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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苏厨txt下载     苏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种鄂的方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种鄂的方略

    面对儿子的指责,梁太后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波动,淡淡地说道:“皇帝失心了,带他下去吧,押入木砦,好生供给衣食。”

    “在那里,他爱怎么闹,就可以怎么闹;爱怎么喊,就可以怎么喊。人活着,总要舒心了才好。”

    秉常怒道:“我还是夏国君主,你梁氏就算权势熏天,天下也还有忠于嵬名氏的臣子!”

    梁太后冷笑一声:“臣子?李清那样的臣子?你可知,李清乃是宋朝密谍?!”

    “李爱卿?”秉常傻了,然后疯狂地叫喊起来:“不会的!爱卿忠心赤胆,是你们编造污毁与他!你们为了权柄,什么卑污烂贱之事干不出来!”

    “痰迷了心窍的东西!”梁太后对这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厌恶到了极点:“你的那封密信,就是宋人密谍惯用之法!那也是我们能编造的?!醒醒吧!”

    秉常终于傻了,眼神开始有些发直:“怎么会……李卿他怎么会……”

    梁太后憎恶地道:“拖下去!嵬名一族不劳你操心,如今有了孙子,他,也姓嵬名!”

    ……

    陕西路,转运使司。

    巨大的沙盘之前,种谔,徐禧,苏油,范纯粹,吕惠卿,正在讨论定夏之策。

    两人在大宋也算赫赫有名,不过和苏油还是第一次相见。

    种谔对自己的战略思维,是非常自信的。

    而他的战略,其实一直以来都有朝中大佬支持。

    王安石,吕惠卿,徐禧,都在其列。

    因此种谔固执地认为,他的被打压,就是朝中保守势力畏战压制的结果,以文压武,将大宋平灭西夏的绝佳机会埋葬在了最好的年月里。

    现在拿着长长的指挥棒,讲解的话音里边就带上了一丝委屈和倔强。

    “现在是宋夏战局最好的时候,横山之策,末将已经谋划了十年!”

    “欲平西夏,必取兴、灵;欲取兴、灵;先取银、夏;欲取银、夏;先取米脂。米脂若下,其后必成破竹之势!”

    说完将指挥棒指到自己的驻地:“种谔所需兵力无需太多,只需以鄜延本部兵马五万四千,畿内七将兵三万九千,分为七军,方阵而进,以清涧城为基地,逆无定川而上,自绥德城出塞,进围米脂!”

    “大军围攻,米脂旬日可下,之后北上,占据石洲,步军五十里环卫,谔亲率骑军精锐,突袭夏州,银州。”

    “银州攻下,就是兴庆府南大门灵州,我步军大部随进,围而不攻,吸引兴庆府兵出,以精骑邀之,破之于兴灵之间!”

    “其后夏人再无可战之军,秉常只有奉表内附。”

    “十年以来,种谔无日不再思量此计,如今大宋军力越发强劲,早非十年前可比,如有青唐、萧关大军前压,虚作声势,夏人必然调集大军防守正路。”

    “待到西夏关注西南,种谔再出兵于东境,批亢捣虚,直抵兴庆,秉常孺子,谔往提其臂而来耳!”

    苏油看着地图上的沟沟壑壑:“五郎此谋,的确是条奇计。要是再助以火器,可谓是夏人的绝大威胁。”

    种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敢当国公赞誉,如果此策可行,还望国公代转圣上,就说种谔十年来枕戈待旦,无一日不在等待召命,克复兴灵,整灭叛逆。”

    苏油点头:“边疆有五郎你这样的虎臣,我肯定要告诉陛下的,继续吧,接下来如何?”

    种谔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接下来?完了啊?哦接下来就该集兵与麟府,防范辽人过来占便宜。”

    苏油说道:“可是河东之兵,已经被五郎你带到灵州了啊,又如何才能防止他们过来呢?”

    种谔有些麻爪了:“这个……”

    苏油说道:“扯那个太远了,我们还是先说五郎你的进兵线路吧,我来给你复复盘,看看你该如何准备啊。”

    “首先,进兵季节,你选在何时?”

    “自然是**月之交,山北麦熟之时。”

    “嗯,好,这就是想要因粮于敌了是吧?那五郎你统帅十万大军,准备携带多少粮秣?”

    种谔早就准备好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按照现在的战法,大军携一月之粮足矣。”

    苏油说道:“按一兵一日二斗计,一天消耗就是二十万斗,一个月就是六百万斤,六万石粮食。要是骑军,还要携带马料,这的确已经是鄜延兵马的极限。”

    “好,现在我们出发,沿着无定川出来,到米脂寨,你准备如何攻城?”

    种谔说道:“现在我军有了犀利火油,炸药,到米脂寨纵火爆破,米脂寨不难下。”

    苏油说道:“很好,不过米脂寨周围,有可以引火的树木可供使用吗?那一带的山上,树林茂盛吗?”

    种谔再次愣住了,那一带什么样子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最多就是一些灌木。

    徐禧在种谔身后补充:“我们可以让转运司从后方送柴草过来。”

    苏油点头:“很好,那拿下米脂寨就算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就是渡过无定川,九月水势正盛,你们准备如何渡河?”

    说完看着徐禧:“别忘了,刚刚转运司辛苦运送的柴草,已经在攻打米脂寨的时候一把火烧掉了,难道转运司还要千里运送大木,给大军造筏子?转运司准备动用多少人?给转运丁力准备了多少粮食?”

    “这个……”种谔思索了一下:“可以拆下夏人造米脂寨的木头。”

    “哈哈哈哈……”苏油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夏人造米脂寨用了很多木头?他们用的木头有多大?能不能过用来制作筏子?据我在西南所见,他们是能够不用木料,垒石为城的。”

    见种谔有些下不来台,苏油赶紧收住:“算了这一节跳过,理工其实是有方法助你渡河的。好,现在我们渡过了无定川,甚至营造司还帮你假设好了浮桥,十万大军得以渡河,接下来怎么打?小五准备先围石州还是先围宥州?”

    种谔还在怔忪于刚刚缺乏木头渡河的问题里,已经不敢张扬了,拱手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到底打哪一个,需要根据当时的局面来确定。”

    苏油点头:“有道理,现在我是梁永能,得知宋军来犯,率领七万大军来援,因为消息不通,以为米脂寨未失,轻军突进,直指米脂,小五你准备如何破解?”

    种谔松了一口气:“那自然是在无定川险要之地设伏破之。”

    苏油说道:“我改主意了,梁永能带军几十年,这种错误是不容易犯的,前进到无定川,见到地势险要,必然要先分兵占领山头,保障通路,然后再让大军通过。然后……五郎,你的伏兵被我发现了哦……”

    种谔硬着头皮道:“狭路相逢,勇者得胜,我相信宋军能胜。”

    苏油说道:“我也相信,不过梁永能是西夏骑兵,打不过,肯定会跑……嗯,太后和大相军法严苛,直接跑,老子肯定会被追究后罪……小五,你觉得我在石、宥二州之间,不进不退,专事骚扰,和你打游击怎么样?”

    “这个……”种谔真的有些想哭了:“别忘了我还有步兵随进,可以分别占领石、宥,以步军守之,然后轻骑遮断,你梁永能敢不顾后路?”

    “好!”苏油双掌一合:“小五不愧是我大宋的将才!这是稳妥之计,逼得我不能不退,否则,必定会被包了饺子!”

    种谔正要高兴,苏油突然说道:“别高兴得太早,刚刚那些,其实都是烟雾。”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复盘汉灭匈奴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复盘汉灭匈奴

    种谔又傻了:“国公还有后手?”

    苏油说道:“其实梁永能出击,只是要保证西夏石州以北的黍麦能够全部正常收割,让百姓携带粮食,转往兴庆府,行坚壁清野之策而已。”

    “现在目标达成,五郎你的确渡过了无定川,的确进入夏境两百里,甚至还占领了我两个州城,但是时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日,你粮秣损耗,早已过半,严冬已至,还缺乏攻城的器械。”

    “而我已经收完黍麦,军民一体撤退到了灵州,同时集结兴庆府的守卫力量,共计五十万人。”

    “现在我就等着你。等着你在寒冬之日来到灵州城下,在冰天雪地里和我决战!”

    “对了徐制诰,冬衣你们转运司负责送到石州不?准备让五郎在石州等几天?”

    种谔将指挥棒往地上一摔:“国公欺人太甚,要是夏人有国公这样的本事儿,何至于被国公一败再败?这不公平!”

    苏油连连摆手:“不要生气嘛,我其实是真不会打战。”

    “好好好,就算夏人不行此策,现在军力还分散在各处,来不及和五郎的锋锐相抗。五郎你带四万轻骑兵,一路摧城拔寨,连取夏、银、兴、灵,可以了吧?”

    “现在我是秉常了,我见势不妙,不顾宗庙陵寝,在群臣拥卫下离开兴庆府,渡过黄河,西狩祁连。然后传檄诸州,令各部抵抗勤王。”

    “于是西夏遍地烽火,而小五只有四万人,还身陷大宋千里之外,现在准备怎么办?”

    “就算你们抓住了秉常,梁氏将小皇孙带去西域,另立为君,又怎么办?”

    “别告诉我不可能,夏人本就是游牧之族,取得兴灵之后方才定都而已。”

    “辽主都能四时捺钵,夏主就不能?恢复游牧本性,又有多难?”

    “他们与我华夏之族生性不同。大宋灭南唐,后蜀,只要打下都城,国君无处可去,诸地可以传檄而定。但是对付夏人,这法子能行?”

    种诂表示不服气:“当年武帝遣卫霍征讨匈奴都能成功,为何到了今日,我们就不行?!”

    苏油说道:“先不说卫霍之功有没有侥幸的成分,就问你手底下,有霍去病的匈奴将领高不识,赵破奴吗?有能让你找到王廷的乡导吗?”

    “还有匈奴人当年的军备,战术,可以和现在夏人相比?他们有现在的铁鹞子,瘊子甲,青锋剑,旋风炮吗?”

    “即便勇锐如霍骠骑,也不过封狼居胥。之后呢?‘而还’!还是不能留守!”

    徐禧拱手:“国公似乎对汉武帝之功不怎么推崇?”

    苏油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汉武帝之功,在打断了匈奴人的崛起之路,免去了我族危亡之祸。”

    “同时凿空西域,横扫漠南,规划下了华夏最好的版图范围。”

    “这些是他的丰功伟绩,但是他好大喜功,开疆拓土却忽略了巩固控制,到最后求全过甚,轻进漠北,李广利丧师十多万,葬送了卫霍拼杀出的大好开局。”

    徐禧拱手:“北逐匈奴,奄有河套,扼控西域,使漠南无王庭。就算是好大喜功,不也奠定了大好局面,何谓葬送?”

    苏油笑了:“是吗,那我们大可以算上一算。”

    “《史记》记载,匈奴莫顿之时,单于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

    “而《汉书》所记,则是三十多万。同时《汉书·匈奴传》,还有’匈奴每三到六人出一兵’的记录。”

    “我们按照这些记录大致估量,其时匈奴,号为全盛,加上周边藩属小国,总人口当在二百五十万左右。这一点,制诰认可吗?”

    徐禧现在的官职也加上去了,吕惠卿刚到陕西,欲更改蕃汉兵战守条约。诸老将不以为然,但是赵顼觉得有道理,便让吕惠卿试行。

    吕惠卿便遣徐禧经画。事成之后,徐僖被赵顼加直龙图阁,知制诰,兼御史中丞。

    徐禧点头,觉得苏油推断的这个数字大体差不多。

    苏油接着说道:“到武帝时期,大汉国力大盛,开始对匈奴用兵。”

    “第一战是河南,厅里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熟知边事,不用我多说吧?”

    范纯粹说道:“武帝元朔二年,匈奴兵犯上谷、渔阳。将军卫青出上谷,至茏城,得胡首虏七百人。”

    吕惠卿点头:“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余人。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后得亡归。”

    毕仲游继续补充:“其后匈奴数入盗边,《史记》记载,杀略总计五千馀人。于是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李息出代郡,击胡。得首虏数千人。”

    “元朔二年,卫青复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再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

    苏油说道:“这就是著名的河南之战,算是武帝对匈奴攻略的开篇之作。”

    “从兵力兑换来看,汉军与匈奴损失比为二比一,其实不能算是大胜。”

    吕惠卿说道:“但是此战具有极大的意义,‘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

    种谔表示赞同:“武帝设朔方、五原两郡,并筑朔方城,移民十多万屯田。这一战,占领了匈奴进犯中原的聚兵之地,解除了他们对长安的直接威胁,并为汉军建立了一个集进要塞。”

    苏油说道:“在此过程中,虽然‘汉亦弃上谷之什辟县造阳地以予胡’。不过总体来说,交换是非常划算的。”

    “其后匈奴人不甘心河套被夺,屡次出兵袭扰朔方。才有了元朔五年,武帝反击的第二次汉匈大战。”

    范纯粹说道:“元朔五年,卫青任车骑将军,率军出朔方,入漠南,击匈奴右贤王;李息等出兵右北平,击单于和左贤王,策应卫青主力。”

    种谔对卫霍极度崇拜:“这一战卫青出塞五百里,长途奔袭右贤王廷成功,打得其狼狈北逃。汉军共俘敌一万多人,凯旋归师。”

    吕惠卿点头:“此战的意义,在于进一步巩固了朔方要地,彻底消除了匈奴对长安的威胁,并将匈奴左右两部切断。”

    徐禧说道:“次年二月和四月,大将军再度兵出定襄,前后继续歼灭匈奴军队一万多人,迫使匈奴主力退往漠北,远离汉境。”

    苏油说道:“这一战,我们就姑且称之为漠南之战。就算汉军是一个不死的全胜,匈奴主力,也只消灭了两万。但是巩固了朔方,清扫了河套。还是非常划算的。”

    “当时西域尚在匈奴控制之下,元狩二年,武帝为凿空西域,联通诸国,遣霍去病率精骑万人出陇西,越乌鞘岭,进击河西,开始了第三次汉匈之战。”

    种谔说道:“这是霍骠骑的成名之作。千里长驱,六日连破匈奴五部小王。接着翻越焉支,转进千里,与匈奴鏖战于皋兰山下,连战皆捷,歼敌九千,斩杀名王数人,俘虏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多人而还。”

    “同年夏天,霍去病再次统军出击。张骞、李广等人率偏师同时出击右北平,以策应霍去病的行动。”

    “这一次,霍去病率精骑数万出北地郡,绕道河西之北,迂回纵深达两千里,远出敌后。”

    “再西北向东南,以秋风横扫落叶之势,在祁连山与合黎山之间的弱水,大破河西匈奴。”

    “这一战战果辉煌。杀敌三万余人,俘获匈奴名王五人;王母、王子、相国、将军等百余人。”

    “收降匈奴右部浑邪王众四万,全部占领河西,汉廷设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移民实边戍守生产。”

    徐禧说道:“这一战可以称为河西之战,打通了汉通西域的道路,完全实现了‘断匈奴右臂’的意图。”

    苏油说道:“更重要的,是此战为汉匈争霸的战略转折点,完成了强弱之势的转换。”

    “大汉至此,彻底获得了对匈奴战局的主动权,对吧?”

    众人都是点头。

    苏油说道:“那刚刚说了这么多,匈奴人,一共到底被消灭了多少?”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我们该打什么战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我们改打什么战

    所有人数学都不大好,或者说,都没有刻意地计算过。

    苏油意味深长地说道:“战争持续到现在,已经打了整整七年。满打满算,七年之中灭敌不过七万人,加上前后俘虏的五万部帐,一共也才十二万……刚刚我们说匈奴一共多少人来着?”

    众人面面相觑,相比匈奴二百五十万的总人口,这才……二十分之一?

    徐禧说道:“可接下来还有一场大胜。被匈奴俘虏的汉将赵信,曾为单于献计,认为居于漠北,汉兵必不能至。武帝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吕惠卿说道:“武帝乃粟马,发十万骑,私负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与焉。令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中分军。大将军出定襄,骠骑将军出代,咸约绝漠打击匈奴。”

    范纯粹说道:“此战大将军那边战果不太大。‘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漠北。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独与壮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大将军夜追不得,行捕斩首虏凡万九千级。”

    种谔接道:“不过骠骑那边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出代二千余里,与左王接战,得首虏凡七万余人,左王将皆遁走。封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苏油说道:“这一战,才是决定性的大胜利,总计灭敌十万,真正彻底打垮了匈奴主力。”

    范纯粹说道:“然而此战代价极大,《汉书》记载:‘汉两将大出围单于,所杀虏**万,而汉士物故者亦万数,汉马死者十余万匹。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

    吕惠卿说道:“此战之后,汉朝在短期内也无力再战,霍去病死后,直到元鼎六年汉灭两越,才遣公孙贺将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从骠侯赵破奴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

    “至匈奴河水,皆不见匈奴一人而还。”

    很多网络科普文,写汉武帝征匈奴,到这里就会选择结束。

    苏油的内心里也为汉武帝感到遗憾,要是历史真的就在这里告一段落,武帝转而巩固河套,发展民生,待实力膨胀后二次用兵,华夏的强盛,或许根本不用等到唐时才会到来。

    叹了口气:“霍去病一生六击匈奴,战无不胜,开河西酒泉,斩俘敌十二万余人,收降四万余人。”

    “卫青一生七击匈奴,一与单于战,收河南地,斩捕首虏五万余级。匈奴边患基本扫清。”

    “之后十六年,大汉无力北上,匈奴无力南下,和平重新开启,两国不战,几十六年。”

    “但是这十六年里,之前归降的那些匈奴人,安置在了哪里?河套。”

    “一代匈奴人成长起来,也并没有变成汉人。”

    “十六年中,汉朝还是渐渐失去了对河套,漠南的控制,那里,依旧还是匈奴人的马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汉廷分化治之,再没有形成能够灭国的巨大威胁。”

    “十六年后,汉武帝再次遣军出征,而这一次,不再有卫霍的辉煌了。”

    范纯仁一声叹息:“太初二年,浞野侯赵破奴出击匈奴,遭受匈奴八万骑兵围困而大败,赵破奴被俘,两万余骑全军覆没。”

    “天汉二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将三万骑兵出击右贤王,斩首万余而归。匈奴大围贰师,几不得脱。汉兵物故什六七。”

    “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与单于会,合战,陵所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单于围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脱归汉者仅四百人。”

    “后二岁,汉使贰师将军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会,游击将军说步兵三万人,出五原;因杅将军敖将骑万,步兵三万人,出雁门。单于以十万待水南,与贰师接战。贰师解而引归,与单于连斗十余日,游击亡所得。因杅与左贤王战,不利。二十万大军,一无所获不说,还需要突围而还。”

    “征和三年,匈奴入侵五原、酒泉,掠杀边民。两地守军出战,均不利,都尉战死。三月,武帝命李广利率七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率三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率四万骑出酒泉,打击匈奴。”

    “然太子刘据巫蛊祸起,连累李广利妻儿下狱。李广利欲以功赎罪,冒进浪战,七万汉家儿郎,全军覆没。”

    苏油叹息道:“从太初二年算起,又是七年时间,汉军前后损失十几万人,将卫霍打出来的交换比,又生生填平。”

    “汉人再也无力北进,天下户口大减,河套漠南无法充实,匈奴人依旧占了两地人口的绝大多数,而霍去病在北地布置监视匈奴的五部鲜卑,悄悄崛起。”

    “之后汉廷一直在衰落,对匈奴只能行分化瓦解的外交政策。”

    “好在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匈奴人在漠南勉强全是安稳。”

    “如此直到百年之后,才有大将军窦宪,带万人出征北匈奴,勒石燕然,斩杀名王以下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俘获马、牛、羊、驼百余万头,来降者八十一部,前后二十多万人,匈奴到此才算是基本平灭。”

    “说起来,这一战才划算,仅从灭敌人数来论,这一战的成果,相当于武帝征匈奴四十四年的总和。”

    范纯正摇头:“其实不然,东汉末年,各族纷纷涌入中原,其中就以匈奴人人数最多。史称‘关中人口百余万,戎狄居半,汉匈杂居’。”

    “这些匈奴人干了不少’大事‘,其后称帝成立汉赵的刘渊,就是匈奴人。”

    “鲜卑强势后,匈奴与鲜卑合族通婚,这一部称为‘铁弗’。铁弗后人赫连勃勃建都长安,称大夏。”

    “融入匈奴人中的月氏人,称为匈奴别部卢水胡。其后沮渠蒙逊杀段业,建北凉。”

    苏油说道:“鲜卑的崛起,也跟窦宪击走北匈奴有关:北匈奴西迁之后,漠北被鲜卑占领,‘匈奴余种留者尚有十余万落,皆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

    范纯正点头:“匈奴人融入靠近高句丽的宇文鲜卑。后来宇文氏篡西魏,建北周。”

    苏油于是一摊手:“五郎的打法,我们先别说有没有冒险激进的因素,就算是全胜,和汉武帝的战略有何区别?”

    “其结果,依旧是‘得其地不足以为利,遇其民不可役而守’,更大的可能,就是扫荡一圈之后,照旧回来,无法形成有效占领。”

    “在经历过汉武帝后期河套关中的遭遇,以及五胡乱华惨痛的历史教训之后,我们大宋,难道还要重复这样的战争吗?”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苏油的历史战略观,和他们想象中的灭国之战相差太大,一时间难以判断优劣。

    还是吕惠卿打破了沉默:“明润,如果种子正的方略不可取,你以为该如何打?”

    苏油说道:“其实五郎的攻略,一开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因为就当时的大宋国力来说,这样放手一搏,完全有打出二十年西疆稳固的可能。”

    “之后努力发现民生,刺激人口,培养一代人,就可以再图一战。”

    “但是放到现在,明显就有点不合适了。”

    “大宋如今的国力已经得到长足的发展,从横山到河湟,处处都是出击地点,五郎,你的眼光,不应当再局限在横山一地了。”

    种谔看着宋夏边境的地形,陷入了思索。

    苏油继续跟其他人介绍:“其实五郎也曾经调整过方略,而且我认为,他的那次调整,是非常有意义的。”

    种谔自己都有些懵圈:“哪一次?”

    苏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这里,修筑啰兀城。”

    那一次,是种谔身上的大污点,啰兀城被围,种诂在后方吓得手足无措,连作战指令都下达不了,可以说一点名将临山崩而不变色的沉静都没有,表现可以打个零分。

    种谔满面羞惭:“种谔惭愧,那一次猝临大敌,处置失宜,我们可是败了。”

第一千二百章 准备

    第一千二百章准备

    苏油说道:“那一次,只是战术上的失败,战略上,我认为在啰兀建城,扼控横山,遮蔽后方,却是完全正确的。朝廷的失误,是没有在五郎第一次失败后,继续支持你再取啰兀!”

    说完又安慰满面羞惭的种谔:“那是五郎第一次指挥大建制部队,之前算是毫无经验,对手却多达数万人,还出其不意。一时失手而已。”

    “朝廷有些拔苗助长,对五郎没有一步步地培养,而是骤拔高位。说起来,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种谔躬身道:“那敢问国公的方略如何?”

    苏油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改鲸吞为蚕食。大军分路合进,各分战区,各自完成自己的作战任务,但是有总体配合,将各自作战任务的完成,变成总体战略目标的完成。”

    “其实与汉克匈奴的战略差不多,第一路,军出熙河,目标是兰州,凉州,实现有效占领,隔断西平军司和甘肃军司,断夏人右臂。”

    “第二路,军出河东,囤兵浊轮寨,防备辽国。”

    “剩下一路出环庆,一路出泾原,占领鸣沙城,浦乐城,最终合军成主力,进击灵州。”

    种谔急了:“那我鄜延之军呢?”

    苏油笑了:“鄜延之军刚才五郎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攻取了西夏的米脂寨、占领石州、夏州、银州等地,夺取盐池,战略目标就已经完成了,要是想要更多,只怕是力有未逮啊。”

    将种谔还有些焦急,苏油说道:“大军攻击灵州的时候,后路就得有鄜延之军来守护,同时还要作为中路大军的预备力量,负责策应,任务已经够重了。”

    种谔看着沙盘,一脸钦佩的神色:“这动静太大了,灵州拿下后,从凉州到榆林,长城以南一线就全部为我占领,西夏战略要地尽失,只能困守兴庆。”

    这个战略,其实是种谔的前期战略的扩展与延伸,不过规模更加的宏大,经过军机处和皇家军事学院的战略推演,和真实历史上惨败的五路伐夏战略,几乎如出一辙。

    当苏油第一次拿到这个战略方案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不好了,将方案打回去,又重新推演了两次。

    但是除了让方案更加完善,微操更加精细之外,大略几乎无可更改。

    苏油将这个方案拿出来,也是想让临敌前线的官员们看看到底有什么问题没有。

    五路伐夏的严重失利,到之后的永乐城大败,给苏油的阴影可谓是无限大!

    自己明知道剧本是什么结果,却还要照着剧本再演一次,苏油觉得自己有些像铁憨憨。

    于是苏油问道:“五郎,吕公,徐制诰,这个方案你们认为如何?”

    虽然苏油只将战略推演到了这一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后面是什么了,也都已经认可了他的高明。

    种谔感觉很遗憾,这个方案虽然是在他的方案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是最后的大功,毫无疑问属于中路的两支大军。

    不过让这两支大军给自己保障后路,由自己一直承担主攻,种谔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自己的战略目标要实现,也得经过数场恶战,能够占领盐池,其实已经基本到了极限。

    想到一件事情,种锷对苏油说道:“国公这是堂堂正正的王师风范,但是这个方案被夏人知晓后,他们或许会做出相应的布置。”

    苏油微笑道:“会如何布置?”

    种谔想了半天,颓然道:“好像……也只有诸路大军回撤到灵州决战,不然就得破我一路,挽回战机……”

    苏油还是微笑:“他能破我哪路?”

    种谔终于放弃了,青唐一路和河东一路无关大局,自己都打保票能够进取盐池,凭什么说人家十年未败的陕西军和环庆军无法完成目标?

    苦笑道:“现在我更担心的是自己人的问题了。”

    苏油问道:“什么问题?”

    种谔说道:“首先就是补给,轻兵疾进,讲究迅雷不及掩耳,如今这样,只能成军用势,徐徐进讨。对粮秣的消耗就不是一点半点。”

    苏油不为所动:“需要多少,给个数。”

    种谔说道:“按一丁斗半,光我这一路,一月所需当计四万五千石。”

    苏油笑了:“太少了,三月之前,保证给你调十万石,秋后再给你调十万石,不过只能通过洛水给你送到甘泉,剩下的你自己负责,如何?”

    种谔怎么都想不到苏油会给他这样大一个惊喜:“当真?”

    苏油说道:“条件就是延安石油扩产,为粮商提供足够的石蜡,天方油,油墨,粉炭。”

    种谔拱手道:“有了这么多粮食,鄜延一路请国公放心,种锷保证完成占领,和后续中路大军保障!”

    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中路大军,领军的肯定是高遵裕,这大功自己是压根别想,能站稳一个第二就不错了。

    说完又试探道:“国公这个方略,已经将进取西夏的总目标分拆到各路,各时段。那各路是不是可以各打各的,我鄜延方面是否可以相机行事?”

    “你敢!”苏油一点都没商量:“各局部战略分段目标,还是为总体目标服务的,你要是敢轻军冒进不顾大局,休怪我请军法!”

    种谔这才一脸讪讪地不闹了。

    苏油说道:“十多年都等了,还在乎这点点时间?倒是二十万石军粮如何携带,如何运送,如何不被夏人劫了去……做好万全的准备,随时等待朝廷出征的指令,鄜延军锋,用之必胜,这些才是你要考虑的!”

    说来也贱,种谔被苏油骂了一通之后,脸色反而好转了,笑嘻嘻地拱手道歉:“国公不要生气,这不也是手下儿郎求战心切,我也得替他们着想吗……”

    “那就是你这主官的问题,闲得慌就狠狠练!”苏油还待再骂两句,见李庸已经到了堂下,一脸急切之色,这才放缓语气说道:“吕公,五郎,你们再合计合计,看看要实现方略,还要如何准备。我去去就来。”

    来到一边的都厅,王厚已经等着了:“国公,夏国出大事儿了。”

    苏油坐下:“讲!”

    王厚说道:“我们潜伏在怀戎堡的小队回来了,李清在黄河岸边被家梁带军截获,李清当场自尽,梁太后已经发动,如今秉常被于宫外五里的木寨当中。”

    “家梁将李清定为大宋的密谍,梁太后下令,尽诛李清满门,同时抓捕李清一派的朝臣,下令命梁乙埋与罔萌讹等聚集兵马,控制河梁要道,断绝都城与外界的联系。”

    “如今西夏乱象已现,亲秉常的皇族亲党、左右亲信和各地部族首领,纷纷拥兵固守所属城池堡寨。”

    “禹藏花麻一改常态,将军帐挺进到了葫芦川一带,转入战时守备,与梁永能隔河对峙。同时送信到渭州求援,要求大宋予以支持。”

    见苏油老神在在的样子,王厚焦急地说道:“国公,穷奇被夏人探获,这番损失可就大了,西夏乱局大起,又是急需情报的时候,偏偏机宜司在夏国的布置尚未完备,能不能……启用红衣大和尚那条线,营救一些我方人员?”

    苏油说道:“你说穷奇被夏人探获?”

    王厚说道:“啊,这李清不就是穷奇吗?”

    “不是。”苏油摇了摇头:“李清和大宋,毫无关系。”

    王厚彻底懵了:“不是?”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车阵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车阵

    “那家梁老贼,这是抓错人了?”

    苏油笑着解释:“这恐怕是梁太后的意思,李清助秉常复行汉制,桩桩件件,都与安石相公的想法思路非常类似,本身就是效仿我朝。”

    “梁太后要拿下李清,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扣上一顶我朝密谍的帽子,挑起西夏人对秉常等亲宋一派的反对和仇视,转嫁国内矛盾,减少梁氏禁锢君上的不利影响。”

    “所以这跟宋夏密谍暗战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这就是一场**裸的政治阴谋。”

    王厚大松了一口气:“不是穷奇啊?那我就管他去死……这事儿弄得,连我都信进去了……”

    苏油耐心解释道:“穷奇这条线实在是太过于重要,因此还不能告诉你们,你是做密谍勾当的,自然应当知道密谍的身份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王厚说道:“这点当然明白,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苏油说道:“稳住局面。”

    王厚有些吃惊:“稳住?不是应该趁机动作吗?”

    苏油笑了起来:“动作归动作,稳住归稳住啊……你一直想要派遣密谍拉拢官员和部族首领,这些事情可以先做起来了,而且我们不但要拉拢西夏的保皇派,同样的,梁氏一系和中立派都不能放过。”

    “覆巢之下无完卵,有些人,应该开始为自己和家族的后路打算了。”

    “就算西夏要乱,也没有这么快,李文钊和禹藏花麻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各族也不过是自保而已。”

    “宋夏两国之间,还有很多的官面文章需要往来,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必须让大宋变成占据大义的一方。”

    “而且我们也没有准备好,军粮现在都还在洛口仓,新军还在华阴推演战法。”

    “不过我估计用不了一年,西夏局面便会糜烂……军机处命令:”

    王厚和李庸站起身来一个立正:“请国公下降指挥。”

    苏油说道:“以元丰四年八月底山北秋熟之日为限,假设大宋大军出击夏国。陕西路机宜司,当立即发动密谍攻势,派遣小队深入夏境,打探各路驻军,粮储,部族首领和治政官员的派系立场,行拉拢挑唆之计,分化瓦解夏人的抵抗之心。”

    “还有,加大政治宣传,宣扬梁氏跋扈篡权,幽禁主上。挑起嵬名一党,保皇派系和梁氏外戚的矛盾斗争。”

    “立即联络李文钊,禹藏花麻,商议对策,给予其大力支持,鼓励他们向西夏内地发展势力,拉拢反对者,及时传送西夏朝堂风向。”

    王厚和李庸点头:“是!”

    苏油说道:“还有,梁永能是名将,小心他的反制,延边诸路,严查间谍,将那些通风报信的,除了送假消息的反间外,全都给我掐了。”

    “是!”

    “榷市是密谍活动最猖獗的地方,将几路的榷市北移!狼渡的移到熙州;渭北的移到平夏城北;延安的移到绥德;麟州暂时不动。”

    “注意打战归打战,生意归生意。如果需要抓人,尽量不要在榷市里动手,即便要动手,那也得保持低调隐蔽,不要惊扰到前来贸易的客商。”

    “还有,西域和田玉,是礼制改革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你们痛恨家梁,但这个憋屈,该受着还得受着,除非你们能给我变出上等的白玉来!”

    “这个……”

    “这是命令!”

    “是!”

    交代完这些,苏油又回到了大厅,对厅中众人说道:“刚刚收到机宜司密报,西夏出事了,梁太后囚禁了秉常,诛杀了李清。”

    种谔大喜:“那我们就可以出兵了!”

    苏油看了他一眼:“二十万石粮食不要了?”

    “呃……这个……还是要的。”

    “要就给我老实点。”苏油说完不再搭理他,对着范纯粹和吕惠卿拱手:“西夏乱局迫在眉睫,但是我们却还没有做好准备,现在只能明面上假做不知,暗地里抓紧筹措。”

    “本来还要去河东的,现在也来不及了,不过陕西环庆两路重点,大家已经达成共识,那就按照我们的计划继续进行。”

    “三月以前,四十万石粮食囤于渭州,最好囤于宁夏城;十万石粮食囤于延安,最好囤于绥德,这是底线!没有准备好之前,西夏就是出现天大的乱局,都不得出兵,说的就是你种小五!”

    种锷赶紧抱拳:“谨遵国公之命!”

    “五月之前,必须调整好各路军力,民夫,车辆。机宜司和军机处,会密切关注事态发展。”

    “至于打不打,何时打,怎样打,那得陛下说了算,我现在就立即回京,各位,努力吧。”

    种谔说道:“国公,能否给我们一些帮助,尤其……精擅理工的?”

    苏油点头:“是了,你那里的确需要,等着吧,会让你满意的。”

    ……

    告别了众人,苏油算了算时日,能够赶在朝会之前回到汴京,于是还去了一趟商州。

    十年不见,高小舅子愈发的丰神俊朗,而且苏油发现,这娃不但变白了,还变香了,有朝神棍发展的趋势。

    “商州的车子凤翔的夫,狼渡的骏马赛天都。”这是如今流行于陕南的顺口溜。

    车辆技术,铸铁轮套滚珠轴承的移动炮架,钢轮毂加钢筋辐条支撑的负重马车底盘,包覆铁皮留有射孔的四轮厢车,是商州胄案的拿手绝技。

    交趾大战中,四轮厢车在消灭李常杰主力时发挥了绝对性的移动堡垒作用,大获军方赞誉。

    事后赵顼降旨王韶、郭逵和苏油,要求详细禀告厢车作战的过程。

    之后应苏油提请,由皇家理工学院,商州胄案,四通商号交通司联合研发出了一系列的四轮车。

    如今的四轮厢车已经能够负重一点五吨,在路况良好的道路上,由两匹狼渡驮马或者四匹改良普通军马就能拉动。

    除了作为拉货的好工具,商州胄案,还给新军提供了在厢车基础上改造的战车。

    战车的轮子采用了钢质的轮毂和螺纹钢管辐条,大大加大了轮子的强度。

    最绝的是,车辆的顶端,变成了一扇可收缩的防御护板,平时收起来可以遮风挡雨,战斗的时候放下,就形成了一面比车身更高的防御护板。

    板上钻出了四个枪眼,胄案的工人创造性地将枪眼由苏油设计的矩形变成了三角形,大大增加了强度。

    射手可以安全的躲在档板的后面,用鹤胫弩、神机铳、伏虏炮进行射击。

    战车朝内方向的护板上有一个供乘员上下车用的窄门,顶部的折叠档板放下来当侧板后,真正的侧板则放下来保护车厢底部,让对手无法从车下爬进阵地。

    车上还装备了水桶,铁链,麻袋,甚至还有两把斧子、两把铁铲、两把镐、两把锄头、两把铲刀等工具

    斧子、铁镐可以砍伐树木,制造木板补充损坏的部件,也可以清除路障,也可以拿来砍人。

    铁铲和锄头可以在车辆外围挖掘起防御箭石、保护车轮和车身的加厚土垒、沙袋,还可以配合斧子挖掘陷阵坑和设置拒马尖桩。

    木桶用来灭火和饮马,甚至每个战车上都安装了旗杆。

    配合厢车,宋军如今也发展出了一套战术体系,那就是车阵。

    这玩意儿是以西夏铁鹞子为假想敌,作为草原上重骑兵的克星来使用的。

    因此厢车不会独立使用,而是作为宋军骑军的补充。

    新军除了骑军,大量的仆从军可以通过厢车随军转移,负责运送物资、保障后勤和配合作战。

    车阵形成之后,每辆车之间的缝隙,还被用来放置重型火器——伏虏炮,霹雳炮和被赵顼最新命名的连珠炮。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准备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准备

    临敌之时,战车需要依托地形,布成方阵或圆阵准备迎战。

    所有厢车都需要倾斜放置,以便迅速套上挽马。

    每辆车的车组由十六名士兵组成,八名射击手,两名长枪手和两名钉斧手,另外还有两名刀盾手,两名驭手。

    这一套东西配合轻兵,进可攻,退可守,战斗方式灵活多变,机动性强大,火力猛烈,易补充和修复。

    其实后世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东西,就是胡斯战车。

    扬·杰士卡创造的这玩意儿,依托波西米亚的丘陵地形,曾经率领着胡斯农民,将全身板甲的重装条顿骑士集群打得没有了脾气。

    等到了十五世纪的欧洲,填装实心弹丸的滑膛炮已经被广泛应用在了战场上,拿破仑童鞋更是发展出了四轮马车加火炮的战术。

    无独有偶的是,胡斯军除了步兵火铳之外,同样配备三种火炮:

    特拉斯尼茨,轻型火炮,口径两英寸,炮长四到五英尺。安装在车内可旋转的炮架上,是典型的车载火炮。

    哈夫尼特兹,榴弹炮的前身,中型火炮,口径八到英寸,胡斯军甚至有一种搭载此炮的特制战车,具有高防震、减弱后坐力的结构。

    邦波尔德,大口径的重炮,虽然因为漫长的装弹时间和糟糕的机动性,导致在野战中作用非常有限,但却是攻城的利器。

    不过苏油是不知道这些的,只能说,在大家都开动脑筋思考的时候,差不多的背景,差不多的技术条件下,就只能产生差不多的思路和差不多的结果。

    这就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的原因。

    西夏和辽国其实对科技也是重视的,不过他们更重视的是实用技术,对于起决定性指导作用科技理论并不重视。

    大宋以前好点不多,士大夫将数学天文物理化学当做业余爱好玩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其实已经是摸到了大门,可就是阴差阳错地没有这道门给推开。

    直到苏油这个冒牌士大夫上去,对着大门狠狠地来上了一脚。

    大门洞开后,车阵加炮阵,骑兵的组合,才能出现在今日的大宋。

    因此戴着高高的东坡冠,身穿细呢,披着羽氅的高小舅子现在就在批评苏油:“明润不是我说你,士大夫的气质这一块,还是你家大苏拿捏得死死的,给妓女写诗不掉价,给社戏的戏班农妇写诗,是不是大**份?”

    苏油夹起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那我回去就将你这话告诉薇儿,说蒙高国小舅子教诲,写诗送妓女是士大夫气质,要捏得死死的。”

    “别别别……”高士林吓得鹅毛扇子直挥:“那就该轮到我被跟个臭虫一般,被国夫人捏得死死的了。”

    看到高士林大冬天里挥鹅毛扇苏油就来气:“冬日里摇扇子这不叫气质,这叫傻,是故意疏离于群众,让老百姓如何看待咱士大夫?人生贵适意,做作了就不好了。”

    高士林不以为意:“明润你现在是道德风标,言出法随,不过要让哥哥如你那般,实在是做不到。”

    “我就认明润说过的那条,我的贡献大于享受,那我就还是一个对人群有用的人,是吧?”

    高士林现在用的是眉山厨子,饮食料理得精细,苏油都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了,完全停不下来:“这道学宫豆腐可真地道,用的绝对是川麻椒……你说得对,以使相如今的贡献,足以当得起这份享受了。”

    “不过啊……大冬天里摇扇子,真的是享受吗?”

    高士林将鹅毛扇子放下:“明润你跟哥哥交个底,陕西是不是要有大动静了?咱们这是要发了?我说你吃慢点别噎着……”

    苏油终于垫好了底,举起酒杯和高士林走了一个:“跑不出今年。军机处今年会给商州胄案追加订单,移动炮架一百辆,装甲厢车六百辆,普通厢车一千辆,四轮负重马车三千辆。”

    高士林眼神亮了:“这是……八十万贯?”

    苏油瞪眼:“少来,最多给你五十万贯,这是大订单,流水线都是现成的,大批量生产的成本和小打小闹是两回事,少当我是棒槌!”

    高士林翻起了白眼:“我就不喜欢跟你做生意,利润给我卡得死死的,我手底下也是一大帮子人要养活呢……”

    苏油懒得理会高士林叫苦:“做不做吧,不做我就去郑州找厂家了……”

    “可别!做,做还不行?明润你的面子,哥哥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扯圆喽!”

    苏油笑道:“咱们的交情,说这些糊弄鬼儿的话就没意思了,利润给你留足,品质给我保证,六月以前全部交货,加上四通在陕西的车辆,差不多应该够了。”

    高士林也是人精:“那明润你可不可以跟我那伯爷说说,这次带上我呗,咱也去捞一把军功?”

    “车辆维修人员商州胄案肯定是要派的。”苏油摇头:“不过你把生产抓好就得了,出这头干嘛?”

    “到时候给你整一个知西平府,或者一个沙洲经略安抚使,你是去还是去?”

    “你放心,新军打战,全靠后勤。保障后勤物资运输,就是大军功。就算你坐镇再商州,也跑不了你的。”

    高士林这回才彻底满意了,笑吟吟地举起杯子:“还是明润心疼人,来,哥哥陪你再走一个!”

    ……

    元丰三年十一月朔,日有食之。

    不过赵顼这一次没有下诏求直言。

    涪国公苏油带来一条重要消息,西夏梁太后囚禁了秉常,这次天变,当是应在西夏。

    司天监上奏,明年星象,不利北方,当有旱、蝗。

    赵顼通过军机处,下达了一系列的旨意。

    辛巳,颁赏秦地诸文武,立军中赏罚新格。

    壬午,因沈括复兴洛仓之功,升天章阁学士,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驻守延安。

    癸未,命吴安持提举转运兴洛诸事,打造舟船,准备车辆,分储兴洛粮秣于古渭、宁夏、绥德、麟州。

    命大名府从相州取粮,备于雄州。

    命两浙路海运粮食,备于密州、胶州。

    乙亥,王珪上《国朝会要》六十卷。

    苏颂上《元丰编修唐六典》一百零二卷。

    司马光、赵彦若上所修《百官公卿年表》十卷、《宗室世表》三卷、《洛水夏商三都考证图录》十五卷。

    欧阳发、韩纯彦上《商周金石文字图录史证》五卷。

    西京河南府、京东相州,前后押运先秦重要文物一千三百六十七件抵达京师。

    判太常寺苏颂,上元丰礼器四十六件,全部用和阗美玉制成。

    因为采用了治器新工具,礼器的完工程度达到了历朝巅峰,堪称尽善尽美。

    赵顼大悦,将加工礼器剩下的和田玉边角料,全部赏赐给了苏颂。

    同知礼院、判太乐寺杨杰,主中太一宫王从之,权代提举议乐局苏油上奏,根据周代太镞钟定音,再利用十二平均律推演律令为基础,造作的大礼所用乐器,已经全部备妥,奏请赵顼排演太常礼,为大朝会做准备。

    陕西路转运司,两浙路转运司,南海转运司上奏,西域于阗阿辛部,南海佛泥国,海外丹流眉来贡。

    其中于阗九十年未贡,佛泥国不贡,更是九百年了。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司天监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司天监

    交趾郡王李乾德上表言,已经从皇家理工学院毕业,不愿意空食陛下俸禄,愿意参加锁厅试,或者皇帝别给一道差遣,好为皇宋效力。

    另外交趾籍的士人陶宗元、梁用津、阮文倍,已经通过考举,正在等待进士试。

    因为道路过于遥远,携带的行李路费不足,想请他们住到自己王府,照顾衣食,方便学习。

    赵顼这一回展现出了大气,竟然同意了,还赏赐李乾德银五百两,命他给交趾籍士人添置衣装,书籍。

    同时同意李乾德所请,鼓励李乾德考试,还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是考不中也没关系,跟陈昭明多学习几年,有的是职务安排。

    钱塘钱家现在的路子,就是交趾李家今后的路子。

    判司天监、皇家理工学院陈昭明进奏,司天监天文仪器巨型窥天镜,已经修复完毕,苏轶、王彦弼制作的古器阳燧,已然完工,可以取火了。

    这是一件大礼器,《周礼·秋官》中曾记载:“有烜人掌以天燧,取火于日。”还有“左佩阳燧,右佩木燧。”的记录,说明那时已经有了负责以阳燧取火的官员。

    《周礼·疏》中解释:“以其日者太阳之精,取火于日,故名阳燧;取火于木,为木燧者也。”

    古人很讲究,制作阳燧需要在端午节合五金为器。

    大宋承火德,如果能恢复这项礼仪,宫中元日都是用枣木取火,算是古代周礼的遗存。

    如果能够恢复阳燧取火的古礼,那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情,尤其这个物件,乃是大宋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弄出来的,这就更是大宋文德天应的证明,大大的祥瑞。

    因为这个,赵顼特地将验收礼乐的日程都推后了一天,点了苏颂、苏油、石薇、陈昭明、小妹、舒国长公主随侍,自己带着向皇后,朱嫔,视察司天监。

    除了气候有些不太对以外,这是伴游的格局,也是近日祥瑞频出,又都跟苏油有些关系,赵顼心情大好,才赏了这份恩典。

    朝臣如王珪蔡确都眼红坏了,蔡京还拐弯抹角向苏油打听能不能带上他,被听不下去的晁补之拖走了。

    但是苏油现在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真是没什么闲情逸致,要不是给扁罐这闯祸的家伙擦屁股,苏油都有心拒绝了。

    元丰改制,是赵顼登基以来一次亲手抓的大举措,相当于赵顼的独立政治宣言,重要性比王安石变法还要重要。

    按道理来说,反对的声音会极大,但是被苏油在幕后保驾护航,以更大更堂堂正正的声音,压制的朝堂上发不出一点声息。

    而且这种压制是全方位的,直接从礼乐、天相、历史、文明开始,一步步延伸到文化、官制、军制、法制、社会舆论……将大义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相比王安石被逼得没有办法,只有从司农寺发布法令开始推行新法,赵顼的做法,可以说是华夏君主所能够做到的最正统的程序正确,无可挑剔。

    元丰改制之后,司天监也要改名字了,叫太史局。

    随着各种新学说,新型观测仪器渐渐占据主流,司天监最近几年,从历法,历史纪年天文考算,再到时钟,到日心说的理论,可谓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苏油提请的通过民间征召和考试录用选拔司天监官员的做法,让大宋得到了无数数学,天文,历法的人才。

    除此之外,资料档案馆的建立,打破了司天监恩荫补授那些人对天文资料的把控,再加上定期的磨勘、技能评定、论文审核、任务绩效等方法,让司天监官吏的技术水平发生了质的飞跃。

    如今司天监的主要职能,包括观测天文、研制天文仪器、编造和修正历法、测绘地图、预测洪水、研究数学、推演天文。

    如今的几个大课题,还包括推算以往曾经发生的日月食,五大行星运行轨迹推算,确定准确的历史编年,钟表的小型化等。

    陈昭明非常重视数学理论研究,如今的司天监,已经摸到了后世大学数学的门槛,开立了极限,微积分,空间解析几何,级数等专项研究小组。

    而陈昭明和苏小妹自己,已经开始探索矩阵了。

    在东汉前期成书的《九章算术》中,用分离系数法表示线性方程组,得到了其增广矩阵,作为解决线性方程的工具的思想,已经有前人做了论述。

    在消元过程中,使用的把某行乘以某一非零实数、从某行中减去另一行等运算技巧,其实已经相当于矩阵的初等变换。

    但那时并没有后世所理解的矩阵概念,虽然它与后世的矩阵形式上相同,但在当时,只是作为线性方程组的标准表示与处理方式。

    在对行列式进行系统理论的研究之后,小妹为了解决光学上焦点计算问题,首先引入了行列式论。

    其后将行列式作为解线性方程组的工具,和陈昭明一起,研究通过一组五束入射光,照射到球面上,通过反射定律确定焦点和球面半径的线性方程组,研究证明了方程组的系数与方程组解的存在性与唯一性关系。

    这其实就是苏油穿越之前,高等数学中著名的克莱姆法则。逐渐发展出了初级矩阵理论。

    正是因为这个理论的重要性,才让陈昭明欣喜若狂地上报了阳燧制作成功的奏章。

    不过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指望赵顼能搞懂这个,那纯属想多了,赵顼看到的,是这件东西里边所蕴含的巨大政治意义。

    司天监在城北,苏颂、苏油和陈昭明早早就在门口迎候,小妹和石薇则在里面都厅静坐,等待迎候女眷。

    皇帝视察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况且赵顼还跟抽风了一般,竟然带了皇后和妃嫔,要是换在仁宗时期,早都被喷得狗血淋头了。

    可是到了如今,除了王安礼表示反对以外,朝堂上安安静静,泡都没有冒一个。

    今日的司天监,赵顼要视察的地方已经被戒严,监内的工作人员各自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得随意外出,几处院门,都有虎视眈眈的新军守卫。

    辰正时分,赵顼的车驾到了。

    苏颂带领苏油和陈昭明上前:“臣等,恭迎御驾。”

    赵顼兴致很高,看着司天监两进大院子门口,被参天古柏树掩映着的大横匾上“参天悟运”四个大字:“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司天监。原来门口的牌匾,乃太祖手迹。对了,苗氏后人,可还在司天监?”

    苏油心中暗自腹诽,老子就不想来司天监,皇帝刚下车就是这么敏感的话题,扁罐这家伙实在是太坑爹了。

    苏颂也是熟知六朝典故的人,心里也噗通乱跳。

    倒是陈昭明神色坦然:“皇宋第一任司天监正苗昌裔的后人倒是没在了,不过苗训的曾孙苗可,如今正在司天监学习。”

    赵顼看着面如土色的苏颂和苏油,不由得好笑:“做学问还是要如景润这般纯粹才好,入了官场,学问就不好做了……”

    苏颂和苏油都连连称是,恭恭敬敬地将赵顼请进司天监内。

    这里头信息量太大了。

    北宋司天监里有几个世家,一为苗家,一为周家。

    很多人知道唐代的徐茂公,明代刘伯温,却不知道宋代也有一个类似的人物——苗训。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传承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传承

    相传苗训乃是陈抟的弟子,善天文占候之术,私与太祖友善。

    显德末,从太祖北征,苗训占视日上复有一日,久相摩荡,指谓楚昭辅曰:“此天命也。”

    次日陈桥兵变爆发,太祖受禅,擢苗训为翰林天文,寻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

    年七十余卒。子守信,少习父业,补司天历算。改司天台主簿。

    太平兴国中,制《乾元历》,颇为精密,皆优赐束帛。雍熙中,迁冬官正。端拱初,改太子洗马、判司天监。

    做过一些关于兵事,洪灾的预测,往往灵验。

    苗守信四十六岁死了,儿子苗舜卿明显没有继承到家学,做了国子博士,现在在司天监学习。

    而赵顼看了太祖的牌匾,然后又提到姓苗的,指的却是另一个苗家人,大宋第一任司天监鉴正苗昌裔。

    宋太祖赵匡胤不明不白驾崩,为后世留下了烛影斧声的千古之谜。死后葬于河南巩县永昌陵。

    葬地相传是当时最为有名的风水大师呼延山卜择,为“九龙过江”地形。

    下葬后,时任司天监的苗昌裔带着大太监王继恩登上山顶,指点周边的地形后,对王继恩说:“太祖之后,当再有天下”。

    王继恩暗暗地把这句话记在心底,至道三年二月,赵光义病重眼见不起,王继恩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知制诰胡旦、平民潘阆密谋,准备趁朝局动荡的时候,拥立太祖孙子赵惟吉为帝。

    大事不糊涂的宰相吕端早已经侦知王继恩、胡旦等人的阴谋,所以隐忍不发,是在等待最后摊牌的机会。

    赵光义一死,吕端就将王继恩骗到一个阁子内锁上,迎立真宗柩前即位。

    王继恩下狱,贬死均州。

    熙宁八年,大宋还爆出个大案——宗室赵世居“谋逆”。

    此事是苏油亲历,赵顼见到地方官上报案情中有“指斥之语、妄说休咎”八字,立即命“善于讯鞫,钩索微隐,皆用智得情”的酷吏蹇周辅重审此案。

    蹇周辅很快拿到了证据,在案情陈述以外,还加了一句似乎与案情无关的话:“世居酷肖太祖。”

    赵世居是太祖皇帝赵匡胤四世孙,此案结果就是之前负责此案的提举刑狱王庭筠畏罪自缢;赵世居赐死,其子孙除籍为民,终生监禁;谋划此事的李逢陵迟处死。

    还有个“妄说休咎”的妖道李士宁,王安石还企图给他开脱,被苏油引雷劈死在了钟山观象台上。

    苗家人这句预言,一直是太宗一系赵宋皇室异常警惕的魔咒。因此赵顼一问,明白皇权斗争残酷性的苏油和苏颂顿时就不好了。

    反倒是对这些不怎么上心的陈昭明,以坦然的姿态在赵顼那里得到了加分。

    好在进入司天监后,赵顼就被这里各种精巧新奇的仪器给吸引了注意力。

    漏壶、圭表、日晷、浑仪玑衡抚辰仪、纪限仪、黄道经纬仪、地平经纬仪、地平经仪、赤道经纬仪、天体仪、象限仪。

    不少按道理说应该是后世才出现的,不过如今司天监的理论水平和观测技术突飞猛进,加上赵顼和苏油都无比的重视,因此相关的仪器都给鼓捣了出来,还多了很多。

    不过受理工学派精细纯三个字的影响,现在的仪器是真正的仪器,没有什么瑞兽祥龙之类的东西,只有刻度,标尺,轨道和控制机械。

    苏颂是能将辽国天文学家都能忽悠瘸了的人,有他一路,讲解各种仪器的功能作用,变迁发展,以及这些仪器上曾经发生的有趣的历史故事,别说赵顼了,就连苏油等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衍运楼,是司天监新建成的图书馆,陈昭明带着赵顼进了大楼,解释道:“这里存放的是历代关于天文和数学的著作:这一边是古今中外的历史原稿;这一边是我大宋用理工运算符号和方法,破译的先贤之道;这一边的藏书,是论述的我大宋在数算历法天文方面的最新突破。”

    赵顼看着大厅里几块巨大的黑板,以及上面那些符文一般的列式与符号:“那些是什么?”

    陈昭明说道:“哦,都是关于数学理论的验证推算,大家喜欢在这里集中讨论,今日是陛下视察,因此没人,不然平日里这里是最热闹的。”

    赵顼虽然不懂,但是也点头惊叹,还有些惴惴不安:“我这次来,影响到你们研究了,不应该。”

    陈昭明说道:“陛下万不能这样说,司天监如今能取得这样突飞猛进的成就,与陛下的关心是分不开的,陛下能亲自来司天监视察,上下同仁莫不感奋,心都静不下来,谈何研究?干脆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苏颂和苏油对视了一眼,人家陈景润的马屁才叫真高级,看来之前是白担心了。

    果然赵顼大悦,笑道:“不过司天监要求中书拨款的奏章,我好像很久没看到了。”

    陈昭明说道:“此举乃是国公所创,司天监有数算的优势,因此和四通,商州胄案,两浙路海商,都有一些业务往来。”

    “每年印发的新历,司天监都要从各家印坊抽一笔抽成,从前年开始,司天监通过这样的方式,已经实现了研究项目经费的自筹自足,不再是朝廷的负担了。”

    苏油补充道:“启禀陛下,司天监的数理水平,乃天下之冠,每年各地理工学院,技术学院,四通商号,皇宋银行,都要输送人才来司天监进行培训,掌握最新的数理知识,这些,都是要缴纳束脩之费的。”

    “司天监负责的是前沿学科的研究,就跟四通的很多技术,如今还是技术储备一样;司天监的很多学问,乃是知识储备,说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实际的应用上。”

    赵顼点头:“天下耕作土地的增加,带来的岁入,无论如何都达不到一亿伍千万贯的数目,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从这里边来的。”

    说完用手指着那几块大黑板:“你们,很了不起。”

    陈昭明赶紧谦逊:“除了今人的努力,前人的成果也是重要原因。就我大宋来说,苗家和周家,无私地将家藏典籍贡献出来,也是功不可没。”

    赵顼笑了:“景润不用替他们打马虎眼,真有功劳,朝廷不吝奖掖。”

    陈昭明躬身道:“周克明之后周琮,苗训之后苗可,贡献了家传数术之书,由司天监整理发掘,如今建立起了完备的天文数学体系,功在千秋,利见当世,臣为二人请陛下褒奖。”

    赵顼问道:“周琮的历法,如今可算明白了?”

    陈昭明说道:“正是周琮贡献的家藏,才让我们考算的岁差得到了精准核验。解决了岁差问题,历法其实就解决了精准问题,周老的夙愿,也算是得偿了。”

    赵顼笑了:“如果他已经胜过父祖,那就算作荣官致仕吧。”

    陈昭明赶紧拱手:“臣代周老,谢陛下隆恩。”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小孩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小孩

    这里是一桩历法公案。

    周琮祖上是大宋太祖年间的另一个占星大家,第二任司天监正周克明。

    周克明可以说是司天监各种学问的全才,宋史记载“律历、天官、五行、谶纬、三式、风云、龟筮之书,靡不究其指要。”

    而且他“颇修词藻,喜藏书。景德初,尝献所著文十编,召试中书,赐同进士出身。”

    当时曾有大星出氐西,众莫能辨;或言国皇妖星,为兵凶之兆。

    周克明当时使出使岭表,回来后请对,指出根据《天文录》、《荆州占》的记载,这颗星的名字应该叫周伯,其色黄,其光煌煌然,所见之国大昌,乃是一颗德星。

    他在路上听说中外之人颇惑其事,明显是搞错了,要求将事实昭告群臣百姓,许文武称庆,以安天下心。

    太祖开心不已,即从其请。拜太子洗马、殿中丞,皆兼翰林天文,又权判监事。

    因为对资料掌握极为全面,当时修史只要是天文律历的部分,都必须参考他的意见。

    五代十国走马灯一样的换,正史都是一团糟,更别说天文历象了。

    周克明访耆旧,采碑志,参考诸纂录,孳孳著撰,记录了十数卷,书未成而卒。

    其后周琮继承祖志向,天圣初《崇天历》成的时候,他提出历成之后不经验真,未为完密,遂请较验。

    之后找出了不少问题,提出个别率数的修改数据。

    其后主持改铸黄道浑仪,改进漏刻制法,修订圭表尺寸。主持制定《明天历》,第一次引入了“义例”,也就是符号表示法这个理工概念。

    历成,迁官。

    皇佑年间,周琮又主持重测二十八星宿与周天恒星的工作,并根据这次测量的结果,编制了三百四十五个星官距星的入宿度与去极度,绘制了北宋自己的星表。

    然而到了熙宁三年,《明天历》出了个巨大的纰漏——当年发生的一次月食,与《明天历》不合!

    老头所迁官被夺,提前致仕。

    这个问题,就成了老头的心病。

    苏油判司天监后,亲自上门拜访,将天师府的更加精准的星表和精准太阳年测算数据交给老头,大家一起重新测算历法之后,老头贡献出了家中藏书,与卫朴一起,改造了《奉元历》。

    《奉元历》造好之后,老头又承担起校验工作,通过验算和查阅前代资料,证实了《奉元历》的可靠性。

    新版《奉元历》,彻底解决了历代历法经不起时间考验的问题,同时在历法理论上超过了曾经领先的辽国,一举奠定了大宋在天文学上的老大地位。

    这个事情苏油曾经跟赵顼奏报过,但是卫朴是瞎子,周琮因前科致仕,赵顼出于政治考虑,为了保证大宋历法的伟光正,将功劳扣在了苏油的头上,二人只列在了嘉奖随员的名单当中。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加上有了退休工资这个名目,陈昭明便要求给老头恢复名誉。

    赵顼今日兴致盎然,对于这种合理的小要求,随口就答应了下来。

    一路视察一路闲聊,众人陪伴着赵顼,来到了观星台前。

    观星台是一栋巨大宏伟的建筑,高达十五丈,位于皇城紫宸殿的正北方,如今的本初子午线上。

    这是一栋钢筋水泥的三层建筑,一层是档案资料室和人员办公的地方,二层是存放各种仪器的地方,主要是演算仪器,大宋著名的大型仪器——日月五星衍迹仪,就存放在这里。

    如今的五星衍迹仪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地球的外边,直接多了一个卫星月球,而不再是以往标示月相的指针。

    而月相的变化,被齿轮展现在了那颗月球上。

    三层是观相台,这里摆放着的是大型观测仪器,苏颂主持建造的仪象台,苏油主持建造的时钟,还有大型的反射式窥天镜,浑仪玑衡抚辰仪、纪限仪、黄道经纬仪、地平经纬仪、赤道经纬仪。

    空地上还拉起了帘幕,摆上了桌椅,炉具,难得是一个冬日大晴天,这是要搞家庭餐会的架势。

    妥妥的涪国公风格。

    巨大的天文仪器,给人带来的是巨大的震撼,这些东西在赵顼的眼里,那就是仙家宝贝一个级别。

    看着窥天镜巨大的物镜赵顼就有些来气,对罩着小工作袍,带着小布帽子的扁罐和王彦弼说道:“这么大的东西你们都能鼓捣下来,你看人家小椅子就没你们俩这样调皮。怎么样,这几个月苦头吃大发了吧?”

    这是赵顼把自己代入了,两个小的内心表示我们不但没觉吃苦还感到非常好玩有趣。

    边上的小椅子也好气哦,我数学比两个哥哥还好,结果他们用这样的方式骗到了妈妈安排的奖励,实在是太奸诈了!

    苏小妹的“奖励”,就是所有娃子里边数学最好的那个,可以进入司天监给长辈们当小助手,以前这业务基本上都被小椅子垄断,这下多了俩个。

    不过现在扁罐和王彦弼也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一副痛改前非的乖宝宝样子,在那里直点头。

    一个依偎在小妹身边的小姑娘引起了赵顼的注意,赵顼对苏油低声问道:“这就是毕仲衍家幼妹吧?的确灵秀,也是因为我家拥儿才三岁,不然这事儿我不答应。”

    苏油心底呵呵冷笑,你想这些,人家毕家还不一定答应呢,说道:“观儿过来,见过陛下。”

    小妹引着观儿过来给赵顼见礼,观儿身上已经多了一个珮坠,头上多了一个大珠钗,显然是刚刚从向皇后和朱嫔那里得来的彩头。

    赵顼真不敢在这里考较孩子们的学问,有些害怕被打脸。

    于是就想捡软柿子捏,刻意摆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听说涪国公将可贞堂的借书卡都给了你?那你可要跟哥哥们多学习哦,以后争取也成为苏山长这样的人物。”

    观儿都楞了,蜀国夫人和苏山长都告诉自己不要跟扁罐哥哥和彦弼哥哥学习,说他们是坏榜样,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变了?

    想了一下:“扁罐哥哥和彦弼哥哥体育都很好,观儿一定多跟他们学习。”

    “呃……这个……”

    “我看过可贞堂一级借书卡的借阅记录,我排第二十六,前几天遇到排第二十五名的司马学士,他还鼓励我早日超过他呢,不过扁罐哥哥才排三十二,彦弼哥哥三十四。”

    赵顼感觉这天快要聊不下去了,没想到小姑娘连这些都关注。

    司马光的阅读量堪称恐怖,不过他外放太久了,借阅记录肯定就停在了那里。

    没想到学术大佬入京这短短时日里,都不忘去可贞堂借阅。

    更想不到的是这小姑娘才短短三个月,阅读量已经如此恐怖。

    其实自己也有那个卡,编号还是第一号,不过借阅量,绝对是妥妥的三十六名倒数第一。

    咳,赵顼尴尬地勉励了观儿两句,打发走之后,低声对苏油说道:“刚才的说法收回,这孩子,以后够你家扁罐受的……”

    接着又招呼了一声:“乳母。”

    乳母将一个三岁多的小孩从帷幕中抱了出来,赵顼说道:“这是我家小子,这次带出来,一来是让朱嫔看看孩子,二来是让国夫人给他检查检查身体,三来,明润你可是我朝少傅,这孩子今后的教育,你得上心。”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巧谏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巧谏

    苏家的教育方法让赵顼羡慕得流口水,大苏,小苏,苏油,苏小妹,土地庙七子,再到这一辈儿的扁罐,王彦弼,都很不错。

    自家妹妹在财用上对夫家很周全,王诜回来以后,夫妻俩还维持这表面上的和睦,驸马府的用度,妹妹给王诜的也不减少。

    不过唯独在孩子上看得紧,在教育上,那个忘恩负义的爹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舒国长公主就认准了苏家。

    而且从王彦弼的状态来看,自打进了苏门,这孩子一天一个样。

    从之前战战兢兢,内向自闭的性格,到现在神采飞扬昂首挺胸的自信,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赵顼也打心眼里认为妹妹是给王彦弼找对了老师。

    苏油赶紧躬身:“臣不敢,臣定然尽心尽力,臣见过小公爷。”

    别看还是个小奶娃,人家现在是检校太尉、天平军节度使,均国公。

    赵顼皱着眉:“安排在这里见面,就是想着不要朝堂上那些礼节,你是他老师,该他拜你才对,拥儿?”

    小赵用挣脱乳娘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走到苏油跟前,做了个礼,奶声奶气地说道:“学生赵佣,见过师长。”

    “哎哟国公爷真是太可爱了……”苏油习惯性地蹲下身子就想伸手抱,苏颂在后边一声轻咳,才打住了他。

    苏油讪讪地收回手,又哄了赵佣两句,说道:“外边冷,回帐幕里去吧,对了,这个送给小公爷玩……”

    说完从身上接下一个黄铜的小鲤鱼:“拿去吧。”

    赵佣看了自家爹一眼,见赵顼点头,方才欢喜地拿了。

    小鲤鱼是用精巧的甲片串成的,轻轻一晃,小鲤鱼就能像真鱼游动一样晃动头尾鱼鳍,小赵佣虽然生长在深宫,但何曾见过这样好玩的东西,开心的咯咯直笑。

    赵顼挥手让乳娘抱着赵佣进去了,对苏油问道:“我家孩子资质如何?”

    苏油说道:“相处太短,不过看小公爷刚刚玩耍金鱼,聪明不说,神情专注长性,稍加培养,一定可以成为坚韧明睿之人。”

    “不过现在小公爷年纪还小,先玩几年游戏,在游戏中增长一些学问就够了。”

    赵顼就想到了在苏油家里看到的扁罐的那些画册:“你家扁罐那些画册,用不上了吧?不如……”

    苏油说道:“那哪里成,都被扁罐画得花里胡哨了,臣给小公爷准备一套新的。”

    赵顼这才满意:“扁罐,彦弼,你们的那个阳燧呢?”

    俩小的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扁罐兴奋地说道:“陛下,各位长辈,请跟我们来。”

    观象台的一脚,摆放着一台崭新的金属仪器,是一个两米见方的正方形金属板。

    金属板的中间,有一个凹下去的弧面。

    仪器的正面没有什么看头,只在边缘四方角落,铸造了四只神兽的兽头,寓意为“守护四方”。

    中间下凹部分,就是一个金属镜面,用的铜锡合金,不过打磨工艺到了极致,完全可以媲美如今尚有些人家还在使用的金属镜面。

    镜面中心是一根粗壮的钢管,靠近尖端的部分是一个弧形的台钳,台钳上包裹着石棉隔热套。

    背部的花纹就相当精美了,雕镂着日、月、五星、地球构成的太阳系,周围是二十八宿,星宿的外边,是火焰纹和各种神奇瑞兽。

    这东西的总体设计是扁罐和王彦弼完成的,架不住俩孩子面子大,托张敦礼绘制了图稿,然后又托石富负责浇铸加工,最后搞出来的,竟然是一件巧夺天工震撼人心的艺术品。

    大阳燧固定在巨大的石头基座上,非常的稳固,铁架上还安放了齿轮和摇柄,就跟窥天镜的控制装置一样,可以调整方向和俯仰角。

    一群大人笑眯眯地围着阳燧,看着扁罐和王彦弼操作。

    王彦弼用经纬仪观测了太阳的方向和角度,然后报出了数字,扁罐开始摇动两个摇柄,阳燧无声而缓慢地开始了方向和仰角的变化。

    等到角度定位完成,俩娃又从边上一个小房间里捧出一个大坛子和一个黑色的水壶,扁罐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们这个月收集的雨水,可是没有沾到过地面的哟……”

    苏油没好气:“还在妄想呢……赶紧的!”

    倒是赵顼乐呵呵地说道:“也罢,今天啊,我们大家来给扁罐和彦弼做实验品。”

    俩孩子将无根水倒入茶壶,然后将茶壶固定在阳燧焦点的台钳上。

    台钳设计得非常巧妙,茶壶固定上去之后,依靠重力,自动就调整成了底面与地平行。

    这回赵顼看清楚了,壶底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斑。

    隔壁帷幕之中,已经响起了询问的声音,那是向皇后和朱嫔在向小妹询问原理。

    赵顼说道:“这就是将日光聚集于焦点,产生热量的原理,对吧?”

    苏油躬身道:“是,天地间的能量,都是来自于太阳。日光照在大地之上,水汽蒸腾到高空凝聚,就成了云;空气从低温处向高温处流动,就成了风;云气化为雨水降落到地面上,就形成了水流;地上的植物得到滋养,在阳光下可以生长,而它们的各个部分,又哺育世上的各种动物。”

    “植物和微生物,埋到地下经过亿万年的变化,就变成了煤和石油;人们每日里砍柴烧炭,就是从植物里边获取其囤积的能量;我们每天的饮食,其实也是从中吸取养分和能量。”

    “这就是天地之间能量的变化存储转移之道。一切的源头,其实都是日光。现在彦弼他们在做的,其实就是对日光中所蕴含的能量,做一个最直接简单的观察实验而已。”

    赵顼点头:“理工之学透察天地,当真可观啊……”

    苏油趁机说道:“但是理工之学也揭露了一个或者说不太令人开心的秘密,到现在为止,我们能够发现的,能直接从自然界吸收能量的,只有植物。”

    “臣在想,古代的神仙,也不可能脱离这条规律。”

    “因此他们或许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就是变成植物那样,以六识感知为代价,变成植物,可得长生。或者褪去依赖营养摄入的躯壳,仅以精神本体存在,与天地同寿。”

    赵顼白了苏油一眼:“明润你不用这般巧谏,秦皇汉武那般求取长生,朕是不会做的。”

    用到“朕”字,就表示赵顼收纳了此谏,苏油赶紧躬身:“陛下圣明,不以臣饰说欺妄,臣感激莫名。”

    赵顼笑道:“正言谏诤,本就是官员扶佐君上的职责,明润不用这般做派,要是让王安礼得知,只怕是又要上章了。”

    说完又叹气:“我也不是拒谏之君,有道理好好讲就是,讲明白了,我又岂有不纳之理?何必每次都用那种……指点批评,嗯,拿明润的话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说是吧?”

    苏油摇头:“这我就又得谏一谏陛下了,臣子们各自有各自的性格,陛下也不是小孩子。”

    “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听表扬,不喜欢听批评。因此对他们,鼓励式教育是应该的。”

    “可陛下乃天下之主,就必须要兼收并蓄,不必在意奏章里边的措辞,而是留意它们的实质内容,是否对治政有所裨益才是。”

    赵顼感慨道:“宽宏雅度,明润可比吕文穆、富韩公,真正的宰执肚量。”

    想了一下又说道:“这方面,我自问不如明润,你以后要多提醒我。”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文明之始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文明之始

    富韩公不说了,吕文穆,指的是状元及第,太宗真宗两朝三度任相的吕蒙正。

    吕蒙正刚被任命为副宰相时,第一天走马上任,就见一个房间内有人隔着门帘指着他说:“这小子也当上了参知政事呀?”

    吕蒙正装作没有听见,低头赶紧走过。

    与吕蒙正同行要好的同僚很不满,要去看看此人是谁,被吕蒙正制止。

    下朝以后,同僚们仍然愤愤不平,后悔当时没有逮住那人。吕蒙正劝说道:“如果知道他的姓名,就会终身不能忘记,不如不知道为好。”

    吕蒙正的老同学温仲舒,长期说他的坏话,但是吕蒙正丝毫不计较,还向朝廷推荐了他。

    有个叫富言的人,是吕蒙正的宾客。一天告诉吕蒙正说:“我有个儿子,十几岁了,我想让他入书院,给你的儿子做书童。”

    吕蒙正让富言将孩子带来,见面询问后惊叹道:“你这个儿子了不得,将来名位必然与我相似,而功勋事业,甚至还能远超于我。”

    不但令他与自己的几个儿子同学,还承担了这个孩子学习所需的供给费用。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大宋的又一位名相,富弼。

    朝臣中有位收藏有古镜的人,自称此镜能照出二百里范围的景色,想献给吕蒙正以求任用。吕蒙正笑说:“我的面部不过碟子那么大,哪里用得上照二百里的镜子呢?”听说的人都叹服。

    还有人给吕蒙正送古砚,说此砚一呵即润,用不着注水。吕蒙正凝视古砚,笑笑说,即使一天呵出一担水,也只值十文钱而已。

    最早的时候,宰相的儿子,起家即授水部员外郎,后来成了大宋的制度。吕蒙正做了宰执后上奏:“臣忝甲科及第,释褐止授九品京官。况天下才能,不沾寸禄者多矣。今臣男始离襁褓,乞以臣释褐时官补之。”

    从那时候起,宰相子止授九品京官,成为新的定制。

    有一次,宋太宗就出使辽国使臣发生了争执,吕蒙正坚持己见,连续三次都没有改变人选。

    气得宋太宗把呈上的文书扔到地上:“卿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

    所有人都吓得屏气不敢言,吕蒙正却捡起奏疏,说道:“臣不是固执,而是陛下不能体察谅解啊。”

    “使节人选,没有能比他更能胜任的。臣不愿用阿谀媚从,以致耽误国事。”

    太宗最后还是无奈采纳了吕蒙正的建议,退朝后,对身边的人感慨:“吕蒙正的气量,我是比不上啊……”

    苏油到了今天,也在政坛上混出了不少的轶事,朝中早已有人拿他和吕蒙正富弼相比较。

    宽宏大量,如吕惠卿,曾布,吕嘉问,这些曾经在王安石旗下攻击过他的人,苏油都能容纳。

    不务声色,不贪享受,从来不收受贿赂,古镜古砚,有的是钱买,不过都是送到可贞堂陈列,供天下人观赏。

    自己的生活反而简单,甚至能够带领和创造大宋的潮流,在士大夫家庭里掀起崇尚自然简洁,天趣高雅的新风尚。

    对于人才,苏油也不计较其出身,瞎子如卫朴,走卒如王文郁,蛮夷如范龙山、苏烈,囚徒如吴逵,落魄如蔡确、贺铸……只要有用,他都会大加使用,出了成绩,立刻向赵顼举荐。

    至于士子,经他幕府调教出来走入仕途的,那更是不计其数,而且大多都是一时俊彦。

    就连王珪和蔡确的儿子都收于可贞堂中。

    但是对于自己孩子,苏油坚决拒绝赵顼的封官。

    这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了。

    即便有了如今的地位,苏油待人接物,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开封府里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三岁小儿,都知道探花郎那出了名的好脾气。

    这些轶事,让苏油得到了绝佳的风评,都说他有气度风范可比吕蒙正富弼,丰功伟业犹胜寇准韩琦。

    苏油躬身:“陛下虚怀若谷,为天下楷模,臣自不胜心喜,当为天下子民上贺。”

    这时扁罐拿出一个奥运火炬一样的东西伸到黑水壶的下面,嘭的一声,一团火焰冒了出来。

    拿着燃烧的火炬过来:“爹爹,火引来了。”

    苏油将袖子撸起来扎好,将幞头折在脑后,从烧烤架子底下抽出一根引火棒:“将炉子打开,把火引上,今天我们吃烧烤。”

    扁罐说道:“多烤点豆干,娘亲说爹爹烤的豆干最好吃了。”

    赵顼刚刚被扁罐极富仪式感的动作震惊,接着被这父子俩都逗乐了:“等下,明润你这是要……做饭?”

    苏油将引火棒点燃了碳炉下的固体酒精,又拿出一个手摇小鼓风机对着炉膛吹风,很快引燃了上面的无烟炭:“陛下,《礼记·内则》有云,子事父母,鸡初鸣,咸盥漱,栉縰笄总,拂髦,冠緌缨,端縪绅,搢笏。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

    “妇事舅姑,如事父母。衿缨綦屦,以适父母舅姑之所。”

    “接着就是侍奉长辈沃盥,问他们想吃什么,退下来置办饮食,然后进奉。”

    “所以这阳燧木燧,虽则是随身引火之物,可代表的是孝诚。”

    “风俗流传到今天,家中寒食节后引新火,代表的又是全家对新一年的期盼。”

    火生好了,苏油在一边放上锅子,热上先前就炖好的鸡汤,一边开始布上铁板,刷油烧烤。

    嘴里边还不停:“《尚书大传》,伏生以燧人氏为三皇之首,将人类学会用火为文明之始,臣以为是有道理的。”

    “上古之世,人类只能茹毛饮血,年衰者无法奉养。”

    “有火之后,就可以烹饪,不但食物更容易吸收,还能让谷物和肉类,能够为年长者所食。是为孝行的端由,礼制的.asxs.。”

    “唐刘禹锡《武陵观火》诗云:‘火德资生人,庸可一日无?’火之德,根由不就是在这上头吗?”

    赵顼都惊呆了,只感觉心里扑通乱跳,手心都在冒汗。

    五德始终,在推翻别人的时候好用得很,但是同理,轮到别人推翻自己的时候,同样好用得很。

    而苏油在炉边这番话,大大超越了董仲舒的“五德始终说”,给了“火德”全新的定义和内涵,稍加润色,就能成为大宋得国永继的坚实理论基础。

    苏油的意思,以燧人氏为文明始祖,以火德为礼行之始,说宋承火德,就是因为大宋能安养万民,推行仁孝,以文明治天下。

    无可反驳,无可推翻!

    就连一边的苏颂和陈昭明都惊着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论,不是在朝堂之上垂缨正笏地说出来,而是在热腾腾的火炉边,和烤肉一起新鲜出炉,这这这真的……好香!

    赵顼还在心神恍惚之间,就听苏油在一边喊:“扁罐,水开没?给陛下备茶!我这边可是烤好了!”

    “好了好了……”扁罐拎着黑色的水壶跑了过来:“我来给陛下表演茶道。”

    说是表演茶道,其实功夫都是人家王彦弼做的,扁罐就只负责添水而已。

    但是妨碍不了赵顼这顿饭吃得异常舒畅。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新年将至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新年将至

    苏油善于烹饪的名声,如今已经传到了朝鲜去了。

    苏油还特意给小赵佣准备了鸡汤肉丸萝卜丝汤,嘱咐乳娘别给他吃烤肉。

    赵顼端着盘子拿着烤串,站在司天监观星台上俯瞰整个皇城和开封府:“大好江山,岂容蕃夷丑虏凌蔑之!”

    苏油说道:“陛下勿用心急,基础已然夯实,他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回了。”

    赵顼想听劝,但是内心告诉他不允许:“真的就不能提前发动?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兵!”

    苏油摇头:“现在出兵,将士们固然一样会效死无前,但是会多做无谓的牺牲。陛下,他们的生命,很精贵。”

    赵顼说道:“可叹殿中群臣,竟然没有看到大战将至的,只有致仕的张方平上表,却是要我息兵安静。”

    “说什么好兵犹好色也,什么王韶作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梅山,沈起刘彝复发于安南,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

    “还说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馀,州县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廪俸,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

    “还说什么人臣进说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税而折之,则难为功。还断言下它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说他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藉口矣!”

    赵顼越说越气,转脸看向苏油:“京下传言,说这文章出于大苏手笔,你是他长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陛下息怒。”苏油给赵顼递上一碗鸡汤冒粉条:“这事情臣知道。”

    说完停了一下:“因为这是臣让他写的。”

    赵顼刚喝了一口,这下噗地一声全喷到了观星台下面:“你你你……这却又是为何?”

    苏油说道:“君不密失其国,我们建兴洛仓,转运大批粮秣,这些事情要完全掩盖住,可能性也不大。”

    “因此臣一边请陛下以相州补雄州,以两浙补密州,又命大苏写这文章,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陛下大可以移文驳斥张公,说大宋备粮之举,只是为了灾害地区救济百姓所用,要他不要多想。”

    说完一摊手:“我们也的确没用说错啊,雄州和密州的粮食,的确就是干这个用的呀。”

    赵顼笑着摇头:“不过河北一共才三十万石,而陕西诸路第一批就有七十万石。你就是个骗子。”

    苏油不背这锅,贼笑道:“只定性不定量,这是范德孺教的,臣只是依着葫芦画瓢而已。”

    赵顼白了他一眼:“苏家人出了名的仪状甚野,心思这么多,还是多担心担心大朝会吧。”

    “今年你可是群臣之首,之前又没经历过几次,殿中丞弹劾失仪,连我都回护不了你。”

    说起这个苏油就苦了脸:“要不陛下就免了我这遭吧,我还是立位族兄之后就可以了,今年的大朝会非同小可,臣真有些害怕……”

    赵顼瞪了他一眼:“班资序位,岂是可以胡乱推让的?你当朝廷名爵是什么?”

    苏油只好拱手:“那臣……那臣回去后,再多练练……”

    ……

    元丰三年的十二月,汴京城沉浸一种节日即将到来的迫切期待当中。

    根据小道消息,今年过年的热闹,了不得。

    以往的十二月,衙门的事情基本上就已经停了,官员们常常都摸鱼,被家属拉着悄悄去万姓集采办年货。

    年底还是请俸的集中时节,官员们忙着给政府打报告,请求发放一年来未结的俸禄,各个衙门的主官们又该开始发愁,怎么给下属胥吏们搞一点福利。

    要是御药局,内库这些肥缺衙门,中使们鸡鸭肥鱼那是见天儿往衙门里抬,明目张胆地发红利,让冷衙门的小官儿们咬着牙地骂狗内官。

    太常寺,礼部这类万年冷板凳,盼星星盼月亮地巴望着每年能有一次大朝典,然后就可以去开封府,御药局,三司等部门要助局钱。点名让两制以上官员去礼部排练仪典。

    尤其是那些新赴京的官员,对这里头的门道一点都不熟,也不是个个都有苏颂那样精通仪典的老族兄撑腰,明明是品级上的上官,不给点带进京来的土特产,就会被小吏们呼喝,大失体面。

    而开封府的市民们是幸福的,官府在这年节里是最是宽和,一些小过失,巡街阶级们最多申斥几句,都不敢往衙门领。

    到了年底,有案子也得摁住了,翻过年再说,开封府也是要政绩的。

    家里有七十以上老人的,鳏寡孤独的,官府还要照应一二,发些黍米,遇到心善的府尹,甚至还有油,肉。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赞小苏探花一个,当年他治开封府,给的是咸蛋,腊肉,光着一个小改变,就让小苏探花在开封的口碑爆了棚。

    一般的府尹哪里想得到这个?穷人家吃肉怎么舍得一顿造一斤?可是不吃放久了也得坏,要腌起来还得另买盐不是?

    小苏探花的小改动,五斤腊肉,就够穷人家吃一年。

    怎么吃?我教你个乖啊,十六两为一斤,五斤就是九十两,每十天取一两切成碎粒洒在稻米上一起蒸熟,这就算是吃了一顿肉不是?

    如此一个月吃三两,一年下来三斤六两,剩下小两斤过年还能街坊四邻请个意思,也不丢人,之后官府又该发肉了……

    第一年走访之后,小苏探花听说穷人家这样吃肉眼泪都下来了,当即决定,以后不发腊肉了,发油肉!

    油肉据说是西南夷人的做法,和腊肉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道工序,就是油炸之后泡到油坛子里边。

    这样的存储方式管三年,穷人家因此多得了一个好处,那就是除了五斤肉外,还格外多出大半坛子油!

    不过小苏探花不让大家记他的情,说这都是皇家慈善基金的恩典,只不过他脸皮比别的开封府尹厚,使泼耍赖总能要下来而已。

    最近京中又闹出个大动静,苏家扁罐小少爷和长公主家彦弼小少爷,给官家整了个羊睡,据说睡醒过后,就会发现这羊啊,从太阳上头给官家取下一朵天火来!

    天火请下来干嘛用?总不至于如你我一样烧水烤肉,那是有大用的!

    怎么用我也不知道啊……我知道还陪你唠这闲天,不去找官家求一份钱粮?

    总之就问你两位少爷厉不厉害?!

    可得是真厉害对吧?官家龙颜大悦,准备赏赐两位小少爷。

    你猜怎么着?嘿,一个姓邢的御史就这么不长眼,将两位小少爷给弹了!说什么以奇巧诱惑官家,说什么两位小少爷年岁太小未入仕途不当受赏!

    于是国公爷愣是将扁罐小少爷的赏给辞了,只让彦弼小少爷独自领受。要我说,他邢狗日的就不该喝开封府街边自来井里边的水,这不也是探花郎家的奇巧?!

    自己个儿没两位小少爷的本事儿,就见不得别人的好!弹劾未满十岁的小孩子,他邢御史真是舍得臊他那张老驴脸!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打题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打题

    邢恕如今就在王珪府里,脸真的快要变成老驴脸了:“相公,这汴京城里边都传成啥样了?那苏明润怂恿自家孩子妄作妖事,诱惑圣君,明明是他希媚,百姓还替他说话,怎么如此愚钝?!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珪一脸的没有好气:“你不要逮着风就是雨,那怎么就是妖事了?”

    邢恕表示自己很正义:“这不就是汉代承露铜人的翻版?劳民伤财妄求长生,我难道谏错了?”

    王珪也是脸色阴沉:“当然错了!那是阳燧,周礼里记载的东西,怎么是妖事?!”

    “今日陛下还召我入宫,特意提到火德乃文明之始,礼教之根,要我将三皇故事讲一遍,还说大宋承继火德,应该要立燧皇庙,你还敢说是妖事?如今这事情已经定性,大朝会上,陛下要用那阳燧获取天火,赏赐众臣,昭示火德。”

    邢恕都傻了,王相公的脸变得也太快了,不是你让我找机会弄一弄苏明润的?

    见到邢恕一脸的傻样,王珪也不由得有些丧气:“你根本就不懂,陛下天资英睿,将五德始终变成万世不移,懂不懂这里边的分量?”

    邢恕说道:“那我们后续还做不做?我还准备弹劾苏油,以厨道求取幸进,为君上亲治羹汤,是一个大臣能干得出来的事体?”

    王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得了吧,现在汴京城里早都传遍了,说是苏探花调皮,贪图各路供奉给陛下的精美食材。”

    “名为给陛下做菜,其实是他自己嘴馋,找借口占陛下的便宜。”

    “苏油饕餮之名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你说大家信哪一种说法?”

    “还有,苏油家小孩连恩荫都没受,那就和老百姓家小子儿没区别,还有一个,是舒国大家独子。陛下有多宠这个妹子不知道?你这样除了给俩小孩扬名,还有什么作用?”

    邢恕如今算是体会到了王雱的那种无力感,苏油做事情就是这样的风格,从来不按照你划下的道道跟你玩,从来都是你打你的他打他的,而且他的招式一出来就自带神圣光环,让人连攻击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虽然王珪口口声声陛下英睿,但是谁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之前十几年都想不到,去司天监吃一盘烤肉回来就英睿了?

    见邢恕一脸的垂头丧气,王珪也有些不忍:“这样,这篇文章交给你去做,《火德论》写好了,陛下那里还能挽回。”

    邢恕这才转怨为喜:“下官一定做好。”

    王珪说道:“我是真怕你做不好,多去收集史料,《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若火作,其四国当之,在宋卫陈郑乎。宋,大辰之墟……火房也。”

    “《太平御览》记载,燧人上观辰星,下察五木,以为火也。”

    “大辰即大火,以商丘为分野,燧人观辰星的位置,就是在商丘。”

    “那一带乃我大宋龙兴之地,故我大宋乃承火德,是曰天命。”

    “《三坟》云:燧人氏教人炮食,钻木取火,有传教之台,有结绳之政。说是文明教典之始肇,是完全说得通的。”

    “司马光发掘的夏都文物,底下还有个旧石器时期遗存,那一层的遗物里,有火坑,石斧,石矛头,骨针,骨鱼钩。”

    “虽然没有绳子的实物,但是骨针和鱼钩的发现,说明那个时候是已经有了绳子的。燧人氏集结人众,始治文明的说法,无论从史籍还是从实物遗存,都是有理可依的。”

    王珪乃是文章大家,这么一分析邢恕就明白了:“多谢相公给邢恕这个机会,我明白这文章该如何写了。”

    王珪有些意兴阑珊:“去吧……”

    待到邢恕走了,王珪看着桌上朝廷发下来的的几部新著作,不由得哀声叹气:“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又让司马君实和苏明润拿了这么大一功劳!”

    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走到书案前唰唰唰写了一封信:“来人啦!”

    管事的进来:“相公,有何吩咐?”

    王珪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算了,没事儿了。”

    等管事的退出去,王珪将信件丢到了火盆里:“我都想得到,苏明润始作俑者,他肯定更想得到……”

    可贞堂里,苏油已经将一帮小子召集了起来:“还有三个月不到就要礼部试了,你们心里都打好底没有?”

    苏迈是这帮人里最大的,拱手道:“不敢说有完全的把握,只敢说大家一起砥砺切磋,都感进境颇多。”

    苏油说道:“今年的试题,你们有没有什么大的方向?”

    几人面面相觑,苏迈说道:“倒是猜了几个,军事上就是西事和南海;民事上就是治河和备灾;政事上就是吏治和廉洁;大家各拟了几个题目,然后制策了几回。”

    苏油乐了:“是吗?文章拿来给我看看,你们当中谁的文章最好?”

    苏迈说道:“大家公推黄晟仲、刘德初不分轩轾,其余皆下一等。”

    黄晟仲就是黄裳、刘德初就是刘正夫,苏油将苏迈送过来的文章一一看过:“大家都不错,尤其是晟仲和德初,笔力已经超过我应举之年了。”

    两人连连谦逊,黄裳说道:“不敢与国公比肩,如今二十年过去,国公的文笔,那是更上层楼了。”

    苏油笑道:“这就是瞎捧了,我告诉你们,我文章的巅峰就在科举那一次,之后就是江河日下。这方面,你们要跟大苏看齐。人贵自知,这点数我还是有的。”

    刘正夫说道:“我以为不然,国公二十年来祥研义理,让正气充盈士林,这等功绩,不是几篇上等文章可望项背。”

    苏油摆手:“今日前来,不是听你们吹捧的,试卷已经看了,没有大毛病,不过说到义理,怎么没见你们拟作这方面的考题?”

    几人再次面面相觑,刘正夫说道:“自安石相公改革科举以来,朝廷多试策事务,义理,好多年没有考究了……”

    苏油说道:“今年可能有些不一样,今年恰逢朝廷对礼乐、仪典、官制多方改良,元旦朝会上,陛下会宣布大宋改制,复盛唐规模。”

    “这是一篇大文章,明年的考题,考官肯定会朝这方面倾斜。”

    “改制的基础是什么?天命。大宋的天命是什么?火德。”

    “可火德又是什么呢?”

    这个是黄裳的强项:“《册府元龟》有说,五精之运,相生为德,乘时迭王,以昭统绪。故创业受命之主,必推本乎历数,参考乎征应,稽其行次,上承天统。”

    张方平对苏家人的影响很大,苏迈说道:“张公曾说过,夫帝王之作也,必膺筑受图,改正易号,定制度于大一统,推历数以叙五运,所以应天休命与民。”

    苏油笑道:“但是你们这些都站不住脚,还是有隙可乘。我就问一个问题,如此说来,大宋的国运,终会被水德倾覆?”

    一帮小子都傻了,谁敢在试卷里这么写,那恐怕不光光是降黜的问题。

    有荫官的,只怕要落一个追毁文字,白身的,怕是要落一个永不录用。

    可问题是,苏油说得一点没有错,如果按照五德始终来讲这个火德,那就跳不出这个怪圈。

    周代商,秦代周,汉代秦,那么以此类推之……是不是大宋最终也会被后浪给代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就问你考试的时候敢写出来吗?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学习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学习

    苏油笑道:“范文正公曾经写过文章驳斥这种观点,认为古王者之兴,乃盛德所致,非偏于一德。以王者一德之说,益之五胜之术,皆非圣之曲学也。”

    “故《传》曰君子大居正,又曰王者大一统。”

    “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和天下之不一也。”

    几个小的都快要急疯了,这题目可实在是太难。

    大家心里觉得范仲淹说的方是儒家正统,但是要是考官偏以宋承火德来命题,你敢在卷纸里跟范仲淹一样,驳斥说考官你的观点不对?!

    即便是范仲淹,他考进士的时候都不敢!

    敢写的要被驳斥,合理的却又不敢落笔,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黄裳对着苏油深施一礼:“要囿于陈说,这卷子就做不出采,沦为平庸;可要是持范公之说,那干脆就不用考了。”

    “那就只有跳出窠臼,别成一说,还要鞭辟入里。”

    “后学驽钝,实在想不到这等深文周义,然知国公必有破题之法,还请赐教。”

    苏油笑道:“其实是有办法的。那就是推火德为文明之始,人治之始。朝廷科举,考的终究不是天理,而是人治。”

    接下来苏油将火德为文明之始的理由讲了一遍,然后说道:“论据历代典籍之中多的是,引申你们可以各自发挥。”

    “连接范公至论也可;引述由火德而兴人治,其后发展轮替,历朝各自有偏,导致有兴必有替亦可;甚至独自发挥,自成其说亦可。”

    “只要最后将结论落到大宋可以永续,文明可以终继。这篇文章,是不是就算是做下来了?”

    一帮小子不由得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抓起纸张动笔。

    这才是大宋科举前三,理学大擘的眼光和格局,盛名之下,乃无虚士!

    苏油见到一帮人欣喜若狂的样子,知道都是文化精英,一点即透,笑道:“你们记住一点,科举,是为大宋政治服务的,因此试官的考题,必定会带有倾向性。”

    “所以你们要多关心朝廷的动向,从哪里知道呢?京中的时报,商报,两浙的官报,潮报,还有衙门的邸报,可贞堂里每一期都有,你们最近关心过吗?”

    众人都是满面通红,黄裳说道:“最近都在砥砺九经,诸子章句,忽略了朝政。”

    苏油笑着站了起来:“对你们的文字功底我是放心的,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你们继续揣摩,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又问王仲煜和邢居:“你们俩过年回不回家?我觉得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王仲煜摇着脑袋就跑了:“我去找报纸去,麻烦国公告诉我父亲,今年就不回去了……”

    邢居躬身道:“家中年节里只怕没法读书,还请国公替我问候父亲安妥,今年我也不出这小楼了。”

    苏油点头:“你们如此上进,想必家中长辈也是欣慰的,左右不过几个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行,有什么需要的,告诉仆人就是,别的再不用操心,我走了。”

    士子们将苏油送出小楼,苏油又去图书馆找扁罐和毕观:“观儿,扁罐,回家了。”

    俩小的一人捧着一本书出来,苏油看着他们在管理员那里做的登记记录:“观儿都看了这么多书了啊?真厉害。”

    毕观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囫囵吞枣。”

    苏油笑道:“挺好,诸葛亮的读法,先把大三观塑造起来,再慢慢细究,观儿是会读书的。”

    一大两小慢慢在街上走着,毕观问苏油:“伯伯,什么是大三观?”

    苏油说道:“大三观啊,就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世界观就是关于这个世界如何运行的外省之学;人生观则是关于人的存在意义的内知之学;价值观就是将前两观中的光怪陆离,进行分析判定的思辨之学。”

    “每个人,每个族群,对于这三个哲学概念都有不同的理解,而对于这三观的认识和依从,构成了一个人,一个族群的发展基础。”

    “也就是说,一个人,一个族群的大三观,决定了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个族群是什么样的族群。明白了吗?”

    扁罐一头的黑线,毕观却似懂非懂:“所以人要成为更好的人,就要有更丰富完善的世界观,更善于思存求真的人生观,更善良无私的价值观,是不是伯伯?”

    苏油笑道:“能做出这样的发挥,观儿你已经远胜同龄人了。”

    “但是这个看起来简单,真要细论起来,却不是一时半刻说得完的,这完全可以构成理学的大根基。”

    “等观儿以后书读得多了,学问更加深厚了,有了思辨的能力了,慢慢地就懂了,三观也就成型了。”

    扁罐在一边拆台:“那我觉得娘亲和爹爹的三观就不一样。娘亲总说爹爹性子懦,喜欢把一件事情想得十件事情那么复杂。”

    苏油停下来,看着天空想了一下:“扁罐,你娘亲说得还真对。”

    “不过好在这世界,能容下所有不同性格的人。而爹爹,也好歹选择了一个适合自己这性格的行当。”

    扁罐好奇:“什么行当啊爹爹?”

    “傻孩子。”苏油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做官啊……”

    扁罐:“……”

    尉氏的棉花糖爆米花泡筒小车生意很好,年底了,汴京城的小孩手里都有些钱,这些东西也不贵,扁罐就问观儿:“观儿你吃爆米花不?我给你买。”

    观儿捧着书:“嗯,你买一包吧,一小包就行了。”

    扁罐钻进人丛,没一会儿就捧出来一个纸盒。

    不过逃不过苏油的眼睛,说是给观儿买,但是观儿其实没怎么吃,主要都是扁罐给吃了。

    也就是说,观儿知道扁罐在找借口,但是还是让他找了借口。

    也就是说,观儿对扁罐其实是很好的。

    扁罐虽然性子顽皮,但是一般是不会假求于人的,能够用观儿当借口,说明他对观儿有足够的信任。

    也就是说,扁罐对观儿其实也是很好的。

    也就是说,俩小的关系应该相当不错。

    也就是说……唉,真是操不完的老父亲的心啊……

    回到家中,苏油钻进扁罐的书房里,开始搜寻扁罐小时候的东西。

    万花筒,简单的显微镜,小望远镜,木头机械模型,认字图画本,算术图册,三轮小自行车,不毁三观的童话故事,上古传说画本……

    此外还有一些锻炼体能的玩意儿,跳绳,飞盘,皮球……

    还有能让小孩有个物理直观概念的三棱镜,放大镜,传声筒……

    还有普及型的音乐小玩具——小排箫,口琴,金属音阶管,音乐盒……

    还有玩泥巴用的各种工具,竹刀,竹片,切割线……

    还有练武用的刀枪棍棒斧钺钩叉……

    林林总总搜出来一大堆。

    然后父子俩开始挑拣,分门别类搞出来了五大箱。

    就连苏油都吓着了:“扁罐你竟然有这么多零碎?”

    扁罐笑道:“爹爹最好了!”

    苏油将那一箱武器拖了回去:“这个不行,剩下的让舅舅和敦礼叔叔来照着弄一套,送进宫去。”

    扁罐更高兴了:“我还担心爹爹要把我这些送人呢……”

    苏油笑道:“你可想得真多,皇子怎么可能用你用过的……”

    吃过饭,一家人开始看书做作业。

    石薇对付不了漏勺,现在的辅导任务归苏油负责。

    监督扁罐就不需要那么麻烦,每天例行的千字文走一遍,然后背的书巩固一遍,简单得很。

    观儿用不着,在学校里就由小妹调教好了,晚上回来主要是去绿箬那里学习弹钢琴。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光禄寺的老头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光禄寺的老头

    上床之后,苏油摸出一个玻璃球,里边是一朵一层层各色玻璃浇出来的花:“今天收拾扁罐的玩具,找到了这个东西。”

    石薇接过,依偎到了苏油的怀里:“这是你小时候给我的,扁罐什么时候拿到他那里去了?”

    苏油亲了石薇一下:“翻过年,漏勺都要四岁了,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挺快的。今天我见到扁罐和观儿,两个关系挺好。”

    石薇笑道:“你这心操得……今天听宝安妹妹说,这次大朝会非同小可,所有两制官以上命妇都要入宫,问太后皇后起居,觐见陛下。礼仪上疏忽不得,要是你不熟悉,她可以叫驸马过来帮忙。”

    苏油问道:“怎么?公主和驸马还是有转机了?”

    石薇叹了口气:“宝安妹妹到底心里还是有那人,彦弼又那么可爱,我真不好说什么……”

    苏油说道:“那就告诉公主看好他的钱袋子,没钱的男人最老实。”

    “不过我实在是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这样,你明天将扁罐的画册拿去给公主,就说是陛下的意思,要一套画册给小王爷学习用,让王驸马接了这活吧。”

    石薇撇了撇嘴:“妹妹现在还代太后和皇后管理这那么多产业,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当年竟然能被一个臭男人折磨成那样!换做是我,休想我原谅他!”

    苏油抚摸着石薇的秀发:“性格决定命运,薇儿你的性格,注定跟那种人就进不了一个圈儿。”

    “家里边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起码的相互体谅都做不到,这夫妻做起来也没味儿。”

    石薇将头埋到苏油胸口上偷笑:“嗯,要是换到别家,我可能都被休了好几回了。”

    苏油笑道:“薇儿你这简直是视我大宋法令于无物,连起码的七出三不去都不知道。”

    “哪怕是普通人家,妇有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多言,盗窃这七条,方在《大戴礼记》可休之例。”

    “而所谓的三不去,是指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这三种情况,更是不能休妻。”

    “你既不在七出之例,更是和我一路从贫贱过来,父母皆无而无所归,三不去中更是占了两条。就算是感情不和要分开,那也只能是和离,需要双方都同意。”

    “所谓君子之道,造端于夫妇。哪里是说休就能休的。”

    石薇笑道:“还是二林部那边好,阿弥姐姐说他们结合只要男女二人同意,分开更是以女方意愿为主。”

    苏油好气哦:“啥意思?你还敢把为夫休了咋地?跟你说要汉地如二林部那般,你还得等上千年!”

    石薇笑得都不行了,拍了苏油一下:“哈?这还认真上了?不是聊天聊到这里了嘛!就问你大朝会这关怎么过?”

    苏油说道:“别的其实都没啥,就是礼拜的次数错不得,好多大臣都是折在这上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明天为夫给咱俩准备一样东西,这一关,好过!”

    次日起来,苏油还想去军机处,刚出门就被光禄寺卿拦住了。

    封建王朝除了三省六部,还有九寺五监。

    九寺五监,属于独立中央职能部门,和六部在职级上基本平级,但是又和六部没有法定隶属关系。

    在职权两者也多有重合,实际上,又存在分工和制约。

    其中六部主管政令,九寺五监分别负责某一方面的具体事务。

    比如礼部,《会要》里的职能,主要是掌管国家文教、外交、礼仪等方面的政务机关。

    而九寺五监里的国子监,则负责国子监,太学,武学,宗学,小学,广文馆等机构,和礼部相当于教育部和国立学校之间的关系。

    平日里职能主要是政府部门的事,也就是三省六部在负责,只有正旦大朝会的时候,三省六部的事情反而少一些,倒是这些寺监置办主要的差遣。

    个个都有任务。

    最烦难的就是太常寺,这个部门掌掌礼仪,太乐,祭祀,坛庙,法物,鼓吹,二舞,第一个跑不掉。

    宗正寺,掌太庙,宗班,玉牒,宗敦。大朝会上,宗室排位在官员之前,它也跑不掉。

    光禄寺,掌御厨,法酒,牛羊供应,宴会伙食归它管。

    卫尉寺,掌仪仗,鸾仪,引驾。

    太仆寺,掌马、鞍、象、车、辂。

    鸿胪寺,管外国来宾接待排位,传授礼仪。

    看似最没有关系的司农寺,人家都管着几个皇家园林,比如著名的动物园玉津园,还有柴炭,仓草,朝会前后都有事。

    太府寺,管着各种皇家库房,内孥,大朝会糜耗惊人,皇帝常常得掏私用补贴,香药的用量也是非常大的,这些归太府寺管。

    此外国子监备生员颂表;少府监管绫锦,裁造;军器监负责郊礼兵甲;将作监负责宫内各种器用,比如重要的宫灯;

    就连都水监,都有一个神特么的勾管街道司,汴京城里的街道维护得它来整饬!

    唯一一个扯不上关系的,大概只有负责审刑的大理寺了。

    一个大朝会,满汴京城的官衙都动了起来,所有官员都在为了这一场大宋建国以来最宏大的盛会努力。

    只有苏油,趁机浑水摸鱼,军机处的不少命令夹在朝廷的敕令里边发往外路,不显山不露水开始了西事布局。

    光禄寺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叫黄中庸。

    黄中庸敢登门,一来是因为他帮司马光治过《资治通鉴》,是司马光的挚友,他妻子还是周敦颐的妹妹,算是保守派里的中坚力量,和大苏关系莫逆。

    二来他还算是苏家人的“难友”,这娃诽谤新政的诗词一点不比大苏少,虽然影响力大大不如,但是不妨碍李定张藻拉着他陪绑,抓进乌台一起受审。

    苏油在乌台里边给大苏做饭,大苏还特意打过招呼,说是别忘了黄长行也带一份,那是自己人。

    后来乌台诗案翻案成功,虽然苏轼还是倒了霉,黄中庸因为诗词影响力太小的关系,还是得以留在了京师。

    不过差遣从之前的当红炸子鸡皇帝秘书知制诰,变成去坐了光禄寺的冷板凳。

    大苏被贬黄州后,黄中庸还特意写信去黄州,托当地士绅加以照顾,老头十几年前在黄州做过一任知州,还有些关系。

    因此他来堵门,苏油只能客气:“黄公有事召唤苏油一声就是,苏油自当上门拜访。”

    “到了家门也不让门子通传,更是显得苏油不敬老尊贤了,要不先进去坐坐?”

    黄中庸拱手:“下官给国公见礼了,贸然唐突,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苏油也还礼:“长行公客气了,但有所命,苏油自当尽心竭力。”

    黄中庸说道:“这光禄寺的行当我本是做不来的,不过胜在清闲,有时间搞我的《圣旨典集》,结果大朝会一来,这懒就躲不过了。”

    苏油不禁好笑:“没有关系啊,各部寺都有成例,长行公萧规曹随不就行了?”

    “嗐别提了!”黄中庸一脸的不乐意:“陛下降旨,说是以往的朝会赐宴过于简朴了,要改;还有如今大宋有了南海,要加一些南海的菜式进去,以示广有四海之意。”

    苏油说道:“那就加呗。这不正好,长行公是莆田人,海产是不陌生的。”

    黄中庸说道:“怎么能随便加?海味在汴京那么贵,不能导人主以奢侈之风!”

    “是是是……”苏油赶紧附和:“那长行公自己有考虑没有?”

    “菜式没有!”黄中庸说道:“不过只有几个想法——首先是不能贵;其次是一年四季都得有;第三是不能显得简薄;第四还要是南海特有的特产,让别人一吃就知道是南海来的;第五是口味别太偏,要大家都喜欢吃才行。”

    苏油不禁好笑,老头你有本事给自己这样上难度,那你有本事儿别来找我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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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介绍:
治大国如烹小鲜,因此,这是一个吃货治国的故事,从北宋皇佑四年开始……苏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苏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苏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