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唐谜案TXT下载大唐谜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再出命案

    安长月双手抱胸看着正中突然抖若筛糠的吐蕃人,眼珠转了一转,咧开嘴笑问道,“你说杀人案跟你没关系,那你跑什么?”

    “不是我要跑的,是一个黑衣人让我跑的,还说大理寺要抓我顶罪。”他浑身一抖,缩着脖子更加委屈的辩解着。

    李淙扭头去看申屠,想听听他的想法,但申屠却只顾埋头记录吐蕃人的供述,丝毫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

    他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问了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废话,“黑衣人是谁你知道吗?”

    “这我哪儿知道去呀,我就是一个落难的胡人,还被人牵着鼻子走,实在不知道那黑衣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说着眼神下意识躲避李淙的目光,他刚才已经想到了可能,但这可能他不打算跟大理寺直说,就是为了不要再惹祸上身。

    话问到这里安长月心中已然明了,看来刘朋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才被人灭了口。

    那玉娘呢?会不会也是如此?

    离开大理寺安长月直接回了溶月楼,见到纤娘第一句话便是问有关于萧府公子的事,纤娘想了半晌摇头道,“你说那个年纪的公子没有,倒是有个萧家旁支的公子长年寄居在萧府,听闻十分得萧侍郎的喜欢。”

    安长月皱了皱眉,在纤娘对面跪坐下来,满脸疑惑道,“兄长在城外道观曾见到过这位萧公子,他似乎和马甯有些牵扯,跟刘朋的关系也匪浅。”

    后者倒是可以解释,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识也很正常,但跟马甯似乎完全搭不上边儿,萧府有专门的医师,用不着跑到西市里找,就算要找,也该找卫全民这样的老手才是。

    纤娘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今早才传进来的消息,说许州那案子有了结论,杀人的是一个胡人,不过这胡人却突然之间在许州消失了,无影无踪的。

    她把这消息同安长月一说,安长月突然之间就松懈下来,趴在小桌上大呼沉冤昭雪了,惹得周围来往的客人频频侧目。

    “行了,别狼嚎了,这下你们杀人的罪名算是彻底洗清了,李寺卿那案子你若还想办就办,若不想办就留给他们自己头疼去。”

    萧府的案子她总觉得水会很深,这么一来二去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谜团也越来越多,似乎还跟许州谋反的事儿有牵扯,这俩小家伙刚到长安,可千万别被稀里糊涂拽进深渊呐。

    安长月却没想那么多,很直接了当的说道,“阿娘教过我,做事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半途而废,既然答应李寺卿把案子给破了,我就得说到做到。”

    更重要的是,这案子确实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一个妾侍一个管家,都死在了放生池,这边还没查明白呢,那边竟然又冒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儿。

    她直觉卫家医馆应该是个突破口,但怎么突破是个问题。

    西市暮鼓响起两百下时,溶月楼外来了一个身穿灰布麻衣的年轻人,进门对着纤娘行了一礼,便垂首站在旁边,等彻底夜禁之后才转身朝纤娘说道,“萧府那边有消息传来。”

    纤娘朝紧闭的大门看了眼,招手让六福把安长月兄妹叫来,这才示意年轻人把萧府传来的消息说一说。

    那人点点头,低声说道,“萧府有仆从听到刘朋曾跟萧家一位公子起过争执,就在他死前不久,内容似乎是关于刘朋一个已经过世的妹妹,好像跟那位公子有些关系,争执过后刘朋就怒气冲冲离开了。”

    安长月眼睛眯了眯,心思百转,如此说来这位萧公子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我们找到了当日目击刘朋勒晕玉娘的人,那人亲眼见刘朋急匆匆把玉娘拖出了后门,第二日西市就出了命案。”

    那人说完这些就立刻又垂首站到了一边,这表示他要传达的消息已经说完。

    叶云深摸了摸脑门,转头看着自家妹妹,“这可比阿月你猜测的直接多了,不过玉娘的案子已经一锤定音,还是多想想刘朋的死比较有用。”

    安长月瞪了叶云深一眼,她当然知道,可现在不是没办法嘛。

    “我知道了,我先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找李淙。”说完安长月很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累,接连好几天都不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精神着实不济。

    但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出了大事,第二天一早安长月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李淙和叶云深齐刷刷站在她床头,纤娘则坐在她旁边,见她睁眼张口就道,“你要查的马甯他死了!”

    安长月眨了眨眼,她怎么觉得这话和场景似曾相识?

    “怎么死的,死在哪儿了?”她好像对隔几天一个命案有点免疫了,也或许她心里早就知道马甯会是这个下场,他的死不过是进一步验证了她心中所想,在刘朋背后还有更深的水,玉娘顶多算是投石问路吧。

    李淙赶紧回答,“在城外龙首渠里,申大哥先一步过去了,叫我过来带上你们俩一道去看看。”

    安长月闻言立刻掀开被子开始穿戴,叶云深见怪不怪,他这妹妹除了性别是女外,其他很多地方跟男人没区别。

    李淙没料到她突然掀开被子出来,吓得赶紧转身往外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下楼看看马车,你们快些下来。”

    叶云深应了一声,想了想也转身跟着下楼去了。

    纤娘帮着安长月把被褥整理好,看着她草草把长发盘在头顶,只拿一根木簪簪住,随后便往门外走去,忍不住叮嘱道,“路上小心些,龙首渠水深,且不可随意沾染。”

    此话一语双关,安长月听的清楚明白,脚步不停,背着朝纤娘挥了挥手说知道了,转眼便消失在了楼道里。

第17章:勒死

    申屠站在龙首渠一侧朝水面张望,马甯的尸体在春明门外这一段被发现,不过尸体看情况已经泡了不少时辰,极有可能是顺流而下,所以这里应当不是第一案发地。

    他已经派人沿途往上找,他在这里是等李淙带着人赶过来,申屠看得出,李寺卿对那个叫安长月的小丫头很看好,虽然她是女儿家,但心思机敏,对案子颇有些说不出的敏锐。

    申屠心里正想着,不远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及车轮的吱呀声,他转身朝官道上走了几步,就见熟悉的马车朝着这边驶了过来。

    “小公子,在这里。”申屠朝着马车一招手,转身就往放着马甯尸体的树下去,时至寒冬腊月,树早就凸的一片叶子都不剩了,地上因为昨夜的雪更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申屠朝蹲在尸体边搓手的老吴道,“发现什么没?”

    老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唯一一点是死因...”

    申屠嗯了一声,蹲下身与老吴平时问道,“死因?死因不是溺毙?”

    “不是,你看看他脖子上,很明显是被人勒过,这人手法十分老道,力道恰到好处,刚刚好把喉骨勒断就住了手,嘶,既然已经把人勒死了,为什么还要丢进水渠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不好吗?”

    老吴呲着牙花子说完就转头收拾工具箱,查案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他把自己能从尸体上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其他的就靠旁人了。

    李淙带着安长月兄妹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老吴那一番言论,安长月低头瞅了眼已经泡的发白肿胀的尸体,这模样比玉娘和刘朋更为壮观,就好像纤弱的人突然发福,一个人肿成两个大,泡的时间可不短呀。

    大概扫过一遍后,安长月把鼻子凑近闻了闻,蹙眉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照理说在水中泡成这样,哪里还会残存什么香味,可她鼻子又不会骗人,这就很奇怪了。

    叶云深第一个摇头,紧接着其他人也一并摇头,他们鼻尖除了水渠里的腥味外,就只有尸体的臭味,哪来什么香味啊。

    “你闻到了?”李淙问安长月,安长月点点头,她十分确定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但这香味若隐若现,她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种。

    老吴耸了耸鼻子,除了尸臭和水腥味儿,他什么都闻不到,不过却有一种感觉,让他觉得安长月并未说谎,这里确实有旁的气味存在。

    申屠正想说如果真有香味存在,凶手便有可能是个女子,或者跟香粉有接触的男子,不过他话没出口就被派出去的手下给打断了,他们在龙首渠往上一段找到了一处可疑之地。

    跟着那两个大理寺官差一路行至通化门外的林子里,果然见到一处地面十分凌乱,松软的雪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脚印,小的印记已经很不明显,倒是大的还能看的清楚,是个男人的脚印。

    申屠让跟着的人把地上的脚印描摹下来,自己则在四周围转悠,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他觉得这里是第一案发地无疑了。

    安长月顺着脚印往林子里走,断断续续的脚印过去之后看到一棵约莫两丈高的大树,她走到树下仰头朝上看,心里琢磨着,头顶这根粗壮的树枝倒是吊死人最好的地方。

    她朝着李淙招了招手,李淙感觉她跟招小狗似的,可又不能不去,三两步跑到跟前问她做什么,安长月指了指头顶那根树枝,“你上去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摩擦的痕迹,或者还能找到点旁的东西。”

    李淙一挑眉,脚在树杆上一蹬,人就攀了上去,他在树杆上来回看了几遍,终于发现了一点痕迹,小心的那点发现捏在手心,一松手重新落回地面。

    “给,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他把手心握着的一点碎屑递给安长月,安长月用两根葱白的手指捏起来放在眼前,“这么金贵的东西拿来杀人,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李淙没看出这东西有多金贵,不过是一般的素色绸,士族多不会穿着。

    “这东西这么脆弱,凶手就不怕裂吗?”丝绸虽然好,但比起其他许多布料都要脆弱的多,他有点不明白凶手为什么选这样的布料来杀人。

    “不会裂,只要把素色绸浸湿,它的韧性足以勒死人。”安长月说完抬头朝顶上的树枝看了眼,杀人后挂在树上肯定是为了伪装自戕,但尸体最后怎么会扔在龙首渠里?

    申屠已经在周围查看一遍,有用的东西不多,可疑的东西不少,尤其是地上一大一小断断续续的脚印,小脚印只在龙首渠远处出现,而那个大的脚印却径直到了龙首渠里,如果不是知道马甯事前已经被勒死,他会怀疑是马甯自己走进龙首渠。

    “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你们还需要再看看吗?”申屠问安长月,顺带问问李淙,李淙看了眼安长月,摇头说不看了,已经看的差不多了。

    跟着申屠返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叶云深正帮着老吴把尸体往木板车上抬,见他们回来忙问发现了什么,众人都一致摇头。

    回到大理寺敛房,老吴很快对尸体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发现后背有被拖拽形成的擦痕,但擦痕很轻。

    安长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杀人后吊到树杆上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期间出现摩擦很正常,那把人扔进龙首渠伪造脚印的人,一定是扛着马甯走的,不然脚印不会比小的深那么多。

    “这手法说不是行医的我都不信,要不就是职业杀手,瞧瞧这干脆利落的劲儿,啧啧啧,真漂亮。”老吴手按在马甯尸体的喉咙上,啧啧称奇,在大理寺见过不少被勒死的尸体,这一具最漂亮。

    安长月点头表示认同,刚刚好勒断喉骨,确实漂亮的很,她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一个人,“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吴伯要是有新发现,再派人通知我。”

第18章:谁约了他

    离开大理寺,安长月附在叶云深耳边说了几句,叶云深点点头,两人一到西市就分开走,安长月回溶月楼,叶云深则往西街医馆去。

    约莫傍晚时分,叶云深满身药香回来了,一进门就拿着桌子上的水壶咕咚咚灌了不少水,这才喘口大气说道,“卫家医馆的杂役能证明卫全民夫妻从昨日酉时到第二日早上辰时都在医馆,晚上隔壁商铺的伙计还听到夫妇两人在后院争吵,内容似乎是马甯又请假了。”

    “请假?”前一日出城佯装采药,当晚就请假吗?

    “对呀,老吴不是说马甯死于卯时初吗?这么看来卫全民夫妻不可能是凶手,他们没时间杀人。”叶云深又喝了一杯水,把前后时辰一对,发现自己又白忙活了。

    安长月拖着下巴接过纤娘递来了的糕点,眼珠一转,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笑嘻嘻的说道,“也不尽然,起码得知马甯出城是因为有人约他。”

    “啊?我,我没问出马甯被人约出去的消息呀,阿月你是怎么听出来的?”他想了又想,确定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只说卫全民夫妻吵架是因为马甯请假......

    叶云深神色突然一滞,请假?平常时间马甯在医馆很是自由,有什么事需要他请假?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心知自家兄长想明白了,之前就打听过马甯,他在卫家医馆连卫全民都不放在眼里,最多维持着表面的师徒关系,私底下想干嘛干嘛。

    “所以,这个所谓的请假,要不是马甯在急切之下当众亲口说的,要不就是卫全民夫妻信口胡诌,若是第一种,足可以证明马甯很在意约他出城的人,若是第二种,那事情就复杂了。”

    回溶月楼的途中安长月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李淙曾说的那件事,永平坊的范家阿郎被马甯给医死了,如今范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四口人,唯一的男丁才不过龆龀之年,整个范家的生计算是断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约马甯出去的就是这位范家娘子,理由便是范家阿郎的死。

    听李淙的描述,这位范家娘子巾帼不让须眉,扶着婆婆在医馆门外来了一出大戏,又是哭晕又是可怜中带着坚毅,那模样连李淙都忍不住心疼。

    她是没亲眼见着,不过光想想都觉得范家娘子不是个简单人物,若非李淙描述的太过细致,她也会纯粹的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

    开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李淙披着厚厚的斗篷推开了溶月楼的大门,见到安长月等人开口就道,“昨天申大哥查到了点东西,让我过来同你们说说。”

    纤娘见他肩头还落着不少雪花,上前帮着掸了掸,随手将披风取下交给了六福,又吩咐他去拿温酒的器具,这么大冷天需要喝上一杯暖一暖才行。

    李淙谢过她后,转身挨着叶云深坐下,“申大哥说卫家医馆的人昨日都在馆中,并没有时间去杀人,倒是永平坊的范家娘子昨日暮鼓前出城去了,据说今日一早城门刚开不久便又入了城。”

    “她走的是哪个城门?”安长月接过纤娘递来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暖进肚子里,让她缩着的脖子总算有了片刻舒展的机会。

    “这个申大哥特意问了城门守卫,范家娘子出去的时候走的是春明门,入城的时候走的却是通化门。”

    这两个城门正好又是马甯命案一前一后离的最近的地方,李淙忍不住怀疑,但脑子里对范家娘子哭晕在卫家医馆前的印象太过深刻,他觉得那样一个柔弱女子,不大可能用这样的办法去杀人。

    安长月一眼就看出李淙的心思,她笑而不语,没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而是岔开话题问道,“许州那边的事儿如何了?”

    家奴诬告一案到现在都没个结论,皇帝派的侍中源乾曜、中书令张说都是能人,可这都过去半月了,仍是一无所获。

    “不如何,阿耶为了此事成宿成宿睡不着觉,他虽与王公交情不深,但十分敬佩王公的为人,而现下陛下看似对王公谋反一案不信,但也没有就此揭过的打算。”

    李淙心知,这样拖下去,对王公和许州的王乔刺史都并非幸事。

    “我听说中书令张说是个脾气暴躁且贪财的性子,此人真的能办得了许州的事吗?”安长月觉得好奇,这个人她一入长安便听到过,除了颇有文采及政治手段外,基本听到的全是缺点。

    “陛下亲任的右相,阿月不必怀疑,只是此事似乎牵扯到突厥,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李淙知道的就这些,再多的阿耶也不肯说,毕竟是朝堂上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衙役,哪里够得上边儿。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又去看淡然饮酒的纤娘,这些细节纤娘之前可并未提及,她不信楼里没收到消息,可纤娘为何要隐瞒呢?

    “纤姨...”安长月只叫了一声,当她对上纤娘那双美目的时候,突然想明白她护着他们兄妹的用心,便话头一转说了别的事,“纤姨可知道一种香料?气味十分幽长,即便在水中仍能残留余香。”

    纤娘听她描述先是一愣,而后垂目思索片刻,道:“能经水仍残有余香的香料不多,但多数都刺鼻不可闻,可称不上是香。”

    顿了顿她又说,“如果说香的话,必然是经过精心密制,长安城中能调配这种复杂香料的,不出三处。”

    纤娘用如玉般的指尖在酒杯里沾了沾,随后点了三个点,只这么简单的动作,李淙和叶云深看的满脸茫然,安长月却了然的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约马甯出城的人可真是狡猾。”她抿唇冷笑一声,若不是她这鼻子还算灵敏,若不是事情透着股蹊跷,她还真要把无辜之人当成凶犯了。

    “谁约了他?”叶云深和李淙齐刷刷问出这个问题,他们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让马甯匆匆出城的。

第19章:伪证

    李淙站在溶月楼门前朝外看,大雪依然不停歇,积雪已经深至脚踝,这种天气出门苦不堪言,可为了尽快破案,他只能一咬牙走了出去。

    纤娘看着李淙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扭头低声问道,“真的是她吗?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做到的?”

    就算马甯被顺利约至城外,那人又是如何将人勒死,并把一个大男人挂到了树上?

    “也不是不可能,用些技巧就能办到,以马甯的身量,不难。”安长月点了点下巴思索,她现在唯一想不通的是她因为什么杀马甯。

    若是仇杀,似乎还不到那个地步,从大理寺官差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卫全民夫妻与马甯虽然私下里不合,但马甯并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事,至多对这个师父爱搭不理。

    从这一点来看,范家娘子杀人的嫌疑显然更大。

    “纤姨这里有没有关于卫家医馆药材生意的消息?”想来想去,安长月把目光盯到了药材生意上,若不是因仇杀人,那么为财的可能就比较大了。

    她还记得当日在溶月楼遇见马甯时的情况,他那副嘴脸显然是不愿意自己再掏钱买酒,于是将错全推到了她身上,她相信,若不是纤姨出言,马甯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安长月在想,马甯会不会私底下贪图卫全民家业,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纤娘蹙眉想了想,“有,卫家医馆的药材生意多来往于陇右道,偶尔也往安西走,在那边卫家似乎有特殊渠道,从不被局势扰乱,且这几年药材来往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账面上的数量。”

    陇右道向来不怎么太平,多少商队在陇右道遭遇过马匪,可卫家医馆这十几年里却一次也没有出过事,像是陇右道上的恶势力都刻意忽略了他们。

    “这能说明什么,人家可能生意好,卫家医馆又不是只看病坐诊,也有可能私底下有别的渠道。”叶云深在西域这些年偶尔也会见到为了逃避税钱使些手段的商人,明账对不上也说明不了什么。

    安长月撇撇嘴,她知道自家兄长想到了什么,但这里到底跟关外不同,这可是长安城啊,卫家医馆除非手眼通天,否则这么玩儿,早就不存在了。

    “能说明很多问题,起码卫家医馆不如表面这么简单。”纤娘懒得跟他解释,这小子从小脑袋就不如阿月灵光,她一度怀疑阿月才是老友的亲生女儿。

    叶云深干笑了两声,扭头看着自家妹妹,希望她能给解释解释。

    安长月靠到叶云深旁边咧着嘴笑道,“兄长还记得咱们从陇右道过来时的情况吗?”叶云深点头,但还是没想明白,安长月继续说,“阿娘派了一队人护送,这才让周围观望的匪徒止步,卫家医馆可有咱们家的实力?”

    “自然是没有。”叶云深想都没想摇头,叶家在西域根系错综复杂,说是地头蛇都不为过,卫家不过一个小小医馆,哪里能跟叶家比。

    “那不就是了。”安长月耸耸肩,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入肚心情跟着好了许多,“我让李淙查卫家医馆是怀疑卫全民夫妻的证据是伪证,隔壁听到吵闹不代表人便在屋中,如果人不在屋中,那么便有杀死马甯后辰时出现在医馆的可能。”

    她要的是个确切时辰,或者说有人亲眼见到卫全民夫妻在夜禁之后就在医馆中。

    叶云深又不明白了,“隔壁商铺掌柜应该不会听错吧。”人的声音会稍微改变,可两家铺子相邻,应该不会听错才对。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起来,转着酒杯道,“吵架的时候女人往往最先疯狂,声音自然而然的尖细拔高,高到一定程度,便会分辨不太出来。”

    纤娘点点头,除非乐妓出身,否则对特别的声音很难分辨,她总算明白安长月让李淙调查卫家医馆这两日可有离开女婢的原因了。

    长安城的雪越下越大,午时过后西市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众人都纷纷躲回屋中取暖,连坊门前都没了站岗的卫士,只在武侯铺里朝外望。

    李淙手里牵着马经过西市坊门的时候,里面的卫士朝外看了眼,见他身穿大理寺官服,只点了点头,就又缩了回去,隐约还能听到嘴里嘀咕了句:这么大冷天的,大理寺的人真是拼呀。

    李淙嘴角抽了抽,他也不想来,可事情有了变动,不来不行啊。

    牵着马到了溶月楼门前,李淙朝里面喊了声,不多时三寸缩着脖子走了出来,见他手里牵着马,赶紧上前帮着牵住马,把他往楼里让。

    进了大门,一股暖暖的热流扑面而来,舒服的李淙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扭头看到纤娘三人正围坐在炉子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里面的肉香一阵阵往他鼻子里钻。

    “我在外面冻成孙子,你们竟然在屋里吃锅子?”李淙脱下披风三两步走到锅前坐下,往里看了一眼,煮的竟然是羊肉,赶紧看了看夹起一块送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道,“阿耶最近食欲不佳,府中多日不见肉食,可把我馋死了。”

    叶云深咬着一块蒸饼看着他狼吞虎咽,啧啧两声表示同情,手下却没有让的意思,反倒比刚才吃的更卖力了。

    安长月见此状放下筷子,叹息一声问道,“李兄到此应该不止为了蹭饭吧。”

    “呃...如你所料,马甯死的当天卫家医馆有个女婢离开了,听说是家中有丧,回家奔丧去了。”他已经派人去查这名女婢的户籍,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将一块肥美的羊肉吃进肚子,李淙舔了舔嘴唇道,“还有一件事,申大哥查到了萧公子和刘朋之间的恩怨,几年前萧公子在萧侍郎府上暂住时曾奸污过一名女婢,致使这名女婢羞愤之下悬梁了,而这个女婢就是刘朋的亲妹妹。”

    叶云深从李淙筷子底下抢到了一块羊肉,丢进自己嘴里咀嚼两下疑惑道,“如此说来,那也应该是刘朋想杀萧公子才对吧,怎么反倒他被人杀了。”

第20章:替死鬼

    叶云深的疑问定格在了溶月楼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少年携带风雪冲了进来,看见李淙张口喊道,“申寺正说杀死刘朋的凶手找到了,是萧府采买小厮!”

    锅子边儿的四个人都是一愣,安长月皱了皱眉,这个结果跟她推测的出入太大,杀人的怎么可能是府中的采买小厮?

    李淙比较直接,丢下筷子起身一脸疑惑,“是申大哥亲自抓住的?”他不信申屠会这么草率,一个采买小厮杀人,他哪来的钱去买西域秘药?

    来人拱手摇头,“不是申寺正亲自抓的,是守在萧府外围的人正巧抓到那小厮去销赃。”

    这下四人更愣了,自投罗网?这算什么事儿?这萧府之中还有人不知道大理寺在外面盯梢的?这时候销个什么赃?

    “算了,别问了,咱们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呗。”安长月叹息一声站起身,叶云深立刻噔噔噔跑上楼,拿了两件厚重的披风下来,竟也不比李淙的差,这让李淙心中惊讶,大唐对衣料也是有规制的呀。

    出了门才觉得尴尬,李淙来时只牵了一匹马,这会儿三个人要过去,就算临时把传信人的马征用了,也还是不够啊。

    “这么大的雪,恐怕骑马多有不便,我和兄长还是走过去吧,反正也不远。”安长月想的是在西域时常在雪地里奔跑,长安的路面可比西域好太多,应该问题不大。

    李淙坚决反对,“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在雪地里奔走,要不我和叶兄徒步,阿月你独自骑马过去得了。”

    “你确定?”

    “你确定?”

    叶云深和安长月异口同声询问,李淙嘴角使劲抽了抽,这兄妹俩怎么跟常人这么不同?怜惜女子难道不应该吗?

    转念一想,李淙才回过味儿来,敢情这两人是质疑他徒步走不过去啊。

    “我确定!”李淙黑着脸紧了紧披风抬脚就走,叶云深摸了摸鼻子紧随其后,心想这个权贵公子路上可千万别掉链子。

    目送两人走远,安长月利落的翻身上马,却没有跟随两人的脚步往东门走,而是调转马头直奔北门,那骑术看的传信人瞪大了眼睛,这么厚的积雪,竟还能驭马如此之快如此之稳,相信长安城中没几人能比得了。

    过布政坊入顺义门,大理寺就在眼前,这次守门的骁卫没有拦她,许是看到她身上的衣料非同一般,又骑了大理寺的马匹,压根没盘问的意思。

    进了大理寺的门,守卫直接把她领到了申屠面前,安长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他招供了吗?”

    申屠摇摇头,听小厮自己的意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西域秘药,更不知道西域秘药是什么东西,他就是一寻常采买的,哪里敢杀人。

    “我觉得他不似说谎,萧府那位公子更加可疑了。”起初李淙传话说要盯萧家公子他还觉得奇怪,没想到他们还没找出破绽,萧公子自己先坐不住送了个破绽来。

    安长月嗯了一声,问那人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西域秘药肯定是有人放到小厮身上,接触过他的人都很可疑。

    “有,我让他把今日刻意接近他的人说了一遍,没有萧公子,却意外发现有卫家医馆的人。”

    这才是申屠着急把人叫过来的原因,他怀疑刘朋的死跟卫家医馆有关,至于萧公子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你怀疑什么?”安长月敏锐的发觉申屠似乎话里有话,立刻直言不讳的问道。

    “萧公子跟卫家医馆恐怕有些牵扯,这事儿不知道萧嵩萧侍郎知道不?”申屠说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如果再牵扯到萧侍郎,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安长月歪着脑袋想了想,“萧侍郎大概不知道吧,哼,着实没想到萧公子私底下做的事情还不少。”

    申屠立刻明白过来,抬手吩咐一旁的衙役去查萧仲良私底下有没有药材买卖,如果有,那刘朋和马甯的案子说不定就都能解释通了。

    “对了,杀马甯的人不是范家娘子,我家兄长曾去询问过,范家娘子身上的异香是从卫家医馆带出来的,沾在身上久久不能消散,马甯死的前一日范家娘子也曾出过城,但她没有时间杀人,她去了城郊村,范家阿郎曾在那村子里救助过一个孩子,范家娘子那日就是去照看这个生病了的孩子。”

    申屠啊了一声,“这么说来,她一夜未归都在城郊村?可她所走的两个城门不是都离马甯里的地方挺近的吗,也许是顺道呢?”

    这话说出来申屠自己脑子里不大相信,马甯当日死的地方应该是在通化门外不远处,后来尸身被丢进龙首渠,随着水流一路飘到了春明门外。

    “不会,范家娘子是先去的春明门,第二日一早才从通化门入城,不管怎么说,似乎都不太合理。”这个合理指的是约马甯出城地点,范家娘子要去的城郊村在春明门外,而马甯当时要去的地方则在通化门外。

    按照范家娘子的进出城路线,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反倒是牵扯上马甯的死之后显的过于牵强。

    “照这么说,范家娘子和这个采买小厮一样,都是被人推出来挡了替死鬼?”申屠总算是明白了安长月要表达的意思,他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俩凶手难不成真当大理寺里没人了?

    安长月再次嗯了一声,“手法如此相同,一个拙劣点,一个似乎是精心策划,看来马甯的死是必然,刘朋的死或许只是仓促之间决定的。”

    “只可惜没有直接证据,否则我现在就能带人把他们抓回来。”申屠恨恨的叹了口气,萧家公子行事十分小心,根本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带着吐蕃人去认人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萧仲良。

    “也不尽然,只要等李淙的人把卫家医馆的女婢找回来,马甯的案子就能结案。”这几天夜里她可没闲着,确切说她家兄长没闲着,卫家医馆几乎被他翻遍了,总算找到了杀马甯那条素色绸,也看清了凶手手上残留的痕迹,还听到了马甯被杀的前因后果。

第21章:奇怪的生意

    李淙和叶云深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叶云深扶着一瘸一拐的李淙,他浑身上下沾了不少泥水,狼狈的比街边乞儿还像个乞儿。

    “你们这是怎么了?”申屠欲言又止,十分含蓄的问了句。

    安长月拉回思绪扭头一看,想都没想哈哈大笑起来,“李兄这是从雪水里滑过来的吗?瞧瞧这一身上下,沾的还算均匀啊。”

    李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看着安长月那张明媚娇俏的脸,他嘴巴张了张,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算是默认了她话里的嘲笑。

    叶云深扶着李淙坐下,伸手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污迹,撇撇嘴道,“今早刚换的,这下回去还不得被纤姨骂死。”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矮小的衙役跑了进来,拱手说道,“申寺正,衙外传来消息,萧仲良和卫全民曾有几次生意来往,所得药材尽数流往陇右道,再然后便没了踪迹。”

    安长月有些诧异,她原本想此事可以回去问纤姨,没想到申屠自己就有消息渠道,这么快就把萧仲良和卫全民的来往查清了。

    “没有踪迹?一点痕迹都没有吗?”她回味过来申屠最后一句话,皱眉问到,但凡是生意,总会有账目或是来往条子,再不济也有经手人之类的痕迹,若卫全民和萧仲良的生意了无痕迹,那只有一种可能,见不得人,所以人为抹出了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

    申屠点头表示肯定,但凡两人来往的生意到最后都会石沉大海了无痕迹,他很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可因为种种原因他没能查出个究竟。

    “又是陇右道,那里过去就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地方,西域诸国多从那里来往大唐,生意往那儿走也属正常,可一点痕迹都查不到,着实让人心中生疑。”

    安长月看了眼叶云深,叶家生意多是兄长打理,他虽然人看着傻了的点,但对生意还是十分有天赋,起码比她有能力的多。

    叶云深歪歪扭扭的倚在李淙的椅子旁边,见妹妹看过来,稍微反应了片刻道,“西域诸国的药材多往大唐,从内往外销也有,但基本都是些寻常药材,太过贵重的并不能随意出关。”

    叶家也有药材生意,大部分都是自己备着,或者偶尔捎带,所以他对这一块了解的不是很仔细。

    “这么说来,卫全民和萧仲良的生意还真有不寻常的地方,他们想隐藏什么?”李淙被冻的不轻,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过没人搭理他。

    申屠沉声说道,“暂且不论两者的生意有何不妥,他们相识是一定的,你说会不会两人相互杀人,各自除掉眼中钉?”

    这个想法不算太大胆,安长月曾在西域见过这样的凶案,但她直觉刘朋和马甯的死应该不是这样子,因为杀马甯的人有充足的理由。

    “我觉得不是,刘朋和萧仲良之间有逼死妹妹的仇,但他仍然能忍气吞声在萧府侍奉,与萧仲良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能相安无事这么长时间,怎么会突然就不死不休了?”

    安长月的想法很简单,刘朋当年没有因为妹妹的死跟萧仲良反目,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足以让他把杀亲之仇押后,或许也是他被杀的原因。

    申屠点点头,“这个我也很奇怪,但也许事情没那么复杂。”他咝了一声,刘朋被杀一定不是意外,如果凶手就是萧仲良,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几人在屋中各自找了椅子坐下,一时间整个房间安静的很,李淙被刚才那一通说词弄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反倒忽略了身体的不舒服。

    好半晌安长月才开口,“如申大哥所说,刘朋和萧仲良之间要么仇杀,要么就是因财,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旁的可能。”

    仇杀安长月是不大相信,毕竟相安无事那么长时间,怎么会突然因为这个反被杀了?所以她更倾向于后者,刘朋杀玉娘便有财物之争的可能,跟萧仲良再因财激进,也不是不会发生。

    只是这一次对方不是玉娘那般的弱质女流,萧仲良再书生气息浓重,也到底是个男子,而且听叶云深所说,此人身量不短,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大些。

    叶云深补充了句,“马甯死前一天曾去过龙首渠外的小道观,当时萧公子也在那座道观里,他们两人可能也是认识的。”

    申屠一愣,这么说原本不相干的两个案子中的人,基本都是互相认识的,并且还似乎私底下有来往。

    “叶公子,安娘子,申某有一事想请两位帮忙。”申屠突然站起身朝两人拱手一礼,让兄妹两人面上一惊,面面相觑不知他这是做什么。

    安长月忙起身虚扶了一把,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儿,大抵猜到申屠想要他们帮什么,“申大哥客气了,在许州城门外是你救下我们兄妹两人,否则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申大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定然不会推辞。”

    李淙觉得自己脑袋可能同外面的水珠一样,被冻住了,他怎么觉得自打进来就没听太明白,这都跟听天书差不多了。

    申屠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寺卿为王公的事十分忧心,又恰逢长安出了这样的案子,我只想尽管破案,好让李寺卿能少些烦扰。”

    顿了顿他又说道,“所以,还请两位问一问溶月楼主人,萧仲良和卫全民的药材生意到底怎么回事,只要知道这个了,两个案子便也差不多能破了。”

    这是他的想法,他怀疑萧仲良背着萧嵩萧侍郎暗中走私药材,以此谋取暴利,而刘朋做为萧府管家,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安长月和叶云深对视一眼,她想到了那时纤姨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希望他们卷进这些深潭中,可事与愿违啊。

    “好,只是我不能保证纤姨会告诉我。”安长月言下之意是可以去问,但有没有结果她不能保证。

第22号:惊天秘闻

    安长月没有见萧府采买小厮就离开了大理寺,和叶云深一起直奔溶月楼,她将事情前因后果和纤娘说了一遍,纤娘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让六福把大门关上,又吩咐三斤取了一册竹简,亲手递给安长月让她自己看。

    “这里记载了一些卫家医馆的东西,我们没有权利随意查看,但你们不同,相信楼主不会怪罪。”纤娘说这话的时候确实将脑袋别了过去,盯着溶月楼大门出神。

    安长月看了眼叶云深,如此说来这是直接发往西域的信息,其中有密码,需要知道如何破译的人才能看懂,这样的竹简照理说她也没资格看啊。

    “没事,看吧,就当我看了。”叶云深催促妹妹赶紧打开,他是叶家嫡亲的传人没错,可动脑子这样的事儿都得妹妹来,阿娘也说了,将来如何,让他们兄妹俩自己决定,她不会有意见。

    既然如此,叶云深自然希望妹妹能同自己一起打理叶家,即便她将来要嫁人,也不能不管自家哥哥死活吧。

    安长月哪里知道叶云深是这么想的,只觉得自家兄长待自己比亲生妹妹更好,从小到大毫无芥蒂,即便她从小就碾压他。

    “好,那我就看了,不懂的地方兄长可得帮我。”她拿着竹简翻开,入眼第一行字写着日期,是开元九年腊月十一,这册竹简竟然已经制成将近两年时间,也就是说卫全民和萧仲良之间的生意,两年前就已经查过了。

    安长月立刻把视线往下扫去,片刻后她把整个竹简上的密文从头看到尾,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她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族公子,竟然还会干这样的勾当。

    “真想不通,他到底是倚仗萧嵩,还是想毁了萧嵩和萧家?”她把竹简重新卷起来,郑重的交还给纤娘,心里的疑惑如同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越攒越多。

    叶云深也看了上面的密文,他比安长月的疑惑更深,照理说萧仲良已经衣食无忧,且有萧嵩在朝中周旋,只要他自己争点气,早晚能混上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光耀门楣了,怎么会干这种勾当?

    纤娘不知道竹简中到底记载了什么,叶家的消息渠道都有特殊密码,除非叶家人,或者特定的某几个人,否则即便看了竹简也不知道其中到底说的是什么,所以她不知道安长月口中所谓的毁是指什么,但她隐约猜到,能让萧家这样的大族覆灭的,一则谋反,二则通敌。

    再想想萧仲良这个人的号召力和背景,谋反绝无可能,通敌倒是大有机会。

    “既然你们已经看过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有一点你们俩记住了,破案我不管,朝廷的事少参与,不管是党争还是其他什么,万不可好奇心太重。”

    纤娘语重心长,这两兄妹的阿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这俩小家伙重蹈前辈的覆辙,叶家可再没有地方可退了。

    叶云深和安长月端正坐姿,神情严肃的道,“阿娘教诲不敢忘,只是此事牵扯到我们自己,所以才不得已,若再遇到这样深的案子,我们绝不敢随意触碰。”

    安长月心中有些忐忑,从西域来长安之前阿娘再三交代,朝廷的事不可牵扯过深,她铭记在心,可哪里知道自己随便赌一个案子,就偏偏好牵扯的这么深。

    当天夜里溶月楼的大门再一次被拍响,夜里负责职守的是原本二楼照看的二两,他迷迷糊糊起身去开门,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夹杂着风雪走了进来,这一下把二两冷的那叫一个清醒。

    “客官,这时辰上街可是犯夜呀,您怎么这时辰到咱们店里?咱们早就打烊了。”二两说着话,那人已经侧身挤进了大门,二两没办法只好先把门给关上,好阻绝冰冷的风雪。

    “我知道,我来找人。”来人把斗篷取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二两认得,这是常来的大理寺卿李朝隐家的公子,只是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二两想把人请到一旁坐下,再问他要找谁,这大半夜的,总不能让一个年轻公子随意上二楼找人吧,那可是老板娘自己人住的地方。

    李淙没有按照二两的意思去坐,他站在厅中叹了口气,“我那个,我查案晚了,可否在这里暂住一晚?就我前些日子住的那间就行。”

    二两啊一声,点点头说可以,便带着他去了二楼上次住的那间客房。

    第二天一早安长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刚下楼就看见李淙和纤娘在炉子边对坐着,似乎已经坐了许久。

    “两位早啊,李公子怎么今日也这么早?”安长月打着哈欠走下楼梯,往炉子边盘腿一坐,微微侧头看向李淙。

    李淙对她不拘小节的性子早就习惯了,苦笑着道,“昨晚盯梢晚了,就冒昧到这里借助一宿。”顿了顿他又道,“看来马甯的案子可以结案了,昨日夜里在卫家医馆地窖里发现了原本请假回去的女婢。”

    虽然人已经昏迷不醒,但昨夜的情况卫家医馆根本无从抵赖,七八双大理寺衙役的眼也不是想糊弄就能糊弄得了的。

    “这可是大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安长月一愣,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女婢找到了,你们怎么会想到人没离开医馆?”

    李淙得意的咧着嘴角笑,“户部找到她家住址,但去了之后家中空无一人,那里根本没住过人,我就想或许这是个障眼法,人根本没离开医馆。”

    安长月点点头,犹豫再三凑到李淙跟前小声道,“有件事我觉得告诉你一声。”她说着下意识看了眼纤娘,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继续道,“申大哥让我问的事儿有眉目了,萧仲良和卫全民私底下的药材生意全部都是走私,且是往吐蕃和突厥秘密运送,一起运送出去的不仅仅有药材,还有一些机密消息。”

    这下换李淙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第23章:失算

    申屠听着李淙说卫全民和萧仲良之间的来往,眉头越皱越深,一个士族落魄公子,竟然暗中勾结外邦,私自贩卖珍贵药材不说,还携带机密信息过去。

    “这些就是阿月查到的消息,没想到她还挺厉害。”李淙有些疑惑安长月怎么会查到大理寺都查不到的东西,还这么机密,还这么短短一天不足的时间。

    申屠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茬,如今大理寺里恐怕就只有他和李寺卿知道那两兄妹的底细,“行了,人家肯帮忙就成,接下来案子就一目了然,刘朋肯定也参与过药材生意,他私底下帮萧仲良做事,却因财意外杀了玉娘,咱们又查到了他头上,萧仲良怕自己的底细泄漏,所以杀人灭口。”

    他觉得这个推测最为合理,刘朋没有立刻报害死亲妹妹的仇,八成也跟药材生意有关,两人狼狈为奸,却又互相提防,萧仲良一见刘朋杀人被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西域秘药伪装他自戕,如果这个环能闭合,那么就没人会顺着刘朋查到他头上。

    可惜好巧不巧,与他合作的卫家医馆也出了事,马甯被杀了,不仅牵扯出他们这些人互相认识,还顺藤摸瓜查到了卫全民和萧仲良通敌之嫌。

    他这是千算万算,都抵不住天算啊。

    李淙细细一思索,觉得申屠说的合情合理,只是中间还差很多证据证明,只要有了证据,如今手头上这两件案子都可以结案。

    “对了,马甯那个案子申大哥打算怎么办?”昨日夜里已经算是人赃并获,如今卫家医馆已经被封,所有人不得进出,卫全民及张氏尤其被重点看顾。

    马甯的案子到如今算是接近尾声,如今就差刘朋案子的关键证据,杀人手法和过程基本能确定,只缺证明萧仲良杀人的证据。

    “西域秘药只能算其中之一的证据,除非能证明那药就是萧仲良的...”申屠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之前审问的波斯人,立刻转头朝外面的衙役喊道,“去把上次带回来的吐蕃人重新找来。”

    衙役收到命令立刻转身朝外跑,心里想着上次的吐蕃人早不知道去哪儿了,如今让他上哪儿找啊,哎...不管了,再去东市碰碰运气吧。

    等吐蕃人的同时,从卫家医馆传来消息,张氏招认了,马甯确实是她杀的,衙役那边速度回来禀报,张氏已经在被押回大理寺的路上,很快就到。

    李淙精神一振,没想到马甯的案子还没正式审理,张氏就已经自己忍不住认罪了,看来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心知瞒不住了,干脆自己承认。

    申屠皱了皱眉,对此没发表意见,他对张氏突然认罪有点疑惑,但从已经得到的证据来看,凶手就是张氏无疑。

    张氏被带到大理寺公堂上审理的时候已经是未时,安长月和叶云深兄妹也都到了,想看看最后的结果,但其实心里大半都在想大理寺会如何解说案件过程,又会如何判定结果。

    案件是申屠亲自主审,按照程序一通询问之后,才说到了重点,“你为何杀马甯,他是你们卫家医馆年轻的招牌,再者你是如何将人约出城的?”

    张氏跪在堂下,神情十分平静,“并非我想杀他,是他要毁了医馆,毁了我丈夫的心血,我不能坐视不理。”

    张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杀人是迫不得已,“那天医馆里来了个闹事的,是永平坊的范家,说马甯把她们家阿郎给医死了,我当时心中就恨不得马甯立刻去死,再也不要干这种败坏我医馆名声的事。”

    张氏陆陆续续说了很多,总之总结下来,范家娘子到医馆讨要说法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张氏便已经不是动动杀心这么简单,她甚至在短时间内想好了方法,杀人后嫁祸范家娘子。

    她以范家阿郎的死为由约了马甯出城,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让他先到城外躲一躲,等风波过去之后再回城。

    马甯不疑有他,再加上他自己被大理寺盯上过,害怕会因为范家的事再进去,所以爽快的应了张氏的要求,现在医馆做做样子请假,随后出城。

    可惜等他的不是一个暂时落脚点,而是无情的残杀,张氏用素色绸浸过水之后将马甯勒死,随后用巧劲儿将人吊到了树上,伪装成吊死的假象,可之后觉得不妥,所以又把人弄下来丢进了龙首渠里。

    “整个过程就是如此,都是我一人所为,我认罪。”张氏说着闭了闭眼,好半晌才继续道,“对了,官人可能还想知道一件事,刘朋曾是我医馆顾客,但后来很少来,不过他出事前不久曾到店中跟马甯询问了西域秘药的事。”

    申屠一挑眉,刘朋也询问过西域秘药?那么说来,吐蕃人口中买药的就是他们三个了?“你怎么知道刘朋询问马甯秘药的事?”

    “回官人的话,刘朋询问马甯的时候我就在附近,恰好听到二人谈话,因为关系秘药,所以记得清楚了些。”

    张氏面不改色的说出自己偷听的事实,她那日见刘朋找马甯,两人鬼鬼祟祟的到了后院一角,心中不免好奇,于是跟过去正好偷听到了。

    申屠嗯了一声,朝李淙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今天真是开门红,两个案子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搅合到了一起,竟还要一起结了,命这东西不信都不行。

    半个时辰后,堂下已经跪了三人,一个张氏,一个已经打算要出城的吐蕃人,还有一个便是锦衣公子萧仲良。

    三人面色各异,最淡定的莫过于已经招供罪行的张氏,她像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也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倒是萧仲良十分惊慌、愤怒,但又不敢在大理寺公堂上造次,只跪在地上怒喝道,“我乃萧侍郎亲眷,尔等为何无故将我押解至此?”

第24章:认罪

    萧仲良虽然跪在地上,但神情倨傲,丝毫不觉得自己大势已去,还把萧嵩的名号搬出来,也不知他到底是萧嵩亲眷,还是仇人。

    “大理寺查案,从不无故押解人,既然把萧公子请到这里,定然是有案子需要萧公子相助。”申屠话说的十分温和,似乎根本不把萧仲良当凶犯看,可萧仲良却越听心里越忐忑。

    见萧仲良不说话,申屠便示意李淙把案子所查一一念出。

    李淙打开案卷,先从马甯的案子说起,洋洋洒洒念了许多,到最后才以一句证据确凿结束了这个案子的过程,却被安长月打断。

    “是张氏杀了马甯没错,但把尸体扔进龙首渠的却另有其人。”安长月知道自己当堂打断李淙说话不妥,但不说又觉得不行,只能硬着头皮硬插了一句。

    申屠皱了皱眉,还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案子已经定下,不节外生枝自然是好,但若有疑问,还是得一一核查严谨的好。

    “龙首渠外一大一小两个脚印,步子间距完全不同,可见是一男一女,张氏你既然说是杀了马甯后将人丢进龙首渠,那么那个脚印就不可能是马甯自己的,所以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帮你把尸身取下,又帮你把马甯扔进了龙首渠,这人身量不大,倒是和你丈夫有几分相似。”

    张氏一听顿时激动起来,脸色带着几分苍白的怒道,“马甯就是我一人所杀,全部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这位小公子为何要牵扯到我丈夫,你居心何在?”

    安长月被这么一通问话,神情自若的看着张氏的慌乱,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的道,“既然不是,张娘子何故这么激动?”

    不等张氏张嘴出声,安长月继续说下去,“龙首渠岸上留有的脚印很容易计算出此人身长及体重,仵作只要一对比,就能找出当时帮你转移尸体的人,狡辩也是无用的,更何况当日在龙首渠还有人亲眼看到将尸体扔进龙首渠的是个男人。”

    这一点不仅张氏没料到,连申屠等人也没有料到,他们从未听安长月提及这件事,更不知道还有目击证人。

    张氏面如死灰,她怎么都没想到,当日卫全民会尾随她到龙首渠外,亲眼看着她把马甯杀死,更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善后,将马甯的尸体从树上取下丢进了龙首渠。

    她心中知道卫全民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不能说出来,只能紧咬牙关,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安长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给叶云深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凑到李淙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淙顿时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张口疑惑道,“怎么会是她?”

    叶云深耸耸肩,表示自己查到的就是如此,他要是有疑问,那就自己去再查。

    李淙嘴角抽了抽,扭头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张氏,随后冲着申屠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大堂,不多时又带回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卫全民。

    张氏变得更激动,扭着身子就想站起来,却被一旁的衙役给按住了,呵斥她不得随意在公堂之上走动。

    卫全民较之于张氏镇定的多,他给张氏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惊慌,随后姿态从容的跪到了堂上,“草民卫全民,见过官人。”

    申屠上下打量了一眼卫全民,他如前些时候见到的一样,看起来温厚老实,脸上带着让人倍感亲切的笑,似乎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纵容其妻行凶杀人,而后还帮着妻子掩盖犯罪,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马甯抛尸于龙首渠内。

    “张氏已然全部认罪,你帮其抛尸也已经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话要说?”

    卫全民抬眼看了眼申屠,从容不迫的点头说自己承认,张氏猛地瞪着眼睛就要说话,被卫全民以眼神制止,他深吸一口气道,“此事并非我们夫妻二人愿意,实在是马甯所作所为有违天道,若不杀他,我于心不安。”

    他的话掷地有声,似乎杀马甯他们夫妻二人也是迫不得已,安长月立刻就明白这两夫妻要做什么,但她没有立刻拆穿,这案子涉及通敌,不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能随意插手的。

    申屠也不是笨人,结合从李淙那里听来的事情,也隐约猜到卫全民要做什么,他同样没阻止,因为他很想知道卫全民究竟会怎么编排下去。

    “既然另有隐情,你不妨说来听听。”申屠沉吟片刻,让卫全民继续说下去,眼神不经意间朝跪在一侧的萧仲良扫了一眼,只见他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但仍保持着一派镇定。

    卫全民颔首,声音不疾不徐的道,“卫家医馆在西市已经开了二十年有余,传到我手中,我虽然未能将它发扬光大,但也绝对不会辱没先人,我原本以为收了马甯这个资质过人的徒儿就能后继有人,可没想到他竟然背着我私自贩卖药材,还,还私通外敌。”

    他这一番话李淙心中虽早就知道,但真正听卫全民说出来,还是惊的头发一紧,私通外敌此等大事,已经不是大理寺可以私自裁决的了,需要上报圣人啊。

    申屠自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再次沉吟起来,决定将张氏及卫全民之案暂时押后,不过这事情还是得先听完再说。

    “即便如此,你只要上报京兆府,自然有京兆尹为你等做主,为何非要杀人不可?”

    卫全民深深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说道,“只怕报官也无人肯信我,毕竟这事是我无意中发现,并没有实质证据,更...”他嘴巴蠕动了几下,一咬牙道,“更何况此事牵扯到一州刺史,草民只是普通老百姓,实在无力与之抗衡啊。”

    原来他等在这里,安长月嘴角微微翘起,如果卫全民不说这些,她也许会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可他说了,此事便没那么简单。

    看来许州之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把王乔拉下来事小,将王牵扯其中才是真,最好能在此事中罢官免职更好,谁会乐见于此就可想而知了,那个吐蕃人果然不是随意出现。

第25章:双杀

    安长月眸子沉了沉,扭头看向跪在下首的吐蕃人,问:“你的秘药到底一共卖出去几份?”

    吐蕃人突然被问到,浑身一颤,“一共卖出去三份,就三份,这真的是实话。”他清楚记得是三人,一个是死了的马甯,一个是萧家公子,也就是跪在他一侧的萧仲良,还有一个他一点印象也没有,确实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一共三份,马甯的在他自己房中已经被搜出来,萧公子你的呢?”安长月侧头去看还在看戏般的萧仲良,这人脑子不是一般的秀逗,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听别人说故事。

    萧仲良的反应比吐蕃人还大,咽了咽口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李淙于是又问了他一遍,这才听他吱吱唔唔的道,“我的...我的弄丢了。”

    安长月忍不住讥笑出声,一脸天真可爱的问,“萧公子的秘药是不是丢在了萧府采买小厮身上呀?阿月刚从西域过来,还不知道长安人丢东西是这么丢呢。”

    一番讥讽说的萧仲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又张开嘴,只是安长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一步道,“利用坊间偷儿的手段,把秘药塞进了采买小厮的衣服里,利用门外大理寺衙役将他推出来当凶手,可惜大理寺不是你随意糊弄的,这些正好暴露出你才是幕后真凶。”

    吐蕃人这时候赶紧插了句话道,“对对对,他曾到我这里买秘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富贵,我还特意在他的秘药里加了点东西。”

    安长月这时候才算真的放松,用余光朝堂下一处窗户扫了眼,老吴曾在此对刘朋的尸身检查过,发现在银针入体的地方残留有一种很古怪的香料,说起来这种香跟张氏嫁祸范家娘子的差不多,只是她那个能直接闻到香味,而这个需要特殊方法才能闻到。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明明......”萧仲良一时情急,差点就脱口而出他当时拿出来根本就没闻到任何味道。

    “明明什么?明明没闻到任何味道对吗?”安长月替他把话说下去,她嘴角翘的越高,笑中夹杂着几分残忍,转头看着吐蕃人问,“是一种需要用酒才能释放出香味的东西对吗?”

    “你怎么知道?”吐蕃人一脸惊讶,似乎这个事情不应该被人知晓,是个绝大的机密。

    安长月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我自西域来,知道很奇怪吗?”她说着用手比了个手势,那吐蕃人立刻面色一凝,冲着安长月深深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尊敬。

    “所以采买小厮的秘药根本不是你的,杀死刘朋那个才是你的。”安长月说完不等萧仲良辩驳,不疾不徐加了句,“对了,忘了跟你说,那种香味经久不散,一旦沾染过,除非用药酒擦拭散味儿,否则可以携带一两个月,萧公子既然一口咬定你没杀刘朋,那肯定是没碰过那包秘药,不如现在就用酒试一试?”

    萧仲良还打算再辩驳几句,可听到最后已经完全没狡辩的意图了,如此铁证,还叫他如何脚边,但......

    “我,我没想杀人,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只是......”

    “雇凶杀人也是杀,并不能以此作为辩解。”安长月皱了皱眉,堂上包括申屠在内再次被惊的下巴颤抖,怎么还有这一出?

    李淙瞪着双眼看安长月,心想差不多都是同时间查案,他偶尔还会加班,怎么感觉她反倒比自己查的还多?

    叶云深伸手在嘴上捂了捂,小声同李淙说道,“别这么看我妹妹,这些可都是我去查的,连夜干活的又不是你一个。”

    李淙回过神侧头看叶云深,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一起全跟我说了吧,省的我这心里没个实底儿。”

    “也没什么,就是找到了萧仲良雇凶之人,还有往采买小厮衣服里塞东西的偷儿,顺道还把看见卫全民抛尸的村民给带来了。”

    这基本是把能定案的所有关键因素都带到了大理寺,而他却事先不知情,李淙想都不用想,能有这权利的,除了他家阿耶和堂上的申屠大哥外,不会有别人。

    而他刚才看的很清楚,申大哥与他表情并无二致,可见他事前也并不知道安长月带来了关键证人。

    李淙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听到堂上萧仲良扑通一声晕倒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张氏喊冤,却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卫全民喊。

    倒是那吐蕃人一脸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申屠审过不少案子,这一次算是最轻松,又最波折不断的,他看了眼垂首站回到一侧的安长月,心说那人教出来的女儿,果然比寻常人家的要强百倍。

    一堂两案双杀,他心里顿时放下块大石头,不过片刻后又提了起来,这案子看似完结,可卫全民刚才那番话却不能不继续查下去,只是恐怕要交到上面再议定归谁查。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听的了,安长月拉着叶云深悄悄溜出去,直奔敛房找老吴。

    刚才她就注意到老吴在窗子外听案,不过片刻后又走了,她还以为关键时刻他会挺身而出作证,没想到萧仲良自己先吓破了胆,直接就瘫了,这下估计也不用验了。

    “吴伯不等结案吗?”安长月推门走进敛房的时候,老吴正坐在桌子边儿喝茶,再往里停放着两具尸身,一个是刘朋的,一个是马甯的,玉娘的尸身早前萧府派人来领走下葬了,安长月想,所谓的下葬,不过也是一卷草席掩埋了事,毕竟她可是给萧侍郎丢尽了脸面。

    “等什么结案,在大理寺这么多年,结案见的多了,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对着这些尸体有趣些。”老吴说着朝里间看了眼,刘朋的尸身至今无人问津,怕是家中早就无人,萧府恐怕也不愿意再把他领回去安葬。

    至于马甯,卫家医馆两个主事的都牵扯进案子里了,恐怕也无人前来认领。

第26章:辞职

    叶云深挠了挠头,适时插了句嘴,“萧仲良和卫全民夫妻都会怎么判?这两具无人认领的尸身大理寺会怎么处理?”

    安长月斜眼瞅了瞅自家兄长,叹口气坐到老吴对面。

    老吴撇了撇嘴,“萧仲良所用手段诡异,又牵扯通敌,怕是难逃死罪,倒是卫全民可能会轻判,这些也不是大理寺能决定的,还要看上头是什么意思。”

    安长月明白老吴所言非虚,若是普通案子也就罢了,只需大理寺判决后交由刑部复核,可如今牵扯到通敌,怕不是大理寺一家能说的算了。

    老吴捋了捋胡须,琥珀色的眼珠微微一转,笑的满脸褶子道,“小丫头,我看你对案子似乎还有别的见解,我堂上没听过瘾,来,你再给吴伯说说,对,说点我不知道啊。”

    “能有什么是吴伯不知道的?我觉得您老一早就看出他们这些人是窝里斗,若非自相残杀,又怎么会祸起萧墙?”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如同一只乖顺的猫儿,老吴却没来由心里打了个凸凸,他勉强维持自己的褶子不塌下来,摆着手说没有,他就是刚才才知道的。

    安长月也不拆穿,只小声嘀咕道,“是呀是呀,吴伯若提前知道,怎么会瞒而不报。”顿了顿在老吴尴尬的脸色中继续往下说,“玉娘应该不是他们的人,先前我以为刘朋杀她是意外失手,但后来我阿兄再次去了萧府私下问询,刘朋虽然赌,但却从不会强行跟玉娘要钱,多是玉娘自己托他买些新奇之物,所以因财杀人根本不成立,再结合刘朋和萧仲良私下的关系,我猜玉娘八成是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才被杀人灭口。”

    猜测合情合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了,人都已经死了,该判罪的人也已经收监,再来说其中缘由,恐怕也只有好奇心重的他们才会听。

    “阿月,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萧仲良他们走私药材里通外敌,谁给他们接的线?”叶云深的问题问出便引来了安长月和老吴两人森冷的目光,两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只是把其中一个开头给打散了,接下来的线路和另一头的人又当如何?

    “打草惊蛇了呀。”安长月点了点下巴,一股无力感顿时在心中升起,她竟然这时候才想到这一点,可已经晚了,这边萧仲良和卫家医馆一出事,另一边肯定会立即收到消息,定然会戒备起来。

    叶云深啊了一声,好半晌才突然说到,“我一直觉得这个医馆有些耳熟,似乎阿娘曾跟他们的人打过交道,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成,再后来到我手里,我就更不喜欢他们的主事,也就很明确拒绝来往了。”

    安长月眉眼一凛,“阿兄还记得在西域谁帮着他们走药材吗?”

    “记得,我现在立刻传信回去,一定让他们留意那人动向。”叶云深点点头,转身快速跑了出去,以叶家独特的传信手法,说不定能赶在对方收到消息前通知那边。

    老吴挑着眉眼看风风火火冲出去的叶云深一眼,以眼神询问安长月咋回事,安长月嘿嘿一笑,“没什么,我家兄长一向如此,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不多留了,此案若有后续进展,我再问李淙。”

    从大理寺出来,安长月慢慢悠悠的走到顺义门前,又看见了上次骗她那两个骁卫,一见到她从门内走出来,脸上都有点尴尬。

    安长月眯着眼笑了笑径直走出去,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唐都城的规矩是很森严的,凡城门坊角,有武侯铺,卫士、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小城门二十人,以顺义门的位置,怎么着也不可能只有两人职守。

    两骁卫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他们当时没想到这是位小娘子,更没想到她身份不一般,竟然跟大理寺李寺卿家走的那么近,心里多少担忧她会找自己麻烦。

    安长月穿过顺义门走出去两步,转头朝站在两边的骁卫笑起来,“两位大哥不必担忧,我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放心吧。”

    回到溶月楼,纤娘正站在厅中和一个人说话,那人身材中等,留着山羊胡,面容看着有几分削瘦,但肚子上却鼓囊囊的,打眼一看十分怪异。

    纤娘似乎跟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一脸愁容的走了,经过安长月身边的时候还抬眼看了看她,安长月这才看清楚,这个怪异的人瞳色有异,竟是翡翠色的绿眼珠。

    等人走后,安长月走到纤娘身份好奇的问道,“这个是什么人?那双翡翠色双瞳真好看。”她在西域见过不少瞳色有异的人,却是第一次见这么纯粹的瞳色,真的好看,可惜有些浑浊了。

    “那是东市香料铺的掌柜,也是你们叶家的一员,不过他最近似乎心不在焉,已经第二次来问我西域那边的回执了。”

    纤娘拉着安长月往炉子边走,眼看就要进入腊月了,天越发的冷,人几乎一刻都离不开炉子,更离不开红泥小炉上的温酒。

    “香料铺?这些都是兄长在管理,我不太清楚。”安长月伸手在炉子上烤了烤手,忍不住起了个冷颤,过没多会儿才总算觉得暖和了些。

    她朝门外看了看,歪头问那人要什么回执,叶家在长安的铺子比较多,但通常不会多跟这些掌柜接触,只有每年年底报账的时候才会需要有个回执,这时候显然不到年底。

    纤娘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安长月也倒了一杯,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你在好奇他要什么回执对吗?胡越辞了香料铺掌柜一职,说是自己年纪大了,管不得店里的种种,所以他等的是你阿娘的回执,毕竟长安东市最大的香料铺掌柜可不是随意就能离得了的。”

    安长月点点头,又好奇的追问了句,“那胡掌柜真的是因为年纪大吗?我怎么瞧着他一脸愁容,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你这双眼睛毒的很,胡越他确实是有事,不过却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那是人家的家事。”纤娘将一杯酒水顺了下去,感觉身上暖了许多,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27章:结了

    腊月初,两起凶案有了定论,许州王乔与王诬告谋反案也有了定论,一开始便是多事之月,但都城不过惶惶了几日,便被即将到来的年关喜气给冲淡了一切。

    安长月蹲在炉子边儿听李淙一个字一个字说案子,“你可不知道,陛下虽然没有发怒,不过脸色却阴沉的可怕,听我阿耶的意思,陛下没有疑心王公,却还是以前次违诏为罪名,将他贬为蕲州刺史,阿耶还说,这其中门道多了去了,以我这心眼儿,怕是根本懂不了。”

    李淙说的起劲儿,安长月和叶云深听的认真,只是叶云深听个新鲜,安长月却是听门道。

    看来皇帝陛下已经着手处置了卫家医馆通敌之罪,王公这个罪名,怕只是做给某些人看,只是如此说来,朝堂或者长安城里岂不是还有不妥之人?

    她歪着脑袋想,好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纤姨和阿娘都不许她和兄长多深究此事,安长月可不敢公然违背,但私下里好奇一下却不是不行。

    “萧仲良怎么判的,是死罪吗?还有张氏和卫全民。”叶云深拿着酒杯跟李淙碰了碰,两人这段时间已经熟的如同连襟,没事儿还一起约了去恭靖坊打马球,说什么好不容晴上两日,不出去动动对不起日头。

    李淙一口饮下杯中酒,摇头叹息道,“张氏判的斩首,卫全民轻些,流放千里,只有萧仲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什么意思?”

    安长月和叶云深异口同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淙十分淡定的解释道,“他自己在牢里自戕了,一头撞墙,撞的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怎么狠得下心这么折磨自己,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让刽子手一刀下去来的痛快。”

    李淙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所以安长月很自然起了疑心,“那他在大理寺牢里可见过什么人?萧仲良看起来有些怯懦,不像是会自戕的人,何况还这般惨烈。”

    想想不久前在大理寺堂上他抵赖的模样,分明是个贪生的,又怎么会突然之间选了这个死法,以头撞墙撞成那样,正常人恐怕都做不到吧。

    “没有,除了牢里的衙役外,就我和我阿耶及申大哥进去过,旁的人根本不让进,这还是陛下下的旨意,谁敢违抗啊。”

    李淙心想,他和申屠进去还是托了自家阿耶的颜面,否则也是进不去的,总不能怀疑到他阿耶头上吧。

    “这就奇怪了,萧仲良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安长月撇撇嘴,眼珠滴溜溜的转,心里却有另外想法,既然不是李寺卿他们,说不定是有人换了装束混到了衙役里,再或者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总而言之,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萧嵩萧侍郎这次不仅脸面尽失,还因为萧仲良的通敌之罪战战兢兢了好些日子,好在陛下英明,并未牵扯到萧家,连训斥都轻描淡写的。”

    李淙说的自己好像当日就在宫里似的,其实全都是听他阿耶随口说说,再不济他阿耶也是朝中大员,执掌大理寺的寺卿呢。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可不关心萧嵩怎么样了,那么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她都怀疑是不是一路开后门坐到侍郎之位的。

    纤娘摆了摆手,“行了,你们的案子都结束了,通缉犯的名头也给你们抹了,皆大欢喜的好事,还皱着一张脸做什么。”继而转头道,“李公子晚些便在这里用饭吧,正好七寸烤了羊腿。”

    一听到羊腿,不止李淙,连叶云深和安长月都嘴角口水直冒,溶月楼的后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四水,一个就是七寸,两人各有拿手的东西,七寸的汤饼和烤羊腿就是一绝。

    “好啊好啊,反正回府里还得看我阿耶那张阴沉脸,还不如在你们这里吃好吃的。”李淙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阿耶知道陛下此举是为何,但他心里还是为王公惋惜,所以自案子判下来到现在,李淙就没被好脸色对过,他是真怕了,总是阴天不带晴,他担心自己会得痹症。

    午饭时李淙痛痛快快的啃了大半只羊腿,心满意足瘫在座位上的时候,纤娘十分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很温柔的把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李淙不知所以然的顺手接过,一脸茫然的问,“老板娘给我这是什么东西?”边说边要打开,叶云深和安长月见此情景立刻脚底抹油开溜,在溶月楼吃饭自然是要给钱的,人家开门做生意,你吃饱喝足了,那就该付钱了......

    单子折的很整齐,李淙眼见着两兄妹溜得如此之快,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不妙,他慢慢的慢慢的把单子打开,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几行字,别的他都没看清,却看到了最下面那一行,一百六十钱......

    “老板娘,你该不会是要打劫吧...”李淙脸已经皱的如同苦瓜,烤羊腿、蒸饼及一壶醉梦,怎么着也用不着一百六十文吧。

    纤娘脸上的笑依旧温柔,眼神却凌厉起来,“李公子来过多次了,我这楼里的饭食和酒水什么档次你清楚,纤娘我也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这顿饭食下来,已经给你打了折扣了。”

    李淙欲哭无泪,他们李家虽然也是士族官家,可他阿耶是个两袖清风的主儿,这一顿饭下来,他好几天的零花钱都没了,“能赊账吗?”

    “能!”纤娘笑嘻嘻的直起身扭头就走,朝着站在柜台后六福喊道,“李公子记账,一百六十文!”

    六福乐呵呵的应了好,埋头在一本小册子上唰唰两笔记下,李淙这便成了负债的人了,他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一些东西,吸了吸鼻子喊道,“打包!”

    带了剩下的一点羊肉和蒸饼,李淙耷拉着脑袋出了西市,远远瞧见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人,正被一个妇人领着往前走,那妇人看着形色匆匆,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恐。

    李淙多看了两眼,摇摇头大步往家里走,这年头僧人和道士满地都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

第28章:暴毙

    转眼到长安城已经月余,安长月和叶云深迎来了他们在大唐的第一个年关,坊市间人来人往,百姓和官家都忙着焕然一新。

    安长月一大早就被纤娘弄了起来,怎么弄的呢?拿着一个小小的铜锣在她床头敲,第一声惊吓,第二声和第三声就是催命,安长月十分不情愿又不得不起身,一问才知道是让她去东市取东西。

    “对了,取东西的同时再把这个送过去,你阿娘大老远送过来的,别让胡越久等了。”纤娘说着把另一封书信交到了安长月手中,历时三月之久,总算有了回执,这下胡越便能安安心心回去料理家事,顺道过个好年。

    “久等什么?反正也等了这许久,不在意多等一两个时辰吧。”安长月磨磨唧唧的钻出了被窝,这大冷天的,从被子里出来都是考验人。

    以最快的速度洗簌,拿了回执便往外走,听到身后纤娘高声喊道,“记得我要的香料和笔墨,若是少了一样,今年年夜便不要想羊肉锅子了!”

    安长月背着身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心说香料能理解,纤姨一个连手都懒得抬的人,要笔墨做什么?难不成还自己记账呀。

    从西市坊门出去,一路横穿朱雀大街,路过平康坊的时候安长月多看了两眼,正好看见上次那个叫秀奴的女妓,她也认出了安长月,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安长月远远点了点头,便继续往东市过去。

    在东市里先转悠了一番,找了纤娘说的十字街西之北那家老店,上前说明自己要来取早前预定好的笔墨,掌柜的十分热情,让她在炉子前坐着等,转身往里间去取。

    等在店中的时候,安长月身边来了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两人结伴在店中挑选笔墨纸张,神态十分倨傲,可挑选的却是店中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残次品。

    安长月多看了两人几眼,她歪着头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书生傲气?只是这傲气怎么这么浮于表面?

    “昨日那道士到我家中看了一圈,说我家有些不妥,还说三日不除,家中必定有血光之灾,你说这不是胡扯吗?我家在长安住了几十年,可从未有人这么说过,这些年不也相安无事?”

    其中一个身穿青衣的书生连连摇头,叹息着如今的道士骗起人来连口德都不积了,这么诅咒人,他这个读圣贤书的又怎么会屈服于怪力乱神?

    长安百姓多信神鬼,这书生倒是个例外,安长月正想着,听另外一个蓝衣书生摇头道,“然也然也,那算命先生我曾见过,算的十分准,前些日子曾去长寿坊给一位富商算过,那富商也是同你一般不肯相信,结果...”

    那书生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神情勾的另外一个书生急切的问结果如何?

    书生咳了下清清嗓子道,“结果那富商的续弦竟然在几日后突然暴毙,听说死的惨不忍睹,整个人的感觉像是烧死的,可她实际上也没有任何接触过火的痕迹。”

    安长月原先只是打算听一听闲话家常啥的,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到人命,顿时来了精神,再往下一听才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不久前长安城来了一位自称神算的道士,三天一卦,不准不要钱,那富商是他入城后的第三卦,结果富商不知道怎么得不肯信,然后就有了续弦暴毙的事儿,且这事儿就发生在昨天晚上。

    安长月眼珠转了转,等着掌柜的把笔墨拿出来,她接过就往香料店一路小跑,进了店也不多说话,直接把回执塞到胡越手里,拿了香料就往回跑。

    从东市到西市,她连跑的气喘吁吁,一进门就把东西拍在纤娘跟前,扭头又往外跑,她想去找李淙问问,那富商的续弦真的是暴毙吗?

    安长月这次顺利进了顺义门,却没能进入大理寺,理由很简单,她换回了女装,且还是大唐女子长穿的破裙,守门的兄弟竟然都认不出她是谁。

    “我是安长月啊,萧侍郎府那个案子我来过很多次了,我不过才换了衣裳,怎么就认不得了?”她叉着腰在大理寺门前走来走去,守门的人犹豫了片刻,问她来做什么,安长月说找李淙,守门的顿时松了口气,告诉她李淙现在没在大理寺,人还在长寿坊调查案子。

    安长月眉头一挑,提着裙摆扭头就走,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去溶月楼,再让叶云深去长寿坊找李淙问问情况。

    她真是太闲了,听到大理寺有案子就想问问,完全没想过万一这次是京兆府抢先,大理寺就只能等结案后才有卷宗看看。

    叶云深被一通推搡出了门,先问了长寿坊在什么地方,然后又找到了那位富商家,远远就看到李淙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

    李淙皱着眉,老吴检查了一遍尸身,确定此人是暴毙,但暴毙的原因很奇怪,她的状态似乎觉得自己是被丢进了油锅之中烹炸,活活给油炸死的。

    他心里想着这些古怪的东西,抬眼看见叶云深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看热闹,撇撇嘴冲他打了个招呼,“你怎么来了,不会是阿月听说案子想问问情况吧。”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算是把两兄妹在西域做什么的给弄清楚了,叶云深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做派,家里有自己的生意,但身份又不低,所以比一般商人的地位要高的多。

    而安长月就更稀奇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就围着各种凶案转,当地奇高的破案率全拜这位姑奶奶所赐。

    叶云深嘿嘿笑了两声,做了个你清楚就好的动作,然后环顾四周问道,“不是说暴毙吗?怎么还用得着大理寺过来?”

    “老吴查了,他说有蹊跷,我阿耶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案子有蹊跷,自然要一查到底。”李淙叹了口气,“京兆府那帮人才,一听大理寺肯接手,立刻就撒丫子走人了。”

    这下叶云深笑的更欢了,阿月还担心京兆府会抢案子,谁知道人京兆府根本就乐得清闲。

第29章:死的蹊跷

    安长月在溶月楼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都快到午饭时间了,叶云深和李淙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她把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顿时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好半天。

    “你们俩去要饭了?怎么搞成这幅模样?”她实在忍不住,叶云深脑袋上的菜叶和李淙脸上的锅底灰,很鲜明的跟身上的衣裳形成了反差,越看越想笑。

    李淙摸了摸脸,一摸一手黑灰,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刚才跟着申大哥在那富商家查了一遍,可能是在厨房不小心蹭到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上前帮叶云深把脑袋上的菜叶拿下来,随口问道,“长寿坊有名的富商就那几个,我记得其中一个是叫段毅?”

    “你认识呀?死了续弦那个富商就叫段毅,不过他人没事,死的是续弦杨萍。”说起来这个续弦也真是命运多舛,等到这么大年纪终于能嫁一个还不错的人,没想到才嫁进去不过两年,竟然就这么死了。

    安长月挑了挑眉,她统共也没认识几个,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她记得段毅似乎就是做香料生意的,应该跟胡越胡掌柜有些来往吧。

    “那杨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暴毙,老吴哪里什么看法?”老吴其人一定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那模样,虽然身在大理寺,但似乎并不是尽心尽力为大理寺办事,只是在职责范围内做到不那么敷衍而已。

    就上次那案子来说,他明明知道了一些东西,可他却选择一言不发。

    李淙想了想先从杨萍说起,“杨萍看着年纪不大,但实际已经半老徐娘,嫁入段毅府中不过两年余,一直深居简出,倒是没听说她跟谁有过仇怨,街坊邻居也都说她十分温婉恬静。”

    停顿了片刻,李淙皱着眉继续往下说,“老吴那边验出点不一样来,杨萍是暴毙无疑,但暴毙的方式有点诡异,她看上去像是火烧一般全身蜷缩在一起,几乎将手掐进肉里,十分古怪。”

    李淙说他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状态,总之只要看上一眼,必定难忘。

    “老吴和李寺卿都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但两人又都查不出到底是什么蹊跷,只知道人变成那样,绝对不是一般暴毙,更不可能是疾病死亡。”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无语,查不出死因是凶案,查出了死因还是凶案,这长安城里每天要死的人无数,就算杨氏死的怪异了些,也不至于一定就是凶案吧。

    “这么说来杨萍一定不是自己想死,而是被人杀害了,只是你们大理寺找不出她被杀的证据,是吗?”安长月总算听出李淙话里那点不满来,他大抵不愿意接触这种案子,因为毫无头绪。

    李淙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是呀,老吴就觉得人死的蹊跷,可又查不出是中毒还是怎么着,可他就是断定这人绝对非自然死亡,一定有人将其杀害。”

    他重重叹了口气,老吴是他阿耶千里迢迢自蜀中找来的帮手,所说的话自然有几分份量,可不是一般仵作能比的。

    安长月哦了一声,从叶云深手里接过一只烤饼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那李寺卿什么意思?查吗?”

    “肯定会查,李朝隐一看就是恪尽职守的好官,遇上这种案子,肯定会一查到底。”叶云深吧唧吧唧嘴,他也想吃烤饼,可七寸只烤了几个,分过之后没他的份儿。

    李淙又是一声叹息,冷不丁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你们知道长安城里来了个神算吗?那道士看着不咋样,倒是颇有几分手段,暴毙的杨萍就是他入城后的第三卦,果然有血光之灾啊。”

    说到这里,李淙和安长月同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猛地抬眼看向对方,道士算命算出有血光之灾,杨萍不多久便真的暴毙,这中间会不会有些联系?

    李淙匆忙站起身,顺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了,我先回大理寺一趟,晚些得空再来找你们。”说完扭头就走,生怕身后有人追似的。

    叶云深摸摸鼻子,心想八成是被上次那顿天价饭给弄的,如今来溶月楼吃个东西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纤娘闻声从柜台后走出来,瞧着李淙溜得那般快,不由掩唇笑道,“看来外间传言非虚,李寺卿果然两袖清风,家风甚至呢......”

    当天夜禁前安长月没见到李淙,料想他们肯定去查那道士了,说不定明天一早便会有消息,所以夜里和纤娘对坐说了会儿话,便也早早歇下了。

    这一觉就到了大天亮,李淙没等来,却等来一众吃朝食的客人的闲谈,话语中提及那位初到长安城的神算,安长月顿时来了兴致,竖着耳朵听了个仔细。

    “听说神算刚到那会儿没人相信,神算就给丰邑坊一户老妇家中算了算,还分文未取,只让那妇人逢人实话实说便是,这才把名声在长安传开。”

    吃着粥的食客一脸佩服,另一个皱眉问道,“我听说神算三日一卦,如今已经到第四卦了,听说被平康坊一位歌姬请了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最初说话的食客摇摇头叹了口气,“还如何呢,第三卦那户人家不信神算,不肯寻求破解之法,连人都死了,还死的十分古怪。”

    安长月歪着头看了眼那食客,他似乎见过杨萍的尸身般,竟浑身上下一个激灵,连面前未见底的粥都不喝了,直接丢了两文在桌上,起身唉声叹气的走了。

    安长月眼瞅着故事听的没头没尾,抿了抿唇上前两步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敢问神算真的很灵验吗?他一卦多少钱?”

    那食客正准备喝下最后一口起身离开,冷不防有人提问,下意识说道,“灵的很,就是一卦一百钱略有些贵了,如今这长安城里一斗米也才百钱啊。”

    说着摇头同样放下两文,起身冲着安长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30章:道士和游医

    午后,安长月正趴在二楼栏杆上晒着好不容易出来的太阳,抬眼见李淙牵着马从十字街上走过来,脸上愁容满布,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样子看着竟然颇有些狼狈。

    安长月饶有兴致的咧了咧嘴,冲不远处的李淙挥了挥手,等他走近了又看到他脸上竟然沾了些口脂,那颜色一般女子不会用。

    “李公子这是刚从平康坊回来呀,脸上的口脂还鲜艳的很。”安长月说着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了弯月,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李淙啊了一声,赶紧抬手在脸上胡乱擦拭,有些丧气的道,“阿月猜的没错,不过你肯定想错了,我是从平康坊刚回来,但却不是去寻花问柳,而是去查案。”

    他说着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出来迎候的六福,冲着安长月一言难尽的摆摆手,抬脚进了溶月楼。

    安长月倚在栏杆上又笑了会儿,扭头就看见李淙正慢悠悠的走上来,叶云深不知道打哪儿冒了出来,两人一见面就十分热情的打了招呼,然后说说笑笑的也到了栏杆前。

    叶云深问到,“那案子有进展了吗?昨日阿月可是等了许久,你怎么也没来跟她汇报汇报。”话里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喜欢解谜的爱好。

    “对呀,我都等了半宿,你也不差人来说一声,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安长月眯着眼睛笑,打趣的问他在平康坊是不是又见到了那位貌美妖娆的歌姬。

    李淙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想到了那位一直缠着自己不肯离开的秀奴,他确实见到了,还十分恰到好处的阻挡了他单独跟那道士说话。

    “一言难尽啊。”李淙忍不住趴到栏杆上唉声叹息,他好像没怎么着这位叫秀奴的歌姬,似乎前前后后也才见过两面而已,怎么就被缠上了?

    长安城中多附庸风雅的人,可他李淙却不是,他最大的愿望是当个捕快,再不跟着老吴学点东西也成,没一样跟诗词歌赋及琴其书画沾的上边儿,他就不明白了,秀奴看上他哪儿了?

    叶云深也不明白,只不过才见了两三面的歌姬,怎么就缠上了李淙。

    “明摆着呀,她不甘于现状,急于找个高枝攀上,哪怕不能野鸡变凤凰,也要脱离泥潭。”安长月的话糙理不糙,李淙和叶云深对视一眼,李淙苦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他这还算高枝?

    他自己不自知,但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尤其是像秀奴这样的歌姬,已经算是能攀上的不错的高枝了。

    “先不说这些,我去找了那道士,什么都没问出来,只知道杨萍是他卜算的第三卦,她当时听到有血光之灾的时候十分惊恐,比旁人反应都大,道士记得很清楚,但最后却不是礼遇,而是把道士赶了出去。”

    那道士自己都想不通,怎么会突然之间冷下脸,直接被他连人带家伙赶了出去,还扬言再到她家就要打人了。

    这显然不对劲儿,后来道士跟他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李淙在一堆无用的话语中又捕捉到一点东西,那就是和道士一起的还有一个游医,年约四十上下,身材十分削瘦,一眼就能看出常年在外行走。

    “那你昨日就是去找那游医了?可今早怎么又去了平康坊?”安长月在脑袋里合理规划了下,觉得极有可能是李淙从道士那里得了游医的消息,却没找到人,今早又去找那道士。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长月赌李淙一定没见到道士本人,他脸上和身上的脂粉香就是一个不错的佐证。

    “昨日找了,没找到,所以今早想着再去平康坊问问,没想到连那道士都没见到,就被秀奴堵在了廊上,脸上的口脂就是她的。”

    说到这里,李淙下意识又在脸上抹了一把,刚才的口脂印早就不在了,但他还是觉得那块脸皮上有一种细腻的感觉,不是他的皮肤的感觉。

    安长月撇撇嘴,果然跟她想的不差,她长叹一声,“道士和游医这样的组合,除了骗钱外,我想不出第二种,竟然还有那么多百姓相信。”

    叶云深啧啧称奇,他对这两人的组合很感兴趣,道士算命,那游医做什么?难不成是负责收尸?那不是义庄的事儿吗?

    他舔了舔嘴,决定不耻下问,凑到安长月跟前傻笑道,“阿月呀,你能跟我说说你都想到了什么吗?道士算命,游医能干什么?”

    妹妹说这两个人组合到一起就是骗钱,叶云深却看不出能怎么骗钱,反倒是他们两人分开可能会更快些。

    安长月嘟了嘟嘴,搭在栏杆上的手朝前挥了挥,没理会叶云深的问题,反而兴高采烈的冲下面喊道,“申大哥,你吃过了吗?”

    申屠仰头看到安长月趴在栏杆上对着他说话,立刻扬起笑容说道,“吃过了,我听说小公子来了,就过来看看。”

    李淙把脑袋伸出栏杆外,“申大哥找我?什么事?”

    他第一反应就是杨萍的案子有了进展,再也就是有新的案子,否则申屠不会亲自来找他。

    申屠没有说话,对着栏杆上齐刷刷的仨脑袋笑了笑,抬脚进了溶月楼。他还是第一次到二楼上,以前只听说溶月楼的二楼客房只招待有缘人,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有缘是指什么。

    他走到三人面前迟疑了片刻,“杨萍的案子有了新线索,这个杨萍的户籍疑似造假,她的死可能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谋杀。”

    李淙一脸惊讶,他好像一直以为杨萍的死只是有些古怪而已,却没想到真的不是暴毙这么简单。

    倒是安长月和叶云深一脸早知道是这样,尤其是安长月,甚至耸了耸肩,她虽然还没看到杨萍的尸身,但从自己阿兄的描述中就知道,她不可能是自己死的。

    李淙有些无措的问申屠道,“不是,就算户籍造假,怎么能证明她就是被人杀的?万一是她自己服药自戕呢?”

    “说来话长,段毅家的女婢说不久前杨萍曾收到过一封书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天道好轮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0445/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作者:畔茶佉水所写的《大唐谜案》为转载作品,大唐谜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谜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谜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谜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谜案介绍:
一场充满期待的大唐长安之行,还没到地方就先给逮了,好不容易到了西京长安,嘴巴张开,做好架势,冤枉两个字没出来,她就被征调进了大理寺,一个女娃进大理寺协助办案?开什么玩笑?----------长安西市一男一女前后死于放生池,背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名扬长安的年轻医馆学徒失踪,尸身被发现漂浮于城外龙首渠里,他身上的脂粉香及附近一大一小的脚印,又是谁留下的?西域来的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卷进了一桩桩诡异案件中,看尽了大唐长安城平静之下的波澜诡谲。大唐谜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谜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谜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