”。

    除了这些院长,大学堂底下还有无数的人才,比如数学的朱吉、刘益,医学的唐慎微。

    还有各地学院学问已经非常精深的理工教员,以及将作监军器监司天监的高级工程师,原四通商号的设计师,和分散到全国的各种“兴趣小组”人才。

    很多人都是多专多能,比如大苏,除了文学,美术哲学经学史学都拿得出手,甚至连农学的种树都能插一脚。

    比如沈括苏颂陈昭明,那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数学生物都精通。

    其中沈括还能搞农田水利外交,苏颂还能干外交医学机械官制史,陈昭明还能搞船舶桥梁设计。

    生员更加不用发愁,现在大宋还没有奢侈到大学生毕业送外卖的程度,京师大学堂的定位非常精准,就是要培养各种学术的高级货色。

    理工一脉的大学生根本不用愁毕业找不到工作,宗室豪强各地的产业面临大发展,如今正需要大量理工人才充实。

    文科就更加不用愁了,各路学子可以一边在文经史哲三院增进修为,顺便等待参加朝廷科举!

    不过各院课题都很繁重,因此生员在苏油的严格控制下,只招收了三百人。

    ……

    汴渠堤上,柳亭旁,蔡京正在与弟弟蔡卞送别。

    两人所议,还是朝廷大事。

    蔡卞看着长堤下来往的船只,又看着柳荫浓密的水泥长堤:“这些柳树,还是司徒治洛汴渠时种下的吧?十年下来,竟然都这么大了。”

    蔡京说道:“弟弟这是要效仿恒温,来一番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

    蔡卞微笑:“兄长多虑了,我是安石相公的半子,此番能得司徒竭力周旋,保住了岳父大人的地位名声不说,还举荐我做宣告使节赴辽,也是做老了的差事。”

    “如今宋辽关系不同往日,这任使节,怕是历年来最舒服的一任。”

    “不过吕惠卿太惨了,就连张商英都能升任副使,得以进用,而岳父曾经的左膀右臂,却落得个人人喊打,安置建州的下场。”

    “兄长,听说司马相公欲复差役,他人皆劝,独兄长言开封五日可复?”

    蔡京犹豫了一下:“司马公移文开封府,问差役是否可复,愚兄身为府尹,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对于开封来说,其实是免役还是差役,并不重要。”

    “甚至可以说,在蜀中、开封、两浙,是行差役还是免役,都不重要。”

    “因此我对司马公说,开封府两县各指出千人,五日之间,可以尽复差役。”

    蔡卞想了一下,自家兄长说的还真是实情。

    这几个地方不差钱,不管是什么差役,役夫的薪水都能保证,就如苏油当年开这汴渠一样,老百姓不但不抵触,反而非常踊跃。

    为什么?因为苏油不但工钱给他们管够,一日三餐吃饱,工役完成后在城北还能分到地!

    鬼才不愿意!

    蔡卞说道:“可是兄长这样,不是坚定了司马君实之心?你让司徒怎么想?”

    蔡京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司马君实已经秉政,差一道诏书就能成为相公,而司徒现在看来,是不愿意位列司马,吕公之前。”

    说完摇了摇头:“还是那样谦冲,到现在更好,连开封府都退出了。”

    “弟弟是不是以为,我要追随司马君实,巩固自己的政绩,而背离司徒?”

    蔡卞盯着蔡京的眼眸,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难道不是?”

    蔡京淡然一笑:“还是那句话,我是开封府尹,上峰垂问,我如果不据实回答,那就是我的问题。而我据实回答,哪怕司徒回来,也不会怪罪。”

    蔡卞又盯着蔡京看了好一阵子:“兄长,司徒或者不急于这一任,但是终究会有一任,甚至几任。”

    蔡京问道:“哦?当年在安石相公府邸,你可是连大苏文字都要挑剔,还讥讽司徒狂悖大言来着。”

    蔡卞脸红了一下:“当时……唉,当时司徒反对安石相公,相公门下皆切齿以为不共戴天,却从来没有从国家的角度,去考虑我们的政策是不是真的存在隐患。”

    说到这里,终于还是挺起胸膛:“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端起酒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司马君实那里,兄长就真不能稍微缓行一二?”

    蔡京也端起酒杯:“我跟司徒久了,知道他的秉性。”

    “如果我要是因为某人某派,而故意在政务上拖延谎报,以达到某人某派的目的,你当司徒真不会看穿?你当司徒真的会高兴?”

    说完举起杯子和已经听呆了的蔡卞碰了一下:“制度就是制度,司徒常说,入仕之人,就是带着镣铐跳舞,就是在窄道上走路,不要为后世立下最坏的榜样。”

    “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欣赏章子厚吗?”蔡京呡了一口酒:“先帝当年想要任用潜邸旧人,蔡持正欲从之,而章子厚激辩不可。”

    蔡卞有些明白了:“当时先帝还是从了章子厚,不过嘀咕了一句‘快意事须做不得一件。’章子厚立即抗声:‘如此快意事,不做也罢!’”

    蔡京的目光转向繁忙的汴渠:“是啊……快意事,终究须做不得一件。”

    “不过士林之所以高司徒而薄章惇,是因为章惇以之约束先帝;而司徒以之约束自己。”

    说完摇头:“这是境界的差别,未可相提并论。”

    蔡卞看向汴渠:“高官显宦,帝王至尊,尚不得称快意,那人之一世,尚有何趣味?”

    蔡京笑道:“尚有一日之闲,持一壶美酒,与一二知己至亲,同赏一江繁华。”

    蔡卞也笑着摇头:“兄长,世间真有此等人?”

    见到蔡京玩味的目光,蔡卞不禁赧然:“的确有,是愚弟失言了。”

    兄弟俩人再次将话题转到闲事上来,聊了一阵辽国那边的情形,又聊了一阵今年再次出发的东胜州船队,还聊了一阵京中的风月,中间自然少不了吟诗作赋。

    蔡卞的书法也是大宋少有的出挑,他的书法笔出二王,用宋代书家的评断,就是“雅”。

    其实苏油的字也雅,但是一个是“端雅”,一个是“逸雅”。

    说白了就是一个少变,一个多变,多变比少变,就是高手和俗手的区别。

    一场酒喝下来,兄弟俩又积累了不少诗稿,蔡京一边端着酒,一边欣赏弟弟的作品,见到其中一张花笺上写着一首小诗。

    十载青堤御柳肥,光阴长迫鬓毛摧。

    终为紫燕依春返,莫学饥鹰饱便飞。

    诗歌里汇集了一些兄弟俩喝酒时的感慨,最后却自信地表示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如燕子一般重返京城,说不定还要紫袍加身,而不能学吕惠卿那般妄作小人,最后声名狼藉。

    诗中也有对兄长隐晦的劝说之意。

    诗作本来一般,可是当蔡京看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大吃一惊,甚至连酒杯都跌落到了草地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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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