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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报

    本来程文应和史洞修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待到苏油举了几个后世银行业手工记账时代作手脚的案例,程文应都吓坏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老史,小油是对的!好在贤侄是自己人,坦然告知,不然这些手段使将出来,就你我这两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他这样玩。”

    史洞修一脑门子冷汗,抖得跟打摆子一样,丢钱对他来说,不啻于丢命,哪怕只是一场虚惊。

    “我觉得钱庄的制度已经非常周密了,被小油这样一说,简直跟筛子似的。我们的钱财,竟然能被如此轻易地弄走……不行不行,回去再组织人手琢磨一下,这总部的内控合规总监事,老夫当得还有些不称职啊……”

    苏油拱手道:“只要不出大漏子,这些小地方,总能通过教训慢慢补足。不过程三是姻伯手下的老掌柜了,放他到那个位置上是对他的看重,不能成为导致他万劫不复的诱因,伤了这场情分。这些事情做在前面,其实是对他好。”

    “严控是一方面,相对应的,高薪,就是另一方面了。一定要给予足够的待遇才行,蜀都居,大不易啊。”

    ……

    当天晚上,程三第一次来到土地庙,给苏油行了大礼。

    苏油赶紧将他拦住:“程三叔,使不得。”

    程三起身:“一大把年纪了,谁是真对我好,老朽还是分得清的。”

    “东家把你对他说的那些话都转告我了,小少爷面前我实话实说,那么大的诱惑之下,老朽真不一定扛得住啊……”

    “搞不好真就如小少爷所言,坏了东家大事,毁了自家名声,子子孙孙,在川峡四路都抬不起头来,再无前程。如此大恩,老朽怎能不来一谢。”

    苏油笑道:“三叔不怪罪苏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

    程三说道:“唐玄宗登位之初,不一样是明君之相?可渐渐就放松了规制,最后酿成大祸。小少爷所说的才是正途,程三心里,怕是比现下两位老爷都还要明白一些。”

    苏油笑道:“看来三叔是真明白,姻伯这益州分号的监理,所托得人啊。”

    ……

    玻璃江边,天气还没有转暖,但是已经非常忙碌了。

    苏油带着阿囤元贞,在此送别石薇,程三,薛忠,阿囤弥一行。

    两路人马,一路去益州,一路去嘉州。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件重要的测量设备经纬仪。

    底部是一个三角架,可以打开和收起。

    三脚架上的面板,左侧和后方有了玻璃气泡管,可以通过底部的旋钮轻易地矫正仪器基座表盘的水平。

    镜筒前后设置了中心钢丝十字,可以用来对准远处的标准杆。

    经纬仪整体由黄铜打造,具备水平面和垂直面两个精确的角度刻度。

    没有准备让他们绘图,只给了两支队伍一个工作日志本和一个测量记录本。

    商队只负责测量和记录,具体计算,等数据收集回眉山后,会成为土地庙小学的数学作业。

    遗憾的是玻璃镜片还没有研制出来,因此这仪器注定观测不了太远。

    所以测量标杆做得老长,整整五米,就是为了能从远处看清顶部和底部。

    还是那句老话,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谈好不好的问题。

    重点在于先把探测队员们的工科狗属性培养起来一切凭数据说话。

    送走两支队伍,苏油的学习生活开始了。

    虽然学宫三月才开学,但是苏油明显不在此列。

    宋代如今已经有了报纸,叫法还很多,有“邸报”、“朝报”、“邸抄”、“进奏院状”,“状报”等多种叫法,其中“邸报”最是通用。

    因为邸报上面刊载的都是当时朝廷的大政方针官员人事变动,因此它的发行一直受到中央的严格控制,都是手抄的。

    然而州郡官员们,对这东西异常渴望,因此就给了邸吏挣钱的机会。

    于是大宋官场和商场上,更多的流行着一种“小报”,消息比邸报还要快。

    有官员因此上奏求禁:“小报者出于进奏院,盖邸吏辈为之。比年事有疑似,中外不知,邸吏必竞以小纸书之,飞报远近,谓之小报。……其说或然或不然。使其然焉,则事涉不密;其不密焉,则何以取信?此于害治,虽若甚微,其实不可不察。臣愚欲望陛下深如有司,严立罪赏,痛行禁止。”

    然并卵,现在的龙山长和唐教谕,就拿着小报读得津津有味。

    最近朝廷发生了几件事。

    正月京城出了大疫,官家令太医进方,从内中出了犀牛角二本,用于调药。

    太医析而观之,其一为通天犀。内侍请留供官家服御,官家说:“吾岂贵异物而残百姓哉!”立命碎之。

    龙昌期就叹气:“官家仁德那是没得说的,可总是着眼在这些小事情上,河北黄河决堤久议而不绝,生民离散,不才该是重中之重吗?明润,你怎么看?”

    苏油说道:“朝中议论纷纷,主要还是到底该治理下游,还是该治理上游,其实依我看,事情非常简单。”

    唐淹说道:“哦?”

    苏油两手一摊:“要依我说,那就上下游一起治啊,这又什么好争吵的!”

    龙昌期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斥道:“妄言!”

    唐淹赶紧安抚龙昌期,转头对苏油说道:“明润想当然了,谁不知道都治才好?可朝廷财用不敷,每一笔岁入都有去处,朝堂诸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龙昌期叹气道:“我就不该问这小子,这答案简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接着看报!”

    第二条消息,都知王守忠为武信留后,如今病重,求为节度使,官家说好话也没用,被宰相梁适拒绝,直到死后,才追赠太尉、昭德节度使。

    这条消息很重要,龙昌期细细解读,主要是说给苏油听的。

    宋代官职叠床架屋,内侍省是侍奉皇帝的太监机构,以左班都知、右班都知为最高官职。

    留后,则是一军最高军职节度使有缺时,暂领该军时的职务,是一个临时调遣。

    王守忠是潜邸老太监,所谓“东宫旧恩”,有拥立之功,深得官家信任,如今只求在临死之前,想从代理变为正式任命而已。

    然而文官阶层严防死守,坚决不给开这个先例。

    梁适的话说得硬邦邦:“宦官连一州军事长官的正式职务都别想,还想当真正的节度使?!”

    官家的话说得软绵绵:“哎呀我之前都已经答应守忠了嘛。”

    梁适继续硬邦邦:“我今天还是宰相,要是给了一内臣节度使的官职,我死都死得别想安心。”

    最后官家退让了。

    这事情龙昌期当然是大力支持梁适,他本身对王守忠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文官阶层对内官,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认为官家过仁了,此禁一开,就有了东汉党锢之祸的根苗。

    不过苏油却有自己的另一番解读,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才,是人才,那就可以任用。

    这是从能力角度来说。

    但是有个问题,宋代皇室,绝大多数皇帝,都在从文官阶层手里争夺权力,一直在进行着尝试,从来没有停止过。

    官家之前提拔狄青,如今想抬举王守忠,目的不能说纯洁。

    文官阶层的坚持,其目的,同样不能说纯洁。

    这就是大宋的政治生态了,各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义理,道德等等形而上的东西上争得你死我活,其实最后的目的都是一个政治权力。

    因此将内官的一切要求,都解读为皇帝对权力的欲望,对文官阶层来说,大概率正确,一股脑儿怼回去就是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虚惊

    第三个消息,三司使田况为枢密副使。

    这个任命,别的先不说,对川峡四路,很重要。

    欧阳修几年前返回朝堂,经历过一番政治斗争后失败,遭受诬陷被贬。

    然而就在反对派们欢欣鼓舞之时,官家口谕:“别去同州了,留下来当翰林学士,给我朝修《唐书》吧。”

    于是欧阳修便留了下来,和宋祁一起修史。

    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故事,欧阳修文笔练达,而宋祁写文章喜欢搞得生僻聱牙。

    宋祁是长辈,欧阳修不好说啥,一天早上,这娃在书局的门上写下八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

    宋祁来上班,在门口看了半天:“嗨!这不就是‘夜梦不详,题门大吉’那句老话嘛,永叔你至于搞得这么复杂不?”

    欧阳修笑道:“老宋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修书的时候,都把‘迅雷不及掩耳’写成‘震霆无暇掩聪’了。”

    宋祁也是通达,哈哈大笑。《新唐书》便依了欧阳修的体例。

    龙昌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前来拜访的大小苏,并且郑重叮嘱两个小子好自为之吧,现在文风转型了,意味着蜀中读书人的春天即将到来。

    官家不让欧阳修离京,很明显是一种政治平衡和震慑。

    田况是富弼的发小,夫人是富弼的妹妹。欧阳修则是富弼庆历新政时期的下属,两人份属同党。

    历史上只传下来欧阳修一篇著名的《朋党论》,很多人却不知道,田况这家伙同样有一篇。

    一文一武,一明一暗,这明显是官家对朝政的进一步平衡。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田况治过蜀,还治理得非常好,史上的评价其治蜀类张咏。

    非常重视教育,而且还有一点,他是从张方平待过的计司调任枢密副使的。

    也就是说,如今的朝廷里,有一位明白蜀中政治生态,理解张方平经济政策的大员田况。

    而蜀中,有一位明白前任田况治蜀方略,同时掌握朝堂政治动向的张方平。

    张方平无党,和欧阳修也无法合作,不过和田况属于一类人。

    两人都精强能干,料事极明。

    尤其对西夏的看法上,两人从一开始就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论调大宋不要以为人家好对付,必须慎重再慎重。

    不过一个是从形势分析,一个是从数据分析。

    如果说张方平类似经济学家,田况更类似统计学家。

    而且看官家的手段,对这个田况的前途,还可以报以相当的预期。

    这对于蜀中的读书人和商人,对于苏油来说,简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不是喜欢用数据说话吗?恰好,我也喜欢。

    接着第四条消息,直接让苏油震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司天监言:日食四月朔。

    “大宋已经能够准确预测日食了?”

    龙昌期将邸报收折起来:“很奇怪吗?唐代李淳风,僧一行,都留有预测的记录,其时尚两可,然而到了如今,日食可以预测,已经确定无疑了。”

    苏油当然知道日食可以被准确的预言。知道地球和月球的轨道,也知道太阳的运动,理论上预言日食能精确到分钟。

    他还知道日食遵循沙罗周期,即六千五百八十五点三二天一个循环。其间,共有七十一次各种日食发生。

    然而其地点有所不同,因为每个沙罗周期有零点三二天余下,不是整天,所以这时地球又自转了一百一十七度,那这个度数必须引入预测用于修正,以确定发生日食的准确地点。

    正因为地点不同,因此这个周期,是建立在全球观测调查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仅看一个地点的日食记录就能推算出来。

    所以这是后世总结出来的概念和规律,那么,大宋的天文学家们,如今是如何做到的?他们肯定有一套独立的算法。

    月朔,就是初一,精确到天。

    妖孽,这才是一群真正的妖孽啊……

    龙昌期对科学不感兴趣,随意地告诉苏油,如今日食可以预测了,在宋人眼里便失去了神秘。

    不过皇帝你别放松啊,日食还是君王失德。

    皇帝都傻了,凭什么啊?我有规律的抽风吗?

    大臣说这都日食了,所以失德是必须实德的……嗯,要不这样,只有朔日发生的日食我们才算你失德好不好?

    皇帝说少来,那不就是把周期拉长吗?我虽然读书比你们少,可也别想骗我!

    聪明的大臣说那我们这样好了,目前尚无法预测日蚀的程度,要不我们把这个作为盛衰的预兆吧。

    只要不是朔日的全食,那就不算你失德,开不开心?

    皇帝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也就是我朝,老子才这么纵容你们……

    ……

    苏油就点着下巴琢磨,机会难得,望远镜这东西,可得赶紧弄啊……

    有了日食的预测,眉州便做起了应对灾变的准备,上天示警了嘛,虽然是预警。

    仿佛应景一般,学宫刚刚开学,三月里气候就有些不对。

    八公看着寒暑表慌了,赶紧喊这周当班,正与石富一起弄玻璃的张散:“散娃,散娃快去叫油娃回来!这是要倒春寒!”

    张散也没种过地,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飞马便朝眉山跑去,一进学宫就大喊:“小少爷不好了,八公要倒,说是触了寒!”

    苏油吓得魂飞魄散,抛下书本骑上黄雏就一通狂奔,等赶到可龙里,却见到八公正在整理锄具稻种。

    八公见到苏油大怒:“谁叫你骑这么快?!摔了那还了得!”

    苏油飞身下马,拉着八公左看右看:“八公你没事吧?三哥说你得了伤寒,都快……不对这也不像啊……”

    八公瞪着眼:“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屁股又痒了,想吃斑竹笋炒坐墩肉了是不?”

    没一阵,张散也骑马跟来了,身后还驮着一个大夫:“八公莫怕,我把郎中给你请来了!”

    八公将手里锄头把一扔:“瞎胡闹嘛这不是!我啥时候说我有病?!”

    苏油赶紧插话:“可不是吗!三哥就会瞎胡闹!不过八公你看啊,大夫请都请来了,这一路老远的也不容易,要不就让他给你号号脉玩儿,你就当坐着休息一会,好不好?”

    八公还不乐意:“薇儿给我号过,说我康健着呢!”

    苏油一脑门子黑线,石薇自己怕还是半瓢水呢,只好劝道:“八公,俗话说的‘医不自治’,薇儿现在算是我们家的人了,因此她说了不算。不信你问大夫,你问问他有没有这话!”

    八公狐疑地问大夫:“还有这说法?”

    大夫弯着腰还在喘气呢:“有,这说法是有的。”

    苏油赶紧拉八公坐下:“你瞧,没错吧?来来来我们把手腕亮出来,给大夫看看我们可龙里的老头有多康健!”

    大夫调匀了气息,给八公把了脉:“我说两位,你们家里老人是真没事儿,倒是我这把老骨头,差点给颠散架了是真的!”

    苏油大喜:“三哥,给大夫包个大封!”

    说完又对大夫拱手:“得罪了得罪了,麻烦郎中特意奔劳这一趟,小子给你赔不是。”

    大夫叹气:“算了,也是你们一场孝心……那孩子你回来,要什么大封!酱油,酱油给我来两瓶,还有榨菜,芽菜,给我搞点就行了!”

    苏油都乐了:“哟!郎中对我们可龙里的特产很清楚啊,粉丝要来点不?”

    大夫也是个妙人,搓着手笑道:“小郎君都开口了,我这不收下也不合适呀!”

    苏油笑着扭头:“三哥,再给老郎中抓一只笨鸡,鸡汤冒粉丝那才是正宗!”

    送走了开心的郎中,苏油这才转回家中:“那啥……到底是啥事儿来着?”

    张散赧笑道:“小少爷,怨我,怨我弄岔了,八公说的不是自己,是天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倒春寒

    苏油问道:“天气怎么了?哦对了,四月初一可能有日食,八公你招呼村里,不用大惊小怪。”

    八公说道:“不是说这个!油娃这眼看要出事,我估计今年有场倒春寒!”

    苏油笑了,八公这个估计,和第一批到来的商务情报倒是吻合。

    不过八公不知道的是,去年眉山经济的爆发式增长,世家换来的粮食,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前任知州是幸福的,因为亮瞎眼的政绩,去北边高就了,临行前将亏空完全填平了不说,码头新建官仓,码头租赁,组织力夫下力气,好处捞了不少。

    还万民拥戴,一群刚吃完牛骨汤泡饭的流民,哭着喊着攀着船板叫青天大老爷,那是真正的情真意切。

    面子里子都捞足了!

    新任知州本来是苦着脸过来的,眉山人难治,那在朝堂上都是有口皆碑,一见这情形,赶紧放下身段在交接的时候向老前辈虚心请教。

    老前辈就一句话,任事儿不用做,只管狠抓教育,狠抓盐井税务,搞好流民入籍,其余的,江卿世家自会搞定。

    说完拍了拍后辈的肩膀:“一文钱亏空都没有,哥哥我对你够意思吧?官仓码头那点收益,因为是新立,所以还没入公。因此我带点到新任上处理一下前任亏空,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懂的?”

    不等新知州开口,老知州笑道:“不用谢,那批仓房,老弟你要入公算做政绩也好,还是继续维持现状也好,全凭你自己安排!整个就当是你新建的,哥哥我绝无二话!”

    新知州秒懂,拱手深鞠一躬,然后一句话就甩出最关键问题:“前辈,你看怎样最划算?”

    老知州哈哈大笑,低声说道:“要依我说,眉山政绩,这几年还有得刷,所以也不用太斤斤计较,过于薄待自家妻儿不是?”

    新知州对这个利益交换很满意。如今就连眉州常平仓都是满的,正赐公使钱支出,因为饮食结构的变化,猪肉菜品的大量引入,不增反降,明明吃得肥头大耳,各方招待也周道得很一点没减少,却被硬安了一个廉洁的名声。

    所以倒春寒在苏油的眼里,真的不叫事儿。

    他也是乡下人,知道应付倒春寒,就是重新育苗插秧,补上就行,收成比往年晚一两个月而已。

    八公见苏油不以为然,真的急了:“油娃!晚一个月收成,那是会要人命的!”

    苏油对自己这一年半来的努力很自信:“八公,可龙里如今家家有存粮,户户有鸡鸭,田里还有鱼。圈里肥猪用的酒坊糟子加猪草,又没有耗费自家的粮食,怎么会出现寅吃卯粮青黄不接的情形?”

    “如今我们村子的肉蛋,除了自己吃,还供应着方知味酒楼,码头摊子,学宫,土地庙小学,哪家没有点积蓄?这都还要出人命,怕是满大宋的人都得死绝了。”

    八公急得跺脚:“那其他州县呢?你是没见过流民起来作乱那景象!我告诉你,那就如蝗虫过境一样!”

    苏油拉着八公的手坐下来,劝慰道:“八公你放心,朝廷设常平仓都这么多年了,这又不是大旱大涝,要是一个月都支应不过来,那些仓使仓曹,全都活该上吊!”

    “如今张学士按蜀,他可是计司出来的,身边人肯定早就给他提过醒了,你呀,就管好我们可龙里,安心享福,长命百岁最重要!”

    八公终于笑了:“也是哈,八公能管好我们苏家这摊子不饿着就算是能耐了,还操那么多心干嘛?去年两百亩族田,可是收了不少粮食。”

    “我这也是被吓怕了,今年的新谷,可是用的你带回来的稻种,那种子比我们这里的稻种长大,秧子也壮实,想来也比我们的秧子更……”

    一说到这里,苏油惊得跳了起来:“哎哟!忘了这茬了!”

    长大有屁用!壮实有屁用!那玩意儿是南边热带地区来的,真不一定能适应倒春寒这样的气候!

    八公莫名其妙:“刚刚不是还说没事儿?”

    苏油说道:“对别人没事儿,对我们可龙里搞不好是真有事儿。三哥,去把基建组的人叫过来,有事情做了!”

    等到人员到齐,苏油开始组织分派工作。

    对付倒春寒,说白了就是一个保温。

    正好要做万寿灯玻璃柱板,那就一起了。

    史大和石富也被叫了过来,这又是一个系统工程。

    玻璃板直接压制的话,平整度不好控制,还会有大量气泡,因此必须使用浮法制作。

    说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就是高温玻璃溶液在通入保护气体的锡槽中完成。

    熔融玻璃液从坩埚中流入并漂浮在相对密度大的融化锡液表面上,因为重力和表面张力的作用,玻璃液在锡液面上铺开、摊平,经过降温硬化后拉出锡槽,进入退火窑,经退火、切裁,就得到平板玻璃产品。

    大宋今年得金一万五千多两,银二十一万九千多两,铜五百多万斤,铁七百二十四万斤,铅九万多斤,锡三十三万斤。因此让石富弄个锡槽,不是事儿。

    不过流水线那是别想了,还是手工业,锡槽做成玻璃板所需大小,保护气体用的燃烧室里燃烧后的空气,然后烧出一锅在窑内浇几块板,再送入退火窑慢慢退火。

    浮法玻璃工艺的好处自是不用说的,成品里没有玻璃疔,没有气泡,结构紧密沉重,手感平滑,厚度均匀,上下表面平整且互相平行……

    坏处就是……只能是板材。

    当然苏油是不可能拿这么精贵的东西去做温室的,倒春寒的解决靠这个那成本就太高了。

    取来几匹绢,喷上水玻璃溶液,送入气体反应室,得到的就是一层玻璃化的薄膜。

    这东西很脆,不能像塑料薄膜那样弯曲,因此必须在秧田里插上木板,将这种薄膜用框子框上,拿竹篾夹住,再铺到木板上,最后用泥糊上接缝。

    制作玻璃得到的逃逸热量,会将炉外管道里的水加热,热水放入秧田,便能够调节水温。

    就这样凑合都已经把八公心疼得不行了,一匹绢就是一贯钱,早知道都不提倒春寒这茬了,没得糟蹋好东西。

    苏油笑着安慰八公:“这保温膜又不是只能用一次,以后你还可以用这方法,种点黄瓜,茄子之类的,冬天里能吃上夏天的菜。”

    八公都笑崩了:“我有毛病废那精神?我们川峡四路天府之国,四季时令菜蔬都吃不完。”

    呃,这话是真的,苏油只好说道:“那你可以培育茶树苗,龙脑樟苗,也是好东西啊。反正一样东西可以有好些用途的,说不上浪费。”

    八公想了想:“冬天里给窗户安上,倒是好办法,透光又隔风。”

    苏油翻了翻白眼:“就是没法防熊孩子,手指一捅一个洞。而且我敢向历代天师保证,他们绝对会去捅。”

    说完指指锡槽里的平板玻璃:“窗户啊,得靠那个……”

    八公都吓坏了:“皮娃你别闹!这东西是我们家用得起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套小张

    宋人的道德逻辑非常奇怪,那就是你搞出提升生产力的东西,可能还能得到大家称赞,可你要是搞出让生活更加舒适的东西,还用到自己身上,那就好像私德有亏一样。

    苏油准备将玻璃板用到八公卧室,龙老头的精舍,学宫校舍,土地庙去,反正自己在那边待的时间长,还能得一个敬老尊贤的好名声。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玻璃板制作出来后,还要用转轴砂轮在上面进行雕刻。

    板上都是靠眉山城这边的景象,主要集中在玻璃板底部,亭台,城墙,楼阁,田野,道路,溪桥……

    小一号的内层是对岸的景色,主要集中在中上部,丘陵,汀渚,花树,云朵,蓝天。

    经过砂轮雕刻后,玻璃板上的景物营造出一种浮雕效果,加上内外层之间的空间距离,形成一种视觉上的立体感。

    这在玻璃雕刻中,称为凹雕,雕完后要翻一面欣赏。

    雕镂工艺是程家雕版坊完成的,因为玻是反的,只有于工他们这样的置版老手才搞得出来。

    雕完后,还要上油彩。

    中间几层圆筒,才是移动的部分,江波,车马,牛羊,鱼儿,船帆,飞鸟……

    这个没法雕,不过难不倒大宋工匠,先用玻璃丝盘出来,然后贴到圆筒上。

    还没有珐琅彩,只能用釉料填充,所得颜色比较清淡。

    发声装置也是重点,因为灯很大,所以音乐滚筒可以存储大量信息,于是苏油设计了三种宽度的簧片,分别对应高中低声部,将单一发声变成和弦。

    曲谱就得改成三个声部才行,这事情二十七娘抢过去了,天天和八娘,王弗在一处度曲,顺便打听小苏的八卦。

    苏油觉得二十七娘会很失望,因为小苏的八卦,不就是读书,读书,呃,读书吗?

    各家分好工,苏油这边还有事儿,那就是设计机械传动部分。

    走马灯机械部分不复杂,但是相对精细,石富拿来黄铜板,苏油用铁笔和铁规直接在铜板上做图,剩下的就是石富用小钢锯将工件切割下来,然后上老虎钳用小锉打磨出来。

    石富的手艺越来越精湛,用他自己的话说,搞这东西会上瘾。苏油理工实验室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木制机械传统结构,也渐渐被换成了黄铜构件。

    剩下的时间里,苏油还要组织娃子们在龙脑樟苗圃和茶树苗,还有大理带回来的梨树苗,核桃树苗的根部围上晒席,里边堆上厚厚的稻草保温,以对抗倒春寒的到来。

    于是苏油这段时间里变成了城里乡下两头跑,累的是他,高兴的是黄雏。

    商务情报传来,整个四川都遭遇了一场倒春寒,不过好在这已经是这场气候变化的最南边,吴中一带未受影响。

    官府已经动了起来,漕帮的汉子有活干了。

    经过这场事情,苏油通过龙昌期,向州县提了一个建议,在四川周围丘陵地带,开垦梯田。

    除了增加耕作面积不说,山区温度比平原河谷,本来就存在一个温差,相应的,育秧的时间比平原地区会晚上两周的时差。

    这样就可以从宏观上解决部分倒春寒带来的不利因素,相当于将鸡蛋放到了两个篮子里。

    当然成本会很高,但是以川中豪强们对土地的热情,给出一定的优惠的政策,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

    如果川中豪强们愿意的话,眉山江卿可以提供一件在山区测量等高线的神器经纬仪,还可以提供测量队伍,帮助大家发财。

    此策被张恕送到成都,身为四路转运使的张方平都感觉看不透,眉山江卿这是助人为乐上瘾了?为了体国公忠的称号这么拼?

    事有反常即为妖,张方平一边将还在罗浮山飞鸣禅院瞎比比的苏洵召回来,你赶紧回眉山,看看你们江卿到底想干啥。

    一边写信给自己的儿子,事情可以做,不过得一步步来,小子这是你捞政绩的好时机,听说陵井周围不少丘陵可以用作耕地?你小子要是能让井上粮食自给自足无需外运,三年后老子给你一个上上考绩,谁都放不出个屁来!

    ……

    瞩远楼忘雨轩,几家董事头碰头的开会。

    “看看,看看,小狐狸还是斗不过老狐狸!”程文应抖着手里的小报,对苏油说道。

    史洞修也叹气:“明润这招瞒天过海加釜底抽薪,这下变成作茧自缚了呢。”

    按照苏油的想法,是通过这方法锻炼测绘队伍。同时将豪强们吸引到土地开垦上,从而减少竞争对手,给眉山商业集团赢得从容起步的关键时间。

    结果方平一生唯谨慎,不上这套!

    苏油摸着下巴:“没关系,套不着老张,我们套小张。嗨这本来就是好事情,怎么被姻伯和世伯说得跟阴谋诡计似的?”

    史洞修还有些肉痛:“贤侄,虽说都是爬坡上坎,可开出来的都是水田啊,我们当真不……”

    苏油笑道:“姻伯,资金都有个投资回报率的问题,土地梯田,对我们来说,回报率太低了。”

    “真要对种地感兴趣,还要高回报的话,陕西才是黄金宝地。”

    史洞修奇道:“那边兵荒马乱的,怎么还成好去处了?”

    苏油说道:“高风险高收益嘛,一来那边种粮有个好处,不愁卖,立刻就能换成解盐盐引,或者银子,铜钱。二来那边的地都是现成的熟地,第三回报率真高,世伯你想想,从益州,京师运粮草到陕西,刨去那么高昂的运费都还有赚,直接种地出粮卖给军队,省出的运费是多少钱?”

    这其实也是除军屯,民屯之外的第三种屯田方式商屯。

    不过这法子至明代才出现。

    明代继承宋制,行盐引制度,就是令商人运粮至边境入仓,政府按其道路远近和运粮数量的多少发给盐引,商人持盐引到内地取盐贩卖。

    后来,商人们索性雇人在边疆屯垦,就地缴粮换取盐引,这个办法叫“开中”。

    它不仅使政府节省军粮运输费用,而且使边疆的荒地得以开垦,是一项相当好的法子。

    当然,前提是明军打得蒙古人嗷嗷叫,而别像大宋这般被西夏人打得嗷嗷叫才行。

    史洞修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只怕是肉炊饼打狗哟……”

    几人正说得热闹,就听有小厮前来禀告:“张知县来访。”

    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张恕一看:“哟,明润也在,龙山长真是不管你了?”

    说起这个苏油就悻悻然:“每天早晚加起来,那也是四个时辰,一点不少。平日里还要见缝插针地背笔记。”

    张恕哈哈大笑:“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苏油就更嫉妒了:“张学士可不是。”

    张恕一下子笑不出来了:“明润,以后在我面前别提我父亲大人,压力很大的。”

    说完想起一事:“子瞻呢?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了。

    苏洵去绵州时,路过成都,就顺便拜访了张方平,张方平一见苏洵就许为国士,然后问起:“听闻你们家子瞻学问不错,他现在在干啥呢?”

    苏洵就回答:“子瞻最近在重抄《汉书》。”

    张方平是出了名的记忆力超强,所谓“书过眼不再读”,闻言瞠目结舌:“文字尚看两遍乎?”

    事情传回眉山,苏轼气得把书都摔了:“此老特未知世间人尚有看三遍者!”

    天选之人,惹不起惹不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定期活期

    苏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长期被苏轼碾压,此时自然是站在张学士这边,一起鄙夷苏轼,厚颜无耻得就跟他自己也能过目不忘似的。

    笑过一场,张恕才说起正事:“龙山长起议,说是四路尚多丘陵地带可供开发,家父的意思,是从眉山起头,先用几年看看成效。眉山江卿,官家金口封许的体国公忠,我这不是求助各位来了嘛。”

    程文应说道:“我们倒是觉得,这件事情,江卿不参与,就是对长史和太守最大的支持了。”

    张恕眉毛一动:“真不参与?”

    史洞修笑道:“长史,乡绅们参与不参与,我们也管不住,不过我们眉山城中的江卿世家,决定不参与。”

    张恕讪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油问道:“长史,仅凭州县的财力,够吗?”

    张恕叹气道:“家父的意思,是先用两年时间,让陵井能够自给自足,做出样板,方可放手推广。州县财政虽然说这一年多来还算不错,然而……还是有些勉强。”

    苏油又问道:“今年川中倒春寒,各地稻熟都会晚上一个月,长史准备好了吗?”

    张恕说道:“常平仓……”

    程文应笑了:“长史,要是令尊在此,断然不会说这话。”

    张恕拱手道:“程公,这是为何?常平仓不就是为此而设?”

    程文应笑道:“常平仓可不是为了救灾而设,乃是为了平谷价,既防止谷贱伤农,也要防止物价腾贵。虽然和救灾有些关联,但是轻重不同。”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仓大使,看他敢不敢因为一个倒春寒就替你担这个风险。依老夫看,他没有这个魄力,除非有令尊手谕。”

    张恕不由得苦了脸:“程公,你还说你们不参与,这不参与能行吗?”

    程文应笑道:“长史,那我们各付其责。陵井公田开发,是长史的事务。至于青黄不接那段时间,如何济农,便由江卿替县令解决后顾之忧如何?”

    张恕喜道:“程公,那江卿这边,有什么需要州县做的?”

    这就是问交换条件了。

    程文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去年州县在井务上所获颇丰,你看能不能存在我们四通钱庄一段时间?一来还可以有些出息,二来嘛,也算是给州县中的散户做个榜样,三则州县调度起来也便利得多,反正都是仙井盐钞嘛。”

    张恕反而有些吃不准了:“就这样?”

    程文应微笑道:“就这样。”

    张恕说道:“这是府库,程公,就算存入钱庄,也不能乱动的。”

    程文应笑道:“当然不会动。不但不会动,逐月还会有小增长,那是利息。”

    张恕纳闷了:“那……那你们不是亏了?”

    程文应笑道:“亏不了,明润,要不你和长史解释吧。”

    苏油拱手道:“长史,此举一来可以加强散户将自家资产存入钱庄的信心,钱庄可以吸纳更多的闲散资金,化小为大。”

    “盐井投资,动则万贯,虽然明知道产出丰厚,但是一般人是无法作为的,就算江卿世家,也得合几家之力。然而这事情却不是不能做。”

    “通过化小为大的方式,集中了资金,等到盐井开出来,一部分收益拿去支付了利息和本金,剩下的就变为利润。自然是可以做的。”

    “仙井盐钞,以陵井盐量为本,这是死归条,以免出现挤兑等绝对情况而导致无法支付。”

    “但是这份资金,半利入于朝廷,就一分为二了,如果钱庄有了州府存款的注入,即使放在那里不动,对世家也有好处。”

    “在每日存入和支取金额大致相当的情况下,每日日结的时候,钱庄现金其实还是没有大的变化,但是进出的交易额度,却可以因为官府存入这份底金而大大增加。”

    “钱庄的盐钞存量,就好比一个池塘,叫现金池。而进出的钞款,就好比水流,叫现金流。越大的现金池,就能支撑越大的现金流,这就是姻伯想让州府将存款存入钱庄的目的。”

    “州府的存款,虽然不动,但是可以加大现金流的额度,因而满足眉山储户的需求,这样江卿们掌握的那部分钱款,就可以腾挪出来,投资到各自的产业上去。以期产生更大的收益。”

    张恕感觉见到了另一片天地一般:“如此说来,这件事情,州府也可以做啊!”

    苏油拱手道:“当然可以,不过州府的职责是在理政料民,公断是非。所谓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如果钱庄与与储户发生纠纷,那官府可以出面裁断。但是如果官府与储户发生纠纷,又该由谁来裁断呢?”

    “因此官府的作用应该是维系政教,申令禁行,作为维持地方稳定的最后底线,应该是裁判者和监督者。亲自参与到经济活动中,失去了裁判者和监督者身份,反而会让百姓无何可信,这是取小而失大。”

    “张学士化榷为税的本意,就是让转运司,让朝廷从参与者中退出来,变成裁判和监督,以保证商业活动的公平和公正,使从商者可以放心经营,进一步促进商业繁荣。”

    “四路地少人多,只有商业繁荣起来,民生才能繁荣起来,这才是张学士治蜀的本质吧?”

    张恕一拍大腿:“妙哉此论!要是家父在此,怕是要将明润引为忘年知己了!那便按程公所议,我去说服太守,将州县里的仙井盐钞存入钱庄!”

    史洞修说道:“长史还可以预估一下州府日常开支,将存款分为几个部分。一部分随存随取,叫活期储蓄,这部分利息低些;剩下部分大致短期不会动用的,可以存为一年支取,两年支取,到期方才取出,这部分成为定期,利息相应就会高些。”

    张恕说道:“那万一我要用定期的钱怎么办?”

    史洞修说道:“那就叫提前支取了,利息就按活期算。”

    张恕想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毛病,点头道:“如此就赖江卿帮眉山农人度过今年的难关,至于陵井开田,我自然则无旁贷。此番就让我们携手,来一场作为!”

    程文应呵呵笑道:“谨从长史之命。”

    新一年的计划渐渐展开了雏形,万寿灯也进入了最后调试阶段。

    “嘭”的一声,汽灯的光辉点亮了整个瞩远楼大厅,叮叮当当的急促音乐声响了起来。

    苏油调整灯上的动力刹车小旋钮,将转动的速度调慢,很快,音乐从急促噪杂变成了轻缓从容,和谐悦耳。

    八娘拍着手,对二十七娘和王弗笑道:“听听,三个音部的和弦,就是好听。”

    其余两个女生也笑吟吟地点头。

    苏油暗自翻着白眼,你们仨但是轻松,差点没把我累死!

    不过这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来填。

    强烈的灯光作用可不止于此,大灯自身绚丽夺目不说,灯上的图案动画,还被投影到了四周的墙上,在墙上形成了一种电影动画的效果,给大厅中众人一种人在画中游的神奇体验。

    一股龙脑的幽香在大厅里萦绕,越来越浓。

    程文应总算从痴迷中醒悟过来:“这怎么回事?”

    苏油笑道:“酒精是龙脑香的最佳溶剂,姻伯难道忘了?”

    史洞修看着华丽的玻璃彩灯,一边摇头赞叹一边肉痛得不行:“没的说,的确漂亮。就是点一次的花耗十贯,太吓人了……”

第两百章 贺礼

    三月底,送走了讨厌的倒春寒,迎来了圆满完成出使任务的高小相爷。

    小相爷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人还那么年轻,外交形象那是一等一的。

    尤其在汴京大相国寺同方丈进行了一场辨经大会,再传出与两位名妓之间的诗词酬唱和绯闻之后,小相爷在汴京市井中的人气简直如日中天。

    每次出行,几乎都是万人空巷,人人争看这个神异天选,为大宋擒获反贼的外国大帅哥。

    而这娃在朝堂上对答奏请,那叫一个端方有礼,进退得宜,深得大宋上到官家宰执,下到御史清流的交口称赞。

    不意远在天边的大理国,也有此等堪立大宋朝堂的英华人杰!难怪智擒智高!

    喂!翻过泥巴山就是大理,哪里就远在天边!

    文官们的心里还有一层阴暗心思,每多捧小高相爷一次,就等于是多踩狄青那赤枢一次!你不是了不起吗?还不是要我们文人来给你擦屁股?!外国的文人,那也是文人!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侬智高及其余党,宗族,被朝廷宣判了最后的命运侬智高播乱东南十州,乱臣贼子,磔!侬母年高,朝廷优许全尸,绞!其余从属,斩!

    叛国重罪,无需等待,立决!

    大宋两府三司,大理寺,鸿胪寺,带领百官及西夏,辽国,吐蕃,日本,朝鲜,大理,琉球等诸国使者,以及倾城而出的百姓,监斩观刑!

    事后,宰相梁适宣布,大理国君臣,知忠义,明气节,人文风华,优容谦礼,为大宋立此殊功,分当奖掖。

    大理王国,位列琉球之上,与朝鲜日本等次!

    因此当小高相爷再次途径眉山,眉山江卿热忱欢迎,与之在曙远楼临雨轩与之展开亲切会谈。

    程文应强调,眉山大理近一年来,各自开启了破冰之旅,合作呈现加速发展势头,成果丰硕。

    两者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

    眉方愿同理方一道努力,推动双边合作迈向更高水平。

    双方应保持更加密切高层交往,在彼此关心的重大问题上相互支持配合,始终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规划合作。

    双方要编制好金沙江经济带,南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新经济政策对接规划,充分用好双方共同开创的产能合作模式,推动有关产能合作项目尽早落地,推进农业、矿业,冶金、人文、教育、反恐等多领域合作。

    小高相公首先热烈祝贺第二届眉山蚕市的胜利召开,在观赏了万寿灯之后,对眉方的技术实力表达了更加坚定的信心。

    小高相公表示,发展同眉山的睦邻互信友好是大理外交的优先方向。

    理方坚定支持眉山江卿提出的金沙江经济带和南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赞同加快经济政策对接,愿尽早启动双方冶金、反恐等合作项目,并加强贸易、农业、物流、文化教育等领域合作。

    理方愿同眉方共同努力,确保眉山二林大理经济通道的健康发展。

    史洞修、石富、阿囤弥等参加会见。

    ……

    夏四月甲午朔,日有食之。是日雷雨至申时,见所食九分之余,丙申,宰相率百官拜表称贺。

    五月,万寿节,官家因日食之故,罢了大朝会,只在偏殿常服,接受了宗室,大臣们等的私下的庆贺。

    观赏各州府所献贺礼,也是节日内容之一。

    到得晚间,皇后道:“今年诸路军州送来的贺礼,以眉州为最。”

    赵祯笑道:“不就是一盏无骨琉璃灯吗?福建早年就送过了。”

    皇后笑道:“官家有所不知,眉州无骨灯,可称机巧,只是得等到天黑之后,才能看出好来。”

    说完轻轻招手,让内官点燃宫灯。

    哄的一声,汽灯亮了起来,整个大殿立时明如白昼。

    与会的王公大臣,都发出了一声惊叹,此灯堪称光明夺目!

    音乐响起,香气袭来,赵祯也大为惊讶:“这是……《庆宫春》?这音乐怎地如此和谐?这是钟磬……雅乐?”

    皇后笑道:“曲子好,这灯上图案也不比寻常献礼,官家,你看大殿周围。”

    大殿四壁上,出现了秀美的山川江河,亭台楼宇,桑田果竹,风景旖旎。

    江中船只顺风而行,路上车马交杂,一派热闹场景。

    赵祯看得眼中发亮:“这是……这是我大宋江山?”

    宰相梁适如今正在被弹劾,御史们说他结交内官,乃是奸邪,正在焦头烂额,今天是强打着来贺寿,闻言说道:“这个,应该是眉山风物吧……”

    赵祯就转头问参政:“程卿,眉山水陆,真如灯上这般热闹?夸大了吧?”

    程戡是益州任上刚过来的,闻言躬身道:“臣在益州,倒是听闻眉山如今的确繁华。江卿们连续推出的黄白铜器,美酒精瓷,各类书籍,为外方艳羡,纷纷前往贸易。去年眉山蚕市,官府就有六万贯入项,今年更是逼近十万。已经一举超过了益州蚕市!”

    赵祯就转头望向梁适:“听闻眉州同舒州一般,也行了青苗之法?”

    梁适躬身道:“呃,要说是行青苗之法也说得过去,不过眉山之法未经官府,乃是世家自举,通过钱庄办理。据臣所知,蜀中常平仓,未动分毫而百姓咸安。陛下尽可放心。”

    赵祯点头:“张安道终是能员……咦,眉山城内那栋高楼,怎么上下匾额文字差别如此之大?底层门内那隔断上还有提诗?书法倒还不错……”

    程戡说道:“这个楼臣知一二,此乃眉山江卿的会所,是眉山江卿之首程家,为接待四方商贾而设。”

    “以前叫瞩远楼,自程家租下来后,更名为方知味。因里边的饭菜新奇,滋味丰美,因此在蜀中非常有名,嗯……就类似汴京的樊楼吧。”

    赵祯说道:“传言不一定就属实,听说眉山流行猪肉菜品,我也让宫中尝试着做了一下……”

    说完,不禁连连摇头。

    内官将灯上的微雕小诗抄呈上来,赵祯接过看罢,微笑道:“‘云岚鹤羽轻,风渚烟翠。’看来眉山老百姓的日子,真心过得悠闲舒适啊……”

    程戡想起一事,凑趣道:“对了,听益州商贾所言,此诗乃眉山一位小孩所作,就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传说在大理点破童谣那位。”

    皇后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不是说那孩子才六岁吗?官家,我大宋六岁孩童,跑那些地方去干吗?这又是虎狼又是瘴气的,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毁了我大宋读书种子,岂不是伤了官家仁德?”

    赵祯就看着梁适和程戡:“还是皇后心细,侬智高被擒的消息传来,大家都只顾着高兴,忘了还有这一节。要不下道旨意,让州府管一管?”

    两位文官就开始皱眉,程戡拱手道:“启禀陛下,因一个六龄孩童,便从内中降旨,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了,州县上接旨之后,也难以处置。”

    “还不如待臣返回宅邸,修书一封与张侍郎。张家公子张恕,如今正任眉山知县,说明官家意思,让他看顾一二便了。”

    赵祯点头:“如此甚妥。”

    皇后接着说道:“可要看顾好了,就在蜀中好好读书,不许他再四处乱跑,以免误了学业耽搁了前程!”

    程戡躬身道:“谨遵娘娘懿旨。”

    赵祯挥手:“程卿不必如此拘束,这就是私会而已。那就摆宴吧,就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来一场野宴。”

    梁适凑趣道:“给官家一说,这殿中,还真有几分登高望远,悠游山林的意思呢。”

第两百零一章 可龙里号

    宫中饭菜,其实很简单的。接待外臣主要以说话为主。

    席间赵祯又发现了一个特异之处:“这灯如何只见光亮馨香,不见一点烟气?”

    内官解释道:“随这灯来的,还有一本册子,名字古怪,叫《万寿灯操作说明书》,书中提到,万寿灯燃料乃是酒精溶化了龙脑所得,与寻常燃料不同,味道芬芳不说,点燃后只有水气,没有烟气。”

    赵祯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事:“眉山?酒精?这酒精多少钱?点这灯,一晚上多少耗用?”

    内官看了看娘娘,没敢说话。

    赵祯放下筷子,不吃了。

    内官吓得跪了下来:“官家莫要生气,小臣实说就是。启禀官家,此灯每点一次,耗钱……二十五贯……”

    赵祯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多少?!”

    内官说道:“此物一瓶,相当于两瓶永春露,永春露在汴京,一瓶十二贯,再加上了龙脑……”

    皇后安慰道:“官家,这也是眉山官民一片挚诚。那什么说明书我也看过,说是酒精这东西,如果不用,时间长了,自己也会……什么挥发掉。所以我才斗胆做主,将灯点了起来。让官家看看我大宋江山隽雅,百姓安乐。这也是官家衣宵食旰,仁德广布换来的,就算不能出得宫中,看得一看,也是安慰不是?”

    赵祯还是有些不安:“终是靡费太过,这次就罢了,传旨下去,以后万寿节每逢五,十,眉山方可进献龙脑酒精,这灯,逢大节方可燃点,其余时候,还是免了吧。”

    殿中众人一起躬身:“官家仁德!”

    ……

    同样是五月,小高相公返回大理,过家门而不入,直达建昌府,与二林部阿囤烈从南北两面,展开对沿途商道匪帮的征剿。

    六月,在两军的强大压力下,部分匪帮逃入沙麻部,还杀害了三名在沙麻部中传播新教的巫师,以及几个小部落的教众部民,手段非常残忍。

    祭殿管理小组赶到现场,经分析,判定他们使用了残酷的人祭仪式。

    此举引起了二林部,大理,周边小部落的集体声讨,不知为何,受到人员伤害的小部落突然宣称,那些匪帮,本就是沙麻部派出去袭扰二林部的军队。

    鉴于沙麻部包庇凶手,破坏地区安定,他们决定弃暗投明,投奔二林部的怀抱。

    沙麻辟之闻信大怒,派兵弹压,造成一个小部落的伤亡。

    事态渐渐扩大,二林部,雅州知州,眉州知州,最后直学士张方平上表朝廷,控诉沙麻部悖逆野蛮。

    奏寝不报。

    七月,阿囤赤尊收到大巫苏明润的讨贼檄文,文中列举了沙麻部行人祭,掠友邻,杀巫师,阻商路,愚部民,重屠戮,贪逸乐等十项大罪,号召各部落一起反抗。

    檄文一到,各部落顿时风闻景从,加入了抢大户的行列。

    八月,沙麻部被二林部吞并,一个占地与建昌府相当的大部落联盟形成,阿囤烈在此次战役中脱颖而出,成为大宋和大理之间最优秀的军事领袖。

    有了高锰钢的加成,此战进程之快,结束之速,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到了二林部真正的实力。

    阿囤烈在战场上斩杀沙麻辟支后,拿出了大巫的第二份教令,只诛首恶余者不论,沙麻部的人民是无辜的,是被上层贵族愚弄了,很快二林部会清点沙麻部贵族的资产,救济平民,分配物资。沙麻大小各部,各安其份,等待巫师们进驻即可。

    时逢丰收,粮食一打下来,沙麻部原辖区很快安定。

    小高相公则携带满满的文治武功返回大理,其中包括大宋的奖掖诏书,以及二林部不需要的几百颗匪徒的人头。

    大理国主以下,于城门拜道郊迎。

    九月,四通商号大理分部,在鄯阐府,建昌府成立。

    工程队,测量队开始派出,在安宁河谷寻找矿藏。

    ……

    玻璃江上,从四月起,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据说,那玩意儿叫帆板。

    一个空心的鱼形木板,底下正中有一支鱼鳍,对应顶上有一个插孔,可以插一支三角形的帆。

    土地庙的娃子们水性精熟,有了这个玩具,每天辰时收工停学后,便将过多的精力发泄到了这上头。

    小帆板中间,还常常有一艘白色的小艇,小艇上边有两支帆,前方是一张三角小帆,后方是高高的桅杆,桅杆下收着一面纵帆。

    后世苏油是内地人,没玩过帆船,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画了一张似是而非的小帆船图稿,便叫上码头的吴船豪商,以及二林部军舰的船老大,一起琢磨小帆船的构造。

    龙骨和水密舱的设计,得到豪商和船老大的一致认可。

    然后船型设计,也得到了豪商的赞誉,说中土帆船自古就是仿造水鸟的体型而造,这船的水下部分,与大吴船如出一辙圆底,最宽部位在中心偏后,很合理。

    不过桅杆有些高了,而且船小帆大,考验操控技术,有翻覆之险,压仓的重量,要设计妥当才行。

    二林部船老大则指出,这船要操作好,船舵必须非常灵活,才能方便的切风,目前看来,这船不好使,起码得四五人操作才行,可船体这么小,四五人也施展不开。

    苏油大喜,两位都是行家,你们只管考虑船型,舱室配置,桅杆高度,压舱配重等等方面,至于操作问题交给我,我们尽量用机械来解决。

    很快一米多长的船体模型设计出来了,拿到可龙里水渠中做了流体试验,性能相当稳定。

    为了得到更好的转向性能,苏油设计了一个大舵,结果发现不好操控。

    苏小妹很嫉妒男孩子们热火朝天地搞试验,都不想出主意的,因为女孩子不能去河里游泳,帆船设计出来也没有她们玩的份。

    见小油哥哥苦恼了好几天,实在是有些心疼,这才告诉苏油,可以在船腹部再设计一个副舵,副舵除了能控制方向,还能起到帆板下面稳定鳍那样的作用,大大增加船体的横向阻力。

    然后,转向问题解决了。

    一群男娃你看我我看你,要不,让女孩子们也参与设计吧?

    苏小妹捧着书卷,漂亮的下巴一翘,哼,不稀罕,笨死了!

    剩下的部分就简单了,大帆船上都有现成的样式。

    帆用麻布和横桁组成。

    为了抗风,帆布上还加了加强条和加强布块。

    剩下的就是桅杆,主缭索,前缭索,后角索,升降索,前角索,斜拉器,绞盘,夹绳器,黄铜羊角等配件。

    帆船被命名为可龙里号,用眉山度量衡,长度三米五,五月底开始第一次试航。

    苏油当任操帆手,张散当任操舵手。

    眉山码头人山人海,都来看这稀奇古怪的小船下水。

    然后,真下水了,帆船开出去不出五十米,就被大风拍翻在水面上。

    程文应都习惯了苏油言出必中,行踏无差,想都没想过这是出事故了,捅了捅史洞修:“老史,这是什么行船之法?”

    史洞修也觉得古怪:“这也太奇怪了,帆贴着水也能行船?难道是利用水力?没听说过啊……”

    倒是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外地船夫说了一句:“这怕不是翻船了哟!”

    “哎呀应该是翻船了!”程文应这才急得跳脚:“快快快,下水捞人!”

    其实不用救,苏油张散都是游泳好手,很快游到岸边,帆船也被早就准备好的大船拖了回来。

    等到苏油游回岸边,张恕都已经从县衙赶过来了:“明润啊明润,你就消停一下行不行?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第两百零二章 烧白

    苏油瞪眼:“我说长史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井上很闲吗?为什么如今我只要一出城门,你就派陈郭两位老军跟着,还有没有一点个人隐私了?”

    张恕翻着白眼:“这可是父亲的交代,不准你到处乱跑……老老实实读书吧,实在不行在眉山做做你说那啥测量也好,明润你就开恩放过我行不!”

    苏油说道:“眉山地图已经测绘完毕,都送到衙门归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天气这么热,读书时间放到了晚上。”

    张恕说道:“我倒是有个地方,白天也凉快……”

    苏油大喜:“哪里?”

    “县衙大狱!你愁得我白头发都快出来了!”

    苏油:“……”

    然而,科学要的就是锲而不舍的专研精神。

    于是整个夏天,可龙里号前后翻覆四次,撞上其它船只三次,搁浅五次,其它小型事故不计其数。

    整船修修补补,补补修修,桅杆都换了两次,不断改进。

    终于在九月,张散和刘嗣完成了眉州到嘉州的成功首航。

    首航回来的时候,码头上冷冷清清,大家都忙着在食摊棚子里吃饭。

    眉山人对这艘小船,早已失去了好奇之心。

    那叫花子船去嘉州,没得丢了我大眉州的脸面!

    但是这次航行的成功,让四通商号董事会立刻发现了可龙里号的价值。

    快!太快了!眉嘉间来回,时间比快马还节省一半!

    运货是不可能运货的,但是用来传递消息,呵呵呵,那不要太爽!

    董事会立即同意拨款,首批打造三艘可龙里型小型帆船。

    然后招募好手,学习操作,这玩意儿难度很大,有时候看到两个娃都挂到船外做压舱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都不是事儿。

    不幸的是苏油搞帆船的消息终于被八公知晓了,将他抓回可龙里关了禁闭。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可苏油心里却美滋滋的。

    龙骨,飞剪,纵帆,水密隔舱,这是可龙里号上的四处亮点,相当于点开了帆船建造的金手指。

    他对帆船的知识不多,这次成功,有一半是实打实摸索出来的,他骄傲。

    实验性帆船成功后,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接下来基本就是慢慢摸索,加大加长船体,增加桅杆数量和高度,继续改造船帆质量。

    但是设计方向,已经从此定下来了。

    大道至简,苏油自己都不知道,这其实是走上了北美纵帆船的发展道路。

    不过真要造出上百米的大船,苏油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等到。

    占城稻口味一般,但是产量的确高,躲过了倒春寒,加上村里家家养猪,农家肥不缺,去年的稻谷产量,愣是突破了亩产三百七十斤。

    这也是八公手下留情的重要原因,没有揍得苏油下不来床。

    如今的可龙里,日子真的不是一般好,石富知道苏油回来了,没事儿就跑来蹭饭。

    至于大石头,被打发到二林部去了。

    可龙里如今有五部水力磨坊,依山渠而建,一个磨坊过后,水势在流动中重新积蓄能量,再冲向下一座磨坊。

    轴承和结构又经历过几次升级,摩擦力继续减小,动力更加充沛,锻床的锻头,提升到了八百斤。

    不过只有两部磨坊用于实验室,其余三座,变成了农产品加工机械。

    苏油是乡下人,后世很多农业上的东西都非常熟悉,但是为了适用于现在,并且帮助唤醒自己的记忆,他还是拜托程文应收集历朝历代的农业书籍。

    结果很令人失望,到目前为止只搜集到两套:《胜之书》和《齐民要术》,还主要是指导北方农业区的书。

    而且体例还稍微显得原始,于是苏油准备干脆按照后世《农政全书》的来,以农本、田制、农事、水利、农器、树艺、蚕桑、蚕桑广类、种植、牧养、制造、荒政十二项为目,慢慢弄一套指导西南地区农业生产的书籍出来。

    不过他可没打算自己干这件事情,他只负责编类,文字准备交给苏小妹和几个古文底子强的,材料搜集则交给来可龙里实习的孩子们。

    你们不是闹每周三百字的作文不好写吗?来来来我想到办法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了,知道什么叫采访不?去村里多问问,三百字说明文,轻轻松松啦……

    可龙里的芽菜终于做好了,一年多时间的窨藏,盖子一开,那种甜香融合酱香的味道铺面而来。

    梅菜扣肉,终于可以升级为正宗的咸烧白了!

    对于苏油这样的吃货来说,将梅菜扣肉等同于咸烧白,是对烧白先生的不尊重。

    因为做工复杂多了。

    首先要烙皮,将五花肉洗净,铁锅烧热,将肉皮一面在锅里烙到糊黑,然后刮去最表皮一层糊,这样的五花肉片出菜的时候才会软烂可口。

    然后将五花肉煮到八成熟,煮的时候还要放老姜,山奈,八角和花椒,还要倒入料酒,加一点盐。

    芽菜洗净泥沙,切成碎末,下锅用少量油炒一下。

    炒之前可以还要加一点花椒和茱萸酱呛油,炝完后过滤残渣,只留油,再加酱油和芽菜末一起翻炒,为的是提味增色增香。

    关键的来了,热少许油,放适量红糖,熬出泡泡,然后将煮好的肉在里面烙皮,将肉皮再次烙成黑红色。

    趁热将第二次烙好的肉切片,将每片肉在预先用酱油,红糖调好的汁里面过一下,目的同样是提味增色,然后肉皮向下在碗里码好。摆碗方式有个名目,叫做“一封书”。

    在码好的肉上面均匀的放上炒好的芽菜,摆上几片姜片、几粒花椒。

    摆出十几碗,然后上锅开始蒸。

    这得旺火蒸半个时辰,直到烧白软烂,入口即化。

    吃的时候,用更大的一个碗或盘子盖在上面,快速翻转,这个手法叫扣,传统川菜九斗碗宴席里,类似的扣菜有好几个。

    这道菜不适合后世的老人,但是特别适合如今大宋的老人和孩子,因为普遍油水还少。

    这菜蒸出来,苏油便让孩子们给村里几家老人,还有河对岸的石家老头老安人送去。

    然后自家开吃。

    石富吃得摇头晃脑:“果然不同凡响,一道菜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小油你为了一口吃的,真的肯拼!”

    苏油笑道:“这才哪到哪,要等正宗的酱油出来,还得半年!哎哟,说起来,该开几个酒窖,把酒藏起来了。”

    石富问道:“为啥?”

    苏油说道:“这永春露的味道,你觉得与去年相比如何?”

    石富笑道:“小油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酒比刚出来的那一批柔和甘甜,真是好东西。”

    苏油笑道:“其实这就是那一批,不过放的年头更久长一点,这酒要是窖藏得当,那是越陈越香,因此现在将酒藏起来,等到我十七八的时候在起出来……”

    石富点头:“这聘礼倒是不错。”

    苏油目瞪口呆,我的意思是喜宴时拿出来待客用好不好?什么时候说是聘礼了?!合着你打着一网而尽的主意?!

    禁闭期间,苏油除了按照唐淹规划好的大纲读书学习,和城里几位老师进行文字交流,剩下的时间里,就想着办法改造三座磨坊。

第二百零三章 水泥

    三座水力磨坊,三样不同功用。

    第一座连接的是西晋当阳侯杜预发明的连机碓。《晋书》记载,“今人造作水轮,轮轴长可数尺,列贯横木,相交如枪之制。”

    “水激轮转,则轴间横木,间打所排碓梢,一起一落舂之,即连机碓也。”

    就是以一个大型水轮,带动轮轴,轮轴上装有一排互相错开的拨板,拨板再拨动碓杆,使几个碓头不断地相继舂米。

    可龙里的连机碓,轮上的拨板有八个,对应一边四个碓窝,可以同时进行粮食加工,还用于舂碎陶土、香料、矿石。

    第二个磨坊,连接的是一件相对复杂的机具水轮三事。

    这东西实在杜预水轮土碾的基础上发明的,通过改变它的轴首装置,可以使它兼有磨面、砻稻、碾米三种功用。

    先是一个由水力驱动的立式大水轮,在延长的轮轴上装上齿轮,和另外两个齿轮构成齿轮组。

    轴上的拨片可以驱动碓杆,使碓头上下往复,可以舂米。

    齿轮组中一个是平轮,平轮所在轴上装有磨,可以分别用石磨磨面,换成土碾,则可以脱壳。

    不能小看,《农书》中记载:“水轮三事,谓水转轮轴,可兼三事,磨、砻、碾也。初则置立水磨,变麦作面,一如常法;复于磨之外周造碾圆槽,如欲米,惟就水轮轴首易磨置砻;既得粝米,则去砻置碾、干循槽碾之,乃成熟米。”

    “夫一机三事,始终俱备,变而能通,兼而不乏,省而有要,诚便民之活法,造物之潜机。”

    一日一机,可以加工稻米三千斤!

    第三个磨坊,则是苏油自己的发明榨油机。

    这个东西是中国古代没有出现过的,因为它用到了古代没有的滚珠丝杠。

    丝杠压榨在弄榨菜的时候便已经用过了,不过如今有了用千分尺精挑细选的滚珠,将它们加入到螺杆和螺母之间,用滚动摩擦代替滑动摩擦,就将普通丝杠变成了滚珠丝杠。

    丝杠将回转运动转化为直线运动,螺母外廓是齿轮型,被齿轮组箱带着转动,使丝杠朝前或后直线运动,推动金属压片挤压物料,这就是螺旋压榨机。

    种子经过清理、破碎、软化、轧胚、蒸炒、压榨、过滤,可以得到豆油,麻油,茶油,混合油。

    还可以用来压榨甘蔗,或者将粉料压缩,制作压缩饲料和压缩食品。

    以上是食物,还有一样则是生产物资,非常重要桐油。

    相比冲压,螺旋压速度更慢,但更精细稳定,因此还可以压制质地较软加工工艺较高的金属,比如精美的钱币。

    在可龙里,钱币是不可能钱币的,不过精美的剑镡,剑鞘装饰,以及一些门窗配件,没有问题。

    在刀剑加工行业,金属装饰这是一门专业的手艺锷工,和刀条打造是两个门类。

    石家要赚大理剑的暴利,当然得在这些方面下大功夫。

    孩子们也正好跟着学习,苏油给孩子们提出的口号是,有朝一日,要能够用机械的方式,批量生产出石家精工方可达到的产品水平。

    这当然是空中画饼,不过也不是说完全一点希望都没给。

    比如研磨膏的出现,孩子们如今已经可以通过轮带设备和研磨膏,达到石家磨工以前的金属表面处理水平。

    可问题是,人家石家铁坊的那些磨工同样用上了研磨膏,精工等级也跟着上去了,差距还是差距,而且还有拉大的趋势,只不过外行人不大看得出来而已。

    有了密封性能良好的黄铜,标准件的螺栓螺母,千分尺,有了弹簧,钢片,有了水玻璃精密铸造工艺……有了这些林林总总技术和工艺的进步,苏油带着刘嗣和张胜,搞出了一样简单又不简单的东西对接式硬密封球阀。

    球阀就是用一个带孔金属球作为启闭件,由阀杆带动,绕球阀轴线作旋转运动的阀门。

    它的功能就是用于流体的调节与控制。

    其实就是水龙头内部关键部件,不过相比水龙头工业批量生产有所不同的是,这玩意儿需要手工精磨,因为没有橡胶,所以得让钢质密封圈和黄铜阀芯紧密结合,才能达到完美的密封效果。

    说到底还是钳工活,几个组长能带着孩子们将其它工作都做完,但就这点关键部分还做不好,目前只有石富可以胜任。

    不过有了这东西,苏油就美上天了。

    猪圈,鸡棚,暖房都能用上不说,苏宅里就可以弄上第一件奢侈品了盥洗室和浴室。

    到这个时候,苏油才想起来,水泥这东西是不是该搞起来了。

    工业化生产水泥需要转炉,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后世农村还有很多小作坊是使用小立窑烧造水泥的,用的是土法,和小纸厂一样,属于最严厉的环境保护打击对象。

    光苏油知道的就有三种陶土水泥,炉渣水泥,矾土水泥,

    陶土水泥最弱,以陶土,碎陶片粉为主料。

    炉渣水泥不错,以煤灰和炼铁炉渣为主,成品成分已经接近普通硅酸盐水泥配方。

    矾土水泥则是以铝矾土和报废玉瓷器的碎片为原材料,经粉碎烧制而得,所以制出的水泥,具有某些矾土水泥的特性,即凝固速度性、强度高。

    如全部以白瓷碎片制备的水泥,色白如玉,可作装饰勾缝的白水泥用,不过和瓷器制作一样,要防止加工过程中的铁污染,以免白色变成红色。

    三种材料烧出来,叫熟料,还要加入作为配料的石灰和石膏,才是水泥。

    不管哪种生产材料,如今四通商号多得不行。

    史家瓷坊的碎陶瓷,石家的炉渣,陵井的煤渣,几乎都快堆成山了。

    鉴于这种情况,苏油决定,为了大宋的环保事业,必须将水泥作坊建造起来。

    听起来非常可笑,但是如今大宋的自然环境其实能够轻松稀释眉山这点准工业排放的气体水体污染,所以眉山的环境问题,还真就是一个废渣堆积问题。

    将这些废渣变成可利用的东西消耗掉,的确就能解决目前眉山的大部分环保问题。

    没地方讲道理了。

    上述三种水泥的优点就是抗水性好,耐酸碱腐蚀性好,制作方便简单,能够适用于水上、地下工程及酸碱浸蚀的建筑物。

    但是强度较低,高楼大厦不用想了。

    不过水池、养鱼池、澡塘、房屋的基础部分……

    还有尿池、粪池、厕所、猪圈、猪食槽、牲畜槽、青贮池、饲料池、磨盘……

    总之,对如今的可龙里来说,完全够用。

    要说缺点,就是耐冻性差,凝固速度缓慢,且容易出现干缩裂缝,所以使用时养护工作很重要,而且周期很长,差不多要一个月时间。

    浇筑梁柱、板时,必须预先测定其标号,然后根据设计强度去配制混凝土。

    幸好这里是在眉山,还有一件用老了的神器芒硝。

    芒硝投入热水中溶化,并充分搅拌均匀,再以芒硝溶液去拌砂浆或混凝土,可以大大加快凝固速度。

    说干就干,先把实验室工艺搞出来。

    找史大订购一批瓷砖,然后设计了洗脸槽,抽水马桶,苏油将修建浴室的基建工程包给了三哥和五哥,自己带着娃子们,戴上口罩搞水泥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求情

    浴室总体在十一月完工,刚好天气转冷。

    八公和石富是第一批享受到浴室的人。

    浴室整体是石材加水泥,只有水槽,浴池等部位用的是瓷砖,不但宽敞,还颇为美观。

    可龙里两个窑炉,一个玻璃窑,一个金属窑,火力不绝,因此热水也不断。

    水池内铺着瓷砖,还有供在水中坐着休息的阶梯和靠背。

    下到水池里,石富忍不住哼了一声:“舒坦啊……”

    地方很大,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嗡嗡的回音。

    八公对这样坦诚相对的场景很不适应,拉过水面上飘着的一个木盘挡住关键部位,顾左右而言它:“这是啥?”

    木盘上放着一个半球形的瓷瓶,一个瓷盒。

    苏油说道:“这是胰子和洗发水,胰子眉山城买的,质量不太好,洗发水不错,是我让六嫂用皂角和无患子熬的。”

    石富说道:“等回石家堡子,我也得弄一套这个,这冬天里泡一泡,真是太舒服了,原来那什么水龙头,是这样用的,明润这脑子,真是没得说……”

    苏油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村里的公共浴场,上午给女的用,下午给男的用。”

    说完打散八公的头发,给他洗头,再用篦子将头发篦直。

    八公闭上眼:“这福享得,折寿哟……”

    苏油将八公的头发挽起,开始给他搓背:“应该的,八公你以后就别去弄田土了,就在宅子边上开点地,种点菜蔬玩。族田那边交给三哥五哥六哥他们好了。”

    “你只需关照好那三处磨坊,帮四里八乡打米,磨面,榨油。愿意卖的我们也收,顺便还可以收些蜂蜡,蜂蜜,猪鬃之类乡下土产,每隔几天和肉蛋一起送城里去。这笔进项,怕是比族田还丰厚……”

    八公笑道:“行,都听你的,这个暖水池子不错,城里人,读书人应该喜欢,啥时候你请你姻伯,还有你老师他们也来玩玩。”

    苏油喜道:“你答应放我出去了?”

    八公叹气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娃在哪里都消停不了,我是管不了你了,还是丢你去学宫,让龙先生拘着合适!”

    石富说道:“其实油娃如今,读不读书都不重要了……”

    八公立马变脸:“瞎说什么呢!苏家人跟你们石家又不一样!打祖宗那辈儿走的路就不同!”

    石富只得叹了口气:“也是,文武两途。这世道啊,能做文人谁还当武人?小油你还是回学宫吧……”

    ……

    纱行,苏洵正在写条陈,程夫人拿着尺子给他量尺寸,看样子是要添置新冬衣。

    两人一边做事一边聊天。

    苏洵叹气道:“夫人,为夫惭愧,张学士的奏请,朝廷未允。”

    程夫人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莫放在心上,夫君文华斐然,再说读书也不是为了官职,只为保持上进之心,给孩子们做个榜样。朝廷不允,那是朝中无知你之人。”

    苏洵说道:“家里都好?”

    程夫人笑道:“如今可龙里那边不再需要补贴,家中也尽宽裕,夫君不用担心,对了,近日还收得一张雷琴,夫君可是有日子没有弹琴了。”

    苏洵拿毛笔指了指条陈:“近来没那闲情……哦,张学士问起了子瞻子由的学问,还让我时机合适的时候,带他们去看看。”

    程夫人笑道:“那小油呢?张学士没问到小油?”

    苏洵奇怪:“他?他还那么小,那点学问就别让张学士笑话了。”

    说完又道:“经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张学士说如果孩子小,性子未定,那就好好读书,不要忙着四处交游。我以为他在说子瞻子由,便告诉他俩孩子都在青神静心读书。难道……他是在说明润?”

    程夫人笑道:“你呀……来抬胳膊……我就问你,张学士叫你急匆匆回来,所为何事?”

    苏洵说道:“呃,就是问明江卿近日的举动如何,还有开田之议,考察到底是否可行。”

    程夫人问道:“那夫君可了解明白了?”

    苏洵说道:“我川中四路,数百年来尚算安定,这土地逐渐都流入到了世家豪强手里,百姓都成了豪强的附庸。”

    “局面已经牢不可破。如今川中千人耕万人食,一旦遭遇大水旱,底下千人根基一毁,上边就是万人遭难。”

    “能开源缓解这种状况,当然是好事儿。龙山长此议,是未雨绸缪,长治久安之策。”

    程夫人笑道:“夫君说得在理,可此议并非起于龙起之龙老先生。”

    苏洵正色道:“夫人,说话需仔细。龙起之老先生,清誉广布西南,绝不是欺世盗名之人!”

    程夫人拿手中尺子轻轻拍了苏洵一下:“夫君你想哪里去了!龙山长德高望重,此事由他起议,当然比七岁孩童提出来更受重视!这是为了川中百姓用心良苦,跟欺世盗名有什么关系?”

    苏洵愣了:“七岁孩童?小油……明润?怎么可能?!”

    程夫人量完尺寸,将尺子收进簸箩:“怎么不可能?你苏家去年那两百亩梯田,难道是凭空飞来的?”

    苏洵顺口说道:“可不就是飞来的……等等,夫人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明润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些,甚至开始暗中引导川中田政?夫人你也太高看我苏家人了吧?这不成宰相之才了?!”

    程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去年小油是为了弄那什么磨坊,截水归渠时才发现了山塘处可以开田;今年却是因为一场倒春寒,才想到可以分开山区平地,按两季分别栽种收割。”

    “事出当然各自有因,然而鞭辟分析,联系旁通,因势利导,统一谋划,最后一举多得,可不就是我们家千里驹的拿手本事儿?”

    说完眼波流转:“宰相之才怎么了?苏家又不是没出过宰相。”

    苏洵还是感觉难以置信:“真是他?他现在在哪里?赶紧叫来我问问。”

    程夫人说道:“可不敢叫,他因为夏日里调皮捣蛋,被八公抓回可龙里了,听说又挨了一次揍,现在老老实实读书呢。”

    苏洵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孩子这么不经夸……他又干啥了?”

    程夫人说道:“他搞了一古怪的帆船,夏天每日在玻璃江上操帆,晒得黑炭似的……”

    苏洵勃然大怒:“这是读书人该干的事体?!揍得好!”

    程夫人白了苏洵一眼:“说什么呢?!那船如今已经成了,父亲命人赶造了三艘,用来走水路传递消息,夔州的消息,四日可达眉山,真派上了大用的!”

    苏洵摇头:“总是奇淫巧技!”

    程夫人说道:“夫君,张学士要问的事情,多半可以着落在小油身上,你将他唤来问问,应该不错,八公总不能驳你这个面子。”

    苏洵突然寻思过来,笑道:“夫人,你这是在绕着弯子帮这小子求情?”

    程夫人皱眉道:“我还以为小油回了可龙里,能够日精日进,谁知道他在可龙里也能玩出花儿来,不接出来不行了……”

    苏洵都无语了,无奈道:“他又怎么了……”

    程夫人说道:“听说他搞出了一种石粉,遇水之后可以重新变成石头,用来粘连砖石,修造房屋,十分方便。如果与砂石竹筋混合,还能预制出柱料,管材。而且原料都是几家工坊的残渣废料,父亲说如今陵井上正当用,急着让在井上弄这石粉工坊呢。”

    苏洵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些功夫本事,往十三经上头使啊,我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孩子……”

第二百零五章 有所求

    程夫人说道:“所以将他拘在可龙里没用,那里是他老巢,又有石家人,还有土地庙的孩子,他在那里搞这些门道,简直如虎添翼。”

    苏洵心有戚戚:“还是交给龙老约束妥当,等将人接出来,将他禁足在学宫,不准出来一步!”

    程夫人点头:“你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再说这孩子对义理也颇为着迷,龙老和唐彦通的学问,够他学的!”

    苏洵点头:“那等我明日见过仁夫,便将他召回来吧。”

    ……

    张恕今年是忙坏了,修梯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山脚靠近平野那些坡地好说,但是要往上修,就有很多具体难点了。

    好在陵井上李家三代帮了大忙。

    老李对地形,水源有一种本能一样的天赋,好像在他脑子里有个转换开关,能将看到的荒山转换成满山梯田的景象一般。

    哪里设山塘,哪里引渠,如同反掌观纹。

    李拴住的本事,就是老李指示出关键地点后,他能领着一帮人,用标杆和一种古怪的仪器测量,然后将一座山画到一张图纸之上,标注上关键点。

    这相当于把老李脑袋里的想法搬了出来,让所有人一看图纸都能一目了然心领神会。

    李大栓的本事,在号召力,豪侠仗义,喜欢帮人,在陵井一带威望极高。

    所以张恕很惭愧,感觉自己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然后一圈一圈的梯田就起来了。

    有了图纸规划和井上大量的大牲畜,梯田的进度远远超出他最乐观的想象。

    他所动的嘴皮子,就是宣布了一项政策垦出的荒地,官府每亩给八百钱工钱,然后以每亩一贯卖出,陵井户籍者优先!购田前三年内,免赋,免税,免役!

    政策一出,陵井上欢声雷动,李拴住给爷爷出了个点子,陵井上的工人,分为三班轮倒,一天井上上工,一天开田,一天休息。

    田开得非常精细,先将表层熟土刮到一边,和上青草,粪料堆肥,然后才在底层生土上平出田地。

    平地造出来之后,围上田坎,再将堆好的肥土回田,然后灌水养上,接着开上一层。

    一年时间,如果从空中俯瞰,山谷底部的核心区域,是高高的天车架子和各种管道,工棚,整天白雾缭绕,一车车雪白的白盐往外拉。

    围绕着山谷,刚开始是一圈泥棕色的轮廓,在绿色的山林中非常显眼。

    然后轮廓开始发亮,那是蓄水了,反射出阳光。

    接着,第二圈出现了,然后是第三圈,第四圈……

    圈子范围越来越大,然后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一些绿色被保留了下来,那些是地形不利开田的地方,留着当作以后柴草的来源。

    这些绿色的边上,很快推出一小块平地,立起了竹筋泥墙,然后盖上草顶。

    一串鞭炮放过,就是一个家庭安家了,男人领着井上发给的农具,女人背上县里发给的鸡雏鸭娃,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陵井,是一个流民建起来的城镇,很多人流浪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是多在这世上存活一刻钟的时间。

    生活,离当时的他们太远太远,死亡,离他们很近很近。生存,才是他们那时的第一考量。

    如今,当生活的大门第一次推开,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这点东西,揪得他们心底发烫,也揪得他们眼睛发酸。

    女人便转过身,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当家的!这就是我们的家!”

    男人将头扭开,胡乱抹了一把脸,狼狈地朝外走:“哭哭啼啼的做啥!这好事儿还不够你开心的?!赶紧将鸡鸭放圈里去!我去看看水缸水满没,还要打柴!有得忙呢!”

    半夜,男女在新房里折腾,完事儿之后,女人的眼睛亮汪汪的:“当家的,我想给你生个娃!”

    男人抚摸着女人的背脊:“娃什么娃,两百钱一亩地,这就去了两贯,还有这房,一年的工钱都河干海净了,还欠着井上一笔。”

    女人说道:“以后就自己做饭,不在井上大锅里吃了!我每天给你送!把钱都存钱庄,给娃留着,我们不学那些不会过日子的!”

    男人砸吧砸吧嘴,似乎对不能吃井上饭菜充满了惋惜,一翻身又将女人压身子下:“还是得吃,身子不养好,怎么来娃?”

    ……

    陵井迎来了一次结婚高峰,无数新结合的男女在官府报备。

    因为买地按家庭为单位来的,单身汉最后才有资格。

    有几个适婚儿子的家庭就得意了,赶紧张罗,开枝散叶的大好机会啊!

    没什么好挑拣的,大家都是一穷二白,唯一的彩礼还来自官府和井上,都不用搬行李,基本男女俩人凑一处,行人领着去官府说一声就成。

    所以李老栓最近就爱发脾气,爱生气。

    开地开了几千亩出来,楞没有一亩是自己的,换成你你生不生气?!

    虽然当包工头捞了好多钱,但是地,才是李老栓心里的重头没有地,就没有根!

    李大栓是个念旧的,心里只有拴住他娘,不愿意将就。

    拴住如今十三,又还不到娶亲的年纪。

    而且这娃大放厥词他以后只在土地庙孤儿里边找媳妇!

    知根知底固然好,可是那还得等多少年?!

    井上的几个管事还老喜欢拿这事情打趣:“老栓,大栓跟拴住靠不住,你亲自上啊!娶个十几岁的,买上他娘两百亩!就说以后家产都给小的,气死那狗日不争气的爷俩!”

    李老栓突然觉得心好累:“几个老的别说嘴了,先把准运司的人应付好吧……听说都是张学士从计司里带出来的老人,一点差子出不得……”

    ……

    张恕回衙坐下不久,苏洵便过来了。

    张恕一看苏洵立马招手:“贤兄可算是回来了!你那神童弟弟你到底管不管?!我心好累的……”

    苏洵递上考察田务的条陈:“家里出了顽童,让仁夫操心了。”

    张恕翻看着苏洵的文章:“要不是上头有命,我才懒得管他!嗯,这条陈不错,贤兄的才华,让小弟惭愧啊……”

    苏洵拱手道:“这个先不论,仁夫,你说这上头有命,是什么意思?”

    张恕放下条陈:“参政程退之,是益州出去的。万寿节后,给我父亲来了一封信,说是眉山所献的万寿灯,端是精巧。然后提到皇后娘娘听闻眉山孩童深入大理,为此忧心,嘱咐地方要约束好,让他们好好读书,以后为朝廷效力才是。”

    “你说娘娘说的是谁?你说我冤不冤?父亲给我来信,要我看好你家明润!”

    “结果他倒还真不乱跑了,就在眉山城里,我眼皮子底下,一样也玩出花儿来!”

    “你弟弟这半年来干了什么贤兄应该已经知晓了吧?贤兄我就问你,你说娘娘要是知道她打过招呼后,眉山读书种子还日日在江上操帆,晒得炭猴儿一样,会怎么说?换成你累不累?累不累?!”

    苏洵赶紧赔不是:“家中顽童,连累长史,还劳动娘娘记挂,实在不是人子,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

    张恕赶紧摆手:“别别千万别,贤兄你好好劝他就行,再说我这里还有这还有事情得求他呢!”

    苏洵目瞪口呆:“啥?!”

    ……

第二百零六章 箭课

    苏油从可龙里出来,直接就被送进县衙,和张恕大眼瞪小眼。

    张恕自己都不知道该拿这妖孽当孩子还是当大人,最近几件事情把他吓着了。

    小高相爷实锤了,大宋神童指示童谣天意,是真的。

    父亲大人实锤了,皇后过问眉山小孩到处乱跑的事情,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情也实锤了,自己存入钱庄八万贯,竟然还不是钱庄第一大储户,眉山另有狗大户,是真的!

    “呃,明润,喝茶?要不还是吃糖?”

    苏油吓得赶紧摆手:“什么都不要!糖里有沙,茶里有糖,不是我的菜!”

    说完一指自己嘴巴:“换牙呢!”

    张恕挺不好意思:“也是,县衙里的东西哪里有学宫跟可龙里好……”

    苏油拱手:“长史,有什么你就直说,你这态度和前几个月差别太大,我有些怕。”

    张恕叹气道:“我那不也是为你好嘛?你要早听我的,都能免了你家八公那顿揍!”

    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油翻了翻白眼:“长史,这是井上有什么事儿?或者是因为开田分田有了纠纷?如果需要江卿出力,你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我倒是可以转达。”

    张恕赧笑:“都不是。”

    苏油摊手:“那我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张恕沉吟了一会儿:“是这样,六月甲寅,上出内藏库绸绢五十万、缗钱三十万下河北助籴军储。这事情你听说了吧?”

    苏油点头:“小报上有。”

    张恕说道:“如今东南事情才了,南边事情也方安定。转运司移文下来,军储须得充足,我眉山就摊上了十万支箭的课务,这事情,明润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长史是要借钱吗?”

    张恕叹了口气:“如今的眉山,钱能解决的问题,还能叫问题吗?箭!箭啊……”

    苏油问道:“箭,不就是箭杆,箭镞,胶羽吗?找百姓征集啊!”

    张恕说道:“这东西粗细,直度,长度,都是有标准的,中间裁汰太多,劳民而无功啊。我父亲查了武库,里边好些东西还是前蜀留下来的,多不堪用,正气头上呢,要是糊弄他老人家……你在可龙里的下场,就会是我的下场。”

    刚刚都说了,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恕对苏油拱手:“想想办法,明润你这么聪明,给想想办法。”

    苏油问道:“长史,一支箭成本多少?”

    张恕说道:“如今物价,每枝箭七十文铜钱,我说的是铜钱啊!”

    苏油已经被弓箭的价格惊着了,早饭二十五文,晚饭四十五文,七十文铁钱都能在眉山码头上吃一天,还吃的不差那种!

    合着一支箭能值两天的饭钱?!

    “长史,能否取几枝制式军箭,我带回去参详一下,再给你回话?”

    ……

    三日之后,苏油带着石富又来了,打开一个布卷:“长史,你看看这些箭支,可否冲抵课务?”

    儒生六艺,弓箭也是其一,张恕取过箭来一看便道:“漂亮!”

    然后对书办打招呼:“赶快,去请少府,还有参军过来。”

    果然好箭,十支一套,大小均一,重心一致,而且箭杆笔直,甚至外面还敷有一层薄漆,不见竹节,光滑异常。

    不一会儿,县尉和都监来了,一看桌上箭支,也齐赞一声:“好箭!”

    县尉取过箭来试了试韧性:“竹的?怎么没有竹节?”

    推官用舌头试了试箭尖:“精钢镞?!破甲用的?”

    苏油都傻了:“等一下!参军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品出来的的?”

    都监接过来,也舔了一下,点头道:“铁腥味淡,的确是钢镞。”

    苏油差点吐了,你们,你们刚刚间接亲吻了!

    石富拱手:“要不,去校场试试?是好是坏,一试便知嘛。”

    来到校场,见到陈田和郭隆,苏油就没好气:“两位,我陪长史你们都要跟?”

    县尉怪不好意思:“不是不是,他们是我叫来的……”

    然后苏油就懂了,眉山太平日久,说起真懂军事上过战场厮杀的,满城里搞不好就只有眼前这两位。

    石富将箭递过去:“来,试试这箭!”

    七十步外支起两个稻草人,身上挂着皮甲,然后皮甲外关键部位还做了加厚处理,心脏部位还绑上了铁叶作为防护。

    陈田将箭取过看了,道了一声古怪,搭箭开弓撒手,箭似流星飞出,笃的一声,稳稳钉在皮甲之上。

    “好!”苏油鼓掌,只知道两位老军武艺精熟,没料到箭术也如此了得。

    郭隆更厉害,第一箭就贴着护心镜扎到了草人身上。

    “好!”苏油声音更大,只是有些虚张声势,瞎子都能看出这一箭其实是偏了。

    陈田笑道:“小少爷不必护短,郭大哥乃延边弓手都头,手底下扎实得紧。夏人护具厉害,护心镜是扎不透的,只能射离心脏最近的部位,这是郭大哥的习惯。”

    苏油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外行了。不过我们这是试验箭支好坏,郭大叔只管射准。”

    郭隆笑道:“那小少爷看好了!”

    连珠箭发,“叮”“叮”两声,长箭射上铁叶,一支歪歪晃晃地插着,一支则被弹飞到一边。

    两人又试了几箭,郭隆摇头:“不行了,一石五的弓,如今只能开得五箭。”

    张恕却非常满意:“不错,弓箭娴熟,老当益壮!下来各领五百赏钱!”

    都监问陈田道:“刚刚听你喊了一声古怪,却是为何?”

    陈田说道:“启禀参军,我们去草人那边边看边说可好?”

    众人来到草人边上,郭隆拔起一支来:“果然好箭!”

    陈田指着皮甲上那个窟窿:“各位请看,这箭能轻松洞彻两层皮革,端的厉害!”

    郭隆指着草人裆腹部:“老陈,看这里,三层也没问题。”

    张恕都监县尉你看我我看你,都监疑惑道:“这箭为何有如此威力?”

    郭隆轻松取下护心镜上斜插着的那一支:“参军且看,这箭头变形极小,再看铁叶,其实已经穿了,不是箭镞钢质不行,只是弓力不足而已。”

    陈田拿手指摸了摸铁叶间的缝隙:“看,箭从这里进去,铁叶边缘已经打卷了,要换成军中神臂弩,此箭必定已经洞穿!”

    郭隆细看了长箭:“这箭能有如此威力,除了箭镞乃是精钢,还有一点,镞形也有关系。”

    众人一看,果然,一般箭镞乃是三棱锥性,或者菱形,可这支箭镞,箭尖部位乃是三棱锥,可过了三分之一处,后面就变成了圆锥。

    箭在射击过程中式高速旋转的,遇到物体后,圆锥比三棱锥旋转时的阻力小得多,自然可以扎得更深。

    都监一把抓住石富的胳膊:“石老,此箭乃石家铁坊所造?”

    张恕却赶紧拦住:“参军不急,这箭还不知道耗时多久,售价几何,转运司也不一定买得起!”

    这话在理,如今在大宋,一贯半就能买到一把普通弓,可要是大辽同州过来的精品,那就高达数百贯,几百倍的差距。

    这就跟后世汽车中奥拓和奥迪类似。

    石富说道:“其实这箭如此犀利精良,还有一条,这箭镞不是铸的,而是经过锻造!”

    张恕说道:“走,去堂上细说。”

    回到堂上,石富拱手说道:“此箭,乃可龙里苏石两家合造,名叫‘破甲锥’,性能如何刚刚长史参军都见过了,不过这价格嘛,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箭只来相比。”

第二百零七章 破甲锥

    张恕看了看参军,参军拱手:“长史,其实可以申报转运司,十万箭的课务,能否以两万这种神箭相抵?这可比那强多了啊!”

    张恕不置可否,掉头问道:“石老,此……破甲锥,价值几何?”

    石富嘿嘿笑道:“这个……要是真如参军所言,十万变成两万,生意就做不成了。”

    除了苏油,所有人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是为何?”

    石富笑道:“要造这种箭,需要生产大量工具,模具,磨具,这叫先期投入;后边铁料,煤料,竹漆丝羽,叫后期投入。生意的利润主要由后期投入产生,如果生产的量太少,冲抵不掉先期投入,那我们反而是要亏本的。”

    张恕这才恍然:“有道理,那你们可有应对章程?”

    石富说道:“我们计算了一下,如果一次性生产十万支破甲锥,可以将价格控制在两百钱一支,如果有二十万支的订单,我们则可以压到百五十钱一支;如果三十万以上,我们百三十钱一支都能接受!”

    参军本以为这种箭起码得三四百文一支,一听如此便宜,忍不住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张恕招呼参军:“且先坐下,如此一来,就已经不是县里的事务了,这事情必须移交转运司,由他们来定夺。”

    参军说道:“长史,这可是军功策勋!将箭给我,我现在就出发,就借世家的掠水舟去成都!明日可知结果。”

    张恕转身对石富道:“石公,这箭打造,需要多少时日?”

    石富笑道:“如果以三十万计的话,苏石两家能在三月内交付。”

    这下张恕也坐不住了:“如此便拜托参军赶紧去成都跑一趟差,等等,待我再修书一封,你直接去见我父亲。”

    次日参军消息传回,转运司同意了,破甲锥五十万支,价格每支一百五十文!

    七万五千贯的大订单!

    石富和苏油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能控制在一百三十文以内吗?

    张恕拉着石富进了内室,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出来之后石富满脸堆笑:“还是张学士所虑周翔,此番差点失了计较。”

    张恕拱手:“如此便有劳了,不过质量上必须经得起我父亲派人抽检。”

    石富笑道:“那是自然。”

    从县衙里出来,苏油便问:“怎么回事儿?张学士是出了名的明白人,怎么变得如此糊涂了?”

    石富背着手摇头赞叹:“所以人家能当学士呢,这箭必须得定在这个价,周围弓箭坊方才有活路,此为其一;此番课务,主要为汰换川中四路武库,如果价格过低,汴京那边要是觉得有搞头,那川中一支箭都留不下,此为其二;大宋防务重点,是北方和西北,这才是张学士让转运司汰换武库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朝中那帮只会校阅的花花部队增光添彩用的。”

    苏油明白了,果然是计相出身,惯于用经济手段解决政治问题,通过抬高价格这种办法,将箭留在四川,之后辐射西北,最后才考虑汴京。

    很合理,不过在很多大宋迂夫子的眼里,怕是要落个目无君父的罪名,因此只能做不能说。

    至于这多出来的这点零头,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打点费用了。

    石富转身,对苏油说道:“我石家武勋出身,世世代代,和大宋武备哪里就真脱得干净干系?石家弟子,既要在战场上一刀刀拼杀,还要遭忌讳侧眼,永远出不了头,用你的话说,那叫高风险,低收益。”

    “如今有了这个契机,转入军器生产,我石家弟子的性命,算是真正保住了。明润,此等大恩,当受老夫一礼。”

    苏油赶紧跳到一边:“别别,怎么越说越玄?事情还能和这个扯上关系?”

    石富笑道:“说你聪明吧,那是真聪明,可有时候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你若是官家,能放任一个世家,既在军队中有基础,又掌握着厉害军器的生产?从此后,只要我石家不断搞出好军器,石家弟子,便会一步步从战场上脱身出来。”

    “虽然这样对军中的影响隔了一层,可是主从关系变了啊!从以前石家求军方照顾儿郎,变成了军方求石家提供精品,哈哈哈哈……走,回去喝酒!今日老夫要大醉一场!”

    苏油呆呆地跟在后边,老子就说石家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原来是早就琢磨透了!

    妖孽!全都是妖孽!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

    新式箭支的制造,对可龙里的技术储备来说,已经没什么难点了。

    箭杆就是用的井上搭建井架和井道剩下的的废料。

    竹筒剖成竹条,然后用砂轮机打去皮和芯,只留竹肉。

    将竹肉条变成圆竹棍,那是早在土地庙就已经成熟的工艺,建房,造竹家具用的竹钉子,就是在带刀片的凳子上拉出来的。

    如今统一调整了规格,工具交给可龙里的各家各户,农闲时节正好做工,而且男女老幼都能干。

    五十户人家,每天每家缴纳一百箭杆,就是五千支。占农闲三个月,啥都不耽误。

    箭杆胚子造好后,捆成捆,上锅蒸制,然后送入通有炉窑热尾气的烘房烘烤,箭杆胚便能自动矫直。

    接下来就是在锯床上裁剪,得到统一规格的箭杆。

    喷上调有生漆的桐油,送入保持湿度的漆室进行络化干固,形成漆膜,便于今后防潮。

    相比箭杆,箭镞反而更加简单,先是用带圆槽的锟杆滚轧出铁盘条,然后逐步辊压成细铁条,再用砂轮锯片切割成小铁圆柱。

    娃子们将软铁圆柱一颗颗安放在高锰钢冲压模具的模坑中。送入锻床之下,用模具锻合。

    一通锤锻之后,磨具合拢,取出来再打开,就是满满一盘统一标准的带尾巴的箭头。

    用钳子夹去溢出周围的铁皮,上砂带机粗磨一下,送入渗碳箱渗碳,一箱可以处理上千枚箭头。

    如今的好箭,箭羽是雕翎,其次是天鹅的,然后是大鸨,最次的用大雁。

    苏油懒得费那劲,就用的可龙里鹅羽鸭羽,将箭羽从双羽改为三羽,轻松解决材料强度和大小不足的问题,稳定性还好了很多。

    不过得有小机械帮助,能将圆周等分三份的小摇盘,带指示线,方便确定箭羽粘贴位置。

    再缠上苏家织坊的高强度丝线固定,插上箭头,安装弦卡,一支箭便完成了。

    箭头渗碳后还要上脚踏工作台旋转打磨,去掉表面杂质,打磨光滑。

    小摇盘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夹持箭头,在工作台上用砂带机推出出角度精准的三棱箭尖。

    这一步其实苏油觉得可以不要,后世也没有听说有三棱尖的子弹头。

    不过这娃是被后世的慢镜头误导了,箭的确会旋转,但那是尾羽的不绝对均匀造成的,和子弹的高速旋转是两个原理。

    不过好在他比较谨慎,没有大量应用的实验数据来证明之前,目前这工序出于照顾宋人的习惯,也给与了保留。

    重要的是工艺流程简化,大量高精度的加工工具的引入,使操作变得简单,只需要两天,就能培训出操作固定工序的人工。

    流水线分工合作,让效率变得极高,可龙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日产六千破甲锥的大工坊。

第二百零八章 心累

    这一把赚得实在有些昧良心,不过苏油也实在是受够了大宋这种低效率物资调用模式了,五十万破甲锥,算是苏油给大宋朝堂提一个醒。

    如今的朝廷,就像一个小户家长,一边要打工赚钱,一边要和邻居搞好关系,一边还要处理家里孩子们的吵闹打架,没必要。

    既然孩子们大了,就该让其各司其责,家长的作用,是统合这个家,让所有人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就好了,什么都管的结果,就是什么都管不好。

    龙昌期对苏油这套理论不以为然:“还有一句话你忘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呀,还是老实读书吧!”

    唐淹也劝:“明润,你聪明颖悟,思虑通达周全,本是读书立学的好材料,只是你关注的东西,太多了……”

    “你看啊,除了学宫本业,还有那什么数学,工学,农学,还有世家产业,井务,还要关心二林部,大理……这,这分心实在太过了……”

    龙昌期就未免叹气:“彦通,就别说他了,这些事情,都是要务,你看就拿他从范先生那里弄来的西南风物,山川地理,你能说不重要?”

    “所以这些话说了也没用,要让孩子静心读书,能分担一些,你我便尽量分担一些。”

    “不过明润啦,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要学会把手里的力量用好,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能让别人做的,尽量让别人去做。”

    说完又摇头:“唉,还是白说,你那些事儿,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得明白,算了算了……”

    唐淹拿起小报:“朝廷今日可谓得人,殿中侍御史赵,弹劾不避权幸,堪称铁面;安石除群牧判官,总算是留稳在中枢了。”

    这事情还有一桩公案,殿中丞王安石刚刚辞了召试,朝廷便授予他群牧判官,意思是让他能有稳定收入,在京城能安心待下去。

    王安石犹力辞,欧阳修上门谆谆劝告,王安石才同意就职。

    而同时,馆阁校勘沈康也跑去宰相陈执中那里,一样求为群牧判官。

    陈执中说道:“安石因为辞让召试,所以朝廷才优先考虑他的差遣。且朝廷设馆阁以待天下贤才,所以要先给予恰当的爵位。你跑来争啥?公与安石相比,颜何厚也!”康惭沮而去。

    这件事情可以看到朝廷诸人对王安石的看重,陈执中几乎已经明说王安石这个群牧判官是跳板而已,接下来的去处已经定了。

    龙昌期点头:“介甫在地方上所行青苗法,与我眉山江卿所行,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油便摇头:“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

    “哦?哪里不同?”龙昌期有些好奇。

    苏油说道:“呃,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官府行为,一个是江卿的行为。”

    “青苗法,总体来说,是慈善而不是生意。江卿的行为,是有资金打底,发放前已经计提了两万贯的拨备,我们损失得起。”

    “可安石公以常平仓为底本,他损失得起吗?如果损失不起,那就要保证发放出去的本金能够收回,如何保证常平仓不受损失?”

    “以介甫公的人品和施政水平,控制一州一县,兢兢业业,风调雨顺,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就算这样,如果遭遇大灾情,他的青苗法就完蛋了。这不是最终解决之道。”

    “贷款,其实是一种资源调配,是一种对生产结果的预支,所以它必须用于生产,仔细扶持,必须保证产生效益,才能确保贷款的收回。”

    “如果运用不当,它就是一门凶器,贷款给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或者应收利息超过了贷款人经营所能得到的利润,这本身就是一种将人逼上死路的罪恶。”

    “眉山江卿这次扶持倒春寒,其目的不在盈利,而在维护眉山城的安稳,以利于发展。”

    “眉山气候温和,土壤肥沃,因此倒春寒这样的小灾,就是一个补种和晚收的问题,基本可以保证贷款能够收回,这是天时和地利。”

    “加上利率设定极低,发放也细致,农人所贷款项,我们都是折成了种子和秧苗,这叫专款专用。纵然麻烦了一些,却也是放款和扶持产业相结合,钱庄监事还有事中和事后监督,避免了钱财落到浪荡子手里随意挥霍,然后赖账不还的可能。这是人力。”

    “三者结合,眉山青苗贷方能如此顺利施行。”

    “可介甫公用常平仓储为本,一进一出之间,就给了胥吏们上下其手的机会。要是将贷款额度作为考绩,胥吏们为了完成额度,肯定会胡乱发放,导致呆账坏账无法控制。利息百分之二十,不一定能填平胥吏们调度进出的靡耗,那就要私下调高利息。总之一句话青苗法一旦失去监管,或者监管重心不当,必定就会走上逼人破家荡产这条道路!”

    龙昌期一拍几案:“你放肆!你这是为豪强商贾张目!视我大宋朝堂诸公,地方州县主政,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于无物!”

    唐淹一把护住酒精汽灯:“山长息怒,有话好好说,这东西精贵,经不得震荡……明润你快给山长道歉!”

    苏油叹了口气,给龙昌期拱手:“山长不要生气,我们只是在说眉山青苗贷和舒州青苗贷的不同。”

    “从贷款活动本身角度出发,舒州青苗贷,那是真正的贷款行为,但是手法粗糙,监督不善,全靠官员人品为支持,存在严重瑕疵。而眉山青苗之政,说是慈善其实更为恰当,一般地方上,也根本无法施行。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孰优孰劣,也不好计较。反正都无法通行,要不,我们先存而不论?”

    龙昌期脸上的肉抖了几下,也是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你小小年纪,想太多这些方面,那是未学走路先学跑,先把义理搞通透再说吧……”

    其实能静心读书的日子,对苏油来说,才是最愉快的日子。

    虽然龙昌期和唐淹对这小子非常头痛,但是也越来越看重。

    两人都觉得自己近日学问大涨,原因无他,苏油这块磨刀石,太硬了。

    这小子思维跳脱通透,如今又草读了七经,掌握了大旨,因此你光讲解论点不行,手里要是没有扎实过硬的论据,他立刻就要跳起来反驳。

    只有穷搜经典,将理论的大基础夯实,直到正反双方都认可了,然后才敢起第二楼,第三楼。

    害得龙昌期经常跟唐淹吹胡子瞪眼:“欺师灭祖的东西!他这一套是苏家的纵横家学还是那啥理工的恶毒流播?要不是看在每日侍候周全的份上,打死一百回都不冤!”

    唐淹就给自己徒弟说好话:“教学相长,砥砺切磋嘛,虽然明润固执,但只要道理说通了,他还是俯首认教的嘛!倒是以前很多想当然的道理,经他一问,才知道有些不牢靠,所以山长,这些时日以来,我倒是觉得所获颇丰。”

    龙昌期叹气:“你是没察觉到这孩子的本质!这孩子天性聪明,加上启蒙晚了些,因此养成了自己思考,质疑一切的性子,对圣人经典,他毫无敬仰之心!你必须把道理讲到通透明彻了,他方才接受,绝不听啥就是啥……这样对读书明理固然是好事,就是给他当老师的……心真累啊……”

    ps:推书,《我竟然成了曹丕》,据说是女作者……嗯,在起点男频历史板块写书的女作者,开篇还很不错呢!

第二百零九章 北极院

    唐淹笑道:“启蒙晚了些?去年山长可是为难我师徒得好!”

    龙昌期丝毫不以为耻,挥着手道:“世人妄伪穿凿,我那也是吃亏吃怕了嘛!差点错过一个好侍童,好厨子!”

    唐淹也懒得和这调皮老头计较了,明明喜欢苏油喜欢得不行,却偏偏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子,累不?

    笑道:“最近才知晓,眉山所造的鹅毛笔,都是只取了鹅毛硬管部分,套接竹管制成。”

    “鹅羽都哪儿去了?却原来早就被明润收储了起来,加上井上废弃的竹节,如今在箭支课务上,派上了大用处!周围州县,都舒了老大一口气,只赞张仁夫义气,老子英雄儿好汉,将老子排给他们的苦差一肩挑了。”

    “拉制箭杆产生的那些竹絮刨花,如今又被他收了起来,也不知道以后会用到何处,总之看来,这也是一门有用的学问!”

    “精,细,纯,看来这孩子是要奉行一辈子了。山长你别说,要是完善成一套理论,搞不好也能弄出一个学派呢。”

    龙昌期又开始生气:“问题是他一天到晚摸鱼,辜负了这天份啊!对了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唐淹说道:“今天不是休沐嘛,他去北极院了。”

    龙昌期略略满意:“嗯,最近老去北极院,看来韵学倒是抓得紧。”

    唐淹翻了翻白眼:“山长你又想多了,今年五月己丑开始,客星出天关之东南数寸,至今尚在。他是去找张道长讨论天文去了……”

    龙昌期的胡子又飘了起来:“真真是气煞老夫!回来看不打他的板子!”

    ……

    苏油不知道龙老头的板子又已经准备好了,他正在北极院兴致勃勃地指挥孩子们测试望远镜。

    光学原理,自打玻璃面世后,他已经传授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学过了三角函数,对光学原理理解也就透彻了。

    折射率,全反射都可以通过实验测算出来。

    然后就是凸透镜和凹透镜,在应用上被称为聚光镜和和散射镜。

    如果利用不同曲率的球面相结合,还能得到轻便的老花镜片和近视镜片。

    工艺的难点已经克服了,利用不同曲度的钢片做夹刀,可以在脚踏磨床上车出各种型号的铜模。

    再拿铜模去水玻璃砂浆上翻模,就能得到各种镜片模板。

    得到粗制镜片之后,还要上羊毛轮用打磨膏打磨,就能得到光洁通透的镜片了。

    然而要将镜片组合成望远镜,却需要涉及大量的计算。

    不过这一次,苏油的经验让可龙里光学小组走了很大的弯路。

    这娃的经验完全来自后世双筒望远镜和书上见过的伽利略望远镜,两者都是凸透镜加凹透镜结构,因此他信誓旦旦地在实验室要求娃子们通过蜡烛,成像板,和镜片一起在导轨上调试,测量焦距,希望计算出望远镜镜筒的长度和放大倍数的精确数值。

    计算难度相当大,试验进度缓慢。

    直到有一天,刘嗣闲得无聊,将目镜也换成了凸透镜,然后发现,双凸透镜结构,同样可以在目镜后方得到蜡烛的实像。

    而且这个结构让计算非常方便目镜和物镜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设计中的镜筒长度,它等于目镜的焦距加上物镜的焦距!

    还有个特殊的好处,由于两个镜片之间有一个实像,因此可方便的安装分划板!就是中心十字!

    对于土地庙的孤儿们来说,这简直是一项山崩海啸般的发现。

    无所不能的小少爷,理工学的领导者,土地庙孤儿们的导师,其理论被继承者第一次推翻了!

    刘嗣万分忐忑地将发现结果私下报告了苏油,然后忧心忡忡地等待小少爷的判决。

    苏油立即将孩子们全部集中起来,郑重地宣布了刘嗣的发现,亲自颁发了自己设计,请石富用纯银和沙金铸造的一枚小勋章发现者勋章。

    然后告诉刘嗣,小少爷全力支持他将这个发现变成实物,需要多少钱,多少黄铜,多少玻璃,多少人帮助计算实验,随便!

    所有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小少爷说了,今后谁要是还能有这样的发现,和四哥一样的待遇!

    通过这件事情,所有人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少爷不是神,他能做到的,自己经过努力也能做到。甚至他做不到的,自己也不是不行。

    当然事实上仅仅一个发现不足以支撑起一台望远镜的发明,苏油的参与还是必不可少。

    不过思路打开,难度降低,积极性调动起来,事情一下子开始变得顺利了。

    刘嗣还发现,目镜的大小,适合瞳孔大小便好,没有必要造得过于庞大。

    经过试验,目镜和物镜的大小,最终设定在五十比七。

    分化板上的十字,被苏小妹寻找到一种蜘蛛,用蜘蛛茧里抽出的细丝制作出来。

    很快,一把三段收缩,带螺旋微调的十倍望远镜就组装完成,接着被安装到了经纬仪上,成为大家在可龙里观察帆船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糟娃鬼使神差地将望远镜的观测对象移向了月亮。

    月球上的环形山把这娃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进书房:“少爷……少爷我闯祸了……我把嫦娥看没了……”

    苏油也吓坏了,老子弄这个是让你们搞测量画地图用的,没叫你拿去看月亮啊!

    没有功名职分胆敢窥测天机,糟娃哥你不想活了!

    张麒趴在地上抱着苏油小小的大腿:“小少爷救救我啊……你又没跟我说过不能看月亮,你不能不教而诛啊……”

    苏油都被气笑了:“哟?《荀子》富国篇都在读了?糟娃哥不愧是土地庙的经济学家啊……起来!小少爷有办法!”

    因此如今的观象台,就被移到了北极院。

    这里是天师道分支机构,观测天象正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鉴于这次的事情,苏油也集思广益,实验室不能再这么放羊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很快,《化学实验室操作管理条例》,《物理实验室操作管理条例》,《贵重设备申请条例》,《实验项目专项资金申请条例》等措施一一出台。

    谁也不许闹!小少爷石大老爷都要以身作则,何况你们!

    一组娃子在天庆观北极院围着望远镜上蹿下跳,张道长一边给苏油按摩眼周,一边低声下气地说话,根本就没有一点师道的尊严。

    “少爷,老道的手法还行不?”

    苏油闭着眼睛享受:“舒服……道长你这套眼保健操可以滴……”

    “小少爷说笑了,这是还虚通明功,老道拼着亏了二十年的道行,也要让少爷耳聪目明,读书人嘛,眼睛最重要了……”

    苏油说道:“少骗人,又在惦记我的好东西!”

    张道长一点没脾气:“怎么能说骗呢,你是我天师道栩卫仙卿的未来夫婿,又是当代天师的义弟,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

    “老道对你可是比对子瞻还尽心,如今小少爷的诗词在眉山扬名,好歹有老道辅导韵学的一点功劳吧?再说我还耗费二十年功力……”

    苏油没好气地抬手:“打住!才给你们弄了流注铜人,我那兄长嫌我做得过于真实,说是有伤天和。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人体模型而已,越真实不是越对你们掌握经络穴位有好处吗?难道只能拿小白兔跟小老鼠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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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