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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全文阅读

作者:畔茶佉水     大唐谜案txt下载     大唐谜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假户籍

    长寿坊因着离西市不过一坊之隔,所住富庶的商贾不少,段毅在这其中虽然并不算最显眼的一个,但也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所以坊间一听说他们家出了人命,且是因为不听神算之言,顿时引起了一阵批算风,不少坊间百姓和富商竞相寻找那道士求个安心。

    安长月跟在申屠后头到段家的时候看到门里门外都挂着白麻,守在门外的小厮见申屠一身官服,连通报都免了,领着他们就往里走。

    段家宅子不算大,不过能在长寿坊买下十字街两侧的房屋,已经算是不错了。

    “两位先跟小的到厅里稍等,主人稍后便到。”小厮躬身在前面带路,安长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你们家的女主人为人如何?”

    小厮听后楞了一下,随后哦哦了两声道,“你说的是杨氏呀,她为人还算不错,深居简出的,对我们这些奴仆也十分和善,但她算不上家中女主人,家里能称之为女主人的,只有主人已经过世的妻子。”

    申屠听着这小厮的话有些奇怪,刚想问上两句,被安长月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只听她继续闲聊般的说道,“她人不错,又是你家主人的新妻子,应该也算是女主人吧。”

    小厮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这件事说来比较复杂,杨氏是主人在城外偶然救下的,虽然娶回来做了续弦,但家里的女主人却只有一个,就是已经过世的主人的妻子,杨氏这些年也只表面上管着家,实际上仍旧以妾自居。”

    申屠和李淙对视一眼,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是在长安城外吗?”安长月好奇的问,一双黑眸闪着和善的光芒,配上那张乖巧脸,唬的那小厮几乎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小厮挠了挠头,稍微想了会儿,“是在长安城外,好像就是在城南附近吧,那时候是主人往洛阳见一个朋友,回来的时候没有走官道,然后便救下了晕倒在林子边儿的杨氏。”

    “哦,这么说来你家主人也不太清楚这杨氏究竟是何来历咯?”安长月这次没有刻意释放自己的和善,只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小厮,小厮摇摇头,看样子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厅里,才刚一坐下,段毅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申屠和李淙拱手一礼,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安长月。

    “这位是?”段毅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他很好奇大理寺办案怎么会带着个小娘子,且还是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娘子,若他的女儿一早没死,或许也该这般好吧。

    安长月看向申屠和李淙,她这身份有点尴尬,不是大理寺的人,也不是公门中人,说到底就是个凑热闹的,只是凑的比较尽心尽力罢了。

    “这个是大理寺寻找来的奇人,协助办案的。”申屠正犹豫该怎么说,李淙已经面不改色的介绍起来,“她叫安长月,有些案子需要一些特殊手段,她就能帮忙。”

    不知道段毅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隐晦不明的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怯意的冲安长月点了点头。

    安长月嘴角抽了下,心说这算怎么回事,她好像被人当成神婆了,段毅刚才那眼神,分明以为她身怀术法呀。

    申屠清了清嗓子,正色问道,“不知诸位官爷今日来是为何事?杨萍的尸身草民何时能领回来?”丧事筹备了几日,却一直不能下葬,他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案子恐有变故,恐怕还需两三日,不过我会催一催,尽快交还于你,今日前来是想问问杨氏的事,她所出户籍造假一事,你知道多少?”

    段毅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皱起眉来,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官爷是说杨氏户籍是假的?这不可能吧,造假户籍可是触犯律法的事儿,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那手段...”

    说完像是突然开窍了,伸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官爷莫不是怀疑是我帮她弄的?我,这,我就是一个普通商人,无权无势的,我没那本事帮人制造假户籍,我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段毅也不自称草民了,一脸急迫的想要解释,却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至多不过幸运的在长安有了自己的宅子,得以落根于大唐最为繁华伟大的都城,其余并无特别之处。

    户籍造假所需非常繁琐,且又是在长安城中,那就更加繁复,所需关系更是比别的地方更加四通八达才行,他一个商人,哪里有那本事?

    在这里想要一个重新做人的身份何其难,比籍籍无名更难啊。

    安长月想了想,觉得段毅确实不行,他就是一个商人,士族看不上,寻常的清贵之人恐怕更不屑接触,他要是有那手段,必定需要通过一些特殊途径,而这些特殊途径纤姨又一定会知晓,所以她相信段毅没有帮杨萍造假。

    那么又会是谁呢?

    申屠盯着段毅看了会儿,侧头想看看安长月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她已经转头看别的地方,似乎是在观察段家大厅的布局。

    无奈,他只好继续说道,“只是例行询问,你不用这么激动,今天来除了问这个外,还想去看一看杨氏平时居住的地方。”

    这是安长月跟来的原因,她想看看杨氏的房间,想知道她是不是真如旁人所说那般。段毅没有拒绝,亲自带着几人往杨氏生前所住居所过去,“我常年在外,她基本都是独居,屋子里摆设也十分简洁。”

    段毅说着已经推开一扇门,侧身示意几人这就是杨萍生前所居的地方。

    安长月第一个伸着脑袋走了进去,入门不远处就是一张方桌,桌子四面四个十分朴素的坐垫,桌子中间摆着一直托盘,上头三只茶杯,全部都倒扣在托盘上。

    安长月仔细看了看茶杯,继而转头朝一侧的架子上扫了一圈,上头除了一些很普通的摆件外,并无其他特别的东西。

第32章:走访段家

    房间往里有一张梳妆台,上头有一面扣在桌面的素铜镜,铜镜旁边是几盒口脂和胭脂水粉,其中有一个盒子装的东西引起了安长月的注意,那是两颗螺子黛,如今在长安的市面上已经卖到十金。

    “杨萍平时都如此朴素吗?”安长月不动声色的从妆台前离开,转身在床前扫了一眼,上头的东西是西市随时都能买到的寻常东西。

    段毅点点头,杨萍在他印象里一直都是勤俭持家的,即便他们家如今并不缺钱,可她还是过的十分朴素,甚至连屋中摆设都挑选素色的。

    “我真不敢相信像她那样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跟人结下仇,还送了命。”段毅唉声叹息,忽而又想到杨氏的身份有假,顿时住了嘴。

    申屠和李淙也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不过他们没多注意梳妆台,只是在房间其他各处查看,发觉跟段毅说的一样,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简洁,并无贵重物品。

    趁着这个空档,安长月拿起梳妆台上的一颗螺子黛放进手帕中塞进衣袖里,她要拿回去给纤娘看看,看这种螺子黛出自哪里。

    申屠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便离开了段毅家。

    安长月靠在巷子一侧的墙壁上,看到有几个妇人正站在墙下说话,便走过去闲聊了两句,那些妇人便把知道的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杨氏看着是个好的,可惜呀,一直无所出,听说还不让段郎纳妾,两人关系说不上好坏吧。”一个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圆脸妇人说话还算中肯,另一位就不那么客气了,“哪里呀,杨氏自从嫁进来就深居简出的,段郎续跟没续弦一样,家里家外都还得自己打理。”

    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安长月点着头哦了一声,问道,“杨氏这么低调的人,应该没什么仇家吧。”

    刚才没插上嘴的另外一个妇人赶紧说道,“也不尽然呢,前些日子我看到有个身材略微纤细的男子来了段家,是个年轻的,给他开门的就是杨氏,两人在门后说了会儿话,最后还吵了起来。”

    “那大姐你听到他们是因为什么吵架的吗?”安长月一脸认真和期许的看着说话的妇人,那妇人顿时挺直了腰板儿,仿佛被什么大人物关注到一般,微微仰着下巴道,“那是自然,我跟你说啊,这两人一看关系就不一般,那男人管杨氏要钱,还说若她不给,就把在城南看到的说出来。”

    “城南?”安长月一挑眉,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妇人很认真的点头说是,还说那男人叫杨氏贱婢,杨氏竟然不怒反笑,说那男人有今日是自己蠢。

    安长月问她有没有看清楚那男人的长相,妇人摇头说没看清,只看人穿着一件圆领袍服,还戴了毡帽,只是那身形确实有些纤细的不像话。

    妇人又说了一些那人的细节,安长月越听脸色越古怪,直到那些妇人走了,她还站在原地拖着下巴若有所思。

    申屠和李淙走访完附近的百姓回来就见到安长月一人斜倚在墙边儿发呆,李淙上前拍了她一下,安长月十分平静的转身问情况如何,李淙耸耸肩,杨萍死的那天就已经问过一遍,如今再来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从长寿坊坊门出去就到了怀远坊,安长月在街边买了个,随口问申屠杨氏的尸身是不是已经验完了,什么结果?

    申屠看了一眼她手里肉馅的一眼,笑容有些勉强的道,“老吴说应该是中毒,但毒发之后杨氏并没有立刻死去,所以随后毒素被散掉,如今想要查出来,恐怕有些难度。”

    安长月咬了一口用力咀嚼,咽下去后想了想道,“如此说杨氏恐怕是毒从口入了,吃下去的东西带有毒性,然后她毒发暴毙。”

    她在脑子里想了想杨氏暴毙当时可能发生的情景,有人拿了吃的给她,若按毒发有些时辰来说,应该是未时三刻到未时末,那个时候一定不是吃午饭,那么就是点心之类的。

    随后杨氏吃了点心再走到院中,女婢说当时杨氏已经感觉不舒服,是想到外面透透气,那么步伐定然不会过于匆忙,以她今天在段家看到的情况计算,从寝室到院中约莫也就能晃一刻钟,这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

    安长月抓了抓下巴,一刻钟毒发,然后人死在了院中,那女婢当时在做什么?她想了想,好像没问到当时女婢在干什么。

    于是安长月侧头去看李淙,冲他眨了眨眼,李淙也眨了眨眼,不明白安长月突然之间这是做什么,难道眼睛抽筋了?

    安长月咝了一声,不耐烦的道,“说说当时在杨萍身边那女婢都干了什么,案子是她报的吗?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李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回忆了下说道,“报案的是今日领我们进门的小厮,衙役询问过女婢,她当时被吓傻了,没注意到周围情况,不过杨氏死之前院中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申屠没多注意两人之间的对话,他眯着眼睛看安长月,他觉得这小丫头好像发现了什么,她现在更多像是在求证。

    “你想到了什么?”申屠继续往前走,随口问了一句,李淙摇头说他没想到什么,被申屠一个白眼翻了回去。

    安长月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小狐狸,把手中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没想到什么,我先回溶月楼了,明天要是有什么好消息,李公子再来溶月楼找我。”

    说着冲两人摆了摆手,转身朝西市跑去,她暂时什么都不能说,大理寺是公门,又是主管京畿要案的,她可不能像上次一样把随便猜测没有印证的东西都拿出来说。

    李淙哎了两声,只换来安长月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由无奈的扭头去看申屠,发现人家早就转弯走了,他扭头朝两边两个已经走远的人各看了一眼,无奈的追着申屠回去,今日走访段家还得回去大理寺做个记录呀。

第33章:波斯螺子黛

    溶月楼里,纤娘从安长月手中接过那颗螺子黛,在眼前打量了下,十分肯定的道,“这是出自波斯的螺黛,因为做工繁复,且产量极低,再加上波斯实际上已经亡国,这东西就越发贵了,我记得曾在东市香粉店中见到过,十金还不一定有货。”

    她说着又看了两眼,将那颗螺子黛放进了安长月手中,“阿月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好的东西?我猜猜,不会是段家吧?”

    她记得段毅也有一件香粉铺子,只是规模很小,这样好的螺子黛照理来说他不会有,不过今日阿月去了大理寺,现在回来又将一颗螺子黛交给她询问出处,让她很难不联想到段毅刚刚暴毙的续弦。

    纤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倒是听话收敛了点,但也仅仅是一点,一有案子总还忍不住想去问问、看看,最好能顺道查查。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脸上有种不好意思的局促感,“纤姨,我这是帮李寺卿,我不会搅合进去的,你放心吧。”

    “得了吧,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长大了基本也不会变,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想查可以,但不能让自己身处危险,知道吗?”

    纤娘实在是没办法了,她想月儿的阿娘八成也是在西域管不住了,这才让她和云深一道来大唐历练历练,纤娘甚至想,难不成她那手帕交是想让这俩孩子在长安摔个跟头长记性?

    安长月坐直了身子,双手撑到桌子上,有些期待的问道,“那纤姨能告诉我这螺子黛长安有几家卖的?这个具体出自哪个铺子?”

    纤娘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了点她手中的螺子黛,眼神中有一丝精光闪过,“出自东市,是早前那队波斯商人带来的物品,上头有他们独有的花纹印记。”

    “波斯商人?纤姨是说葭月来的那队波斯商人?”安长月想起之前他们在路中救下了一个吐蕃人,不知道那人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经离开长安回去了吐蕃。

    “是啊,他们是冲着上元节来的,这时候正好准备,起码要等到仲春才会离开。”这些她都是从上次给她送蓝宝石手镯的逖嘞口中得知,商队如今就住在平康坊附近,每日会到东市和西市转一转,却不多兜售东西。

    安长月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一连两个案子都跟这波斯商队牵扯到,它在这其中是不是会有什么隐情是她忽略掉的。

    转了转手中的螺子黛,安长月朝外面看了眼,正巧见有个衣衫有些奇特的中年男子走过去,他似乎很着急,步子迈的很大,还差点在门口撞上出门买东西的三斤。

    “那个就是游医,不过这个游医看着有些奇怪,不像是我大唐人氏。”纤娘说完觉得说的有点不太合适,大唐如今蒸蒸日上,先后有不少外族在大唐落地生根,波斯算一个,还有康国等一些胡人,总之大唐的宽容与开放接纳了无数想成为大唐人的外族。

    安长月点了点头,看着天色已经渐渐要黑下来,便想着明日等东市开市就去看了一看,顺道打听下波斯商队的情况。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明日朝食不会备很多,这几日开市前西市里的人大都忙着自己的事儿,怕是没多少人会来吃了。”

    大唐在商之一道有自己的规定,尤其是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的两市更是严格,不到开市时辰坊门是无法开启的,所以西市里也就统共那么一拨人,如今临近年节,有时间出来吃朝食的人就更少了。

    安长月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明日要起早,若是没有朝食可吃,那岂不是要饿肚子?

    “纤姨,咱们打个商量呗,我能不能预订一份,我明日要早些出去,李淙说不定会来接我,我总得给他点吃的吧。”

    纤娘嗯一声,觉得她说的有理,于是朝着柜台后的六福喊了一嗓子,让他看下李淙还欠多少钱...

    安长月立刻摆手说算了,自那一次之后,李淙好久都没敢在溶月楼放心吃饭,每次都得先问问这多钱那多钱,弄的叶云深不耐烦的直接说请,于是他们兄妹俩欠下的帐便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纤娘弯起眉眼笑了笑,妖娆之中带着几分清冷,清冷之中又有几分华贵,安长月想,若不是纤姨自始至终都是经商,她会认为纤姨是哪家勋贵的贵女,总之她看着不像个商人,嗯...不抠门的时候不像。

    “行了,我逗你的,如果李公子明日要来,那我便让四水多准备几份吧。”纤娘说着起身走整了整衣衫,越近年关越是寒冷,即便外面阳光充沛,也还是需要抱着手炉才行。

    她走出去几步又突然转身,“对了,你阿娘来了书信,说东市的香料铺你没事多去看看,如今这掌柜是个新手,有些地方多有不足,须得多照应照应。”

    安长月啊了一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太相信的道,“纤姨你确定阿娘说的人是我不是兄长?”她自小对生意没什么兴趣,及笄之后她和叶云深一样有五百钱创业,结果她不到三天就亏的一钱不剩,而叶云深当年则赚了十贯钱。

    “是你没错,你阿娘说你打小就机灵,这次不是让你管生意,只是让你看人,相信你不会做不到的。”

    看着纤娘身姿袅娆的走到柜台后算账,安长月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桌上红泥小炉温着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权当是自我安慰了。

    “波斯螺子黛,杨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安长月一杯小酒下肚,忍不住又想到案子上,那颗螺子黛出现在号称深居简出、十分勤俭持家的杨萍的妆台上,代表了什么,又跟她的死有什么关系?

    螺子黛制作如此繁复,产量如此稀少,除了进贡给皇宫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制作不那么精良的残次品,就算偶有品质不错的流入市面,那价格可是非比寻常。

    而安长月从杨萍妆台上拿回来的那颗螺子黛品质不错,且是出自波斯商人之手,看来价值一定不菲,可杨萍如果从段家支出这笔钱,段毅不可能不知道啊。

弟34章:去东市

    李淙在西市坊门前好说歹说,武侯铺的人才跟放行,到了溶月楼见大门已经打开,他便打了声招呼走了进去,就看见安长月和叶云深正坐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粥饼,见他进来忙招呼着过去一起吃。

    安长月很殷勤的给李淙盛了粥,又拿起一个塞到他手中,几分催促着他赶紧吃完就走。

    “你昨日让叶兄火急火燎的来传信,说让我一早来带你去东市,你是要做什么?”李淙迟疑了一下,面对热气腾腾的粥和手中的,他是在顶不住了,张口便咬了下去。

    是羊肝馅儿的,入口十分合适,让他忍不住接连又咬了几口,这才舒心的去喝上一口热粥。

    安长月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去东市买些脂粉。”

    李淙一口粥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这么呛住了,趴在桌子一角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脸都通红通红的。

    “弄了这大半天,你就是让我陪你到东市看胭脂?要知道我出来可是打着办案的名义,如此一来岂不是假公济私?”

    李淙实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这大清早的费劲过来接人,连西市坊门前的武侯铺都认了一个遍儿,她竟然只是要去买胭脂?

    安长月舔了舔嘴唇,她在西域的生活一向散漫,阿娘和阿耶并没有把她和兄长当中原大户人家的千金和公子那般养,礼仪也都教导过,但素来不强求,除非是十分正式的场合。

    所以安长月这般吧唧吧唧添嘴巴,纤娘和叶云深都没当回事,但李淙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忍不住看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还记得昨天去段家不?我在杨萍房内的妆台上看到了螺子黛,虽然数量不多,但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东西就算是富商家中也不可多得,而号称勤俭持家的杨氏却在用,你说这代表什么?”

    李淙就算再笨也知道这其中有古怪,当下就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说杨氏根本和外间传言不符,她的勤俭持家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给别人看?”

    安长月撇撇嘴不置可否,杨氏的户籍是假的,她又处心积虑给人一个深居简出且勤俭的形象,所图肯定不小,但若说图的是段毅的家产,又似乎不必如此。

    杨萍是段毅娶进门的续弦,只要她给段毅生下一儿半女,段家的家产名正言顺就是她的,何须多此一举?

    “不管真假,那颗螺子黛肯定是个线索,所以我才叫你来接我一早去东市,当然,顺道去我家的香料铺子看看,把我阿娘交代完成。”安长月说到最后整个人突然之间就蔫了下去。

    即便随便帮忙照看下香料店,她还是心里没底儿,那可是叶家在长安城的生意,是中原乃至陇上最大的消息来往地,万一她啥有差池,那可不是掀了西域一个小铺子算完的事儿啊。

    临出溶月楼前,纤娘将一只精巧的玉指环交给了安长月,那是整个长安叶家铺子的信物,他们久居长安城,并不认得西域主家除主人之外的人,安长月这次去恐怕多有不便,她便把玉指环暂时交给她一用。

    安长月自然认得这东西,更知道它的重要性,郑重的将其接过戴在手上,“阿月多谢纤姨,那个,真的不能让兄长跟我一起去吗?生意他比我可驾轻就熟的多啊。”

    叶云深忙点头表示义不容辞,纤娘冷哼一声,吓得他赶紧往回缩,一步都不敢往前。

    从西市出去,李淙和安长月并肩走在街道上,他不时看一眼安长月手指上的玉指环,想问又觉得自己过于八卦,这玉扳指又跟案子没啥关系。

    “你想知道这东西的作用吧,跟案子没啥关系,不过它说不定可以帮我们在找出这颗螺子黛的来历。”安长月下意识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指环,香料铺子和胭脂铺子一向同气连枝,这次胡越请辞,那胭脂铺等同于一起换了掌柜,她在想是去问新上任的,还是回头去问胡越。

    “就凭一枚玉指环?”李淙有点不敢相信,不过转念又一想,安长月和叶云深自西域来,又跟他阿耶似乎有几分关系,而且听申屠大哥的意思,溶月楼的老板娘也不一般。

    李淙心里有点相信就这么一枚小小的玉指环,真的可以查到他们大理寺查不到的东西。

    安长月笑眯眯的点头,表示就凭这一枚玉指环,她就能找出螺子黛的来历,更能查出杨氏一些不欲人知的秘密,只是这秘密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她想起杨萍是被段毅在城南山道上救下的,会不会杨萍最先就是在那附近居住,或者别的什么。

    安长月至今还没见过杨萍,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或许这次东市回来还可以再去一趟大理寺,问问老吴那边有什么发现,他对尸身上的种种,那是最有研究的,一定能看出端倪。

    东市和西市一样,过午坊门才开,这时候过去只能靠李淙的大理寺令牌才能同行,进了坊门一路朝里走,不多远就看到了十字街上最大的香料铺子,那便是叶家在长安的产业之一。

    安长月带着李淙直接进了店,这时候铺子还在准备开张,一见竟然有人走进来,一个伙计骂过上前问有什么需要,安长月也不废话,把手举了起来,那伙计立刻将两人往后面小院里领。

    胡越早前两天就已经彻底将手头上的一切事物跟新掌柜对接完毕,这时候来接待安长月和李淙的,也是刚刚上任没几天的信掌柜。

    “安小娘子亲自过来,可是主人有什么吩咐?”新掌柜也不全然什么都不知道,他虽然是临时被从洛阳调过来的,但来之前多少从内部知道了一些消息,晓得主人家的公子和千金都在纤娘那里。

    掌柜的看起来比胡越还年长几岁,安长月也不托大,客气有礼的把带着的那颗螺黛给他看,让他帮忙查一下这东西的来历,顺道打听一下平康坊那队波斯商人的情况

第35章:小发现

    东市香料铺子近期才换了掌柜,立刻就有主家的人过来,新掌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所以他聚精会神的听安长月说完后问了句,“安小娘子问的可是葭月入城的那队波斯商人?”

    安长月点点头,商队大部分腊月才来的多了些,所以那队商人葭月便入城是很隐忍注目的,且还经历了上一次那个案子,更是无人不知。

    “对了,还有一事,胡越请辞后是否还住在长安?”她最后还是决定去问胡越,有些事情现在问这位掌柜有些不合适,他毕竟新上任,很多东西还没有梳理清楚,她查案也不能影响了家里的生意。

    “他还在长安城,就住在延平门大街内的丰邑坊里,具体地址我稍后让伙计一并抄给你。”掌柜的说着转头朝刚才领他们进来那伙计吩咐了几句,伙计立刻点头往外跑,约莫半个时辰才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伙计手里拿着一册竹简,进门先是看了眼新掌柜,在他的点头示意下,伙计才把竹简恭敬的送到了安长月面前。

    安长月倒是不计较,叶家有自己的规矩,即便她拿着玉指环前来,也不能随意调取楼里的消息,更不能不经铺子里掌柜的手拿走消息。

    她看了眼李淙,将竹简在小几上展开,那伙计立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只是铺子里的伙计,这些消息不是他能看的东西。

    竹简上写的东西不多,安长月一眼便注意到城南这两个字,心想杨萍看来真的跟城南有些渊源,但城南那么大,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你看这里,杨氏原名倒是不假,但她之前是嫁过人的,且还是与人为妾,怪不得她要伪造户籍再嫁段毅。”大唐律中有明确规定,妾是贱籍,一旦与人为妾,那便是如同奴仆,主人家是有随意买卖权的,但续弦却不同,虽然比不得原配主母,但也比一个妾要好太多。

    杨氏一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妾,可见出身低微,以这样的出身即便再嫁同样地位不高的商贾,那也是配不上的。

    安长月没有理会李淙,她看到了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杨氏原先为妾的那户人家竟然绝户了,全家上下除了杨氏外,在一场大火里无一人生还。

    “李淙,你让大理寺查一查这户人家的资料,烧死一家人的大火,大理寺或者京兆府一定有记录。”安长月用手指点了点那户人家。

    李淙应了一声,伸着脖子仔细看了眼,有些为难的道,“这上头什么都没写,就说一场大火烧死了一家人,连方位都没有,不好查呀。”

    安长月一边继续往下看,一边低声说道,“不会难查,就查城东南方,那么大一场火,肯定有人记忆犹新。”

    她想到段家那仆从说的话,当时段毅从东都洛阳会友人回长安,途径城南救下杨氏,随后不久再娶了杨氏为续弦,料想杨氏所在那户人家发生大火大概在三年前左右,如此有了时间和方位,便好查了许多。

    李淙点点头,暗暗记在了心里,这是一个线索,也许杨氏不寻常的暴毙会跟那户人家的大火有关。

    两人看完竹简上内容后将它归还,掌柜的又递给安长月一张布帛,上头的蝇头小字让安长月忍不住皱眉,她还是习惯看叶云深的字,方方正正的簪花小楷,多好。

    安长月想都没想把布帛塞到了李淙手里,朝掌柜感谢般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香料铺子,阿娘的担心看来有些多余,这位新上任的掌柜可精明的很,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就能让铺子里的伙计们马首是瞻,她想人八成是江陵那个祸害挑的,只有他眼睛能那么毒。

    安长月和李淙并肩走在东市大街上,李淙忙着低头看布帛上的内容,安长月则侧首不停朝四下里张望,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站在饼铺前,她看过去,那大汉正好也看过来,两人一个对视都愣了一下。

    李淙发觉安长月停住了脚步,扭头疑惑的问怎么了,安长月却只站在原地朝远处看,李淙顺着她的目光见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大踏步走过来,脸上有几分严肃,似乎是来找茬的,他立刻戒备起来。

    逖嘞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在西域帮助过自己的小丫头,大步走上前便热情的打了声招呼,转头见旁边一个身穿大理寺官服的少年满脸戒备的看着他,心里万分无奈,他就长成这样凶,实在没办法和善呀。

    安长月笑嘻嘻的叫了一声逖嘞大叔,逖嘞开心的把手中刚买的烤饼拿给安长月吃,他一大早在平康坊帮着整理货物,到这时候才趁着送东西的空隙过来弄些吃的。

    “逖嘞大叔之前去过溶月楼吗?”她记得纤姨说曾有个叫逖嘞的伙计去送过蓝宝石手镯,起先她以为只是名字相同,没想到就是她认为的那个逖嘞。

    逖嘞一边拿着烤饼往嘴巴里送,一边点头说是去过,给半年前预定了蓝宝石手镯的客户送货,当时还在楼里聊了几句,“你也去过溶月楼?那算是个好地方,不过规矩比较多,听说二楼上客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

    李淙听到这里怔了一下,他在二楼睡了两晚,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呀?

    “我就住在那里,老板娘是我的一个长辈,她开那店纯属无聊,不想过度操劳,自然需要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

    安长月给了一个你明白的眼神,逖嘞立刻了然的点点头,有钱人家就是跟他们这些穷苦伙计不同,开那么大一个溶月楼竟然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真是奢侈啊。

    “逖嘞大叔是跟着波斯商队来的吗?我听说他们是为了上元节,那肯定带了不少好物件吧。”安长月悄悄给李淙递过去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一脸好奇的加了一句,“我阿耶十分喜欢波斯物品,可惜如今越来越难买到真正的了。”

    波斯实际上已经在高宗时期亡国,剩余的一些波斯人也都迁居大唐,他们虽然有很多精美的器具售卖,但大多都是供不应求。

第36章:伙计逖嘞

    东市与西市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差别的,西市更多百姓前往,往来人流十分之大,百姓所需比比皆是,而东市则更多华美贵重之物,其间珍奇异宝数不胜数,往来之间也多都是贵人。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逖嘞今日过来便是给一个铺子送些货,听到安长月问他,便兴致勃勃的道,“正好,今日我来给一家香粉铺送货,连十金难求的螺子黛也有一斛,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安长月和李淙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这么巧,他们想查螺子黛,逖嘞就刚好提及螺子黛,且还是安长月怀疑那个商队所出的波斯螺子黛。

    她在两息之间便决定了,立刻换上一副想去看看的表情,“那麻烦逖嘞大叔带我们去吧,波斯的螺子黛可是很难得的,如果是精品,那就更是难求。”

    李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跟着附和的点头,今日跟申大哥说了出来查案,若不能拿点线索回去,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时候的李淙完全把刚才查到有关杨氏的线索忽略了,只一心想着临出溶月楼前安长月说的那番话,螺子黛可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点。

    逖嘞说了声乐意效劳,便转身带着两人往东市南门过去,一路上不停跟安长月说这批货有多精致,那意思似乎只比送入宫中的稍逊色一点。

    安长月自然不放过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着痕迹的从逖嘞嘴里套出不少话,他在西域遇到了现在这个波斯商队,那时候他们带了不少茶叶及丝绸在丝路上来往行走,逖嘞刚好想到长安看看,便跟着商队到了大唐,只是没想到刚一入城就出了事。

    安长月想,逖嘞口中所谓的出事,大概就是商队救下的那个吐蕃人,因为他的存在,让整个商队卷入了命案中,还被大理寺追查。

    想到这里,安长月忍不住紧紧抿住唇,在那个案子里还有一些至今未解的谜,但大理寺都无权再查,更何况她一个外人。

    “这批货物数量有限,是这家香粉店一早就定下的,不过听说商队里还有一些旁的东西,都堆放在平康坊一个货栈里,每日有人看守,看样子相当贵重。”

    逖嘞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包括商队在救下那个吐蕃人的经过,还有那吐蕃人求着让他们带的经过,说着说着,安长月发觉了不对,那吐蕃人一早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不是很想回吐蕃去吗?

    走到南街中部,安长月远远就闻到了一股脂粉香,味道都令人十分舒适,一闻便知道绝对的上乘品质。

    逖嘞进门先给安长月指了那批货摆放的位置,扭头冲伙计打了声招呼,安长月听他说道,“单据签好了吗?我得赶紧带回去给库次,他那边还等着呢。”

    安长月眯了眯眼睛,库次?这个名字应该就是波斯商队主人的名字,她脑子里一下子跳出跟大理寺去平康坊调查那次见到的人。

    李淙对女子家的香粉没什么兴趣,只在那一排货中寻找螺子黛,他曾见他阿娘用过,大概知道是什么模样。

    安长月也回过神走到货物前,悄悄拿出自己袖子里手帕包着的螺子黛,这么两相一对比,竟然发现一模一样,上头的装饰都如出一辙。

    “你带钱了吗?”安长月小声询问李淙,李淙啊了一声,伸手去摸腰带里的钱,摸来摸去也就二十钱,还一脸不舍的模样。

    安长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伸手在李淙身上摸其他东西,一边摸一边说,“算我暂借的,我总得买一颗回去试试,回头我从阿娘那里拿些钱还你。”

    “这可是十二金呐,你就是把我拆了我也拿不出来呀。”李淙一边躲避一边解释,他不是不给,他也知道这颗螺子黛的重要性,可说到底跟杨氏的死有没有关系很难说啊。

    李淙真心诚意的哀求总算让安长月住了手,她眼珠一转,拿着手帕转身询问其逖嘞来,他既然跟着波斯商队长途跋涉到了长安,那一定对他们有所了解,也许他能看出这两颗螺子黛是不是同一种。

    “逖嘞大叔,你看看这两种是不是一样的,我就喜欢之前用过的,之前都买不到。”她说的万分真诚,李淙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这丫头说谎都不带心慌的,瞧着跟真的似的。

    逖嘞对安长月的了解仅限于当年在西域那匆匆一面,自然不知道她究竟如何,只能通过外表来判断,这是个可爱娇憨的小丫头。

    “我看看,听库次说过,他们的螺子黛有特殊处理过,一般人无法模仿。”逖嘞说着接过安长月手中的帕子,捏着那颗螺子黛仔细看了看,“是一种没错,你看这后面的装饰,再看这螺子黛的颜色,确定是一种没错。”

    安长月十分高兴,谢过逖嘞后假装伸手要去摸钱,片刻后有些沮丧的道,“糟了,今日出来的匆忙,竟没带钱,也不知下次来是否还有货啊。”

    这个逖嘞就不好说了,他只是来送货的,银货两讫,这东西就是人香粉店的了,于是两人一起去看站在一侧的伙计。

    伙计从始至终都听的清楚,他在东市做工许久,每日里来来往往多是富贵人家的家眷及仆从,一眼就看出两人身上的衣料不错,是个能付起十二金的,便忙上前道,“除了被预定的三颗外,其余的暂时不会一下子售罄,公子和小娘子可以晚些再来买。”

    安长月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就想知道是不是有人事前预定了,但伙计说的还不够详细,所以她诧异的问道,“哦?已经有人预定了?看来那人是你家老顾客了呀。”

    伙计迟疑了片刻笑道,“那位夫人也不经常来,只是有这种螺子黛的话,总是会早早预定下来,所需不多,但从未落下过。”

    他不太明白那位夫人,不过三颗螺子黛,能用多长时间?而这波斯螺黛又十分难得,只要三颗恐怕根本撑不到下次再有货啊。

第37章:这就是闲聊

    安长月本想该怎么问这一次那位夫人何时预定,伙计已经先一步开口道,“这次也是一样的,掌柜的在商队刚入城就确定了有一斛螺黛,那夫人便打发人来预定了,不过说今日来取,可都这时候了,却仍未见人。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李淙终于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的开口问道,“那位一直预定波斯螺子黛的夫人该不会姓杨吧?”

    伙计一愣,皱眉看着眼前这几人,有些戒备的道,“你们是在打听那位夫人吗?”他们这铺子里也不是没遇见过特意来打听的,多是抓外室,或者查自家阿郎在外有无寻花问柳。

    李淙被问的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怎么被人看出来是特意打听?

    安长月则镇定的多,不解的反问道,“什么意思?这位夫人的事儿不是你说的吗?而且坊间传闻长寿坊有位姓杨的夫人暴毙了,家兄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伙计这下更愣了,在他们铺子里预定螺黛的夫人就是长寿坊姓杨的夫人,“不会的,那夫人看着满面红光,怎么会突然暴毙了?”

    这话一出就间接印证了李淙的猜测,那位时常在香粉铺子预定波斯螺子黛的夫人,确实姓杨,且极有可能就是杨萍。

    李淙和安长月对视一眼,安长月有些局促的笑了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说而已,还说那位夫人暴毙的有些蹊跷,大理寺正查这案子呢,唉,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

    李淙有点不明白安长月突然说这么多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如今大理寺调查杨氏暴毙的事儿已经不算秘密,就算说出来也无妨。

    “是呀,听说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大理寺的人都不相信那是正常死亡,所以才调查。”他庆幸自己今天没穿官服出来,手还下意识把腰间的令牌塞了塞。

    伙计的脸色已经有些白了,他使劲咽着口水,“杨夫人那么贤良的人,谁会跟她过不去,她在我们这儿买了两年多的螺子黛,实在看不出啊。”

    伙计记得刚来没多久,这位杨夫人就在店里定了三颗螺子黛,这两年每年都是如此,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只要有波斯来的螺子黛,哪怕他忘记通知,那位夫人也还是能准时过来预定,并在到货后第一时间取走。

    他早该想到,坚持了两年的习惯,怎么会突然之间改变,却原来人已经过不来了,竟然还是暴毙。

    伙计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他觉得自己嗅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哪有人这么一丝不苟的在同一家店定下同一种东西,连数量都不曾变动,时间更是掌握的一丝不差......

    安长月静静的看着伙计自己吓自己,心想这伙计窝在一个香粉铺子里有些屈才,她不过随便说了几句,他就像是猜到了什么,瞧瞧那脸色,白的跟粉差不多。

    但安长月不知道的是,伙计的猜测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窥见了一丝杨萍暴毙的真相的边缘,只可惜此时的两人一个没问,一个也没打算多说给自己招惹麻烦。

    从香粉铺子出来,逖嘞有些犹豫,想了想觉得还是不问的好,毕竟这螺子黛可是出自他所在的商队,库次又对他还算不错。

    可他不问,不代表安长月就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逖嘞一下子就打消了刚才的许多想法,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娃,哪里会有那么多心思,更何况大理寺也不可能找个小丫头来破案不是。

    “阿月还有疑问?”逖嘞在心里对库次说了声抱歉,他觉得他一定不会说什么不妥的东西,顶多就是回答一些安长月好奇的而已。

    “逖嘞大叔在商队那么长时间,见过商队的人跟杨夫人有来往吗?”按照大唐的规矩,杨萍当不起夫人二字,她最多可以被称为段杨氏、续弦,再不就是杨娘子。

    不过她倒是更喜欢叫杨萍杨氏,无论如何,一个女子该有自己的姓氏,挂不挂别人的无关紧要,这可是她阿娘翘着二郎腿给她的谆谆教导。

    逖嘞挠了挠头顶,摇头说没有,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杨氏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也紧紧是听过而已。

    “商队是冲着上元节来的,眼下也不足一月了,库次,哦对了,忘了说了,库次就是这支商队的主人,他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没见他到别的坊去过呀。”

    逖嘞再三回忆,确定自己没有记错,但他又迟疑的加了一句,“商队加上我一共二十人,吐蕃人走后就剩下十九人,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很难确定是不是有人认识杨氏。”

    他觉得安长月对杨氏暴毙十分感兴趣,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娘子,咋就对如此血腥恐怖的凶案感兴趣?难不成她想进大理寺不成?

    安长月点点头,也是,这个波斯商队比较大,里面伙计众多,若真有人跟杨氏来往,不注意还真不好察觉。

    “那这样吧,逖嘞大叔回去悄悄帮我问问,商队里谁这三年来次次跟着来长安,在逖嘞大叔之前又是谁负责送螺子黛的,我真的很好奇,不过大叔放心,我就仅仅是好奇,我也想跟杨氏一样,能准时得到螺子黛到货的消息。”

    安长月一双大眼满是真诚和乞求,逖嘞哪看的了这个,赶紧便点头答应了,他心想,不过是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小丫头脸皮薄不想让人知道,那他私下里问一问便是。

    “那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但不确定能帮到你,等有了消息我再去溶月楼找你?”逖嘞问了句,安长月立刻开心的点头表示可以。

    和逖嘞在平康坊坊门前分开,李淙一见逖嘞离开,马上忍不住问了一大堆问题,安长月听明白的就一个,就是为什么让逖嘞问那些。

    安长月没多解释,只说等消息来了就知道了,李淙茫然的点头,又被安长月促崔着赶紧去大理寺找老吴。

第38章:一个小忙

    进入腊月后,难得有这么几天天气不错,老吴抱了锦垫放在阳光下,盘腿坐下打算把自己里里外外好好晒晒,起码把身上那味道稍微晒干一些,省得总被李家那臭小子嫌弃。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入了大理寺,安长月便催着李淙赶紧去查三年前长安城外东南方有没有一场烧死一家的大火发生,李淙哪里敢耽搁,立刻转身就走。

    安长月自己熟门熟路往敛房去,大理寺的敛房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她想八成其他人都不太想靠近,才单独给老吴弄了这么一个幽静的地方。

    走进小院儿,安长月一眼看到坐在锦垫上的老吴,他被暖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连她走进院子都没察觉。

    “吴叔好悠闲啊。”安长月挂起招牌笑脸,站在院门内跟老吴打招呼,老吴慢慢的睁开眼,见是一个身穿银朱儒裙的小娘子,看这打扮他不熟,但那张脸倒是印象深刻。

    “小月呀,你这么一换装我差点没认出来,没想到你这儒裙一穿可比袍服更娇俏了。”老吴呵呵的笑着试图起身,谁知道坐的太久,腿有些麻了。

    安长月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她没有长安城里那些闺秀们的拘束,也不在意这些人之常情的帮助,扶的自自然然,老吴更是受的毫无愧色。

    安长月见他站稳了,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前来叨扰是有事想请吴叔帮忙,当然,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老吴捋着胡须吧唧嘴,这动作十分不雅,可他不在意,“小丫头这时候找我,是不是为了杨萍的案子?她是暴毙的,只是暴毙的有些蹊跷。”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她知道这个说辞,李淙已经告诉过她了,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杨氏的身上可有烧伤?”

    老吴愣了一下,着锦垫诧异的看着安长月,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杨氏身上有烧伤,他检查杨氏的时候确实见到过一个不起眼的烧伤,就在后腰位置,寻常人不该知道的呀。

    “有,看伤痕约莫两三年了,是旧伤,就在后腰处,这么私密的位置,你是如何知道的?”他想了想,确定没跟李淙那小子说过,倒是跟李寺卿提了一嘴,不过也只是闲聊,相信李寺卿不会这么无聊跟个小丫头说这些。

    安长月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杨氏户籍造假,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出身配不上段毅,而是她想掩盖自己的过去,这个过去或许会毁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老吴啊了一声,觉得安长月说这番话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说起来这人还是最初跟李寺卿认识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了,难道这丫头跟那人有亲缘?

    咝~如果这么说,倒是能理解李寺卿破格让一个女娃出入大理寺,更默许了她插手这些案子,小公子跟他们兄妹俩混在一处,说不定将来真能继承了老家伙的衣钵。

    “如此说来,杨氏暴毙定然是另有玄机,如果是凶案,那我需要再把尸身检验才行,好在段家阿郎是个好说话的,要是碰上别的,说不定会冲进大理寺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暴揍一顿。”

    老吴说着已经进了敛房,那门一开就有一股直击神志的味道,安长月站在门外稍微适应了下,才抬脚跟了进去。

    “你确定要看我验尸?”老吴有些诧异,安长月这丫头至多不过十六七,这个年纪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到底是个女子,看尸体尚且勉强,更何况验尸?

    安长月耸耸肩,“我无所谓,如果吴叔有什么不传的绝技,那我倒是可以回避一下。”她在西域见过不少尸体,有些是诸国与突厥战死的士兵,有些是被马帮砍杀的商旅,总之形形色色什么都有,到长安看到的尸身可是比那些好多了。

    老吴哈哈笑了两声,深吸一口气整肃了脸上的表情,便拿起自己的工具走到停放杨氏尸身的桌前,“那我开始了。”

    安长月点了点头,站在稍远的地方,以免打扰老吴的验尸经过,她看的十分仔细,在杨萍后腰上确实有一道手指粗细的烧伤,不过看样子并不是纯粹的烧伤,倒像是被什么抓过。

    这一点老吴早就有察觉,不过说是烧伤也没有不对,伤口毕竟是旧伤,两三年前造成的,一个女子身上有这样的伤疤,这些年肯定没少为它费心,不仔细检查便也看不出上头的抓痕。

    安长月盯着那伤盯了好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抓出那么重的伤,三年都不能愈合?或者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使人抓出那样的伤。

    老吴照顾到安长月在场,便把自己所查一一说了出来,当说到杨氏瞳孔有血丝,手指缝儿里有一丝浅粉色的痕迹时,他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安长月,“小丫头,你想让我帮的小忙是不是就是这个?”

    “是也不是,不过我还是很意外,吴叔认真起来果然很专业。”安长月说着笑了起来,老吴也跟着笑起来,他对眼前这小丫头十分看好,如果是她的话,杨氏的案子恐怕真的有望抓到真凶。

    从大理寺出来已近黄昏,安长月慢慢往西市踱过去,反正离夜禁还有些时间,她不着急,正好可以一边走一边想想今日所得。

    杨氏的过去到底隐藏了什么,跟她暴毙有多少关系,她又是如何暴毙的?是道士?还是游医?

    这两者安长月更倾向于后者,道士只在段家片刻便被赶了出来,而后再也没出现在长寿坊过,倒是那名游医一直行踪不定,连大理寺几次都给扑了空,到如今都没人知道这游医长什么样。

    正想着,手臂被人突然撞了一下,一下子将安长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被人一巴掌推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放肆,连本夫人的路都敢挡,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一道略显高亢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安长月按着擦在地上的手掌,终于看清推她的是谁。

第39章:夫人季芳

    安长月忍了忍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她一脸嫌弃的所谓夫人,那人画着月棱眉,脸上敷着白粉,唇上在中间点了一点朱砂红,看着确实是贵族女子的打扮。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只是这说话的语气未免太过,安长月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了那夫人一眼,敛起衣袖行了一礼,标标准准的礼仪,“奴家冒失了,还请夫人原谅,不知夫人是哪家府上的?”

    起先气冲冲的夫人先是被安长月的礼仪弄的一愣,她倒是见过这样行礼的,但却没资格接近,再听安长月说话的语气稳重大气,心里便知道今日怕是自己惹祸了。

    她迟疑了一下,眼睛瞥见安长月衣袖上有一点污渍,这裙子看着也不是很合身,眼珠一转便有了认知,八成是哪家小户人家,为了充门面竟给自家小娘子穿这样的衣裳,真真是笑死人了。

    “哪家府上?你有什么资格问?撞到了本夫人还不跪下道歉!”她心中窝着火,刚才从韦尚书府上出来,瞧着许久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姐妹一时意气风发,她心里便不痛快,刚巧又被冲撞,算是顺势找了个免费撒气的主儿。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眼前被她瞧着一文不值的安长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当下便挺直腰杆眯着眼睛道,“既然是奴家的错,奴家自然要道歉,问清楚是哪家府上,好让李伯伯代为过府赔礼。”

    “这是我们户部卫员外郎的夫人,你那位李伯伯是谁呀,晓得户部员外郎是什么官职吗?”卫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愤愤然的侍婢,瞧那模样大抵觉得户部员外郎便是这长安城中顶大的官儿了。

    安长月嘴角撇了撇,再次施了一礼,“原来是卫员外郎的夫人,失礼了,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等李伯伯下朝,奴家定然随他一道到府上致歉。”

    季芳,也就是那位户部员外郎的夫人,立刻脸色就是一变,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好歹是官家女眷,自然知道在长安城中需要日日上朝的皆是三品以上及部分官员,这其中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她家阿郎这个小小员外郎能招惹的。

    她脸上的凶恶立刻一收,有些惊惧的看着安长月,突然又觉得她这一身装扮也许只是凑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给自家阿郎惹祸?

    侍婢也被吓傻了,紧张的站在季芳身边垂首不敢言语,季芳捏着手帕使劲绞了绞,才强自镇定的开口道,“敢问小娘子口中所说的李伯伯是...?”

    “哦,忘了说了,奴家初到长安,唯有李伯伯这一个长辈时常照应,他现在在大理寺任职,乃大理寺卿。”

    扯虎皮这样的事安长月以前没少办,不过都是扯的叶云深,实在不行才会把阿娘扯出来,倒也是娴熟的很。

    季芳和那侍婢一下子都给吓傻了,大理寺卿李朝隐竟然跟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娘子有关系,那可是从三品大员,岂是她家能比的。

    “不,不了,今日也是我慌不择路,李寺卿贵为大理寺卿,想来公务繁忙,此事便就此揭过吧。”季芳说着便急匆匆的走了,安长月也不拦她,反正左右不过吓唬人,完事自然该高高兴兴回溶月楼去。

    叶云深趴在地上把地板从左擦到右,完了洗一洗抹布,再趴到地上重新擦,今儿个一整日他都没能闲着,楼上楼下擦了个遍儿,纤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顺道还能偿还一下债务。

    安长月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这世上能把兄长制住的,除了阿娘果然只剩下纤姨了。

    “阿月你还笑,欠钱你也有份儿,纤姨你怎么能偏心到如此地步。”叶云深心里不平,阿娘这样也就算了,他可以告诉自己是安慰阿月那幼小的心灵,难不成纤姨也是如此?

    纤娘在一旁乐不可支,今日一天便把年前的大扫除给做完了,她十分欣慰,所以决定等会儿叶云深把活干完就给他加餐,不收费的。

    “还剩下少许,赶紧干完打烊,今日咱们早早收工。”纤娘催促着叶云深,转头对着三斤道,“去跟七寸说一声,晚些弄个羊肉锅子,咱们吃些热乎的。”

    叶云深一听到羊肉锅子立刻来了精神,手脚变得麻利异常,不过一刻钟便把整个大堂里的地板都擦干净了,着脸问纤娘啥时候能吃饭。

    纤娘不搭理她,看着安长月追问,“你说今日撞见的那位是户部卫员外郎的妻子季芳?”安长月嗯了一声,她似乎挺那侍婢确实是这么说的。

    “她可是出了名的刁钻,你莫不是扯了李寺卿来做靠山,否则她哪儿那么容易便放你走。”长安城里的各个八卦传闻没有她不知道的,偶尔闲来无事也会听听官家里的闲言碎语。

    这官家比起寻常百姓,那可是过的要精彩的多,妻妾之间、婆媳之间、夫妻之间,多的是传奇故事,而季芳便是其中之一,坊间传言,卫本临这个员外郎便是季芳胡搅蛮缠下来的,虽然言过其实,但足以证明季芳的难缠。

    安长月嘿嘿笑了两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说道,“她都敢自称为夫人,我把李寺卿拿来用用也不为过吧。”

    话音才落下,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脸疑惑的道,“我阿耶?阿月你拿我阿耶做什么?”李淙完全不觉得自己这话哪里不对,只看着安长月问道。

    安长月嘴角抽了下,摇头说没事,问他眼看要夜禁了,怎么跑到西市来了。李家的住宅在崇仁坊,这时候到西市来,说完事加紧往回赶,倒是也能赶回去。

    李淙叹了口气,面色瞬间便沉凝下来,“又死人了,同样是暴毙,与杨氏的死法一模一样,看来这事儿果真如老吴所说,并非意外呀。”

    “谁死了?”

    三道声音异口同声,李淙有些被吓住了,“是,是户部员外郎妻子季芳,今日一回到家中便突然觉得不适,之后不过一炷香时间,人就没了。”

第40章:卦象杀人

    纤娘站在溶月楼门口朝远去的三人挥手暂别,此时远处鼓声咚咚,马上就要夜禁了,长安城马上便要陷入沉静当中,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得是有多大的仇怨啊。m.www.uu234.net

    叶云深一路脸色都不怎么好,他干了一天脏活、累活,这会儿好不容易该吃饭了,又被派出来当保镖,他倒不是想拒绝,但总得先给马儿吃点草吧。

    “阿兄别老哭丧着一张脸,办完这件事,回去说不定还有羊肉锅子可吃。”安长月笑的不怀好意,她也饿得很,可绝对没兄长那么饿,姑且能忍一忍。

    李淙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叶兄,等去过卫家,到我那儿给你弄一顿好的,相信我阿耶不会不同意。”

    说起这个李淙心里就郁闷,溶月楼一顿天价饭不仅把自己吃穷了,还连带着被罚了一月月钱,他家那位李寺卿说他当值时间胡吃海喝,所以该罚......

    所以他现在没一文钱在街上吃,只能等去过卫家之后再回府求着阿娘做些好吃的,以此来犒劳犒劳这两兄妹。

    叶云深不置可否,倒是安长月突然改了性子表示可以有,还特意点了几个菜,逼得李淙一到卫家立刻差人回府传去口信。

    卫本临在户部的官职不算高,油水却不少,卫家的宅子从外面看不起眼,入内之后却可以发现处处都十分用心,却又用心的很小心,生怕别人看出来。

    才踏进卫家花厅,便听到有个尖细的女声哭叫着说这是卦象杀人,前几日那道士说了夫人有血光之灾,如今可算是应验了。

    安长月听着声音觉得耳熟,扭头循着去看,发现还真的是冤家路窄,哭叫的人正是今日黄昏才见过的季芳的侍婢。

    那侍婢此刻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可怜楚楚的跪在地上,她跟前则是一个身长六尺余的男子,看着倒也是温文尔雅,只是那小眼睛时不时抽一下,无端让人觉出了些许猥琐。

    卫本临正打算教训下这个不知进退的家奴,早前有季芳在他下不得手,但现在不同,虽然季芳死的蹊跷,可能会为他的仕途带来麻烦,不过有她的存在,他即便仕途平顺,心里总还是憋闷的很。

    安长月揪着这个空档高声问道,“什么卦象杀人?不会又跟之前那个道士有关吧?”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就像让那侍婢看见她,便能顺理成章的私下里多问几句。

    果然那侍婢和卫本临同时朝着她看过来,卫本临是皱眉,那侍婢却突然眼前一亮,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直直朝着安长月冲了过来,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去,立刻哭喊起来,“小娘子黄昏前后见过我家夫人的,她当时人还是好好的,哪里会突然之间就暴毙了,还请小娘子让李寺卿好好查查呀。”

    李淙对侍婢的言语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个正牌公子在眼前,为什么她会求到安长月头上?难道说安长月真的跟他阿耶有关系?会不会是小时候来过府上的那位仙子的女儿?

    似乎也之后那位仙子的女儿,才会让阿耶这么破例帮助吧。

    安长月笑眯眯的看了眼李淙,声音清凌凌的,“黄昏之后你们可还见过其他人?是直接回府,还是又转了道?”

    侍婢先是摇头,随后又突然叫起来,“有有有,奴和夫人回安邑坊前去了东市,夫人还在坊门外捡到了一颗螺子黛,看样子品质十分上乘。”

    一听到螺子黛,李淙和安长月都来了兴致,正好这时候去勘验季芳尸身的申屠和老吴出来了,跟他们一道出来的竟然还有被大理寺众官差戏称为挂名少卿的卢瑞州,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李淙在心里无语,卢瑞州总是有本事让跟着他出来办案的人心情郁闷。

    “那就是卦象杀人,道士,哦不,大师说过夫人有血光之灾,可夫人不信,如今夫人真的与长寿坊那位一样,都死了啊。”侍婢背对着厅门,没看到一众人浩浩汤汤的出来,只以为众人在沉思,忙不迭继续强调季芳就是被卦象所杀。

    安长月没理会她,和李淙一样朝着走近了的卢瑞州行礼,她可是认得那一身官服的,只有大理寺少卿才能穿呀。

    卢瑞州在大理寺人缘不怎么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有安长月这么一号人物出现,更不知道他脚底抹油避出去的案子就是被安长月协助破了的。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一律清出去。”卢瑞州跟卫本临有几分交情,否则也不会趟这趟浑水,所以他清楚在场谁是外人,谁是卫本临府中人。

    安长月微微蹙眉,什么意思,上来便针对她吗?她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卢少卿办案,我跟随李公子过来也是办案,且李寺卿并未阻止我如此做。”

    安长月之所以针尖对麦芒的说这番话,是因为她看出卢瑞州根本不想沾手这案子,她想,八成卢瑞州跟卫家有些瓜葛,明目张胆甩手不管不妥,所以才硬着头皮来了。

    卢瑞州脸色更不好了,“胡闹,一个女子哪里能办案,李寺卿怕不是被尔等迷惑了,这才纵容尔等扰乱官家办案。”

    这次连叶云深都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却被安长月一把拦了下来,“卢少卿有所不知,不久前萧侍郎府上的案子我便协助过,李寺卿是看我还算机敏,便让我跟着李公子长长见识而已。”

    卢瑞州冷哼一声,看上去很不以为然,看了眼站在一侧始终不说话的卫本临,一甩衣袖道了声不管了,便带着两个官差直接走了。

    他一走,所有大理寺官差顿时松了口气,安长月耸耸肩,朝申屠挤眉弄眼,申屠忍不住摇头失笑,抬眼见卫本临面色有异,赶紧收了笑意问道,“这侍婢说是卦象杀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婢不等卫本临说话,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再说一遍,这种话去过长寿坊段家的大理寺官差都听过好几遍,如今再听到一样的话,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第41章:死因相同

    安长月和老吴一道回的大理寺,季芳的尸身被大理寺带了回来,卫本临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十分乐意,若不是卫本临当时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安长月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受不了季芳的压迫,从而奋起杀人。www.uu234.net

    去敛房这种事李淙和叶云深都不大乐意,二人借口回李家取饭菜,头也不回的走了,安长月没有拦,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季芳的死因。

    老吴之前曾差人说过杨氏的死因他查到了,是惊吓致死,杨氏在活着的时候遭遇了很大程度惊吓,这种惊吓比他们所看到的外表更致命,所以杨氏其实是死于惊吓。

    安长月哦了一声,看着像是被丢进了油锅一般,周身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正常人如果见到自己被下油锅,不吓死也差不多了,但杨氏和季芳又似乎不仅仅如此。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她抓了抓下巴问到,老吴一咧嘴乐了,“暂时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先把季芳的尸身查验一遍,随后再给你个结果。”

    老吴验尸的技术毋庸置疑,安长月曾从李淙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老吴的尘年往事,当年老吴还在凉州做屠户的时候就十分出名,李朝隐无意间打他那里路过,这才捡到了这么颗蒙尘的明珠。

    不过老吴当时据说不搭理李朝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口,还随李朝隐到了长安,再后来李朝隐出任大理寺卿一职,老吴便也顺理成章的跟到了大理寺。

    这些事情前前后后算起来也不过三五年前而已,可安长月愣是一点都不知道凉州还有这么个出色的屠户,更不知道屠户都能随随便便一出手钓到了大理寺卿这么个大官。

    她想,要是李寺卿看走了眼,那结果了就精彩了,虽然大家都是经常对着尸体,但猪牛羊和人可不一样啊。

    安长月一边想着一边踱步到了院子里,今日这天不怎么好,入夜之后更是冷飕飕的,不过冷一些也好,能让她更清醒,更能理顺如今所得种种线索。

    从目前所知来看,季芳和杨氏认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个出身卑微的续弦,一个胡搅蛮缠的员外郎夫人,两者怎么都不太有可能会有交集,可为什么会是一样的死法,巧合?那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她正想的出神,冷不防眼前有个人影晃过,安长月下意识抬脚便重重踢了过去,脚踝被人一下子按住,接着是叶云深的声音响起,“阿月是我,我好心好意来叫你去吃好吃的,你怎么还打人呀。”

    叶云深笑嘻嘻的放下手拽住安长月就走,比起阿娘和纤姨的武力值,阿月在他面前就跟小猫咪一样,急了也最多抓挠两下,不打紧。

    安长月任由他拽着往外走,回头朝敛房内喊了一嗓子,“吴叔,我先去吃饭了,回头再来找你。”敛房内没动静,不过以她的声音,八成是听到了。

    同他们一道吃饭的还有李朝隐,他因为死的是户部员外郎夫人,所以也留在了大理寺,有李朝隐在场,他们几个都吃的十分规矩,安长月和叶云深正襟危坐的模样让李淙频频侧目,他在溶月楼从未见两人这么像模像样的吃过饭。

    一顿饭下来叶云深觉得自己更饿了,可他又不好意思说,只得在李朝隐一大段谆谆教导后拉着李淙到别处再弄吃的。

    安长月反正左右无事,便又回到敛房,这时候老吴已经检查的差不多了,见她走进来面色不怎么好的道,“看来你所猜不错,这两人果真是同一种死法,我想应该是中毒,可这种毒我没有见过,是以也不能下定论。”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同一种死法,确实蹊跷,更难办的是会不会还有第三个......”如果确定杨氏和季芳都是死于同一种毒物,那凶手是怎么弄到这种罕见的毒的,又是怎么更二人下毒的?

    老吴摇了摇,他无所谓会不会有第三具,他只是个仵作罢了,死人他验就是了,可自打到大理寺之后,他发现这尸体是越来越难验了。

    “我只能给你提供一种下毒的可能,银针,或者什么尖细的东西,我从尸体上找到两人的共通处只有一个,就是小臂上一个不起眼的血点,刚开始验不出来,现在能看的很清楚,血点红的可不一般啊。”

    这血点他起初没注意到,是因为太过细小,比蚊虫叮咬还要小很多,尤其是刚送来的时候,压根不会注意到那地方,是后来他闲来无事再验过杨氏的尸身后才发现,小臂上有一处不大寻常的血点。

    安长月挑了挑眉,走过去看老吴说的不一般的血点,果然在杨氏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看到了,说是血点也不尽然,寻常人的血根本红不到那种程度。

    她再去看季芳的,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发现血点,只是远不如杨氏的明显,不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

    凶手就使用的这种手法下毒杀人吗?安长月摸着下巴思索,末了没想出所以然来,只能指望让李淙查城南大火的事尽快有眉目。

    她直觉三年前那场大火或许另有玄机,也许季芳和杨氏的死都跟那场大火有关?只是三年前季芳就是卫本临的妻子,卫本临当年虽然不是员外郎,可也是户部书吏,她一个官家夫人,能跟这场大火扯上什么关系?

    老吴催着安长月赶紧回去吧,料想今晚肯定没什么收获,大半夜也不好盘查询问,还不如回去休息,等明天一早再去卫家询问。

    安长月嗯了一声,转身去找李淙,这大半夜的回溶月楼可不是件容易事,又是坊门又是巡街的,她可得做好万全准备。

    李朝隐听闻两人要回西市,便派了大理寺的马车来送,并把自己的鱼符给了李淙,好让他们一行人能顺顺利利的到溶月楼。

    穿过顺义门沿布政坊往西市过去,刚巧遇见一队金吾卫正骑马巡街,安长月瞧着好奇,她不久前才把金吾卫的大致种类分出来,但仍旧不是分的很清。

    “什么人,夜禁之后无故不得在街上走动,下车检查。”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马车立刻便停了下来。

第42章:左巡街使

    夜禁后长安的街道无论大小都显得十分空旷,这时候就他们一辆马车确实很显眼,难怪人一眼便看到喊住,但安长月心里仍旧觉得奇怪,这马车很明显是大理寺的呀,巡街的人不可能认不出来。m.www.uu234.netwww.uu234.net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模样的人朝着马车又问了一声,李淙无奈的从马车里探出头说道,“左巡街使真是辛苦,比我们大理寺办案还辛苦,大半夜的也亲自在此巡查。”

    看样子李淙和马车外那位驱马前来的左巡街使是老相识,语气中听着有些熟稔,但又似乎没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安长月好奇的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眼前这人看着比卫本临可威风的多,许是出身军中,腰杆子挺的笔直,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哦,原来是大理寺的人,听闻最近频发命案,且个个死的离奇,想来李寺卿是夜不能寐吧,李公子还有这闲心同一女子外出?”

    安长月嘴角抽了抽,怎么说得好好的扯她身上了,再说了,同一女子外出跟破不破案子有什么关系?她心中想着,当下便甩了帘子缩回马车里。

    李淙看了眼左巡街使,好声好气的继续说道,“这位是我父亲大人的故交之女,最近这案子有些东西需要她帮忙,所以大半夜把人叫到了大理寺,事情办完自然是要送回去的,不像某些人,卸磨杀驴的速度都赶得上突降暴雨了。”

    左巡街使自然知道他话里那话指的是什么,又看见他腰间挂着的鱼符,这才收敛了些道,“李公子莫要多想,时至年关,长安城中的治安更需谨慎,既然李公子是奉李寺卿之命去送人,那崔某便不耽搁两位时间了。”

    说着,他调转马头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头道,“对了,请代我跟李寺卿问声好,前几日金吾卫并非有意扣押那位官差,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让他千万别放在心上。”

    等左巡街使离开,李淙才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他嘴里嘀咕着,“前几日金吾卫扣押了大理寺的官差?我怎么不知道?”

    安长月则更关心刚才那位自称崔某的左巡街使和李家的关系,不知道两家是有来往,还是旁的什么。

    李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算是,我祖父在神龙年间曾跟崔玄有过几分交情,刚才拦下我们的便是那一支中的崔润崔二郎,不过我跟他关系不怎么样,这人总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偌大长安城中又不止他博陵崔氏一个士族,不过是仗着崔公在前朝有功,便想横着走。”

    崔玄这个人安长月倒是听祖母说起过,说那是个人物,只可惜时运不济,动乱之下遭奸人迫害,落得流放而死的下场。

    这么说起来,这一支崔家在如今并不算多显贵,但也是寻常士族轻易比不得的,人家有那骄傲的资本,尤其是年纪轻轻便已经是金吾卫左巡街使。

    “博陵崔氏可不算小族,按照你的标准,天下除了皇族外也没几个大族了。”安长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还是靠你阿耶在大理寺横着走吗,大家半斤八两吧。

    想归想,安长月嘴上肯定不说,又随便问了句扣押的事,李淙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没听说谁被巡街的扣押过。

    再者大理寺官差夜禁之后上街,多半都是为了办案,都有手令或者相关手续,在街上不管遇见金吾卫还是御史衙门或京兆府等,都可以通行自如。

    “等把你送到,我回去问问,这事有点奇怪。”李淙没多想,他以为最多是崔二郎那家伙故意找茬,压根没把事情想复杂。

    安长月更随意的哦了一声,她就是随口一提,根本没往心里去,她更关心的是今晚老吴说的那些东西,杨萍和季芳两个人究竟有什么交集,凶手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她们?

    马车晃动着往前,安长月斜了一眼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叶云深,深深叹了口气,“那件事要尽管查,我觉得事情还没完,道士和游医也得查,顺道还得查查螺黛。”

    从现在所得线索来看,最有嫌疑便是道士和游医,而来自波斯的螺子黛更多像是一种约定,且只是杨萍一个人的约定,而季芳的螺子黛像是有人刻意让她捡到的。

    “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话说回来,叶兄这么睡没问题吗?”刚才崔二郎那么闹腾他都没醒。

    安长月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叶云深只要睡着了,那是真叫雷打不动。

    “问你个比较复杂的问题,长安城中到底多少种卫士?”安长月满脸认真,她知道刚才那是金吾卫辖下的,知道顺义门的是骁卫,然后还有许多种,但她分不清了。

    安长月垂着眸子想,当初阿娘说这些的时候她在干什么?是骑马遛骆驼?还是躺在沙子上睡大觉?再不便是调戏邻家的美少妇了。

    “你是想问南衙还是别的什么?”李淙愣了一下,觉得安长月脑子里的问题跨度还挺大,刚才还说案子呢,怎么突然就问起这些了。

    “啊...算了,当我没问。”安长月想想决定放弃,当初阿娘说这些的时候她听的昏昏欲睡,明明文官和武将差不了太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弄不明白武将。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市门前,李淙拿着鱼符晃了晃,马车立刻被放行,很快兄妹两人便到了溶月楼,纤娘站在门前等着,见叶云深已经睡着,便让七寸帮忙把人扶了回去。

    “还以为你们今晚不会回来了。”纤娘说着冲坐在马车里的李淙挥了挥手道别,扭头问安长月怎么会让金吾卫的人来传信。

    安长月一脸莫名其妙,她又不认识金吾卫的人,哪里会让人家前来传信,少顷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纤姨刚才这么及时等在门外,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我们回来?那人是金吾卫的人?可是姓崔?”

    “自然,难道不是你们让人传信的吗?”纤娘有些诧异,堂堂巡街使亲自前来传信,她还以为是正好遇到所以代为传达。

第43章:找上门

    平康坊内,绣奴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描眉,她身后站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妇人,正有些担忧的说着话,不过描眉的绣奴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当年那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算起来她也是受害者,若非遇见那件事,她如今也不会身在平康坊,从一个寻常百姓成了贱籍。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眼看便到年关,你说一连死了两个人,这个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妇人也不管绣奴是不是听进去她刚才所说,她只想见一见那道士,问清楚是不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

    “能有什么问题?这些年我最大的问题便是身处青楼,当年她们做下那种事,如今死了也是活该。”绣奴说着放下手中的螺子黛,这是那道士送给她的好东西,她之前只见过这种好东西,却是不曾用过的。

    妇人想开口让她口中积点德,但一想绣奴当年的遭遇,便悻悻的闭了嘴,跟她比起来,绣奴确实有资格说那两人的死是活该,她们也确实活该。

    只是......

    妇人心中忐忑,对于当年的事她并无多大过错,当时那情况,她别无他法,但说到底那是一条人命,她自己的孩子是命,人家的孩子也是命啊。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些什么,她年已及艾,就算这么一直顺顺当当的活下去,顶多也就十来年光景,可绣奴不同,她才不过双十,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断不能折在那个人手里。

    “绣奴,我今日前来并无别的意思,只希望你能代为引荐,我想同那位道长说两句话,就两句,说完我便离开。”妇人几乎带着几分恳求,今日前来她是下了决心的,她老来得女,为了女儿她做什么都行。

    绣奴有些不耐烦起来,但想到与三年前那件事有关的人已经死了两个,说不得自己会不会已经被凶手盯上了,如果这老妇愿意查,这举手之劳她倒是可以帮。

    “好了好了,不就是想见那道士嘛,我带你去便是。”她说着起身挽了披帛,领着妇人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负责带你过去,他见不见你我可管不着。”

    妇人连连点头,只说把她领过去,她有法子让那道士见她。

    绣奴不置可否,当年牵扯进那件事的四个人中,就数眼前这位老实巴交,她可不对她报什么希望,活马权当死马医罢了。

    在狭长的游廊上走了片刻,绣奴将妇人领到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前,她努了努嘴说道,“这就是他住的地方,一下子付了一个月的房钱,阿娘便让他们随意住,就算我们姐妹过去也得经过同意才行。”

    绣奴心里多少明白楼里阿娘为什么这么好说话,无非是钱给的足了,再加上那道士打的卦在长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不得能引来不少客人,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多赚不少?

    “我就送到这里了,你等会完事就自己出去吧,我就不送了。”绣奴说着理了理云鬓,轻轻抚了下耳垂上的红玛瑙耳坠,转身袅袅婷婷的走了。

    妇人看着她远去,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院门,门却是开着的,她朝里喊了两声,没人应答,她便推门走了进去,院中看着好有几分清脆,不如外间的萧条,“有人在吗?道长在吗?”

    走到院子中间,妇人左手侧屋中才开门走出一个人,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我不是说过这院子没我允许不能进来吗?”

    “道长吗?实在抱歉,我有事想同你说,所以不请自来了。”妇人站在原地说完,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那人,他一身略显陈旧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根浮尘,另一只手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却在她打量时藏进了袖子中。

    “我是,你找我什么事?打卦暂时不行,我没空。”道士皱眉说完就打算赶人,妇人却突然说道,“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

    平康坊内,一道士打扮的男子快步往外跑,不多时便又拉上个人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跑,不过跑着跑着突然改变了方向,朝西市过去。

    腊月底的长安大雪格外多,安长月窝在溶月楼内百无聊赖,本说午后去大理寺找老吴,没想到突然下起了雪,看着架势,差不多又得两三天不出门了。

    “阿月,快过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这天气,李公子应当不会来了。”纤娘对着安长月招手,示意她到炉子边待着,这么冷的天,她觉得晚上可以支个锅子吃些热乎的。

    安长月应了一声,慢吞吞的往炉子边走,冷不防一个人影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愣愣挡在她面前,“你就是安小娘子?我是道士,他是游医,我们要澄清一件事,人不是我们杀的!”

    这时候安长月才看到跟在道士身后那个相对矮小点的男子,他一身书生打扮,若非道士说他是游医,安长月大抵是不会想到的。

    “喊冤去京兆府,再不大理寺或者刑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叶云深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刚巧听到道士的话,张嘴挡了回去。

    “不是,大理寺我不能去,只能慕名到这里找安小娘子,长寿坊杨氏和安邑坊员外郎夫人我确实去算过,不过她们不信这些,我便很识趣的离开了。”

    事实上他几乎是被赶出来的,前两个过去说人有血光之灾,顶多一脸不悦让他赶紧离开,但长寿坊和安邑坊那两家却反应十分大,若不是他机灵,八成还得挨上一顿打。

    “谁让你们来找我的?”安长月绕过道士和游医继续往炉子边走,这天确实冷,她还是喝点热茶暖一暖的好。

    道士迟疑道,“她不太想让人知道,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人确实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想替人消灾,怎么可能要人性命?!”

    且其中一个还是朝廷命官家中夫人,他们寻常百姓就更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这话我是信的,不过大理寺那边查的紧,毕竟人人都在传言是你咒死了那两人,前脚血光之灾,后脚人便离奇死亡,他们怀疑你们也情有可原。”

第44章:有个神秘人

    纤娘拿了两只杯子放在桌子上,给道士和游医一人倒了一杯水,两人都有些紧张,拿起杯子的手都在微微抖动,似乎之前受到过什么惊吓。

    “月前有人在城外遇见我们二人,便问我们想不想赚些钱过个好年,我们二人本就饥寒交迫,自然是乐意的,但心中也有警惕,后来细细问过之后才觉得没什么不妥,便照着那人教的办法在城中替人打卦卖药。”

    倒是说到这里,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入城第一卦就跟那人说的一样,并无多少人相信,不过他教我们先免费算,当时算完之后老妇人看着很忐忑,之后游医便悄悄在她家的水中放了点药,不致命,最多让人浑身无力,犹如大病初愈,我再出面说卦象应验,给她两道符,这事儿便成了。”

    局就是这么个局,简单却有效,利用的无非是老百姓那点点观望加从众的心理,只要有人趟河没淹死,便会有人继续尝试趟河。

    “这倒是个好主意,给你们出这主意的也是个妙人儿,只可惜,你们怕是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吧。”安长月点了点头,对道士和游医合伙骗钱不感兴趣,可他们除了这个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东西可提供了。

    道士一听立刻急了,“虽然我们没有那人给证明清白,但这两人死的时候我们俩都在平康坊里,断不会跑大老远去杀人吧。”

    他来之前都打听好了,杨萍和那位员外郎夫人都是暴毙,几乎没多久便死了,他们俩可没时间作案。

    “话是这么说,但这两人可是中毒,中毒的话你们俩的嫌疑可不是那么容易排除的哟。”安长月眯着眼睛故意往两人身上扯,她其实早在季芳死之后便彻底排除了道士和游医的嫌疑,这俩憨货一看便是被人利用了,保不齐就连那些波斯螺子黛也是障眼法,只是她不明白,凶手为什么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遮掩?

    这下连游医都急了,从道士身后探出头来,着急忙慌的摆着手道,“我就是个赤脚,所懂医术不多,连基本治病救人都没学会,哪里会制毒杀人呀,你们这也太抬举我了。”

    叶云深无语了半天,敢情这游医的头衔都是骗人的,这么俩成事不足的,说他们杀人他还真的不敢相信了。

    “对对对,我们俩充其量就是个骗钱的,没胆杀人,真的不是我们呀。”道士自觉有些说不清,急的整张脸通红,老半天才憋出句话来,“教我们入城行骗的是个男子,身长约六尺,听声音年纪不大,且那气势不像是寻常百姓,只要找到他就能证明我们俩的清白。”

    安长月双眼一亮,仔细问了道士那人最近找他们的时间,以及都在什么地方约见。

    道士想了想,有些记不清时间,倒是游医记得真切,“我记得,二十五日晚亥时那人在平康坊见的我们,料想当时他就在平康坊内。”

    “二十五日晚亥时?岂不是已经夜禁。”安长月皱了皱眉,既然已经夜禁,又怎么能随意在街上走动,难道说那人是官差?

    她点了点下巴,复又问道,“他见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一共见我们三次,第一次是让我们入城后往长寿坊段家去一趟,第二次是安邑坊,这第三次便是让我们在平康坊暂居。”

    道士把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他们当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按照那人说的做,入城便往长寿坊段家打卦,却被杨氏气急败坏的赶了出来,当时他鞋都差点跑掉了。

    安长月哦了一声,心里再一次肯定杨氏和季芳一定有什么牵扯,起码在一件事上有,否则不会有人特意针对,她们俩人的死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卦信不信也得见阎王。

    “也罢,你所言我会去大理寺说明,不过我还有一点疑惑,你们为何不方便入大理寺?”从刚才她就觉得奇怪,案子在大理寺手中,这俩人直接去便是,为何要绕道来西市找她?

    道士和游医对视一眼,吱吱唔唔老半天才说了一句,“那人有一次来找我们的时候腰间挂着大理寺官差的令牌,所以......”

    安长月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不满的吼道,“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说?!”她怎么都没想到,心中所怀疑的神秘人竟然有可能是官差,还有可能是大理寺的官差。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自己也不确定到底那令牌是不是大理寺的,所以不敢多言。”道士有些委屈,他入长安城才月余便摊上了这么大的事,他如今只想连夜出城,可如果这么走了,万一他被当做凶手通缉,岂不是又要远走关外风餐露宿?

    叶云深这时候总算彻底清醒过来,惊讶的看着安长月,眼里满满都是疑问,他想说大理寺的官差怎么会行杀人之事,但又觉得不妥哦,是个人都有可能犯错,大理寺的官差不也是人嘛。

    纤娘一直不说话,这些事她不愿意主动掺合,如果这两兄妹需要什么帮助她可以提供,但更多的东西便没办法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她让人关了店门,这种鬼天气哪里还会有人上门用饭,还不如早早关门歇业,她也好清静片刻。

    道士和游医一副不打算这么容易离开的模样,安长月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直接跟李寺卿说,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你们暂且回去,若那人还去找你们,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再三叮嘱过之后,道士和游医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安长月望着雪中渐行渐远的两道人影,心中对他们所说的神秘人起了好奇心,真的是大理寺官差吗?

    “阿月,该不会真的是大理寺的人吧,贼喊捉贼可有点不厚道啊。”叶云深咬着一根茶叶棍儿含糊不清的问,干脆利索的得了安长月一记白眼。

    “没有证据的事儿能瞎说吗?你怎么敢肯定这俩人所言是真?就算真有神秘人,他是不是大理寺的还有待商榷,急着下定论不好。”

第45章:往事

    大雪之夜溶月楼里总是格外热闹,纤娘将醉梦拿出来两坛,她招呼伙计们和安长月兄妹俩一起喝酒吃闷羊肉,大家有说有笑,聊着聊着便说到了坊间传言。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四水和七寸平时在后厨,出去采买的时候较多,听到的传言更多,四水一边往嘴里塞着熟烂的羊肉,一边鼓着腮帮子道,“听闻前几日死的那两个妇人是被咒死的,说她们不敬神明,所以神明降下惩罚,让二人尝地府油锅之苦。”

    这话说的玄之又玄,连天上神明和地下阎罗王都扯上了,可见长安的百姓们有多笃信鬼神之说。

    “四水这话说的不假,如今坊间都传开了,说还会有人遭到惩罚,一时间城内各个道观寺庙里人满为患,连胡寺都没逃过。”

    七寸嘬了口小酒补充道,他那日打胡寺外路过,便见好多人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也不知道念的到底是哪家的经文,总之好像拜了便不会遭到神明迁怒似的。

    安长月一边吃一边摇头,“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凶残的神明,就算有,那也是恶鬼妖魔装的,这些无知百姓如此听风是雨,也难怪被骗。”

    道士和游医用的伎俩不高明,却还是引得长安城中百姓竞相到道观寺院乞求庇佑,虽然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凶案的发生,但这反应似乎过大了。

    “你们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听听我的,我昨日到长寿坊一户人家去拿定好的棉被,听说了一件陈年旧事,就是关于段家已死那位续弦的,听着跟你们描述的不大像同一个人。”

    说话的是二楼客房洒扫的五半,他不常到下面来,整日里总窝在二楼小阳台上晒太阳打瞌睡,偶尔到外面去跑个腿啥的,能突然说出这话,众人立刻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等他爆料。

    五半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一年多年说起,杨氏进府已经有段时间,倒是跟现在传言差不多,整日里深居简出,府里仆从女婢也都说这位主母朴素实在,但段府后门处有个大娘却说杨氏行为不检点,她几次见到有个青衣公子去找她,两人还常有争吵。”

    他是途径那处正好多嘴问了段家的丧事,那大娘立刻管不住嘴全说了出来,说完还一脸懊悔的让他千万别往外说,还说人死都死了,生前再怎么着,那也是生前的事儿了。

    “那大娘还说了,其实段毅早年挣下来的家业多半都被杨氏攥在手里,偌大的段家杨氏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主儿,后来段毅就很少回家,时常在外跑生意。”

    几人听完都啧啧称奇,没想到坊间传言这般不实,这杨萍原来也不是个善茬呀。

    安长月却更注意青衣公子,她那时从段家出来也有妇人说起那位公子,还曾骂杨氏是贱人,没想到两人一年多前便已经有联系。

    可她从那位青衣公子身形来看,分明是个女子,一个女子又怎么会跟杨氏有私情,显然那些妇人是误会了,可如此一来就更奇怪了,杨氏和那女扮男装的青衣公子又是有什么故事,跟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便重新吃吃喝喝起来,只有安长月一改往日大口吃肉喝酒的豪爽,一筷子一筷子戳着盘中羊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叩叩叩~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纤娘皱眉嘀咕着,“门都关了,这大雪天谁会过来?”随口吩咐五半去开门,不多时见李淙一身寒气的走了进来,那脸色苍白的仿佛瓷娃娃。

    叶云深赶紧把人让了过来,给他拿了只杯子倒酒,“先喝口热酒暖暖身子。”眼见着李淙一杯酒下肚,他才继续说道,“这么大雪天跑过来做什么?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雪停了再说。”

    李淙摆摆手,缓了缓对安长月说道,“三年前城南大火有眉目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淙和安长月身上,尤其是纤娘,三年前城南大火她是知道的,只是那户人家已经绝户,且不是什么值得收集的消息,所以她并未多留意。

    “快说怎么回事。”安长月见李淙又去倒酒,忙催促道。

    “三年前城南大火烧的真叫一个惨烈,一夜之间家中十几口全烧死了,什么都没留下,据说当时有从洛阳途径那处回长安的旅人,都见到了冲天火光,但那火却又只烧了他们一户人家,也是奇怪的很。”

    李淙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若当时看到火光便前去救人,说不定那户人家也不会全被烧死,听说里面还有几个孩子,太可怜了。”

    安长月皱着眉看了眼盘中被自己捣烂了的羊肉,一股脑全拨给了叶云深,扭头问道,“当时竟无人想到救火吗?”

    李淙摇摇头,据当年记录此事的书吏所说,那里途径不少旅人,却无一人前往救火,甚至连过去查看的人都不多。

    那条山路本也不算偏僻,从洛阳除了官道外,大部分都会选择山路,可以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且走山路的多为骑乘马车的富贵人家,独善其身倒也说的过去。

    只是毕竟是一户十几口人性命的大火,说起来总归让人唏嘘,好端端的和乐人家,竟这么说没就没了。

    “人性凉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考验,也不对,就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千万别去考验,否则你会很失望的。”

    纤娘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淡然,她初到长安不也看尽了人情冷暖,后来更是远走西域,这才和叶云深的阿娘成了至交好友,也才有了今日的溶月楼和她。

    众人听她颇为感慨,都知道怎么回事,纤娘早年可不是这脾性,听说为人谦逊温和的很,后来遭遇变故才成了如今模样,叶云深当初听说后死活不信,毕竟除了阿娘外,就数纤姨揍他最起劲儿。

    “罢了罢了,今日喝多了,说的也多了,我先上去休息,你们自己吃吧。”纤娘动了动肩膀,起身上了二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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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谜案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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