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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八十八章 尉氏的变化

    机井技术,可以打出地下的温泉,温泉通过大棚里弯曲回环的小水渠,除了供日常浇水所用,还能提高温度。

    加上地膜,有机肥,可以提高地温,冬日里种菜已然不是什么高难技术。

    好东西谁都稀罕,在勋贵们心里,穷御史们瞎哔哔,那是因为他们吃不起馋的!

    老子们纷纷上马冬菜项目,也算是为皇上挡枪,这就是咱勋贵们该做的本份不是?!

    于是勋贵们纷纷到苏家庄子取经,投资菜园子,将尉氏渐渐开辟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季节绿色蔬菜基地。

    种植需要技术,所以如今这里除了菜园以外,还成为了大宋最大的农业科学技术研究所,以及水产驯化选种基地。

    四通商号先后将苏油提供的嫁接技术,果树矮化技术,以及小妹发现的遗传学定律,应用到了农业实践当中来,并且创造出了可观的效益。

    小妹通过对豌豆进行人工授粉,已经揭示出了遗传学三大基本定律中的第一条——基因分离定律。

    然后进一步在此基础上,通过对金鱼遗传的研究,发现了第二条,也就是第一条的多倍形式——自由分配定律。

    如今的小妹已经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由四通农技司专门提供科研小组,展开了对果蝇的实验观察,朝着第三条定律——连锁互换定律方向迈进。

    在此基础上,各种农业作物的杂交培育,也在尉氏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如火如荼地展开。

    主要目标有几项——高产水稻种子研究,高产小麦种子研究,十字花科和黎科选育杂交研究。

    其中最后一项是个大项,包括了高产油菜作物,食用蔬菜作物,禽畜青储作物,制糖作物好几个课题。

    好多都是苏油从海外搞来的,除了这两大类,还有胡萝卜,甜象草,香料作物等。

    比如甜象草,在汴京这个纬度以北,每年都需要播种,但是在尉氏,因为有温水保证,一年种下,可以连续收获三年。

    于是这里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农业的另一个大项目——牲畜选种繁育的基地。

    赛马活动的兴盛,国家鼓励养马的政策,新式马匹培养方式和现代化马场的成熟,让马匹的培养成为了方兴未艾的事业。

    就如同后世土豪们热衷于收藏豪车那样,名马,是现在勋贵们身份的象征。

    以前骐骥院里才能出现的五尺八寸骏马,现在在尉氏比比皆是。

    赵顼特意在尉氏开辟了一个赛马场,还成立了马术行会,亲自担任会首,每过一段时间,这里就会举行贵族们的酒会和赛马会。

    马会还带有博彩的性质,也是皇宋慈善基金的一笔大收益来源,马会上的勋贵们端着精美玻璃杯,硅胶过滤后的葡萄酒,吃着精致的烘烤小点心,嘴里开口闭口就是什么“谱系”“纯种”“速度因子”“耐力因子”等专业名词,就跟那马是他们亲手养大的一样。

    除此之外,尉氏蓬勃发展的,还有生猪产业,畜力用牛和乳牛产业。

    所有的这些东西,最好的都在苏家,在四通商号。

    很多东西还是国家机密,苏家庄子边上的几栋大楼,都有卫兵看守,隶属天武新军,由皇城司直接明目张胆地监督。

    传言里那里边有干犯天机的秘术,只需要用稻草扎成牲畜模样施法,一夜之后,便能够让庄上所有的母畜怀上马驹牛犊羊羔猪仔。

    猜测得虽然不中,却也错得不远。

    一路过来,除了绿地,惠民河边还有许多的风车,水车。

    冬小麦已经出苗,进入了疯狂的生长期,如今麦饭这种不好吃难消化的东西,已经彻底告别了京畿十六县百姓们的餐桌。

    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的大馒头,煎饼,面条,春日里甚至还能美美地包上一顿荠菜饺子。

    这都是那些风车和水车的功劳。

    经过发酵,再调整酸碱度的面团做出的食品,从难消化难吸收变成松软可口营养丰富,对人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以前,面粉是上流社会才能享用,民间多食麦饭,唐代张鷟所撰的笔记小说集《朝野佥载》中记载,曹怀瞬兵败的时候“遗却麦饭,首尾千里,地上尺余。”

    要加工,就需要人力,磨面筛选也耗费功夫。

    直到有了无需大量人力的自动化机械出现,才算是迈过了这个坎,面粉,终于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

    除了节约了人力,还节约了粮食。

    一斤面粉蒸出八个大馒头,能够供一个壮汉吃两天。

    将大部分咀嚼的工作交给石磨,大部分消化的工作交给酵母,食物的吸收转化率大大提高。

    而剩下的难于消化麸皮,可以成为禽畜的添加饲料,还能成为四通商号收购的物资,一点都亏不了。

    四通收购麸皮的主要目的,除了制备乙醇,甲醇,乙醚,青霉素,酵母等有机物产品外,最主要的是通过一种新工艺,生产大量的饲料。

    其实这技术就是最早用于金属加工的挤出成型技术,用于制造水压机的高压密封技术,和用于造船的蒸汽加工技术的叠加,应用到饲料业上,就能生产出一种厉害的东西——膨化饲料。

    在后世营养过剩的年代,这玩意儿简直就是灾害,为世界制造出了无数的胖子,导致胖子的行情一再走低。

    然而在普遍性食物匮乏的今天,这东西的效果堪称逆天!

    刚开始四通董事会对苏油提议的这个科研方向不怎么感兴趣,因为三种技术如今都算高精尖,用来生产饲料,有点大题小做。

    然而实验结果让董事会的大佬们惊喜交加。

    根据实验小组反馈的报告,生麸皮直接给禽畜使用,其转化率最多百分之三十,如果制备成孰料,能够提升到百分之四十。

    但是膨化饲料,能够将这个转化率,提升到逆天的百分之九十九!

    四通相当于买入的是废料,产出来的是金子。

    那就啥也别说了,赶紧投产是正经!

    尽管饲料的生产成本不低,但是四通还是能够大赚。

    因为禽,畜,鱼,吃了这种饲料后,体格异常健壮不说,生长速度很快,产奶,下蛋的效率奇高。

    价格也不贵,饲料销售的行情,在如今集约化农场较多的陕西,汴京,两浙,蜀中,销量日渐走高。

    而这一切,都是理工给大宋带来的福利,御史们瞎逼逼说理工是“邪学”,在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甚至可能在他们自己的心目中,都是荒谬之极。

    不说别的,就凭理工学问能让家中的母鸡每天一个蛋,有时候高兴了还早晚各一个,地里能够长出三四斤一个的大萝卜,大白菜,狗御史们说破大天去老子们也不认。

    老子们犯过的最大错误,就是交纳赋税,养肥了这群空心大佬倌啊……

    这种邪,天天中老子们都乐意!真当咱小老百姓全都是白痴吗?!

    尉氏一路过来,还有一个奇特的景象——鱼塘。

    如今汴京的冬日其实挺冷的,苏油设计的开封府新城墙,墙体里边还藏了冰室,就是利用冬日里的气候,将泉水冻结成冰,储藏在墙体里边,夏日里再取出来供皇家使用,外加做冰雪冷饮赚钱。

    这个业务,归皇城司冰雪务管辖,别小看这一项小小的设计,给皇室带来的收益,每年也不下上万贯。

    皇城司的开销经费,苏油一个顺手的设计就给赵顼完全解决了。

    而尉氏的鱼塘,因为用的是流经菜园之后的暖水,虽然温度已然大大降低,但是满足几口鱼塘不结冰的需要还是可以的。

第九百八十九章 扁罐

    八公还创造性地设计出了“七星塘”,就是将苏家庄子前边几口相邻的池塘,设计地下鱼道进行连通。

    只要一口池塘不结冰,其余几口塘结冰也无所谓,冰面下的水道是相通的,鱼儿们自己都知道来温度较高,供氧较足的鱼塘越冬,大大降低了暖水的消耗量。

    然后老百姓又将这种现象归结成了石仙卿布下的天师道风水阵,导致勋贵们纷纷效仿,在自己的冬庄前头,没有池塘的都要硬挖出七口鱼塘来。

    一般庄内还有一口真正的暖水小池,用来养金鱼锦鲤供主人观赏,这下北斗七星加北极星的阵法算是齐全了。

    科学辛辛苦苦探索出来的养殖方法,被迷信端了锅不说,还完美地推广了开去,苏油知道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所以冬日里尉氏还有一景,一口池塘雾气氤氲美轮美奂;一口池塘结着薄冰,进水口处的上方是一个薄冰包围的圆形水面,那里也冻不住。

    而其余的鱼塘,则整个被冰封住,异常平静。

    一口鱼塘产生的雾气显不出美丽,可是数十上百口这样的鱼塘围着一个古意盎然的大村落,那景观就非常的赏心悦目了。

    淡水鱼的寄生虫,玉局观已经在很多医学著作里面提及,大相国寺也着重推广,很多可怕的故事,让勋贵们对淡水鱼脍的兴趣大减。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吃的,两浙路的生猛海鲜,价格应声而起。

    皇家虽然拒绝了这等奢侈的供奉,但并不意味着勋贵们就不趋之若鹜。

    因此自打苏油发明的海水循环过滤水产船问世以来,那艘船上的蒸汽机就没有停过。

    除了回程的时候。

    吃海参,在今年的汴京已经落伍了,现在方知味酒楼上的顶级奢侈宴席,叫南海宴。

    宴席除了美味珍馐,还带着表演性质。

    当厨子端上来一个摇须弹尾的六斤大龙虾,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之处理成晶莹剔透的龙虾脍的时候,宾客们情不自禁的惊讶低呼声,会让主人的虚荣心理得到最大的满足。

    而淡水鱼,则成了丰富普通小老百姓餐桌的必需品。

    很尴尬,因为淡水鱼的处理要是不得法,一来腥膻,二来寡味。

    现在最受欢迎的淡水鱼是鲶鱼、江团一类无甲鱼,没有别的原因,这几种鱼体内的脂肪含量比较高,省油。

    还有就是鲈鱼,鳜鱼一类,这些鱼受欢迎的原因则是因为腥味较轻。

    好在大宋顶尖吃货小苏少保,贴心地给大家提供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只要你去便民万姓集,或者大相国寺酱菜摊位买上几两酸菜,榨菜,泡盐姜,再打一两菜油,主妇们就能够料理出一道滋味浓郁,广受家人好评的酸菜鱼。

    或者更奢侈一点,鱼块裹上面粉用油炸过,剩下的油倒回油罐里慢慢吃,锅里留点底油,加上酱油或者豆瓣酱,一道美味的红烧鱼或者豆瓣鱼,也难不住巧手的主妇们。

    菜油和炒锅,主妇们最可靠的朋友,功不可没。

    有了它们,再加上绿豆粉或者芡粉,即便是便宜的纯瘦肉,也可以加工成老人孩子都嚼得动的美味菜肴。

    明明是苏油在陕西利用军中剩馒头发明的甜面酱,被大相国寺酱园子无耻地命名为“京酱”;

    而明明是酱肉丝,却愣被汴京成的主妇们叫成了京酱肉丝,因为里边有发酵过程中产生的麦芽糖,备受孩子们的喜爱。

    于是主妇们信誓旦旦的宣称,大相国寺用汴京城周围麦子生产的甜面酱,就是比外路的要好。这莫名其妙的地域优越感也是没谁了。

    尉氏县郊这些景象,尤其是那一个个在这个时代本来不应该产生的塑料大棚,在快速奔行的苏油的眼里,是美丽的风景。

    而在冬日里依旧精细地打理着菜园的农人;忙着摘洗菜蔬等待四通大箱车上门的农妇;刚从鸡窝里摸出发热的鸡蛋,高喊娃子跑慢点的老人;背着书包跑得飞快,一边叫着要迟到要迟到,一边忙着和前方小朋友打招呼的孩童们……

    在苏油的眼中,这些鲜活踏实的生活场面,鲜活的人,才是大宋最美丽的风景。

    双马神骏,一路狂奔到夜饭之前,两人终于抵达了尉氏苏家的冬庄。

    庄子前头安着木头假肢的汉子一见到两匹骏马,就对自家娃子招呼:“赶紧回庄上,告诉里边人老爷回来了!”

    娃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扁罐哥扁罐哥,你爹爹回来了——”

    汉子愣了一下,吼道:“老子是让你先告知八公跟姑奶奶——”

    不过娃子已经跑远了,两匹马转眼就奔到了面前,汉子只好赶紧上前一把拉住缰绳,唱了个肥喏:“老天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老爷回来了!”

    苏油一扁腿下得马来:“张二!你狗日的啥时候改口了?以往不是叫我少爷的?”

    那汉子嘿嘿赧笑道:“这不是有了两位小少爷吗?可不得叫你老爷才成。”

    苏油笑道:“倒是在理,这马好好料理,百里狂奔,怕会出事儿。”

    “哎哟那老爷我就不陪你回庄了。”汉子翻身上了马,一点看不出身带残疾:“得去缓缓步子好生调理才行,老爷放心,赶紧去庄子看看老小,马交给我就行了。”

    平正盛也从马上翻下来,汉子将他的坐骑缰绳挂在自己骑乘的那匹鞍桥后边:“老爷你去忙,张二明日再来拜见。”

    看着张二的背影,平正盛点头:“这是个好手。”

    苏油翻着白眼:“日本很多好马吗?说得就跟自己懂骑阵似的,走了赶紧。”

    冬日里奔行一天,冷风将骨头都吹僵了,苏油一边活动一边朝庄子走去。

    还没经过两个水塘,庄子门便打开了,里边奔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爹爹——”

    苏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诶——扁罐你跑慢一点……”

    说是这么说,自己脚下也奔跑了起来。

    小身影奔近,没有要减速的架势,苏油赶紧蹲下身子:“慢点慢点……哎哟!”

    扁罐一下撞进苏油的怀里,将苏油撞到在地上,父子俩滚做一团。

    扁罐支起身子:“爹爹!”

    “嗯!认得爹爹?”苏油这一刻心里被温馨填满了。

    “认得,你跟娘,都和画上一样的!”

    苏油在外任的时候,每年都要给家中寄一副“写影”,和如今大宋官宦人家那种写影风格不一样,用了写生手法,力求真实,苏油将之称为“超写实绘画风格”。

    交州手艺人多,多是精通绘画的高手,写生也算是理学的一门,在采集标本受限的情况下,描绘力求真实的植物,动物,自然场景也用得上。

    因此扁罐收到的父母画像,就跟后世的大幅照片一般,扁罐根本就不用辨认就能知道眼前这位就是爹爹。

    苏油坐了起来:“八岁多了啊……”说完用手比了一下:“我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啊不,差不多这么高……”

    扁罐抱着自己父亲的腰:“你给我带了那么多的礼物,我都好喜欢,还有画册,爹爹最好了,谢谢爹爹。”

    “哟?”苏油问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扁罐立刻坦白:“蜀国阿姨,他说爹爹和娘是最疼我的,不过为了大宋要去外地做官,要我长大后也跟爹爹一样。”

    “哈哈哈……”苏油笑道:“蜀国阿姨把扁罐照顾得这么好,爹爹明天得去谢谢她。”

    扁罐说道:“蜀国阿姨照顾皇祖奶奶生病了,娘这几天都在给她治病,我和彦弼都是奶娘带着去读书。”

    彦弼就是王彦弼,蜀国公主和王诜的儿子,要不是石薇,这孩子三岁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如今却也成了扁罐的玩伴和同学。

第九百九十章 汤泉

    苏油问道:“你娘呢?”

    石薇在杭州下船后急着回京看孩子,先于自己出发,结果自己被乌台急召,动用了快银船,抵京的时间应该比她更快。

    等石薇赶到京师的时候,御史们的“倒苏行动”应该刚好发展到最高峰,可石薇那暴脾气竟然能忍得住不闯乌台,背后绝对是有高人在指点。

    扁罐赶紧起身,双手拉苏油起来:“娘和弟弟,还有八公,大家都在等你。”

    苏油从地上爬起来,想抱着扁罐走一段,尝试了一下发现抱不动:“你都这么沉了啊?那就走吧!”

    父子俩拉着手,平正盛在后边,一起朝着庄子走去。

    很多人已经拥出大门来迎接了。

    八公穿着丝绵芯子布面袄子,老人家精神矍铄得很,石薇抱着小漏勺,旁边是苏辙二十七娘等一干亲人。

    八公看着苏油的样子,就对石薇说道:“爷们儿就这样子才显筋骨,明润在外路辛苦辛苦是对的,之前跟个白乎乎的软面馒头一样,不好看,连扁罐都不如。”

    这话苏油已经听得见了:“八公,我回来了,你就从来不当面夸我。”

    八公哈哈笑道:“放心,我背后也从来不夸你。”

    石薇抿嘴笑道:“八公最惦记的就是你了,回来后都听他天天念叨。”

    八公背转手往回走:“赶紧进门,我念叨他是埋怨他给我找事情,从南边搞那么多兰花回来,不能吃不能喝的,没白菜萝卜好。”

    苏油笑道:“哎哟八公你太冤枉人了,一棵兰花一亩地的白菜萝卜都换不来的好吧?”

    八公年纪大了,苏油担心老人家体力不济,便从南边给他弄了不少好兰花回来。

    用煤渣绊黏土烧成兰盆,装上发酵熟的松树皮,松针,腐殖土,一盆花的重量很轻,老人家伺候起来不吃力,又能满足八公喜爱种植的需要。

    不过看八公这架势,却是兰花也养,农活可也没拉下,苏油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石薇笑着对苏油说道:“小油哥哥放心,八公身体康健着呢。”

    苏油这才伸手要去抱小漏勺:“小漏勺来爹爹抱,可怜的两岁多了还没见过爹爹呢。”

    小漏勺将小身子一扭,小脸扎进石薇怀里不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苏油。

    石薇说道:“走吧,正好开饭,小漏勺还不习惯和你相处。”

    苏油乐了:“没关系,一会儿就熟了。”

    苏辙心头搬走了一块大石,尉氏空气好,有温泉,现在精神好了很多:“小幺叔料理出的这处世外桃源,真是让人羡慕啊。”

    苏油说道:“其实蕴州更好,不过如今那里人人还视作贬谪,听说还有收到朝廷任命后辞官不就的,真是没天理了。”

    小扁罐拉着苏油的袍子边:“蕴州有大海螺,有海豚,爹爹什么时候带我去玩?”

    “呃……”苏油愣了一下:“一时怕是去不了了,不过等扁罐长大了,学会驾驶帆船,可以自己驾着船去。”

    扁罐问道:“那我可以坐蒸汽船去吗?景润姑爷不让我们上那个呜呜呜的蒸汽船玩。”

    蒸汽船先前在金明池做实验,今年金明池水戏大阅的时候,赵顼一时兴起,让蒸汽船表演了一把,结果搞得金明池乌烟瘴气,效果不咋地,唯一厉害的就是汽笛声音那叫一个响,把妙法院女兵们马都惊了,还有螺旋桨翻起的底泥把湖水搞黑了一片,让辽国使臣大笑不跌,闹成了个国际笑话。

    赵顼脸色铁青,将蒸汽船发配去了两浙路,那边有的是大湖水网,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别在朕面前丢人现眼了!

    但是赵顼觉得不好玩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觉得不好玩,比如……小孩子们。

    苏油只好顾左右而言它:“啊?呵呵,蒸汽船可能也得过一阵了,不过过两天大船队来了,爹爹就带你们去看大船去,这次还给你们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

    ……

    吃过晚饭,苏油便被平正盛闹着要去泡汤泉。

    苏家的汤泉池子是一个非常精巧的小庭院,除了汤池,还有个休憩区。

    面积并不大,除了四个平方的池子,还有九个平方小院,但是是清一色的青石板镶嵌,摆着一些喜温喜水气的植物——从眉山移来的小型竹子。

    竹子在这个小空间里生长得青翠异常,在罕见到竹子的汴京城,算是一番独特的景致。

    现在还多了南海路过来的兰花。

    再加上玲珑的巧石,竹下错落的草坪,泉中自然形态又符合人体工学的躺位,还有藏在石板下的过滤和排水系统,以及各种方便小巧的设施,白天精巧的采光设计,晚上精致的照明设备……

    苏家人的格调,以及对物性的了解和利用,在这一处小汤泉池子就能得到体现。

    这个池子赵顼也来过一次,差点都羡慕哭了,转身就把张敦礼驸马府那个玻璃瓷砖镶嵌的暴发户汤泉池子臭披了一顿。

    你那都叫什么玩意儿你那叫?当朕喜欢在封桩库里边洗澡?

    说起花费,苏油这个池子相比驸马府的那个,十分之一的资金都不到,但是雅致和舒适度,那就和资金成反比了。

    于是权贵们又开始翻修自家的汤泉池子,这种富有艺术性的设计方案,成为了大家追捧的思路。

    东西不一定要多贵,但是要雅致,体近自然,贵的,是心思。

    扁罐也闹着要来,于是三人在池子里边瞎胡闹。

    在寒风中奔波被冻得酸僵的身体,在温泉水里完全放松了下来,苏油额头上搭着一块白毛巾,肚子上趴着练习打水的扁罐,叹气道:“舒坦啊……”

    平正盛大睁着眼睛四处打量,明摆着要搞剽窃:“日本汤泉更多,等回去我也照着弄一个。”

    苏油半眯着眼睛,暖水一泡睡意就来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平正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只靠蜻蜓切还是干不过厉鬼,加上天师道厌胜钱的加成,那也可能只能自保不能杀敌,心中不免有些虚怯:“要是小邵先生能和我一起去日本就好了。”

    苏油说道:“也不是不可以,邵子文一甲第七,现在在明州做着知县。如今南海舰队已然走向正轨,但是大宋两个重要的海上商业伙伴,日本和高丽,有两年没有去了。”

    “让邵子文挂一个礼部职衔,去一趟两国,商定通商事宜,我觉得是可以的。你几年没有回家了,由你陪同,是不是也算衣锦还乡?”

    平正盛大喜:“要是这样,国主必定倒履相迎,而我平家绝对不用再怕他源家!”

    日本和高丽,在苏油心目中也非常重要,最起码是一个大中华区。

    这两处地区对大宋的忠诚度蛮高的,不过高丽迫于辽国的压力,一样对其称贡。

    而日本天皇现在正在依靠平家积极筹备“倒源”行动,两个国家,可以利用的外交手段非常多。

    牵制辽国,高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被宋人控制在手里的东京港,作为支持高丽的后勤基地,也非常不错。

    接下来,就应该是筹建北洋水师的时候了。

    这中间也要照顾到两个国家的担忧情绪,而邵伯温出行的目的,就是忽悠它们踊跃加入到大中华圈子里边来。

    日本天皇当然也不是什么好鸟,政治家玩的就是平衡,这也是日本源平两家争斗百年的根源所在。

    平家或许并不愿意仅仅成为天皇手里的工具,因此才大力招纳张散为婿,并让平家的下一代继承人平正盛,像个跟班小狗一样紧跟苏油学习。

第九百九十一章 老父亲

    苏油对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并不排斥,用后世的说法,这叫“共赢模式下的合作关系”。

    除了父母,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愿意为你永远无偿服务。

    可惜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一点,总想占尽便宜,就像诃黎那样,恨不得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奴隶,殊不知这样会招致强烈的反弹,最后丧身毁家灭族亡国。

    既然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那还不如一路边收边还,免得到最后拉一个还不起的清单。

    当然这些和平正盛说不着,这娃的政治领悟力还没有到明白这些弯弯绕的程度。

    用手托着扁罐看他练习闭气,苏油也偷偷跟着闭气,然后赢了,心里又偷偷得意。

    不知道自己赢了孩子得意什么,或许是得意这难得的相处时间吧。

    等到扁罐脑袋从水里冒出来,苏油给他抹了一把脸:“蜀国阿姨照顾你,文学,礼仪这些我都不担心,你娘那一关你怎么过的?她回来没有抓着你一顿揉捏,说这里硬了那里僵了的话?”

    扁罐猛点头,表示真这样做了:“娘说还有救,每天早上拉着我一起练操。”

    看扁罐的表情苏油有些纳闷:“你好像还挺乐意?”

    扁罐再次点头:“娘夸我剑术进步了。”

    苏油想到扁罐小时候对小剑的执着,心里有些忐忑,这孩子以后不会想要去仗剑横行做游侠儿吧?

    都说父母的遗憾全想在孩子身上找补,石薇最大的遗憾,怕不就是被自己拴在了身边,循规蹈矩,不得浪迹江湖,行侠仗义。

    不行做强盗那可是高风险职业,苏油循循善诱地说道:“扁罐啊,其实我觉得理工科也挺有趣的,放大镜,望远镜,杠杆,弹簧秤,机械,它们不好玩吗?”

    扁罐不知道当爹的歹毒,想把自己从妈妈那边争取过来:“嗯,是挺好玩的,天师叔叔的实验室也挺好玩。”

    呃……那些东西有的又危险了,苏油再度开始纠结,最后只好安慰自己孩子还小,兴趣慢慢培养就行。

    操不碎老父亲的心啊……

    泡过温泉回来,漏勺已经睡着了,扁罐已经有自己的小房间,苏油安排他上床,父子两约好明天一起锻炼,这才回到了卧室里。

    汤泉对人体的恢复能力不错,加上石薇的按摩,苏油反而觉得又精神了。

    “别乱动!”石薇倚在苏油的怀里:“明天还要去给蜀国看病呢。”

    苏油只好住手:“你没有去御史台探视,不像是你的风格,谁给你出的主意?”

    石薇说道:“没谁啊,我本来要去的,结果路过可贞堂,遇到了蔡京,他说你没事儿,然后还拉来一个人,说是审理案子的一个小官叫何正臣的,说你只是在配合调查提供证词而已,很快就出来了。”

    “然后蔡京告诉我蜀国公主因为侍奉太皇太后,自己也累病了,说与其我在京城耽误,不如赶紧回尉氏,如果能调理好公主,陛下最疼爱蜀国,到时候也好说好话。”

    “我想官面上的事情我不明白,医术倒还行,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回来救治公主,照顾八公和扁罐漏勺,静待消息便是。”

    “等到见到蜀国妹妹,才知道真是病得不轻,调理了小一个月才将息得差不多,这不你也真的就回来了。”

    说完抚摸着他的胸膛:“与其这样在朝中提心吊胆,还不如在外路呢,辛苦归辛苦,但是也比勾心斗角的强。”

    说起这些,苏油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心思转到了这头来,何正臣也是弹劾苏轼的御史之一,然而在舒亶决定要抄检可贞堂后,这人就开始阳奉阴违,几次关键事件都出工不出力,最后廷对的时候也不见人影,现在看来,竟然是被蔡京给“策反”了!

    而且蔡京的能力相当不错,石薇可不是什么人都劝得住的,蔡京搬出蜀国公主的病情,果然石薇就只有先顾着这边,也算是善于利用形势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人情得领下来,苏油搂着石薇:“给皇室的人看病,要担着一万个小心……”

    石薇说道:“我没想那么多,病家求告,我自然是悉心诊治。蜀国妹妹悉心照顾扁罐和漏勺,我要不赶着过来,良心也过不去。但是太皇太后那里……却也轮不到我施为……”

    苏油叹了口气:“其实说实话,我对医官们的信心,还不如你和钱乙,唐慎微。当年仁宗皇帝的病情和用方……唉……”

    这是实话,至少后两位都是青史留名的大医家,而仁宗皇帝死后,医官差点吃了挂落,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见苏油眉头渐渐皱起,石薇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别想这么多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操练扁罐呢。”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你也有份。”

    一夜无话,次日天都还没亮,外间的自鸣钟约莫响了五下,苏油就被石薇推着起了床。

    推开门苏油就是一个激灵:“呵呵好冷,我还是再回去睡一会儿好了……”

    “不准!”石薇把住门口活动身子:“我要看着漏勺,你们爷俩去跑步,不准偷懒!”

    苏油只好不情不愿地朝扁罐屋里走,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来到床边,正准备偷偷溜进扁罐的被窝蹭个回笼觉,却被扁罐一掀被子:“爹爹你来叫我跑步的吗?我们走吧!”

    苏油都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扁罐已经开始下床穿衣服了:“每次都是张二叔带着我们跑步,今天有爹爹带我们跑了!”

    原来孩子是要显摆自家爹回来了,这个必须支持,苏油顿时来了劲头:“爹爹我带过的兵将多了去了,今天就带你们一回!”

    ……

    二十分钟后,苏油抱着路边的一棵老枣树:“不行了不行了……当年带兵将的时候,可都是骑着马的。”

    张二笃笃笃地跑了回来,身边还跟着一群猧子:“老爷,要不你就在这里歇歇?娃子们还有两圈。”

    苏油都无语了,苏家庄子体育教练是个独腿,说出去你敢信?!而且你少了一条腿还跑得这么欢干嘛?!我不要面子的吗?

    挥了挥手:“去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好久不练,我得慢慢来……”

    找了个路边的树根坐下:“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

    一个身影从树上慢慢溜了下来,又慢慢地坐在了苏油的身边,望着路口,姿势都一样。

    苏油摸着它雪白的毛发:“木客,好久不见,你也老了啊。寿眉都长出来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苏油九岁,就算那时候的木客还是头小猿,如今却也二十三年过去了。

    木客怕冷,冬日里一般待温室里不出来,还要穿上特制的丝绵袄,今天却不知为何出来了。

    木客从衣兜里取出一枚枣子,对苏油比划了一个吃的手势。

    苏油一下子感动坏了,将枣子取过来咬下一半,剩下的递给他:“你也吃。”

    木客接过来放进嘴里,又比划了一个手势,开心。

    苏油笑了:“是啊,开心。”

    一人一猿不再交流,就这样静静地并肩坐在树下,目光一起随着娃子们的脚步跟到了池塘对面,都是一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的慈祥神态。

第九百九十二章 当家长

    等到两圈跑了回来,苏油将木客抱起来,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回庄。

    一起锻炼的还有庄外不少娃子,都是苏油从陕西带回来的伤残退伍军人的后代。

    那些人在陕西随着苏油出生入死,苏油可也没有薄待他们,根据政策一丁四十亩地,跟知尉氏县的官员闹到了手里。

    但是这片地本身不是什么好地,五百文一亩的那种杂草坡。

    于是苏油又打井,引水,蓄塘,请来八公规划种植,到现在也快十年了,以往的杂草坡,变成了尉氏人人羡慕的聚宝盆。

    这里采用的是土地集约管理,三年一轮换,小麦,油菜,苜蓿,甜象草轮作。

    边角地头,各家有各家的小菜园,小禽畜棚。

    牲畜粪便,塘泥,青草,沤成农家肥,还有部分无机肥的追施,不愁旱涝,加上采用良种,让这片土地的产出异常丰美。

    八公的野望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一点,每年苏家庄子还会向周边输出大量的禽畜苗。

    各项经济收益,不是其它庄子能望其项背,仅每年的油菜的收益,就已经是以往土地价值的好几倍。

    此外还有冬蔬菜,观赏鱼,花卉苗木等利润堪称恐怖的进项。

    因此八公在尉氏的威望,是自己实实在在挣来的,就连皇庄老知事,司农寺的官员们,科研大楼的士子们见到,都得乖乖让道,拱手称一声苏令公。

    每到这种时候,八公就一副仲先公的做派,让到路边挥手:“这怎么成,你们先走,先走!”

    回到了庄子上,苏油悲哀地发现,晨练还没有结束,刚刚只是热身。

    石薇和平正盛已经打斗了几轮了,见到娃子们和苏油回来:“集合,准备做操!”

    五禽戏开始了……

    苏油因为动作不够到位,被石薇掰了一次,掰得嗷嗷叫。

    不过能主动参加锻炼,石薇已经对小油哥哥这态度很满意了。

    蜀国公主和太皇太后的病情给苏油提了一个醒,这年月医药不一定靠得住,养生才是王道。

    看看八公那矍铄的劲头,苏油觉得华佗五禽戏里边可能真有些门道。

    好不容易练习完毕,大家开始吃早饭。

    苏家的早饭比大宋其它人家,多了蛋糕和牛奶。

    到了这个时候苏油的精神头又来了,给扁罐倒了一杯牛奶:“赶紧吃,吃得饱饱的,爹爹今天亲自送你去上学。”

    扁罐捧着杯子都傻了:“老师说爹爹外出几年刚回来,我这几天可以放假陪陪爹爹。”

    苏油又掰开了半块蛋糕递给扁罐,慈祥地说道:“那怎么行呢,爹爹回家,也不是爱学习的小盆友不去学校的理由啊呵呵呵呵……”

    扁罐觉得这看似慈祥的爹爹脑袋上长出了两支看不见的尖牛角。

    “这样,一会爹爹也把书包背上,跟你一起,这样你就既可以陪爹爹,又可以学习了,是不是很完美?”

    真的是恶魔!扁罐都被爹爹的恶毒套路震惊了,你在南海的时候给我的形象不是这样滴!

    苏油心底冷笑,南海的时候那是和小妹,蜀国公主争夺老父亲在扁罐心里的地位,万里之外一周一次布置作业,出的题难度都很低。

    因此扁罐每次拿到爹爹的题做得都很轻松,每当那种时候,就是他幸福摸鱼的时候,对爹爹的慈祥和善解人意爱得不行。

    不过苏油这种以身作则的方式,让扁罐也比较服气,于是父子两吃过早饭,各自背上书包,往驸马府庄子走去。

    石薇抱着漏勺将父子俩送到门口,漏勺还喊:“哥哥好好读书。”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爹爹好好读书。”

    扁罐心里还有气:“知道了!”

    苏油都美坏了,笑得见眉不见眼:“嗯,爹爹一点好好读,放学了回来再和漏勺玩!”

    要寻找当家长的感觉,不送孩子到校,顺便和老师交流几句,那可怎么行?!

    驸马府的私学是宗室慈善,除了扁罐和王彦弼,还有不少庄上管事家,以及破落宗室的孩子。

    宗室也不是全都生活美好,很多远宗出服的宗室家庭,日子其实也过得艰辛。

    两宫太后特意从皇宋慈善基金拨出了一笔款项,解决这些孩子的教育问题,学校就设在驸马府的庄子。

    这些孩子是全日制寄读,安排了学舍,宿舍,配备了生活管理员,除了男班,还有女班。

    所有的学习和生活费用,慈善基金全包。

    课程是小妹和苏油设计的,文理并重,上午学习,下午还有劳动实践课,在周围的农庄,禽畜场,理工实验室,工坊进行劳动实践,金工实习。

    高滔滔和皇后都来视察过,这里的孩子毕业之后,学业不错的,会升入皇家理工学院继续深造,毕业后充实到新军,新工厂,商号,银行,素质和业务技能让皇室非常满意。

    尤其是几位文学突出的,还通过了科举,不是那种作弊性质的宗室别厅试,而是那种从千军万马里实打实拼杀出来的,虽然只是挂尾巴的三榜同进士,但是已经让赵顼兴奋莫名。

    因为地方偏远,除了附近的孩子可以走读,其余都是寄宿制。

    凡是进校的学生,都一视同仁,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都得自己料理,什么书童伴读那一套少来。

    这也是很多有条件的宗室家庭还不愿意送孩子过来就读的原因。

    到现在规模经过几次扩大,这里差不多有五百人左右,按入学年限分了年级,几乎就是后世小学和初中的翻版。

    来到学校门口,这里立着一个木头的牌楼,赵顼亲书的“俊彦启迪”四个大字,赫然其上。

    这是《尚书·商书·太甲》里一篇里的文字。

    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作了三篇训词,希望他“慎乃俭德,惟怀永图。”

    这是上篇中的一句,原文是“帝求俊彦,启迪后人。”

    这道校训,包含这赵顼对宗室教育的殷切希望,这就是大宋版的希望小学。

    王彦弼也被张敦礼送了过来,张敦礼是这所学院的实际管理者,见到苏油就笑:“苏家最重教育,我就知道明润你一定会送扁罐亲自到校。”

    一副校长见家长的样子。

    苏油笑道:“多谢你给子由送信,不过此时不合制度,怕是到时候有些关碍。”

    张敦礼丝毫不以为意:“我这官本来就是当着玩的,爱撸不撸,没了差事每日里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那才叫美。”

    苏油赶紧制止,转头对扁罐说道:“叔叔虽然这样说,但是其实还要管理学校,还有好多事务,他的画作,是现在大宋的顶级艺术品,因此对国家还是有贡献的。”

    “我们不能做社会的米虫,以后长大之后,也要为国家尽自己的力量,做出应有的贡献。对不对?”

    嗯,扁罐和王彦弼乖乖点头。

    张敦礼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道:“有些话,孩子面前说不合适哈?”

    苏油白了他一眼:“还山长呢,言为师则行为世范,要时刻注意自己在孩子面前的言行。”

    “是是是……”张敦礼只好拱手:“要不咱去山长精舍细聊?”

    “不。”苏油断然拒绝:“我今天是来陪扁罐一起学习的。”

    张敦礼都傻了:“好些老师还是你徒子徒孙,你还有需要学?”

    苏油又转头看着两个孩子:“子曰,学而——”

    两孩子赶紧抢答:“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对喽!”苏油非常满意:“走,我们学习去!”

    看着一大两小朝教室兴冲冲走去的背影,张敦礼都傻了,王彦弼,刚刚过来的时候你不是还闹扁罐今天可以放假你也要放来着?这么快就叛变了?!

第九百九十三章 论教育

    课堂挺大,一样有黑板和粉笔,然后是一人一桌,不少孩子已经在做课前准备了。

    扁罐和王彦弼有小妹开小灶,学习得非常快,扁罐四岁就已经会万以内的珠心算,不断跳年级,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五年级了。

    苏油扫了一眼课室,大部分孩子年纪都在十一二岁,比扁罐和王彦弼大多了。

    扁罐本来不满意上课的,现在却得意地宣称:“今天我爹爹陪我上课!”

    苏油只好和蔼地跟大家点头:“各位同窗好。”

    扁罐的爸爸是重臣孩子们知道,但是对重臣有多重就并没有什么概念了,因此最多也只是点头喊了声叔叔好完事儿。

    扁罐来到自己的桌子上坐好,苏油也坐在旁边,然后打开自己的包包,取出文具盒子,砚台,贴子,开始磨墨。

    扁罐也在一边摸出课本早读,苏油将墨磨好,开始闭目养神。

    扁罐有些好奇:“爹爹你这是做什么?”

    苏油闭着眼睛:“平心静气,上课前抛开一切胡思乱想的念头,为接下来专心听讲做准备,这可是爹爹读书的诀窍哦。”

    扁罐觉得这一招不错,将书读完,也跟着学了起来。

    其它同学也有样学样,别的不说,扁罐的爹爹科举名次可是探花,学习方面的事情,跟着做就对了。

    等到教授来到课堂,见到一帮子学生坐得端端正正的闭目养神,扁罐的旁边还有一个大人,不由得一愣,然后看年纪相貌,立刻就想到了这位一定是保和殿大学士苏油苏少保。

    赶紧来到苏油身边:“呃……是苏学士吗?”

    苏油睁开眼,见面前是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年岁,也赶紧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我是苏子超的父亲苏油,子超多蒙先生教育,苏油有礼了。”

    教授赶紧还礼:“不敢不敢,学士这是……”

    苏油说道:“子超昨日说先生准假,让他陪我几天,我想着干脆来学校,这样陪也陪了,学也学了,岂不是两全其美?放心,我就是找个地方写些东西,绝不干涉先生教学。”

    教授顿时觉得苏油的脑袋上有两支看不见的角,恶魔父亲啊这是……

    难怪人家苏家人读书这么了得,你看看,万里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陪孩子上学!

    说道:“在下的学问,和学士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萤火敢于皓月争辉,就怕学士听了笑掉大牙。”

    苏油说道:“不会不会,经义这东西多年不用,已经生疏了好多,而且读一遍就多一遍体会,正好跟着孩子复习复习。”

    年轻教授只好说道:“那学士你自便,我这就开课。”

    苏油再施一礼:“课堂之上,师长最尊,先生请了。”

    等到教授回到讲座,扁罐喊了一声:“起立!”看样子还是班上的小头目。

    接下来就是行礼问安的日常,苏油也跟着照做,然后和孩子们一起坐下,开始写给赵顼的条陈。

    年轻人的课讲得相当不错,完全不是普通年轻士人的水平,苏油想想也是,蜀国公主都放心丢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学习,水平肯定是差不了的。

    课程内容也不深,苏油手底下运笔如飞,偶尔听先生讲到精要之处,挂一耳朵听听。

    教授的讲解声,孩子们的诵读声,学习的氛围让苏油如有神助,感觉今天写文章状态非常好。

    教育,也是苏油要讲的十件大事之一,在学校里写这个,那是正好。

    华夏民族,对教育的重视,估计是如今所有国家当中最高的。

    但是华夏民族,多是从“教”“学”两方面分别阐述,却没有将之形成一个整体的概念。

    因此对于教育的理论总结,尚有一些欠缺和偏差。

    苏油的奏章里边,将教育合为一体,将之定义为一种有目的、有组织、有计划、有系统地传授知识和技术规范等的社会活动。

    这个定义,将所有的与传授和学习有关的内容都包含了进来,而不仅仅是局限在了以前的经义之上。

    以此为基础,苏油便展开了阐述,证明为何自己要对教育定义得如此宽泛。

    其实也有人意识到过这一点,所谓子承父业,克绍箕裘这些词语,其实也包含了教育的内容在里边,不过没有人专门论述而已。

    孩子学会了父亲的技能,生活方式,到能够独自立业成家,自己养活自己,传宗接代,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个过程,是大宋稳定和发展的基石,你能说这不是教育的内涵吗?

    要把这些包含进去,这就要先说到教育的根本价值和意义。

    教育的根本价值,就是给国家提供具有崇高信仰、道德高尚、诚实守法、技艺精湛、博学多才、多专多能的人才;

    培养和养育国家与社会发展需要的动力;

    培养合格的国民,为国、为家、为社会创造知识,创造精神和物质财富,推动经济增长,推动国家和民族兴旺,促进人的发展,人类的发展,世界的发展,直到文明的发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教育,就是塑造和凝聚人格的过程;而大宋的教育,理所应当就是塑造和凝聚华夏民族人格的过程。

    而所有华夏民族的人,其人格再凝聚起来,就成了大宋的国格。

    因此对于国家和社会来说,教育,是改变国家素质和气质最重要的东西。

    故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强调了教育的重要性之后,接着就是讲述大宋教育的现状。

    现状肯定是让苏油不满意的。

    目的不明确、组织不规范、计划不长远、系统不完善。

    就这样了,教育还不普及,受教育的人才比例太小,效率不高,层次不够,难以达到上边所述的根本价值的实现,难以为国家和社会发展提供足够的动力。

    而最大的不满意,就是如今的教育,甚至背离了教育的根本价值。

    士农工商军,各行各业,在职业技能上都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而如今的大宋的教育水平,仅仅将目光放在了行政人才的培养之上,而忽略了其它方面的提升。

    几乎可以这样说,完整的教育体系,放眼如今的天下,只有一个地方具备——眉山。

    所以眉山如今开始涌现出各行各业的人才,进而辐射到蜀中,陕西,荆湖,甚至南海。

    而这些接受过完整教育体系的人才,体现出来的能力和素质,也在这些地区的蓬勃发展中得到了深刻的体现。

    和福建路昌盛的私学教育不同的是,眉山的教育体系,培育的不光光是行政人才,文学人才,史哲人才,因此眉山人的出路更多更广,而不是非得要谋取进士高第之后,才能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

    让每一个人受到教育,形成正确的三观,培养出专业的技能,能够创造出社会价值,差不多是眉山教育体系的目的所在。

    当然眉山能够做到这样,也是和经济的发展水平息息相关的,但是眉山和外路的思路有一个最根本的区别,就是没有一来就追求高大上全。

    还是精细纯老三样,落实到现在教育上,就要适应大宋如今的实际——让不同的人,得到不同程度的教育,再慢慢提升这个程度的下限,事情就能够做起来了。

    这就要涉及到教育的分类了。

    从层次上说,可以分为基础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

    从资源提供者来说,可分为家学,官学,私学。

    从程度上来说,可以分为普及教育和专业教育。

    大宋的教育事业需要实现的目标,从政治层面上说,就是要努力扩大受教育人口,全面提升国民受教育水平,努力提高国民素质,凝聚国家气质和国格,建立完善全面的教育网络体系,逐渐深化教育水平,细化教育门类,扩大教育规模,形成教育制度。

    全面理解了这些,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就纲举而目张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乒乓球

    教育事业可以说是苏油来到这世界上干的老本行,土地庙的一帮孩子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这一动笔就停不下来。

    心思渐渐从一边听课一边书写,转到了全神贯注阐述主张,直到扁罐轻轻拉他的袖子,苏油才抬起头来,却见全班人都看着他。

    扁罐低声说道:“爹爹,散学了。”

    “哦。”苏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写得入神了。”

    年轻教授趁机教育孩子们:“同窗们都看到没有,这就叫专心致志,大家要是都有学士这样的治学精神,何愁自己的功课不能长进?”

    苏油起身拱手:“耽误先生了。”

    扁罐适时喊了一声:“下课起立。”

    所有学生一起站起来:“恭送先生。”

    一声“散堂”,所有学生都一溜烟跑没影了。

    年轻教授这才过来和苏油行礼:“没想到学士会来,怠慢了。”

    “没有没有。”苏油赶紧客气:“外放数年,扁罐的学业也不知道如何?没给先生添麻烦吧?”

    教授说道:“家学渊源啊,听闻学士生而知之,我看扁……子超也不错,闻一知十,别看年纪小,却敢于发问,问题问得也比一干同窗来得深刻。”

    “这所学校,以理学为基,很多文字之外的东西我也不懂,也还在学习呢。”

    “致用,经世,明道,循序渐进,自打来到学校,也感觉自己颇有所得。”

    苏油问道:“未知先生名讳?课程讲授得极好,也能见蜀学的一些渊源,不知道先生是自学的还是有师传?想来也不是寻常学子。”

    “不敢。”年轻人躬身施礼:“在下陈师道,字履常。”

    靠!苏油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闭门觅句陈无己!”

    陈师道苦笑道:“恶名连学士都知道了。”

    苏油问道:“你却如何来到了这里?是被大苏连累了?”

    陈师道是苏轼的铁杆粉丝,历史上著名的“苏门六君子”之一,后来成为了江西诗派的创始人之一。

    两年前,苏轼荐其文行,起为徐州教授,如今却跑来希望小学当教师,历史真是面目全非了。

    历史评价他一生安贫乐道,闭门苦吟,诗词风格以拗峭惊警见长。但存在着内容狭窄、词意艰涩之病。

    说白了就是穷,连妻儿都还是岳父养着。

    陈师道说道:“夫子离开徐州之时,对张驸马推荐了我,尉氏生活比汴京徐州轻快得多,现在一家人也算是足得温饱了。”

    陈师道是标准的文人,苏油要是不问,怕是他根本就不会说自己的姓名来历,即便聊到现在,也一点没有干请求进的意思,而且也没有一点谄媚的味道。

    苏油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就好,毕竟士大夫修身齐家就是本份,照顾妻儿本就是男人应尽的责任。”

    “其实你大可以利用假期出去走一走,开拓开拓视野,闭门苦吟,往往不及一眼所见而会然于心。”

    “即便灵性斐然如大苏,他的诗词,也常常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嘛,而且创作题材非常宽泛,这也跟他兴趣爱好颇多,游历的地方多,大有关系。”

    陈师道笑了:“是,想不到孩子们竟然还有寒暑两个假期,现在有时间有精力,还真是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上午的第二节课要开始了,陈师道也不好久留,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告辞。

    第二节课是数学,传授的是三角形的相关知识,老师架着三角板进来就呆住了,扁罐身边坐着的那位,是曾师大爷!

    又是一通问好问情况,才开始上课。

    扁罐明显早已经学习过相关的知识内容,根本就不听课,自己摸出铅笔尺规草稿纸,就着一套例题解析在那里自学。

    这肯定又是小妹给开的小灶,苏油一边在那里奋笔疾书,一边偷偷瞥扁罐研究题目,心里也不禁有些暗暗得意。

    自己这个天才是假的,如今看来,扁罐继承了苏家的优良血统,然后发展到了理科上头。

    其实苏轼,苏迈的理科也不错的,不过大苏文名太盛,导致不显而已。

    真要细细想来,十几岁研究出松树促苗技术,在眉山连鳌山种下上万株松树林的人,没事儿研究制香造墨的人,对物性其实也是有自己的体悟的。

    老怀大慰啊……

    这节课上完,苏油当天的条陈也写完了。

    徒孙教授过来:“先生,现在还没到饭点,要不去我教研室写?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怕影响到你。”

    苏油将折子收起来:“不用,生活这么美好,岂能被码字耽误时光,每天雷打不动五千字就已经足够了。反正陛下又不会催稿。”

    教授赧笑道:“五千字一上午就写完,先生的本领实在是厉害。”

    苏油叹了一口气:“你错了,论起写文章的本领啊,老堂哥,大苏,子由,小妹……我其实是我们家垫底的。”

    徒孙教授:“……”

    好尴尬,好在苏油很快和他告辞,出去让扁罐领着游览学校去了。

    学校的活动也不少,足球和藤球备受男孩子们喜爱。

    而女生则比较喜欢羽毛球,板羽球。

    而最受大家喜欢的,是乒乓球。

    乒乓球是用赛露络做的,弹力相当不错。

    球拍则用的是真皮贴板。

    苏油看着这个就手痒:“我可以参加不?”

    正在打球的孩子看了他一眼:“排队。”

    苏油于是老实排队,很快看懂了规则,三球两胜,胜的继续留台上,输的下去,从尾巴重新排。

    因为受欢迎,所以排队的孩子还不少。

    终于轮到苏油了,一个高抛发球加旋,对面的孩子不知道这些套路,一接球就飞出桌子外边老远。

    对方发球,老老实实的将乒乓球扔桌上弹起,然后打过来,被苏油来了一记扣杀。

    接下来就是苏油大展神威的时候,后世兵乓球在中国推广得非常广泛,哪怕是在乡上,苏油的乒乓球水平都是菜,但是现在欺负起孩子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孩子们都傻了,以往挺听话的球,今天竟然乱来了,打到之后四处乱飞,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有些聪明的孩子已经隐隐发现了关窍,球是带旋转的,左旋右旋,上旋下旋,力道也有轻有重,球路有高有低,可以打出很多很多的花样来。

    于是他们也从发球开始模仿,偷师看叔叔是怎么接球的。

    终于,一个孩子猛然一记现学现卖的扣杀,把对面那个奸诈的反动派打下了桌去。

    “哦——”桌霸终于被消灭了,所有的孩子都欢呼了起来。

    苏油笑呵呵地将乒乓球拍交给上来的孩子,对在一边冷笑的张敦礼说道:“体育活动吗,竞技性还是要体现出来嘛。”

    明明是欺负小孩子!张敦礼心里吐了一万个槽:“从此兵乓球桌上,机诈百出,敦儒之风再也没了。”

    “这我们就要说道说道了,”苏油笑道:“君子不争,必也,射乎。孔夫子都说了体育活动是可以存在竞技性的,有规则有底限的竞争,是可以增加团体活力,效率,凝聚力的。”

    张敦礼摆手:“跟你说这些说不过你,我就是画画比较擅长,诶说起这个,你那个超写实风格如果再讲究些法度,其实是相当可观的。”

    苏油笑道:“随你,只要你不怕累死就行,光头发就是一万多笔,还要求根根符合法度,等你画好一只鸭子,小鸭子都能生蛋了。不扯这些了,学校的伙食如何?”

    张敦礼笑道:“两宫太后和皇后仁善,说孩子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必须保证三餐,中午是午餐肉烧三鲜,猪肉炖萝卜,馒头。”

    苏油点头:“不错,那就在学校吃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 保和春

    吃过饭还有一节物理,然后是兴趣爱好课程,女生有家政,传统女工,毛衣编织,插花,音乐,茶道……男生除了传统的六艺,还有农艺,武术,五金加工,化学研究,物理研究……

    社团都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团体,只要你有这个意愿,就可以跟学校申请,然后学校董事会通过之后,社首就可以去招揽社员,确立课题,上报申请经费,之后便要负责日常运作,每周还要交一份心得报告。

    扁罐参加活动去了,苏油还想跟着去,结果被张敦礼拉到教研室喝茶去了。

    扁罐是武术社的社首,物理研究社的副社首,还是五金机械模型小组的核心成员,小小年纪忙得很。

    这又让苏油有些隐隐担心,这娃偏科似乎有些严重啊,书法绘画他不香吗?以苏家的底子要学这些还不是轻轻松松,为何要舍易取难?难道以后走恩荫的路子?以后靠开工坊取媳妇?苏家明润一支以后不走仕途?那是不是要和皇室联姻起码有个保障……

    坐在教研室里喝茶还一脸的担忧,张敦礼实在看不下去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扁罐这样的孩子你还能多要求啥?以后文韬武略都不会差的,干啥不能干?”

    苏油说道:“走文官路子怕是要被讥笑靠了父辈;走武将路子又要上战场,危险;不走仕途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最起码得有个进士功名傍身,以后压力才不会太大,岳家也不会看低一眼是吧?你看我老堂哥一辈子就是差了个功名……”

    张敦礼“噗”地一口茶喷出了老远:“你这想得也太多了……要是你舍得,我家就有个女儿,放心,我保证不会看低扁罐一眼!”

    说道这里苏油又拿翘了:“孩子的将来,我们也不好干预太多,哎哟五金机械是不是要玩台钳车床之类的东西?不行我得去盯着……”

    张敦礼都无语了:“你自己小时候可没少玩这些吧?石公说当年他用玻璃江铁沙炼团钢的时候,你还在一边帮手指点来着……得得得和你一起去,你知道金工试验室在哪儿吗你?”

    接下来就见两个成年人狗狗祟祟地蹲在金工车间窗户外头,偷偷看里边的孩子在技工的指导下操作。

    还好,就是玩台钳,用小锉子修整一块金属片的孔道,让它能够完美地放进一个金属细长柄里。

    这其实是军器加工的一部分,看样子是在给匕首加装护手的工序。

    扁罐很专注,不时拿卡尺测量尺寸,力争将误差降到最低。

    这一学期的实践课,大概就是利用金属片制作一柄匕首或者短剑。

    苏油松了一口气,眼看着技工叫停了孩子们,让他们将工件交上去一个个用卡尺检查,又悄悄拉着张敦礼,两人一起狗狗祟祟地蹲着走出去老远,这才站起身来。

    苏油吐了一口气:“要下课了赶紧回教研室,让孩子知道我们偷看不好……”

    原来你知道啊!张敦礼再次在心里吐槽了一万次。

    果然,两人刚刚回到教研室不久,扁罐和王彦弼就背着书包来了,扁罐说道:“爹爹,放学了。”

    苏油慈祥地道:“学校真是太有趣了,怎么这么快就放学了呢?爹爹都还不想走呢……对了,你的兴趣课是什么啊?”

    扁罐说道:“五金加工,今天用台钳做短剑护手,我们的短剑快要做好了。”

    “是吗?”苏油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哎哟那太好了,我正好想要一把短剑。你做好了送我好不好?”

    “那是送给娘的,爹你就别用了,小心伤了自己。”扁罐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

    张敦礼猛地扭头,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啊?哈哈哈哈送给娘也挺好……”苏油强笑着化解尴尬:“那你再给爹爹也做一个呗,不要求给你娘的短剑那么复杂,就小件儿就行,爹爹拿来做镇纸,好不好?”

    扁罐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对嘛!”苏油高兴坏了,摸着扁罐的头:“看看我们家扁罐,有什么好事儿都不忘了爹爹。走吧我们去看望你蜀国阿姨去。”

    张敦礼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谁说苏明润精明沉稳来着?孩子面前,简直就跟个傻子一样!

    蜀国公主的庄园就在学校的旁边,两大两小四个人便一路散着步朝那边走去。

    王诜还在嶲州教育夷人回不来,苏油也不知道那夫妻俩的关系有没有恢复,也不好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便对张敦礼说道:“这园子花费大了去了吧?”

    张敦礼点头:“官家对我家那位是疼爱,对蜀国大家却是又疼爱,又内疚,又敬重,有什么好东西恨不得全搬到这里来。不过蜀国生性简朴,以前那些孤本名画,那是给……”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摇头不说了。

    蜀国公主别业外头没有鱼塘,而是一个别致的梅园,腊梅已经打起了骨朵,可以想见再过一个月,这里会是一片怎样幽香美丽的景象。

    顺着弯曲的石径来到庄子外,看门的门子过来接着:“驸马,郡公。”

    石薇是蜀国公主的手帕交,蜀国公主的人都随着石郡君的名号称呼苏油。

    苏油问道:“你家主上可大好了?”

    门子躬身道谢不迭:“多亏了郡君妙手,大家已然大好了,郡君说山药有补中益气之功,特意带了一些过来,不过大家不思油腻,如何料理,还得郡公指点一番。”

    苏油笑道:“这些却是小事,那我家娘子也在府上?”

    门子说道:“正是呢。”

    都不是外人,又带着孩子,门子一路将苏油一行领进内院。

    蜀国公主正在那里与石薇闲话,王彦弼跑了过去:“娘!”

    蜀国公主看着他,王彦弼跑到她面前又站住了,恭敬地垂着手:“娘。”

    蜀国公主这才点头:“弼儿今日的课程可都明白了?要是不明白的,问你扁罐哥哥。”

    扁罐几乎算是跟着蜀国公主长大的,而且蜀国公主的教育方式是来自宫廷,行止皆有讲究,和在苏油身边大不一样,上前先给石薇施礼:“娘。”然后又给蜀国公主施礼:“阿姨,我们回来了。”

    苏油都小吃了一惊,这还是我“仪状甚野”的苏家人?

    “乖。”蜀国公主摸着扁罐的小脑袋,对苏油微笑:“少保按治南海,为我大宋立下殊勋,可是辛苦了。”

    苏油躬身道:“这是南海百姓自己的选择,也是我华夏文明的华瞻丰美对他们的吸引,苏油在其间只是个穿针引线的角色,不敢劳大家挂齿。”

    蜀国公主笑道:“听闻小苏太保最爱推功,以前尚不觉得,为国家拓境万里,尚如此谦逊有礼,历代名臣里,除了张良,冯异,似乎就再找不见了。”

    苏油笑道:“汉高,光武,都不大能容纳功臣之君,估计张冯二人乃不得不为耳。”

    “我与他们不同,陛下也和两位君王不同。而大宋,也与西东两汉不同。”

    “臣子进退致仕,皆有制度,不用担心所谓的功高震主,这也是前朝无数政治教训给大宋带来的红利。”

    “只是我的确没什么功劳,什么开拓疆土,诛除叛逆,都是虚名。要说功劳,能让南海人民心向大宋,安居乐业,没有因为苏油的治政而厌弃大宋,这一点上,倒是有些自得。”

    张敦礼翻着白眼:“你可得了吧,吕惠卿在交州上奏,李道成的《南海史补》已然修编完毕,其中提到交趾一户农人在山中发现一本奇兰,凤叶龙根,碧茎雪萼,清馥淡雅,香远益幽。”

    “还说某人离境,纤毫不取,唯携日常收购的山兰数十本。交州人那兰花觉得像极了某人的品行德治,将之命名为‘保和春’。”

第九百九十六章 种山药的道理

    苏油摆手:“吕吉甫的话可不能全信。我觉得他更多的是看在我离任之时,给他留够了公使钱,装满了常平仓,说几句口水话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已,不过那什么保和春没收到,倒是真可惜了。”

    接着笑道:“交趾人就不懂花道,以为花大花多开得热闹的才是好兰花,我那几十本兰草真是收成了地板价。”

    “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你见过就不会说我纤毫不取了,随便一苗在汴京城里出手,价值都应当不下五十贯。”

    石薇说道:“说起这些小油哥哥就不会有完,赶紧料理山药,给蜀国妹妹补一补,不过不能炖,烧,油气不能太重。”

    苏油想了一下,拿出包包里边的笔来在笔记本上唰唰写了一个料理,交給一个丫鬟:“很简单,就照这样做吧。”

    丫鬟去了,张敦礼又好奇起来:“苏家庄子上的山药和外间都不一样,我庄子上庄户种植的那些,七歪八扭难看死了。而苏家庄子上的,被称为铁棍山药,又粗又直,宫里指定了要供奉。”

    “后来我向八公要了些种苗,想着七弯八扭的肯定是遇到了下面的石头,便让庄户深挖,挑去下边的石块,倒是能够种得直了,却不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而且庄户们抱怨山药扎得太深,挖起来太费劲了。”

    苏油乐得都不行了:“你这东主太过于想当然,带累庄户跟着倒霉。种之前为何不来问问?”

    “尉氏县修建别业,用到了大量的竹材架子,别业修好之后,竹材就没啥用了,被弃如敝履。”

    “八公便收了不少起来,将之剖成两半,去掉中间的竹节,找一处向阳的坡地,松土之后将半片竹管平铺在坡上,高的那头放上山药苗,用土盖上。”

    “因为土层浅,土里营养就丰富,施肥肥力也容易达到,所以山药当然长得又肥又壮。”

    “加之根部被阻挡,只能沿着笔直的竹管生长,这就是‘蓬在麻中,不扶自直’的道理。”

    “你让庄户深挖,挑石头,底层生土被翻上来,营养不足,山药自然长不好了。”

    “所以别家的山药都是竖着长的,我家的山药,却是沿着土表横着长的,不但长得笔直粗壮,还有一桩最大的好处,就是收获的时候轻松异常,就连扁罐都可以用手刨出来!”

    “你既然已经想到了山药遇到阻碍要拐弯的道理,却只想到将阻碍去除,没有像八公那样,将这种阻碍合理地加以利用,方向一开始走反了,从事半功倍,变成了事倍功半。”

    “嗨!”张敦礼手扶脑门:“简直了!八公这都怎么琢磨出来的!难怪司农寺的小官见到他都得规规矩矩喊令公!”

    苏油笑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张敦礼表示不服气:“山药却也不在五谷之内!”

    蜀国公主也是佩服,微笑道:“弼儿,扁罐,学士说的,是处处留心皆学问的道理。”

    “这件事情,为什么姨父失败了,而八公成功了呢?除了丰富的农事经验,还有考虑事情的方法。”

    “每件事情要做之前,从思路的正反两个方向都考虑一遍,事情才能做得周全。”

    扁罐和王彦弼都是小脑袋直点。

    石薇拉着蜀国公主的手:“妹妹就是厉害,什么都能讲出一番道理,我就不行。”

    蜀国公主嗔道:“姐姐这话,在小苏学士和张驸马面前说,也不怕被他们笑话。”

    说完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不舍:“好在扁罐知礼懂事,我如今也算对贤伉俪有了个交代。”

    石薇说道:“就在左近,我们可以日日相见,扁罐也可以日日来起居,就怕到时候你还嫌我们烦呢。”

    蜀国公主脸上焕发起神采:“怎么会?姐姐来了,很多事情我都觉得有了主心骨。”

    这时候席面上来了,一道菜式让蜀国公主眼神一亮:“这个菜怎么做的,可真好看。”

    苏油说道:“这菜式很简单的,就是分别将山药,胡萝卜,芹菜段,水发木耳下到鸡汤里烫到七成熟,然后炒锅下少许素油,鸡油混合烧热,下烫好的蔬菜大火快炒出锅,除了这些,只放盐,要的是一个清香爽脆。”

    玉瓷盘里的菜黑白分明,红碧相称,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

    蜀国公主吃了一口:“不错,非常清爽。大家吃饭吧。”

    皇家的规矩吃饭时坚决不说话的,和苏家的野路子不一样,蜀国公主能和几人同桌共餐,这已经是将大家当做自己人了。

    扁罐和王彦弼很能吃,每人吃了三碗米饭。

    吃过之后,席面撤下去,蜀国公主让两个孩子去做作业,大家移步到偏厅里说话。

    以前的蜀国公主府苏油也去过,当时摆设都是琴棋书画,金石古董。

    如今这偏厅中,多了很多女人味,各式美丽的瓷器花瓶,插着鲜花,莲蓬,芦苇。

    书房上的摆设,也换成了清一色的竹器,苏油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原本是自己家中的珍藏,被石薇给好妹妹搬了过来。

    石薇这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蜀国可能只是提了一句,石薇就给闺蜜打包了。

    要说不值钱是真不值钱,但是很多东西年份够老,是苏油当年在蜀中读书的时候四处收集的,花的功夫大了去了。

    蜀国公主明显也很喜爱这样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来都是学士的心爱之物,姐姐她不懂,随手就送过来了。”

    苏油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跟石薇生气,笑道:“东西有人用就好,在我那里也是放库房生灰,还容易招虫子,每年还得翻出来保养,麻烦得很。”

    说完拿起桌上的笔筒:“这个其实是成都府大慈寺门口算命摊子上的签筒,被不知道多少人摸得光可鉴人,如黄玉沁红一般,起码是七十年以上的物事。”

    “算命先生不知道珍惜,任其沾惹污秽,我用一个黄白铜签筒跟他换了过来,收拾干净,保养一番之后,就是这效果了,做笔筒刚刚好。”

    蜀国公主合什道:“探花郎心思灵巧,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苏油笑道:“所以这个笔筒之上,还凝聚着千万人的祝福与祈愿,现在到了大家手上,只能说,这是大家慈悲心怀,得来的缘法。”

    石薇“哎呀”一声:“我都不知道这笔筒还有这样的故事。”

    苏油也对蜀国公主合什一礼:“正因为不知,所以说才是缘法嘛。薇儿这东西,送得再恰当不过。”

    蜀国公主起身,敛衽一礼:“学士,明日我想入宫探视太皇太后。”

    入宫探视,还要对自己行礼,苏油明白了蜀国公主的想法:“让薇儿也随你去吧,弼儿我来照顾好了,住到那边庄子上去,和扁罐一起。”

    为皇室看病,还是当今最尊贵的太皇太后,干系相当大,但是苏油还是同意了。

    太皇太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从自己幼年到现在,一直都能够体会得到,虽然两人相见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但是苏油愿意担了这份干系。

    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苏油也愿意为她尽心尽力。

    这是一份厚厚的人情。

    蜀国公主垂下眼帘:“多谢学士,那干脆今日便让弼儿随学士过去,我和姐姐明早就回汴京。”

第九百九十七章 摸螺蛳

    当夜石薇就住在了蜀国公主别业,而苏油则带着俩娃回到了石家庄子。

    漏勺没看到妈妈就要哭,苏油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黄铜镂丝的金属球:“漏勺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漏勺立刻被这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将金属球在地上一滚,金属球里边的丝簧被内部一个金属小球在滚动中随机拨动,发出叮叮铮铮的声音,让漏勺兴奋地摇摇晃晃追了过去。

    苏油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对乳娘说道:“今晚薇儿不会来,就麻烦你了。”

    乳娘就是庄子上独腿张二的婆姨,说道:“没关系,漏勺都是我在带,孩子身体壮,让他玩够了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苏油虽然杂学一堆,但是在这个技能点上完全是空值,只好望漏勺兴叹,让乳娘来负责。

    石薇不在,苏油便想偷懒,结果自鸣钟约莫响过五点,两个孩子就跑到了他床上来。

    扁罐直接掀被子:“爹爹起来跑步了!”

    王彦弼也拉苏油的手:“叔叔叔叔不能偷懒,姨妈说你肯定要猫懒觉,要我们看好你!”

    没办法了,苏油只好爬起来,穿好衣服推门又是一个激灵:“又降温了!”

    今天的苏油觉得自己很争气,因为他只比扁罐他们少跑了一圈半。

    跑完步回来,见到八公在家门口那口池塘边转悠:“其它几口塘都上冻了,今天得打鱼,全都挤到这口塘来了。”

    说到打鱼苏油感觉全身都是劲头,顿时乐得见眉不见眼:“那等我送扁罐和彦弼上学回来帮你。”

    八公笑道:“用不着你,就在出水口那里下一网,其它塘的鱼乖乖就会入网,方便得很。”

    “不过这口暖水塘里有条螺蛳青,估摸得有四十来斤,你要是有本事儿将它打上来。”

    “哎哟早说啊!”苏油顿时手痒想要溜号:“我这就拿渔具去!”

    “不行!”王彦弼将苏油拦住:“做操!”

    扁罐也帮忙:“今天是老师休沐,我们不用去学校,一会儿你还要好好陪我们玩!”

    “好好好……”苏油只好妥协,转眼又批评:“玩什么玩,功课做完了?”

    “我们昨天就做完了!”

    “这不对呀这,周末的作业怎么能和平时一样呢?”

    扁罐俩小子拒绝回答这无理的问题,苏油被孩子们拉着来到操场上,只好开始了晨练。

    平正盛已经和张二打了几仗了,现在两人一人横骑着一条条凳,张二拿着一根长枣木棍,在教他如何在马上使用蜻蜓切。

    这是马槊的战法,苏油也不懂,不过他知道蜻蜓切的矛头其实只让小石头耗工半年,而那根黑不溜秋的杆子,却耗了两年半才装配起来。

    锻炼结束才是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就见苏油取过一个鱼篓来:“扁罐,彦弼,我们去暖水沟里摸螺蛳好不好?”

    “好!”王彦弼疯狂鼓掌,这么好玩的事情,他平日里只有看着庄上娃子们做,自己最多在一边拎篓子的份。

    蜀国公主要是知道苏油正在把孩子往沟里边带,怕不得当场旧病复发。

    扁罐倒是随意,八公从来不管他这些,反而活得健健康康的。

    吃过饭一大两小便来到了引暖水的沟旁边。

    将石板掀开,暖水在沟里流淌,沟里有大大小小不少的田螺。

    尉氏的暖水是钙泉,十分的清澈,得是池塘入水口那里的田螺才长得又大又肥。

    一块大石头挡住了水道,苏油准备将它搬开,结果那东西猛然一动,伸出了一个白色的蛇形脑袋。

    “我的个去!”苏油吓得一屁股坐到了沟里:“蛇!你们小心躲远一点!”

    扁罐和王彦弼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这是玉奴了!爹爹原来是胆小鬼!”

    玉奴一点都不怕人,只是被苏油打扰了有些不高兴,伸出爪子从苏油湿漉漉的裤腿上爬了过去,然后进入池塘不见了。

    苏油发现现在的玉奴和赵老头养木盆里不一样了,背壳足有斗碗那么大,还背上了一背的绿毛,在水里的泳姿飘逸得很。

    “太不友好了!一点不如木客!”苏油对着水中的绿影挥了挥拳头:“刚见面就吓我一跳。”

    水沟里的水很暖和,苏油也懒得上岸换衣服了,给俩孩子将衣服扎到腰上:“下来下来,我看到还有个大河蚌!”

    这长辈当得,怂恿小朋友下水沟,扁罐和王彦弼对视一眼,都充满了兴奋的神色。

    三个人沿着水沟将田螺,河蚌都给收拾到苏油带来的一个麻袋里,足足搜刮了十多斤。

    一边摸螺蛳苏油还一边给小朋友讲解:“乌龟属于爬行动物,爬行动物到了冬天就会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开始冬眠……”

    扁罐从青苔里摸出一个大田螺,丢进爹爹的袋子里:“爹爹这话没全对,我们家玉奴就不冬眠,八公说这是因为它生活在暖水塘里,感觉不到寒冷,所以也就不会冬眠了,一年能长外头乌龟两年的个头。”

    “是吗?哈哈哈爹爹又错了,八公是对的,任何事情都有特例。”苏油化解着尴尬:“玉奴就是乌龟里边的特例。”

    王彦弼也抓到一个大河蚌:“叔叔,这个要吗?”

    苏油点头:“要。”

    王彦弼问道:“它也能吃?”

    苏油说道:“当然,两浙路有一道酒烹河蚌草头,那滋味能鲜掉眉毛,不过汴京城里没人会做,导致河蚌多得不行。”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得等到三月,苜蓿长出来,恰下嫩芽,就是草头了,那时候的河蚌最鲜美,一起烹饪,就是一道好菜。”

    王彦弼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苏叔叔说的这些,压根都没有吃过。

    其实苏家庄子上好些东西,他以前也没有听说过,但是都很好吃,比如胡萝卜,花菜,高笋,水梨,米花糖,桃片糕……

    苏油见王彦弼馋嘴的模样,说道:“一会儿给你们做一道田螺,也是很美味的。”

    “那河蚌我们放掉?”

    “也不用放掉了,可以拿去喂鸡,喂鸭子,蚌壳的成分和蛋壳的成分是一样的,因此鸡鸭要生蛋生得好,补充一些蚌壳粉在饲料里边,也能长得健壮,爱下蛋。”

    一大两小一边摸螺蚌,苏油一边给他们灌输知识:“南海日南郡,西汉设有一个象林县,书上称为象林邑,后来慢慢简称林邑。”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那里有个占人名叫区连的,杀害县令,自称国王,成为林邑国。”

    “后来林邑国就成了占人的一个国家,城池用砖砌成,外面涂抹上一层蜃灰。”

    “所谓的蜃灰,就是用海中的螺贝壳用火烧成粉末,调成泥浆,和我们刷墙用的石灰浆成分是一样的,这也是当地百姓因地制宜,用那里特有的材料搞出来的生产物资。”

    “其实只要我们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河蚌里还有一样好东西。”

    说完将河蚌剖开:“看,贝类在这里有一层囊膜,如果沙子进到了里边,贝壳被沙子磨得不舒服,就会分泌出一种东西将它包裹起来,使之变得圆润,久而久之,就孕育出了贝壳里边的珍珠。”

    “来我们挑开它……看,这里就是河蚌的内层,你们摸一摸,是不是非常的光滑?”

    “这一层内层,就叫珍珠层。”

    “珍珠本身是药物,但是因为珍珠非常昂贵,很多老百姓用不起这个药。”

    “但是我们知道了珍珠的成分和珍珠层的成分是一样的之后,就可以用砂纸将贝类的这一层磨取下来,一样能够得到珍珠粉。”

    “珍珠粉可以入药,可以做成你们的娘用的化妆品,这样就将本来毫无用处随手抛弃的贝壳利用起来,而不用再浪费珍贵的珍珠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鱼惊石

    摸一次螺蛳,通过观察和讲解,孩子们上了一堂有趣的生物课,同时也获得了很多的知识。

    扁罐和王彦弼觉得跟着苏油玩太有意思了,等到一大两小从沟里出来,已经满头满脸都是绿藻泥浆了。

    上来那可就冷了,苏油一声令下,大家顶着寒冷朝汤泉池子冲。

    等到哆嗦着脱光衣服跳进池子里,冰凉的皮肤又被热水烫得呲牙咧嘴。

    王彦弼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度过了离经叛道的一天,被带着干以前从来不敢干的事情的感觉,真是又有趣又刺激。

    等到从汤泉池子里出来,三个人已经泡得浑身通红冒汗了。

    这么闹腾了一阵,肚子也有些饿了,苏油让厨房煮了红糖鸡蛋,吃过之后,让俩孩子将收获分类,田螺用清水养上,河蚌送去喂鸡鸭,记得留几个蚌壳下来下午做实验,测试其成分是否和石灰具有相同的特性。

    等到孩子们忙活去了,苏油才挑了几个最大的田螺:“呵呵呵……免费劳力,真好用。”

    螺蛳青螺蛳青,钓大青鱼,用大螺丝是最佳的饵料。

    四十斤的大青鱼,苏油用了两个李子大的螺蛳。

    先将小螺蛳砸碎丢进塘里做了一个窝,然后用海竿挂上大螺蛳丢到窝子里。

    装备又升级了,这次升级的主要是鱼竿和鱼线。

    在真腊对付大鱼的时候,苏油感觉竿子不够厉害,特意让人给自己定做了一根竿子。

    用的就是马槊竿子的技术,不过内芯还是竹肉,是南方特产的一种己坚韧的竹子——长在崖边石头缝里的厘竹。

    内芯外层则粘合竹片,合起来拼成一根竹竿,外观看上去和普通竹竿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是实心的,而且取的部位贴近外皮,坚韧程度不是竹子原竿可比。

    近代的撑杆跳运动的竿子做法也类似,要是再遇到三百斤的大鱼,苏油现在手里的竿子也够使了。

    线轮换成了新产品——鼓轮,里边的机件,比纺车轮更加的精密,这是得益于四通金工对自行钟小型化的不懈追求。

    线用的丝线,其实蚕丝的强度非常结实,它的问题在于纺纱线的时候,蚕丝与蚕丝间交缠的紧密程度不够。

    解决这个的方法也有很多,比如用煤油作为润滑剂,就能让蚕丝在编织的时候更加紧密的交缠在一起,可以得到同等强度下,线径更细的丝线。

    加上手工作坊精致的漆水工艺,烤蓝防锈的鱼钩,编织后挂胶防水的鱼护,很多人不知道,苏油所用的渔具,其实是大宋最尖端科技和工艺的集大成。

    钓大鱼浮漂不用太讲究,棉线结在鱼线上做定位,能挡住一个鸽子蛋形状的浮漂就行。

    不过这枚鸽子蛋在水中能够反射日光,非常醒目,原因是漂体的漆水里边混合了微笑的蚌壳珍珠层细片,反光的角度很宽,只要不是正对太阳垂钓,抛投很远都能看清。

    这口塘面积有七八亩,另一边出水口那里,八公在组织庄户们准备下网了。

    扁罐和王彦弼干完手里的活,也跑来看爹爹钓鱼,不过娃子性子耐不住,那边打鱼当然更热闹,于是又跑那边去了。

    塘里的鱼很多,不过听八公说出了草鱼和一些用来净水的鲢鳙,别的鱼都是夏天引水调温的时候自己带进来繁殖的。

    鱼塘也不全是养鱼,差不多有六分之一的面积还种植了莲藕,分别来自眉山和两浙路,一种脆甜,一种粉多,一种开花偏白,一种开花偏红。

    不过现在那一带都是些枯叶杆子。

    苏油还在欣赏水面,视线的余光里光芒一闪,赶紧回神,发现鸽子蛋浮漂已然不见了,水面上冒出几个打泡。

    将线紧了几圈,猛然一扬杆:“来了!”

    线鼓开始叮叮叮地往外出线,那还鼓轮里边棘爪和齿轮作用的声音。

    苏油旋紧了一些刹车,出线需要耗费的力气更大,手里的竿子被拉得幅度更弯了。

    溜鱼开始,大青鱼钻入藕丛的企图失败,在莲藕区的边上猛然一栽头,打桩了!

    一大片黑色的泥水从塘底翻上来,立即就吸引了岸边人群的目光:“学士钓到大鱼了!”

    八公清晨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现在既在意料之外,一想有又在意料之中,不由得觉得好笑:“扁罐你学到你家爹钓鱼摸虾的本事儿,这一辈子也饿不着!”

    岸边人声鼎沸,将大青鱼吓得不敢在继续打桩,重新一甩尾巴,朝鱼塘中心游去。

    “哇……”当那个大尾巴翻出水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下就跑不掉了,加上毕竟是鱼塘,能供它腾挪的地方也不大,没有过多久,大青鱼便翻出了白花花的肚子,被收近了塘边。

    抄网是薄竹管套金属螺纹的并继头,可以三节拼接,同样的升级了。

    不过苏油比划了一下,发现鱼太大套不进去。

    “庄户人家哪里这么多麻烦讲究,活鱼拿上来还不是死吃?张二!”

    “来了!”张二取来一个刨粪土的尖齿钉耙,一钉耙下去,钉耙最边上的那根细齿就扎穿了大青鱼的腮壳,鲜血立刻就流了出来,然后将大青鱼拖到了鱼塘边的石板路上。

    “这个这个……”苏油看着品相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大青鱼欲哭无泪:“鱼拓做不成了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好在除了一个鱼尾巴可以剪下来贴到门上之外,青鱼身上还有一样好东西。

    可不能再让张二他们糟践了,苏油喊道:“给我抬料理台上去,不准再瞎弄了,剩下的人赶紧打鱼,趁这两天天冷,我们弄熏鱼准备年货!”

    大家嘻嘻哈哈地将大鱼抬走,又围观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去打鱼。

    苏油自己在这边带着俩厨娘忙活,今天是收获的日子,主家要给大家备上一顿好酒菜。

    程家,史家其实在几处也有别业,这也是眉山江卿世家混入了大宋顶级勋贵圈子的标志。

    但是二十七娘领着孩子去史家冬庄上会账去了,那里恐怕比今天的苏家庄子还要热闹,苏辙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干脆躲到张敦礼那里读书去了。

    见两个厨娘有些局促地看着自己,苏油说道:“我就做一件事情,做完就只动嘴不动手,还是你们来,成了吧?”

    两个厨娘这才一起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苏油用尖刀小心翼翼地剔开青鱼大头到胸鳍的关节处,用手掰开,里边就是牙齿和枕骨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厚厚的软角质的增生,是青鱼吃螺蛳的时候,用来压碎螺蛳壳的部位,叫做青鱼石。

    这东西很滑腻,新鲜的青鱼石硬度又比较低,撬取不得当容易形成裂纹划痕,相当不好取。

    苏油最后动用了漏勺吃饭用的光滑小银勺,才将一块掌心大小,呈粉红色的青鱼石取到了手里。

    将青鱼石洗净擦干,找来一张桑皮纸包上,苏油得意洋洋的笑道:“没见过这东西吧?可比这条鱼值钱。”

    两个厨娘都不知道青鱼体内还有这东西,以往的青鱼十斤就算大的,都是一锅炖,炖过的青鱼石就彻底报废了。

    苏油说道:“这个叫鱼惊石,可串绳系于小孩手腕之上,有驱凶避邪,防小孩惊吓,纳福纳禄之用,给漏勺用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是南方的习俗,北方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个。

    苏油也不再废话,说道:“鱼头红烧豆腐,鱼尾做酸菜鱼汤,鱼身子肉做鱼丸子,四十斤的大青鱼,其它做法都不是正路。”

    俩厨娘你看我我看你:“官人,这头尾我们都料理得来,中间的那段,怕是得你指点指点。”

第九百九十九章 小苏文字

    苏油朝外头看了一眼:“这天气正好吃不完冻着,可以吃很久。”

    这是大手笔,光鱼身子肉差不多就是二十斤,得四十个鸡蛋的蛋清,光备料就是不小的工程。

    苏油指挥两个厨娘开动,去皮,去刺,鱼头切块,用擀面杖敲打成鱼泥。

    葱、姜要弄成细茸,苏家厨房的手动小磨机这下派上了用场。

    磨成泥后,加清水搅拌,然后倒入纱布,挤出汁水。

    将葱姜汁倒入鱼泥中,剩下的还可以拌炒时使用,撒了一斤的盐,整整一两白胡椒粉,倒入两瓶料酒,一大块猪油,用擀面杖将鱼泥搅拌均匀。

    然后分次倒入蛋清,每搅拌均匀之后再倒入下一次。

    所有调料和鱼泥充分混合后,开始换一种手法,搅拌的时候故意将鱼泥挑起来一些,让鱼泥将蛋清充分吸收,并在其中产生大量细小的气泡。

    很快,鱼泥开始具备粘性和韧性,这就意味着鱼泥搅拌好了。

    大锅内加水烧开,然后将明火用炉灰盖上,让水重新平静下来,之后的事情就跟做丸子一样简单了。

    两个厨娘用手抓起适量的鱼泥,在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处挤出大小合适的鱼丸,放入水中。

    不多一阵子,鱼丸表面发白,密密麻麻漂满了一锅,苏油又指挥厨娘将鱼丸捞出镇到冰水里边。

    这一热一冷,鱼丸会变得非常Q弹。

    数十斤鱼丸可得做一阵子,苏油如今是甩手大掌柜,教会了厨娘便离开了厨房,跑到鱼塘边看热闹去了。

    石家的鱼塘非常的生态,草鱼很多,喂食的是它们喜吃的甜象草,一个个长得非常壮硕。

    草鱼排出的鱼粪,以及池塘边鸡鸭的粪便,又能够将水体保养得富含藻类和微生物。

    这些又供给了螺蚌,草虾,鲢鳙之类的生长。

    而螺蚌草虾,成为底层鱼类如鲤鱼,鲫鱼的食物。

    加上水体温暖,简直就是鱼类的天堂。

    北方水体要上冻,北方人也不善于养鱼,八公在每年春天三月的时候,还会沿着暖水塘放下很多棕片,让鱼能够顺利产卵,保证存活率。

    同时又能收获大量的鱼卵,移到没有大鱼的小精养塘里,泼洒发酵青储底部留下的沼液,培育出大量的夏花鱼苗。

    自己家的鱼塘根本用不完这么多的种苗,苏家庄子每年还得往外大量赠送。

    还有人工孵化的鸡鸭苗,扦插培育的桑树苗,魔芋胶膜高空压条技术取得的桃梨等果树苗,八公都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半卖半送的卖给司农寺,皇庄,以及周围的农户,苏家庄子的口碑,在开封府三个县里,那是授人予渔,出了名的仁善人家。

    鱼太多,庄户们将大鱼都挑出来,一筐筐地抬走,半斤靠上的鲫鱼,丢到塘中一个小网箱里,随吃随捞。

    剩下的太小的,丢回塘里继续养着。

    主妇们则抓紧天寒地冻的时机,将鱼料理成可以长久保存的美食。

    暖水渠边都是欢声笑语,那里摆起了一排锅灶,腌缸,熏棚,开始流水线作业。

    好些种做法。

    一种是蜀中腊鱼的做法,将鱼从后背剖开,洗干净,撕去黑膜,从后背剖然后用刀在鱼肉上划出口子。

    锅中放入盐、五香粉、花椒粉,中小火炒变色,出香味。

    白酒、酱油、白糖调成汁。

    在擦干的鱼身上涂调料。

    将炒热的椒盐涂在鱼身上,边涂边按捏,全身都涂抹均匀。

    然后入缸,剩下的调料汁和椒盐浇在最上层,蒙上麻布。

    这只是第一步,明天天亮的时候还得翻一遍,把上面的鱼翻到下面,再腌制到傍晚,就可以挂起晾到半干,然后入棚熏制了。

    第二种做法则是两浙路熏鱼的做法。

    将鱼洗净,刮鳞去鳃处理干净后,切成大小宽厚差不多一指左右的鱼块。

    拌盐,倒入适量料酒和酒糟腌制一刻钟。

    锅中入油,等油温上升后放入葱、姜以及八角煸炒出香味,随后放入清水、料酒、老抽、生抽、五香粉、白糖、盐,搅匀之后让其煮开,再加盖小火熬制十分钟晾凉做成卤汁。

    晾卤的过程中,另一边开始炸腌制好的鱼块,等到鱼块炸至金黄后盛出,待水气散掉一部分后,再复炸一次。

    将炸好的鱼块放进卤汁中浸泡片刻,等到完全入味后捞出,放到簸箕上晾凉上冻。

    这个是可以立即就开吃的,苏油带着平正盛扁罐王彦弼还有庄上的娃子们就守在锅边,一会儿吃炸好没过卤的,一会儿吃从卤里刚捞出来的,主妇们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偷嘴也偷得不亦乐乎。

    八公也没有阻止,反而乐呵呵地看着,对张二笑道:“这就是我不喜欢进城的原因,冷锅冷灶的,哪里看的着这一份热闹兴旺!”

    张二对自家庄子也是得意得很:“那是,春末收麦子,油菜,夏天出瓜茄,果子,秋天收稻子,冬天打鱼,杀猪,加上瓜茄是汴京城第一轮,冬日里还有韭黄绿菜,各种各样的杂项加起来……哎哟咱们庄子一家四十亩地,能干出两百亩的收成,这……这满大宋都见不着啊!”

    一边忙活的主妇们就打趣:“可见张二家的有福,家里多少进项这男人都不知道,当家的原来是娘子呢!”

    张二家的抱着好奇的漏勺看打鱼,心里美得慌,嘴上却一副嫌弃模样:“这就是兵汉出身的鲁夫,任事不管的闲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大人了没事儿还撺掇人家张驸马进山打野鸡,糊成泥团烤着吃,他才是个有福的!”

    张二表示不服气:“那叫叫花鸡,说起来还是老爷教给我们的法子。还有我哪里撺掇他了,明明是他撺掇的我!”

    张敦礼刚刚和苏辙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自己:“张二枉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后编排人!”

    张二忙不迭作揖道歉:“驸马爷真是要了亲命了,这耳朵怎么生得。”

    苏油打趣道:“怕不是听着风来的,而是闻着味儿来的。”

    张敦礼抽了抽鼻子:“你苏家庄子用香料用油就是狠得下手,今日又是什么料理?”

    苏油笑道:“来巧了,今天有道苏浙的鱼丸你肯定喜欢。”

    张敦礼点头:“那就晚间再回去。”

    这里不是读书人说话的地方,苏油将张敦礼和苏辙带去书房,泡上茶,张敦礼看着他忙活:“不白吃你的,你家子由在我庄上写了一篇好文章,日后必定流传。”

    “哦?是吗?快让我瞧瞧。”

    苏辙将文章从袖中取出来:“还请小幺叔指点。”

    苏油打开来一看,不由得一愣,历史又发生了改变,这篇文章不可能是真实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

    文章类似唐代柳宗元的名篇《种树郭橐驼传》,写的却是八公种山药的故事。

    同样是一篇兼具寓言和政论色彩的散文,通过八公种植山药成功,邻居效仿失败,然后两人通过对话的方式,八公向邻居讲解种植山药要明白物性,利用观察推断种植原理,大胆改变种植方式,最后获得成功的道理。

    文中的乡农八公,和他的知识分子邻居,两人的出发点相同,目的也相同,中间都有各自的推理和研究,这个过程还是相同,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完全相反,中间说明了很多道理。

    苏辙最后通过一个名叫“求是公”的虚拟旁观者,给出了结论,两人的真正区别,在于一个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推理和研究的过程脚踏实地,思虑周全,所以才获得了成功;而另一个却完全建立在空虚的理论之上,在书房中空想出一套方案,以为自己掌握了真正的真理,最后却被现实活生生的打了脸。

    而背后的意思并不隐晦,,就是在批评王安石执政以来,不重视实际情况,不进行全面调研,不讲求方法论,导致朝政出现的严重偏差和闭门造车的空想风气。

    同时也反过来给出了深刻的反省和劝告,要求当政者脚踏实地,采取科学的方式方法,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能让改革获得成功。

第一千章 冬蔬菜

    文章无论从取材,立意,论述哪个方面讲,都非常独到。

    从一开始求是公认为八公必然失败,邻居读书人必然成功,苦劝八公,到最后结果的大反转,写得那叫一个委婉纡徐、一唱三叹,将平和厚重、深淳温粹、汪洋淡泊的“小苏”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篇历史上压根不曾出现过,但是熟悉三苏文章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出自小苏之手的好文章。

    这就叫个人风格。

    苏油心中有些骄傲和得意,又有些失落和苦涩,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子由的文风,由此文臻达大成,实在是可喜可贺。”

    张敦礼明白苏油的心思,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子在那里挑拨离间:“这篇文章,足可与韩柳之文齐驱并驾吧?”

    “呵呵呵,多年官场套路文写多了,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这下吃味了吧?一门父子叔侄,可掉到尾巴上去了吧?”

    苏油一瞪眼:“我是掉到尾巴上吗?我是一直稳居第四!”

    说完将文章珍而重之地收起来:“这原稿归我了,别听驸马挑拨离间。”

    “一个人文风的成熟,同时也标志着他思想的成熟,从这一点上说,子由你竟然比子瞻还要早达,真的恭喜。”

    “当年老堂哥说过,我苏家的文章,迟早敢于天下文士争雄,哈哈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相比苏油的欣喜若狂,苏辙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兄长的文思妙笔,我如何敢与比肩,他的未达,已经超过我的早达了。”

    说完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拿小幺叔当菜,拱手道:“小幺叔的政论文,推究详实,直抒胸腋,高屋建瓴,纲举目张。天下无人能措置质疑,于国家政治又湛然有益。”

    “那是载道之舟,又岂是我们这种曲讽之作可比?”

    苏油得意地瞥了张敦礼一眼,摆着手假谦虚:“自己人相互吹捧就没意思了,这里还有一个画家在呢。”

    张敦礼气得想摔杯子,老子明明还是进士出身,还是山长,文章诗词也是尽拿得出手的,怎么就单单成画家了?

    不过来回看了看跟前两位,张敦礼张了张嘴,一句话憋在了肚子里,愣是鼓不起勇气说出来。

    这尼玛还没加上乌台里还关着的那个,算了,活该你们横,老子不跟你们计较,从心算了。

    见张敦礼不吭声认了这个称呼上的闷亏,苏油才对苏辙笑道:“文章绝对是好文章,不过现在实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先不要宣扬的好。”

    张敦礼立马找到了反击的机会:“看吧,明润你根子上就还是个政客。”

    苏油一瞪眼:“废话,我苏家还有人在乌台里边没出来呢!”

    苏辙赶紧说道:“小幺叔说得对,这时候不能再兴波澜,给兄长添麻烦。”

    苏油点头:“对,子瞻应该也快要出来了,不过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哟还得去一趟厨房,驸马今天来得真好,我在塘里钓到一条四十斤的大青鱼,有道料理不能错过,别人估计也不会做。”

    张敦礼笑道:“那就赶紧去,明润这雅僻好,不但自己得用,还能实惠旁人,赶紧的哈哈哈,我先去八公那里选瓶好酒!”

    苏油来到厨房:“鱼肠洗好了吗?”

    这东西以前苏油是不吃的,后来到了南边,见海边人家有用这个烹饪的,不过做法实在是不堪入目,便试着自己弄了一回。

    然后才知道有这样的美味。

    不过料理必须要得法,首先鱼肠要找到肠头,用剪刀剪开,清洗干净,撕掉上面的鱼油,然后用碱水泡一泡,洗去更多的脂肪,再入清水淘洗。

    之后切段过滚水,就得到了白生生的鱼肠,然后和剪开切片的鱼泡一起用干净的帕子吸去多余水分,裹上生粉,放漏勺里用热油浇淋,烫熟定型。

    鱼肝也要除去腥味的白筋,切成块,快速烫到定型,同样吸干水分,上生粉油炸定型。

    厨娘们点头:“料理好了,好多呢。”

    四十斤的大青鱼,鱼肠,鱼肝,加上鱼肚,也有一大盆。

    接下来就是做菜了,别人去忙活别的菜品,这道菜他亲自料理,得先给厨娘展示一下。

    做鱼不用多说,油首先给足。

    然后下泡姜丝,蒜片,香葱白段,豆瓣酱,炒制到出香味后放入切好的泡酸豇豆。

    接着下鱼肠鱼泡,烹入一些白酒,整个厨房里顿时香味扑鼻。

    两个厨娘对视一眼,这道菜,又是可以传家的!

    接着下鱼肝,这个只能翻三下,然后烹入辣米油,胡椒粉,淋入老抽调色,撒点白糖提鲜,再撒上葱花出锅。

    八公和扁罐漏勺已经从厨房门口探进来脑袋:“什么东西这么香?”

    苏油笑道:“泡豇豆爆炒鱼肠,可以通知大家上桌了!”

    饭菜开了三桌,室内一桌,室外两桌。

    里边是主人,外边是庄户们。

    菜式倒是没什么区别,外边庄户们的两桌,还多了罐头的红烧蹄髈,黄焖牛肉,梅菜扣肉,豆豉鲮鱼。

    里边这桌都是吃腻了罐头的主,那些添桌的东西就不要了,一盆四色鱼丸汤,用的是庄子地里豌豆苗上的嫩叶子尖,这是绿色;水发黄花,这是黄色;紫菜是紫色;再加上白色的鱼丸,色香味俱全。

    这个要先喝汤,张敦礼轻轻嘬了一口:“好!这个清鲜,颜色也雅致,是道好菜!”

    中国人吃豌豆尖的记录,大致就在这个时代,不过真实的古人笔记上还记录着南边人才吃得上,而到了汴京一带,可食的嫩尖就太短没法吃,不比蜀中,可食用部位长达一掌,是冬日里非常受欢迎的鲜嫩菜蔬。

    如今有了大棚控温控湿技术,蜀中的气候,在汴京也能在大棚里边模拟出来,因此汴京人才吃上了这道好蔬菜。

    张敦礼说到这里就对八公拱手:“自从八公来到尉氏,汴京城冬日里的新鲜绿菜都多了好多,可以称作是功德无量了。”

    八公摆手:“老汉就是一种菜的庄户,哪里当得驸马也如此称道,我们蜀中冬日里绿菜是不缺的,不像汴京城,就一道冬葵,一道蒜苗。”

    “我一看这哪儿成啊,小孩子冬日里没绿菜吃,嘴角都会裂口子的!”

    “其实蜀中的血皮菜,厚皮菜都是可以耐寒的,又好种,便引到了尉氏来。”

    “还有豆芽,韭黄,前者就在灶台上边生发,后者要花点功夫,不过汴京人有地窖,在地窖里边种几箱,那也成啊!”

    “再到后来可就越来越多,等到大棚一起来,可就更好办了。”

    张敦礼说道:“二十一节度上了一封奏章,把礼部的官儿脸都打肿了,说蔬菜水果里边有一种什么东西,是维持生命必须的东西,海员航海的时候,如果吃不到这个,就会坏血而死。”

    “然后说越往南边,四时蔬菜瓜果越是不绝,南海的稻子四月一熟,要是明润守着什么春种秋收的规矩,只怕南海早就遍地烽火了。”

    “因此所谓种植非得要依照时令之说,纯粹是瞎扯,只看有没有条件,有没有技术。”

    “如今技术和条件都已经有了,汴京城已经可以在冬日里出绿菜了,却有昏官强行不让种,还拿老规矩说事儿,这就是削足适履,为民降智。”

    “要求陛下大力推广冬蔬菜的种植,以改善北方老百姓的生活。”

    八公夹了一筷子鱼肠吃了:“要我说,还是这什么节度看得明白通透,以前农书上写得清楚,什么时候该种什么,那是怕老百姓们种瞎了庄稼,坏了一季的收成饿肚子,是为了老百姓好。”

    “如今咱们有这能耐了啊,大棚有点难,可萝卜白菜什么的大力推广开去,不还是为了老百姓好?”

    “我看朝中好些官儿啊,读书读迂了。”

第一千零一章 有志者

    苏辙笑道:“此等见识,还不如高丽王室,对了明润你知不知道,泉州商人傅旋之女傅明珰,因进献白菜萝卜种子有功,被鸡林公王颙纳为侧室,几个月前高丽使者金悌入贡,称傅明珰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然被册立为妃了。”

    苏油端着酒杯都愣住了,鸡西儿巷金巧儿,本是高丽名臣之后,后来家道倾覆,流落汴京,尘泥飘萍一般,如今居然否极泰来,成为高丽的尊贵人物了。

    高丽外戚嚣张跋扈,连高丽国王都控制不住,只能行笼络之计,傅明珰能从外戚充斥的后宫里边杀出一条血路,四通商号通过商业对她的支持,如今总算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这个鸡林公王颙乃王徽的第三个儿子,听闻五经子史无所不精,王徽曾经私下夸赞他:“后之兴复王室者,其在尔乎。”

    当年只是随手的一招闲棋,如今看来,可以继续布子了。

    傅贤妃,和这个有着名义上汉家血统的孩子,就是大宋在高丽利益的天生代理人。

    没人知道苏辙随口一句,已经让苏油的思绪飞出了老远,八公对张敦礼请菜:“这个滋味厚道,驸马你尝尝,这个菜不知道明润从何方学的,以前从来没见他做过。”

    张敦礼挑了一块放到嘴里,爽脆酸香,果然是好味道,端起酒杯来:“八公我得敬你一杯,这下酒可是再好不够,明润这是什么东西?”

    苏油这才回过神来:“哦,这是青鱼肠子。”

    张敦礼脸刷的一下子白了:“鱼……鱼肠子……明润你还有什么不能入菜的……”

    苏油问扁罐和王彦弼:“你们俩能吃辣妈?”

    两孩子捧着饭碗点头。

    苏油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箸鱼肠放在米饭上,这才说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连豹胎鹿血都吃得下去,鱼肠怎么就不行了?我就问你这滋味如何?”

    “如今方知味一等宴席生猛海鲜,二等宴席海八珍,八珍里边,鱼骨鱼唇其实就是鲨鱼、鳐鱼等鱼类的软骨和皮;海参,其实就是比蚯蚓还低级的海中生物;鱼翅是用大鲨鱼的背鳍,脑鳍、尾鳍;鲍鱼,干贝,就是贝类,与河蚌是同一种类;鱼肚……”

    说着挑起一块鱼泡:“喏,就是大海鱼的这个制成干品,通过水发或者油发然后入菜而已。”

    “所以少矫情,好吃爱吃,那吃就对了!”

    张敦礼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和八公苏油苏辙走了一个,摇头道:“要给家中那位吃这个,知道了可得被骂死,还是换个名字比较好。”

    苏辙说道:“‘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鱼肠处理好了,白如素绢,又有现成典故,不如便称作炒尺素,岂不雅称?”

    “好!尺素托肝肠,当真好菜名!”张敦礼又夹了一筷子:“这下吃起来就没压力了!来明润,我们再走一个。”

    剩下的鱼头红烧油炸豆腐,酸菜鱼尾汤,其实也是好菜,不过在四色鱼丸和炒尺素之前,实在是有些大路货了。

    不过扁罐和王彦弼却不嫌,两个小脑袋埋在碗里,还用酱汁泡上米饭,就这大鱼鱼腮帮肉吭哧吭哧刨得欢实。

    苏油说道:“后日里张麒叔叔便要带着大船队入京了,里边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还有我给你们准备的礼物,我们一起去取好不好?”

    两个孩子还是一.asxs.头。

    苏油就对张敦礼笑道:“你看扁罐和彦弼的规矩比我们还大,食不言寝不语,他们蜀国阿姨教得可真不错。”

    张敦礼威胁王彦弼:“到了姨父们这里,这叫不拘小节,等你们大了自然会懂。”

    “不过你阿姨和娘亲是讲究人,因此我们大老爷们儿也不能惹她们平白无故不高兴。所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回去不能告诉她们,不然以后你就来不成了。”

    王彦弼傻了,捧着碗看向苏油。

    苏油做了个摸螺蛳的动作,然后对王彦弼挤了挤眼睛。

    王彦弼顿时明白了,苏油的意思是,我们之间还有一起摸螺蛳这样更大的秘密,连张姨父也不用告诉。

    想到在苏家庄子上说不完的快乐和吃不够的美食,顿时连连点头。

    吃过饭,苏油从卧室里取来两双冰鞋,冰刀设计得比较长,这样小孩子能够更容易上手。

    领着两个娃子来到后院,后院里已经被苏油用黏土堵了走水孔,然后续起了几厘米的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溜冰场。

    苏油将鞋子丢给俩娃:“这个活动好玩,叫溜冰,你们自己摸索自己练,等学会了,我们在外面操场上围一个大的!”

    “要玩就告诉大人,不准自己去池塘上面溜,池塘上的冰面不一定结实,掉进冰窟窿里不是玩的,明白吗?”

    扁罐拿着鞋子有些不信:“这个真能好玩?要不爹爹你先溜一个给我们看?”

    苏油又去我是取来一双成人用的冰鞋:“我就先溜一个样子给你们看看。”

    苏油后世都是滑的旱冰,冰刀的玩法也就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在室内溜冰场玩过一两次,倒是摔不着。

    背着单手猫着腰在冰面上溜了几圈,扁罐就兴奋地大喊:“太有趣了!彦弼我们快穿上玩!”

    苏油心底偷笑,玩这个不先摔上它十来跤可是掌握不了技巧的,等你们先慢慢摔着,一会儿再来求我。

    在天井边脱下冰鞋,回到书房,这就准备开始写条陈了。

    张敦礼和苏辙则在看苏油上午的草稿,一边啧啧连声。

    见到苏油进来,张敦礼拱手道:“明润当真是大才,能人所不能。胸中丘壑,如泰山北海,无怪陛下这般看重。”

    苏油叹了口气:“其实说人人都会说,做就不一定了。我这不过是取法乎上,望得乎中而已。心理准备是有的。”

    “十件大事,皆事关我朝千秋大计。要是能有一两件做得好,一两件做得成,再有一两件等到今后能做得起,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张敦礼肃然拱手:“用明润的老话来说,这叫不打无准备的仗,敦礼虽然不敏于中,无济于事,但必为吾兄摇旗鼓呼,呐喊奔走。”

    苏辙也拱手:“小幺叔,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你聪睿过人,惯于事事周全谋定而后发,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便宁失勿做。但是要知道,善于机变者,在志气一项上,往往也会有不足。”

    “这一点上,安石相公和陛下,是小幺叔取法的榜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油看似林林总总列出了许多的大事,其实是给赵顼出了一道难度很低的选择题。

    官制,政治,财用,军事,水利,交通,民生,教育,风气,国格。无论赵顼选择做哪几道,哪怕是只选择其中一道,都会给大宋带来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而大宋的有识精英们,却已经从苏油的奏章中看到了未来和希望,如今竟然鼓动自己,要争取将这十件大事尽数完成!

    就连写出这些条陈的苏油自己,都压根没有指望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它们尽数开花结果!

    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苏油感到有些惭愧,但是最终还是压抑住了冲动:“还是先拟好条陈吧,要是说都说不好,遑论做?”

    张敦礼和苏辙对视了一眼,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苏油和王安石,司马光,赵顼最大的区别。

    远大的理想,只会一步步的落实在行动上,而决不轻易许下保证和承诺。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干得超出别人对他的期望,但是这种风格,也常常给人一种柔弱,委屈,缺乏激情的假象。

    只有在非政治人物如苏小妹,石薇,八公,八娘二十七娘面前,苏油才会偶尔吐露一二自己的野望和心声。

    稳如老狗苏明润。

第一千零二章 热闹

    条陈拟好已是下午,陈昭明和苏辙也在看书写字,三个人在小院里呆了一下午,竟然鸦雀无声不交一语。

    差不多又是五千字写完,苏油搁下笔,抓起桌上那对儿从小陪自己到大的核桃,盘玩着走出书房。

    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忘记了天井里边俩娃,出门后才发现两双冰鞋丢在天井边,人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信步走出大院,才发现俩孩子正缠着张二围打谷场,而且心很大,要将整个操场打谷场搞成一个大溜冰场。

    苏油将俩孩子叫过来:“做事情要讲求效率,张二叔造围子的时候,我们可也不能闲着。”

    扁罐跑过来:“爹爹我们做什么?”

    苏油从在一边看热闹的张二娘子手里接过漏勺来抱着:“你们的任务是要完成一个小水车,可也自动从流水沟里边汲水,用来浇出这个溜冰场来。”

    扁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西南农书里水力翻车那种?”

    “嘿!”苏油笑了:“你还翻过爹爹的书?对就是那个,不过提醒你们一点,可以做个简化版的,能用就行。我看柴房里有不少烧火的笋壳……”

    “谢谢爹爹!”扁罐这方面脑筋也很灵活,拉着王彦弼跑了。

    笋壳,竹棍儿,剁猪草刀,剪刀,细麻绳,两个娃子就在屋边的磨盘上摆开了战场。

    只要要求不太高,这个手工其实简单,扁罐和王彦弼小脑袋凑在一起,将圆形的车轮改成了六边形,然后用笋壳做桨叶,带动绑在车轮上的斜竹筒,不一会一架粗糙的小水车就做好了。

    放到水沟上,水车被水流冲得呼呼的。

    看着竹筒带出的水被剖开的竹筒导流到了打谷场上,张二都有些惊讶:“两位小少爷实在是聪明!”

    王彦弼又在竹槽的一头加上了大笋壳,这下几乎所有的水都被接住,槽里的水流一下子大了不少。

    “也!”扁罐和王彦弼兴奋极了:“成功了!”

    漏勺也跟着哥哥兴奋地拍巴巴掌:“也也!”

    苏油也非常高兴,能够想到将水车轮架子从圆形改造成六边形,方便制作,其实在最简易的方式下,利用等边三角形最稳定的原理,用麻绳就将水车了造出来,说明俩个孩子其实是动了心思的,也说明平日里数学基础打得很牢靠。

    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呵呵呵,司马君实,文相公,以后的史书上,你们可能会被比下去的喔……

    第一个做出来,第二个就简单了,扁罐和王彦弼又做了好几个,沿着水沟放了一排。

    吃饭的时候,扁罐还对溜冰场念念不忘:“这什么时候才能灌满啊?”

    吃过饭,苏油找来三根木棍:“刚刚不是关心什么时候才能灌满吗?那我们就来量一量,算一算好了。”

    扁罐和王彦弼都很好奇:“怎么量?”

    苏油去工具房拿出长尺,量出了一米长的绳子,在两端栓上绳圈,套上木棍然后张开。

    张到最大杵在地上,然后将木棍顶端交叉,让王彦弼扶着,用绳子扎好。

    扁罐大概看出点什么来了:“爹爹是要做大圆规?”

    苏油笑道:“正是!”

    接下来让俩孩子掰住底部绷紧绳子,用第三根木棍绑在两根木棍上,就利用三角形稳定的原理,做成了一个两脚间距为一米的脚规。

    有了这个,就可以一边走路一边翻转,是计算土地面积的“神器”。

    这个也好玩,打谷场是矩形,这就可以计算面积,再计算体积了。

    这个涉及到动手,测量,计算,俩孩子非常感兴趣。

    苏油画了一个示意图,启发孩子们自行学会了计算体积,之后就打发他们测量去了。

    等到测量回来,苏油已经腾出了自己的一个书箱:“这个贡献出来给你们做量具,用它去接水,记录下接水的时间,是不是就可以算出一架水车一分钟能汲多少水?”

    “乘以水车数量,是不是就得到了每分钟水车能够为冰场提供多少水?”

    “我们以冰面厚度五厘米计算,就可以算出这个大溜冰场一共需要多少水量,再除以每分钟水车们的汲水量,是不是就能够计算出这个溜冰场建成需要的时间?”

    这是一道关于乘除的计算题,扁罐和王彦弼平日里算得多了,但是正经实际应用,算是第一次。

    学以致用,兴致勃勃,两个孩子抬着小书箱去了。

    折腾了好久,才算出来大概八个小时就能将操场变成溜冰场。

    苏油检查了他们的计算结果,笑道:“这个测量的误差其实很大的,但是再大也大不过半天天去,所以明天早上,大致冰场就可以建成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扁罐和王彦弼推开门:“哇——”

    一个大溜冰场已经建成了。

    苏油走出大门:“你们做得非常不错,只有几个小细节没注意到。”

    “水沟里边是暖水,如果一直灌溉进去,水车附近的水温下不来,这冰场就会结不出来。”

    “还有整个操场都被占据之后,人们如何行走?因此还要在冰场的四周铺上麻袋,方便行走。”

    扁罐见到这些东西都已经设置好了:“那昨晚是谁帮我们做的?”

    苏油说道:“或许是你们热爱学习和探索的行为感动了神仙,他们半夜来帮你们俩?”

    扁罐搂住爹爹:“爹爹骗人,肯定是你半夜起来偷偷做的对不对?谢谢爹爹。”

    苏油不禁哀叹:“扁罐你理工的属性太强了,以后文科怕是会出问题……”

    不过规矩是规矩,晨练还是要练的,尤其是张二这天杀的,说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是磨练意志的时候。

    苏油希望通过溜冰场的功劳换取扁罐宽宏大量的企图,还是落空了。

    吃过早饭,娃子们在溜冰场上玩开了,溜冰鞋现在只有两个孩子有,但是苏油用竹椅子搞出了几个冰铧犁,还有庄子上有车床,车木头陀螺那是轻松愉快。

    陀螺底部敲上圆头钉子,放到冰上用皮绳抽,那也不是一般的好玩。

    这个管够,苏油还找来油彩让娃子们自己给自己的陀螺上色,一抽起来颜色就混到了一起,也算是一个神奇的体验。

    娃子们在冰上疯,男人们在忙着清塘,赶猪,女人们在忙着熏鱼,晒鱼。

    进入了冬月,为新年准备的的事情就多了,苏家庄子上猪多,杀年猪也是大事,宜早不宜晚。

    庄子上大黑猪肥,有的家庭穷日子过怕了,养了猪舍不得杀,结果翻过年后那猪长到三百多斤。

    最后家里没有吃成,被知县拿三十贯钱买走,当做祥瑞报送到京城去了。

    今年可不能再干那傻事儿,八公大手一挥,语气里充满了暴力冰冷和残酷:“杀,挨家挨户杀过去!”

    苏家庄子杀猪不用请外人,庄上的当家汉子们个个手里都是几十条人命垫底,杀个猪简直没有心理压力。

    于是今天还有件大事情,将八公养的十口肥猪放倒。

    大猪们声嘶力竭的惨叫让苏油也没法继续写文章了,干脆从房子出来一起看热闹。

    大黑猪被五花大绑摆在条凳上,张二上前抽出腰间的尖刀,在脖子下一点一收,一道血箭就彪了出来,喷到了早有准备的木桶里。

    “好!”苏油喝彩:“这点红手艺,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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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