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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战术

    狄咏嘴里边衔着一个金属哨子,手持骑刀,指着前方标靶,有节奏地吹响。

    一支三十人的小队,十人一排,手持在章惇和吕惠卿眼里非常古怪的兵器,随着尖锐的哨音前行迈步,举枪,射击。

    “啪啪啪啪”一阵齐鸣,一百五十步外,靶子上的头盔,铠甲,以肉眼看得见振幅在抖动。

    一队射击完毕,停下,装弹,狄咏再次吹响口哨。

    一声,最后一队上前。

    两声,持枪上肩。

    三声,射击完毕。

    三十人的小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轮番前进,速度并不见慢,大步向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群逼近。

    一人五发子弹,三息一发,很快输出完毕。

    火药的烟味送入众人的鼻孔,王安石几人脸上都是兴奋。

    章惇脸上尤为明显,因为这娃是坚决的主战派。

    挥手让狄咏解散,苏油领着几人前往标靶处,检查射击效果。

    王安石手指都在颤抖,他对宋朝对外战争的对手优劣早就门清,也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能克制骑军的神器。

    标靶穿戴的都是重铠,重盔,然而在钢芯铅弹的威力前,如纸糊的一般不堪。

    章惇取下一个头盔,头盔是冷锻成型,厚度达到了两毫米,然而现在那上边依然出现了两个小指尾粗的小洞。

    但凡击中标靶的子弹,基本都是击穿甲胄的效果,不论是皮甲还是铁甲。

    王安石不禁有些恍惚:“在这样的军器前,铠甲,还有用吗?”

    苏油正色道:“参政,这就是皇宋军器监最大的秘密,今日几位所见,不得外传。陛下有旨——”

    几人赶紧整衣待诏。

    苏油待众人整理完毕,这才肃然说道:“陛下有旨,凡泄露军器监事者,同平章事以上,去职待参;同平章事以下,一概以判敌论处。绝不宽待!”

    几人心中都是突突乱跳,叛敌,比弃城更严重的罪名,大宋如今刑不上大夫,只有几条例外——谋反,叛敌,弃城!

    不过转眼又兴奋起来,应当!这等机密,即便皇亲国戚泄露出去,也该吃剑!

    苏油宣完圣旨,这才说道:“大宋军队太多,都要装备铠甲,的确困难。不过如今这样的军器出来,铠甲,怕真是没用了。”

    “我们军器,迟早也会被辽国西夏人探获,或者从战场上得到,不过没有弹药,也是无用。”

    “这军器叫神机铳,受场地限制,威力不显,其实五百步内,都具有杀伤力。”

    “利用弓弩对敌,临敌不过三发,不过有了能杀敌五百步外的军器,临敌三发,就变成了临敌十五发,只要我们弹药不空,呵呵呵……”

    章惇忍不住插口:“就立于不败!”

    苏油点头:“这门神兵,研发于治平四年,定型于熙宁元年,不过之前因为技术限制,造价异常高昂。”

    “经过各方努力,现在我们已经能让关键部件的生产速度,从最初的一个月,压缩到一个时辰。”

    “到此,神机铳的批量生产才成为可能,军器监,就是为此特设!”

    “各位,由这款武器组成的军队,将于今年开始拱卫宫掖。刚刚的战术,是我们的初步探索而已。”

    “接下来两年,枢密院会抓紧摸索出新军的训练操典,战斗条令;将皇宋军事战略,新军武器装备和体制编制,尽快探索成型;完成训练,战备,战斗三大条令体系研究,最终形成战力。”

    几人都是心神激荡,难怪苏明润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之色,神机铳问世,才仅仅是一个起点,终点,还在万里之遥!

    苦心积虑,所谋者大!

    不过起点都如此之高,终点,一定令人期待!

    就听苏油缓缓说道:“如今新军造价还是太高,军器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压缩成本。此事苏油当仁不让,所以参政,还请理解苏油的苦衷。”

    开玩笑,就你那一帮坑爹的手下,老子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王安石再不计较:“的确,这事情大宋除你之外,交给别人,连老夫都没法放心。”

    苏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给几人看的战法,其实都是假把式,这种战法对敌,注定新军也会损失不少。

    要是老头再不答应,那就只有把伏虏炮和霹雳炮拉出来演示一把了。

    ……

    汴京城内,悄悄流行起来两首诗。

    一首的作者是王安石,在朝野流言四起之时,他借《众人》一诗自励:“众人纷纷何足竞,是非吾喜非吾病。颂声交作莽岂贤?四国流言旦犹圣。”

    然而东京市民们更喜欢传播的是另一首:“安石作假山,其中多诡怪。虽然知是假,争奈主人爱。”

    这首诗很有点嬉笑怒骂的谐谑,于是都传说是大苏所作。

    为此苏油还特意写了封信给王安石,解释这种打油诗不是我老苏家的风格。

    至于王安石会不会从小本本上把大苏的此项罪名划掉,他也懒得管了。

    自己这头还一脑门子官司呢。

    御史张戬、陈襄,弹劾苏油专政弄权,施设幕府,任用私人,逃避财税监督,军器监设立半年,毫无建树,理当重重惩罚。

    枢密院立刻跳出来啪啪打脸,河北五万套冬衣不是建树?以往都是发给布料让士兵们自制,麻烦不说,还容易被士兵们偷工减料,军容不整。

    如今军器监按照统一标准制式制作,还分出了那什么……厘米尺寸,一来批量生产节约了成本;二来提高了质量;三来部队集合往那里一站,光军容士气,就大为改观。

    枢密院请再追加河北,陕西,京师诸部各五万套冬衣,还有上四军如果装备不能全换,新式军靴能不能给大家来两双啊?

    太医局也跳了出来,军器监联合大相国寺,天师府,太医局,御药监,推出诸多新式的成药,效果优良,百姓得利。

    如今汴京城人家之中,谁没有配备点人丹,头痛粉,白药,酒精之类?说军器监毫无建树,就是蔑视我们的劳动成果!不拿我们当人!

    王安石也禀报,苏油掌军器监,其物资所出,走的是商业模式,纳入市榷司专项管理,其各项产品,都是交毕了坐税,方才面世出京的。

    具体细目账簿,都在市榷司有登记,如今半年过去,细数我就不列举了,总体已经上缴三十万贯之多,而且还继续呈现出增长势头。

    至于任用私人一说,那更是不合理。

    军器监至今没有向中书,流内诠上报官员,也就是说里边的人,都没有占用朝廷的编制,也就不占朝廷的俸禄,没编制没俸禄,这任用二字,就都谈不上。

    其实军器监走的是另一套苏油私下定制的编制,分三条晋升之路——院士,研究员,工程师是一条;大匠作,匠作,学徒是一条;勾管,管事,帮办是一条。

    学术,技能,行政。

    企业有企业的样子,多发钱,少当官。

    不过这些都是他和赵顼私下制定的东西,经费也是自己挣自己花,所有奏请,只需要经过皇帝批准即可,除了赵顼,都没人知道军器监到底挣了多少钱,生产了多少东西。

    而且军器监的格局非常古怪,个人身份背景在这里没什么用,还混杂着不少黄门太监。

    这些人里边肯定有不少是赵顼的耳目,苏油采用与别人相反的政策,不但不忌讳,反而很欢迎。

第五百五十六章 荆湖建议

    来了就要做事,人多了嘴就杂,在赵顼那里就不容易造成偏听,内部公开,处事公正,有没有小弟弟,一样公平,这样君臣都对对方放心。

    所以赵顼对御史的弹劾一点也不感冒,私人那也是老子的私人。

    苏油也没有辩解,现在的他,可以说稳如泰山,只要自己不挑事,基本身处不败之地。

    因为霹雳炮铳管镗制成功了。

    石富到了,霹雳炮后装方式改造就提上了日程。

    之前的霹雳铳,就是明代子母铳的样式,子铳从上方装入,贴合不紧密,苏油只简单在其后加装了一个螺旋杆底塞,提供慢射模式了事儿。

    有了石富这个大匠作,与陈昭明,库罗,艾尔普三个数学家,加上自己从后世知道的装填方式,后装炮的炮闩设计,便提上了日程。

    经此改造,母铳变成了后世身管炮,子铳则变化为了带底火的炮弹,霹雳铳在图纸上的模样,与后世意大利炮,越来越接近了。

    朝堂上,三部新法相继推出,一部得到了众口一致的好评,一部没有引起大家重视,一部引来了极大的争议之声。

    《裁宗室授官法》,《农田利害条约》,《青苗法》。

    《裁宗室授官法》,属于太岁头上动土,王安石不惜先拿皇族宗室开刀,以宣示坚定不移推进变法的决心。

    皇亲国戚授官过滥的问题,已经困扰了大宋几十年之久。

    宋代统治者对待皇族相当优厚,只要是赵氏皇家宗亲,不管有无真才实学,都可以凭借血缘“列之高爵,置之重位”,享受高官厚禄。

    尤其是皇室成员,从七岁开始就能“赐名授官”,连襁褓中的婴儿也受封成为朝廷命官。

    他们长大后升迁迅速,“自初除小将军,七迁至节度使,遂为定制”。

    王安石制定的《裁宗室授官法》,明确规定赵弘殷、赵匡胤、赵光义三族后裔中的每一支,每一代只能保留一个名额,选择一位贤良为公爵,其他公爵全部废除。

    另外,不再给予五服以外的宗室子弟赐名、授官、享受国家补贴的特殊待遇,宗室子弟从此一律经过考试选拔后方可任官。

    这几项规定出台后,朝廷财政开支一下节省将近百分之四十,成效十分显著。

    但王安石对于皇族宗室的裁抑改革,使皇室成员的既得利益严重受损。

    这些人不敢去与赵顼争辩,经过一番密谋后,宗室子弟们集体守住王安石下朝的必经之路,一拥而上拦在王安石马前,高声呼喊哭诉:“我们都是宗庙的子孙,奉告相公要看祖宗的面子。”

    王安石不为所动,义正词严地厉声喝斥道:“即使祖宗世代远了,也得从祖庙中迁出,何况你们!”

    这些养尊处优的龙子凤孙哭闹无望,只得无奈散去,但对王安石产生的切齿仇恨却一直埋在心里。

    而这次宗室改革,却罕见地收获了广泛赞誉,就连富弼、司马光等人都认为此举深得民心,表示坚决支持。

    苏轼更是用“深计远虑,割爱为民”八个字,给以高度评价。

    在宗室们一片哀声之际,苏油出手了。

    苏油上书,宗室之中也不全是寄生虫,其中中上之姿,管理一个工坊,问题是不大的。

    他们需要的是专业技能和职业素养。

    如果宗室子弟中有愿意从事理工之学的,可以来嵩阳书院进行就业培训,然后量能授职,作为今后皇室诸多产业的管理人才。

    赵顼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士大夫颂扬有屁用,太后和太皇太后在后宫中给他施加的压力,让他快要顶不住了。

    大手一挥,去嵩阳书院干什么?我们干脆就在京中成立一个皇家理工学院!

    皇家理工学院,旨在解决宗室弟子再就业问题,帮助大宋培养致用之学的人才,不过赵顼点了一个人的名,封苏小妹为华容县君,由她来担任这个皇家理工学院山长!

    以前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

    在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在《青苗法》上的时候,苏油却将重点放在了《农田利害条约》上。

    这特么给蜀中量身定做的升官发财之道啊,拥护,大力拥护!

    之前就有动静,赵顼有诏:“诸路监司访寻州县,兴复水利,如能设法劝诱修筑塘堰、圩堤,功利有实,当议旌宠。”

    然后知唐州高赋,蒙赐敕书奖谕,因为他在唐州五年,增户万一千有奇,辟田三万馀顷,岁益税二万二千有奇,作陂堰四十有四。

    《农田利害条约》规定,不论官民,只要熟悉农业耕作技术或兴修水利工程技术,均可向各级政府陈述自己的意见。

    经各级官员商定,或经中央派员按视清楚后,如果确实对农业生产有利,立即将这些人的意见由州县官府实施。

    等到工程完毕,按所修水利工程功利的大小,予以条陈意见者一定的奖励。

    兴利极大者,由官府量材录用。

    各州县将所辖区域内的荒田,以及需要浚修或可以兴建的水利工程如陂塘、堰埭等,作出详细的调查,绘制成图,同时制定出修造具体方案,呈报上级官僚政府,等待批准。

    一州一县不能处理的问题,也可以陈述己见,听候朝廷处理;

    各项工程,按照居民户等高低出工出料,如地方政府因财力不足而不能兴修某项水利工程,由路一级发运司,贷给一定数量的青苗钱;

    路级财力不足,还可以采用集资的办法,允许一些富裕的地主出钱借贷给贫民,按照惯例交纳一定的利息,官府负责为地主们催督;

    私人能出钱兴办水利工程者,视其功利大小,由官府加以奖励。

    这法太好了,尤其是对蜀中商贾来说。

    蜀中人经过都江堰千年水利工程维护保养的训练,加上十几年的大造梯田运动,如今工程技术发达,方法科学,机械先进。

    你说的,俺们都会!

    条例一出,立刻就有无数工程队,打着为各州县谋政绩的幌子,沿着长江一路而下,早早地开始与吴中商贾,荆湖坐地虎勾结,一起盘踞荆湖南北两路的有利地区。

    苏油上奏,表示农田水利为国家之本,这是开源之计,利在后世。

    大宋还有一个巨大的区域,环洞庭,彭蠡两湖及周边流域地区,古楚之地,号称泽国。

    其地如今开发不足,半为洪荒,鼋鳄所占。

    其泽多瘴气,经研究发现,其实所谓瘴气,乃蚊虫所致,准确的说法,是疟疾。

    军器监如今开发出了一味神药——黄蒿素,是抵御疟疾的良方。

    另外发明了一个简单的玩意儿——蚊帐,能抵御蚊虫的侵袭。

    其地气候,尤其适合种稻,且水运方便。

    经营得当,以后转运北上,又是一个江淮。

    开发土地的人力,可从渭州,河北,京中各路禁军厢军中抽取,组成一支部队——屯田寄食厢军。

    凡身具功勋,年迈当退的都头以上军职,可以充任骨干;

    至于士卒,则为诸军年迈当退,身具残疾,不利久在军中者,抑或兼并严重地区的五等户和客户,还有以前朝廷收容的诸路流民。

    所需资金粮秣,许各地豪商上户进献,所得新地,按两成归商贾上户,三成入政府公田,五成用于安置军伍的比例来分配。

    所有田土,免税五年,为将士兴家之资,也为商贾投资之利。

    各路待选官员,愿做报效者,许其随军充任管理者。

    五年之后,这些人自动转为编户齐民,设立县,军,这些待选官员,自动转为地方县令,监军。

    中间突出人物,按《农田利害条约》叙功升进。

    王安石得到奏报大喜,然后又大惊,将苏油叫了过去:“明润,这个,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苏油说道:“介甫公,这不是异想天开,而已经是实际操作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水利农田

    王安石不解:“何意?”

    苏油耐心解释:“蜀中盐务精工兴盛之后,吴地商人多用江南两路的物产,运至夔州用于交换。”

    “为了降低运输成本,他们联合了蜀中商人,在荆湖南北路进行土地开发,种植稻米,苎麻,繁育桑蚕。”

    “荆湖两路,除了彭蠡,洞庭两个大湖之外,还有庐巢之间的巢湖;桐,池之间的菜子湖;湖口,彭泽以北的雷池;彭蠡西南,覆盖江南西路的整个赣江水系,都是大有可为之地。”

    “不过受瘴气影响,如今开发出来的田地,多还在城镇周围,而且因为没有国家主导,没法兴造大型水利工程,故而发展比较慢,规模比较小。”

    “凡事有利则有弊,同理,有弊也有利,江南水泽之地,蚊虫蛇瘴固然很多,但是一旦排去多余水潦,其地肥力十足,而且耕作比北方容易太多。”

    “野泽化为良田,则蚊虫消散;荆棘变作乡村,则瘴疫无踪。要做到这两点,就需要配合乡村卫生防疫条例,个人卫生防疫条例,蚊帐,蚊香,药品等保障。”

    “蜀中如今也开发了不少耕具,比如眉山,乡田依山而上,就不宜牛耕,力田者,以锄代耜,不借牛力。”

    “还有育秧床,植秧马,耘躺、耘爪,这些皆蜀中新制,古无此器,而劳逸不啻天壤。”

    “两人以杠悬耜起泥,可敌一牛之力;两人以磨耙耙轧,可敌三牛之工。”

    “水下淤泥,翻耕极易,且一年两收,此稻田之利也。”

    “收获完毕后,将稻桩踩入泥中,来年就是基肥。此外还有田中鱼虾,田边鸡鸭,人畜粪肥,绿草沤肥,掏疏河塘的积泥,以及酒糟、糖渣、豆渣、油渣等,因为南方气候温和湿润,也非常容易变成农肥。”

    “至于大型水利工程,或由朝廷拨银,招募民夫;或督率厢军,以工代赈;地方官府配合,将农具、牲畜、种子,减免赋役等作为奖励。以刺激地方上修筑塘堰,兴修水利的积极性。”

    “借《农田利害条约》的风潮,几处大工程可以建立起来了。”

    王安石说道:“明润你为何如此热中于此法?”

    苏油说道:“因为此乃万世良法!厚培国本之道!”

    “刚刚说的,是论证可行性,但是要注意实施中的一些问题。”

    “首先是地区选择,在农业发达地区,比如蜀中,两浙,农田水利之事,已然周明,要在这上面挖掘潜力,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在这些地区行此法,只能以疏浚,巩固现有设施为主,要开新田,事倍而功半。”

    “刚刚我说的那些地方,却是开发未足,不费力而可得利的地区。地近平湖,交通方便,气候温和,收效容易。”

    “参政,此法的好处还有很多,不光光在农事。”

    “首先,是可以化军为民,解决大宋如今相当部分的冗军问题。”

    “汰裁军队,精选士卒,提升战力,事在必行。但是如果不给汰减的军队找好出路,必然生乱,因此需要有大量可耕之地,作为汰裁下来的军队安置之用。”

    “其次,大宋待选官员日益增多,冗官也是大问题。”

    “有差遣在身的官员,要他们干这些,必定偷奸耍滑,但是让待选官来做就不一样了。”

    “朝廷可以借此事考计他们的能否,作为人才储备,扩大治理范围,解决部分冗官之弊。”

    “之前议青苗法的时候我就曾说过,要将那些具有劳动力,却因为缺乏生产资料而闲置之民,从国家负担,转化为于国家有利之人,这是解决社会矛盾的根本之道。”

    “这些新区,如一张白纸,对摸清田政亩产,也有极大的好处。”

    “管理官员的寄食田,也可仰赖于此,这些地区规划必须细致——官员的寄食田,和官员的私田,必须分划清楚,寄食田外的私田,必须一体纳粮!”

    “这举措在大宋旧有地界施行起来,盘根错节,举步艰难,但是新田开发,就是契机!”

    “这其实是眉山的旧政,之后我在夔州,渭州这些兼并不烈或已废的地区施行,成效卓著。”

    “第一步,可以利用国家开发荆湖,重建河北之机,内廷屯田都监,和外朝屯田员外郎共同举事,相互监督,将计量,丈量,统核诸多条例料理得当。”

    “如果有效,第二步,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丈量田亩,考核人丁户数,将公田,私田,官员寄食官田料理清楚,将免税的土地,与非免税的土地严格划分开来!”

    “官田,公田之外的田亩,本就不该在免税之列,这是有律例支持的!”

    “大宋升朝官员不过数千,其中品官免税之田,一品五十顷,至九品五顷,早有律例可查。则免税之地,不过数万。”

    “加上各地用于地方杂务,学廨的公田,地方官寄食的寄食田,则免税之地,也不过十数万顷。”

    “那我朝应当缴纳赋税的田亩,到底该有多少?当不在五百万顷以下!那么一年赋税,该是多少?都入了谁的私囊?!”

    “国家许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给士大夫这么优厚的待遇,是因为他们治政料民的功劳,是因为他们保国兴邦的政绩。”

    “给众人尊爵崇位,不是残民肥己,巧取豪夺,贪赃枉法之用!”

    王安石:“可是何人来丈量?!上下相欺,狼狈相隐,朝廷如何可得实情?”

    苏油都气笑了:“犯罪还犯得理直气壮?参政,他们这是在干犯国法啊!”

    “给个期限,限期自己去官府报备,那就既往不咎。过期不报,到时候就照册丈量,多的那些通通纳入公田。这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过旧地可以慢慢来,先利用荆湖开发吹吹风,新地却一定要严格,不能再让国家损失了。”

    王安石问道:“为何要让商贾豪强参与进来?由国家直接出动厢军开发不行吗?”

    苏油笑了:“国家开发当然可以,但是国家如今还有多少可用的资产?均输法,耗去了内藏八百万贯;青苗法,耗去国库一千六百万贯。两者合计二千四百万贯。如今又开始了《农田利害条约》,加上这些年国家财政赤字,参政,不能再急了。”

    “再说,国家能管理那么细致吗?不可能的,还不如让出部分利益,抓好大工程,坐享其成就好,至于边角,交给社会力量就行。”

    “参政,我还是那个观点,一项制度要得以推行,不人去政息,就要尽量争取大多数人的支持,还要完全占据大义,否则就算得行一时,也难以持久。”

    “我觉得,其余诸法,可以缓一缓了。”

    王安石站起身来:“一鼓作气,再衰三竭。明润不必再劝,成仁取义,虽千万人,吾往也!”

    苏油有些无语,倔驴还是那头倔驴。

    不过他实力弱小,人微言轻,算了,能保住大宋的基本盘就行,爱听就听,不听也是蜀中商人大捡便宜,巩固自己的群众基础。

    不敢奢望更多了。

    ……

    如今苏油多在郑州,连京城都几乎不怎么回去,就怕惹一身骚。

    就连石薇,现在也是在这边的时候居多,因为军方成药,很多时候都需要她的指导,算是编外医药司勾管。

    石薇好武,对新式武器非常喜欢,所以还是武器测试员,天天打靶,没事儿还去嵩山深处找寻猎物。

    石富对这幼妹那是言听计从,要什么弄什么,精度最高的一支神机铳,如今就在她手里,还不惜工本弄了二十个黄铜子弹壳,每次打完回来亲手给她复装弹药。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三产

    因此石薇的神机铳与别人的不同,能进行八百步内的精准射击。

    同样,装潢那是少不了的,铳管上金线缠绕,枪柄用的象牙雕花贴片,准星被一枚如同牡丹镂空顶针的圆环罩着,扳机处是一只镀金的象头,鼻子巧妙地圈回,保护真象牙套着的扳机。

    照门倒是没变,总不能为了好看连实用性都不要了。

    苏油说照门上方还可以加装个带十字的单筒望远镜,石薇却说不用,那样跟打两百步还有什么区别?没一点意思了。

    但是为了调整重心和减少重量,枪管还是被特意车制过,变得前细后粗。

    孙能如今就是石薇的小跟班,成天保养这支神机铳,苏油偶尔看见,都吓了一跳,宝光内敛,这特么都给整出包浆来了。

    狄咏现在成天缠着石富,他也想来这样的一支,相比制式的六角枪管神机铳,这种手工精制的上品,拿出去明显满满都是逼格。

    三千贯啊!而且钱还不是问题,关键是得看大师的心情。

    大马士革是库罗和艾尔普的老家,见识过石富打造的花纹钢骑刀之后,也禁不住大为赞叹。

    尤其是开刃,石富的手工骑刀和大马士革刀的最大区别,就是刀身酸洗后花纹突出,而那窄窄的刃线被处理成镜面一样光洁,除了防锈,切割力也倍增,在狄咏的手中,能够一次劈断六根灌装有铁砂的竹筒。

    石薇来了,苏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了头。

    每天早上,苏油都要被石薇拉起来锻炼身体,先来两里地长跑,然后被石薇拉筋,拉完后操练五禽戏,于是每天早上孙能从食堂打来的猪肉大包子,苏油能吃三个。

    还有马术,箭术,尤其是箭术,这是士大夫的必修课,苏油会,但是不精,这时候也被逼着练习。

    嵩阳书院有自己的射箭场,苏元贞是书院的弓箭教师,陈昭明也是常客。

    不过射箭在基地如今成了纯运动项目,苏油和陈昭明闲暇时便琢磨如何提高这玩意儿的精度。

    手艺不行,装备来凑。

    于是弓箭在两人手里,被改造得越来越类似后世的运动比赛用的玩意儿。

    上、下弓片顶端固定位置上,安装了不同形状的偏心轮和定滑轮,定位长度缆索和弓弦固定在滑轮定位销上。

    通过滑轮槽安装适当长度的弓弦,从而借助偏心轮的杠杆原理,可以把拉力较重的弓拉开。

    拉开后的弓则根据不同形状的偏心轮,最终减轻了百分之七十五的拉力,拉开后的弓,其对称力大大减小,便于开弓之后手臂肌肉稳定,方便瞄准。

    而且弓档最长拉距,靠滑轮定位销和缆索,与弓弦相互制约,永远不改变。

    因此同一张弓,其弓档确定后,每次开弓理论上拉力永远一致,射出每一箭的力道距离,理论上也永远相等。

    其它的杂碎比如瞄准镜架,弓弦上的瞄准孔,减小振动的主杆,侧杆,防止箭羽刷过手指导致偏移的猪鬃箭台,手上用的弹簧撒放器等,都被两人一一弄了出来。

    于是两人都成了百步穿杨的好手,唯一的坏处就是那弓太夸张,零碎太多,不可能作战时携带,不能左右互换,只能是靶场上装逼用的神器,毫无实战功能。

    不光狄咏,就连苏元贞都看不下去,文弱的科学家,通过这种方式秒杀训练精良的战士,实在是太无耻太不要脸!

    苏油却振振有辞,真要到了战场上还要三品大员亲自开弓放箭,被俘虏是铁定的了,老子还不如直接自尽来得爽快。

    练一趟箭,或者骑一圈马,日常工作就开始了。

    如今基地各种事务已经上了正轨,苏油也放松下来,就是督促一下进度,抓一下生产纪律而已。

    尤其是炸药司,明代火药库大爆炸的威力在历史书上的记载那是吓死人,因此安全是重中之重。

    除此之外,基地三产也非常重要。

    工业基地最不缺的就是热水,所以军器监的澡堂子和菜园子,是两大特色。

    澡堂分了普通用的淋浴和高级管理者用的池子。作为军器监第一大佬,苏油的特权,就是每次澡堂清洗完重新放水后,有资格第一个进去享受。

    热水还要给菜园提供加温保障,郑州绿菜,无疑是冬日里汴京城的抢手货。

    这也是苏油和石薇喜欢呆在郑州而不愿意回汴京的重要原因。

    朝堂上,王安石还在怒怼各方,一片乌烟瘴气,而郑州,基地内却是一派祥和。

    任务多,规矩大,要求细,收入贼高,吃得,贼贼好!

    这是大家对军器监的完美总结。

    眼看快要过节了,苏油在视察猪场。

    看着栏里边一头头肚子快要拖到地上的大肥猪,每头都不下两百斤,苏油对主管后勤司的张勾管相当不满。

    “小七哥,这也太肥了不……”

    张麒表示不服:“基地最受欢迎的就是油渣炒白菜和油渣芽菜臊子面,不肥那怎么行。”

    陪同参观的一群人都一致点头,表示没毛病,拥护张勾管的英明决策,猪嘛,当然是越肥越好!

    苏油只好投降:“现在有了大猪场,粪肥足够,沼气可好使?”

    猪场下方有两个大沼气池,张麒说道:“用处不是太大,煮一煮猪食,菜棚里烧烧,升温和提供二氧化碳后就没剩了。”

    有了玻璃瓶,光合作用试验很简单,一试就明白,化学也发展到了能区分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的程度。

    张麒继续说道:“不过沼液,还有沼渣倒是好东西,作为叶面肥,基肥,还有养鱼都很有效。”

    “我们的白菜和萝卜绝对是满汴京最大个的,比官皇庄的还大!”

    苏油制止张麒继续说下去:“瞎说什么呢,记住以后供给宫内的白菜,把外边的叶子剥掉,每棵不得超过三斤。”

    “还有萝卜,每个不能超过一斤半!超过的就说有裂口卖相不好,水多没什么萝卜味儿,没法跟官皇庄的比,知道不?”

    看着圈里哼哼的肥猪,苏油不由有些腻得慌,好在薇儿手底下祸祸的猎物不少。

    如今的大宋,野生动物是肉类的必要补充来源,后世保护那一套照搬过来那就是笑话。

    董员外和李老栓来信说,荆湖地区开发的最大障碍,除了疟疾,就是老虎豹子猪婆龙,都成灾了!

    养鱼在眉山已经是传统,基地也有鱼,渔场得去瞧瞧。

    渔场同样有调温措施,甚至还有增氧设备。

    鱼塘边上是水渠,不过水渠的水和鱼塘的水在冬天是分离的,换水时才打通。

    水渠上架有桨叶,鱼塘上也架有桨叶,两边桨叶有轴承相连,水渠里的水一冲,两边桨叶转得哗哗的,现在主要用于给鱼池增氧。

    因此基地渔场,鱼池里鱼的密度比一般的鱼池大得多。

    基地主要饲养草鱼,也套养了部分鲤鱼和大量鲫鱼。

    鱼类繁殖力强,生长迅速,是短期培养得到肉类的最佳途径。

    现在的鱼苗都来自野采,因此抗病力很强,鱼池里的鱼都非常的健康。

    苏油点头:“今年过节,可以人人领几条鱼了。”

    张麒笑道:“那还得配发酸菜或者豆瓣才行,还有酱油和糖,醋。”

    说起这个苏油就是行家:“油才是重点好不好。”

    张麒说道:“没问题,跟四通商号那边说好的,一斤绿菜换一斤油。”

    苏油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这个交换率,实在是有点丧良心。

    巡视了一圈,问题不大,苏油对张麒说道:“小七哥,今年过节的福利,就看你后勤司的了,一定要搞好,好处都落到实际上,要是基地缺乏的,就同外面换。我这里还要回去给陛下写报告,你就多辛苦了。”

    张麒笑道:“少爷你就瞧好吧,还有今年过节怕是来郑州打秋风的多,你看……”

    苏油说道:“对哟,那你看着办,留点余量出来,京城中的大佬们也得预备一份,尤其枢密院,那是战略合作伙伴,军器监可离不开他们这些大伞罩着。”

    回到书院办公室,苏油翻开苏元贞交过来的统计报告查阅数据,心里琢磨怎么给赵顼措辞。

    今年挣得其实有点多,军器,被服,印刷坊,香精,光这几样利润就已经填平了赵顼拨给的六十万贯。

    剩下的肥皂香皂青菜成药汴京城大佬们室内装修花园设计之类,那就是净利。

    不过苏油不准备把赵顼惯着,想了想,六十万贯分三年偿还,每年再加上五万贯的利息,已经可以让这被搬空仓库的倒霉孩子乐得找不到北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不足

    毕竟这可是在保证军器产出,并且上缴国家赋税的基础上产生出来的利润。

    还有四通商号投资的六十万贯,也照此办理。

    剩下的,就是明年的发展资金。

    一百二十万贯投资,一百二十万贯的利润,除去偿还的五十万贯,再拨出二十万贯年终绩效奖金,还有一百七十万贯可供明年支配。

    另外还有一千枝神机铳,一百门伏虏炮,五门霹雳炮,一门神威大将军炮。

    军工产业,果然是暴利中的暴利。

    加上之前的六百枝火铳,留出一半的仓储,可以装备一支八百人的部队,到明年发展成两千四百人的一小军。

    军人的地位,必将随着军力军功的提升而提升,这是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的,这就是苏油要的基本盘。

    除却一些北宋政治生活的大事件,以及与苏家的一些大事件,苏油对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就知道一些大概,整整过去了十七年时间,到今天,苏油才算是有了一点底气。

    应该不会在几十年后被抓到极北之地抱着羊取暖了哈?

    年终了,朝廷也给大员们准备了丰厚的年终奖。

    各种碳料,绢帛,酱菜,甚至烧火的木材,牛马的食料,都在其列。

    苏油听说就这还算是比往年少的,因为今年相当一部分料钱,是折成宝钞下发的。

    苏油的俸禄其实已经相当厉害了。

    首先是月俸,也就是职钱,正三品翰林直学士,已经高达每月五十贯。

    其次是料钱,比月俸还高,两百贯,此外还有绫十五匹,绢二十匹,棉七十两,以及四十位仆从的衣粮钱,薪蒿碳盐钱。

    此外还有贴职和兼差的俸禄,苏油贴职也到工部侍郎,正职是提举军器监,兼差是判胄案和判将作监,都是油水部门,这里又是近三百贯。

    北宋高级文官待遇之好,重差遣而轻官职,那可真不是吹的。

    全部算下来,苏油这个三品,收入比宰执都高。

    不过宰执们还有皇帝的照顾,从内藏拨给赏赐,这里又扯平了。

    这些都是张麒代领,然后随手就分配了出去。

    眉山理工学校,每月苏油会补贴教师津贴一百贯,学生书本伙食费一百五十贯。

    此外还有可贞堂刻版士子一百贯。

    眉山会所乡党补贴五十贯。

    皇宋慈善基金会五十贯。

    剩下的大半还要补贴苏元贞,孙能,种小八,张小七这些娃,家中用度,其实就是剩下的那些和石薇的俸禄。

    至于资产,都是苏小妹在打理,投资在工厂,造船,海贸,香药,纺织等产业上头,是四通商号的头号大股东,到底有多少,不过每年年报时看一个数字而已。

    合上报告,苏油开始提笔给赵顼写奏章。

    和别的衙门不同,苏油主管的部门,预算计划和发展纲要,必须罗列得清清楚楚。

    总之熙宁三年春节,军器监过了一个足够体现国有大型军工企业优越性的肥年。

    休完年假,科举开始了。

    保守派开始谋划反击。

    大宋又出了一个文才出众的人物李清臣李邦直。

    七岁知读书,日数千言。客有从京师来者,与其兄谈佛寺火,清臣从傍应曰:“此所谓灾也,或者其蠹民已甚,天固儆之邪?”其兄惊曰:“是必大吾门。”

    治平二年,试秘阁,文章写出来,欧阳修看过后叹息:“不置李清臣于第一,则谬矣。”

    时大雨霖,灾异数见,论者归咎濮议。

    廷对前,有人对李清臣说道:“如果以《五行传》里‘简宗庙,水不润下’为证,必擢上第。”

    李清臣说道:“不干。难道民间没有疾痛可以上陈的吗?善于消弭天地灾异的君主,不该从灾异考虑,而是要止民之疾痛。”

    于是在策论中大写朝廷过失,声名大振却被考官打入下等。

    宋英宗亲自干预:“如李清臣者,公议皆谓可用,顾以亲抑之可乎?”

    既而诏举馆阁,欧阳修荐之,称其才不亚苏轼,得集贤校理。

    这次考试,是赵顼登极第一次制科,李清臣就是大家最看好的对象。

    策问是由司马光出题,大学士拟了一道:

    “今之论者或曰:天地与人,了不相关。

    薄食、震摇,皆有常数,不足畏忌。

    祖宗之法,未必尽善,可革则革,不足循守。

    庸人之情,喜因循而惮改为,可以乐成,难以虑始,纷纭之议,不足听采。

    意者古今异宜,诗书陈迹不可尽信邪?

    将圣人之言深微高远,非常人所能知,先儒之解或未得其旨邪?

    愿闻所以辨之。”

    三不足!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首先提出的不是改革派王安石,而是保守党领袖司马光!这是他给王安石贴上的标签!

    之所以被后世人传颂为王安石的改革宣言,仅仅是因为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这三句话,对改革派总结得太贴切了。

    然而这是一处巨大的陷阱。

    因为这句话是与夫子的“君子三畏”唱反调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

    要说文学家不通逻辑,那是瞎扯,司马光这通安排的巧妙之处在于如果改革派认可三不足之说,就是儒家的叛徒,是辱圣人之言,是夫子定了性的小人。

    这样的杀伤力,不是老苏一篇《辨奸论》能匹敌的。

    事实也是如此,此后千年,王安石都被列位奸臣,其最重要的一项罪名就是三不足论。

    而千年以下,人们又开始以此为王安石提出的论点,加以颂扬。

    甚至有专家说,这就是王安石亲口,因为以司马光保守派的素质,是总结不出这三点的。

    后世苏油看到这样的资料不由得捧腹大笑,这些所谓专家,却是连《论语》都没有摸过的?

    然而王安石就是这么执拗,这么自信,司马光这说法估计是说到他心里去了,竟然不予反驳!

    反倒是赵顼历练出来了,司马光要考生“愿闻所以辨之”,一看就知道这是即将掀起舆论大战的前奏,而且从牌面看怎么都是输。

    数典忘祖的名声,哪怕是皇帝,都不敢背!

    于是赵顼下令,用纸把它贴盖起来,并批令“别出策目,试清臣等”。

    次日,王安石去见赵顼,赵顼问王安石:“闻有‘三不足’之说否?”

    王安石有些诧异:“不闻。”

    赵顼说道:“陈荐言,外人云:‘今朝廷以为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昨学士院进试馆职策,专指此三事,此是何理?朝廷亦何尝有此?已令别作策问矣。”

    王安石不但不就坡下驴,反而朝坡上走,回答道:“陛下躬亲庶政,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每事唯恐伤民,此即是畏天变。”

    “陛下询纳人言,无小大唯言之从,岂是不恤人言?”

    “然人言固有不足恤者。苟当于义理,则人言何足恤?故《传》称‘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郑庄公以‘人之多言,亦足畏矣’,故小不忍致大乱,乃诗人所刺;则以人言为不足恤,未过也。”

    “至于祖宗之法不足守,则固当如此。且仁宗在位四十年,凡数次修敕;若法一定,子孙当世世守之,则祖宗何故屡自改变?”

    听闻此事,苏油不由得以手扶额,王安石实在是太小看舆论的威力了。

    华夏历史千年,什么经典上找不到支持自己的证据?

    《诗经大雅文王》:“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礼记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易系辞上》:“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

    甚至苏油还将给自己改良派观点的立足点都找出来了:《易言火器》:“惟火器既日出日新,购用宜慎之又慎。”

    群经之首,设教之书,一部周易,通篇都是在讲变化!这才是变法派应该高举的大旗!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要是苏油,就会拿着这个问保守派,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它们是变化的吗?如果是,那我们是不是顺应发展,进行相应的变化,方才可以做到“天且弗违”?

    这个世界,运动变化是绝对的,静止不变,是相对的!

    不变,才是违天!用得着跟着保守派的节奏走?自己带节奏不行吗?

    在这一点上,王安石还不如他的颜回吕惠卿!

第五百六十章 进与退

    因为在朝廷当变法还是当守旧尚未成定论之时,吕惠卿就亮过一个华丽的大招,和天下第一嘴炮司马光来了一场以经典为武器的正面对决。

    而且,赢了!

    赵顼设迩英殿,崇政殿说书,是向群臣学习,听从政治意见的。

    于是这里就是双方的天然战场,每次授课,大家都要引经据典,以论证自己的观点。

    那天司马光先讲,讲的是《尚书》:“乃反商政,政由旧。”

    这句的意思是说,武王虽然建立了周朝,可还是沿用的商朝的治国方略。故此,周朝延续了八百年。

    因此遵从祖宗家法,不轻易变革,才是正道。

    接着司马光以汉朝为例,萧规曹随,虽然纷争不断,但国家一直安定,百姓也日趋富足。

    至汉武帝擅自更改祖宗家法,天下盗贼四起;

    汉宣帝重新沿用祖宗家法,则国家长治久安;

    汉元帝又擅自更改家法,天下再次陷入混乱。

    吕惠卿上台,同样《尚书》开讲,不过讲的是,《尚书》如何要求大家变法。

    《尚书》有云:“正月始和,布法象魏。”

    也就是说,每年的正月,天子要将法令公布在宫门外。既然每年都要公布一次法令,那也不是说明,每年都要更改一次法令吗?

    《尚书》有云:“五载一巡狩,考制度于诸侯。”

    这不就是说,天子的法令,每五年就要更换一次,怎么能说制度不变呢?

    接下来开始引申,还是说汉朝。

    司马学士说汉代的法令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变法,国家就一定动乱。

    但是史料记载,汉惠帝废除了高祖时期的妖书令、挟书令;汉文帝也废除过前朝的收孥令,怎么能说一成不变呢?

    至于汉武帝时期盗贼四起的问题,不是因为变法,而是因为穷兵黩武、滥用民力。

    汉宣帝时期国家富庶,也不是因为恢复萧何旧法,而是皇帝选贤任能,用贤臣治理国家。

    汉元帝时期国家衰败,是因为皇帝重用奸臣,滥杀功勋。

    可见,汉室的衰败,跟变法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尚书》还有云:“无作聪明乱旧章。”

    但这句话不是让后人不要去变法,而是不要自作聪明,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胡乱更改法令。

    如今,吾皇英明神武,参政又制定了一系列可行的法令,时机已经成熟,为什么还不赶紧变法?

    苏油都不由得感叹,吕惠卿,经史功夫,真特娘的扎实!

    但是要是吕惠卿敢和善于“战国纵横家言”的苏家人互怼,苏油就会指出吕惠卿论据不足。

    “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明明是每年重申法令,以示重视,却不是一年就来一变。

    “五载一巡狩,考制度于诸侯。”既然是考,就是考核,是检查诸侯们对法律的执行情况,跟宣布新法有一文钱关系吗?

    老吕你在偷换概念!

    不过苏油这次不准备帮司马光,因为他其实也是变法派。

    但是更不准备帮王安石,因为他又被欺负了。

    《青苗法》,还是没有体现出他给王安石提到过的那些建议,地方上,还是出现了抑配,发生强行摊派现象!

    苏油觉得,让俩倔驴各自受点教训也好。

    先是右正言李常、孙觉上书:“王广渊在河北乱搞,强行摊派。民间喧然不以为便,而广渊入奏,说是民间在欢呼歌舞,歌颂圣德。”

    赵顼立刻下诏:“诸路常平、广仓给散青苗钱,本为惠恤贫乏,今虑官吏不体此意,均配抑勒,翻成骚扰。其令诸路提点刑狱官体量觉察,违者立以名闻,敢沮遏者亦如之。”

    同时派出各路监察,并遣入内副都知张若水、蓝元震,潜察府界表钱事。

    因为河北太重要了,所以韩琦成了灭火队员,刚刚从陕西出来,又被派去坐镇大名府,兼任河北路转运使。

    诏书下达,韩琦立刻上书数万言,大说青苗法不便。

    更要命的是,上书中还附上了几处州县发布的告令,里边明确存在强行摊派的内容!

    韩琦的原话是:“臣本以青苗诏书,务在优民,不使兼并者乘其急以邀倍息,而公家无所求利。”

    “然今每借一千,令纳一千三百,则是官自放钱取息,非旨抑兼并、济困乏。欲民信服,不可得也。”

    “新诏虽云不得抑勒,而上户必不愿请,下户虽或愿请,必难催纳,而后必生行刑督责、同保均陪之患!”

    “乞尽罢诸路提举官,依常平旧法施行。”

    知通进银台司范镇进言:“青苗钱者,唐衰乱之世所为。苗青在田,先估其直,收敛未毕,已趣其偿,是盗跖之法也。”

    苏油的建议之所以没有被王安石和吕惠卿采纳,其实也是苏油的锅。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都怪这娃太能赚了。

    赵顼一共就拨给苏油六十万贯,还是在军器监成立很久之前,而给王安石两千四百万贯,是他上任参知政事之后。

    一年下来,苏油不但把军器监搞得风风火火,还缴纳了三十万贯的赋税,还偿还了他三分之一的本金,还附带五万贯的利息,还得到了许多的军器!

    相比之下,条例司就有些乏善可陈。

    于是吕惠卿王等人认为这就是苏油建议王安石改青苗法的目的所在,让他们拿着两千四百万贯的钱财,只做六百万贯的生意,还要降息免息扶助四五等户,怎么算都搞不出什么政绩来。

    六百万贯,就算三分息全部收回,也才一百八十万贯,这这这……

    至于农田水利,那可是短期内难以见到效益的东西,就算赵顼再偏心,两边一对比,也怕是会有意见。

    加上曾布怂恿,老王决定还是激进一点,来点立竿见影的成效比较好。

    于是历史还是回到了老路上。

    三月,苏油回了一趟汴京,给老张送行。

    张方平和赵同时当任参知政事,然而屁股都没有坐热,就以父忧去,服阕回来,赵顼任命他为观文殿学士,判尚书都省。

    张方平和老苏可是铁杆的交情,也是对王安石不怎么感冒的人,几次在赵顼面前言新法之害,搞得赵顼很不高兴。

    于是判老张出知陈州。

    老头到陈州没多久,赵顼就后悔了,又将老头召了回来,任命为宣徽北院使,还是想将老张留在京师。

    王安石亲自去找赵顼,声言老张在三司影响力巨大,有他在京师,条例司的工作不好开展。

    老头也知道自己配合不了王安石,力求外放,于是赵顼改判老头再次出知应天府。

    打老头去陈州开始,身边就多了一个人苏辙。

    条例司名义上真正的大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陈升之,早与王安石分道扬镳。

    当年韩琦在扬州做官,官署后花园里的一株芍药,花瓣上下都是红色,中间却有一圈黄色,被称作“金带围”。传说如果这花开了,扬州城里就要出宰相。

    恰逢花开,还开了四朵,于是韩琦便邀请王、王安石、陈升之三位赏花,把四朵“金带围”摘下,各自簪戴在头上。

    这就是“簪花四相”的典故,后来四人果然都做了宰相。

    可惜老交情敌不过新形势,陈升之与王安石对新法的看法很快就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眼看着新法受朝臣反对,陈升之做出一个愉快的决定离职出走了。

    托病归卧百余日,神宗几次敦促劝谕,才回到朝廷,但是当起了木偶。

    陈升之不过失势,苏辙在条例司就是彻底待不下去,这娃因为反对新法,坐上了最冷的冷板凳。

    王安石最后给他安排的职位,是河南府留守推官。

    都是三司检祥文字,吕惠卿那样的检祥文字,如今已经是检正中书五房公事,“但不奏事,与执政无异。”

    而苏辙,却是大步后退,后退到和刚参加完制科考试没有区别。

第五百六十一章 苏大嘴

    于是老张看不下去了,征辟苏辙为陈州教授,之后一直带在身边照顾。

    这事情苏油还帮不上忙,叔侄三人都在朝中,最忌讳裙带关系引为亲党。

    苏油的政见,其实与哥俩有很大的不同,也从来不与他们商议,朝章上都是公事公办,各持己见,相互打脸。

    这反倒也是赵顼对苏油信赖放心的原因之一。

    张方平见到苏油过来,叹气道:“你又何必来送老夫,招惹议论?”

    苏油笑道:“能有什么议论?军器监独立运作,新法跟我没有一文宝钞的关系。”

    苏辙拱手道:“小幺叔,均输,青苗诸法,实在是问题太多了,你因何不置一言?”

    苏油说道:“你如何知道我不置一言?我怕是口水都快说干了。不过你们不知道而已。”

    张方平讶异:“你去找过介甫?”

    苏油说道:“均输,青苗,包括农田水利,我都与介甫公详谈过利弊,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意见没有被采纳。”

    张方平问道:“你的意见都有哪些?”

    苏油将均输和青苗的建议一说,张方平也不由得叹息:“设从汝议,何至于此。”

    苏油笑道:“这句好,记得写进笔记,以后好给我平反。”

    张方平气得直翻白眼:“别闹,为何不上中书公议之?”

    苏油说道:“明公,首先我与介甫公大立场是一致的,就是国家当有一变。如果我上中书公议,介甫公招致的反对声音将会更大,国家只会走到更加保守的老路上去。”

    “介甫公当政,或者还有听我所言的可能,若介甫公去之,只怕是连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或者,你和赵公,有一人能走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那我的作为也不至于如此。”

    张方平摇头:“我们老了,老夫受科举所限,参政已经是摸到屋顶。老赵那里……我看他已生致仕之心,也不要指望了。”

    拍了拍苏油的肩膀:“还是靠自己吧,赶快成长起来。但是记住,如今你还是根基薄弱,切莫轻举妄动。”

    “记得科举前我告诉你的话不?要么不考,要不就要攫取高位,如今同样如此。”

    苏油躬身:“是,明公放心,有神机营这个基本盘在手,加之陕西河北已经复苏,国家再衰颓,也不至于重到澶渊之盟的程度。”

    张方平和苏辙忧心忡忡地去了,苏油在码头上看着帆影,长舒了一口气,准备进城去敲打大侄儿。

    苏轼实在是太调皮了,仗着自己文学优长,每每与王安石打擂台。

    王安石是经学名家,不过经学如今到了需要突破的时候,和蜀学关学从理工汲取营养不同,他走上了《字学》的道路。

    除此之外,和千年后的很多学者一样,疑史疑经注,自成一家之说,也成了他思想的表现。

    最近有王安石就写了一篇文章,先是考证扬雄投阁乃子虚乌有事,后来又说扬雄《剧秦美新论》,也是后人伪作,用来污毁扬雄的。

    《剧秦美新》是一篇雄文,是借踩秦朝颂扬新朝,模仿封禅书,颂扬太平盛世的好文章。

    不过毛病在于,扬雄颂扬的,是王莽治下的太平盛世。

    虽然苏家人都是汉赋启蒙,扬雄的文章是必学科目,但事实就是事实,要在苏家人面前洗白扬雄,基本就是被当成笑话看。

    虽然王莽也是改革派,但是并非所有改革派都值得歌颂。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白圭微瑕,就是扬雄的定论。

    这样的曲线救国,苏油苏辙不会在意,苏轼却忍不了。

    于是一次苏轼遇到王安石,两人便开始讨论这件事,苏轼贼坏,还刻意附和,最后对王安石说道:“其实吧,我也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情。”

    王安石问道:“子瞻你又怀疑什么?”

    苏轼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怀疑,西汉到底有没有扬雄这个人?”

    闻者无不大笑,士大夫中将这件事当成大笑话,说一回,乐一回。

    可贞堂如今被苏轼霸占了,还有一群粉丝捧臭脚,不光宋朝人,连朝鲜日本大理这些外国人都有。

    正旦大朝会上,辽国使节以能诗自矜,刁难宋朝翰林院诸儒。

    宋辽两国,名为兄弟之邦,但是赵顼心里一直痛恨的,就是这个“兄弟之邦”。

    听闻有臣僚上书言赐岁币一事,赵顼在“赐”字上拿朱笔狠狠涂抹,还在旁边孩子气地写下“赐你妈的赐”。

    字不是这几个字,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赵顼很生气,就派苏轼去当陪使。

    辽使拿出老套路,将诗作拿出来打大苏的脸,要苏轼也陪一首。

    苏轼看了说道:“赋诗其实不难,观诗才算稍微有点难度。”

    然后写了十二个字。

    这十二字诗,有长写,有短写;有横写,有侧写;有反写,有倒写。

    总之稀奇古怪。

    辽使看了,不知所云,无法解破,苏轼才将纸接过:“这诗叫《晚眺》,每三字成一句,我读给你听听啊。”

    长亭短景无人画,老大横拖瘦竹筇。

    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侧山峰。

    将诗解出,辽使这时才知小巫见了大巫,自此不敢再在宋境谈诗。

    此诗是“神智体”,是一种近于文字游戏的杂体诗体,有些像谜语,亦称“谜象诗”。

    它按文字形体结构的多种变化来揣度其意,组成诗句,因其设想新奇,启人神智,故名。

    比如将“亭”字写得很长,“景”字写得很短,画字的繁体底下去掉个人字,就是“长亭短景无人画”。

    所以苏轼有人捧,也是实至名归,的确才气纵横。

    进入可贞堂,就见苏轼拿着一张拓片,对请教的沈括说道:“这是先秦文字。故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公是先生,是此道行家。”

    “公是先生那才是治经的大家,《新唐书》、《新五代史》,《资治通鉴》,都有他的参与。寝食坐卧,未尝不以《六经》自随。欧阳学士每有疑问,都要写信求教。而先生笑曰:‘好个欧九,惜不读书。’”

    沈括赧笑:“欧阳学士尚叫不读书,我辈则如何?”

    苏轼哈哈笑过,说道:“先生对金诗文字颇有研究,尝得先秦彝鼎数十,考青铜器铭文,辨识古文字。因以知夏、商、周三代之典章制度,补充史籍之不足。平日里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孙以此蒸尝我。’跟你说啊,我在凤翔也搞到了一个带文字的古怪青铜器。”

    “咦对了,他家二小子刘仲冯要参加今年科举,刘家人,治《汉书》都有一把刷子。”

    沈括笑道:“子瞻见识也是渊博,我朝典故烂熟于心。”

    苏轼贼兮兮一笑:“公是先生晚年的时候曾经再娶,欧阳学士作了一首诗送给他:仙家千载一何长,浮世空惊日月忙。洞里桃花莫相笑,刘郎今是老刘郎。”

    靠!流氓真是老流氓!尤其是后面两句,简直就是……

    苏油脸色一沉,走上前:“公是先生学识渊深,欧阳学士与他同辈戏谑,自然无妨,子瞻你说出来,就有些过了。”

    苏轼赶紧解释:“这不是与存中说起前朝旧事吗,明润今日怎么如此得闲?”

    苏油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我送张学士和子由去陈留,没见到你的身影,却问我如何得闲?”

    苏轼语气里充满羡慕之情:“子由是觅得了好去处,可惜他九二哥,还在京城里边坐蜡呢。”

    苏油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苏轼他到底是严厉不起来:“我且问你,听闻你在嘲讽介甫公的《字说》?”

    苏轼说道:“没有啊,我是正儿八经地请教学问啊。介甫公解字,说‘波’者,水之皮也,我就问他那‘滑’者,应当是水之骨喽?”

    一边刻版的士子们都忍不住偷笑。

    苏油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你就好好进行学术讨论不行?华夏文字,起于象形,于后有形声,会意,通假,这些我们早就讨论过。”

    “你既然清楚明白,且有金石为证,那就好好考究一番,搞一部著作出来证明你的观点不就是了?说什么‘鸠在桑,其子七兮。’如此谑笑,就是恃才傲物,不是君子问学正途。”

    说起来这娃真的很可恶,王安石搞《字说》牵强穿凿是他不对,这娃却不去纠正,只是列举些可笑的例子当做笑话宣扬。

第五百六十二章 斗争

    比如王安石说“以竹鞭马,为笃。”苏轼就问:“那以竹鞭犬,有何可笑?”

    比如王安石说文字组合有其自然之理,苏轼就问:“鹿比牛跑得快,是自然之理,可为什么三头牛凑在一起,犇字的意思是快,而三头鹿凑在一起,麤字的意思反而是慢呢?”

    最过分的是这娃一次见到王安石,说道:“介甫公,‘鸠’字为九鸟,我有解了!”

    王安石大喜:“何解?”

    苏轼说道:“诗经有言:‘鸤鸠在桑,其子七兮。’和爷和娘,恰是九个!”

    这娃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爱开玩笑,要说有什么针对性的恶意,倒是不尽然。

    比如王安石修《英宗实录》,对赵顼请自为之,不置官署,从头到尾,三十卷出自一人之手。

    苏轼看过就大加赞赏,声称“此书辞简而事备,文古而意明,为国朝诸史之冠”。

    但是这正儿八经的颂扬,怕是顶不过他对人家的一次冷嘲热讽。

    其实这娃后来在杭州打机锋也被人家佛家专业人士怼得很惨,但是不是人人都如他那样没心没肺宽肚肠。

    一辈子就坏在这张得罪人的嘴上了。

    苏油劝道:“子瞻,你要是正经上书言事,如去年底那样,上书七千余字言新法不便,我何尝说你一句?”

    “可你这样嬉笑谐谑,除了给大家提供些笑料,于人于己于国,又有什么好处?你既然如此聪明,那就用到正道上啊。”

    苏轼摆着手:“行行行,这次取进士,我就好好正道一回,行了吧?”

    说起这个,苏油一拍脑门:“哎哟,差点忘了这大事儿,明算科的题陛下让我来出!”

    到了晚上,苏油在汽灯下拟题,石薇在一边调弄木客。

    木客怕冷,这娃如今还学会了泡澡堂,冬日里边没事儿就躲在蔬菜大棚里,石薇干脆给他在里边搭了个窝。

    除了在澡堂里,苏油都没怎么见到它,开春了才出来。

    木客的脚很灵活,石薇让他用脚绷着毛线圈,自己在缠毛线团子。

    苏油拟了半天题,长叹一声,将笔扔到桌上,问道:“你这又是要干啥?怎么都快三月了还要玩织手套?哦,算算是时间也差不多,我们家薇儿那是慢工出细活……”

    石薇噗嗤一声笑了:“瞎说!就会编排人。”

    苏油过去搂住石薇的腰肢,问道:“那薇儿这是要干啥?”

    石薇说道:“这是细棉线,可以用钩针钩出好看的桌布来。”

    苏油有些吃惊,跟见了鬼一样:“你?”

    石薇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是我?是秋娘。”

    苏油奇道:“哪个秋娘?”

    石薇说道:“渭州城蓝眼睛的那个秋娘。”

    苏油这才想起来:“她怎么来汴京了?”

    石薇说道:“陕西也在行青苗法,除了乡村,城中人户也有摊派。她又不缺钱,不胜其烦,干脆离开渭州,来汴京了。”

    苏油觉得骇然:“陕西?城中?”

    ……

    次日,赵顼见到王安石,从袖中取出韩琦的奏章:“韩琦真是忠臣,虽在外任,不忘王事。城中哪里来什么青苗,怎么也给摊派上了?”

    王安石答道:“陛下,要是郭坊户愿意贷款,为什么不能贷给他们呢?”

    看了看韩琦的奏章:“陛下,改良常平法,是为了助民。收取利息,亦是周公遗法。”

    “如桑弘羊笼天下货财,以奉人主私用,那才叫兴利之臣。可如今抑兼并,振贫弱,置官理财,不是为了满足私欲,怎么能说臣是兴利呢?”

    曾公亮、陈升之立刻表示不同意这个说法,城市居民贷青苗钱,名不正言不顺,众人开始论难。

    赵顼有些动摇了,下朝之后,王安石又使出了老招数,称疾不出。

    赵顼便想趁机安排司马光做枢密副使,这也是连消带打,一边取消司马光的言事权,同时可以作为安抚王安石的招数。

    因为之前赵顼曾经想要用司马光为参政,王安石力阻:“光外托劘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所言尽害政之事,所与尽害政之人;而欲置之左右,使预国政,是为异论者立赤帜也。”

    司马光,他就是反对派的领袖!

    赵顼想得很美,然而司马光这种花样见的多了,上疏力辞,并且上书:“陛下要是真的能够罢制置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行青苗等法,虽不用臣,臣也感恩良多。”

    一连九道奏章,一边辞枢密副使,一边请罢新法,倒是两不耽误。

    赵顼都气坏了,派人告诉司马光:“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它事为辞。”

    司马光早就料到:“我又没有答应接受这个职务,所以现在还是翰林学士,是侍从官,同时还是右谏议大夫,于事无不可言者。”

    于是朝廷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家总结为——王安石因为必行新法而坚卧,司马光因为必罢新法而力辞。

    司马光还私下里想做王安石的工作,两人书信来往不少。

    都是文豪级人物,你来我往中,司马光的《与王介甫书》,王安石的《答司马谏议书》,两篇古文经典出炉了。

    司马光留下了“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的精准预言。

    而王安石则留下了“度义后动,不见可悔”的豪言。

    两人在政治立场上,正式走向了决裂。

    王安石称疾,求分司,赵顼干了件大蠢事,这娃让翰林学士批答王安石,却没注意到那天当直的是司马光。

    于是司马光抓住机会来了两句:“今士夫沸腾,黎民骚动,乃欲委还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谋,固为无憾,朕之所望,将以委谁!”

    这话实在过分,又骂别人做事,又骂别人不做事,其实就是骂别人没有按照他的办法来做事。

    还让不让人活了?!

    王安石当然大怒,抗章自辩。赵顼赶紧封还其章,写亲笔信安慰王安石:“诏中二语,失于详阅,今览之甚愧。”换成由吕惠卿来谕旨。

    “安石固请罢,帝固留之。”

    不过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按照程序,条例司应当疏驳韩琦所言,对青苗法做出合理的解释。

    王安石出告之前,令曾布为之,然而这头还没有按下去,另一个大佬发声了——文彦博,亦言青苗之害。

    赵顼有点慌:“我派了张若水、蓝元震亲问民间,都说很得便利啊。”

    文彦博是什么暴脾气:“韩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

    赵顼真的有点怕了,将还在当班的执政都叫来,讨论罢青苗法的可能性。

    曾公亮、陈升之准备奉诏,赵拚却想讲原则:“安石不在,我们这样做不合制度,或者还是等他回中书,自罢之,比较好一点?”

    陈升之称是,曾公亮默然。

    当晚,曾公亮沉吟良久后,终于下定决心,将儿子曾孝宽叫了过来:“去王介甫宅邸,让他速出,否则,事恐有变。”

    曾孝宽是秘阁修选、提点开封府界镇县。闻言大惊:“父亲不是也不赞同新法吗?”

    曾公亮叹息道:“赵阅道不识变通,机会已然错过。为父自是不赞同新法,奈何今上意欲革新,所赖者,唯安石也。”

    “为父自当求致仕,以全名节,令绰啊,以后家族,还需要你来支撑。我们不是附安石,也不是附司马。”

    说完伸手指了指屋顶:“懂了吗?”

    曾孝宽目光闪烁了一阵,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那儿子去了。”

    次日,王安石入见,这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再次折服了赵顼,青苗法继续施行,诏以韩琦奏付条例司疏驳。

    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向。

    赵抃大恨,告病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郭淮

    苏轼曾私下责备曾公亮,曾公亮叹息:“上与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上表请致仕。

    军器监,石薇又进山了,苏油只好亲自打早饭。

    军器监的早饭同样很体现大型国有军工企业优越性,饭菜不能带出食堂,但是只需缴纳十文钱,爱吃多少吃多少。

    一个壮硕的士子正在据案大嚼,面前的餐盘里堆着六个大馒头。

    苏油端着餐盘坐到他的对面。

    士子见到苏油不由得有些尴尬:“学……学士……”

    苏油笑了:“厉害了,你就是郭淮吧?”

    士子羞愧无地:“贪吃的名声,都传到学士耳朵里了,我这就把馒头放回去……”

    “别别别!”苏油赶紧制止:“能吃是好事啊,再说你这也只是叫能吃而已,不能叫贪吃,不能侮辱这个美好的词语。”

    郭淮对顶头上司的逻辑有些莫名其妙。

    苏油耐心解释:“真正的老饕,无论食材,食器,烹饪方式,调味研究,季节,环境,那都是有说道的。那样的行家,才称得上贪吃,你这就是牛嚼牡丹,还差得远呢。”

    郭淮裂开嘴笑了,说得很有道理呢,如此说来,小苏学士才是真正的贪吃。

    苏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圣人都说了,治大国如烹小鲜,饮食之道和治国之道,有很多相通之处,不扯这些了,你这名字倒是与三国一名将相同。”

    郭淮说道:“是,曹魏夏侯渊司马,学生碰巧与他同名,读书后看了贞候传记,仰慕其功业,因此取字也是伯济。”

    苏油点头:“夏侯渊战死,郭淮收集残兵,推张郃为将,这才稳定了败局,其后计料诸葛,战退姜维,屡次破蜀。你这体格,倒也是做武将的料。吃饭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见到郭淮开吃,苏油也开始自己的早餐:“将作监制度,饭菜不带出食堂,吃到自己肚子里,就不是浪费,以后要有人笑话你,你就说我说的,能吃也是本事儿!”

    “将作监馒头多的是,我还嫌大家吃得不够呢,很快每天早上,所有人都要参加体锻,胃口打开才好大造,身体都养不好,如何为国效力?”

    当天下午,郭淮还在计算实验数据,就有两位军士过来找他:“谁是郭淮?”

    郭淮赶紧上前:“我是。”

    两位军士说道:“王都监有命,调郭淮加入新式武器试验小组,走吧。”

    郭淮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我要不要给勾管报备?”

    军士拿出调令:“已经报备了,这是军令,耽误不得!”

    很快郭淮就被两位军士扶上马,押送一般送到一个长长的隐秘山谷内。

    就听一个声音骂道:“直娘贼的有力气的不会操炮,会操炮的没把力气,要是耽误了官家来巡查,大家伙一起上吊得了!”

    郭淮听得毛骨悚然,啥意思?当今上桀纣之君吗?

    赶紧上前:“枪炮司杂佐郭淮,参见王都监。”

    王中正上下打量:“好壮大的肥人!你是士子?”

    郭淮很尴尬:“卑职是治平年间进士,在京待选了好些年,因明算上有些心得,被小苏学士录入军器监报效。”

    “哎呀还是进士老爷!”王中正肃然改向,不过对军器监的人事体系还有些闹不清:“杂佐是啥官身?”

    郭淮更加的尴尬:“这个,就是啥都会点,不过那啥……啥都不太精。”

    王中正一把揽住郭淮的脖子,将他拉到一门充满工业美感的火炮前:“这个认识不?”

    郭淮点头:“这是改良后装霹雳铳,子铳减薄了弹壳,减少了重量,以尾部撞针击发。”

    “嘶——”王中正倒吸一口凉气。

    郭淮不好意思:“下官参加过这款装备的身管数据计算。”

    内官都是演技派,王中正在御药局里文质彬彬,来到军中,没几天就一副**样子,一个没卵子的内官,满嘴问候人家母系亲戚的脏话,愣是整出了几分悍将的模样。

    勾着郭淮的脖子压低他的身体,顺着炮管一指千步之外的一处标靶:“那里!直娘贼的怎么能干掉?!”

    郭淮瞅了瞅炮瞄镜,然后又把眼睛挪开看了看炮瞄镜侧面:“这个……你们没有调试?”

    王中正有些意识到自己可能捡到宝贝了:“怎么调试?”

    郭淮问道:“经纬观测仪有吗?”

    “有!有有有!”王中正招呼手下:“还是双筒的,赶紧给郭大官人取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王中正就看不懂了,反正郭淮先是在经纬仪上观测,然后取出本子和铅笔计算,然后又跑去火炮上通过炮瞄镜观测,又是一通计算,最后调整了炮瞄镜侧面和底下几个旋钮,齐声说道:“都监,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就照日常操典,进行瞄准训练就行。”

    王中正又招呼手下:“试试!”

    一箱炮弹拖上来,箱子打开,金灿灿的黄铜弹壳亮瞎了郭淮的眼。

    士兵们扛其一枚炮弹送入炮膛,然后关闭炮膛,一拉绳索,“轰!”

    炮弹呼啸着越过千步的空旷地带,接着一声爆炸,将近一米的红色标靶直接轰成碎屑。

    郭淮还是第一次见证火炮的威力,目眩神驰,以前图纸上的想象,理论上的计算,怎么都没有亲眼得见来得震撼。

    见到军士们将要继续,不由得眼热:“等下!”

    王中正问道:“有问题?”

    郭淮说道:“每次施炮之后,要重新瞄准校正,提高射击精度,这些都是钱啊。”

    王中正一挥手:“校正!必须校正!”

    郭淮说道:“还是卑职来吧。”说完上前开始校验。

    结果这屁股一撅起来就半天不放下,王中正看得着急,也上前撅起屁股:“怎么了?真有问题?”

    郭淮摸着炮身:“不对啊……怎么回事儿?”

    见到炮管下方一个长方形的铁件:“油压驻退机?!成功了?!”

    王中正一脸不耐烦:“什么乱七八糟的,办好了皇差,别说油鸭猪腿肥鸡,就是骏马高车,崇官厚禄,都不在话下!”

    “呃……”郭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决定跳过这一节:“不用校正,都监,我们试试急速射?”

    王中正说道:“这个我会,就是一通乱揍只管打不管准头是吧?”

    “呃……”郭淮只好点头:“都监所言甚是。那我来装填,都监施放?”

    王中正:“来!整!”

    接下来就简单了,十五斤的子铳,如今减到十斤,郭淮身强力壮,负责填弹,关闩,王中正只管拉绳,开闩,勾出弹壳。

    转眼之间,二十发炮弹就打了出去,几乎一息一发,落点非常集中,几乎全在前方作为靶子的土堆周围。

    每一次施放,炮架不动,炮身会发生一个退管,然后很快复位,异常稳定。

    王中正也看出这门炮的不一样了,一边拉闩一边骂骂咧咧:“带劲,这门炮真他娘的带劲!哈哈哈哈狗子们死吧!直娘贼的夏狗辽狗!通通都给老子去死吧!死吧!死吧!”

    郭淮直起身来,也被火力集中快速输出的效果惊呆了:“这……这么猛?”

    王中正兴奋得狂跳,然后一把揽着郭淮的脖子:“大宝贝啊……没说的嘞,今后就在一口锅里搅马勺了,你就是俺的通判军司马!”

第五百六十四章 骑兵铳

    韩琦以论青苗不见听,上疏请解河北安抚使,止领大名府一路;王安石即从之。

    知陈留县姜潜,出钱榜其令于县门,已而徙之乡落,各三日,无应者,遂撤榜付吏曰:“民不愿矣。”

    开封府十六县,惟独陈留县青苗钱不散。

    司农、开封疑潜沮格,各使其属来验,发现的确是张贴了法令的。

    正好条例司劾祥符县不散青苗钱,姜潜知且不免,告病而去。

    赵顼谕司马光,让他回来依旧供职。

    是日,司马光入对:“臣自知无力于朝廷。朝廷所行,皆与臣言相反。”

    赵顼问道:“相反者何事也?”

    司马光摇头:“我说过条例司不当置,也说过不宜多遣使者外挠监司,还说过散青苗钱害民,现在仍然还在施行,岂非相反?”

    赵顼耐心解释:“但是王安石说不是新法不好,只是派出去的人有的有问题罢了。”

    司马光不依不饶:“以臣观之,法亦不善。”

    赵顼继续解释:“我以前就下了敕命,各地不令抑勒啊。”

    司马光也犟:“敕虽不令抑勒,而所遣使者皆鼓励州县表配。如开封界十七县,只有陈留姜潜张敕榜与县门,听民自来请则给之,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如此看来,另外十六县的青苗钱怎么发下去的?恐皆不免抑勒也。”

    这个是胡搅蛮缠,就算再好的政策,不引导不宣讲,老百姓都不会来。

    帝敦谕再三,光再拜固辞。

    这头没按平,那头通进银台司范镇,奉还了赵顼命条例司驳斥韩琦上书的诏命。

    诏命五下,范镇五还,坚持己见。

    司马光辞枢密副使,赵顼同意,范镇再次封还,理由是:“臣所陈大抵与司马光差不多,陛下要追还司马光枢密副使的新命,则臣亦合加罪责。”

    赵顼令再送镇行下,范镇又封还:“陛下自除光为枢密副使,士大夫交口相庆,称为得人,至于坊市细民,莫不欢庆。今一旦追还诰敕,非惟诏命反汗,实恐沮光谠论忠计。”

    司马光当枢密副使?他看得懂军事地图吗?而且他明明是意图继续把持言事权好不好!

    这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脑残粉,猪队友!

    赵顼也生气了,以诏书直付司马光,不复由银台司。

    范镇上书:“臣不才,使陛下废法乱来,导致银台司失去职能,请罢免我吧。”

    罢就罢!谁还没点小脾气?赵顼“许之。”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王安石早年与孙觉是好朋友,想让他成为自己助力,自通州召还,知谏院,改知审官院。

    时吕惠卿用事,帝以问觉,孙觉对曰:“惠卿辩而有才,特以为利之故,屈身王安石。安石不悟,臣窃以为忧。”

    然后孙觉还动摇了王安石收取三分利息的合法性。

    王安石的理由是:“《周官》泉府,民之贷者至输息二十而五,国事之财用取具焉。”

    孙觉反驳:“成周赊贷,是因为载师任地,百姓贪漆林之利,重息所以使民抑末作,返农桑也。”

    “今以农民乏绝,将补耕助敛,还比照末作而征息,可乎?圣世宜讲求先王之法,不当取疑文虚说以图治。”

    贬知广德军。

    御史中丞吕公著上疏,其中有:“昔日之所谓贤者,今皆以此举为非,岂昔皆贤而今皆不肖乎?”

    赵顼让吕公著举荐吕惠卿为御史,老头说惠卿奸邪不可用;

    韩琦落职,赵顼对王安石说道:“吕老头说朝廷摧沮韩琦太甚,将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

    王安石以这条罪名,罢吕公著知颍州。

    其实老头背锅了,是赵顼没记对,这话是孙觉说的,原话是:“韩琦今为籓镇大臣,如此论列而遭挫折,设唐末、五代之际,必有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之恶者。”

    不过吕公著也不无辜,他是王安石推荐到台谏的,结果老跟王安石唱反调。

    赵拚上疏:“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惧非宗庙社稷之福也。”

    于是老头幸福地脱离了苦海,出知杭州。

    程颢上疏十几道,其中的重点是:辅臣不同心,小臣与大计,公论不行,青苗取息,诸路提举官多非其人,京东转运司剥民希宠,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浸衰。

    赵顼被闹得没办法,让他自己去中书找王安石议,王安石正被反对者搅扰得心烦,厉色待之,程颢徐言道:“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平气以听之。”

    “安石为之愧屈。”

    以言不用,求去。“乃出颢为京西路同提点刑狱。”

    整个三月四月,朝廷基本就是出外,出外,出外。

    王安石势力虽渐成,但是以前的朋友,同僚,举荐人,追随者,纷纷离他远去。

    除了朝堂,连科举考场也成了双方争夺的阵地。

    考官是吕惠卿,因为考生叶祖洽策言中有“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一句,列位高等。

    刘攽覆考,整个来了个大颠倒。

    李大临、苏轼编排上官均第一,叶祖洽第二,陆佃第五。

    赵顼令陈升之面读几人策论,最终还是擢叶祖洽为第一。

    苏轼不服:“祖洽诋祖宗以媚时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风化!小幺叔说的,要我干点正事!”

    下来就写了一篇文章给赵顼。

    赵顼给王安石看,王安石看了后说道:“苏轼才气的确很高,但是其所学不正,又以不得逞志之故,所以其言遂跌荡至此,陛下还是将他外放了吧。”

    赵顼有点舍不得,三个苏都是仁宗皇帝说过的宰相之才,再看看。

    四月清明池大会后,苏油请赵顼视察军器监,展示最新产品。

    此举引来王安石的反对,认为皇帝离开京师,虽然仅仅是一百多里外的郑州,也不是好现象。

    但是意见被赵顼驳回,因为苏油在上报的同时,还给他附上了一份图纸和几个精巧的金属模型。

    太勾人了!

    王安石不放心,要求吕惠卿陪同。

    吕惠卿面对司马光都不怕,但是面对苏油,却有些犯怵和心虚。

    御史知杂事谢景温,如今正在收集关于三苏的不利证据,准备弹劾。

    有军器监这个地方存在,就阻断不了苏油和赵顼的联系,而苏油态度是摆明了可以合作但绝不站队,在变法派眼中,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而且军器监的盈利能力,也让变法派眼红。

    赵顼其实挺喜欢军事的,又一次穿着戎装铠甲去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叫他少玩这套,那是地方大将的事情,需要皇帝着铠,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现在好了,神机铳一问世,铠甲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

    三人如今就站在校场上,一人拿着一个望远镜,看狄咏和孙能操练新式武器。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马侧有个长长的皮囊,露出类似神机铳的枪托,不过小了很多。

    苏油吹响金属哨,两人纵马奔行到标靶前一百多步,然后抽出骑铳,“啪”“啪”“啪”一人瞬间打出六发。

    熙宁骑兵铳,其实就是石薇转轮手铳的翻版,有了新式硬合金刀头,精密弹巢可以利用机器加工出来,无需动用石富这位八级钳工了。

    骑兵铳相比转轮铳做了加长,但是也比神机铳短小了三分之一,用的也是转轮铳的弹药,威力比神机铳小了很多,射击距离四百步,杀伤距离两百步。

    但是胜在火力输出快,轻便易携带,配合手抛式震天雷,绝对是骑兵突袭的神器。

    ps:《寒门祸害》:一本好看的明朝科举官场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父子佳话

    狄咏和孙能射击完毕,纵马从标靶前掠过,右手一按铳上机关,骑铳从握柄处打开。

    两人取下弹巢,换上新弹巢,将骑铳折回,纵马奔回,这次是在奔行中射击,转眼又是各自六发。

    “好!”赵顼举着望远镜兴奋极了:“打完了吗?打完了就让他们回来,快给我瞧瞧!”

    骑铳的枪管是圆管,锻钢先车磨成圆管,再镗出铳管,其实这就是最近军器监的最大技术进步成果,不过这些跟赵顼说不着。

    相比神机铳,骑铳使用了大量的冲压部件,大大减少工作量不说,已经可以用精巧来形容。

    苏油介绍道:“这款骑铳,其实来自五个工坊,铳管加工对精度要求极高,加上保密原因,只能在军器监本部制造。”

    “枪机部件,有石家工坊,高家工坊各自承担一部分,目前只有这两处工坊,能达到我们要求的加工精度。”

    “骑铳的木托,是内工坊制作,皮具是用的渭州牛皮。”

    “因为弹药还是纸壳子弹,装药爆炸后不再完整,没法及时取出,因此为了应付高强度战斗,只能整体更换弹巢。如何降低铜壳子弹的成本,军器监全体同仁都在努力。”

    赵顼心神激荡:“骑铳今年能生产多少?”

    苏油说道:“呃,陛下,如今还在设计定型阶段,今年将作监的计划早已经安排妥当,如今一季度结束,各项产能超额百分二十完成,不能再给他们加担子了,否则我怕安全和质量会出问题。”

    “陛下,将作监上下,为国家报效赤诚之心,我心中也非常感佩,几位将作大匠,都将被卧搬到了车间,吃住都在那里。”

    “设计楼内,设计师日以继夜地计算,设计,方案一个个推翻,一个个重来。”

    “臣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吃好点,住方便点。孩子集中起来,在将作监子弟校就学。家属安排进行菜园,猪场,渔场,酱园,被服皮革等工坊务工。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还有,强制他们正常作息。”

    “相比他们的贡献,付出太多,收获太少,臣惭愧啊……”

    吕惠卿心中警惕,这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啊,拱手道:“陛下,军器监独立于计司,中书监察之外,似乎不妥。”

    却见赵顼对两人招手:“狄咏,还有那谁,过来。王都监呢?”

    吕惠卿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失计了!

    军器监的驻军,全是赵顼的铁杆,要不是多年用老了的内使,要不就是羽林孤儿,就算赵顼要他们立刻自裁,都不带一丝犹豫那种,要是这些人都不放心,那也不用当这个皇帝了。

    果然就听狄咏禀报:“陛下,王都监正在调试新款武器,等候陛下御览。”

    赵顼点头:“快将骑铳与我瞧瞧。”

    在狄咏的指点下玩了一会儿拆解装弹,又对着靶子来了几发,苏油赶紧打圆场:“骑铳因为装药封闭问题,存在天然的缺陷,这是没法解决的,因此射程与精度难以和神机铳相比,这个不怪陛下。”

    孙能偷偷翻白眼,种小八说老师能则能也,但是一样会巧言令色,果然不假。

    然后这娃偷翻白眼的技术不过关,被赵顼看见了,不过今天心情太好,就懒得计较:“你多大了?铳法不错啊。”

    狄咏拱手:“禀陛下,他是孙能孙干臣,是我父收服昆仑关部将孙节之子。”

    赵顼点头:“孙留后的后人啊,汝父血战归仁铺,尽忠死节,为大军赢得胜机。是皇宋军人之楷模。”

    孙能拱手,满脸坚毅之色:“少失教诲,行事荒唐,让母亲担忧,堕了先父之声。读了书,方悔昔日之非,如今从头做起,司马学士和小苏学士都说不晚。”

    “好!”赵顼赞了一声:“是不晚,所读何书?”

    孙能说道:“《汉书》,我最喜欢霍去病!横绝大漠,勒石燕然!”

    苏油上手就是一巴掌:“勒石燕然那是东汉大将军窦宪,霍去病是封狼居胥!”

    赵顼很喜欢这虎头虎脑的少年,哈哈大笑:“无论如何,其志可嘉嘛,读书不细,继续努力就是。”

    说完又看看狄咏:“两代军中,父子相继,这是佳话,很好。”

    狄咏躬身:“不敢当陛下谬赞。”

    孙能还傻愣愣地站着,苏油又是一巴掌:“还不谢过皇恩,这是陛下赐你出身了!”

    孙能这才赶紧躬身谢恩。

    苏油又取来一个匣子,里边是一款精美的象牙柄镀金转轮手铳:“陛下,这是手铳,与骑铳原理相同,不过比较短小,是石公全手工打造的,算是军器监进献给陛下的同天节礼物。”

    四月十日时候赵顼生辰,赵顼取过,看着被抛光成镜面的金色枪身:“石公的技艺可谓妙到毫颠,内库中也藏有他几柄羽纹花钢剑,对了,这个能实用不?”

    苏油说道:“可以,孙能,服侍陛下试射。”

    手枪射击有标准姿势,不过赵顼也能开弓,所以臂力还行,发铳也不是太难。

    打过六发,孙能指导他打开弹巢,倒出弹壳,苏油说道:“这是凶器,且威力巨大,陛下收藏,需用保险箱,密码只能自己和皇后掌握,不能告知他人。”

    赵顼点头:“这礼物我很喜欢,明润有心了,走,去中正那边看看去。”

    苏油尴尬地看了吕惠卿一眼:“呃……陛下,臣没料到是吕检正陪同前来……这个,军器监更高级别的武器,有旨意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知军国事,枢密使副使以上,不得与闻,这个……”

    赵顼看了看吕惠卿,解释道:“的确是有此项旨意,那就烦吕检正再此稍待,我与明润去去就回。”

    吕惠卿满脸堆笑:“这是自然,陛下慢慢看,不着急的。”

    内心给苏油记上了一笔,这绝对是报复!刚刚自己提了一句军器监需要监督,苏明润立刻就还了回来,绝对是报复!

    苏油根本不怕,他今天把赵顼诱来,就是有话要说,这才刚刚开场而已!

    两人上了马车,在卫队护送下向嵩山深处的山谷驶去。

    王中正见到马车过来,抽出佩刀立于身前:“立正!敬——礼!”

    赵顼下得车来:“王中正你又搞什么花样?!”

    王中正将佩刀一撇,扯着喉咙:“礼——毕!稍息!”

    然后收刀入鞘,一脸谄媚地跑过来:“官家,这是新式操典中的礼节,来来来我搀着你……”

    赵顼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刚想夸你两句,转眼就现形!哟,这位军士倒是长得壮实,等等你别说话我知道——明润,这该叫做填弹手,是吧?!”

    郭淮都要哭了:“这个……这个……”

    苏油介绍道:“陛下误会了,他叫郭淮,是治平二年进士,如今是军器试验小组司马。”

    赵顼“哦”了一声,还替王中正说软话:“我朝进士,担任方面帅臣的多了,你与中正多多配合,把事情做好,莫要使士大夫气。”

    赵顼心中,朝官与内官使气的太多了,以为大家都这脾气,却没有考虑到能见他的那些朝官都是什么级别。

    郭淮估计是大宋最没士大夫气的士大夫,受身材胖大,贪吃名声之累,留滞待选如此之久,要郭淮能够在王中正面前硬气,那是想太多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颁奖

    王中正笑眯眯地说道:“郭司马可是帮助太大了,教授军士新数字,编制标尺表……”

    说完一指前方山谷:“官家你看!”

    前方山谷地面上,竖立着很多整齐的水泥桩子,还涂上了红黄蓝不同的颜色。

    王中正说道:“每十步,啊不,每十米一记标尺,这样就把前方山谷标示得明明白白,然后就是下死功夫背,只要测量准距离,就可以得知炮瞄参数,嘿嘿嘿,之后便是轰他……”

    差点在皇帝面前把脏话带出来,吓得赶紧闭嘴。

    赵顼淡淡看了他一眼:“说得倒是起劲,可会操作?”

    王中正要的就是这个:“官家你瞧好吧!大宝……司马,搭把手!”

    两人开始操练起来,苏油心细,看得出前五发是王中正填弹,之后两人便偷偷换了位置,王中正偷奸耍滑了。

    不过赵顼是一点没察觉,他被这门炮如此火力输出下的精准程度给惊着了。

    又是二十发打完,苏油解释道:“石公的法子,用石棉毡浸泡杜仲胶后挤压,然后加上黄铜薄片夹层,制作出的垫圈,可以有效防止机构中机油渗漏情况,因此可以将液压驻退机构生产实用。这款霹雳炮能有如此密集的速射落点,就是添加了这款驻退机构的原因。”

    “不光光是军事,液压原理可以还可以用到生产上,如今枪机冲压,就是液压冲压机的成果。”

    这个物理原理赵顼不太明白:“一会儿去看望设计人员,让陈昭明给我讲讲里边的道理。”

    苏油点头称是。

    赵顼又鼓励了试验小组一番,这才满意上车。

    回基地的路上,赵顼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铳,苏油递上一张软帕:“陛下,留神指印。印上去就不好看了。”

    赵顼接过擦拭,见到帕子精巧的花边:“这个花样挺精巧,也归我了。”

    苏油沉吟片刻,拱手道:“陛下,我还是先请罪吧。”

    赵顼心情很好:“苏明润还有犯错的时候?”

    苏油说道:“本来想安排一场‘巧谏’,但是刚刚改了主意。君臣之间,还是直言比较好。陛下知我,我亦知陛下,非汉武之于东方朔。我有欺君之处,因此告罪。”

    赵顼神色严肃起来:“明润有谏言?”

    苏油说道:“新法推行不利,外间纷纷扰扰,臣在郑州,也有耳闻。这张帕子,是臣在渭州时,奖掖的一个女子所制,她……”

    赵顼立刻换了一副打听八卦的好奇宝宝模样:“县君那里容得下她?”

    苏油顿时满脸通红,喊道:“陛下你误会了!这女子在渭州发明了织毛衣之法,获得了奖励,脱了贱籍而已,跟臣没有一点关系!”

    赵顼赶紧端起架子:“是是是,那这帕子?”

    苏油说道:“这女子叫秋娘,最近来了汴京,说是陕西要求城郭居民抑配青苗钱,因此结束了产业,来到汴京,改织棉纺了。”

    “陛下,青苗法利钝未明,臣本不想多嘴,不过陕西,河北,乃直面敌国的前线,稳定压倒一切。”

    “现在下旨,严命两地官员,不得发放青苗贷,还来得及!这两处,乱不得啊!”

    “我们以手铳为例,没有新式火药,镗床,高硬度刀头,冲压技术,精细加工技术,理论计算,图纸设计,不可能成型。”

    “即便如此,试制出来后,发现密封性太差,爆炸热量容易伤害使用者的手部,于是增加了后部档板设计。”

    “发现子弹容易脱出弹巢,容易进沙进水,于是将档板扩大到覆盖整个弹巢。”

    “发现容易走火,于是设计加装了制动保险,扳机保护。”

    “这些设计,都是事先没有考虑到的,因此前后进行了三次大改,小改无数。”

    “一件军器尚且如此,何况国法?”

    “设若新法有效,待诸地施行得当,在推行于国家边境,除了收效晚点,还有什么问题呢?”

    赵顼大惊:“不是说好的先在三路施行吗?”

    苏油说道:“王广渊之前在陕西就曾经行青苗五十万,后因臣置屯田,与民耕牛谷种而废。后至河北,大名府救灾有功,如今与介甫公意见相同,力主新法是当然之理。”

    “我们不说别的,只说才能,如其可用,陛下大可用之于他处。河北连遭天灾,朝廷免赋税,降罪行,以工代赈,诸多举措都来不及,何必还要行青苗这等众议纷纷之法?”

    “河北一路,还有多少能承担青苗之息的农夫?韩公三朝宰相,他言青苗不便,就算不能放之十八路而皆准,也必定是根据河北实情做出的论断。河北陕西要是不缓一缓,臣怕最后发生阻碍新法的大事,就将起于此两地!”

    赵顼有些不开心:“明润,你也反对新法?”

    苏油说道:“臣非反对新法,恰恰相反,臣于诸法,私下皆与介甫公建议过,新法之中,有众多可以改良之处。”

    “臣不当众宣扬,不上书公议,是怕引来的更多争议,于陛下变法不利。”

    “军器监研发国之重器,臣无法脱身,所议未被当朝采纳,具体原因,臣也不清楚,介甫公也没有与臣解释。”

    “我想如果可能,我将条陈交于陛下,陛下看过要是觉得有理,或者求问于朝堂诸公,取其中当取者;或者询于介甫公,可有当行能平息众议者。”

    “有功则归于陛下,有过,再宣示为臣所误,追臣之罪即可。臣还年轻,不怕贬落蛮荒,到哪里都能效力,也有自信能因功起复。”

    “你这爱推功的性子,都推到我身上来了?”赵顼本想开开玩笑,看着苏油诚挚的样子,也赶紧严肃起来:“明润你说这些,我都不知道。”

    苏油苦笑:“是臣过于自信了,以为能对介甫公有点影响,臣有欺君之罪。”

    赵顼说道:“你这是顾全大局,有一点你说的对,你我君臣,都太年轻,太年轻……”

    沉吟片刻:“以后有事情想说,奏本交给王中正。”

    苏油躬身:“是。”

    赵顼说道:“要朝中都是你这样的,该多好?陕西河北,的确轻忽不得,你说的话我记下了,放心。”

    说完有些恼怒:“还说到你这里来轻松一下,高兴高兴的,结果临走还是扫兴!”

    苏油赶紧赔笑:“是是,那就去设计大楼,让景润给陛下讲讲液压原理。对了,今后赏赐朝臣金银,可以用冲压机压出精美的金银币,设计大楼里有几件试制样品,陛下看了肯定高兴……”

    果然高兴,因为石富和陈昭明用黄金,白银,青铜冲压了一批贡献勋章,名为“皇宋军器监突出贡献勋章”,趁赵顼前来巡视的时候,请他颁发给获奖者。

    其中既有高层管理,也有最基层的员工,没有什么阶级官阶之分,而是由全体员工推举出来。

    李二和李二家的是获得勋章的夫妻档,赵顼要他们一起上前领奖。

    李二是因为挤出成型机的巨大贡献。

    李二家的因为管理食堂大受上下好评被推举出来的。

    赵顼将装着奖章的绒盒打开交给她:“我知道你,你家的馒头非常好吃。为了军器监上下同仁能够吃好,你毅然关闭了生意极好的铺子,从汴京来到了嵩山沟沟里,这枚奖章,你实至名归。多谢了。”

    说完还给她施了一礼。

    李二家的幸福得都快要昏过去了,当场就哭得哇哇的:“官家使不得……村妇怎么当得起……呜呜呜……我们家世世代代,今后就是军器监的人了……李二那杀千刀的敢不尽心,完不成官家交待的任务,俺就不让他回家门……呜呜呜……”

第五百六十七章 士子闹事

    颁奖完毕,苏油取过一枚金质纪念奖章:“陛下,这是军器监上下同仁的一份心意,军器监的成绩,离不开你的大力支持,离不开你的英明指引。”

    冲压奖章上有一套精美的齿轮组,上方是扳手和百分尺交叉的图案,外围下部半圈,是圆周率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二位。

    上面半圈,是一行工整的小字:“熙宁二年皇宋军器监成立纪念勋章”。

    苏油郑重地说道:“齿轮组和工具组,代表理工之学,圆周率数字,代表精细,纯金质地,代表纯粹。以理工为指导,更精,更细,更纯,永远是军器监的追求目标。”

    赵顼看着精美的勋章,再抬头看着下边充满期盼的目光,眼角有些湿润:“好!这礼物好!你们的心意,朕收下了。朕希望你们继续努力,继续为皇宋制造出优良的军器!让一切对皇宋有觊觎野心之敌,在烈火和钢铁的地狱中灰飞烟灭!”

    群情汹涌,所有人振臂高呼:“敢为皇宋效死!”

    吕惠卿看着激动的人群,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就在此时,一骑红翎飞奔到军器监外,守直的军士立刻用巨弩对准了他。

    红翎高举文书:“汴京学子闹事,奉王相公令,摧请陛下赶快回京!”

    四轮马车飞驰在大路上,苏油,吕惠卿,赵顼都在车中。

    之所以苏油在车上,是因为事情正与他有关。

    各路明算科士子敲响登闻鼓,王安石只能接受士子告表——明算科试官苏油,操弄文柄,谄媚宗亲,是巨奸大佞,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乞陛下贬逐蛮荒,以儆效尤!

    文章写得还不错,起因就是此次明算科选拔,赵宋皇室宗亲,占据了大半的位置,其余各路寥寥。

    苏油是正牌进士出身,对吕惠卿问道:“区区一个明算科,就算得中,最多就是书办,幕僚,怎么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吕惠卿说道:“到底是国朝华选,首重公平,明润阅卷之时,是怎么弄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油有些无语:“几百号人数学卷纸,题又简单,我一晚上就号完了,当年我在眉山,那天晚上不改几十份卷纸……”

    看到赵顼一脸的铁青,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吕惠卿说道:“明润,阅卷之时,当真没有一点倾向?”

    苏油感觉泼了天的大冤枉:“为了满足士子们的阅卷习惯,我还特意翻了《九章》,将题换成了九章中的题式,阅卷时也是糊封,有些答卷狗屁不通,连题中给出的数字都瞎写,还指望我给他打勾?”

    吕惠卿想了想,突然有些明白了:“等等,明润你的题,是自己编的?不是从朝廷颁布的几部算经中抽取的?”

    苏油一拍脑门:“对了!好些人不写解题过程,只写答案,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比如鸡兔同笼题,不少错误答案都一样,鸡二十三,兔十二,还真是奇了怪了。”

    吕惠卿博闻强记:“《孙子算经》,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是这道吗?那么鸡二十三,兔十二,是正确答案啊。”

    苏油大吃一惊:“可我的题,是上有五十二头,下有一百四十四足,答案应该是鸡三十二,兔二十啊!”

    吕惠卿反过来算了一下脑袋和脚:“陛下,我知道原因何在了。明润将题这样一改,死记硬背的那些人就没法再滥竽充数。”

    苏油点头:“那是,刚刚那道只是送分题,难点的比如韩信点兵,最后答案是三万两千五百七十二。要是不知道算法,永远凑不出来——明算明算,可不是考对算法的掌握程度吗?”

    吕惠卿点头,然后摇头:“不对,那皇室宗亲们,他们如何知道算法?”

    赵顼突然明白了过来:“小妹!皇家理工学院!”

    苏油有点想反驳又不敢,小妹都是你叫的?你该叫苏县君!

    总之事情算是料理清楚了,苏油出的明算题,题型还是那些题型,不过数字发生了变化,往届出题的老师都是新科不久的进士,怕是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算法,哪里还敢改题?因此常常抄明算科必读书目的原题。然后考生们背答案,背得多的算赢。

    然后遇到苏油,不是真才实学,全部抓瞎。

    苏油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麻烦:“糟糕,军器监将京中各处明算人才搜刮走了,三司,司天监,河渠司要都是这些玩意儿,怎么办?”

    吕惠卿走着眉头:“明算科题目与这些衙门加减乘除不同,倒是问题不大。不过陛下,各地士子没有经过理工之法的培育,这样做,也是有些不公啊。”

    苏油顿时不服:“程家印书坊里,《算术初步》,《几何初步》,《符图分拣》,《历代算经考》,《九章衍迹》,《缀术宗详》,林林总总诸多算术书籍,深浅难度的都有,全摆在那里积灰了!”

    “自己学问不精,反过来怪我出题太难?!人家皇室宗亲怎么就都会?难道个个都绝顶聪明?”

    转头对赵顼拱手:“陛下,这都要击登闻鼓,臣,臣实在是冤枉啊——”

    赵顼真的很生气,不过如今生气的对象已经转移了:“不学无术之辈,还好意思玷污朝廷俸禄!回去通通发落了!”

    吕惠卿拱手道:“陛下,此事尚未完全明白,这些都是我们在猜测而已。”

    赵顼依然怒气不已:“登闻鼓乃鸣冤之器,太祖有制,登闻鼓响,皇帝必须停下一切公务,立即审案,岂可胡乱敲击?”

    吕惠卿从容言道:“太祖之时,有汴京市民牟晖击鼓,太祖亲自召见,询问之后,却是因丢失了一头猪,情急找皇帝哭诉。”

    苏油都傻了,他印象中凡是敲登闻鼓的都先抓起来打三十大板才准开口,大宋皇家真的如此亲民?

    吕惠卿看苏油的样子,知道他不了解这典故,心中有些小得意:“太祖有些哭笑不得,对大臣说道:‘他猪丢了,我上哪里去找?’不过却并未责备牟晖,而是给了他一千钱。”

    “太祖开宝六年,落榜举子徐士廉击登闻鼓,状告本届主考官李昉取舍非当。太祖震怒,依徐士廉的提请,自任考官,于讲武殿重试考生,为‘殿试’之始。”

    “太宗淳化三年,因之前总有‘击登闻鼓诉校试不公者’,苏易简受诏主考,不再归邸第,即驰贡院,谢绝请托之嫌,后成定例,名曰‘锁院’。”

    “仁宗曾让晏殊等审阅登闻鼓院所进的呈文,却被谏官范讽劝阻:‘非上览决可否,则谁肯向陛下亲言者?’”

    “陛下,此皆我朝盛德之事,选举又是取才隆典,尤须慎重,即便明润,亦当是这个意思。”

    苏油心中暗赞好你个吕惠卿,也拱手道:“陛下,臣自问心昭日月,不怕质询,总是误会,揭过了就好。”

    说完又道:“跟陛下告罪,评卷之后我就撒手了,真不知道皇室宗亲这次考得这么好,足见宗亲里还是有很多人才的,臣给陛下道喜了。”

    赵顼转回了脸色:“要真是实情,小妹就是我宗室的大恩人,哈哈哈,当初选她为山长,朕的目光就没错!”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我军器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苏油问道:“对了,苏元贞殿试名次如何?”

    吕惠卿是主考官,之前试举时苏元贞在他那里拿了个第六,不过这成绩不能带入决赛,就是不知道殿试成绩如何。

    就听吕惠卿长叹了一声。

    苏油的心顿时揪紧了。

    然后吕惠卿摇头说道:“唉……此次科举,废诗赋而专试策论,不少蒙荫先行入仕的朝官子弟,以及经过实务锤炼的士子……可算是捡着大便宜了。”

    苏油顿时眉开眼笑,然而吕惠卿撇了他一眼:“至于元贞的名次嘛……自己看榜去!”

    我靠!历史上吕惠卿就是个著名的大奸臣,可但凡能青史留名的人,不管忠奸,都有他的一份魅力在!

    又瞅了瞅皇帝,赵顼完全没有要告诉他的样子,只好憋着一肚子毛焦。

    车驾直驱宣德门,这里是登闻鼓院所在,如今挤了不少吃瓜群众,除了维持秩序的军士,还有几名官员,带头的正石王安石。

    今天开审,除了一帮士子,还有一帮皇亲国戚,两边对垒,泾渭分明。

    苏油扶赵顼下了车,转身就冲人群喊:“苏元贞考了第几?”

    汴京老百姓贼爱苏家人,立马就有不少人接腔:“无咎公子乃二甲头名!”

    苏元贞的名字来自易经,范先生在他就学眉山前,从随卦卦辞里取“元亨利贞,无咎。”之意,作为他的表字,一是吉利,二来鼓励他入乡随俗,尽快融入大宋的氛围里。

    苏元贞也做得相当不错,在京城市井中,竟然还博得个“无咎公子”的名头。

    二甲头名,就是殿试第四!仅次于探花,放到后世应当被称为“传胪”!

    就听胥吏怒喝:“圣驾在此!不得喧哗!”

    赵顼制止了胥吏:“何人击登闻鼓?有何冤屈?尽管道来。”

    两名士子上前:“秀州举子刘崇,平江府举子韩路,拜见陛下。”

    赵顼问道:“告表你们写的?文辞甚为可观,为何不去考进士?”

    刘崇说道:“北人多宏论,南人工词章。我们本来要考举的,但是此次科举,尽罢诗赋,学士自揣策问非江北士子敌手,加之盘缠用尽,羞见父母,不得已选考了明算杂科。”

    韩路说道:“学生也是如此。”

    赵顼问道:“既是如此,好好考就是了,既然没考上,两年后重来便是,又因何击鼓鸣冤?”

    刘崇怒视王安石和苏油:“学士误国,断江南士子入选之路;皇亲舞弊,薄京外寒门上进之心!”

    靠,苏油心里边暗暗赞叹,特么要不是骂自己,还真是好文采!

    王安石申斥道:“诗词乃修心养性之用,于治国了无益处!国家求才,乃理政安民所用,不是给尔等俸禄以图安逸的!此论休提!”

    赵顼抬手制止:“就事论事,你们参加的是明算科,虽是杂科,但朝廷功名,亦不轻许与人。我想问的是,皇亲怎么就舞弊了?”

    韩路说道:“明算科榜,入选者一半以上——姓赵!”

    周围吃瓜群众都是一片哗然,开封府胥吏赶紧弹压。

    赵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是说朝廷取士不公?苏油!”

    苏油赶紧躬身:“臣在。”

    赵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解释一下吧?”

    苏油说道:“陛下,臣只以成绩取人,明算一科,阅卷最是简单,因为它有标准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取卷一观,一目了然,不像进士科,青莲居士的诗歌也有人偏不喜欢。”

    最后这句赵顼只当没听见,挥挥手,叫人去将试卷取来。

    苏油这才转身对两人说道:“明算科,考的是明算的能力,除了简单的加减乘除,还要用简单的推理一步步解出复杂的题目,考查的举子们的思路。我想问的是,你们是按思路解题的,还是只会皇宋《算经》原题答案,不会推究其中的道理?”

    两人对视了一眼,韩路拱手道:“苏探花学究天人,学生们自然是不及的,但是我们不信,赵氏宗亲,尽皆比学生还强!”

    苏油两手一摊:“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吧?”

    刘崇怒道:“朝廷取士不公,除了试官事先泄露考题与他们,我们想不出来还有别的可能!”

    苏油说道:“这个我们且先不论,要证明也很简单,我们先看试卷吧。”

    不一会,试卷送到,赵顼先一把抢过,哗哗一翻,对宗室人群问道:“二十一叔来了吗?”

    宗室中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走了出来,穿着就如那些破落宗室成员一般,不过文质彬彬,表情平静,躬身一礼,淡淡地说道:“官家,臣在。”

    赵顼叹了一口气:“二十一叔,你这又是何必。”

    濮王赵允让一共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其中英宗赵曙是第十三个,赵宗佑是第二十一个,两人差了小二十岁。

    古人结婚早,因此论辈分赵宗佑是赵顼的亲叔,可论年龄,居然比赵顼还小几岁。

    赵顼对这小叔叔非常尊敬,因为当初博平郡王赵允初无后,大家都说宗佑这孩子不错,仁宗就下诏让赵宗佑过继给赵允初,以继承爵位。

    赵宗佑到仁宗那里哭诉:“臣不幸幼失怙恃,将终身悲慕,忍为人后乎!敢以死请。”

    仁宗也怜惜他,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史册记载赵宗佑“为人克己自约,肃然若寒士,好读书,尤喜学《易》。”是宗室里少有的人物。

    即便是在王安石新法下,赵顼的亲叔,也不再裁减范围,现在的赵宗佑,实实在在拿着清海军节度使的俸禄,完全没有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赵宗佑躬身,朗朗说道:“朝廷更张,自赵宋宗室始。臣以理推之,宗室更张,便当自官家至亲始。臣幼好术数,认为明算一科,可能有些把握,故而斗胆参选,以为国家表率,不敢尸位素餐。”

    苏油只管改卷,都没有对过名字,可以说是相当不负责,现在取过赵顼试卷来一看,大惊:“满分!全对!”

    高兴得都忘了场合,转身就对赵宗佑说道:“我军器监就需要你这样人……”

    突然想到后世那个让人恶心的QQ表情,当即住嘴,特么怎么把自己弄成东厂大太监了!

    赶紧将两位举子的试卷找出来,一看成绩就摇头,再看拿到鸡兔同笼题,妈蛋俩背书党!

    当即问道:“你们是背过《孙子算经》吧?这道鸡兔同笼,如何解法?”

    韩路振振有辞:“《孙子算经》,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小苏学士这题出错了!”

    题……出……错……了……

    苏油一脑门子黑线:“好,就算是我出错了,那我问你们,孙子算经上的原题,如何解答?”

    刘崇说道:“这是圣人发现的巧合。”

    苏油摇头:“然而并不是,两头六足,必是一鸡一兔,三头八足,必是两鸡一兔。”

    这俩题汴京小民都会算,不由得交头接耳。

    苏油继续说道:“以此相推,会有很多题,会有很多答案,不过每一道题对应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你们不去思考其中的道理,只知道囫囵吞枣,落榜了,怎么能怪旁人?”

    刘崇不服:“那这位小皇叔,他会?”

    苏油还没说话,赵宗佑淡然说道:“自然是会。”

    汴京城老百姓最喜欢聪明少年,要是这少年是皇家的,还是名声极好的,那就更喜欢了。

    一个个露出兴奋的神色。

    汴京城里典故多,看来又要添一个。

    今天这瓜够大,够老子讲一辈子的,这趟没有白来!

关于官制

    有书友想了解北宋官职体系,说是看得头晕,不过北宋官职体系过于复杂,据统计有一万一千多个,这里只能简单地说一说。而且只说文官体系。

    北宋元丰改制之前,官职复杂,我们不扯机构任职,就文官来说,分九品正从上下三十阶。因为正一品欠缺,所以一共二十九阶。

    然后又分散官阶,正官阶,差遣,勋官阶,和特赐荣誉。

    比如苏油,从渭州回京,官职全称是中书舍人,宝文阁侍制,银青光禄大夫,护军,判三司胄案,兼判将作监,翰林侍讲,赐紫,佩金鱼袋臣。

    其中中书舍人,本来是起草诏令的官职,但是在宋代这个官职不任职,由知制诰及直舍人院起草诏,就是个空头衔,叫贴职。

    宝文阁侍制同样是贴职,不过来自另外一套系统,叫馆阁,就是大家常常听说的大学士,学士,到侍制。

    这一套官阶非常清贵,是皇帝侍从体系,就是秘书。最高的叫昭文馆大学士,只能是宰相充任,其次是史馆兼修国史,只能是次相,然后是集贤殿大学士,只能是末相担任。

    还有宰相在宋朝只是个便称,正式名称都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靠这个学士头衔区分等级。

    而副相的名称,叫参政政事。

    重要的宗室和宗亲成员,也能挂这个职,一般节度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称为使相,比如曹国舅。

    再往下,就是阁名,每个皇帝一个,龙图阁阁主是太宗,天章阁是真宗,宝文阁是仁宗,英宗。每个阁,对应的职务又有学士,直学士,侍制,直阁。

    侍制以上,叫侍从官,就是皇帝身边的人,苏油就是从直宝文阁,混到了宝文阁侍制,之后如果不贬,会升为直学士。

    但是宋朝除了龙图阁,以先帝馆阁为贵,所以苏油要升直学士,那就不能再在宝文阁位置上呆了。

    馆阁是论资历的,基本上只能慢慢熬,而且起步基本是科举前三以及制科出身。

    然后需要注意的是,这个东西,和翰林那一套体系是分开的,翰林学士,枢密学士,又是另一套东西,是实务。

    还有一套殿学士,是给宰执离任或外任用的,比如观文殿,资政殿,端明殿学士和大学士。

    银青光禄大夫,是散官,散官体系从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到从九品将仕郎。

    这个因为苏油不停外任,而且不断升职,因此跳得很快,离最高的从一品,中间还隔着特进,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书写到现在,苏油已经再此升级到金紫光禄大夫了。

    护军是勋官,这个系统,从一转从七品武骑尉,到最高十二转正二品上柱国。

    当然这是文官的勋官体系,武官是没有的,但是这些称谓有的确都是五代前武官名,而且品级贼高,这就是苏油拿去气人家种诂的原因。

    差不多说完了,有了以上的那些,就可以确定品服。

    但是有些特例,就是最后那个赐了。

    宋代规定是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

    如果正官阶不及三品,但是其余比如勋官,散官达到了,也可以穿紫袍,这就需要皇帝特旨,叫“赐”。

    赐紫袍是何佩金鱼袋必然搭配的,所以不会有单独赐紫的说法,那是给和尚的,对于文官,肯定是赐紫金鱼袋连在一起说。

    不知道大家看了有没有更昏,估计赵顼也昏,所以接下来过不了几年,就会元丰改制,施行另外一套体系了。

    对了,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朝升官,就是俗话说的京官,知县知州那些,又是另一套了。

    苏油回京后的官职,有几个不在上面说的那些里,除了胄案和将作的正式差遣,还有翰林侍讲和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是为了给宰相班子出谋划策的职位,是当时的参知政事老张老赵给弄的,翰林侍讲是因为蜀学有独到之处,皇帝有时候要听他和王安石司马光辩论,为了兼听则明给弄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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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