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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三章 膨化食品

    大黑猪没有受什么痛苦,力气随着鲜血一起流失,很快嘶叫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哼哼声,然后开始抽搐,最后猛挺了几下,不动了。

    张敦礼昨晚压根就没有回去,一边看得兴致勃勃,一边假模假样地叹气:“太残忍了。”

    苏油点头:“是,所以你昨晚听说要杀猪就特意留下来,刨猪汤要是吃不上,真的太残忍了对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啥看头了,阉猪法推广开之后,杀猪就是过大肥年。

    苏家有大冰窖,庄子背后的惠民河这几天就在出冰,每年储冰也是个大活。

    庄子上太闹腾,反正也没法静下心看书写文章,苏油便骑上马,和张敦礼,苏辙巡视庄子产业。

    除了水力工坊,风力磨坊,剩下的还有跟农业有关的大棚,畜栏,仓库,耕地,鱼塘。

    除了苏家庄子的两百亩地,庄户们由苏油拜托尉氏知县,给他们找到婆姨之后,便一一分了出去,成家立业,成为大宋光荣的纳税人。

    五十户庄户,也占据了两千亩地,苏家庄蔚然成为了一个大庄。

    然后土地集约使用,四通商号与庄户们订立土地租赁合同之后,庄户们还成了商号的员工,负责在四通的管理下集中使用这么一大片土地。

    除此之外,还有皇家理工学院的三百亩试验田,一所科研基地,司农寺的一千亩试验田,以及外围蜀国公主,卫国公主的两个皇庄。

    这是一个在斥卤之地上硬生生改造出来的世外桃源。

    惠民河边上,一溜过去有十来个水力工坊。

    每一座工坊,就是一座小工厂。

    这些小工厂不对外做生意,它们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小批量加工生产。

    其目的是为了将理工学院的顶尖科技转化为生产力而进行工艺定型,设备定型,型号定型等尝试。

    这里同时也是理工学院实习基地。

    每座小工厂,都有十到数十名宽衣天武军士看守,门口拉着铁丝网,有岗亭岗哨,卫兵们穿着新军服色,手里拿着上刺刀的神机铳,人员进出非常严格。

    苏油要进厂或者进科研大楼,手续都非常麻烦,只骑着马从边上路过,没有进去。

    但是卫兵和不少进出人员对他是非常熟悉的,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行礼,苏油也对着他们拱手问好。

    出了科研区,就是粮食深加工区。

    庄子上这几天正在疯狂的磨面粉,明年麦子出来,库房就不够用了,必须将一部分制成面粉销售出去。

    麦麸对反刍类家畜,猪,鸡,鱼类饲料的重要性是最大的,也是苏家庄子饲料厂的主要配料。

    仅靠苏家庄子这点麦麸当然无法满足饲料厂的需要,每年还得大量外购。

    这里的利润是惊人的,周围农户也都习惯将麦麸卖给商号,然后换成膨化饲料,这样算下来其实更划算,家中禽畜长得更快。

    苏油终于见到了西南理工最新的科研成果——膨化饲料机。

    这已经是第二代产品,已经去掉了巨大的蒸汽设备,而是利用物料在机体内挤压旋转摩擦产生的热能,是物料达到糊化效果和膨化的需要。

    具体原理就是让原料由进料口进入机腔,由螺旋杆强制推进,由于螺杆和螺筒的螺纹沟槽是由深逐渐变浅的,所以压力也随之变大。

    同时进行搅拌、混合、摩擦和剪切,形成生淀粉,生淀粉在机腔内逐渐地得到升温,使淀粉糊化,然后再以预定的喷嘴喷出。

    因为是从高压突然降压到常压,其组织内的游离水分骤然汽化、膨胀,将本来致密的物料糊变成形成海绵似空心,网状结构。

    在体积猛然增大的同时迅速冷却、硬化,制成膨化饲料。

    后世的雪饼、薯片、虾条、虾片、鸡围、鸡条、玉米棒……通通都是以面粉、大米、小米、玉米、土豆、大豆等食物为原料,经油炸、加热或微波膨化等工艺处理,成为一种多孔、膨松状的食品,通称膨化食品。

    它的优点其实很多:口感好,营养素损失少,易于吸收消化。

    还有一条——因为干燥,所以易于存储。

    之所以被后世家长们定义为垃圾食品,也是因为它体轻松软、香浓酥脆,适合孩子的口味。

    加上商家的配方,造成了它具备高碳水化合物、高脂肪、高热量、高盐、高糖、多味精的特点,说是垃圾食品一点都不为过。

    可是苏油一看到这机器就笑得不行了:“这特么不是康乐果机吗?”

    后世曾经风靡大江南北的一种初级膨化食品,用玉米和大米为原料制作,北方叫康乐果,南方叫泡筒,直到九十年代在农村中都还非常的风靡。

    这台机器和后世机器的唯一区别,就是有一个大水轮带动皮带,让另一头的小轮带动主机高速旋转,其余的部件几乎完全一样。

    工厂老板是一个大胖子,抖着一声肥肉跑过来:“小人金德全,见过少保,驸马爷。”

    苏油笑道:“看样子膨化饲料没少吃。”

    金德全吓着了:“少保别开玩笑,那玩意儿人能吃?”

    苏油说道:“说到底都是粮食嘛!对了,说起这个来,我们可以卖到汴京城,赚上一大笔啊!”

    金德全傻了:“汴京城里边猪很多吗?哦少保一定说的是鸡饲料吧?那边有四通的销售点和大厂,我们从尉氏运过去不划算。”

    苏油手扶脑门:“你们这些工科狗啊……很容易思路就受到限制,展开,我们要展开了想!”

    “展开?”金德全转了转眼珠子,一拍大腿:“明白了,金明池!有少保的面子,咱给金明池提供鱼饲料,小包的,他们拿去卖给游客,一定会大赚一笔!”

    “哈?!”苏油都被这思路反过来震惊到了:“别说还真是条路子!哎呀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们卖给人吃!眼看要过节了,大街小巷,勾栏瓦舍,都是我们的市场!”

    金德全拱着肥手斟酌措辞:“好倒是好,不过……饲料味道有些腥,就怕人家不爱吃,不买啊……”

    “卖饲料当然不行,”苏油真要往下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知道是什么味道?你真偷吃过?”

    金德全老脸涨得通红:“试验口感,试验口感……”

    试验口感能试验成大胖子,我信了你的邪!

    苏油说道:“先停了先停了,叫人把机器洗干净,你去苏家庄子上去一斤奶油半斤白糖过来,我去五金坊重新弄一套模具,咱们弄一样好东西!”

    分头行事,很快两人又回来了。

    苏油将喷料口的小孔改大孔,然后用奶油砂糖拌了十斤大米,加进了物料箱里。

    机器再次开动,这次喷出来的是膨化食品——康乐果了。

    出料口上有个手工旋转切割的刀片,苏油握着握柄飞快地旋转,组合刀片将刚出料口的膨化物切割成了一个个小球。

    又香又甜的小米球。

    将刚出来的饲料往嘴里塞大概是金德全的习惯性动作,这次也不例外,伸手接起了几个小球放进嘴里,一股奶油香甜充满了口腔:“好,香浓酥脆,好吃好吃。”

    张敦礼看着苏油折腾了半天,搞出了一些白白的蓬松小球,也是好奇。

    知道这东西是大米做成的,那就不怕了,也取了几个放进嘴里:“哈哈,明润还真是厉害!这东西不但扁罐他们喜欢,卫国她们肯定也非常喜欢!这要是卖到汴京城去,一边听戏一边来一包,想想都美得慌!”

    你看,还是文人思路开阔,短短片刻,驸马爷连后世电影院的赚钱路数都想出来了!

第一千零四章 扑克牌

    十斤大米制作的米球,足足装了四个干净的大麻袋,苏油将麻袋放到自己和张敦礼的马屁股后头,对金德全说道:“办法教给你了,赚不赚这个钱随你便,这四麻袋米球归我,就不给你加工费了。”

    金德全乐得后槽牙都快出来了,这一刻少保真是比他亲爹还亲:“怎敢还收少保的钱,小的这就加紧生产,这个年关能有多少收成,等十五过后再与少保分账。”

    回到庄子,十口大猪已经杀完了,庄户们正在忙着紧血旺,解肉,分内脏,洗肠子,挂肠衣……

    娃子们还在溜冰场上疯,苏油取来一个大簸箕摆到操场边的小石桌上,抖了一些米球到簸箕里边:“娃子们都消停一会儿!过来吃好吃的!”

    扁罐和王俊彦最快,因为他们脚下有冰鞋,唰唰滑到苏油跟前,扁罐抬起头:“爹爹,这是什么?奶油做的?”

    “嗯……这个嘛,叫奶香米球,你们快尝尝。”

    扁罐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哇这个好好吃!大家快来这个好好吃!”

    娃子们一窝蜂赶了过来,很快就被这奇特的食品完全吸引了,一边伸手抓米球,一边嘟嘟囔囔地点赞。

    苏油笑道:“都尝过了是吧?不用抢,回家取篮子去,一人分一篮!”

    娃子们欢呼着散开了,这一刻扁罐爹简直就是娃子们心里的大英雄。

    张敦礼也乐得不行:“我的天,十斤米这是换了多大的人情!”

    然而苏油的思路却又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对哟,娃子们的钱,真的不要太好赚啊……”

    今天的庄子上算是过小年,好肉都得留着,但是杀猪菜一道猪肝,一道血旺,一道回锅肉,一道小炒是跑不了的。

    此外还有血脖,肚皮之类不太好的肉,多数要做成酥肉保存起来,吃到正月十五。

    这两天都过来帮忙的人家,自然是要延请一席的,除了吃饭之外,每家还能分到一碗血旺,一包酥肉。

    八公很慷慨,直接就将这些东西尽数分光了,一点都没留。

    当年眉山闹灾,仲先公卖了祖产良田周济乡亲,这是打那个时候起就传下来的德行。

    苏油看着开心的八公,心里就在想着那个眉山的传说。

    眉山老乡的口碑里,苏家之所以出人才,就是仲先公积德行善换来的。

    但是苏油想得更远,这种性格在小康时代,自然是优异的品行,但是等到乱世来临,第一批倒下的,往往就是这种舍己为人的高尚者。

    那么根据这样的规律,几十万年下来,人类是朝着高尚那一面进化,还是卑劣那一面进化呢?

    或者这不能用自然规律来解释,或者人类中始终有高尚者的存在,就是因为有许许多多的人,将被歌颂的美德,当做真实来要求自己的人。

    苏油从来都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不认为自己高尚,他的道德水准其实远不如八公,只是因为能力过于突出,“被”大家刻意高尚了而已。

    所以这一刻,他由衷地钦佩和羡慕八公,真人真品,寝不梦,觉无忧,活成自己的福分,也活成别人的福分。

    他就没办法了,最多只能尽量为这些人提供保护,鼓励他们继续成为高尚者。

    张二过来敬酒了,苏油抛开了这些复杂的思绪,端起杯子站起身来。

    ……

    次日起了个大早,今天终于可以不用锻炼了。

    叫上平正盛和两个娃子,拿上昨日在宴席上登记的各家各户拜托带东西的清单,苏油上了自家的大马车。

    大马车朴实无华,但是有两样东西显示着它的不凡——玻璃和地丁胶。

    玻璃不用说了,马车的大玻璃窗就是。

    但是车用玻璃经过特殊热处理,即便被砸碎也不会产生尖利的棱角,而是变成大大小小的圆片,同时还贴了一层魔芋胶薄膜,大大增加了乘坐者的安全性。

    而地丁胶除了用于轮胎减震外,还用在了刹车,降低噪音等很多方面,这辆车上使用了大量的地丁橡胶,舒适程度差不多接近了后世的轿车。

    轮胎是实心的,类似后世很多共享单车的轮胎结构,里边还埋铸了钢丝网和蕉麻网,以改善硫化轮胎的性能。

    这样的车,全大宋如今不到十辆,制造工艺刚刚完成设计定型,苏油打着帮助测试的旗号弄到了自己车上。

    扁罐一大早还收拾了自己的马匹,也是一匹黄马,不过四个蹄子上边一点毛色是白色的,是大理名种,石薇小时候的坐骑黄雏的后代。

    天气太冷了,苏油将大车里的车座全部撤走,铺上了厚厚的岷州地毯,对扁罐招呼:“不骑马了吧?上来陪爹爹玩牌。”

    扁罐有些犹豫,要是娘在肯定不会这么说,只会说长途骑马可以锻炼行军的本领。

    不过也不好拂了爹爹的好意:“踏云骠也有些日子没有练了。”

    苏油摆手:“那还不简单,将它拴在车后跟着走不就行了?上来上来,爹爹发明的新牌样,你指定没有玩过的。”

    平正盛和王彦弼早就呆在车上了,平正盛也劝:“这么大冷的天,夹袄裘皮穿裹起来也麻烦,就听少保的,最多等回来我陪你多射两轮箭,就算补上功课了。”

    扁罐在俩不良人的撺掇下动摇了,反正他已经拒绝过一次,以后娘要是问起来也算有了挡箭牌,于是爬上马车:“不用套,踏云骠很乖的。自己就会跟着走。”

    苏油关上车门,招呼张二启动,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这么远的路,打牌最合适了,我教你们玩争上游!”

    就是后世的扑克牌,如今再大宋也开始流行,不过大小鬼比国王大,在大宋是要挨禁的。

    于是大鬼变成了天神,小鬼变成了地祗。

    圈儿后也不适合出现在牌面上,于是勾圈凯变成了将相王,这就凑齐了。

    苏油唰唰唰熟练地洗牌,一边将规矩讲解了,又试玩了两盘实战,然后正式开始。

    争上游,拱猪,跑得快,升级……两大两小在车上玩得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马车轻便,马儿神骏,加上路况极好,一大早出发,到了傍晚时分,竟然跑完了一百二十里,最后停在了四通商号总部散花楼的门前。

    散花楼就在汴河码头州桥的东面,那里如今是一个大广场,周围都是店铺仓储,广场北面就是著名的白塔钟楼。

    这里已经戒严了,整整一千龙卫军将整个码头的通道阻隔,三步一人荷枪实弹,神色紧张。

    狄咏一身新式戎装,还是那么英武挺拔,见苏油探出头来,也不说话,只行了一个捶胸礼,手一挥,军士们抬开了路障,让马车进入了广场。

    一名在人堆里翘首等待的商贾垫着脚朝车里看:“什么人的车驾呐这是?瞅着跟乡下太平厢车似的,也不见旗牌锦骑,怎么也轻轻松松放进去了?”

    “闭嘴!”边上一名指挥说道:“外乡人吧?告诉你汴京城里,越是奢遮的人物越是不显山不露水,说话小心些,指不定就得罪了权贵。”

    “是是是……”那商贾吓得脑袋一缩,伸手从兜里摸出五百文的票子偷偷就塞了过去:“多谢军爷的提点,咱小商小贩,千里奔波只为一个财,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

    “军爷,有没有门路引咱进去,寻个大棚什么的蹲着都行,就想一会儿拍卖会上抢个好座,你行行好……”

    指挥瞅了一眼狄咏那边,悄悄比出一个二的手势。

    又是两贯宝钞送过去,商贾被指挥领着,来到了一个原先码头边上的大茶铺里头。

第一千零五章 岛礁和泡沫

    商贾悄悄在大棚边上摸上一根条凳做了,这才发现,里边还有一条警戒线,防备更加森严,这里的军士还穿着明晃晃威武的冲压胸甲。

    两列军士之间是两道细铁轨,龙门吊从一艘眉山型大船上吊下一口口木头箱子,箱子不大,但是似乎很沉,两个军士站在轨道车厢上,将小木头箱子调整到位,码放在车厢里边。

    商贾对身边一位明显也是商贾的老人拱了拱手:“老丈,这是在干啥呢?拍卖会啥时候开始?”

    那名老商贾瞅了年轻商贾一眼:“后生是新来的吧?外乡人?能混到这里,是走了朝中哪位大人门路?”

    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商贾也不好说自己是刚刚买通外线指挥被放进来的:“呵呵,家大人不让提及他名讳。”

    “哦,那就是庶子啊……跟老夫一样。”老者似乎有了些同情,语气和缓了一些:“现在是给官家内府卸货呐,箱子里边的东西……”

    说完悄悄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黄金印章戒指:“这个。”

    然后又摸了摸腰带上的银扣:“还有这个。”

    年轻商贾震惊了,大船里一箱一箱地往外出,眼见没个完的时候,这一箱起码就是百斤,一千六百两!

    一箱的价值就是万贯!这里起码上百箱!

    老人低声对年轻商贾介绍:“看到那箱子上的铜钱印记没?那是皇宋银行的标记,这些东西进了金库,银行就能让市面上充斥相同面值的宝钞,这个叫保证金。”

    “因此我大宋的宝钞才这么的坚挺,如今连盐引都被抵下去了。”

    年轻商贾说道:“我还是觉得铜钱稳当。”

    老商人笑了:“行商求稳当,那利可就薄了,海外夷人就喜欢真金白银,所以现在我大宋是双币制。国内宝钞,国外舶来钱,但是每年内流的舶来钱也不少,而外售的宝钞也不少。”

    “老夫看不透这中间的道道,不过四通银行开通了内外币汇兑业务,这中间有些差价,还有手续费,总觉得是门大生意。”

    年轻商贾随口一句:“这不就是拿纸换钱?”

    老商人一下子楞住了,宝钞币值坚挺,同时在海关形成了壁垒,南海商贾们要打入国内市场,出关的时候必须将宝钞兑换成舶来钱。

    这中间就涉及到一个汇率的问题,皇宋银行在其中抽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获取了利润。

    虽然这个利润的比例很小很小,但是架不住贸易规模很大很大,如果一年的内外交流有一千万贯的话,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手续费,也高达万贯!

    要是加上短期拆借,信贷,担保之类的副产品产品,这个利益怕是更高。

    这还真是拿纸换钱,或者说得更精确一些,是海商们对宝钞的信用,以及便利,心甘情愿付出的使用费。

    年轻人随口一句话,竟然说到了事情的本质。

    “把钱做成生意,这才是最顶级的大商贾啊……”老人喃喃地说了一句:“今年的压舱,比去年又多了好多。”

    年轻人说到:“听说文公在河北上了折子,说是宝钞的流通导致了河北政务更加困难,移民从南海寄回的舶来钱,让河北更加雪上加霜。”

    “加上大修两处黄河工程,导致如今河北物价腾贵,斗米已经涨到了百文,贫民的生计更加难过了。要求朝廷停建工程,与民休息,听着也有道理。”

    “你是河北来的?”老人扭头看了年轻人一眼:“糊涂!”

    年轻人拱着手:“那是怎么回事儿,还请老丈指教。”

    老商贾说道:“河北的问题,说到底就是黄河问题,两次改道之后,人民凋敝,市镇丘墟。”

    “所以不是朝廷不让人民休息,是黄河不让人民休息,要治河北民生,首先就得治黄河。”

    “如今看来,河北已经出现了钞币贬值,这是市面上钱多货少导致的现象。我要是文公,就会组织大规模的商贸活动,哪怕是跟四通商号借贷资金货物,也要让河北货物充实起来,这里边满满的全是商机啊!”

    “文公的问题,则是老派政客的老问题,就是只知道在地里刨食,还认为只有农人才是国家的生产者,而其它人,全是消耗者。”

    “一味重农,抑工抑商,人为阻断商品流通,这才是导致河北经济衰疲的原因。”

    “河北啊,缺少一个真正的干臣,苏少保那样的干臣。只可惜张赵二公已然致仕,设若二人之一按治河北,河北民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到这个老人一脸的不忿,从言辞来看,老人的见识也是不凡,看来也是某世家的庶子,为了家族牺牲了科名,从事商贾之业,为族中谋取衣食的那种。

    年轻商贾却是被刚刚老人的一句话吸引住了:“刚刚老人家说,河北遍地商机?”

    老人拱手道:“老夫京中善丰源掌柜李珪,敢问后生是河北人士?”

    年轻商贾也拱手:“刚刚没与丈人吐实,鄙人姓盛,家君涟水县小小一县令,我自己仕途也不通达,只好出来行商。”

    “京中其实不熟,但曾听说汴京年底有大机会,便过来瞧瞧。”

    老人正色上下看了年轻商贾一眼:“《后杞菊赋》盛知县?你这个听说,是听苏夫子所说吧?”

    年轻商贾这一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苏夫子送给家大人的一篇文章,在京中竟然偌大名声,一句话就漏尽了家底。

    苏夫子听闻现在还在御史台没有放出来,我,我太难了……

    老人似乎知道盛衙内心里怎么想的,笑道:“放心,夫子的名声大家都是景仰的,再说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眉山四通!”

    “弹劾夫子的那三个御史,已经判了,呵呵呵,流放新宋,遇赦不还。大宋官场,从此就算是没这三号人物,比郑侠郑介夫还惨。”

    “既然有夫子这层关系,今后老夫说不定还要仰仗呢。”

    “在下盛林,见过李掌柜,刚刚掌柜一番言论,足见是胸有沟壑之人。密州地面上,小子的盛昌号还算有几分薄面,刚刚李掌柜说河北遍地商机,这个……”

    “呵呵呵,好说好说,一会儿老夫与你引荐几个汴京城里的行首,对了牲畜贸易,盛老弟你有没有兴趣?”

    ……

    很多商机,就是这样接洽出来的,这几年海贸的兴盛,交通改善,让商业变得蓬勃兴旺,似乎一夜之间,人人都成了经济大潮里边的弄潮儿。

    有的暴富,有的破产,一幕幕人世间的悲剧喜剧,就如同海面上的浪花泡沫,永远都存在。

    然而,你眼里一直能够看到的那些泡沫,或者已经不再是上一秒看到的那一些了。

    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大海上真正稳如磐石的岛礁,如今不在四面透风的大棚子里面,而是在方知味雅室精舍里边,丝竹醇酒,声色犬马,穿着最好的丝绸,端着最醇的美酒,搂着最美的妞,瓜分着最大的蛋糕。

    程文应带着石富,端着水晶玻璃的酒杯,里边是南方醇美的果酒:“哎哟王老弟,呵呵呵一年不见越发清健啊,来来来给你介绍,哦应该都不用介绍,高石两家,本就都是国朝勋贵,你们应当比我还相熟才对。”

第一千零六章 刨笔刀

    “呵呵呵,亨之你应该认识吧?这位是高家岷州商号的王临周王大档,四通每年采购的羊毛,羊绒,就是王老爷子供给大宗,是我们四通的战略级合作伙伴。”

    “大档那边对茶,酒的需求量很大,亨之记得以后要首先保证。夷人地区嘛,这可是关系到边境稳定的大事情,大档这不光是于家有助,可还是于国有功呢!”

    王临周被捧得舒适异常,端起酒杯和两人轻碰了一下:“不敢当程公赞誉,小老儿就是给主上守财的仓奴而已。程公功成身退,今后四通石公主事,两家累世通好,小老儿还要多多仰仗才是。”

    几人客气了一番,程文应才带着石富向下一处大佬盘踞的小圈子走去。

    程文应对石富小声说道:“高家垄断了岷州的羊毛产业,如今已然开始向青唐伸手。河湟交界处的蕃人,与这王临周主持的商号颇多往来,不少部落心向大宋。”

    “呵呵呵这事最后要是能成,王老儿一个横班使臣的官职跑不掉。”

    石富问道:“青唐那里就任由我大宋如此施为?”

    程文应微微一笑:“王韶在青唐留了他儿子王处道,现在是高遵裕的得力干将,青唐那边,董毡病重,吴氏专权,亲子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养子强势,旧臣如青宜结鬼章等,惶惶不安,那边的政局,留给了大宋很多措手的机会。”

    说完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或者反过来说,正是大宋插手了,那边才变成了如此局面,王厚这小子在那里边纵横捭阖,心险不亚之父!”

    “高家人陛下是要大用的,不过那是在边陲。”

    “至于腹心,高公纪高公绘兄弟如今在编练京周义勇,忙的是将厢军往建设兵团那边转业的差事,新军碰都碰不到,其中意味,亨之你也要明白。”

    石富微微摇头:“程公交给我这烫手山药,不好接啊。”

    程文应哈哈一笑:“就别谦虚了,从二十几年前慧眼识人,到今天石家重返顶级勋贵之列,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

    石富微微一笑,却不接这话,轻轻一碰程文应,对着一人将杯子举起来:“王公!你如何在此?今冬怎么没见你尉氏露面?怎么的老寒腿好了?这铜臭之地,怎好让学士亲降,熏着了可怎么得了?”

    对面一个紫袍官员也端着杯子走了过来:“你给的法子还真不错,今年好过多了。”

    跟程文应点头打了招呼,有对石富说道:“朝中多事,不得闲啊,陛下命我前来监督交割,却不料今后这里就是老世兄主事了,这里先恭喜啊。”

    老头乃是王克臣,也是出自老牌勋贵之家,秦王王审琦之后,自己考中进士,现在是朝廷龙图阁学士,明明勋贵出生,却靠科名累居高位,算是老一代勋戚里边,出挑得厉害的人物。

    老头有个儿子叫王师约,当年面见英宗,即席一首《大人继明诗》,被英宗看中,选为长女陈国公主的驸马。还特意下旨,从此王姬下降,免升行之礼,于舅姑当行盥馈,与普通人家女儿侍奉公婆无异。

    出嫁的时候,还命当时还是王爷的赵顼,以及赵颢亲自送姐姐到王家府邸,也堪称一时之荣遇。

    老头是保守派,因为郑侠案被吕惠卿搞了一道,夺了一官。

    但是风水轮流转,一转眼不过数年,吕惠卿已经被丢到了万里之外的南海,而老头却昂头成了龙图阁学士,如今还被赵顼派下了勾当封桩库务所的重要差遣,摆明了是想要给姐姐这老丈人补偿。

    程文应心底下暗暗摇头,流水的大臣,铁打的勋贵,老头两样都占了,只要他不失心疯了牵连到谋反之中,这就基本上是政坛不倒翁的存在。

    其实油娃也类似,不过油娃通过薇儿才与勋贵接上了关系,到底是隔了一层。

    待到苏油带着俩娃上得楼来的时候,就见三位老头言笑晏晏,一副多年老交情的样子。

    见到扁罐石富立刻将王克臣抛下了:“扁罐过来,哈哈哈又长高了不少!”

    这个二伯是扁罐超级喜欢的人,有着一双神奇的手,扁罐和漏勺从小就拥有无数同时代孩子不可能拥有的机械玩具,全部出自这个二伯和大石头哥哥亲手制作。

    除了金属的,还有木头的,甚至还有一只木鸟,身子很瘦,用一根弹力地丁胶连接着机关,上紧机关后松手,木鸟就会短促地一下下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很久。

    在宋人眼里,这已经是不输公输班的神技,然而被扁罐打小就玩坏过不少,现在漏勺也大有接替哥哥,发扬光大的趋势。

    如今漏勺玩着的那个叮叮当当的金属球,就是石富给制作的,堪称全天下最顶级的工艺品,今日早上苏油发现,已经被漏勺踢得在石头上撞瘪了一块。

    还不能说,上次石薇抱怨扁罐不珍惜玩具,弄坏了二伯给他的黄铜青蛙,然后很快石富就又给扁罐寄了三个过来。

    一个黄铜镶银的,一个铜胎烧翠绿珐琅彩的,一个铜皮敲出很多光滑小突起,模拟蟾蜍的。

    这上哪儿说理去?搞得石薇哭笑不得,苏油垂涎三尺。

    扁罐跑过去将石富一把抱住:“二伯!”

    “诶——”石富开心极了,打铁的老胳膊单手就把扁罐抱了起来,还颠得扁罐咯咯直笑,搂着二伯的脖子:“二伯,爹爹回来了!”

    “嗯,爹爹打你屁股没有啊?”

    “没有,爹爹可好了,给我们做了奶香米球!来给你吃一个。”

    “嗯好吃!”石富乐呵呵地嚼着扁罐塞到他嘴里的米球,顺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件物事来:“答应了等你进学,二伯就送你一柄削铅笔用的家伙,拿去!”

    扁罐接过,却是一个黄铜制作的水车磨坊的样子,嵌了极细的银丝作为装饰,是仿造的一个小木屋,边上还有个水车模样的小铜轮。

    “二伯这是什么呀?”

    “带铅笔了吗?”

    “带了!”

    扁罐从书包里取出文具盒,打开拿出一支铅笔。

    石富将磨坊的小窗打开,里边是一个锥形孔,将铅笔塞进去然后摇动水车轮子,沙沙几声之后,再将铅笔取出来,铅笔就已经刨好了。

    再将小门打开,里边竟然还别有洞天,乃是一个水力炼铁工坊的模型,刨子就是冶炉。

    将刨花抖掉,里边还有一个小铁砧,两个小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正在锻造一件铁器。

    墙边有一个大扫帚,取下来就是清扫刨笔刀的刷子。

    这哪里是什么小孩用的玩意儿,这简直就是应当摆在书房里边的顶级文玩。

    苏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念,将刨笔刀接过来:“扁罐这个就放在爹爹书房好不好?以后削铅笔的任务,爹爹保证帮你圆满完成!”

    扁罐憨憨的就要答应,却被石富将刨笔刀一把夺过来,塞回扁罐的手里:“不知道是谁说的,铜器不上六十年不得进他的书房!还是我们扁罐乖,一定不会嫌弃二伯手艺的哈?就放在扁罐的书房里最好了!”

    苏油都快哭了:“石公,小时候的话你居然记仇到现在,有意思吗?”

第一千零七章 君子小人

    程文应对王克臣苦笑:“明润就是这样,见到好的工艺品就不讲礼数,王公见谅了。”

    王克臣捋着胡子呵呵一笑:“石家招的好女婿啊,听说是亨之当年给嫡房幼妹定的娃娃亲?还被族中抱怨反对,要不是张天师正好路过眉山,替苏明润撑腰,这亲事还要黄了来着?”

    “真事儿!”能够给苏油立FLAG的机会程文应从来不会错过:“明润自有颇多奇行,乡人不解奥妙,以寻常孩童待之,看起来就有些出格了。”

    “或许只有奇人才能理解奇人,小天师一见订交,石亨之信之不疑,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要是我跟你说,苏明润比扁罐还小的时候,石亨之待他就跟现在一样,王公你信不?”

    王克臣笑着摇头:“我当时要是见着,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先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哈哈哈哈……”

    苏油想欺骗扁罐的行动落空,这才过来给两人行礼:“王公,姻伯,苏油见礼了。”

    王克臣瞪着苏油:“你在两浙路包容郑介夫,还让他主办报纸,为民发声,我本来十分欣赏你;可你离开南海的时候,却对吕惠卿那等小人彬彬有礼,又让我这欣赏打了三分折扣。”

    “君子小人,如皂白两分,水火不容,岂可曲意优容,就不怕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苏油微笑着拱手:“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吕参政是君子是小人,我没有资格置嘴,就说我自己。”

    “既然是君子求己,那所接的外人外物是什么样,有怎么能影响到他呢?又怎么会畏惧名声遭到玷污呢?”

    “既然是君子坦荡,那他又有何人不可容?有何人不可接呢?”

    “防备小人靠近自己,怕自己被污损腐蚀,崖岸高立,其实是借提防别人的行为,作为提醒自己的方法,这不过是另一种‘求诸人’的方式而已。”

    “为什么不信自己能化人,而担忧别人能化己呢?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品行缺乏足够的自信。”

    “夫子说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只说君子自求,没说君子要依靠辨别他人,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君子。”

    “同样,夫子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也没有说君子只对君子坦荡荡,而对小人也同样长戚戚。”

    “反过来讲,不管是对谁长戚戚,那君子不还是一样犯了小人之过吗?”

    “所以我想,夫子的真意,是要我们依从本心,不受外扰,做一个真君子。而需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要为小人所惑的君子,是不是反而弱了一成?就好像黄金虽然还是黄金,不过成色却有些不足了?”

    “王公,不知道苏油这样理解,是不是妥当?”

    王克臣顿时刮目相看:“理学一宗,大有门道啊。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提倡的持平执中,体近人情之发挥?”

    苏油躬身施礼:“王公不以苏油仪状无礼,而以学识相究问,足见乃是至诚之君子。是的,这就是理学宗旨之一绪,算是苏油平日里的一些胡思乱想吧。”

    王克臣看来又对苏油恢复十分的欣赏了:“家小儿师约,你知道的吧?也是个爱读书的性子,都是年轻人,你们大可以经常来往嘛!”

    苏油说道:“君授兄的文才武功,苏油是仰慕已久了的。听说今年四月世兄陪辽使燕射玉津园,一发中鹄,发必破的,将辽人的脸都射白了?”

    王克臣哈哈大笑:“射箭场上好勇争胜,算什么本事儿?”言下不屑,神情却是得意至极。

    苏油也微笑道:“那可是大扬国威,不是寻常好勇争胜。其实我家娘子和蜀国大家,卫国大家,交情都是极好的,不过好像她们都有些畏惧长姊冷肃?”

    王克臣笑道:“德宁的脾性,对我们是没说的,不过每次两个妹妹来,倒还真如你说的那样,称得上耳提面命。”

    说完眼珠子转了转:“不过这正是你们一起来的理由啊?!”

    这个借口找得好,苏油笑眯眯的拱手:“还是王公想得到,那我们夫妇不日可就厚颜上门打扰了。”

    这时狄咏和一名内官也来到楼上,内官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王克臣的做派立马就变了,冷冰冰地问道:“都料理妥当了?”

    狄咏拱手道:“已然离开码头了。”

    内官点头哈腰:“账册已然交接点清,就请学士用印,之后就是商贾们上场了。”

    王克臣取过账册翻看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走到几案之前提笔押了字,又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大楼里立时雅雀无声。

    王克臣看着账簿上鲜红的大印神情有些恍惚,等到抬起头来,发现所有人都拿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得自失地一笑:“那就开始吧。”

    楼里顿时哄然一声热闹了开来。

    ……

    楼外大棚里,盛林冷得将双手揣进了袖筒里边,对李珪问道:“李老,军士们都撤了,拍卖会该开始了吧?”

    李珪手里摸着白铜的手炉笑道:“稍安勿躁,可还有一阵子呢。”

    盛林有些意外:“却是为何?”

    李珪说道:“凡事皆得有规矩不是?先是咱们官家的内库,然后得让大佬们心满意足,下来是开封府市易司,之后是各行的行会行首,这些才是吃得下这笔大宗的豪富。”

    “等到这些差不多了,拍卖会才由各行的行首主持。你当四通程史二公那般人物,是你我这样的小商贾能接触到的?可隔着好几层呢。”

    盛林说道:“就想着混进来开开眼界,没想好要进什么货品。”

    李珪笑道:“就怕到时候苦恨钱财不够,后生你可千万稳住了,掂量着来,别到时候弄一个精品找不着下家,那才真是哭瞎。”

    盛林讶异道:“还有这事儿?不是说四通的南海货品,买到出手就是赚吗?”

    李珪耐心解释:“是啊,问题不得出手之后吗?比如你倾家荡产买一个砗磲屏风回去涟水县,还找得到下家吗?找不到下家,不就砸手里了?”

    盛林一想还真是,笑道:“那得看自家客户都是什么水准,然后决定购什么样的货是吧?”

    李珪说道:“大体是这样没错了,不过有几样东西那真是买到就能赚到——香料,染料,黄白铜器,南方药材。”

    “不过这几样,也是投标最激烈的,人人都想抢,参加摇号的人太多了。诶对了,郎君你能周转多少头寸?”

    交谈了这么久,盛林对李珪也比较信任了,一听涟水县姓盛的,就能够想到《后杞菊赋》的人,再差也有几成。

    加上李珪对他也一直耐心和热情,盛林便拱手道:“这次家大人让我带了两百贯进京,加上小子自家商号的五百贯,就这多了,李翁是想要周借?”

    李珪琢磨了一下:“这样,我们这里准备了一千五百贯,咱们两家合起来,就是两千多贯,能够投两千贯以上的标的,竞争小很多不说,价格比投千贯的标实惠两成。”

    “要是有幸中得,这中间的差价老夫分文不取,全归郎君,老夫只要商货,最多三五日后便将郎君的本金周济回来还上,如何?”

    盛林拱手道:“依小子看不如这样,咱们两家合作,要是能投得香料,便一起运往河北,在敝号分销,所得利益我们按出资份额分成如何?”

    “李翁不是对河北市场很感兴趣吗?那等拍卖会后,小子便邀李翁去家中做客,顺便考察一下敝号的声誉规模,刚刚李翁所说的牲畜生意,我觉得也大有可为啊。”

    “爽快!就这么定了!”李珪呵呵笑道:“郎君有这等魄力,这等至诚,你这个小友,老夫交下了!”

第一千零八章 经济

    扁罐他们被石富领下去看稀奇去了,苏油站在散花楼三楼的大玻璃窗前,看着州桥码头下边繁忙的卸货场景。

    他对商号如今的运作并不是太上心了,因为比他更上心,比他更权重,比他更有威势的人,有一支经过新式财会制度专业培训过的队伍,在进行监督监控。

    王克臣士大夫习气严重,对这种赤裸裸分配利益的行为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来到窗前也看着汴京码头:“下雪了。”

    苏油说道:“那翻年的麦子应该长得好,要是黄河老实一年,河北百姓应该能缓上一口气。”

    王克臣叹了口气:“花团锦簇,刚刚看到南海纲船的账目,老夫这心里头都砰砰乱跳,明润,陛下甚为看重你,你要让他多看到忧患,不要被这些黄白之物遮挡了眼睛,这东西,不当饱。”

    苏油点头:“王公所见得是,经济,其实可以用大宋的交通网来打比方。”

    “大宋往年陷入钱荒,就好像各地之间道路断绝,无法沟通交流,米贱的地方粮食运不出去,盐贵的地方盼也盼不来。”

    “明明有些地方急需买米,有的地方急需卖盐。但是因为路上的运输车辆太少,道路没有成型,只能守着各自多余的商品受穷。”

    “有了银行,有了充足的货币,我们就好比在各地之间修好了道路,还在道路上安排了大车。”

    “经济流通开始了,大到各州各府,小到各家各户,都能够用剩余产品参与交换,获取自己所需的物资,百姓的生活好了,朝廷的收入也多了。”

    “需要注意到的是,这些只是过去百年,长期货币紧缺,物流不畅所积累起来的经济红利,就好像束紧了口子的粮袋猛然被解开,大量的粮食肯定会哗哗地倾泻出来。”

    “但是一定要意识到,如果我们只注意粮袋口子的大小,而忽略粮袋里边的存粮数量这个根本的话,很快我们又会陷入尴尬的局面。”

    “因此我们要趁现在粮食还在哗哗往外流的时候,拿一部分去种到地里,让它可以生根发芽,收获归仓,然后再次分出一些种下。”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粮仓越来越充实,粮袋越来越多,以后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继续倒出来。”

    “这个过程,我称之为良性经济循环。”

    “所以保证货币充足,只是经济整体当中的一环,它当然很重要,不过不是最重要。”

    “比它更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如果将经济划分为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四个环节的话,保证货币充足,保证物资流通,仅仅解决了四分之一的问题。”

    “更重要的,它还应当包括大宋各类物资总产量的增加,还应当包括质量的提升,包括技术的提升,包括制度的完善,包括意识的转换。”

    “还要包括农,工,商各行业结构和比重的优化;包括赋,税,用,度的整体平衡和平稳增长;包括投入与产出效益的提高。最关键的,包括百姓生活质量的改善,人口素质的改善,以及整个社会福利水准,消费水准,教育水准,保障水准的改善。”

    说完回头看着大厅里边热闹分蛋糕的权贵们:“所以,决定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不是他们,不是任何一个人,而应是我刚刚说的那些。”

    王克臣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苏油说了这么多,以往知道苏明润经济之能,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已经能到了这种程度。

    这已经不是懵懂的经济意识,而是经济理论,难怪这娃十几年来每到一地,那一地就立刻兴旺发达,焕发出无穷活力,现在看来,和他这套理论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通过现象看到本质,进而抽取出理论,然后以理论指导实践。这样的能臣,已经不是薛向,张方平这些在经济上卓有声望的大臣可望其项背!

    如今看来,南海四郡的巨大利益,压根就不是苏油遇到事情临时发挥,也不是运气逆天捡了个大漏,只怕是有计划,有预谋,有步骤,有目的地一步步悄然布子,最后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大业。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相比这个能力,刚刚那本账册的令自己胆战心惊的数字,屁都不是!

    这个容止彬彬的年轻重臣,胸中竟然有着包罗天地的经纬!

    王克臣立刻拱手:“明润这番理论,当立即向陛下奏明,这个理论相比王相公那一套,高下不啻天壤!我也会入宫向陛下推荐,你应当是我大宋下一任三司使的人选!”

    苏油不禁苦笑,那是你没有见着我的其它条陈!

    嘴上却谦虚道:“条陈我自然是会上的,多谢王公看重了,不过我想陛下那里自有主张。”

    这时候码头上来了一群人,男女老少哭哭啼啼,似乎非常的悲苦,有些老人还在责骂。

    押送他们的衙役似乎也非常生气,也难怪,大冬月里还要随他们出京跑长差,这个年注定是没法在汴京过了,态度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三个家主也垂头丧气,无论家人衙役如何责骂,也如同斗败的鹌鹑那般,不还嘴不吭声。

    这情形吸引到了王克臣的注意:“冬月里还要发遣犯官?这大理寺也太不地道了,这是判决之后立命押解不得迁延啊……”

    却见到苏油已然躲到了厚厚的窗帘后面,突然醒悟过来:“舒亶他们?”

    苏油在窗帘后摊着手耸了耸肩膀:“要是见到我在这里,只怕他们还要认为我是在示威,笑话他们的凄惨来着。”

    王克臣横了苏油一眼:“君子虽然坦荡荡,可说到底还是怕小人长戚戚啊。”

    苏油满脸通红:“虽然他们已经回不来了,可总没必要让别人误会是吧?”

    王克臣伸手指着苏油,呵呵笑道:“你呀你呀,谨慎得都过了头了。”

    ……

    李定的心中,这一刻比漫天飞舞的雪花还要冰凉。

    回顾自己的一生,自幼受教于王安石,后来考中进士,受孙觉推荐,入朝后恰逢恩师作相,前途可以说一片光明。

    为了将自己放到御史的位置上,恩师不惜打破选人不得除谏官的常规,为自己争取,结果引来了保守派群臣围攻。

    那一次恩师大杀四方,知制诰宋敏求、苏颂、李大临,御史陈荐、林旦、薛昌朝皆罢,而自己到底成了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

    接着又遭到曾公亮的狙击,恩师迫于压力,将自己改任,改为崇政殿说书,紧跟着一路提拔——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吏房、直舍人院同判太常寺、集贤殿修撰。

    恩师去后,新党分裂,自己的仕途一度变得渺茫,陛下改年元丰之后,日渐独断,多用旧人,自己在蔡确去后,捞到了那个非常重要的仕途关键位置——拜宝文阁待制、同知谏院,知制诰,为御史中丞。

    再进一步,就会和自己的前任蔡确一样,成为参政,进入机衡!

    何正臣弹劾大苏的奏章,让他看到了机会。

    赵宋祖制,让群臣“异论相搅”,方便制衡和把控,乃是公开的秘密。

    恰好这是苏油也要入京,自己主动成为他的政敌,那么在皇帝的眼睛里,很自然的,自己和苏油就应该成为“敌体”,即便只是将自己当做制衡苏油的棋子,对自己而言,也是个进身的台阶。

    同时还能让自己痛恨切骨的苏轼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第一千零九章 琥珀和珊瑚

    一开始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至少“苏家政敌”这个FLAG,自己立得妥妥的。

    李定认为自己还算是君子,至于营造出恐怖事态,让苏轼苏颂震恐,只能算是御史台一些常用的小手段而已。

    要是苏轼畏罪自尽,那过错也不再自己这边不是?

    而且大有成功的可能,从苏轼的绝命诗可以看出来,自己只差一小步就成功了。

    得势就不能饶人,大好情形之下,自己开始考虑扩大战果,将矛头指向了尚远在南海的苏油。

    那一步棋错了吗?那一段时间里,王珪的态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而蔡确在御史台的时候压制自己,明确反对弹劾苏轼,可等到成了参政后,反倒是态度暧昧起来。

    而陛下则是一副冷眼旁观,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一切,给了自己莫大的信心,连何正臣的劝诫和反对都听不进去。

    可是从苏油星夜入京之后,事情为何就一步步变得不可挽回了呢?

    苏油的突然杀到,让己方阵脚大乱,阵营也开始分裂。

    最要命的是苏油和陛下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那一封封自己无法见到内容的密折,简直就是一道道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那段时间里,牢狱之外的自己,恐怕比牢狱里边的苏油还要紧张惊惧,那是一种难以相抗的精神压力和折磨。

    苏颂的无罪获释,更是压垮己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要结束这样的局面,只能是快刀斩乱麻,铤而走险。

    结果就是满盘皆输,不可挽回。

    直到现在,李定都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要说是,这一切操作苏油都是大大方方摆在自己面前,一切反应,都是自己的主动选择。

    要说不是,只怕是稍有官场阅历的人,都不会相信。

    李定突然惊悟过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苏油早就算计清楚了自己的每一步反应!

    这一刻李定突然充满了后悔,只要任何一步,自己当时做出了另外的选择,结局都不当如此!

    是自己的嫉妒,欲望,贪婪,让对方痛加利用,最后落入彀中!

    方知味的大门打开了,码头边大棚的商贾们轰然起身,朝着那扇大门拥去,仿佛那里是他们的圣地一般。

    没有一个人留意到这边落拓的一群人,似乎只要挤进那扇门,就能够获得享用不尽的财富一般。

    看到四通商号宏伟奢华的散花楼总部,李定打了一个寒噤。

    为了苏油的名声,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一行人出任何一点意外,一定把让自己和所有的家眷妥善地被“护送”到那片化外之地,一定会让自己在那里“好好地”活着。

    越往南,苏油的势力就越大,除非自己现在就跳入汴河,否则在今后的日子里,都只能在他的阴影下苟活。

    看了看巨大的帆船和冬日里平静的汴渠,终究,水还是太凉。

    ……

    从三个犯官出现在码头上那一刻起,奸诈如老狗的苏油,懒得理会王克臣的嘲讽,借口要给扁罐和王彦弼讲解南海的新奇事物,无耻溜号了。

    这个借口很真实,因为扁罐和王彦弼,的确被爹爹带给他们的礼物惊着了。

    什么离开南海纤毫不取只带走几十盆兰花,那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苏油的很多东西,都是通过四通商号货品的名义,如今随船来到了汴京城。

    对于李舜举来说,只要收足税收,市舶司的人才不管这些东西是京中哪个冤大头的呢,反倒是希望这样的冤大头越多越好,甚至主动参与其中,当起了美美的中间商。

    如今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将这种在汴京下单,远程代购并负责托运的方式,称之为“海淘”,李舜举对自己这项大大增加市舶司收入的创举,得意地很。

    这玩意儿,相当于将东西在蕴州就卖出汴京的价钱不说,一笔还收一笔的运费,然后实际上只需要支付给四通一次打包托运的价钱就可以了。

    光是与四通远洋船队零敲碎打的托运费分成,说出数字来都能吓人一个倒仰!

    而大宋的勋贵官员们,似乎不如此显示不出自己的逼格,比如王珪,就特别中意三佛齐岛上的一种咖啡,不惜重金从南海市舶司托运。

    李舜举常常恶趣味的想,要是王首相知道了这种咖啡是三佛齐岛上的农夫,将咖啡果拿去喂一种香狸,然后从香狸的粪便里边将咖啡豆挑出来淘洗加工而成,不知道他还喝不喝得下去。

    跟咱家没关系!要怪只能怪苏少保!只有他才想得出来这种让人反胃的食品加工方式!

    ……

    而现在的苏少保,正打开一盒精心收集的琥珀。

    拿起其中的一块绿中泛蓝的精品,苏油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起来:“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约莫算来,总有一万年了。”

    “一个夏天,太阳暖暖地照着,海在很远的地方翻腾怒吼,绿叶在树上飒飒地响……”

    “……在那块透明的琥珀里,两个小东西仍旧好好地躺着。我们可以看见它们身上的每一根毫毛……从那块琥珀,我们可以推测发生在一万年前的故事的详细情形,并且可以知道,在远古时代,世界上早已有那样的苍蝇和蜘蛛了。”

    “还有甲虫!”

    “还有古怪的蝎子!”

    扁罐和王彦弼一人拿起一块,对着光线欣赏着里边神奇的虫子。

    “还有蜥蜴!”平正盛也在一边好奇地把玩着一块,根本不以自己快二十岁的年纪为耻,愉快地加入了小孩子的抢答行列。

    “爹爹,要是我们将琥珀敲开,里边的虫子会活过来吗?”

    苏油老怀弥慰地摸着扁罐的脑袋:“看来你的文科还有救,这个呀……你们可以试试看。”

    扁罐都吓着了:“还是……不要了吧……琥珀不是很珍贵吗?”

    苏油不负责任地说道:“爹爹倒是觉得,你们探索和求知的热情更加珍贵。不过你考虑到成本问题也是对的,你们大可以挑一个虫子又小又多,品相不那么好的尝试嘛。”

    “即使敲开之后发现虫子活不过来也别失望,大可以想象一番,它要是活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有趣故事呢?”

    “会编故事也是一种能力,有时候听故事的人,明明知道故事是假的,却自愿代入到故事中,体会和感悟故事里边人物的喜怒哀乐,这也是一种心神上的愉悦。”

    “比如你们的平正盛叔叔,就特别喜欢桃太郎的故事……”

    平正盛正在琢磨着手里边的那块琥珀,闻言立刻大声申辩:“那故事是真的!就发生在以前的美作国!那里有日本最好的白桃!”

    这尼玛,将故事带到这个世界的老子都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算了,看在扁罐难得有这么一次浪漫联想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改编费的问题。

    两个小孩的礼物很多的,琥珀只是其中的一项,还有各种神奇的海螺,海星,海马,海龙。

    还有各种形状和颜色的珊瑚,贵的贱的都有,主要是让孩子们开阔眼界,价值倒在其次。

    珊瑚不是植物,不是矿物,而是动物,为了让扁罐明白这一点,苏油不惜在两浙路过来的海鲜船上,给他带过一株活的。

    在小妹的指导下,扁罐使用显微镜,见过活着的珊瑚虫是什么样子,并且在淡水中找到过一种类似的生物体——水螅,并且做过比较,写了一篇文章寄给苏油,苏油给打了高分。

    现在将这个知识得意洋洋地搬出来,让平正盛听得一愣一愣的,日本海的红珊瑚也是对宋贸易的名贵商品,可他愣是一点都不知道竟然是无数群居的小虫营造出来的。

第一千零一十章 苏油的不靠谱

    礼物当中还有很多原矿石,南海是富矿区,各种矿石种类非常丰富,有的还具备宝石属性,是昂贵的贡物和商品。

    赵宗佑也给孩子们准备了一份画册,是新宋洲的地理简介,今年金滩务地理小分队在新宋洲东面发现了一条穿越山脉阻碍进入内陆的通道,发现了一片风雨调和,气候适宜,土地肥沃平缓的宝地。

    那里是发展畜牧业的天然大牧场,面积有多大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已知的面积,已经比西夏还大。

    赵宗佑也因此一到汴京,就被赵顼召入宫内,苏油过来都没有见到人。

    与船队同行的张散,张麒,也都忙得不见人影。

    而钱乙则带着唐慎微去开封府衙拜会钱藻去了,钱家是大族,临到过年事情也多,家主钱和拜托他给钱藻带了一些口信。

    四通海鲜船这次还带来了一大船的海鲜,现在全都用大瓷海水缸养着,散花楼边上有一个锅炉循环水处理系统,用来净化海水。

    破解了海水含盐量的秘密和过滤加氧体系,海鲜在汴京城也能活得比较久了。

    不过冬天比较麻烦,所以冬天的海鲜主要来自北边獐子岛和鹿岛周边,蒜蓉鱼翅扇贝,在散花楼里能卖到三百钱一枚。

    汴京城力夫一天所得,吃一枚扇贝都不够。

    蚝,鲍就更贵了,一枚活蚝,价值是蚝干的十倍,而且最流行的吃法就是从白瓷缸里捞出来,直接生吃。

    不过在苏油这里不存在价钱问题,摸出折刀给扁罐和王彦弼像开罐头一样一人开了一个,让他们尝鲜。

    水族区充满了海鱼的腥味,商贾们对冻品和干货的兴趣,明显远远大于生猛海产的兴趣,原因很简单——买不起。

    鱼露味道不如蚝油鲜甜,有些许的腥味,但是架不住价钱便宜很多,还有大量的盐在里边,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比买蚝油划算,是中下阶层家庭主妇们的最爱。

    香料,贵重的买不起,但是如八角,三萘,香叶,桂皮,草果这些,都是南边盛产,如今交通便利水运通达,加上一个大吃货数十年如一日的卖力推广,销量在冬日的汴京城极大。

    聪明人很多,少保十三香的秘密已经被有心人破解,现在宋人小商贩们一个比一个海口夸得大,京中小推车上,都有敢叫卖三十香的了。

    腊肉和香肠,成为冬日里主妇们的必做项目,巧手的主妇们连火腿肠和午餐肉都给摸索了出来,比陕西过来的好吃多了,而且自家做出来的和外头买的比起来,肉的比例高很多,味道好很多,而且给自家娃子吃,放心得多。

    这些东西,都离不开廉价香料的大量使用,官家仁德,将这些东西统统都从香料专榷里边给剔除了出来,价格一下子降低了好多。

    其实这玩意儿还是专榷,而且是真正的专榷,不过汴京城里老百姓不知道而已。

    大宋的以前的专榷制度,其实带有半征收性质,比如铜料,其收购价和真实价值差异高达十倍以上,这无疑是对冶工的残酷压榨和剥削,是一种赤裸裸的掠夺方式。

    自从湿法炼铜工业化生产方法推广开之后,大宋的原铜激增,加上宝钞的广泛使用,政府已经不用再花大力搜刮铜料,吃相变得不再那么难看。

    王安石在江宁府调研了铜陵地区的铜矿生产之后,上书赵顼,干了一件大宋祖宗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开驰铜禁!

    而赵顼竟然就胆大包天的准了!

    几乎一夜之间,数十万冶户就脱离了贫穷,跨入了温饱行业,开驰铜禁的根本,是铜这种金属除了国家储备之外,剩下的变成了商品!政府收购价和市场价变成了同一水准。

    金属贸易一下子就变得兴旺起来,大宋民间已经好几十年没有铜器使用了,之前少量的大理铜和南海铜,日本铜,根本填补不了大宋这个巨大饥渴的市场。

    然后赵顼就发现,以前政府疯狂管制,疯狂压榨,每年所得的铜料,竟然不如完全放开市场,从冶户那里合理收购所得更多。

    而这几年政府大量囤积铜料,有足够的底气对铜价和市场供给进行调控,这里边所得的收益,竟然又能赶上过去一年产量的收益。

    这种手握大量物资,多空两边来回赚,还能捞取名声的骚操作,让赵顼非常舒适,这就是活水和死水的巨大区别。

    王安石在给赵顼的密折里说这是自己这几年在江宁府研究张方平的《金融论》的收获,同时悄悄给苏油打CALL,陛下,苏明润对此早有论述,而且给出了一个妥帖非常的经济术语——宏观调控。

    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如今在大宋不咋地,王安石都没敢明着上折子,害怕那些对人不对事的棒槌,凡是自己赞同的通通反对,反而给苏油在朝堂增加阻力。

    因此只敢在密折里边偷偷说,老王为了大宋,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受到铜政禁榷之后反得大利的鼓舞,赵顼准备深化改革,正式宣布将已经名存实亡的盐业专榷,茶业专榷,酒类专榷,低档香料专榷,低档丝绸专榷,一概废除!

    这几项德政一公布出来,大宋朝野无不高呼圣明。

    然而私底下,赵顼其实早已经通过四通商号,已经悄然完成了对这几项产业的把控,甚至还包括了诸多新型战略产业的布局。

    还是那句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大蛋糕已经握在手,然后将边角废料丢出去激活市场吸引鱼塘里的鱼,这一手,比以前那种把老百姓逼死的手段,明显段位高级了太多了。

    功劳归谁,赵顼心里边也清楚,皇室产业和四通这是压根没有将技术储备和经济手段全使出来,否则的话,不知道有多少行业的工坊得倒闭完蛋。

    这也非常符合赵顼的心理,扶持各行各业,慢慢将技术释放出来,完全是一副大家长带娃的心态。

    赵顼不懂理工,但是他觉得于情于理,这都是一个皇帝该干的正事儿。

    好在上天给了皇室一个理工奇才赵宗佑,给了大宋一个苏油,一个苏小妹,还整出了好几个学院,如今宗室里边这方面的人才是除蜀中以外最鼎盛的。

    蒸汽船是笑话,赵顼的表演夸张了一点。

    但蒸汽机其实不是笑话,郑州嵩山里边一处兵工厂,已经成功地开发出能够投入实际运用的动力机械,据陈昭明奏报,效率和稳定性能已经超过了水运机床,对铳管炮管加工效率,膛线拉制的精度有着巨大的意义。

    光这一点就足够让赵顼重视起来,也让赵顼对苏油这人在这方面的不靠谱有些忧心忡忡。

    苏明润的确非常能耐,但是这位爱卿的问题在于,他经常将一些重要的发明,点到莫名其妙的地方上去。

    比如化工提纯,刚开始是为了得到更纯正的盐;比如发酵生物技术,目标直指各种调料;比如球墨铸造和冷锻,一开始是为了得到一口合用的炒锅;比如细目筛,调制十三香粉还真好用。

    发明温度计,是为了孵蛋;

    发明千分尺,是为了做折刀;

    人工授精这种神技,首先用来扩大猪场;蒸汽机这么重要的设备,一开始竟然是为了往汴京拉活海鱼!

    神机铳转轮铳,一开始是为了讨好自家好武的老婆的!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太皇太后

    这一点上苏油和苏轼非常像,苏轼很多注定要流传千古的诗词文章,是为歌姬,孩童,毫无名气的隐士,仕途暗淡的小官写的。

    想写,他随手就写了。写得有一两个字落韵,甚至连改都懒得改。

    而苏油的那些奇巧发明,常常也是出于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生活之便。

    想弄,他随手就弄了。至于别人或偷师,或求教,然后拿去赚大钱,只要不是敌国仇寇,甚至管都懒得管。

    两叔侄在一理一文两方面,担着天下最大的这份奢侈,那些如珠玑般珍贵的巧思与文思,在他们那儿,常常是随手而为全无所谓。

    其实苏轼是真的无意,苏油却是刻意为之,目的是在士大夫里边塑造出“自己人,就是稍微有些贪吃贪玩”的形象。

    但是这样搞得赵顼都有些害怕,生怕漏掉了什么能发财的好项目,经常在给苏油的密折里厚颜询问:“爱卿最近又有什么奇思妙想没有啊?”

    海产区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海洋生物博物馆,扁罐和王彦弼看得兴高采烈,压根不愿意离开。

    散花楼内不时传出一阵惊呼,大得连蒸汽机都压不住,那是富商们为了争夺标的物,又开出了让所有人咋舌的高价。

    一斗金六千两,如今价值六万贯,所以日进斗金这个形容词,真的不适合今天的散花楼。

    苏油听见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管多的少的,在他看来,都是送财童子。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一人,正是童贯,由狄咏陪同着亲自过来,四处看了一下找到了苏油,便大步走来:“陛下口谕,让少保即刻入宫。”

    是让而不是请,些许的语气差别,让苏油大惊失色。

    让狄咏去通知程文应看着两孩子,苏油立即陪童贯朝散花楼前走去。

    那里听着一架马车,两人钻进车里,马车便骨碌碌朝着内城行去。

    这让苏油更加感觉不妙,要是寻常时节,应该是骑马而不是坐车,而且这车非常普通,可能是皇城司的布置在城中的暗桩。

    加上石薇自打入宫后没有任何消息,让苏油非常担心。

    如今城中最大的变故,就是太皇太后的病情。

    车厢拉着窗帘,苏油在车里坐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可是……慈寿宫?”

    童贯身子一僵,然后又缓缓放松。

    苏油已经明白了,叹息了一声:“不用说了……”

    然后突然想到两个人:“两浙路名医钱乙,蜀中名医唐慎微,恰好刚到汴京城……”

    童贯咬了咬牙:“在哪里?”

    苏油赶紧说道:“开封府钱藻是钱乙族亲……”

    童贯撩起车窗:“先去开封府!”

    将车窗重新放下,童贯叹了口气:“聊尽人事吧……他们能不能进宫,还两说呢。”

    车到开封府,苏油下车就朝正堂大步奔去,钱藻和钱乙,唐慎微正在厅上叙话,苏油进来一拱手:“钱公,有急事找钱兄和唐审元。”

    钱藻也是一惊:“何事此等匆忙?”

    苏油拱了拱手:“一刻耽误不得。后来再报,钱公恕罪!”

    拉着两人出了府衙上了马车,钱乙一见还有一位中官,顿时就面容苦涩。

    不用说,宫里贵人的事情,天下医家最不愿意沾手的医案。

    其实苏油也不怎么抱希望了,别说皇宫那么多医官,就说石薇如果已经诊视过,加上现在的突然召见,可能真的已经无力回天。

    现在的问题是,要替太皇太后处理后事,也用不着这样遮掩进宫,而且论理也轮不到自己啊……

    斟酌了一下用词:“叫上你们,只是为保万一,一切看太医局的意思,也不一定就会召见。”

    “审元你无需紧张,一会如果叫到你们,就好好诊治,除了病情药方,别的不用多说,就当寻常出诊,明白了吗?”

    唐慎微乃是一名乡医,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要去哪儿。

    见苏油说得慎重,当即点头答应。

    很快马车驶入内城,众人在一个偏院下车,童贯招呼两位医生在厅中安坐,叫来军士守住大门,然后带着苏油入宫。

    慈寿宫是苏油参与设计督建的,这条甬道走过很多次,如今见自己猜测无误,不由得心情越来越沉重。

    经过那个美丽的池塘,童贯领着苏油进入宫内,赵顼神情痴傻地坐在外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童贯上前轻声说道:“陛下,少保到了。”

    赵顼抬起头,两眼里充满了泪水:“明润,叫你来是祖母的意思……一起进去吧。”

    说完站起身来,身形竟然有些晃荡。

    苏油和童贯赶紧上前扶住,苏油低声道:“陛下,你也得保重。”

    进入寝殿,高滔滔,赵颢,赵頵,陈国公主,蜀国公主,卫国公主都在,都是满脸哀伤。

    两个王爷和高滔滔还好点,三个公主已经哭成泪人。

    石薇和一名太医模样的老头子也在曹太后身边,眼圈红着。

    已经枯槁的曹太后见到苏油,就对他招手,石薇见到苏油,眼泪终于下来了,对苏油轻轻摇了摇头。

    苏油心里明白了,这是老人临去的时候,回光返照的现象。

    心中叹了一口气,上前轻声说道:“臣苏油,敢问太皇太后起居。”

    曹太后微微一笑,声音已经非常弱:“免了,大哥儿留下,滔滔,带他们出去吧。”

    高滔滔不敢多说,起身抹了把眼泪,跟太后行了礼,领着子女们出去了。

    曹太后伸出手,又对苏油招了招,苏油跪倒床边:“太后,召见苏油,是有懿旨?”

    曹太后拉住苏油的手:“薇儿想要给老婆子诊治,是老婆子不让,你过后莫要怪她。”

    苏油心情沉重:“太皇太后说哪里话来,冬日里调理是难一些,可这不马上就开春了嘛?开春了,太皇太后自然就松快了。”

    曹太后说道:“老婆子的病自己很清楚,差不多是该去见仁宗皇帝的时候了……就是临去前,有件事情不放心,将你叫来,是要当着你的面,对大哥儿交代。”

    赵顼连忙躬身:“祖母但说,孙儿一定领命。”

    曹太后叹了口气:“大哥儿曾经想出兵燕蓟,老婆子当时泼了你的冷水,问你储蓄赏赐准备好了吗?铠仗士卒精锐吗?你当时说都办好了。”

    “老婆子知道你是在哄我,才劝你事关重大,吉凶悔吝,都在一瞬之间。”

    “得到燕蓟,不过是南面受到朝贺而已,万一不行,则是生灵涂炭。如是燕蓟能轻易取之,那么太祖、太宗早就收复了,哪里会等到如今。”

    “不过今后,老婆子也劝不了你了,但是哥儿要提防边将朝臣欺哄撺掇你,明润的会计法子虽然烦难,但是大数终不得大错,有他助你,老婆子也能放心。”

    赵顼哽咽道:“若非祖母阻止,那一年顼儿就犯下大错,岂敢不遵从教诲。”

    曹太后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大赦乃是重典,哥儿就算有孝心,也不要轻易用,否则老婆子纵然去了仁宗皇帝那里,也会不安。”

    “当年苏轼叔侄兄弟三取制科,仁宗皇帝散朝后回来,高兴地对我说:‘今日为子孙们谋得三位宰相。’”

    “苏轼因为作诗而被关进监狱,到现在还没有放出来。哥儿啊,从诗句中搜寻过错,即使有错也是小错。不能因为冤枉好人、滥加罪名,而伤害天地的中正和平之气。”

    “老婆子不要你搞什么大赦,如果苏轼没什么大过,就早日把他赦了吧。”

    赵顼泪流满面:“孙儿岂敢不尊懿旨。”

    苏油也非常感动:“苏油替子瞻,谢太皇太后圣恩。”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对皇帝的要求

    曹太后似乎放下了心底一块大石头,对苏油说道:“你的性子,品行,学问,无可挑剔。仁宗皇帝一直对你青睐,就是没有看错人。”

    “你甘冒干系,送薇儿入宫与我诊治,足见一直念着我的情,是个好孩子。”

    苏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终于滴到了手背上:“可太后你为何要拒绝?”

    曹太后说道:“老婆子知道自己的病情,你对国家,对哥儿还有大用,岂能因为老婆子的缘故,沾染了难听的名声?”

    苏油两世孤儿,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让他孺慕起敬的女性,程夫人是一位,那是苏油心目中母亲的形象,而曹太后则是另一位,是苏油心目中奶奶的形象。

    虽然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但是曹太后对他的关心,爱护,甚至庇佑,他是一直感受得到的。

    可以说,要是没有曹太后,有没有现在的苏油都还两说。

    苏油哽咽道:“太后何至于此?你当知苏油也并不怕这些。”

    “我知道。”曹太后回光返照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像是促狭般的微笑:“但是我想让你欠我一个情。而且……永远还不上。”

    苏油心中巨震,脸上骤然变得苍白。

    一句话,击中了苏油最大的弱点。

    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在付出,在给予,让许许多多的人欠了他的情。

    而他自己,除了亲人,绝不欠任何人的情,最多只有利益的交换。

    这是苏油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疏离。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这让他能够超然于这个世界,用一种上帝的视角和审视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这给了他一种散淡慵懒,看透一切的气质。

    明润淡泊,被朝野上下津津乐道。

    可是今天,大宋帝国最睿智的女人,用最柔软的话语,摧毁了他心中最坚硬的那个内核,让他在这一刻变得手足无措,无比的软弱。

    曹太后看着苏油的反应,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声音越来越无力:“如果实在要还,就还给大宋,还给子民,还给哥儿,帮哥儿实现他的愿望……”

    苏油泪流满面,用哽咽的声音说道:“臣苏油,必为大宋竭尽肝胆,鞠躬尽瘁,不负太皇太后……所期……”

    曹太后睡着了,苏油轻手轻脚地和赵顼走了出来。

    高滔滔带着子女们去休息了,接下来会有大事儿,必须有点精神打熬。

    赵顼坐在锦墩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明润,多谢你家郡君,让太后减轻了许多苦楚。”

    苏油试探着问道:“两浙名医钱乙,蜀中名医唐慎微,如今就在宫内候旨,陛下……”

    赵顼摇头:“太后说了,她不想再受病痛折磨,她说……死不可怕,没尊严不体面的死才可怕……”

    苏油僵在了当场。

    “……明润,你知道吗?那一年将近清明节,太皇太后身体有恙,我在阁中侍疾。”

    “她在假寐中听到我对内官抱怨,说如今没有人会用珠子穿鞍辔了,便悄悄让人量了我坐骑马鞍的尺寸,然后在仁宗皇帝遗物中找到一幅宣索玉鞍辔,命作坊依样,穿了一副珠鞯给我。”

    “那幅珠鞯巧夺天工,我高兴极了,立刻叫人安到我的小乌马上,骑着马狂奔……”

    “等到她能走动了,我亲自为太皇太后打造了一个小辇,搀扶着她坐上去带她去凉殿散心,母后接驾,和我一起扶他下来。太皇太后高兴地说,官家太后亲自扶辇,当时在曹家作女儿时,安知有今日之盛!”

    “我亲政后,只要处理政事稍微晚一点,祖母总是屏扆候瞩,早就等着我退朝,然后接我回宫……”

    “娘娘对我很严厉,每次我受到教训,总能在祖母那里得到安慰开解,她总要陪我到重新振作,才会去忙自己的事情……”

    “明润,如今最爱我的那个人,对我慈爱倍至的那个人,她……她要走了……”

    说到这里,赵顼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苏油也陪着落泪:“陛下,太皇太后慈悲,汴京,大宋,受恩惠者不知凡几。陛下要稍抑哀毁,强起精神。除了太后,王爷,几位大家需要陛下安慰,还有大宋的广大百姓。”

    “这关系到太皇太后的身后哀荣,关系到她老人家最看重尊严体面,我们不能在这上面出一点差池。”

    赵顼哭道:“明润,我……我如今心神已乱……”

    苏油拱手:“请陛下立即召王禹玉,吕公著,族兄,冯京等熟悉朝廷典章礼仪的老臣入宫候旨,还有知制诰章惇,蔡京等明敏之臣待诏。”

    “臣非奉陛下令旨而来,当此大事,恐怕为太后惹来非议,不应再在宫中。”

    赵顼泪眼婆娑地抬头:“你要离开?”

    苏油垂泪拱手:“陛下,臣最大的愿望,就是陪太皇太后走完她最后一程,然而臣才从外路回来,又刚出乌台,未经流诠,身无差遣,于体例不合。”

    “而且臣过于年轻,此等大事,自当有经历过的大臣来操办,才不会出现差池。”

    “臣先出宫,再由陛下降旨召入,如此方合制度。陛下,有薇儿守在太皇太后身边……也算是替为臣尽这份忠孝。”

    赵顼这一刻有些软弱:“明润……”

    苏油心中暗叹一声:“无妨,臣就陪着陛下,待到宰执们抵达,再由偏门出去吧。”

    君臣再无言语,一坐一立,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边。

    赵顼不是最好的君主,不过他至少是一个有感情的君主。

    如秦皇汉武那样的暴君,苏油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如英宗那种冷漠到骨子里的人形机器,苏油肯定也是出工不出力。

    而赵顼虽然诸多的不是,但是至少在心智上,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也在平衡,也会算计,很多时候,手段还很拙劣。

    但是在平衡算计之后,心中还有一些羞愧内疚的情绪,在苏油眼中,就已经是水准以上的君王了。

    说明这人还有感情,还知道是非。

    今天无疑是赵顼最软弱的一天,苏油第一次知道,一个三十岁的皇帝,竟然还能哭得像一个小孩。

    相比他爹在仁宗灵前装傻充愣都落不下一滴眼泪,苏油觉得,这样的君王,好歹值得自己效力。

    对皇帝的要求,到底应该是什么?

    这话如果是司马光来回答,那就要如唐太宗那样英烈俊伟;

    如果是王安石来回答,那就要如三代那样名实相副;

    如果是范仲淹来回答,那就要胸怀天下,先忧后乐;

    但是到了苏油这里,他只要求一个君主,能够有起码的人的感情。

    有孟子所说的那种,见到小孩快要掉进井里的时候,号呼扑救,而并不管他是不是自家孩子的那种感情。

    很多皇帝,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天子,认为君权来自天授。

    而苏油很庆幸,他穿越到的这个时代,即便马屁臣子们疯狂吹捧,却没有一个君主,傻到真心这样认为。

    所以他们对暴力的使用,很警惕;对刑罚的决议,很慎重。

    其实苏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软弱,相反的,他认为这是一种文明和进步的标志。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流血飘橹。

    苏油作为一个穿越者,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还有人会认为那是一种“爽”!

    在苏油的心里,那是赤裸裸的反人类罪!

    天子倒是爽了,但是有谁问过伏尸们的感受吗?!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逝世

    历史上的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很多人将之归功于英明的君主,清明的政治,却忽略了这两个时代真正值得被颂扬的本因。

    事实上,华夏历史上,以后也有不少节点,民族和国家依然强大。

    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搞清楚,之后的那些强大,和文景贞观的本质区别。

    那是文明和野蛮的区别。

    纵比历史线,横比世界线,文景和贞观两个时代的华夏文明社会,是中华民族创造的,在当时世界上和已存历史上,最文明,最进步的人类社会!

    这是一种文明的强大!

    与之后的成吉思汗,朱元璋,努尔哈赤们,以及更往后的那些“盛世”,“中兴”,那些建立在以野蛮和屠杀为基础,以摧毁文明为基础之上的“强大”,存在不啻天壤的根本区别。

    文明,是人类奋斗了数十万年,才从蛮荒榛莽当中开辟摸索出来的珍宝。

    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苏油不明白,很多穿越历史文里,主角采用粗暴的手段,建立野蛮的制度,拥有天下一人的尊贵,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自私,有什么值得歌颂和骄傲的地方。

    和那些主角不同的是,能构建起一个人人皆有约束,人人皆守制度,以礼为纲,以法为绳,蓬勃,强健,文明,能够自发螺旋式上升的华夏社会,才是苏油的终极目标。

    正是因为这个目标,他主动把自己放在了套子里,宁愿戴着镣铐跳舞。

    要约束别人,先得约束自己;

    要别人守制度,自己先得守制度。

    他要做穿越者中最靓的仔,做个狗狗祟祟委屈卑微一辈子,却能带领华夏民族走出那个死循环一样的怪圈的仔。

    任何时代都一样,最需要约束的人,就是权力最大的人。

    皇帝,无疑是封建时代最需要约束的人。

    如果穿越成臣子,你就得约束皇帝;如果穿越成皇帝,你就得约束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子孙。

    这才是一个穿越者,正确的打开方式。

    仅从这一点上来说,苏油的穿越,其实是难度最低的版本,因为宋代的皇帝,至少有那么一点起码的意识。

    悚然而惊,自己怎么想到这一层来了?

    叹息了一声,苏油说道:“今天,或许是臣最软弱的一天,太皇太后的隆恩厚德,殷殷嘱咐,让臣惶愧惊怖。”

    “她的恩情和叮嘱太沉重,臣实在是难以报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问题,臣怕是,鞠躬尽瘁之后,还难以面对她老人家的殷切希望。”

    “所以臣不敢过度悲伤。陛下,你的目标很远,担子很重,要成为她的骄傲,大宋子民的骄傲,后世子孙的骄傲,你也要善加保重。”

    “尽情的哭吧,臣陪着你。到宰执进宫,你再想肆意的哭,恐怕都不行了。”

    石薇和老太医出来了,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陛下,太皇太后,她……去了……”

    赵顼立即冲入寝殿,片刻之后,苏油就听到里边传出嚎啕之声。

    石薇过来拉着苏油的手,眼神里也有一些愧疚:“小油哥哥,我来晚了,太皇太后她……”

    苏油制止了她说下去,深宫禁中,随口一句话可能会要了很多人命:“太后慈煦,她的恩德,我夫妻俩,只能用一辈子来还了。”

    高滔滔和两位王爷也到了,身上已经批了麻。

    高滔滔刚刚明显听到了苏油这话,看向苏油的眼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温暖。

    苏油对着高滔滔拱手:“太后,臣恐陛下哀慕毁瘠,殆不胜丧。为今之计,只有请太后下降懿旨,命宰执即刻入内,善妥后事。臣与薇儿这就出宫,在可贞堂待旨。”

    高滔滔红着眼圈招了一下手,有内侍过来给苏油和石薇披上缌麻。

    高滔滔说道:“明润识大体,明进退,自不用多说,不过薇儿还是留在宫里吧,德宁她们哀毁过甚,亦需有人救护扶持。”

    苏油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道:“是。”

    高滔滔这才对童贯说道:“那就还是你吧,送明润出宫之后,传旨王珪,蔡确,吕公著,苏颂,冯京入内,传知制诰章惇拟召,书写……蔡京,去吧。”

    童贯躬身领命:“少保随我来。”

    苏油又躬身与两位王爷告辞,随童贯出宫。

    走上一条偏僻的甬道,宫掖中已经传出隐隐的哀声。

    童贯挑着白灯笼在前带路,苏油跟着,两人也不通话,只顾行走。

    来到宫门的时候,那里已经停着一辆马车,童贯对苏油拱手:“少保,只能到这里,这辆车会送你到可贞堂,我还有要务,怠慢了。”

    苏油见到钱乙和唐慎微已经坐在了车上,对童贯的办事能力也是又多了一层欣赏,拱手道:“我领会得,你自去吧。”

    钱乙和唐慎微见到苏油心急火燎的拉上自己来到宫内,如今又披麻戴孝地出来,惊得寒毛倒竖。

    车上还不敢问,直到三人来到了可贞堂,苏油领他们进入家门,关上大门后,才转身说道:“太皇太后。驾崩了。”

    一时之间,钱乙抖着胡须,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说该哭,不为别的,单说仁宗去后,曹太后几乎是被英宗和群臣欺骗和羞辱,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忍让和原谅,还对赵顼一直关爱有加,劝导有方。

    作为一个女人,这是堪称博大的胸襟,仅凭这一条,曹太后就称得上是历史上难得的贤后。

    说该笑,却是害怕牵扯到內宫的事务当中,莫名其妙地成为牺牲品,如今好险算是逃过一劫。

    苏油不知道钱乙的想法,他背靠在门上,回想着自己这一生和这位老人的交集。

    建议设立皇宋慈善基金,让小妹留在她的身边帮助,其实就是给这个可敬的老人一点力所能及的补偿和帮助。

    作为基金的开创者,曹太后虽然隐处后宫,却活成了大宋子民心目中的神明。

    无情的帝王和卑劣的臣子从她身上拿走的尊严,被苏油用另一种方式还给了她。

    这其实也是苏油对曹太后遭遇的不公进行的一种抗议,一种报复。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存在着一种祖孙之间才有的默契和关心。

    而如今,这个一直像庇护自家孩子一样庇护着他的人,放手而去了。

    苏油贴着门板滑坐到地上,任由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

    ……

    元丰二年十月乙卯,大宋太皇太后曹氏阖然离世,享年六十四岁。

    及崩,帝哀慕毁瘠,殆不胜丧。辛酉,以群臣七上表,始听政。

    命王珪为山陵使,奉太皇天后灵柩,与仁宗皇帝合葬于永昭陵。

    在曹太后的卧内,赵顼发现了一个缄封的盒子,开启之后,里边竟然是一枚遗失已久的印玺——皇帝合同之宝。

    仁宗时,因为一次宫内大火,这枚印玺失踪了,只得重新铸造了一枚。

    后来曹太后命人淘井,在井中发现了旧宝,于是将之藏于匮中,无人知晓。

    曹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然无从探究。仁宗后期宠爱其它妃嫔,对曹太后颇有猜忌,其实早已经“生不同衾”。

    而在仁宗死后,曹太后却一直努力维护着丈夫的尊严,一直努力让丈夫的影响还在大宋存在。

    这枚“合同之宝”后来为曹太后所得,或者也是天意,可能也是她的一份精神寄托。

    最终,恩怨还是烟消云散,两人还是“死而同穴”。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苏轼获释

    至宝丹王禹玉又露了一把脸,赵顼在太皇天后入敛之前,哀伤欲扑,拿着梓宫内一只玉碗,抚着一架玉装古琴,对观视的臣僚痛哭:“此太后常所御也。”

    王珪将这件事写到了挽诗当中,什么“谁知老臣泪,曾见及珠襦。”什么“朱弦湘水急,玉碗汉陵深。”收获了士大夫们的许多赞誉。

    而另一位臣子王正仲,将珠鞯的典故写到了挽词中——珠鞯锡御恩犹在,玉辇亲扶事已空。

    苏油非常鄙视他们的做法,文辞巧思用在这种时候,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哀悼,而是在拍皇帝的马屁。

    于是他也动了笔,不是诗词,而是文章。

    如同仁宗皇帝去世时的那篇文章一样,朴实无华,以包含深情的笔触,写出自己如何在太皇太后的关爱下,一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为大宋效力的人。

    写出了她对自己的影响,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如此而已。

    没有一个字涉及权势,皇家,赵顼……在他的,这就是一个饱含爱心,关爱孩子,老人,鳏寡孤独弱势群体的慈祥老太太。

    这篇文章和那些花团锦簇的挽词一起刊登在了时报讣闻的下方,收获了汴京老百姓们最多的眼泪。

    宋代皇家帝陵,在郑州下属的永安县,南有嵩山,北面黄河。

    太皇太后灵柩发引之日,开封府数十万男女老少自发披麻戴孝,拗哭相送。

    沿途百姓,在路边跪拜嚎啕,如丧考妣。

    藩属国不说了,嶲州西南夷,从今多了一个风俗,在自己的头上缠起了白布。

    就连辽国,青唐,甚至敌国西夏,都遣使致哀。

    即便远在南海,新宋,当地百姓军士们,也立起灵位,遥遥拜祭。

    整个大宋,都陷入了极大的悲痛当中,太皇太后去世后,人望达到了顶峰,得到了极尽的哀荣。

    十一月,癸未,赵顼强撑这病体,始御崇政殿。

    第一道诏令,就是释放被关押审查了四个月的苏轼。

    不过惩罚是跑不了的,因讥讽同僚,刺喻时政,不上书直奏,殊失官体,贬降一官,以翰林学士,罚俸五年,充任黄州通判。

    历史线再一次神奇地重合了,不过好在这次的处罚,轻了很多很多。

    真实历史上,苏轼是被判罚以祠部员外郎、直史馆,责授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

    但是同时不准擅离该地区,无权签署一切公文,接受地方长官监督。

    实际上就是几乎一撸到底,然后劳动改造。

    而如今虽然还是黄州,但是好歹还是个正职副市长,虽然工资没了,总还有些权力。

    同样的,受到牵连的二十九人中,张方平因为积极上书营救,级别也最高,罚铜十五斤,而司马光、范镇以及参与了诗词唱和的其它人,都各罚铜五斤到十斤不等。

    处罚也比真实历史上减轻了许多,几乎就是毛毛雨。

    而让朝臣们看不明白的是,苏辙,他曾奏请朝廷赦免兄长,自己愿意纳还一切官位为兄长赎罪,却不但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因为家庭连带关系遭受降职处分,贬到筠州监酒税,反而被赵顼任命为礼部郎中,告哀使,准备出访辽国。

    而苏颂更是被任命判太常寺,主持编纂《唐六典》,明显是为接下来的改制做准备,这不是一般的重用。

    只有苏油的任命,还迟迟没有下来。

    苏油很忙,条陈还在陆续送入,不过苏油估计赵顼现在也没有心情看。

    不但三个公主因为哀痛和繁复的丧葬礼仪而生病了,就连高滔滔都没有坚持住。

    石薇也忙得连庄子都没法回,在宫中为四位贵人诊治。

    苏油见不是事儿,上奏赵顼,请用钱乙,唐慎微看护宗室。

    因两人用药对症,医术高明,尽心尽力,在丧礼期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被赵顼擢升为从七品翰林医正,赐绯衣、银鱼、器币、鞍勒马。

    苏油级别已经很高,曹太后的葬礼仪式,很多步骤他也要参加,现在总算是勉强告一段落。

    而今日苏油一大早起来,便带着苏辙,以及苏家的儿孙辈,各家庄户,来到庄口,迎接那个憨憨的大侄儿。

    苏轼由苏迈扶着从车上下来,看着雪野中一片葱绿的苏家庄,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见到苏油微笑着看着他,苏轼上前深施了一礼:“子瞻连累小幺叔了。”

    苏油扭头对苏辙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子瞻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味儿来。”

    苏辙笑着点头:“大兄心性,就是这样了。”

    见苏轼有些不明白两人的哑谜,苏油笑着解释:“不是你连累我,而是我连累了你。你受此磋磨,其实是有人不愿意让我顺利入朝使下的手段,明白了吗?”

    苏轼问道:“何人所为?”

    苏油笑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行的端坐得正,剩下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轼有些惭愧:“总是苏轼行为不谨,否则也不会被李定他们咬上。”

    苏油哈哈大笑:“一生要是没一点挫折,不受几场弹劾,好意思说自己曾经在朝堂上待过?对了,好像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小幺叔?”

    苏轼也笑道:“这不是见到你心虚吗?既然你都说不是受我拖累,那以后就还是叫明润了!”

    苏油也不在意:“这样才好,子瞻还是以前那个子瞻。走吧,赶紧进庄去见八公,先去汤泉池子里泡泡,去去晦气!再给你做几样眉山菜,可怜的,好像肚子都瘪了!”

    苏轼获释,让庄上所有人都非常高兴,虽然还在国丧期间不敢放肆调笑,但是个个脸上都面带笑容。

    扁罐和王彦弼蹬上自己的新礼物,按着铃铛叮叮叮地往回跑:“我们先去告诉八公!”

    那是苏油特意在南海打造的几辆自行车。

    给扁罐的礼物其实要求还挺高的,四通商号一直致力于高精度轴承的研发和生产工作,力求获得更高的转速,更大的受力能力,以及更高的精度。

    当然最关键的是——更大的产量。

    滚珠的确是一个瓶颈,生产之后还需要人工精选,虽然成品率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不断提高,但是无奈底子太差,导致“高速”车床轴承的成本至今居高不下。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生产出了一系列的轴承,应用于各大工业基地,码头,以及交通运输工具之上。

    还有就是刹车连接的钢丝绳,这也是金属加工业发展了整整一代人之后取得的丰硕成果。

    相比铁丝网用到的铁丝,钢丝绳的加工工艺流程复杂了很多。

    首先就是拔丝直径,如今四通的拉丝机,已经可以将黑色金属冷拔到零点三毫米,将有色金属冷拔到零点一毫米的细度。

    冷拔之后的钢丝分子结构已然被破坏,需要重新进行热处理恢复性能,然后镀锌,再二次拉伸,以期望得到更细的金属丝和更薄的镀层。

    捻股与合绳说来好笑,这两个机械的核心原理,还和当年苏油在土地庙教孩子们做绳子那个合绳盘的原理一样。

    所不同的,是当初简陋的人力设备,如今变成了高精度,大动力,能够加工高强度材质的大型机械设备。

    最后,上油也是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

    这东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矿山码头那些重物的牵引和提升,有了钢丝绳的参与,效率一下子提升了数倍。

    而扁罐自行车上的钢丝绳,是如今大宋所能够做出的最细的钢丝绳型号,同样是最尖端的科技,其作用仅仅是用于控制前后轮上的硫化地丁胶刹车片,方便扁罐能及时停车而已。

开个感言吧,一百五十字写不下。

    前边两章里边有一些东西,老周知道可能会让大家有一些讨论。

    但是还是觉得写出来比较好,这样至少可以启发一些思考。

    历史网文里边有这样一种现象,我觉得不是什么好现象。

    有一个书友的评论很说明问题,将文明和野蛮定义为意识形态的区别;同时认为屠城是为了后续进攻其它城池减少自身伤亡所作的选择,事实证明是有效的;还说人人都有立场,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批判他人的选择,这样的做法欠妥。

    这其实是一种网络的普遍现象,老周今天解释一下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为了回答书友三个方面,老周也说三个方面。

    其实之前的章节里已经说过,首先,文明的定义。

    文明,是有史以来沉淀下来的,有益增强人类对客观世界的适应和认知、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以及公序良俗的总和。

    文明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

    文明是人类文化和社会发展的一个新阶段。这一阶段的特征是:物质资料生产不断发展,精神生活不断丰富,社会分工和分化加剧,由社会分工和阶层分化发展成为不同阶级,出现强制性的公共权力——国家。

    文明是在国家管理下创造出的物质的、精神的和制度方面的发明创造的总和。

    主要分两种,物质,和精神。

    物质不用多说,而精神文明,则是人类在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过程中所取得的精神成果的总和,是人类智慧、道德的进步状态。

    所以仅仅简单地将文明归结为意识形态的东西,那还是十八世纪欧洲殖民者的概念,显然也不符合现代学社会关于文明的定义。

    而读完这个定义后,对于“文明”和“野蛮”,书友的第一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开了。

    同时也能够知道,某些作者生造出一个“野蛮文明”的词汇,将那种摧毁人类文明成果的行径,当做文明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其实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第二个,是关于“屠城”是不是反人类罪的问题。

    我想是毋庸置疑的。

    反人类罪,是指握有权力资源的人,出于政治、军事或经济目的,以国家、种族、宗教或某种意识形态为界,对其他人进行肉体上消灭或政治上虐待的暴行。

    反人类罪的提出,是基于这样的观念:人类是一个平等的、和睦共处的大家庭,人们不分国家、种族、文化、信仰、阶层、性别都应享有公平、自由与尊严的基本人权。

    这是人类文明突破狭隘的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偏见的发展成果。

    那位书友说屠城是“有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很多时候,它的确是有效的。

    但是大家应该再做进一步的思考。“有效的”,就一定是“必须的”吗?

    作为一个经历过南京大屠杀惨事的民族,对这一点的认知,应该具有基本的判断能力才对。

    老周要说的是,即便是“有效的”手段,也不一定就“必须”被采用。这就是“坚守底线”和“不择手段”的巨大分野,同时,这本身就是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

    你可以“不得已而用之”,但是之后会被追究,会被作为污点记录,而不是该称颂,赞美。

    从一战开始化学武器的大规模使用,到当今人类社会实行全面禁止和制裁,其实已经能够说明这个问题。

    第三个,是立场的问题。

    的确,人人皆有立场,人人皆有不同,但是别忘了还有两个东西,叫共同价值和普遍共识。

    人人皆有不同的反面,是人人皆有相同。

    或者说,人是一个个的个体,自然具备个性,但是人同时还是社会动物,所以,当然也会有共性。

    换一种说法,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就是要求这个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存在一些共性。

    丢开一边只强调另一边,不是智者所为。

    尊老,爱幼,孝亲,守法……降到最低层面,保障生命权和生存权这两项人类最最基本的权利,应该是全人类的共识,应该是所有人起码的相同。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一点想必也应该被接受。

    喜欢历史文的书友们,多数也喜欢研究历史。而读史的时候,常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认知问题。

    回到屠城那一节,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理解:它在当时或许的确是有效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但是这种行为,起码并不值得被歌颂。对不对?

    老周也算是半个历史爱好者,今天花一点时间,将自己读史时用的方法论告诉大家,算是一管之见,有帮助最好,要是没用,大家可以继续探讨,或者一笑置之。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工艺和技术

    当然,车要做得漂亮,顶级的漆水技术那是少不了的。

    这就涉及到喷漆工艺,喷枪好办,苏油还在眉山的时候就设计了出来,关键是漆料的颗粒细度要求能够顺利通过喷嘴不能造成堵塞,也是多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精细纯老三样得到的成果。

    当然这道工艺最初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好看,而是苏油为了解决锡器在北方遇冷发生锡病,无法大规模使用饿问题。

    于是要求四通提供一种能够供给北方百姓和军方使用的,物美价廉的锡器替代品——搪瓷。

    其实这个产品和四通如今的一种拳头产品——掐丝琉璃烧嵌,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珐琅彩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不同就是金属胚体更薄,釉料更细。

    而生产方式,其实就是通过喷雾方式将釉料附着在金属胚体上,通过底釉面釉两次复烧,得到便宜耐用的搪瓷产品。

    而将喷涂的釉料换成油漆,烧窑换成烤箱,在金属表面附加釉质的搪瓷工艺,就变成了扁罐自行车车架的烤漆工艺。

    大家一起朝庄子走去,苏油提醒苏轼:“八公都不知道你这一场灾殃,我们只对他说陛下召你进京叙职,然后另有任用。”

    苏轼笑道:“那也挺好,这回俩叔在朝,俩侄在外,朝廷还是很有章法嘛!”

    苏油冷笑道:“才得保住老头皮,这是又要讥讪朝政了?”

    在真宗时代,皇帝要在林泉之间访求真正大儒。有人推荐一个贤士,叫杨朴。

    杨朴实在不愿意当官,但是仍然在被真宗派去的护卫押送之下,启程前往京师,晋见真宗。

    真宗见到杨朴,问道:“我听说你会作诗?”

    杨朴回答道:“臣不会。”想掩饰自己的才学,抵死不愿做官。

    真宗不信,又说:“朋友们送你时,没有赠给你几首诗?”

    杨朴回答道:“没有。只有拙荆作了一首。”

    真宗又问:“是什么诗,可以告诉我吗?”

    于是杨朴把临行时太大作的诗念出来:

    更休落魄贪酒杯,且莫猖狂爱咏诗。

    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

    苏迈曾告诉苏油,当日官差抓苏轼后,出发前允许他归看家人。

    苏轼到家时,发现全家正在大哭,便给他们讲了杨朴的故事,安慰他们。

    王闰之听见苏轼胡诌,在伤心中野不由得破涕一笑,这才让苏迈陪同苏轼一道出发。

    说到这个,苏油便想起一件事:“季璋那里勿庸责备,你想要有个心理准备,受《黄楼赋》之累,你的过往书稿诗词,三分之二已然灰飞烟灭了。”

    苏轼对此倒是毫不在意:“文章累人,不作也罢。等下,《黄楼赋》是什么意思?”

    苏油笑道:“子瞻抄录的《黄楼赋》里边,‘山川开合’四个字,估计季璋早就想下手了,如今正好借此次因由一把火烧掉,不过为了掩盖行迹,铺张了一点。”

    “哈哈哈哈……”苏轼笑得前合后仰:“季璋温和不妒,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你这是以己度人,这事情薇儿估计干得出来!”

    苏轼在徐州治理完大水之后,拆了西楚霸王的行宫,在徐州城头修了一座黄楼,以土镇水。

    大楼修好之后,苏轼都懒得想文章,命弟弟苏辙,门人秦观作赋,学生陈师道做铭,四方文友写诗,最后挑拣了一下,将弟弟写的赋抄录一遍,刻成碑文完事儿。

    徐州有个叫马盼盼的营妓,很是聪明漂亮,苏东坡在任徐州太守的的时候,非常喜欢她。

    马盼盼也是大苏的铁粉,粉到能模仿大苏笔迹的程度。

    苏东坡在誊写黄楼赋的时候,因临时有事离开了一阵,没有写完,马盼盼来访见到,就模仿大苏的字迹,接着写了“山川开合”四个字。

    苏轼回来见了之后大笑,略微润色,不再修改。

    所以后世流传的《黄楼赋碑》中的这四个字,不是大苏字迹,而是出自一名营妓之手,也是大苏诸多风流事迹中的一桩。

    苏油借此取笑,意思是说王闰之善妒,早就想把有马盼盼字迹的《黄楼赋》烧了,又害怕别人说她嫉妒,因此干脆多凑了一些大苏的文章,给《黄楼赋》陪葬,以为掩饰。

    苏轼则立刻反击,取笑苏油因为自己惧内,就想当然的以为天底下的老婆,全都是善妒之人。

    叔侄俩就这样没大没小地相互调笑着,勾肩搭背地朝着庄院走去。

    八公在庄院门口,看着已经一把大胡子的苏轼,不是一般的高兴:“这个年可算是过得人齐了。”

    苏轼大步上前:“八公,多年不见,愈加坚朗,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八公也高兴:“文章装得多,这肚子就越发见大;心思越细,胡子也变得越密了。哈哈哈子瞻修得一副好美髯!”

    苏油在一边泼冷水:“可得了吧,他这心思,宽得都能走太平车了!赶紧去洗澡,别将八公熏着!”

    得知苏轼出了乌台之后,王闰之遣看顾自己的次子苏迨也遣了过来,苏家子弟,这一次算是逮着机会齐聚一堂。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日子很珍贵。

    八公;苏油;苏轼,苏辙;苏油的儿子扁罐漏勺,啊不,苏轶,苏轭;苏轼的儿子苏迈,苏迨;苏辙的儿子苏迟,苏适,苏逊。真正的一大家子四世同堂。

    等到苏轼从汤泉里出来,换了一套浅色苎麻深衣,披散着头发,赤足走在正堂屋中底下装有水暖系统的青冈木地板上,那份潇洒蕴藉,似乎又回到了身上。

    苏辙有些担心长兄失礼,反倒是八公不以为意:“家里边嘛,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对了子瞻,想吃什么就尽管说,让油娃给你做去。”

    苏轼想得很认真,最后却叹了一口气:“平日里无肉不欢,可这一刻,最想吃的,竟然是那次在眉山学宫里边,龙山长让明润给我做的汤饼。”

    苏油执着地坚持着称呼上的讲究:“那叫小面!”

    八公对苏油还时常敲打,对苏轼这个外房却是一向的宠溺:“管他汤饼还是小面,明润赶紧去给子瞻做来。”

    苏油笑道:“那我就还真省事儿了,今天中午就全家吃面吧,子瞻你等着啊!”

    其实小面吃的就是一个调料,不过讲究也颇多。

    调料计有葱碎、蒜泥、姜粉、花椒粉、芽菜、榨菜、花生碎、酥黄豆,酱油、醋、辣米油、麻油,骨汤,代替味精的鸡茸。

    要让孩子们得到足够的营养,苏油还炒了一个豆瓣豆酱的臊子,煎了一堆的荷包蛋。

    如果说小面的灵魂是酥黄豆和芽菜,现在还多了花生米碎的话,那小面的精神是豌豆尖。

    花生这东西中国本土就有,后世广泛栽种的花生,其起源地在南美洲中部。

    或者更准确的说,那种花生有个特有名词——栽培种花生。

    但是最近的考古研究中,在南中国的石器时代遗存里,同样发现了野生花生的种子。

    两者的区别,或者说奥秘,就是大宋如今农业科技最最顶尖的机密——四倍体。

    其实根本用不着保什么密,因为这玩意儿如今全天下能懂的就三个人——苏油,苏小妹,陈昭明。

    陈昭明还是因为经常协助苏小妹做实验,才了解到一些皮毛。

    苏油不知道后世历史会如何对小妹定义——数学家?物理学家?教育家?

    但是有一个头衔已经铁板钉钉了。

    探索出遗传学的奥秘,并且以之指导实践,能够给生物育种选优技术插上腾飞的翅膀,让无数人不再饿肚子,农圣的头衔,就算官方不给,民间也会送她登上神坛。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受连累的朋友

    这个珍贵的发现起因来自一株美丽的花朵。

    蒲珊刚到南海的时候是个穷光蛋,后来机缘巧合成了鱼露代理商,小打小闹地积累了一些本钱。

    多收了三五斗就飘了,与一个色目舞姬勾搭上了。

    但是那舞姬乃是李舜举的偶像,李舜举得知偶像被一穷小子泡了,还怀孕不能再抖屁股了,气得派人将蒲珊抓来揍了一顿。

    不过解气归解气,道理归道理,既然都木已成舟了,李舜举又替偶像的生活质量操心起来。

    于是又给蒲珊出难题,一个月内挣不到两千贯,就休想娶爱丽丝。生娃咋地?生下来还可以姓李!正好老李家无后,家产无人继承呢!

    这就颇有民国军阀不学无术无厘头的个中三味了,但是老李明明是饱读诗书的太监也犯了这个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结果三日之后,蒲珊屁颠屁颠地拿着一张两千贯的支票来了。

    李舜举暴跳如雷,又将蒲珊揍了一顿,要他交代出幕后主使人,敢跟我在南海别苗头,我连他一起收拾!

    蒲珊立刻就招了——是我的合伙人给的。

    李舜举都气笑了,蒲珊的合伙人能有多大气候,指不定哪家的店伙计呢。

    都懒得细问,这玩意儿市舶司都是有登记的,结果登记簿一打开,李舜举揉了几次眼睛都不敢相信——四通商号名誉董事,苏油。

    于是李舜举跑到学宫,明明明润,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油说哦,这是真的,他是第一个代理鱼露销售的海商,不过没钱,赊账。这亏我当然不能吃,便将五贯鱼露作为本金,这就算是合伙了。

    李舜举哭笑不得,你这不是逗傻小子吗?还有还有,你前两天是不是给了他两千贯?

    苏油说对啊,前两天他们两口子来哭诉,说被权贵所迫,要两千贯才能赎身,找我帮忙。

    这亏我当然不能吃,就要他们拿出抵押物,结果那个叫爱丽丝的给了我两盆花,说是从家乡带出来的,喏就在那里,算是抵押。

    李舜举看了下两盆花,秋天里倒是都开着,一种像是菊花,但是是野菊花,一点不好看;另一种在球茎上开出粉紫色的花朵,像是水仙,却又不是水仙。

    李舜举问苏油就这俩破花能值两千贯?!

    苏油说我也觉得不值啊,问题是薇儿觉得值,那个爱丽丝忽悠她说这两种花一种能够除虫,一种能够止痛,所以该算是药材,而且是大宋从来没有见过的药材。她便出钱将两盆花买了下来。

    呵呵呵,所以咯……等下,老李你干嘛问这个?难道他们嘴里边的权贵就是你?你一个太监,干涉别人婚姻作甚?

    李舜举老脸红了,说我是害怕爱丽丝所托非人。

    苏油笑道,所托非人不是还有老李你在吗?就算是非人,也给他扭成人!

    李舜举想想也觉得可乐,说能够让少保成为合伙人,这小子就算本事儿不行,起码这福气也算是深厚。

    得,能被鲜花插到的牛粪,起码也是运气超过其他牛粪的牛粪!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李舜举认了爱丽丝为义女,然后还赔了一份嫁妆,成全了这一桩姻缘。

    而除虫菊和秋水仙,就这样落到了苏油的手里。

    前者不用多说,后者除了能够治疗痛风,还有一项重要的生物学技能——四倍体诱发剂。

    在自然条件下,一些偶然的刺激,会使植物材料的染色体加倍,形成多倍体种群。

    而细胞核内染色体组加倍以后,常带来一些形态和生理上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巨大性,抗逆性增强。

    一般多倍体的细胞的体积都比二倍体大,叶子、果实、花和种子的大小也因染色体的加倍而递增。

    南美的栽培种花生,是人们在长期的生产实践过程中,以原始天然四倍体花生为基础培育出来的。

    而苏小妹在苏油的暗示下,对于寻找天然四倍体植物,以及四倍体植物引诱剂,也特别上心。

    同时也在尝试对植物加以机械损伤,温度骤变,以及化学刺激,以期诱发这种变化。

    第一种成功的作物就是花生,花生的结实体积增大了三倍,开始具有了后世花生的模样,而且遗传稳定。

    对于苏家的吃货们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福音。

    鲜嫩的豌豆尖是不能直接下面锅的,而是洗净之后放到面碗里,面条煮好后挑入调料碗中,然后淋入骨汤,端到桌上的时候,豌豆尖刚好烫到鲜翠可口。

    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来了来了,八公的提黄,子瞻的加青,子由的宽汤,扁罐彦弼的干溜……”

    八公不由得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干什么像什么,汤饼店的伙计知道得怕是都没你多吧?”

    这些都是一般食客对店家提出的特殊要求,“干熘”就是干拌、“提黄”就是面条要偏硬、“加青”就是多加蔬菜、“宽汤”就是骨汤比平常多半勺。

    此外还有“白味”,“素臊”,“荤臊”,“重辣”,“点醋”诸多法门。

    苏油将自己的重辣摆在面前,给大家在面上铺荷包蛋:“要我看,以后吃团圆面应该成为我们苏家的规矩,这玩意儿应该有个说头——长久太平!”

    “哈哈哈不错!”苏轼首先同意:“碗绰汤宽,面长味久,宽绰长久,好口彩!”

    看到苏轼,苏油突然放下筷子:“等一下!”

    不一会儿,苏油从房间里取来一件东西:“子瞻,来试试这个。”

    那东西模样像一个发箍,赛露络制作的,有弹性,挂在苏轼的耳朵上,然后将苏轼唇上的胡须分别往两边一搭:“这个叫须勾,以后吃饭就不用担心沾染胡须了。”

    苏轼笑道:“传说关公爱惜美髯,“每秋月约退三五根。冬月多以皂纱囊裹之,恐其断也。待我先试试。”

    吃了一口汤面:“多谢明润,这东西好,大可以推广开去嘛。”

    苏油不禁翻起白眼:“那也得人人都有你这样的一部大胡子!”

    一顿小面吃得其乐融融,吃过饭之后,苏油才领着大小苏到书房叙话。

    苏轼感慨:“此番受小人所困倒是没什么,只是连累了亲人朋友,尤其对不起定国兄了。”

    定国是王巩的字,这人是苏轼的好朋友,这一次被处罚的最重。

    王巩有画才,长于诗。苏轼守徐州,巩往访之,与客游泗水,登魋山,吹笛饮酒,乘月而归。

    轼待之于黄楼上,对他道:“李太白死,世无此乐三百年矣!”

    所以御史舒亶的弹章里写了:“与王巩往还,漏泄禁中语,阴同货赂,密与宴游。”

    王巩是三槐王家之后,世家子弟,大宋名相王旦之孙,王素第四子。

    赏识他的人,是冯京,吴充;讨厌他的人,是王安石。

    而冯京当年向赵顼推荐王巩的时候,王安石大力反对,曰:“此孺子耳。”

    冯京忿然:“王巩戊子生,安得谓之孺子!”

    原来这娃和赵顼生日是同一天,王安石“愕然,不觉退立。”

    世家出身,家资豪富,颇有文名,恃才傲物,公子哥儿习气严重。“上书言事,多切时病。”

    因为是恩荫入官,一辈子官不大,还非常倒霉。

    熙宁八年升迁到太常博士,坐见徐革言涉不顺而不告,追两官勒停。

    不久,又复为秘书省正字,又坐借赵居兵书,追两官勒停。

    走一步退两步,这仕途进步也是没谁了。

    结果这回更好,正主苏轼都才通判黄州,这娃只是受到牵连而已,却成了监宾州盐税。

    宾州在哪里?广南西路邕州旁边,管岭方、上林、迁江三个县。

    这是被贬窜岭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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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