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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纲领

    让张麒给众人倒上奶茶,苏油说道:“这还是我在二林部弄的,寿翁你尝尝,这个对长身体也有好处哟。”

    种谊双手接过:“真的?”

    苏油笑道:“你看我的个子就知道了。”

    种诂也尝了一口:“这个只怕羌蛮吐蕃人会更加喜欢。”

    苏油说道:“是,本来就是来自蛮地的东西。”

    说完又道:“到处都有隐士高人啊,我在西南就见到过一位范先生,一生穷力归化二林部。几乎以一人之能,换得西南的平静。知军令先祖想来也是此一类人物,听闻老小隐君,均精擅春秋?”

    种诂赶忙谦虚:“岂敢岂敢,先祖的学问那是没说的,不过末将就不够看了。”

    苏油笑道:“巧了,我的首经也是《春秋》,老师是西南大家唐彦通,想来蜀学与关学,有些不同,正要与知军讨教一番。”

    于是两人又开始议论起《春秋》来,种诂不由得心生疑惑,这小子冒雪跑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东拉西扯讨论学问?

    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反正我已经出招,如今就一个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苏油学问是没问题的,渐渐的种诂也被蜀学的一些理论吸引,认真辩论起来。

    等到种诂兴趣起来,苏油却又话锋一转:“汉书有云,《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二者生民之本。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是为政首。”

    “《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群生,奉顺天德,治国安民之本也。是以圣王域民,筑城郭以居之;制庐井以均之;开市肆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

    “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圣王量能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故朝无废官,邑无敖民,地无旷土,而致天下清平。”

    种诂拱手道:“探花郎的学识,末将佩服。”

    苏油笑道:“说这些其实没别的意思,《汉书》知军自是熟悉的。摘出这几句,作为我来渭州的施政纲领而已。”

    “知军,朝廷已经同意于渭州开行榷市,渭州转眼便会繁荣,却不知为何种家要将产业撤出城去呢?”

    种诂嘿嘿笑了两声:“听闻太守也是应过制科的,《六韬》,《司马策》,想来精熟。”

    “为帅之要,未虑胜,先虑败;不计功获,先计保全。”

    “渭州去岁兵隳,到今日又已误了农时,大质不才,也知道陕北接下来就是一场饥荒。”

    “然太守在朝堂大言,要在渭州屯田,还要以此吸引西夏谅祚,企望军勋?呵呵呵,此等宏图,种家不敢参与,只好退避三舍。”

    苏油看着种诂:“那你刚刚还和我讨论半天《春秋》?”

    种诂拱手道:“学问归学问,实政归实政。太守有兴,末将不敢不奉陪。这叫……一码归一码。”

    苏油叹气道:“知军,要知道渭州城一撤出,再想进可就难了。”

    种诂微笑道:“无妨,如果太守有陶朱公的手段,那末将只会欣悦我大宋得人。”

    苏油严肃道:“真不参与?”

    种诂道:“真不参与。”

    苏油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摞契约:“也罢,如不参与,知军是否有意,将这些产业发售?”

    种诂皱着眉取过契约看了,都是种家在城中的产业,皮货行,布坊,药行,林林总总不下十余处。

    苏油说道:“这些地方,都是好地段啊,既然种家如今也不打算用了,那知军不妨开个价,我让四通商号收了便是。”

    种诂冷笑道:“太守是想逼迫我种家离开渭州城?”

    苏油也冷笑道:“逼迫?我可是诚邀你共谋渭州大计,是你自己不看好,非要撤出城去好不好?”

    “既然你我难以同心,那就如你刚才所说,我们一码归一码。免得我展布政策的时候,还会有人跳出来拖后腿。”

    种诂一拍几案:“好胆!苏明润,须知强龙难压地头蛇!”

    苏油笑道:“我压你作甚?渭州陕西有什么好物产?与西夏诸蛮拿什么贸易?须知我这榷场一开,永春露,蜀锦,印染布,琉璃器,各色香药,彩纸,五色墨,精瓷,各种调味品,茶叶……那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届时环庆,延安,镇戎诸军,日子怕要难过了哟……”

    种诂瞅着苏油,冷笑不语。

    苏油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陕西帅臣,走私贩负,几乎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知军听闻我要在渭州开榷市,便撤走资产,企图对我打压,想叫我求告与你,乖乖合作,是这么回事儿吧?”

    “然而不好意思,这一套对别人好使,对我,真没用。”

    “我有资金,有货品,所以只有我逼你,没有你逼我的份。知军,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种诂正想发作,转眼又冷笑道:“延边诸蛮,或许到不了渭州。我陕西也非如你所说,毫无物产。”

    苏油笑道:“天下熙熙,皆谓利来,我还真不信你挡得住想烈酒香茶想疯了的诸蛮。再说陕北山川小道,呵呵呵……”

    说着从书包里取出一份地图:“那汽灯不算,这才是我给知军的礼物。”

    若在平时,种诂得此地图,定然欣喜若狂,如今拿到手里,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地图太细致了,陕西边境的地理,种诂早就烂熟于心,如今随便一翻,便知道这图没有一点差缪。

    苏油说道:“陕西有什么?一些土布,土酒而已,西夏诸蛮就真那么傻?会兴高采烈地拿牛羊和你们交换?”

    说完一拍桌子:“种大质!自己都命在旦夕,还想威胁于我?!你们送入西夏的,只可能是那掉脑袋的东西铜钱!”

    此语一出,种诂顿时大惊失色,姚兕猛然站起,便想伸手拔刀,但是看着苏油一身绯色的五品服,还有腰带上那挂着的银鱼袋,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

    苏油毫不惊怕,端起奶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宋朝铜钱外流的量非常大,沿海,辽国,西夏,很多地方都盛行宋钱。

    宋朝的办法是禁,走私一贯以上者,斩首,甚至一文钱出境被查获,都要受到惩罚。

    这个政策苏油当然是不以为然,经济问题只能经济方式来解决,行政命令一般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不妨碍苏油拿出来反制种诂。

    种诂脸色变换了几次,突然对姚兕摆手:“干什么?给我坐下,明润既然揭破此节,自然有他的计较!”

    姚兕讪讪地坐下,如今他对这捉摸不透的小知州,真的是有些怕了。

    老子走眼了!这小知州跟种老大才是一类人,玩死人不赔命的那种!

    种诂苦笑道:“陕西荒废,想来太守一路所见,已经知晓。朝廷,呵呵……”

    “如今军务,全靠榷场撑着。知道太守要在渭州开市,末将就不该一时糊涂,想要先声夺人,给你来个下马威。”

    说完却突然一脸悲愤之色:“可是这能怪我吗?!我手下男儿为国守边,浴血疆场,哪一个不是好汉?!”

    “可是他们却连肚子都吃不饱!连尸骨都无法收敛!连一口薄棺,都是奢侈!”

    “汴京养着的那帮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们任事不做,只需春秋两操,就能赏赐新衣肥羊?!就能花天酒地?!就能在那个花花世界里醉生梦死?!”

    “我陕北男儿,每月拿着几百文咸菜钱,却要与西夏蛮子搏命!我再不给他们谋点衣食,我还有脸做他们的统帅?有脸带着他们去战场送命?!我还特娘的是隐君后人?”

    跺了跺脚:“苏明润我告诉你,你脚下这片地,随便挖开都是人骨头!陕西二十年人丁不增,哪儿去了?全他娘埋这下面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老员外

    苏油却神色不动,将茶杯放下:“还是那句话,一码归一码。”

    “治军料敌,决胜疆场,那是你种大质的事;理政安民,生繁致富,则是我苏明润的事。”

    “陕西军士百姓,固然值得同情,然而制度就是制度。”

    “渭州榷市,必须是我这个知渭州军州事来主导,而且我敢向你保证,收益比你如今偷偷摸摸的搞,丰厚得多。”

    “镇戎军去年‘榷易’收益多少?你报个数来听听。”

    种诂对这铁石心肠的知州有些无语了,不由得有些丧气:“出了这屋子我是不认的,这话就在这里说说,六万贯。”

    苏油笑了:“守着这么好个地方,冒着杀头的风险,一年才六万贯?大质你就不是生意人啊……不对你肯定打埋伏了……”

    种诂满脸通红:“明润你休得取笑。一匹马才挣六百钱,真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苏油将衙门里边搜出来那些地契重新放回包里:“刚刚那番话打动我了,前议作罢,都不忍心欺负你。”

    “既然你不会做生意,这事情就还得我来。不过你种家这些店铺,我给你留着,算我转运司租用。镇戎军那些偷偷摸摸的功夫就省了吧。你只需晓谕周边,告诉他们渭州即将开市,牲畜肯定是最受欢迎的大宗,有多少我收多少!”

    种诂忐忑地说道:“那我镇戎军军费……”

    苏油说道:“给你凑个整,十万贯!”

    种诂考虑了一阵,一拍大腿:“就信明润一回!那我一会儿将从人掌柜的再打发回去。”

    苏油微微一笑,转眼却勃然大怒,一脚将几案踢翻:“无识之徒!枉我冒雪而来,竟然胆敢小视与我!种大质你慢慢瞧好,看我回去敢不敢抄了你城中资产!”

    种诂也说翻脸就翻脸,同样怒喝道:“当真不知所谓!探花就可以为所欲为?须知王法难欺!老子就是不卖,你来咬我?!”

    苏油一甩袍袖:“小七哥,我们走!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你种家就能在陕西一手遮天!种大质,你等着看我手段吧!”

    种诂呵呵冷笑:“我呸!老子随翁翁读书的时候,你还在乡下玩泥呢!无知小儿,老子还要参你呢!”

    张麒刚被种诂说得热泪盈眶,转眼又傻了,这俩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是又说了啥我们听不懂的了?

    出得门来,苏油冷得一个哆嗦,脸色更是铁青,怒气冲冲上了拳毛赤,转身举鞭稍指着白虎堂:“种大质!以文制武是国朝定政!你敢跋扈,那就要承担后果!”

    说完甩鞭而去。

    张麒只好赶紧跟上。

    两人狂奔了一阵,苏油钻进一片树林,跳下马来:“我的天快冻死了,赶紧给我把羽绒袍子翻出来,还有护耳帽,手套,啊……啊嚏!”

    张麒赶紧上前给苏油穿戴:“小少爷,那种大质不是都已经认软了,你又何苦突然翻脸激怒他?”

    苏油笑眯眯地说道:“连你都被骗过了啊?呵呵呵那就没问题了。”

    张麒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是在演戏?”

    苏油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把就烧到军方头上,导致文武不和,本来就很正常嘛,这通操作可信度很高的……”

    张麒摇着脑袋夸奖:“他种大质能如此通透?一抖就机灵!啧啧啧难得能见到一个和你坏得旗鼓相当的……”

    回到渭州,苏油三日没有出衙门,坊间传言,小太守在镇戎军碰了个大钉子,气病了。

    苏油鼻子揪得红红的,坐衙时手里捧着个红糖姜水杯子,秉承一贯的风格,通判主政,他副署。

    这是后世带过来的习惯,领导都是最后签字,这样才有派头。

    但是蔡确非常不习惯:“明润啊,这也太僭越了……”

    苏油吸了吸鼻子:“别说那些,几个案子都料理清楚了?”

    蔡确笑道:“清楚了。”

    “那司理参军和司法参军,是怎么回事?”

    蔡确笑道:“这还不简单,司理参军是伶俐人,脑筋灵活,渭州是边城,跟周边熟蛮有点关系,挣钱还不容易?”

    “马参军在这上头被刘参军抓了辫子,因此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不过查案的时候,在卷宗里把自己摘得干净,前日夜间就来找我交代,倒也不是要针对我们,这是在给刘参军挖坑呢。”

    苏油问道:“那这刘参军身上是干净的?”

    蔡确扯了扯嘴角:“自打你查封了种家几个铺子之后,刘参军就老实了下来,呵呵呵,明白了?”

    苏油笑道:“小隐君夹袋里的人啊……那就别怪我给他穿小鞋!我决定了,镇戎军独守陇关,势力单薄,需要在其靠陇山的一面,修筑一座寨子。就叫囤安寨,和镇戎军寨打擂台!这事情叫那刘参军去负责!”

    蔡确都傻了:“呃……太守,这样不太好吧?刘参军虽然平日里霸道了一些,但是分管那一摊子大体还是料理得清楚的,虽然执法有些僵化,但是至少还算清白。”

    “哦?”苏油阴侧侧地笑了:“那就更好了,压压担子才方便提拔嘛。这是栽培,老蔡,这是栽培干才懂不懂……”

    蔡确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信了你的邪,年纪不大坑人贼溜!

    面上却拱手称善:“太守不计前嫌,给刘参军这个机会,想来他是要感恩戴德的。”

    苏油喝了一口红糖姜水:“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渭州的生态,当官的都清楚,料理了一个种家在渭州的钉子,封了几处种家的店铺,小隐君愣是屁都没有放一个。

    于是风向就变了,蔡确的政令在渭州再没人敢阳奉阴违。

    这娃的确是能吏,至少在政务上完全不需要苏油操心,料理得滴水不漏。

    苏油每次都认真阅读蔡确送来的卷宗,偷学人家的本事儿。

    说起来很苦逼,都混到枢密都副承旨了,还当过一路判官,苏油这方面还是很欠缺。

    主要是起点太高,小时候一开始观政就是老张那样的四路都转运使起步,第一次外放又是夔州那种独立王国,如今正好补上基础这一课。

    自己的队伍还没到,四通商号的人却先跑来了。

    商人集团有利可图,跑得比军队还快。

    领队四人,带着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

    让人撕开种家仓库的封条,将货物都送进仓库,苏油亲自接待家乡人。

    见到四人中一个身穿厚绸皮袄的熟悉面孔,苏油都有些拿不稳当:“呃……这位李员外,我小时候……是不是吃过你家的芋头?”

    那人赶紧叩头:“少爷折煞我了,我是李老栓啊!命都是少爷你救的,怎么敢当这样的称呼?!”

    “哎哟!真是你老人家!”苏油赶紧扶起来:“你可是长辈,万万使不得。拴住哥还好吧?我们可有好些年没见了。”

    李老栓拉着苏油哭的哗啦哗啦的:“好,都好,就是见不着小少爷,这心里想得慌。娟儿生了俩胖小子,我老李家总算是开枝散叶了……”

    说完又道:“小少爷都长成大人了,娟儿给小少爷缝了些丝光贡布内衣,说小少爷是挑剔的,那个穿着舒服。”

    苏油乐不可支:“娟儿姐姐的手艺……可还行,怎么都比薇儿强不少。对了,你老为何亲自来了?三千里路呢!”

    李老栓跺着脚道:“地呀!一路过来,这都是多好的地啊!”

    “眉州现在是能种的山都种上了,这些平田要放在蜀中,那还不得打破头的抢?!”

    “大栓和拴住现在心大,一个在富顺监,一个在仙井监。看不起种地的收益,小少爷你啥时候给我写信去骂骂他俩!”

    “骂!必须骂!”忘了这位老人家对土地的执念了:“你这尊大神来了那还有啥说的!当年秦国在此地引郑国渠,整个泾原都是良田。如今荒废日久,过几天我们爷俩去渠首勘察一番,如何重新引水,如何变荒地为水浇地,就看你老人家的手段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没有酱油的羊蝎子

    李老栓笑道:“我说去二林那边帮老石探探矿,拴住和大栓死活拦着不让,这回可算能过过瘾了,过几天咱爷俩好好弄一把,地图有没?”

    苏油乐了:“你老出马还要看地图?我以为拴住哥学艺不精才看地图呢。”

    李老栓吹胡子瞪眼:“少爷你逗老汉!早年间找矿查水脉,大多数功夫都在白溜腿上了?现在有了地图还不知道看,那不是憨包娃子吗?我跟你说这地图看好了,再找脉就是事半功倍。”

    苏油笑道:“也是,你老这些年,怕都是只有在地图上过瘾了。”

    李老栓就想拍苏油脑袋,手举起来才想起这位如今是好大的官,只好又将手收回来:“还是那么皮!赶紧去见见其余乡亲!接下来还有好些事儿呢!”

    苏油这才跟其余几人拱手:“大伙儿来了,我这腰杆就硬了!”

    程家派来的是程三,史家派来的是史大,苏家派来的竟然是小鼠,只有石家派来的不认识。

    众人一通少爷小幺叔姑祖的乱喊过后,程三才乐呵呵地给苏油介绍:“别的少爷你都认识,这位是石家后起之秀,石鍮,字玄华。”

    石鍮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见到苏油很兴奋:“常听说姑祖的风采,今日可算是见着当面了。”

    苏油说道:“少说嘴,跳蹬桥图纸收到了吧?修得怎样了?”

    石鍮笑道:“姑祖尽管放心,保证比图纸漂亮!”

    苏油有些担心:“太漂亮没必要,别把桥下石爬子搞绝种了是正经哟……那玩意儿的味道,啧啧啧……”

    石鍮:“……呃,这个还真不能保证。对了,叔祖托我给你带来了一包东西,说是你要的零件。”

    苏油点头:“是有这事儿,那一会儿送我府里。你大石头叔如今在商州弄工坊,渭州所需的诸多水力设备,我可就交给你了。”

    石鍮拍着胸脯:“瞧好吧,五金活交给我就错不了。”

    苏油这才招呼众人:“那走,给大家接风,尝尝西北风味!”

    种家在渭州城里有一所大商号,上下两层带内院,苏油老实不客气的征用了,这里就成了四通商号分部的所在,眉州会所,方知味。

    张麒在前头领着大家朝那里走去,苏油在后边和小鼠说话:“八公还好?五哥六哥肯放你们出来了?要我说苏家人就该大胆走出眉山,你看张散哥都逛到海上去了……”

    小鼠说道:“八公身体好着了,我看我爹身体都不如他结实,薇儿教了大伙儿一套体操,满可龙里就八公坚持得好,时间短不觉得有啥,小十年下来就看出好歹了。”

    “就是闲不住,现在成天就是配种猪配饲料,对了,去年八公搞出了一个满脸褶子的猪种,取名叫狮子头。”

    苏油道:“身体好就好啊,狮子头大黑猪嘛,信里都吹过几回了……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香?靠这香囊做工不错啊!”

    说着就将小鼠身上一个蝙蝠香囊摘了下来:“是龙脑没错了……还是缂丝?这是缂丝吧?不错不错,小鼠这就算是你给小幺叔的见面礼了哈。”

    说完就要往自己身上挂,结果被小鼠一把抢了回去:“这是我新妇临走时给我的!小幺叔你还能少了好东西?”

    苏油上下打量了小鼠一会,突然飞出一脚:“你小幺叔都还单着呢!苏小鼠!你倒跑前头去了!你家娘子女红不错啊!”

    小鼠嘿嘿笑道:“八娘牵的线,苏家织造坊的绣娘,每个月拿十贯钱的针线供奉。小幺叔你能不能换个称呼,我如今大名叫苏辐,表字子程。”

    苏油就点赞:“这名字没毛病,老家的传说里,蝙蝠可不就叫‘盐老鼠’,是老鼠吃多了盐变的……”

    “车辐的辐!跟九二哥九三哥一个字牌!小幺叔你怎么还那么皮!”

    “不要计较这些……我就说看着不该这么顺眼才对,原来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正好,我和薇儿结婚的喜服,这回算是有着落了。”

    “真的?那我家娘子这下不得名扬蜀中了?!”

    亲不亲,故乡人。叔侄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完的闲话。

    苏探花搞美食那是出了名的,历史上苏东坡受穷的时候,买一根羊脊骨熬煮之后慢慢嘬着吃的那道菜,被苏油取来待客了。

    剩下的肉大部分做成手抓肉,蘸椒盐碟子。

    最好的肥美部分切成薄片,用来涮羊蝎子锅子。

    锅子里没有放酱油,就是最本味的羊骨加白水,另外放了这一带颇多的红枣,姜,葱把,沙姜,干菇。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程三本着对吃货少爷的信任,拿羊肉片在锅子里一汆,然后在韭菜花蘸料里一裹一嚼,立马赞不绝口:“好肉!甘香无比,这羊肉怎么做的?一点膻味都没有!”

    苏油笑道:“这个不是做出来的,是长出来的,这渭州一带,既有山羊,也有绵羊,绵羊除了产毛,还出这种肉。”

    程三笑道:“阿弥这下要开心了,这就是你说的养殖业?”

    苏油点头:“对,种麦是来不及了,只好种草,养肉!”

    李老栓说道:“当年二林部的苜蓿还是这一带带过去的,如今成了牲畜的主食,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在眉山不好种。不挑地它挑太阳!”

    苏油说道:“二林部苜蓿是秋播,不过如今渭州算好,还有雪压着,春天杂草不如西南那边多,能赶在返青之前种上一波,就是除杂草要多花点功夫。”

    李老栓点头:“那就缓不得了,今晚看图,明日去渠源勘察,这东西比麦子废水,不过种得好了,用二林部江阳城的种子,一亩地第一年就能养一头牛,或者四五只羊。”

    “等到明年就不用再下种了,一亩地能养两三头牛,七八只羊喽。少爷准备开多少亩地种这个?”

    苏油“哈”了一声:“亩这个量词在蜀中合用,到了这里就得换了——顷!光渭州一地,平凉、潘原、崇信、华亭、安化五县,每县熟荒地,多的高达万顷,少的也有几千!”

    李老栓傻了,筷子上的肉片滑落都不知道:“天神爷呢!放着这么多地不种,这是作孽哟……”

    苏油叹气道:“光种不行啊,还得有机会收才行,要不然不全成给别人种的了?我想来想去,只能种些带腿儿的,敌人来了,也有机会撤不是?”

    这笑话一桌子人全都笑不出来,石鍮年少气盛,一拍桌子:“跟他们干!”

    苏油说道:“拿什么干?一路过来陕西什么情况你们没看到?人家一国大军五十万骑,我们一共一万五千,拿什么跟人家干?”

    “敌强我弱,就别想那么远,先保住自己的家底再说,给我四年,不,最少两年,两年时间,我能将这里培植得厚实一点,就怕是西夏人不给我发展的机会。”

    程三也抠脑门:“大宋的战力是有点那啥,总之少爷的能力我们是绝对相信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苏油说道:“几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准备蜀钞,如今我在长安准备了十万贯盐,现在是非常时期,程三叔,我要求发行二十万贯蜀钞,用于商品流通。”

    程三大吃一惊:“我还想着蛮夷好哄,准备玩空手套白狼呢!既然少爷还备着这一手,那就干脆玩把大的!蜀中的货品值多少钱,那还不是我们爷们儿一句话的事儿?”

    苏油连连摆手:“别别别,这里头还有一个著恩信与熟藩的问题,刚刚说了,我们兵力太少,需要倚仗他们。”

    程三有些失望:“那就剐不成兔子了……”

    苏油说道:“剐不成就剐不成,只要形成蜀钞信用货币经济圈,那周边熟蛮对大宋的依赖就会强于西夏,这才是大利所在!”

    程三恍然,赧笑道:“少爷的格局,的确比我这商贾强得多……”

第三百六十三章 掌心雷

    蜀钞和铜币不一样,印刷成本很低,以西夏人对货币的认知,多半不敢用。

    如果他们敢用,苏油就敢搞一场局部范围内的通货膨胀,来一场惠而不费的经济战。

    摇摇头甩掉这种美好的念头,苏油说道:“白费待兴啊,不说这些了,来,家乡人这份恩情,苏油永远记着,同饮此杯,就算是接风了!”

    当天晚上,苏油便与李老栓研究地图,准备次日出行所需。

    第二天,几百人的队伍分开来,石带工程队考察泾河支流,准备水力工坊建设,以后的农产品加工,毛纺加工,军器维护,都要用到。

    小鼠开始和渭州历年文书档案作战,统核物价,清点库房,为财政预算评估基础数据。

    程三领人收拾场地,钞纸入库,开箱取出黄铜雕版,调配油墨,准备蜀钞工坊事宜。

    史大没说的,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发现了好几处高品位的水泥用石灰矿。

    另外还有石英岩、白云岩、花岗岩。

    在寻访几个破败陶窑的时候,史大还从工匠那里发现了高岭土,品位极高的高岭土。

    加上商州石通快马传来的消息,那里的铁矿不同于大理和二林,是一种不含硫的铁矿,石通赌咒发誓说他发现了西夏青锋剑的秘密,已经迫不及待准备试验了。

    这一带不含硫的铁矿,那就是硅铁矿无疑。

    这玩意儿太有用了,它能显著改变钢铁的性能。

    炼钢的最后阶段必须进行脱氧反应,而硅和氧之间的化学亲和力很大,所以硅铁是炼钢时较强的脱氧剂,后期可用于沉淀和扩散脱氧,以提高钢铁品位。

    根据不同的配比,它能显著的提高钢的强度、硬度和弹性,分别用于架构钢,工具钢和弹簧钢的生产。

    磨细后的硅铁粉,可以在选矿可作为悬浮相。用油脂等调成选矿浆,让粗矿石浮起来,精矿沉到选料池底部。

    当然最实用的,莫过于改造铸铁性能。

    在铸铁中加入一定量的硅铁,就能阻止铁中形成碳化物、促进石墨的析出和球化,因而得到球墨铸铁。

    这种铸铁,可以达到或这接近钢的机械性能。

    眉山箭头为什么一直是圆锥形,就是因为别的形状加工成本要高那么一些。

    对于苏油这个精细纯挂嘴边锱铢必较的理工铁公鸡来说,多一文钱成本都是不能够忍受的。

    不过要是有了球墨铸铁,苏油并不介意改一改箭头的形状,将之铸造成更加宽薄尖锐,锋利且带倒刺的那种。

    苏油很欣慰,冶金技术经过十年的发展,鹤胫弩破瘊子甲,已经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有了这个铁矿,苏油对抗击西夏的信心又多了一成,这个铁矿,其珍贵程度甚至胜过十个二林铁矿。

    只有一个原因运输成本。

    它就在战线的后方。

    不过这些用不着先告诉石通,这徒弟现在有些飘,等硅铁搞出来后,再教他做人好了。

    出发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忙组装石富手工制作,石带过来的那一套零件。

    核心部件是一个转轮,转轮一头有个小齿轮,中心有孔,通过一根钢轴串联在底座上。使转轮可以转动。

    钢轴前端可以抽出一段距离,使其连同转轮一起脱离底座后部的卡孔,向左甩出。

    底座上有扳机,隐藏在手柄上方的钢结构里,每次扳动一次扳机,会让击锤向后运动,同时推动转轮转动一格。

    转轮上有六个孔,每转动一格,都会有一个孔正对前方的钢管。

    没错,这就是一个由底把、框架,枪管,转轮,回转、制动,闭锁、击锤、扳机构成的一个杀器转轮手枪。

    框架与一般枪上的机匣相类似,上面开有许多槽孔,以便将所有的机构和零件结合在一起,如枪管、握把等;

    扳机是双动式。既可用手压倒击锤使之待击,也可直接扣动扳机进行自动待击的射击。

    手枪使用的是锰钢,枪管具备膛线,短短一根枪管,却是如今眉山金属加工的最高成就。

    长枪管已经有了,不过镗管的工作因为刀头硬度的缺陷,几乎陷于停滞,更别说在其中切割膛线了。

    但是短管问题不大,石富直接先用软锻锰铁管镗出内孔,然后用高锰硬钢刀头不惜成本地镗出膛线,最后用渗碳工艺将铁管变成钢管,再精磨处理,解决了这个问题。

    除了圆形部件,其余全由纯手工制作,前前后后,足足耗费了石富半年的功夫。

    当然其中涉及很多加工工具和测量仪器的设计,石富随部件寄来的信中说,如今他有把握将耗时控制在一个半月以内。

    然并卵,造价太高,时间成本太大,这东西再过十几二十年都是贵族们的玩意儿。

    石富如今抖得很,官家诏书都敢不理会,拒不奉诏,如今就沉迷于金属加工工艺。

    主要作品还是冷兵器,有一柄天梯纹花纹钢细剑传入辽国,辽国太后立刻收入囊中,敬奉官员转眼连升三级。

    因此这柄转轮手枪,免不了象牙装柄,雕花,金属部分鎏金错银,极尽华美。

    准星到照门,是一条浅浮雕的貔貅,击锤是一只朱雀,兼具实用型和装饰性,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还没算弹药的成本。

    雷汞有了,就能制作底火。

    雷汞很容易与铜帽发生化学反应,导致弹药失效或者误伤。

    不过宋人是玩漆的行家,将雷汞击发药用蜡纸包上薄薄一层,再封到漆里填入铜帽,就能得到合格的底火。

    发射药苏油用了提纯火药,还加了在夔州实验室制备的一种粉末硝酸铵。

    弹头是钢芯镀铜铅弹,这功夫耗大了,在夔州两年,苏油和张麒张藻一共就鼓捣出几十发子弹,估计里边还有不少的哑子。

    这东西自己拿着也没用,反应和瞄准都是问题,不过石薇就不存在了,都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就已经喜欢得不得了。

    取出子弹装填上,潇洒的一甩,卡塔一声,呃……没有合上。

    “小油哥哥手真笨!”石薇接过来轻轻一甩,弹巢一声轻响复原:“这得用巧劲!”

    苏油呲溜一声躲到石薇身后:“小心点!这玩意儿枪口永远向下,不要对着人!”

    “枪?”石薇莫名其妙:“这是枪?这枪字怎么写?”

    苏油伸手,小心地将转轮手枪上的一个推钮推了一下“这里是保险,推上去就不怕误射,要用的时候再打开……呃……要不叫铳?”

    石薇爱不释手地翻看:“老哥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这个有什么用?”

    苏油贼笑道:“下次你再见到你家天师哥哥,就可以正儿八经地跟他展示掌心雷了,看吓不死他!”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下兴亡

    取过一个眉山款斜背书包,外表看着和苏油常背的那款一样,但是里边别有设计,贴身体那侧里边有一个枪套,外边有一个开口,方便取枪。

    将皮包给石薇背上,一点都看不出这妞背着一凶器,苏油表示很满意:“走,出发去渠首。”

    苏油,石薇,李老栓,张麒,四人一路,骑马朝城外行去。

    到了城郊找到主渠干道,渠底都已经杂草丛生了,中间还是有些积水,如今都是薄冰。

    李老栓一边前行一边摇头:“作孽哟……多好的渠口啊不用起来……实在是作孽哟……”

    路过一些村庄,看到百姓的衣食,又是摇头:“作孽哟……跟当年我们逃到陵井时差不多的惨样……这日子过得……”

    干渠边上就是道路,这里地势平坦,骑马奔行颇为快速,日近天黑,便来到渠首。

    此地就叫龙首村,据苏油考证,其实应该叫陇首村才是,陇山渠首的意思,传着传着就传变了。

    进村寻找里正冯老汉。冯老汉一见到苏油就作揖:“官人,真的已经耕了,我家三丁,一百五十亩地一亩都没少。”

    苏油笑道:“你不要怕,一百五十亩地里多少是种上粮食的?”

    冯老汉说道:“年前种了三十亩的麦,实在是口粮太紧。我估摸着官人是要在谷雨前种一轮粟米,或者就是高粱。”

    “不过前茬没有种豆子,后茬接高粱产量怕是上不去……小官人,你不会给我们准备的高粱吧?”

    “怎么会!”苏油说道:“我给你们准备的是草!”

    冯老汉苦笑:“小官人,开不得玩笑。”

    苏油说道:“怎么会开玩笑,我们种草养羊,这样西夏人来,我们还能赶着羊跑,不像粮食不能挪窝,被人家全端。”

    冯老汉说道:“那敢情也好,小官人,就是,羊羔子不好弄啊……”

    苏油说道:“正好了,将村里男丁都叫过来,我讲讲州府的政策,你们看看行不行。要是行呢,我们就弄,你们觉得要是不行,那我们再改。”

    这还叫什么官?!冯老汉觉得太神奇了,不过想到苏油的年纪,似乎也算是合理,经验不够嘛!

    冯老汉家土墙院子大,还有一件土豪装备石头碾子。

    不一会儿院子里挤满人,苏油盘腿坐到石头碾子上:“养羊大伙儿都会吧啊?”

    众人都点头。

    苏油这才说道:“是这样,鉴于大家错过了麦子播种,又鉴于西夏这么跋扈的态度,我的意思今年大家伙就先将就一把,我们种草吧。”

    院子里嗡的一声就闹开了。

    冯老汉站起身来:“闹啥闹!这是渭州城的知州大人!都给我好好闭嘴听着!”

    靠你早说啊!乡人见过最大的官大概就是乡正了,连县尉都没见过。

    平日里看到旗牌依仗那都是躲得远远的,一个不留神水火棍就落身上,这冷不丁的来个娃娃居然是知州!等等……什么是知州?

    “县太老爷官大不?大吧?”冯老汉得意的伸出一个巴掌解释:“诶知州少爷管他们五个!我们县抓起来的欠逋户,全放了,诶也就是知州小官人一句话的事儿!”

    苏油翻着白眼:“冯老汉你得意个啥?你自己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呢!”

    冯老汉这才满脸讨好:“小官人你说你说。”

    苏油这才说道:“是这样,州府鼓励大家垦地种苜蓿,如今渭州兵荒过后,逃散的,被抓的,充乡勇征戊的,人丢了不少,这地就荒了。”

    “这样不是办法,州府决定,今年的地,只要你种,地上的产出那就是你的!”

    “大家手上估计也没有多少种子,没关系,官府给你们找来了商家,大家可以帮他们种!”

    “麦子赶不及,我们种苜蓿。商家提供种子,每种十亩地,商家给五头羊羔作为酬劳。然后两亩地上的草料用来养这五头羊羔,剩下八亩地的草料归商家所有。这事情大家看看做得做不得?”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冯老汉的儿子先忍不住发话了:“那我家一百二十亩地都种上草,那官府送我家六十头羊羔?”

    苏油说道:“对,不过不是官府给你们,而是商家给你们。还有二十四亩地上的草料归你们,剩下的九十六亩地草料归商家。”

    冯老汉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真的?不对不对,商家的草料在我家地里,那是不是商家的牲畜也要我们代养?家财万贯,带毛不算。小官人那几匹马都是好马,伤了一匹也赔不起啊……”

    苏油说道:“想多了,商家的牲畜,自有商家自建牧场,聘请专人料理。”

    “把草料当庄稼种,羊的养法也有些不同,要建通风挡雨的畜棚,畜棚前还有运动场……总之这是南边夷人的法子,不是蕃人那种野生野长的养法。”

    “你们只需四亩场地,便可养得百十来头,再加十来亩草料地,就足够了。剩下的,便是将商家们的草料地料理得当,家中丁口多的,种点黍米,高粱,怎么都比去给蕃人种地要强。”

    冯老汉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小官人,那这朝廷的租税?”

    苏油说道:“这租税的事情,言之尚早,你都穷得蹲班房了,我还能拿你怎么着?”

    “而且今年渭州城的搞法,与以往有所不同,肯定不能交粮食,因此半年后再说吧。”

    “我只向你们保证,朝廷租税,不会比大战之前繁重,陕西历年来因兵事增加的横赋,一应免除!”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来:“小官人你说的是真的?”“那西夏人打来怎么办?”“听说陕西要三丁刺一勇,是不是真的?”“对呀小官人给我们这么多好处,别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苏油也在碾子上站了起来:“大家都安静!之前朝廷的确有动议,要在陕西三丁刺一勇。但是也有大臣为大家伙儿力争。派我来渭州的意思,就是给大家免了!”

    “朝廷体恤陕西百姓艰苦,宁愿从蜀中调兵,前来帮大家伙儿抵挡西夏蛮子!”

    “他们中有些是夷人,但是是会说汉话的夷人!囤安军和控鹤军,奔波三千里,人家既然如此耿直,那咱陕西爷们,就不能不地道!”

    “谁要是拿他们当外人看,那就是自毁门户!自掘坟墓!到时候就别对朝廷三丁刺一勇再有怨言!”

    “打战的事情归他们!种地的事情归你们!种好地,养好羊,就是对大宋的报效!”

    “几十年仗下来,家家都穷得底掉;家家穷得底掉,朝廷就收不上赋税;朝廷收不上赋税,就没钱买马,造军器,练兵,修寨堡;没钱弄这些,就直娘贼的干不过西夏人!”

    “所以这根子,还在你们身上,只有你们先吃得饱了,交得上钱粮了,朝廷才有底气跟西夏人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该出钱的要出钱,该出力的要出力,该流血的,就要流血!只有这样,再能扛过艰疲的国势,等到转机到来的那天!”

    “看看和我同来的那位老者,这是我从蜀中特意请来的地理专家!老人家为了大伙儿,放着蜀中的清福不享,来这里给大家修整水渠!”

    “我恳请大家,再坚持一下,给我充分的信任和一定的时间。很快大家就会知道,我苏明润,一向只干实事,不说空话!”

第三百六十五章 马鹿

    满大宋如今没有哪个官员,会像苏油这样亲自下乡,还直面百姓鼓呼。

    这个技能叫演讲,大宋百姓哪儿见过这个,立马觉得小知州亲和力满格,人格魅力满格,能力还不清楚,呃,暂时也给他打个满格。

    于是院子里的气氛就热烈了,不住的有人打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苏油笑吟吟的认真解朝廷政策,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规划,然后给冯老汉出主意,老渠重新疏浚,肯定是大功劳,需要的人手也多。

    他和冯老汉有缘分,肥水就不想留外人田,如果冯老汉愿意将四里八乡的丁壮组织起来,将渠首改造好,他就替四里八乡的乡亲们去都转运使那里邀功,给大家减免几年的租役。

    冯老汉高兴坏了,掏出家中仅有的几个鸡蛋,要给知州做一桌席。

    苏油见天色还行,便阻止了冯老汉,对石薇说道:“薇儿,要不我们去山脚逛逛?”

    六盘山在后世都是保护区,如今就更是林木葱郁,野兽众多。

    现在山上还冷,野物们大多都在山下林谷里比较温暖的地方活动。

    两人骑马来到一处山谷,苏油摸出望远镜观察,见到远处一侧溪边缓坡上有不少被刨开的草皮,还有粪便,便对石薇说道:“有大东西,傍晚时分,多半要来溪边饮水。”

    石薇估计也没少跟着元德公在青城山里祸祸野物,见状也点头:“山脊林子里有兽道,还挺大,我们从下风处再摸近一些?”

    两人偷偷摸到溪边一丛灌木丛后蹲下,石薇将转轮手铳摸了出来,推开保险。

    苏油低声交代:“就跟鹤胫弩的用法差不多,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还有后坐力特别大,你手腕要注意……”

    石薇低声说道:“别说话,把猎物吓跑了!”

    苏油:“……”

    天色渐渐昏暗,山脊林子里出来了六七头野兽,是一群大鹿。

    苏油只认识梅花鹿,麋鹿,小的认识麂子,麝,獐子。

    这点知识到了宋代就不够看了,连眉山都有老虎,野生动物种类太多,这一群他就不知道是啥。

    雄鹿的身体高大粗壮,背部呈黑褐色,腹面呈黄白色,雌鹿体色比雄兽较浅,还略带红色。

    大鹿的耳朵又大又直,颈部还有一条沿背中线直达尾部的深棕色纵纹。

    公鹿头上顶着新茸,这茸比梅花鹿的粗大。

    天气还很冷,但是这群鹿似乎特别喜欢水,除了在溪边吃草,还在溪中嬉戏打斗,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油和石薇的存在。

    大鹿们越走越近,苏油都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大鹿眼睛底下的泪腺了。

    石薇动了,完全没有瞄准过程,抬手刚过腰便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林子里的鸟飞了起来,大鹿们四散奔逃,溪水里边倒下了一只。

    “我的个去”苏油都傻眼了:“薇儿你可以的啊”

    石薇赞道:“真是好器械!跟手弩用法差不多,但是小巧很多,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小油哥哥你说得对,这个是有些震手!”

    有些震手?好多第一次使用手枪的人,控制不住后坐力,能被枪砸一个鼻青脸肿好不好?!

    掏了掏嗡嗡作响的耳朵,苏油说道:“薇儿,你说的那个什么……手弩,什么时候也给我也玩玩。”

    石薇有些奇怪:“有了手铳,还玩手弩干什么?”

    “呵呵呵……”苏油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哥哥手无缚鸡之力这事儿我会告诉你?

    站起身来转移话题:“这鹿够大啊,三四百斤是有的!薇儿你认识不?”

    “就是大鹿呗。”石薇还在翻检观看手铳,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般,打开弹巢,取下射击过的那枚弹壳,随手就想扔掉。

    苏油赶紧制止:“哎哟小姑奶奶这个扔不得,还要拿回去复装的!”

    将弹壳小心翼翼地收好:“知道我跟小七哥为了弄出这个,废了多大的劲吗?”

    石薇笑眯眯地抚摸着枪身:“谢谢小油哥哥,你对我最好了。”

    “呵呵……”苏油傻笑,其实我也有给自己增加点保命的资本的意思在里头……

    山谷外传来马蹄声,接着就是张麒的声音:“少爷,少奶奶,你们在哪里?!”

    苏油赶紧高声喊道:“在这儿,沿着溪水过来。”

    不一会,就见冯老汉和张麒快马奔至,再一转头,石薇手里的转轮铳已经不见了,两手压在皮包上,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张麒甩鞍下马:“你们遇到什么事儿了?”

    苏油说道:“没啥,猎了一头鹿,你们怎么找来了?”

    张麒说道:“是拳毛赤奔入村子,然后带我们过来的。”

    “我去”苏油大惊:“难怪乞第说拳毛赤是被养废的好马,经他手一调教,竟然灵性如斯!”

    张麒就笑得吭哧吭哧的:“可惜乞第太沉,跟马天生八字不合,做不了好骑兵!”

    冯老汉拎着绳子挽起裤腿就下水了:“大马鹿啊!三百多斤呢!”

    拿绳子绑在鹿身上拖到岸边,冯老汉前后打量,在鹿的眉心处找到一个圆孔:“这是劲弩伤的,没见小官人带着器械啊。”

    苏油正在拿树棍扎担架:“你要不问,这鹿就是你的。”

    冯老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能行。”

    说完又扫视周围山林:“官人是布着暗哨吧?我就说这么大官不该没有保护之人才是。”

    苏油任其自行解读,大家一起合力将大鹿绑到担架上,挂在马屁股后边。

    张麒打马:“少爷,鹿太沉,马拖不动。”

    冯老汉将马屁股后边的绳子收短,让担架前边两头翘起来:“再试!”

    张麒再一打马:“成了!”

    苏油翻着白眼:“摩擦力大小和物体接触面积的关系忘了?回去罚抄定理一百遍。”

    说完笑眯眯地对冯老汉拱手:“冯里正厉害,这道理都懂。”

    冯老汉傻眼:“什么道理?老汉就知道马鹿肉不错,皮子也好,但是最值钱的……”

    说完拍了拍马鹿的茸角:“这对春茸,怕不得六斤!好东西啊……”

    石薇点头:“壮肾阳,补精髓,强筋骨,调冲任,的确是好东西。”

    “是吗?”苏油笑道:“那这对鹿茸归我,皮肉归冯里正。”

    石薇小声嘀咕:“你又用不上……”

    苏油扭头:“薇儿你说什么?”

    石薇笑道:“小油哥哥每日思考劳费心神,鹿心是治心血虚损,惊悸失眠,记忆减退的好东西,倒是可以补一补。”

    等到几人拖着大鹿回到龙首村,冯家院子就热闹了。

    开膛剖肚,鹿肝和鹿心是好东西,还要剥鹿皮,取筋,好多活计。

    苏油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这玩意儿还真是一身都是宝。

    冯家小哥将茸角锯下送过来:“多谢官人慷慨,这是你要的茸角。”

    石薇伸手接过:“这个要赶紧加工,家里有大套缸吗?”

    冯家女眷正在切肉,闻言赶紧进屋,搬出来一个缸子:“家里装糠麸的,娘子你看合用不?”

    石薇说道:“这个就正好!”

    将鹿茸洗刷干净,固定在架子上,然后放入大缸开水中烫茸。

    茸的断面露出水面,很快断面上就冒出了血沫。

    拎出来抹去血沫,然后又重新放回去,如此反复处理,鹿茸断面的颜色渐渐变淡。

    这个是水磨功夫,苏油看不了,跑去处理鹿肉去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火边子

    拳毛赤屁股后头带着铁锅,调料,油料等东西,这是露营套装箱子,苏油去哪里都要带着的。

    那就好办了,做了个酱爆鹿腰,一个卤头杂,凉拌心舌,一个山药熬骨头汤。

    冯家娘子由苏油霸占着火头,在一边都看傻了,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除了骨头汤,别的都不会呀!

    等等!大官亲自动手做料理才是重点好不好?!

    几道菜做到一半,这活就再没人有心思干下去了。

    苏油之前一直烫着碗筷,将菜盛好,说道:“赶紧开饭,吃完饭大家都还有得忙。”

    冯老汉一家哪里吃过这个,山药熬汤加了鸡茸粉,鲜美异常,酱爆鹿腰那就不用说了,光那花刀功夫就不一般。

    腰子臊得很,可小官人做的却愣是鲜嫩美味,加上刀工,要不是亲眼看着下锅,谁敢相信这一条条带花的肉条是腰子?!

    鹿肉也腥,但是苏油处理过的鹿肉,香得不行,就是本钱太高了,卤肉那一包香料,看得冯老汉肉痛。

    心舌更需要压味,因此卤过之后,还要用调料。

    有点类似眉山码头肺片的做法,葱姜蒜芹菜不说了,酱油,芝麻油,辣米油和藤椒油,直接炸爆了冯老汉一家人的味蕾。

    苏油捧着粟米杂粮饭:“吃,赶紧吃,吃完冯家娘子你跟我处理鹿肉,我还要教你们一道菜。”

    “眉山富顺盐井用牛量大,也常死牛,井上的工人便将牛肉做成肉条肉片,然后在火塘边上挂着烘干,叫火边子牛肉。”

    “味道好不说,还耐存储,这个可以做军粮,你们将牛羊养起来后,也可以这样加工,军方肯定要来收购。”

    冯老汉充满了艳羡:“小官人,蜀中人都吃这样的饭食?”

    苏油捧着碗说道:“蜀中啊,地势逼促,田都开到山上去了。一户人家,一般也就四五亩地。梯田耕作麻烦,官府就出了政策,山地梯田的话,一家能有十亩。”

    冯老汉有些惊讶:“这怎么活得出来?我们这边,都是百亩上下。”

    苏油给冯老汉夹了一块山药:“那边气候好,地虽然少,但是一年可以两三收。”

    “郊区的地力就靠在城里收粪肥,远些的就靠猪圈下方的粪池。家家养着两头猪,还有鸡鸭鹅,稻田里还有鱼。”

    “稻子是好东西,十年改良下来,如今亩产四百斤左右,日子好过了,可不就在吃食上下功夫吗?”

    冯大捧着碗贼羡慕:“两头猪呢,一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肉吃,这日子,啧啧啧……”

    李老栓哈哈大笑:“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眉山猪阉了养,都奔着两三百斤去的,一家两头,那是四五百斤。”

    “而且少爷弄出了好调料,猪身上是什么都能吃,一点不浪费,连骨头都有人上门收。”

    冯老汉想象不出来两三百斤的猪是什么模样,只能赞叹,然后说道:“哎哟,骨头也收?我们都是扔了的。”

    苏油说道:“牛骨头比猪骨品质更好,那可都是宝贝。我之前就说过,苏明润只做实事不说空话,这里地方比蜀中更好,自古以来就是粮仓。如今只是破败一时而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吃过饭,苏油知道冯家娘子将鹿肉不成张片的那部分改条,浸去血水,卤制起来,能改成大张的那种,全部改成尺许长的薄片。

    然后削出一些签子,将鹿肉薄片都轻轻崩起来,刷上酱油盐水饴糖香料熬制的薄酱汁,使其入味,放到通风处悬挂起来。

    另一边石薇继续处理鹿茸,冯家父子料理鹿皮鹿筋,都在忙活。

    早上起来,苏油让冯大拿藤丝和木头绑了个架子,用木板围上,变成一个烘箱。

    将卤鹿肉和风到半干的鹿肉片挂到烘箱里,用黄泥抹了缝,然后从柴房里拎出来一筐粪饼:“昨天就看到你家娘子在烧这个,没有这个,火边子牛肉就做不成!”

    粪饼就是用又稀又湿的牛屎混合一些黄泥和青草,做成直径约一尺的圆形簿片,状似一张大饼,贴在墙上或石壁上晾干而成。

    粪饼是好燃料,火焰绿幽幽的,灶内不但没有牛屎的臭味,反而会发出一阵阵奇异的草香,在陵井上叫“牛屎粑”,比蜂窝煤还要受欢迎。

    牛肉不同于猪肉,因为牛肉本身缺乏油脂,如果像熏腊肉那样,用松柏枝、豆粕木粉等处理的话,熏后的牛肉干总有一股烟焦味,不好吃。

    一物降一物,就得牛屎粑才行。

    用火钳从灶内夹着三块牛屎粑,送入棚架内,只见牛屎粑的边缘发出丝丝微火,火焰似水煤气一样呈绿色,没有一点烟味,火的边缘正好烤在簿片牛肉上。

    半个时辰后,苏油取出一片架上已经被火烤干的鹿肉片,再用干净棕刷刷上一层熟油,撒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葱末,把牛肉切成小片,笑道:“成了,这就是火边肉,就着烙饼和粟米粥,吃过去渠首勘察!”

    冯老汉拈起一片,发现烘干后的鹿肉片变得更薄了,隔着初升的阳光都能透出人影。

    放进嘴里品尝,顿觉得鲜香出奇,竟然又是从没有吃过的好吃东西。

    苏油也尝了一口:“还差了点手艺,工具也不太趁手。”

    “富顺监有个新谚语‘山小牛屎多,街短牛肉多,河小盐船多,路窄车子多。’”

    “这火边子牛肉的开切刀工极为讲究,要求牵开时厚薄均匀,能隐隐照的过光亮,但又不允许有一点点破漏。”

    “大规模烤肉还要用大眼竹篾笆,下用特作的梁子托住。”

    “但是大致做法就是这样了。等以后牛多了,可以作为村里一个产业。”

    冯老汉乐得连连摇头:“可不敢想呢……要做成产业,那得多少牛才够啊……”

    苏油笑道:“如今富顺陵井两处,每年汰换下来的废牛就上千头。这里靠近蕃部,牛羊那还不得山囤海集?只要你能做出来,四通商号就能给你们卖到东西两京去!”

    冯老汉拱手道:“要真有那一天,村里就得给小官人立生祠!”

    苏油摆手道:“可别!屠宰行供奉的那是张飞张翼德,小爷怕是比他西乡侯要帅美几分!”

    一屋子人都乐了,石薇端着碗,崇慕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小油哥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给那里带来笑声。

    吃过饭,石薇取来鹿茸,对苏油说道:“小油哥哥你看,鹿茸炮制好了。”

    苏油取过来,对着茸角按了按:“咦?茸尖是软的?”

    石薇用鸡蛋清将茸角上的飞皮细致地一一贴回去,然后放到阴凉处:“对,从软变硬,再从硬变软,最后风干后就算炮制出来了。”

    “之后还要用永春露浸泡后烙干,元德公说那样才……哎呀小油哥哥你赶紧抬头!”

    苏油赶紧将头抬起来:“怎么了……我去……”

    就觉得自己鼻子发潮,然后伸手一抹,鼻血流出来了。

    石薇抓起他的手按压几处穴位:“叫你贪嘴,昨天一盘鹿腰,今早又吃那么多鹿肉干!这下补过头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问题的本质

    一通忙乱之后,队伍这才出发。

    冯老汉对地理熟悉,在前边带路。

    苏油一路上狐疑地打量着张麒,将张麒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少爷你老是看我干啥?”

    苏油冷笑道:“少爷在思考一问题为什么你不流鼻血?”

    张麒莫名其妙:“这东西还有作陪的?”

    苏油说道:“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去那条净是女人的巷子?”

    张麒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我没有……别……别瞎说……”

    苏油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真相!张小七你好不了了!”

    张麒慌得上下乱摆手:“真没有……”

    苏油伸手向上指了指:“对天发誓。”

    张麒更慌了:“懒得理你!少爷你真无聊!”

    说完拍马跑前边去了。

    苏油摸着下巴,喃喃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仗着脸好看,那是人家在嫖你还瑟……”

    一路来到渠首,李老栓下马勘察了一阵:“少爷,这里确是老渠,但是如今河都改道了。”

    苏油看了看环境:“没想到泾河源的水如此清澈,看来还是植被问题。”

    李老栓打开地图探究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这一带的地势,伸手一指:“小七,你先去那里,把标杆立起来。”

    张麒生怕被少爷逮着追问,赶紧拍马跑了。

    苏油从拳毛赤身后取出经纬仪来架好,测量了几个方位,一番计算之后,在地图上连了几条线,用笔尖指着交叉位置:“爷爷,我们在这个位置。”

    李老栓是直接用手,拇指和食指成九十度角,对着几个标点,伸直手臂,先左眼后右眼瞄了几次,笑道:“少爷是错不了的,这法子还是拴住当年教我的,真好使。”

    苏油说道:“主要还是图画的精准。”

    说完有用笔尖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这里埋着一个地桩,编号是渭北三三五九。”

    就听石薇喊道:“小油哥哥找到了,快过来。”

    苏油将经纬仪搬过去,对面一个小丘上,张麒已经立好标杆,舞动红色小布旗,吹响了哨子。

    接下来几日里,几人风餐露宿,在渠首一带进行测量工作。

    李老栓的地图册上,一条新渠渐渐勘测成型。

    苏油和张麒插上最后一根杆子,看着从山丘后方连绵到老干渠的木桩上飘着的红布带,苏油问李老栓:“李爷爷,一共有多长?”

    李老栓说道:“半里地一根,三十根棍子,十五里。”

    苏油转身问冯老汉:“里正,能组织出多少人工?”

    冯老汉摇头:“四里八乡丁壮齐上阵,两三千人吧。”

    苏油说道:“那不行,返青之前水渠必须修好,否则会影响苜蓿的收成。”

    张麒列式计算:“这里地势平坦,我们按水渠横截面积九平米计算,两千五百人的施工队伍,一个月完成的话,人均需要挖土三十方左右,一日一方土的样子。”

    苏油问冯老汉:“一日两百文工钱,能完成不?”

    冯老汉“啊”了一声:“还给钱?”

    石薇立刻算出结果:“小油哥哥,那这段渠工钱大致在一万五千贯,要管饭的话当在两万五千贯。”

    张麒算得更细:“少爷,那这渠只算土方的话,折合下来大约是一贯半一米。”

    李老栓有些不明白:“少爷,这算法没对啊,我们渠首位置选得好,只需将挖出来的土堆设在渠道两侧,那所挖土方只需要一半就够了啊,工程造价不是还该少一半吗?”

    三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顿时觉得自己傻到家了。

    张麒立刻说道:“看吧,这就是做应用题做出来的后遗症……”

    苏油给了张麒一脚:“你倒是甩得一手好锅。太好了,就按李爷爷所说的来,既然造价不算贵,那就让大石头弄预制板,我们要搞就搞好,这郑国渠搞好,起码得是百年之利!”

    冯老汉说道:“呃,官人你怕是弄错了吧,这渠不是郑国渠,郑国渠在泾河下游,灌溉的是关中,不是泾原。”

    苏油讶异道:“怎么可能?这不是郑国渠上游配套水利工程?”

    冯老汉说道:“老汉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老人们说,这是前秦苻坚,仿照秦代郑国、汉代白公渠开的。”

    苏油感觉脸火辣辣的疼:“是吗?那我再回去翻翻书。”

    冯老汉好担心:“官人,那这渠,我们还修不修?”

    “修!当然要修!”苏油对李老栓说道:“那大致就这样,冯里正你去通知各村,我们以村为单位,以长度计价,验收合格后,一贯半一米,三日一结!”

    冯老汉有些懵:“这一米,得是多少?”

    苏油将卷尺拉开铺地上:“这么长!”

    冯老汉兴奋坏了:“这样的好事儿,那我们烧着松柴火把给官人干啊!”

    苏油给冯老汉打预防针:“是给自己干,而且人越多越好!你可不能只想着自己村挣钱,不通知到位。这渠早一日修好,你们就早一日获益,眼光要放得长远知道吗?要是给我知道你有私心,嘿嘿嘿……”

    冯老汉躬身道:“官人这话说得,就凭你送老汉那头大鹿,老汉都不能起了瞎心干这事儿!”

    回到龙首村,休息了一晚,苏油就准备要回渭州了。

    李老栓对苏油说道:“少爷,那我便不回了,这整渠的章程我还得与冯老哥好好说道。”

    苏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李爷爷,这里条件……”

    李老栓眼里闪着泪光:“我们李家占了少爷十年的好处,老汉如今总算是有了有用之处。少爷,你就成全老头,让我报效一场吧。”

    苏油拉起李老栓的手:“爷爷言重了,你对蜀中盐业做出的巨大贡献,足以树碑立传,名传千古。不过你老人家既有此心,那苏油就……多多拜托了,你便是监造大匠。”

    李老栓开心了:“那你赶快回去,城中多少大事情等你处理。我这边你自管放心,保管给少爷办得妥妥的。”

    回到渭州城,苏油还没有坐稳,蔡确找过来了:“太守,镇戎知军求见。”

    苏油说道:“这小隐君,龙首村离他驻地那么近他不来拜见,非得等我回城。”

    蔡确点头:“要不晾他一晾?”

    苏油笑道:“晾了不是坏我遇事立决的名头?一齐去看看吧。”

    来到会客厅,种诂一身士人便服,正在欣赏厅中陈设,眼睛落在一个黄白铜相错的博山炉上,看得入神。

    博山炉都是群峰拥立的形状,但是此炉极度精巧,溪边有一头白铜微雕小鹿在饮水,山脚林子边有一头黄铜微雕的老虎,露出半个身子,正待出击。

    种谊在一旁侍立,见苏油过来,轻咳了两声。

    种诂没有反应,直到苏油叫了一声:“大质。”

    种诂这才回过神来:“哦,末将参见太守。”

    苏油说道:“喜欢这香炉?那一会儿你就带走吧。”

    种诂躬身道:“这个太贵重了,使不得。”

    苏油笑道:“你如何看出它贵重?”

    种诂说道:“这就是蕃部传言的秘金秘银吧?镶嵌工艺如此精湛,笔画入微,这是雕磨的?那功夫就费大了。”

    苏油说道:“这些全都是榷卖会上准备与蕃部交易的商品,大质你看如何?”

    种诂取过一枚琉璃镜,琉璃镜一角玻璃后边,还有一枝设色牡丹,旁边有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种诂看着镜中清朗帅气的中年面庞,理了理胡须:“这么贵重的东西,蕃部的人怕是买不起吧?”

    苏油说道:“反正到时候竞价,价高者得,这个我不担心。就算蕃部买不起,他们也有本事儿将东西卖到西夏去。”

    种诂有些拿不准:“会不会资敌?”

    苏油说道:“通商和资敌,是两个概念。”

    “通商的目的,是互通有无,是相互从对方获取自己所需的资源,所谓资敌一说,是敌方拿到资源后,对资源的利用,比我们高效这才是问题的本质。”

第三百六十八章 说情

    “为什么会比我们高?因为大宋流往西夏的物资,以铜钱和绢帛图书为主,而西夏流入中国的物资,以青盐为主。”

    “流入大宋的利益,全部被商人获取,这些商人,不会将其所得的利润,用于陕西的建设。”

    “仁宗朝间,严厉打击,不许宁夏盐入境,结果导致走私猖獗。”

    “不但青盐没有被禁绝,还导致西夏利归王室,用于穷兵黩武;而大宋利归商贾羌人,用于安逸享乐。这才是妥妥的资敌。”

    “但是如果将贸易控制在我们手里,事情就转变成了另一种性质我们用之精练士卒,改善交通,建立寨堡,笼络蕃人;用之建造水泥工坊,铁厂,铸锻工坊。只要我们使用交换得来的物资,利用率比对方高,我们就取得了经济对抗的胜利。”

    “大质久在关中,应该知道横渠先生‘气无生灭,理可穷究’的理论。”

    “这个理论放到经济领域,便可以理解为经济物资财币,它的流动,就如同气的流动,是人力不能阻挡的,即使勉强阻挡,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参与其中,找出流动的规律,因而获得利益。我们要使其在西夏散,散则无形;使其在大宋聚,聚则有力。”

    “细究其理,还是能找到应对之法的。比如行蜀钞,代铜币,就是其中一项举措。”

    “再比如改进制盐工艺,同样可以得到品质不弱于青盐的雪盐。”

    “比如出口西夏的货品中,我们以丝绸,茶叶,精瓷,美酒,佛经,以及种种精巧工艺品为主。”

    “而进口的物资中,牛羊,马匹为主。青盐也行,不过我们不用铜钱支付,只可以用它换购我们的商品。”

    ““我们要做的,是在打击走私的同时,鼓励榷市。”

    “我们不是要完全断绝和西夏的经济关系,而是要使这种经济关系变得有序,变得能为大宋可控,变得于我有利。”

    “和周围蕃人形成经济共同体,大家共同繁荣,他们自然便会倒向大宋这边因为届时维护大宋的利益,就是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不在乎他们拿了琉璃镜去西夏,到底能卖多高的价钱,我只挣自己合理那份。收足赋税。”

    “有了条件,我们还要培育自己的良种,拥有自己的马场,牧场。军事物资是国家存亡的命脉,我们必须能够自给自足才行。”

    屏风后面转出一位老者,哈哈大笑:“妙哉此论,这才是中庸之道。”

    苏油拱手:“未知这位是……”

    那老者说道:“老夫陕西都转运副使蔡挺,明润刚才所言,薛公知道,定要引为知己。”

    苏油连忙赔礼:“我已给转运司去信,言明这几日开播在即,待忙过这一阵再去听薛公调遣,实在是失礼了。对了……”

    说完拱手:“薛公一定知到泾原上这条渠叫啥。”

    种诂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泾水渠。前秦建元十三年,苻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秦汉郑国、白公故事,发其王侯以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冈卤之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

    苏油打开地图,红着脸用馒头擦去地图上面的郑国二字,重新写上泾水两个字,厚颜无耻地没话找话:“两位看,这铅笔就是好。”

    种诂和蔡挺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苏油讪讪地将地图交给蔡挺:“这几天勘定了渠首,准备用两月之期,从渠首上游位置,另造一段新渠,引泾河之水,重开泾水渠,恢复泾原天府之国的称号。这份地图,烦请副使交于薛公。”

    蔡挺感慨道:“不料探花郎不仅文章义理出众,实务也是精通,真是难得。”

    苏油笑道:“胄案杂务,夔州边野,的确是挺锻炼人的,不过这关注放到外头,里边还是夹生的,连渠名都没弄清楚。”

    蔡挺笑道:“大事抓好,小毛病无所谓。不过怕是你家大苏,要抱怨你文思闭塞,难有佳作了吧?”

    苏油摆手:“侄儿还敢管他幺叔不成?我不去信责他料民不精心就不错了!”

    蔡挺哈哈大笑:“哎哟!大苏那把胡子养得漂亮,我是真忘了你才是长辈!”

    几人笑过,蔡挺才说道:“明润治才我是见识了,不过老夫与薛公有所分工,主管乃是军事。明润,你打发刘参军去修囤安寨,到底是何用意啊?”

    苏油看了种诂一眼:“无他,只是查看地图之后,发觉镇戎军军势过于单薄了,因此决定在镇戎军西侧别立一寨,与镇戎军夹陇关而对,成犄角之势,巩固渭州城北方外围。”

    种诂叹气道:“明润,你的想法是好的,那地方如果能够立寨,自然是上上之选。”

    “但是明润你是西南出来的,不明西北地理啊,你选的那地方,有个巨大的缺陷。”

    苏油问道:“有何缺陷?”

    种诂说道:“没有水源啊!一旦被围,三日自乱,明润你考虑过吗?”

    苏油笑道:“这个不用担心,那里地处六盘山东麓,六盘山全是森林,地下水丰富得很。”

    种诂惊道:“凿井?那得打穿石层!”

    苏油拱手道:“此事自有先例,当年令考仲平公开清涧城,不也是如此吗?”

    这是引用种诂父亲种世衡的典故了。

    当时西部边地用兵,守备不足。种世衡查看了地势后,建议利用延州东北二百里的故宽州城,重新恢复当年被废弃的城垒,用来抵挡西夏的锋锐。

    此城一成,右可稳固延安的形势,左可致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取银、夏两州的旧地。

    朝廷同意了此项建议,并命他负责这项工程。

    种世衡一边和西夏人战斗,一边修筑城防,但因地险没有水源,所有人都认为那里不能成功。

    种世衡命工匠凿井,终于得到泉水。城筑成后,即命名为青涧城,成为宋朝防守西夏,护卫延安的重要营寨。

    种诂拱手道:“清涧城的建成,家父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明润你能有我清楚?”

    “当时凿地到一百五十尺,才碰到了石层,石工都认为石头不可能凿穿,是父亲下令,一畚碎石付酬百钱,才终于得到泉水。如今渭州哪里还有那个财力?此事大不易为啊……”

    苏油笑道:“不易为,却不是不可为。”

    种诂说道:“那刘参军,是西军老将,当年随父亲征战,父亲怜他年老,给他谋了司法参军的差事,算是养老。”

    “明润,军中汉子,秉性糙直,或许言语间有所得罪,我替他告罪,你就免了他这桩差事吧。”

    苏油问道:“哦?你也认为我这是在处罚他?”

    种诂苦笑道:“难道不是?”

    苏油笑道:“你都如此认为,那就没毛病了,我可是知道刘参军的背景后,才特意派他去筑城的。”

    这下蔡挺都来兴趣了:“却是为何?”

    苏油拱手道:“副使,大质,我初来渭州,就见军备松弛,蕃汉各色人等,进出随意。”

    “可以想见,这渭州城防,早就漏得跟一个筛子一样,因此渭州城的官员,我能够完全信任的,除了通判蔡持正,还真就只有老刘了。”

    说完嘿嘿贼笑道:“当然,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家,能让敌方的情报出一些差缪,我也是无所谓演一出戏的,正好和我们在镇戎军演的那场串联起来了,这玩意儿有个名目,该叫连续剧。”

    蔡挺“噗”地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得,都说苏明润仁性天生,老夫以为定然是迂执之辈,亏得大质还拉我来说和,看来这将相和是看不成了,我就接着演我的昏迈老头吧。”

    种诂顿时有些惺惺相惜,这娃也是家传的老奸巨猾,偏偏在外顶着个“小隐君”的名头。

    如今不免对苏油有些佩服,原来文官队伍里,也有老子这等猥琐……啊不,这等明白人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被抛弃了

    苏油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嘛,不过这事情大质你可不能告诉刘参军。他军人出身,怕是演戏演不好。”

    种诂笑眯眯的点头:“这是自然,等等……说到底这水源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蔡挺一拍大腿:“都以为苏明润是报复军方,手段恶劣,为了一己之私,不惜那军国大政作伐,却都没朝计谋这边想过……如此一说就通了!”

    种诂疑惑地问道:“啥意思?”

    蔡挺笑道:“好!甚好!大质你想想,这要是缺水,所谓的犄角之势,在西夏人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对吧?”

    种诂道:“这是当然,老刘在六盘山吭哧吭哧干几天了,西夏人都没有派出人马来牵制,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那个地方是没水的……等下!”

    说完惊得站了起来:“明润!你也有我父亲之能?能掘出数十丈深泉?”

    蔡挺摆手道:“坐下坐下,眉山理工在陵井和富顺打出的盐井,早就过了三百丈了!别人做不到,他苏明润却做得到!”

    种诂大喜:“如此一来,那渭北形势,又当一变了!”

    苏油摆手:“不不不,形势一点没变,反而更加恶化。”

    “立寨成功,找水失败,囤安寨形同虚设。”

    “渭州太守年少无知,昏钝无能;镇戎军知军倚功自傲,不服上官;文武之间,势成水火。所以一会儿出去之前,麻烦大质再摔我几个杯子。”

    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蔡挺说道:“那明润将囤安军和控鹤军的大寨修到渭州城的南面,想来也是有计较的了?”

    苏油笑道:“没办法,囤安军和控鹤军乃是乡勇部队,懦弱怯战,是他们的天性。”

    “加上囤安军首领是个悍妇,压都压不住,因此只好由他们在城南驻扎。”

    “乡勇不就是这德性?娃娃知州为了仕途,在朝堂大佬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只好继续供着他们当摆设充门面,好混过这一任高升去也……这是连续剧的第三集。”

    蔡挺和种诂都捧腹大笑,指着苏油说不出话来。

    苏油继续说道:“不过娃娃知州搞经济还是有些自信的。泾水渠恢复后,粮食自然就有了,接下来渭州作为关中的前站,朝廷肯定会更加重视,兵精粮足后,西夏人可就没有捡便宜的机会了……”

    说完神色转为严肃:“因此,谅祚劫掠渭州的机会,就在这一两年间!”

    种诂两手在大腿上一拍:“好计谋!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知道谅祚小儿读过没有。要是他读过,多半就要中计!”

    蔡挺抚掌而笑:“这就是佛家所云的‘知见障’,此计余味悠长,可以措手的地方好多啊……”

    苏油拱手道:“副使,大质,这就是这两年的大计划,如今就我们密室中三人所知。接下来我会大搞经济,将渭州城弄得花团锦簇,用来掩盖自己在军事上的无能——这是连续剧的第四集,还请两位多多配合。”

    种诂笑道:“镇戎军看钱出活!只要保证我每年十万贯,我种大质陪你卖乖出丑都行!”

    苏油翻着白眼:“少不了你的,赶紧将熟蛮们招引过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两位要不要在府里吃晚饭?要是不吃,大质你就该摔杯子了。”

    渭州城出了大新闻,小苏太守在镇戎军吃了个暗亏,转眼就拿小隐君父亲的老手下做法,狠狠报复了回去。

    小隐君被拿住痛脚,只好求转运副使蔡挺出面调解。

    谁知道探花郎谁的面子都不给,就是要确立自己在渭州城的权威,当着小隐君的面写了一封文书,刘参军三月之内建不成囤安寨,立斩不赦!

    气得小隐君摔了杯子,痛骂而出,扬言要报复。

    但是很快小隐君就没了声息,因为探花郎的娘家人到了。

    不过这娘家人也不是啥正经货色,一万五千人的乡勇,全是西南夷。

    关键是首领还是女人。

    之前以为苏探花对西南夷肯定很有威慑力,结果大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少人都在传言,说是探花郎迎接几支队伍到来的时候,被那美艳的妇人揪了耳朵,看得真真的!

    然后又有传言,苏油为了增加自己的控制力,将四支军队每支分作两份,组成了两部。

    一部还是那美艳少妇率领,另一部的首领,苏探花竟然交给了另一个女人!不对,女孩!

    这女孩也很漂亮,听说是将门之后,开国元勋忠武王后裔,武艺高强。

    当然这些都是探花郎自说自话,说起那女孩身份,所有人都露出了那种叫做“你懂的”的微笑——探花郎的未婚妻呀,原来这才是重点呢。

    周幽王千金一笑,为褒姒烽火戏诸侯,都没出格到这份上!

    不过乡勇不是正军,太守要玩游戏讨好未婚妻,别人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两个女人如今天天在渭南你攻我守玩得不亦乐乎,手下军士,用的木刀木棒!

    真正的文恬武嬉,有两个参军看不过去,私下递了奏章,弹劾苏探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奏章压根就没出陕西,都转运使薛向,副都转运使蔡挺,还有南边的商州,东南边的凤翔府,都说苏探花没有毛病。

    两个参军转眼就被派了苦差,分别去修整商州到渭州,渭州到长安的道路去了。

    没有别的原因,苏探花搞别的不行,做生意当真是好手,人更是伶俐。

    一次榷市,听说就净收了六万贯榷税,牛马羊群满山满谷,还把上官和周边邻居都打点得舒服周到。

    参他,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

    军队已经全部到位,苏油正在和阿囤烈一起,商量如何进攻阿囤弥和石薇防守的山头。

    阿囤弥一方,将领包括石薇,郭隆,阿囤元贞,王文郁。

    阿囤烈一方,乞第龙山,田守忠,苏油,陈田。

    田守忠看着山上金光灿灿的大铜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巫说过,这就是木叶蛮的新铜鼓,只要完成这几年的作战任务,这面大铜鼓就能够成为木叶蛮新的镇寨之宝。

    这面铜鼓,比被大巫打破的那面,大了很多,也华丽了很多。

    据说是用了吐蕃匠人的锻铜之法,鼓面正中是骑着天马回首引弓的支格阿鲁,身周是中箭坠落的月亮和太阳。

    阿囤烈冷眼看着田守忠:“再敢盲目出击,可就是半个月的禁闭了。”

    田守忠想着上次第一眼见到铜鼓时的表现,狼狫兵如同疯了一般狂飙突进,最后自己全身布满白灰点子,异常壮烈地倒在了离铜鼓三十尺的地方,回去后被阿囤烈狠狠收拾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见田守忠老实了,阿囤烈有不禁叹了口气,大巫太坏了,明面上是自己这边的,背后没少给阿弥和薇儿出主意。

    上次要不是突然竖起的铜鼓让田守忠发了疯,那一战说不定就赢了。

    乞第龙山挥动手里拿着的木质手斧和叶锤:“不得劲,一点都不得劲。”

    苏油低头查看着地图:“阿烈,这回怎么打?”

    阿囤烈将藤编的护面从额头上拉了下来:“鹤胫弩厉害,只有先占领半山那个小突起部,躲在那后边整顿出冲锋队,再一股作气杀上山头。”

    苏油立刻反装忠:“那里肯定是防守重点,说不定已经标好了射击诸元,搞不好就是陷阱。”

    阿囤烈斜眼看着苏油:“所以这次就麻烦军师亲自带五百人,去夺取那个突起部,为我军进攻建立前哨基地。”

    苏油:“……”

    被抛弃了!

第三百七十章 演习

    果然,那个突起部就如苏油所料,当狗头军师领着五百人摸到那里,山顶上立刻抛下代替石弹的藤球。

    抛物线抛得极高,又是居高临下,土丘后边根本形成不了遮蔽,苏油转眼便光荣牺牲。

    带着一身白灰,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山上,苏油一副舔狗的模样:“我就说不行,阿烈非要我送死。”

    阿囤弥觉得牙根有些痒痒:“你就是个间谍搅屎棍,哥哥再不信你了!”

    苏油摸出望远镜:“现在调动得如何了?”

    石薇指着地图:“我们已经将阿烈哥哥向前调动了三十里,如今他还以为我们这里有五千人呢。”

    苏油看着周围:“嗯,伪装做得不错,不过一会战斗打响,不小心就要露馅。”

    石薇笑道:“露馅也不怕,接下来就是层层狙击,该我们拖死他们了。”

    苏油举着望远镜大呼小叫:“来了来了,还是乞第和泸州蛮打头!要对付我们左翼!”

    阿囤弥一把将苏油的望远镜抢下来:“你个尸体死一边去!本将才是指挥!”

    ……

    泸州蛮的战力是相对最弱的,不过他们有乞第龙山这个怪物的加成,愣是让左翼岌岌可危。

    不过他们遇到的弩矢太猛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射得抬不起头来。

    阿囤烈抽出木刀:“全体都有,集体冲锋,从敌军右翼杀上去,此战有进无退!”

    陈田说道:“将军,感觉不对,怕是有诈!”

    阿囤烈问道:“为何?”

    陈田看着阿囤弥的左翼阵地:“反应不对,敌军左翼厮杀如此激烈,为何右翼和中军毫无动静?”

    阿囤烈皱了皱眉头:“搞不好就是元贞和明润在捣鬼,你看左翼的射击烈度,起码在三千人以上,那阿弥的中军和右翼,就只剩两千,我们便集中五千人一起冲击右翼,来个以力破巧!”

    陈田还是有些忐忑,不过如今这已是最佳方案,于是也将护面拉下:“如此我们分为三个波次,老夫先上,守中次之,将军后发。”

    第一波在半山就遭遇阻击,紧跟着第二波赶到,接着阿囤烈的第三波也到了。

    但是很奇怪,自己这边军力增加,山上阿弥的军力同样也相对增加。

    郭隆一边指挥着军队在不利环境下仰射,一边对赶来的阿囤烈喊道:“将军!情况不对,右翼才是阿弥主力!”

    阿囤烈喊道:“怎么可能!除非他苏明润能撒豆成兵!”

    几支只有箭杆的弩矢飞来,阿囤烈身边两个士兵飞身档上,将自己的主帅抢救下来,自己却带着白点光荣了。

    阿囤烈一个闪身滚到陈田的身边,那里有一棵倒伏的大树:“怎么回事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

    郭隆看着乞第龙山那边的山头:“将军你看,乞第那边,明显压力小了很多。”

    阿囤烈骇然,狠狠一锤草皮:“又中计了,几座山峰间人马可以调动!现在只能让乞第冲上去,方有一线生机!”

    郭隆傻了:“乞第那傻大个多半已经光荣了,剩下的怕是没那胆子,还有怎么通知他们?”

    田守忠窜了出去:“我去指挥!”

    但是山上明显防着这一手,田守忠带着百人刚刚横着冲出去一小段,便被暴雨般的箭矢射翻在地。

    阿囤烈想到一个更糟糕的可能性:“全军撤退!这仗打不得……”

    话音未落,就见身边偏将惊骇莫名地指着山下远处:“将军……”

    阿囤烈一回头,只见远处一个巨大的白色孔明灯升了起来。这表示自己的后勤基地被端了。

    陈田恨恨地将木刀往地上一插:“呸!又输了!老子就觉得哪里不对来着!”

    阿囤烈怒气冲冲站起身来,对着山上喊道:“苏明润!你狗日的作弊!你哪来这么多兵?!”

    苏油往地上一趟,闭上眼睛对阿囤弥说道:“姐姐我已经光荣了,什么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阿囤弥又好笑又好气:“惫懒货!又推我出去背锅!”

    说完站起身来,敲响铜鼓,表示演习结束,然后对阿囤烈喊道:“哥哥不是好汉!输了就赖账!”

    等到来到山上,阿囤烈就见到一条从左翼一直连通到右翼的战壕,气得指着躺在地上的苏油:“苏明润!这不是你想出来的才见鬼了!”

    苏油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摆手:“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这是转运副使蔡公的主意,我就试试好使不而已,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这还真不是苏油后世带来的,真就是人家蔡挺自己的发明。

    蔡挺也是一个喜欢动脑子,打巧战的家伙。他最喜欢的对付西夏入寇的办法,就是聚集边户入堡,在堡下挖得壕沟纵横,阻拦骑军不说,还能射击。

    只要不出战,西夏军拿他没有办法。

    等到西夏军队的寇略被友军们抵挡了一波之后,他才利用西夏人归心似箭,不欲久战的心理出来捡便宜。

    往往还真有斩获,一路升迁。

    不过这法子,对如今的蔡挺就不管用了,因为他已经从只负责局部的小官,变成了负责方面的大员。

    郭隆来到阿囤弥的阵地一看也明白了:“嗨!土工作业。这法子还真不错。阿弥和薇儿你们可以啊,害得我们主力都在山上,元贞是怎么躲过我们的侦测的?”

    阿囤弥伸手一指刚刚郭隆和阿囤烈躲箭的树干旁边,一个浑身青黄杂色,背上全是枯枝绿叶的人站了起来,正是王文郁,手里拎着的弩也奇怪,短不说,还有三个箭槽。

    阿囤烈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苏油的口头禅都出来了:“我……我靠……”

    石薇将阿囤烈和苏油都拉了起来:“小油哥哥说这东西叫迷彩装,伪装得好了,敌人发现不了,可以在行军路上埋伏死士,伺机行刺。”

    阿囤弥说道:“这是元贞和小油的计策,什么增灶之计,让哥哥你们以为咬上了我们的主力,然后我们防守山头,挖出战壕,将戏演到最后一分钟。”

    石薇说道:“其实我们一共就三千人,还有四千,郭叔和元贞带着去端了你们的粮草。”

    苏油拍了拍手:“行了,胜负不重要。这次演习,主要就是查证我们战法上是否得当,部队在西北是否有力。如今看来,囤安军配备工兵铲是用对了,这玩意儿挖黄土实在是给力。”

    田守忠赶了上来,还有些蒙圈:“将军,我们大军都还没有正式接战,怎么就输了?”

    阿囤烈没好气地说道:“后勤被袭,粮道已断,明润布下陷阱,肯定还有后手。说不定就是想将我诱入绝地,然后后军堵上口袋,给我们来个全歼。”

    苏油立刻举手:“将军,我是你座下军师……”

    田守忠阿囤烈陈田都是大怒:“闭嘴!你就是叛徒!”

    苏油笑道:“得,大家都不待见我,那我就先撤了,你们再开开诸葛亮会,将西北战斗驻扎等条例再确定一下,这里以后就是囤安军驻地。龙首渠开好了,我得去一趟长安,见见薛公,商议一些事情。”

    渭南到长安路上,春雪已经消融了,沿途土地都在返青。

    苏油能够见到不少农妇和孩童在田间搜寻,手里握着一把杂草。

    苜蓿苗在和杂草争夺生存空间,农妇们在和杂草争夺更好收成。

    农夫们另有事情做,用大木杠和麻绳扛着水泥预制板,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脚步,给水渠加固。

    不少年纪还小的少年,操着眉山口音,在渠边测量数据,小妹崽给他们送来饮水的时候,他们满脸通红地躬身致谢,笑容里边还带着青涩。

    只要不下雨,陕西的道路尚算好走,除了灰尘大没别的毛病。

    骑着拳毛赤来到长安,进入安抚使司,见到薛向桌上的一部书籍,苏油就知道这次会面稳了。

    《金融论》,老张的著作。为了让苏油少一点阻力,张老头也算是尽心竭智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理论核心

    薛向见苏油一身灰土,笑道:“你这样子要让西京教坊司花魁娘子见到,怕是得让人家大失所望了。”

    苏油狼狈地笑着拱手:“下官见过薛公。”

    薛向叫下人送来温水和帕子:“先洗洗脸,然后我们细议。”

    苏油梳洗完毕,这才来到堂上:“下官赴任都快两月了,才来拜会明公,祈明公稍恕怠慢之罪。”

    薛向笑道:“要是陕西各州转运使都如明润这般,老夫那才喜不自胜。”

    知客上了茶,薛向才对苏油说道:“军事是老蔡的职责,我从不过问,不过陕西数十万大军的粮秣生计,都在老夫肩上。明润你来了,老夫也轻松了一大截啊。”

    苏油拱手道:“不敢,还得向明公多多请教。”

    薛向说道:“老夫比你早来一年,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只干了一件事——制置解盐,备足十年所需。”

    苏油说道:“薛公高明,这是关键中的关键。见明公也在读《金融论》,这是准备大用盐引了?”

    薛向摇头:“可惜啊,仁宗山陵,中枢动议扣留解州二十万贯的盐引。”

    这事苏油也听说了:“这是失信于商贾,多赖明公一力申辩,才保住了盐引的信用。盐引要是失去信用,那才是巨大的灾难,陕西经济立刻就要崩盘。”

    薛向伸手抚摸着《金融论》的封面:“可惜朝堂之上,懂这个的人,太少太少……信用货币的概念,让老夫叹为观止,张公智虑,吾不及也……”

    苏油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明公的做法,其实就是张公理论的实践。”

    薛向呵呵笑道:“都说知易行难,可到了张公这一步,却是对实践的升华,更难。”

    苏油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其理,人能成为万类之英,就是因为能够在知和行中相互提炼和证明,从中探寻出道理,相互牵引进步,走到今天。”

    薛向眉毛一动:“明润细解一二?”

    苏油说道:“眉山之学,大体认为未经证明的所谓‘理’,应当分为两种。一种叫公理,一种叫猜想。”

    “公理是真理,又分两种。一种来自人类理性和愿望的发展,是所有人共同遵从的道理——比如父母要养育孩子,孩子对父母有孺慕之心。”

    “另一种则是长期反复实践所得到的经验,无需再加以证明的经验——比如一加一为二;比如平面两点间,有且只有一条直线。。”

    “猜想比公理更加复杂,更加高级。但是未证之前,它们可能为真,可能为假。需要经过公理的证明后,才能转为真理,然后可以拿去证明其它猜想——比如以人生而对父母有景慕之心,去证明人的道德,起于孝养;比如用矩形面积的计算公式,去证明勾股定理。”

    “一条条猜想辩出真伪,再一条条积累起来,成为体系,是为格物致知。”

    “有了知的积淀,才能去证更难的猜想,明透更高一层的真理。”

    “是故疑非格莫以知,理非知莫以明,道非理莫以证。”

    “也就是说,光想光说是没用的,还得通过实践来辨真去伪。实践,猜想,证明,再用于实践,就如缘梯上塔,呈螺旋状越走越高。”

    “这就叫知行合一。两者同样重要,不可偏废,因此薛公的作为,并非不及张公。”

    “当然这些只是简始,苏油对工数之理,所得较丰;而人治之理,就总结不足,需要借我大宋诸公的高明,大家一起去探究了。”

    薛向很好奇:“明润所得的人治之理,真理有哪些?”

    苏油惭愧道:“苏油智拙,我所得的就两条,其一是人喜族而群居;其二是子女于父母,幼必孺慕。三是人数极多,总有于前两条反动的个例。”

    薛向点头:“我有些明白了,明润所谓真理,即可谓至简之大之理。其余诸理,皆须以此为据,所证有实,方为真。”

    说完又合掌大笑:“甚好,那如今蜀学的核心,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知行合一,真理可证。”

    苏油大惊:“明公这八个字的核心,可谓纲要!”

    薛向捋着胡须有些得意:“有明润这番言论装点,老夫再见张公,庶几无愧!”

    这老头也颇有趣,两人就以金融论中的盐引之论为引申,展开了一场格物致知的讨论。

    这东西其实是苏油启发张方平写出来的,中间文字和金融概念,好多还是苏油自己的手笔,因此老头有些吃不透的地方,经苏油一说,立马就能明白。

    两人说过一阵理论,老头对苏油的能力越发笃定,之后便慢慢转到了实务上来。

    薛向说道:“可惜啊,为了应付朝堂,老夫只得将存盐拿去填了他们的胃口,保住了盐引发行。十年之用,转眼空了一半,好些大事,做不得了。”

    苏油说道:“其实无妨,大有大的用法,小有小的用法,再说能积累五年之用,已经不少了。”

    薛向摇头道:“此事还得以你蜀钞为主,老夫只能说不给你拖后腿而已。其实每年解盐的份额分配,基本都已划定,老夫也动不了太多。”

    苏油拱手道:“明公,其实大有可为。”

    薛向问道:“何为?”

    苏油取过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明公,苏油之前思虑了几条,说出来与明公参详参详。”

    薛向点头。

    苏油说道:“陕西盐政之难,在防堵走私,打击西夏。这是前朝之政,但是经过实践证明,靠禁,是行不通的。”

    薛向说道:“正是,西夏青盐,价贱而味甘,解州盐本来就比不过人家。这个真没法堵住。”

    苏油说道:“西夏盐所谓的味甘,其实就是不苦而已。蜀盐之前也苦,不过经过提炼为雪盐之后,盐中带有苦味的杂质,是能够去除的。如此一来,青盐比解盐,在味道上的优势就化解了。”

    薛向皱眉:“可是成本却也上去了啊,不但产量降低,工艺的增加必然带来成本的增加。”

    苏油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明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解盐中提取出来的杂质,并非废物,我们可以将之用于别处!”

    说完将皮包取下来,递到薛向的手上:“明公,你看看这个包。”

    薛向接过,手猛地往下一沉:“明润你这包可真不轻,都装了些啥。”

    苏油开玩笑道:“反正不是铜钱。”

    说完又笑:“都是些小工具小文具,不过这个不重要啦……薛公,你看我这包的皮革,质量一般皮革达不到吧?”

    薛向揉了揉皮革:“的确,不过是不是太软了?”

    苏油又抬了抬脚:“硬的也有,比如这双皮靴。”

    薛向有些懵:“明润,你到底要说啥?”

    苏油从包袱中取出笔记本,从中抽出一张纸:“薛公你看这个。”

    薛向伸手接过,感觉更懵了:“这个……有些像道家符文?”

    苏油点头:“是,这是解盐成分比例分析,是玉局观小张天师搞出来的……不过这个还是不重要啦,重要的在这里。”

    说完伸手一指:“这里,是雪盐,解盐里的主要成分。”

    然后指着下边的那些:“剩下的这一堆东西,合起来是苦卤,其中一种重要成分,这个符文,就是指芒硝!”

    薛向看着这张单子啧啧称奇:“小张天师推究物理都到这地步了?当真是窥视天机!明润,这符文具有什么法力?”

    苏油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个成分分析,啊,就类似医方!”

    薛向点头表示明白,又未免有些遗憾:“没有法力啊……难怪没有都功印文……”

    苏油有点接不上话茬了:“呃……这个……没有法力,但是有功用啊!芒硝的用处很多,不过在陕西,最大一项用途,就是可以鞣制皮革!”

    薛向一下子愣住了:“皮革?你皮包和靴子这样的皮革?”

    苏油点头:“《金融论》的重要观点,就是流通。商品物资和金钱的流通,会带来资料的快速合理再分配。”

    “大宋和西夏相比,胜在经济,而弱在军事。”

    “以己之长,克彼之短。薛公,此乃孙膑赛马之法。”

    “如今在军事上,我们当然只能采取守势,但是在经济上,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攻势!”

    “各路盐商豪贾,都能操控盐价,谋取利益,那我们为什么不行?这事情其实不光可以用于商场,亦可以用于国战!”

    薛向站起身来:“如果让解盐质量比西夏盐好,价格比西夏盐价格低,走私自然断绝!”

    苏油手扶脑门苦笑:“薛公,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这意思……”

第三百七十二章 财计

    薛向也立即反应过来:“呵呵呵,是老夫想多了……”

    苏油笑道:“所以得多绕几个弯子,虽然不能让解盐比西夏盐价格更低,但是苏油手里,已经存了不少蜀中雪盐,加上提炼解盐的举措,我们在局部地区,短时间内,引发几次盐价波动,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薛向眼睛亮了,动荡就是机会!

    “然后呢?怎么做?”

    苏油说道:“结合蜀钞发行,盐价几次波动之后,周边诸蛮就会知道,蜀钞其实比盐稳定,加上携带方便,货源充足,有信用保证,他们自然就会逐渐使用蜀钞交易。”

    薛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西夏走私,多以铜钱为主,当延边熟蛮使用蜀钞之日,就是铜钱断绝流入西夏之时!”

    接着激动得胡子都哆嗦起来:“如果西夏人敢接纳蜀钞,我们就能够给他来一场动荡,蜀钞和铜钱的区别,就在于它是一种信用货币,本身价值在蜀中盐仓里。哈哈哈,除非西夏人能打到蜀中去,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将他们手上的盐钞变成一摞废纸!这就是你说的经济攻势!”

    苏油笑道:“正是,到时候我们来个蜀钞升级,新旧兑换,就能让西夏人抱着旧钞痛哭一场。不过薛公,西夏人也不是笨蛋,这种好事儿估计人家也不会上套。”

    薛向捋着胡子:“就算不上套,堵住了铜币流入西夏的路子,也是大功一件!奇计!真是奇计!”

    苏油拱手道:“还有一桩好处……”

    薛向手一抬:“还有一桩好处,熟蛮使用蜀钞,就相当于将命运交到了我们手里,有了皮革加工产业,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原料供应方。”

    苏油说道:“对,这就叫利益共同体,他们从大宋得到的利益,远大于从西夏得到的利益,自然就会心向大宋。加上本身就面临西夏人的威胁,因此只能选择和大宋一起对抗西夏。”

    薛向抚掌大笑,开心得粗话都出来了:“马政!老子的马政可以以此为契机打开局面了!共同体嘛,不互通有无怎么行!哈哈哈哈……”

    苏油拱手道:“恭喜明公,渭州西南七十里,通往青唐的茶马道上,有一处所在,名叫狼渡。地理位置极度优越,早在西周秦汉之时,便是牧马之地。三国邓艾,也是自此处渡滩出阳关,入陇南,由官亭偷袭蜀中。此间水草丰美,且有渭州为屏障,地计万顷,足为牧场。”

    薛向都不太敢相信:“如何可能?有此宝地,我如何不知?”

    苏油苦笑道:“若非此次演习,二林部的牧人老兵为导,我也不知道岷渭交界的山谷之中还有如此大一片草场,回去翻阅宗兄送我的资料,才知道大有来头。给囤安军修建的军营,如今完全用不上了。”

    “此次榷易,得羊八万七千,牛一万七千,马一千三百。转运使,你准备要多少?”

    薛向瞪大眼睛:“明润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要多少?马全要!牛全要!羊嘛……羊就算了!牛羊敢留一匹,休怪老夫上本参你!”

    苏油笑道:“明公是高兴过头了吧?你买得起吗?”

    如今的牛价,一头就是五贯,马就更夸张了。

    西夏马在庆历中马价,第三等三十五千,第四等二十八千,这么多牛马,能直接把薛向的囤盐掏空。

    薛向一下子苦了脸:“这个……明润,想想法子,你这么聪明,给想想法子。”

    苏油嘿嘿笑道:“经济问题,我们还是经济方法解决。”

    ……

    《宋史》:“治平元年,薛向请置原、渭州、德顺军买马官,永兴军养马务。如原州、德顺军并渭州同判,三年为任,悉以所市马多少为殿最。

    大抵国初市马,岁仅得五千余匹。

    畿甸及近郡,内外坊监,总六万八千顷,诸军班又三万九百顷。

    岁久官失其籍,界堠不明,废置不常,而沦于侵冒者多矣。

    监牧沙苑养马,岁得驹三百,而费钱四千万。

    向干局绝人,尤善商财,计算无遗策,用心至到。

    昭陵复土,计用钱粮五十万贯石,三司不能供亿,将移陕西缘边入盐中于永安县。

    向陈五不可,以为失信商旅,遂举所阙之数以献。

    请斥闲田予民,收租入。

    乃置场于原、渭,以羡盐之直市马,于是马一岁至万匹。

    又言:‘今请于原、渭州、镇戎军,官以盐钞博易,使得轻赍,易蜀货以归。蜀商以所博盐引至岐、雍,换监银入蜀,两获其便。’

    群牧司请从向计,向帅漕之年,所入盐、马、刍、粟数累万,民不益赋,其课为最。”

    《蜀中杂记》:“治平元年,油帅渭,说陕西都转运使薛向行财计,制置盐务,大行蜀钞,以供榷市。使朝廷得马,诸蛮得货,蜀贾得盐。

    解盐以蜀法重炼,售于岐、雍,并供京师。

    质净若雪,味胜青盐,略无掺杂。市井每闻解盐车至,皆空巷而出,争购积囤。

    余者成酱油,豆豉,榨菜诸物,于大相国寺售之。

    朝廷有闻,以监银榷之,专擅其利……”

    这是一场资本和技术的狂欢。

    ……

    解州盐泽,方百二十里。卤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中间有一泉,乃是甘泉。

    其北,有巫咸河。

    大卤之水,不得甘泉和之,不能成盐。

    唯巫咸水入,则盐不复结,为盐泽之患。

    筑大堤以防之,甚于备寇盗。

    盖巫咸乃浊水,入卤中则淤淀卤脉,盐遂不成,非有他异也。

    《河东盐法备览、盐池门胜迹》:“轩辕氏诛蚩尤于涿鹿之野,血入池化卤,今池南有蚩尤城,相传是其丧处。”

    《孔子三朝记》载:“黄帝杀之于中冀,蚩尤股体身首异处,而其血化为卤,则解之盐池也。”

    苏油曾经瞎猜,搞不好阪泉之战,就是一场争夺食盐控制权的战争。

    不过解州盐池这种靠天然搜集结晶的方法,大不合苏油的胃口。

    为了让薛都转运使有更多的买马钱,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卖出更多的蜀地商品,苏油派出了一支化学小组,帮助解州大搞卤土提盐术。

    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将卤土挑到水泥地面上,然后将盐场周围的芦杆荒草收集起来烧成灰铺到卤土之上,再朝上面喷洒清水,几天之后,草灰中的钾离子便会将卤土中钠离子置换出来。

    刮去上层的草灰,食盐的结晶在下层草灰中生长,形状就像草芽一样,这叫“种盐法”。

    将灰盐收集起来溶化去灰,重新结晶,就是相当纯净的食盐了。

    这也不是苏油自己的发明,是春秋海东齐国人玩的招数,他们用此法的目的,是去除海水盐中的多余杂质。

    解池的卤泉浓度极高,高到了没有淡水泉就要形成盐阪,阻止食盐继续结晶的程度,用这个办法当然没有问题。

    等到几岔盐种完,卤土中就剩下大量的硫酸钾,硫酸钠,氯化钾,和一些氯化钠了。

    这东西是天然的治便秘神器,还能治血管瘤。

    不过苏油的化工小组,还是领着工人们将卤土加水过滤,倒入析卤槽,使用分步结晶法,制取出其中的各种晶体。

    方法很粗糙,四种物质都含有其它三种杂质,好在也没打算搞精细化工,除了氯化钠,两种钾盐直接就能做钾肥,剩下的硫酸钠——就是芒硝。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炮初议

    以苏油颗粒归仓的性格,卖刚经冬的牛羊那就是傻缺,除了支付修渠的百姓,剩下的全都送到狼渡滩军马场进行育肥和选种。

    四通商号完全不着急,因为小油说了,只要再过两个月,这批羊不用杀就能带来第一笔大收入。

    从长安出来,想到高士林就在长安东南面的商州,也该去见见了。

    商州城,古称上雒,周为古鄀国地。

    据《左传》记载,秦国为将其势力发展到汉江流域,联合晋进攻鄀国。

    楚出动申、息之师援鄀,并使子西为商公,秦晋兵始退。这就是商州这个商字的由来。

    秦孝公二十年,卫鞅破魏有功,封之商於十五邑,号曰“商君”。

    此地气候不错,西北有秦岭天然屏障,冷空气不易侵入,向着东南开口的山川地形,又有利于暖湿气流进入。

    但是此处川道少于山地,高山多于低山。除了一条丹水两岸适宜种植,其余地界,草药不算,多数宜牧胜过宜耕。

    商州境内因为落差较大,水力资源丰富异常。

    能够通航的河流,只有一条丹水。

    然而这条河流却不能小看,唐广德初,“河运不通,漕挽由汉沔至商山,达京师。”“于时周郑路塞,东南贡赋之入,漕汉江,转商山。”

    唐代称此路为“贡道”,可见至少在唐广德年间,整个长安的粮食供应,基本依赖汉水至商山一线保证东南贡赋,这是沟通唐京城与吴楚各地的一条交通运输动脉。

    从襄阳府城溯汉江,经六百里至荆紫关。又百一十五里竹林关。又百一十里龙驹寨,全程凡八百七十余里。

    然而这条道路,如今却没有利用起来,原因很简单,陕西废了,襄阳不缺盐。

    襄阳水路便利,如今属于淮盐经济区,没有经济需求,水路就没人走了。

    苏油的到来,让高士林倒履相迎,这娃假模假样,在城西关龙王庙接待探花郎。

    如今的商州,堪称泉城,满城都是秦岭蓄养出来的清泉,龙王庙泉水色清味佳,是可与江南惠泉媲美的一等名泉。

    胄案如今已经印上了深深的苏油特色,简洁高效不失精致,因此玻璃盖碗泡峨眉雪芽,成了胄案高官们的标配。

    高士林如今很抖,刚到商州便发现了优质铁矿,这娃如今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行规守矩,利用大苏的关系混进了文化圈子,大冬天的在苏油面前摇着折扇,疯狂暗示苏油看扇子上的题词。

    苏油将折扇接过来,然后对着松果炭炉子煽了起来。

    “诶?诶诶……明润你干啥?”高士林一把将折扇抢了回来:“这是跟欧阳永叔求来的扇子!”

    “扇子不就是用来扇风的?”苏油一脸的没好气:“可以啊高小国舅子,装纨绔像纨绔,装干臣像干臣,这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你这称呼也太难听了!”高士林珍而重之地将扇子收起来:“全看姐姐跟官家需要,官家要我当纨绔,我就当纨绔,官家要我做干臣,我就做干臣。”

    说完贼兮兮地笑道:“现在哥哥可是勋戚里边的人样子,皇帝姐夫立起来跟曹太国舅打擂台的……”

    说完拱手道:“明润就是哥哥我的福星,大石头搞出来的钢材见识过了?”

    苏油点头:“运气不错,硅铁搞出来,矢镞可以采用铸造工艺生产了。”

    高士林笑道:“大宋的矢镞本就是铸造出来的,是你苏明润非要弄锻钢破甲锥,怎么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扛不住了吧?”

    苏油翻了个白眼:“大石头的研究报告你到底看了没有?那东西弄出来,铸铁的性能已经接近胄案新钢了!有了这个打底,新型破甲锥可就能够铸造了!”

    高士林“啊?”了一声:“哎哟你早说啊?我治平骑刀的奏章都送上去了!”

    苏油手扶脑门:“你这奏章又是谁代笔吧?”

    高士林笑道:“这人一会儿就来,待会儿你也得见见,说起来还是你老上司。”

    苏油讶异道:“洪掌书记?他怎么来了?”

    高士林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还是倒霉。这不去年各州闹了一次水患吗?胄案正管河渠,新判官上任,说洪书记名字犯了忌讳,一道奏章给发落出来了。”

    “啊?”苏油都傻了:“这样都可以?”

    高士林给苏油续上茶:“不过也难说不是好事儿,跟着哥哥混,不比胄案强?”

    没一会儿,石通和洪江过来了,石通见到喝茶的两人就嚷嚷:“什么地方见面不好?案判怎么安排师父在庙里头见面?这么大冷的天在四方不靠的亭子里吹凉风!”

    苏油呵呵笑道:“大石头你这就不懂了,这不配合小国舅子演戏嘛!”

    说完站起身来:“苏油见过掌书记,掌书记别来无恙?”

    洪江赶紧扶住:“哎哟可使不得,当初受你的礼,那是明润你非要依官场规矩,如今老洪可在明润之下。”

    说完躬身施礼:“商州胄案判官洪江,见过副都承旨。”

    苏油有些啼笑皆非:“以洪大哥的功劳,的确该升判官。可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洪江也觉得有些神奇:“不管如何,总算是从伎术官转出来,进入正经京官序列了。”

    石通在一边不以为然:“伎术官就挺好的。转京官干啥?”

    苏油给了石通一脚:“转京官就能继续往上升,你连这个都不懂?”

    石通摇头:“做官没有炼钢好玩。”

    苏油都气笑了:“飘了是吧?炼出球磨铁感觉自己了不得了是吧?安排你来商州,就是要你解决铣床刀头的问题,搞定了吗?”

    石通说道:“师父,你这么纠结铣床刀头,到底为了什么?”

    苏油说道:“没什么,本来想着一步到位的,如今啊……唉……还是一步步来,铜的就铜的吧。”

    说完从包里取出一张图纸:“看看这个。”

    图纸上是一架奇怪的四轮车,只有车架,没有车厢,车架上放着一根粗筒。

    苏油说道:“大宋的火器中,有类似的吧?”

    洪江看了:“有,这东西,像一支大型的突火枪。”

    “突火枪有两种,一种喷射火焰,以烧毁敌方器械为主,还有一种能发射子窠,杀伤敌人。”

    接着取过一张纸来:“不过是这样的。”

    苏油看了看那古里古怪的弹丸,好像穿了一个苹果的箭,不由得有些蛋疼。

    洪江指着苏油的图纸:“呃,不是我质疑明润啊,这弹丸前头不带箭头,杀伤效果,不及突火枪吧?”

    这事情跟土地庙小组解释起来容易,不过跟洪江解释起来就有些麻烦,而且属于军工机密,流传太广也不行。

    苏油想了想,说道:“我在胄案的时候,查看过大宋的药信配方,不过这东西成分太复杂了,效果主要用来发火,生毒烟。”

    “但是我们在可龙里玩鞭炮的时候,曾经玩过一个游戏,将鞭炮点燃后,用一个铜碗盖住,爆炸之后,铜碗会飞起老高。”

    高士林点头道:“对的,汴京城的药发傀儡也有这戏法,发药将能驱动傀儡做出各种动作,其中一样就是将花球抛向空中。”

    苏油说道:“嗯,总之就是,为了让铜碗越飞越高,我们走了一条与大宋胄案作坊完全相反的路。”

    “老三样,更精,更细,更纯,配方不需要太复杂,只要保证了纯度,就火硝,木炭,硫磺三样东西,便可以产生鞭炮那样的爆炸,不过威力大了很多。”

第三百七十四章 河湟变迁

    “我们来看这图纸,这其实也是一个炮仗,不过是钢铁或者铜的,炮仗的引信在这里,点燃之后,膛内的火药会发生爆炸。”

    “由于炮管的约束,瞬间产生的大量气体,只有通过推动弹丸,才能得以释放,由于力量强大,弹丸会获得极高的初速……”

    洪江手扶下巴:“当年辽国名将萧挞凛,在澶州城下被我军用三弓床弩射杀,我们的三弓床弩,在城上发射,射程可以远达千步,还有必要搞这个吗?”

    高士林也点头:“嗯,明润这个的确不太靠谱,相比之下,还是治平骑刀讨喜。”

    石通却不敢不给师父面子:“呃,师父这想法……师父啊,我估摸一下这大突火枪的用法啊——立起炮身,填药,放下炮身,填弹丸,怼实,插引信,瞄准,点火……师父,这玩意儿用青铜锻造淘镗,管筒厚达一寸,得多重啊?”

    苏油不服气:“这要不是你们造的熟铁不够多,用锻熟铁就轻得多!”

    高士林摆着手:“可得了吧,就算小一号,那也得两百来斤!哥哥有了两百斤熟铁,立马就能产出五百斤好钢,这就是近两百柄骑刀,三百把鹤胫弩!明润,你都精成猴的人了,这笔账还算不过来?”

    苏油喊道:“你们!老子要是在二林部,稀罕来找你们!几百斤铁都舍不出来?!”

    洪江赶紧当和事老:“呃,明润啊,这熟铁是真不好糟践,要不这样,我做主,给你五百斤铅!”

    “你再等等,等我们的大炉起来,一日能出钢万斤的时候,几百斤熟铁,玩儿一样!”

    苏油都气疯了,站起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抓起图纸:“一千斤!没有熟铁炮,老子铅也要了!”

    洪江赶紧拱手:“没问题!明润今后要再有治平骑刀,铸钢破甲锥那样的东西,尽管拿出来,我们多多益善!”

    高士林也连连点头:“明润的东西,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谱的,不过这次嘛……要不,你给大家做顿饭消消气?”

    苏油暴跳如雷:“老子还没贱到这份上……”

    商州的事情不顺利,大宋对冶金技术最了解的三个人都不支持苏油,可见他的建议的确太超前了。

    回到渭州,榷场的税收入库,整整六万贯的收益,苏油总算放下心来。

    二林部的红衣和尚们已经出发去蕃部走亲戚去了,既然是亲戚就别吝啬,苏油让他们给蕃部的红衣和尚们带去了奶酪,茶叶,还有装饰有雪巴珠的琉璃珠串,以及精美的佛经。

    别的都好说,这佛经可是费了苏油老鼻子劲。

    因为大宋对西夏和辽国是禁书的,甚至高丽因为从大宋取书后,高价卖给大辽,也一起被禁了。

    不过苏油认为佛经这种给世界带来和平的东西,蕃部中不妨多一点,于是通过二林部从大理搞了一批过来。

    这是正儿八经的转口贸易,雅州榷场的火印明确标示着这东西是大理佛国来的,跟大宋一毛钱关系没有,小苏太守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落人把柄。

    唃厮啰,一代雄才。

    大唐末年,那个曾经与大唐对峙、称雄青藏高原两百多年的吐蕃王朝,在一系列的内忧外患中迅速衰落坍塌。

    王室遭到杀戮,族种分散,不相统一。

    北宋初年,一支吐蕃王室,亚陇觉阿王系的后裔,为躲避宗室战争和军阀割据,流落到后世的吐鲁番地区。

    宋太宗至道三年,一个吐蕃孩子在吐鲁番诞生了,他就是唃厮啰,意为“佛之子”。

    十二岁的时候,一个叫何郎业贤的吐蕃人,将唃厮啰从西域接回河州。

    当时西藏本土早就四分五裂,河陇一带,“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

    西夏强盛后,南侵大宋,西略回鹘,河陇吐蕃的生存空间一步步受到挤压。

    宋真宗景德元年,李继迁的儿子李德明用计擒杀西凉吐蕃六谷部的领袖潘罗支。

    河陇吐蕃各部失去了统一的领袖,成为一盘散沙,大有被西夏军队吞食的危险,形势十分紧迫。

    少年唃厮啰名义上虽然是至高无上的赞普吐蕃之王,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傀儡。

    当时的河湟,其实是由豪族军阀大僧侣李立遵统治,唃厮啰困居廓州,寄人篱下而已。

    稍微长大后,因与李立遵失和,唃厮啰只好率众走邈川,为当地吐蕃将领温逋奇所拥戴。

    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中,唃厮啰逆势崛起。

    吐蕃重贵种。唃厮啰以温逋奇为论逋,即宰相,很快便拥兵六七万。

    宋天圣十年,温逋奇发动宫廷政变,意图废唃厮啰自立,却被唃厮啰反手平息。

    为扩展势力,唃厮啰举族徙青唐,就是后世西宁。

    此时李立遵已死,吐蕃人中有影响力的领袖,就剩下唃厮啰,他终于掌握了整个河湟地区的吐蕃政权。

    唃厮啰亲政以后,改变李立遵和温逋奇时代投靠西夏、与宋为敌的外交政策,极力主张“联宋抗夏”,得到了大宋的大力支持。被授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很快加为保顺军节度观察留后;接着又加保顺军节度使,兼邈川大首领。

    大宋为了自己,也送了不少军杖粮布之类,帮助河湟吐蕃发展武装。

    唃厮啰的亲宋政策,引起了李元昊的不安。

    宋仁宗景佑三年,李元昊率军亲征河湟。

    当时的位面之子,亲手打掉了北宋和契丹两国国运的强者,偏偏在唃厮啰面前雄不起一回。

    长期的军事经验,让唃厮啰下令坚守青唐,不与敌军交战,等待西夏军队疲惫。

    同时派人探听西夏军队的虚实。

    当得知西夏军队渡湟水的行动中,以旗帜标出水浅处时,唃厮啰做了一个很调皮的决定——让手下暗中将旗帜移到湟水最深处。

    数日后,唃厮啰亲率精锐的吐蕃军队冲向疲惫不堪的西夏人。

    西夏军队大败,最倒霉的是逃归时,争抢着以插旗处为标志渡河,结果主动跳入水深流急处,被溺死了十之八九。

    这一仗让所向无敌的西夏军队被干得威风扫地,尔后唃厮啰又“数以奇计破元昊”,李元昊再也不敢侵犯唃厮啰的疆土。

    由是威名大振。

    熙、河、洮、岷、叠、宕、湟、鄯、廓、积石等州军的吐蕃部落,都自带饭盒集合到唃厮啰的旗下,连原来投靠西夏的一些吐蕃部落都纷纷反正。

    甚至一些被西夏打散的回鹘部族,也归依到其麾下。

    疆域迅速扩大,东南到三都谷,北面接祁连山,与大宋、西夏、回鹘、于阗、卢甘等国接壤,地广三千里,人口百万户,俨然一方割据势力。

    不过好景不长,去年开始,唃厮啰病重,河湟吐蕃政权,又隐隐有了分裂的迹象。

    长子瞎毡本来居于龛谷,今年突然迁去了河州,次子磨毡居宗哥,三子董毡,各自纠结了一帮子势力,都在等唃厮啰咽气。

    吐蕃的人心,又开始涣散。

    二林部那边过来的红衣大和尚叫吉多坚赞,除了佛法高深外,还是个语言专家。

    苏油为了让他效果出众,还特意给他准备了纯金的法铃,纯银的金刚杵,打磨光滑,装饰浅浮雕,镶嵌金色图案的右旋白色大海螺,雪巴念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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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